七
星期一早上,艾美倒是一如往常比定時早醒了五分鍾。外麵天色早已大亮,這間臥室因為靠裏,窗戶對著的是幾棟建築物圍成的小小天井,雖然安靜,卻也有采光不足的缺陷。這時候還給人可以繼續黑甜夢鄉的錯覺,就像正在沉沉酣睡的亞當。然而早晨的光還是悄悄從百葉窗擠進來,一點點地照亮現實。
亞當昨晚洗完澡後就上床,如今一頭亂雲飛渡的頭發隨著他的呼吸起起伏伏,看得艾美有點忍俊不禁。她拿了手機,輕輕照了一張,又忍不住隨手發給了林達,加了一句道:“猜猜他是誰?”
整八點時,床頭櫃上的阿萊克莎唱響艾美設定的晨曲,艾美忙著按停。亞當條件反射似地在床上挪動了一下,一隻胳膊舉起來又放下去,又繼續睡去了。艾美看見他剃了毛的腋下,想起昨夜他還說現在好多男青年流行刮剃腋毛和陰毛、甚至流行不穿內褲的說法,不覺又笑了一回。
艾美洗漱好了,看見手機上林達發回來的信息:誰?金屋玉床,藏有驕郎!她看了發笑,想著公司九點有會,就匆忙出門。臨走時,看到自己錢包裏還有百元現金,想了想,把那幾張紙幣拿出來,壓在床頭櫃的阿萊克莎身下。
等六號地鐵的時候,艾美回林達的短信:是你們係以前那個愛教授的兒子,亞當。
林達正在吃午飯,飛快回道:他長大了。來紐約了?
是的。人家說“漂亮的人都來紐約了”。
跟他爸一樣會說話。聽說愛教授愛到台灣去了。你怎麽會聯係上他?
周末心血來潮買棵聖誕樹,沒想到碰到他。根本沒認出來,他說記得我。
美女總是被各種人各種惦記。天,你不會睡他了吧?
地鐵來了。上了地鐵,艾美忽然想起來剛才進地鐵站之前似乎瞄到路邊還有些聖誕樹在賣,而她當時完全沒放到心上,看來,查爾斯昨晚並沒有趕回上州去。到了86街,很多人上上下下,手機突然又連上網,一下子顯示好幾條林達發過來的新信息。嘮叨感歎了一番“又一年了。你也沒來倫敦,我也沒去紐約。”“聖誕這一周還沒放假呢?今天還上班?”之後,林達鍥而不舍地追問:你睡他了?
雖然是中文,艾美卻無來由地感覺周圍會有人認識中文字、會偷窺到她手機屏幕上的文字信息,竟莫名地有些擔心。她也不知道怎麽回 林達,甚至有些後悔一早手滑把亞當的圖片發給了她。等到了公司,她才給林達一條語音留言,長話短說了狀況。
林達又問她:那亞當還在你公寓呢?你也放心留一個陌生人在你公寓裏?
被她這麽一提醒,艾美倒也有些擔心起來。說到底,她對亞當的了解極其有限。按照現代城市裏男歡女愛的準規則,他們也當是天亮就分手才對。想起亞當提及他以前從沒在城裏好好住過、玩過,這次大概是有意在紐約過聖誕節和新年的;而自己一早出門,沒叫醒亞當或者趕他走,是不是已經下意識地已經接納他要住在自己的地方過幾天這個事實了呢?
開會前,她給亞當發了一條短信。散了會,才收到亞當的回言,說他剛剛衝了個澡。艾美再問他當日有什麽計劃,亞當道:我等不及你回家來,我們再次做愛。艾美反倒沒了話回,隻好丟給他兩個表情符。
因聖誕將近,班上倒也沒什麽大事,平常喜歡微管理的亞曆山大婭也終於決定休假到新年的二號再來上班,算起來還是她今年第一次休一個多星期的長假,最後又要跟他們說:“沒時間休的假,就算了唄!”弄得艾美一幹人哭笑不得。
午飯後艾美去公司對麵的香蕉共和國逛了一圈,買了幾件衣服,就直接回家。想著亞當還在公寓裏,她盤算著這樣的早歸會不會給他一個驚喜。
出了地鐵站,艾美特地瞅了瞅查爾斯的攤位,倒確實不剩幾棵樹了,查爾斯似乎正忙著收拾殘局。上了樓,開門時,她還有些忐忑,卻不料屋內安安靜靜,幾乎詫異於她自己的闖入,對這公寓而言,星期一下午這樣的時刻原是屬於它自己的。艾美放了衣服和包,四處查看了一下。房間並不比早上更淩亂,亞當的衣物還在,自己的蘋果電腦也還在,床頭櫃上壓在阿萊克莎下麵的零鈔倒是消失了。
她籲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斟酌著給亞當發了一條信息,問他在哪裏呢。
隔了很久,亞當方才回她:我在大都會博物館看藝術品呢。館裏有些地方信號不太好。我從你公寓那邊一路走過來的。你今天什麽時候下班?我可以去接你。
艾美泫然欲笑,卻又立即覺得自己的可笑,回信息道:我來博物館找你。一直以來,說自己每年要至少去一次大都會博物館,今年的任務還沒完成呢。你可以等我回來一起去的,我們公司員工可以拿免費的門票。
亞當道:我覺得大都會博物館值得買門票。哦,對了,我拿了你床頭的零錢。那我就在埃及館的古墓那邊等你。這些建築物真是太震撼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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