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2020,中午一點,我們父女倆正裝來到殯儀館,出席非常時期,隻有我們二人的家庭式追悼儀式。原本容納上百人的悼念大廳空空的放了二十三張椅子,因為疫情,我們將可以出席的人數由五十人壓到了二十三人,又因為這幾日密州疫情由全國的第十七位,一下躍入第五位,確診人數五百多人,而3月1日周日下午來我家表演單簧管學生的室友確診為新冠患者,盡管這名學生本人是陰性,而且3月1日後又因為春假,與室友沒有接觸,但為了大家的健康,我們決定取消悼念活動,僅由我們父女二人,為她的母親和我的妻子,舉行獨特的儀式,一家三口的特殊儀式。而這種儀式也符合妻子原先要求的不開追悼會,不麻煩他人的願望。
在這空蕩蕩的大廳內,倒是擺滿了鮮花,既有妻子中學同學從國內來預定的,也有我的兩個合唱團朋友們專程送達,更有遠在澳大利亞,華盛頓,紐約,新澤西,聖地亞哥,德州奧斯頓的朋友們定上的花圈,或個人,或集體送上妻子一程。妻子工作二十一年的心髒科ICU的醫生護士們送了花圈,我們的財務主管夫妻和他的三個兒子,也送了個精致的花圈。聞著花香,看著悅目賞心的鮮花,看著仰臥在鮮花中的妻子,為她得到這麽多人的愛戴,這麽多的鮮花,實在是欣慰。我們其實還少定了三個花圈,因為臨出門時,才得到短信,而此地不像龍華火葬場,門口有賣花圈的,隻有幾英裏外的花店才有,心到情到足矣,不苟於一時。
殯儀館的女經理和她的助手,及另一位開門的男士,就是在場的所有人士。而經理等三人離開後,我們父女二人,就站在棺木前,對著淡妝紅衣,靜臥的妻子講話。
我說,“你放心走吧。天堂無病災,無化療,無放療,無痛苦。我們會替你盡責,照顧好你的母親,照顧好自己,相互理解,相互關心,像你在時一樣,父女握著手前行,一起麵對人生風雨。在女兒婚禮上,我會替你祝福她。我會替你祝福第三代的。我知道你,希望我們的女兒早日立業成家,做個對社會有益的人,我們不會使你失望。” 我女兒說,“媽媽,你教我理解寬容,去愛別人,去愛社會,我會努力不懈,做個有大愛的,像你一樣的人。我會照顧好父親,照顧好自己。替你去中國,夏威夷,澳大利亞,歐洲,替你去感謝你的同學,感謝親友。”
講話結束後,經理和她的助手進來,問要什麽幫助,我女兒說,要連上臉書,可以讓妻子的同事們,她的同學們在網上看直播。年輕的助理說,他來解決此事,幾分鍾後,他拿著他的手機,在支架上放好,對我女兒說,可以開始了。
我女兒說,她要彈的第一個曲子,是舒伯特的G小調,作品第90號,她以前彈奏時,她的母親總躺在沙發上聽著,一遍遍聽下來,她就睡著了。今天讓她再睡吧,不用醒來,不用去上班了。接下來,她彈了勃拉姆斯作品116號的第二,第四曲,作品118號第二曲。在女兒深情的樂曲中,我的妻子仿佛微笑著走來,栩栩如生,笑容燦爛,還是端莊大方。
女兒彈完“梁祝”後,又要我唱“聖母瑪利亞” 和 ”康定情歌“。對著廳堂裏坐著的兩位觀眾,經理和她的助手,我講了中文歌的意思,為何唱這兩首歌。第一,因為我母親臨終前一周唱的“聖母瑪利亞” ,一周後她高燒不退,多器官衰竭,死於敗血症,時年39歲。而我和老婆戀愛時,她喜歡聽我唱“康定情歌”。
歌聲響起時,心在飛,久別的母親,永遠39歲的母親,向我的妻子走來,她是從未見過我的妻子,她們現在在天堂中見麵,我的母親來迎接我的好妻子,她的好媳婦,經受了三十七年風雨考驗,我家的大功臣。她們在天堂中一定會笑著見麵,因為有我們的愛,中美兩國朋友,同事,鄰居的愛托著她們前行,緩步輕依。
在這家庭儀式舉行前,多年的一對朋友夫婦前來瞻仰遺容,看了環境布置後離去。一位複旦大學和國內中科院,美國大學同一博導的老友,也來做最後告別,代表他國內外的同學們,獻花三鞠躬。女兒的鋼琴彈完後,此地的聲樂老師也來探望,因為網上說兩點開始儀式,不知道我們已經取消了集體活動,為了表達她們夫婦的心意,我們一起唱了“ The Day When We Were Young”,倒也十分和諧。
儀式結束後,殯儀館把鮮花送到我家,整個家庭成了花海,妻子照片枕著鮮花微笑,十分安詳。在這獨特時期,女兒的獨特告別方式,是對妻子最大的慰濟,這種典雅大方的形式,和妻子的人生一樣,留下美麗,留下芬芳。
晚上八點,女兒向芝加哥的朋友演奏了她給母親的歌曲,疫情下的母女情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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