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媽!儂現在做薩額?”
隨著這聲音落地,一個頎長清瘦的身影推門而入。後麵跟著的是魁梧挺拔的戰雨。
那正是吳太太的兒子——冷夢。
強維倫快要跳出胸腔的那顆心噗通落回了原位。
梅雨琳就在那一刻捕捉到吳太太臉上轉瞬即逝的一絲笑意,下一秒吳太太的聲音已經出賣了她心底那被碰觸的最柔軟的溫情:
“兒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睡?熬夜對你可不好。”
冷夢似乎被眼前的情景嚇一跳,疑惑的看看地下躺著的人,隨即皺起眉頭,走到吳太太身邊扶著她纏了繃帶的手:
“我在和朋友下棋,突然聽說受傷的人是你,趕緊過來看看您傷的重嗎?”
冷夢身後的戰雨默默站在了門邊的陰影裏,目光看向梅雨琳,眼底裏的清澈和凝視透著一貫的自信,似乎在告訴她“放心,這裏交給我吧!”
吳總看看進來的兩個人,心裏不由一聲長歎,麵上全無和緩的跡象,因為他知道無論他怎麽做,這個唯一名正言順的親兒子都不會改變對他的冷漠和疏離。自從20年前發生了那件事之後,四歲的兒子性情大變,後來還發了一次高燒,昏迷了整整20天,盡管遍請了北京上海的名醫,卻查不出高燒的原因,最後在上海遠郊找到一個燒香拜佛的村婦,用一劑怪方子治好了病:那方子竟然是用7棵蔥根熬湯喝,為此吳太太要連續9年去那裏還願,跪在焚香的土灶前衝著東南方向叩九九八十一個響頭,從此吳太太不僅開始吃齋念佛,對這個兒子更是悉心照料,可惜兒子仿佛失去了對這個大院內的所有一切,包括所有人的興趣,就連有再造之恩的母親在冷夢成年之後也鮮有親密的機會或天倫之樂,兒子最親密的示好就是用上海話叫聲“姆媽”,而吳太太上次聽到到冷夢這樣獨特的撒嬌方式大概已經是兩三年前了。
吳總垂頭喪氣的原因強維倫是一清二楚的,兒子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而且對女孩子絲毫沒有興趣,這對一個吳總這樣地位的男人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這種情形下縱使李董再不盡如人意,登堂入室也就不足為奇了。
強維倫衝大家揮揮手:“都回去休息吧!”然後衝門口的警衛們點頭示意,嘩啦,幾個人過來七手八腳把地上的人搬走了,吳太太再想說什麽,看著正認真查看自己胳膊傷勢的兒子,也不好露出震怒和凶狠。
梅雨琳快步走向門口,戰雨的目光跟隨著她移動的身影就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對她幾乎不易覺察地點了下頭,梅雨琳身後的夏凡看母親已經沒有危險,顧不上其他追隨著梅雨琳出了房門,這一幕被身後薑啟輝拉著正急匆匆往外走的王勤書全部看在眼裏,她心裏一顫,看向戰雨,後者卻將目光轉回去盯著前方某個地方,眼底深藏的冷漠和超然逼得王勤書仿佛不忍直視般閉了閉眼睛。
薑夏凡跟著梅雨琳到了房間門口,卻被擋在了外麵,月光如水映照著梅雨琳深似碧潭的眼眸,她的臉上依然是微笑,可夏凡感受到了溫和中的拒絕和客氣中的疏遠,他抬頭凝視著那深不可測的兩泓深潭:
“怎麽,沒什麽想對我解釋的?”
梅雨琳一挑眉:“沒有。”
薑夏凡愣住了,聽出了裏麵挑戰的意味。
“對不起,我累了,有話明天再說吧。”不等薑夏凡有什麽反應,門砰的一聲關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梅雨琳聽到外麵傳來一聲長歎,接著腳步聲由近而遠消失在寂靜的黑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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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寂,涼風習習,幾天來的籌備,狂歡的宴飲加上剛才的一通折騰讓疲憊不堪的人們沉入睡鄉,去溫習那或美好或驚懼的夢魘,此時一個黑影貼牆走走停停,觀察著周圍的風吹草動,像一隻悄無聲息的狸貓轉眼到了距離有兩個衛兵把守的門約莫十幾步遠的地方,這是位於四合院最裏麵的一間房間,站在門口能通觀院內各個角度的動靜,衛兵都穿著軍大衣,頭上戴著護耳大棉帽,在門口走了幾圈,感覺沒什麽危險,其中一人掏出煙遞給同伴一根,自己叼了一根,接著掏出火機,打了兩次,火光中,兩人頭湊在一起點著煙,深吸兩口,剛把煙從嘴邊拿下來,就見一道影子從身後閃現,張開的嘴都沒來得及發出絲毫動靜,脖子後麵一陣水涼,瞬間兩人睜大的眼睛仿佛在向對方發出疑問,接著噗噗兩聲,先後倒在了地上。來人迅速蹲下身摸遍兩人腰間,從一個人的身上摘下鑰匙,打開身後的門,抬腳跨進屋內,這間房其實和其他客人住的房間沒什麽兩樣,床上躺著的人臉衝外,大睜的眼睛滿含恐懼,被膠帶封住的嘴裏嗚嚕嗚嚕,拚命搖晃著腦袋。來人稍一遲疑,就被身後一隻粗壯結實的臂膀勒住了脖子, 緊接著一個得意的公鴨嗓響起來:
“果然不出我們太太所料啊,來,摘下你的頭套讓我看看你是何方神聖?你以為我們太太那麽好騙嗎?說著話一手箍的更緊些,另一隻手拽住頭套向上掀去。”
下一秒鍾,這個彪形大漢像是被人施了魔法一般兩手一鬆,原來身後不知何時進來的一個瘦高男人一手勒住他脖子的同時,一隻腿抬起來頂在他的膝窩處,這要是一般練練花拳繡腿的保安擱這狠狠的意外一頂恐怕早就跪地不起,因為那一頂的力量太重了,顯然來人是練過腿上功夫的,可那彪形大漢並不是一般的保安,他是吳太太的貼身侍衛,——一個武功高強,下手狠辣的角色。
彪形大漢反應敏捷兩手鬆開勒著的人,扶住脖子上那隻胳膊剛要下死手,膝窩這突如其來的一頂讓他失去重心,往前一撲,但旋即他立刻穩住身體,一回頭,沒想到後麵的人出手更快,迎麵一記重拳,彪形大漢一偏頭輕鬆躲過這一拳,下一秒另一個身影從門口飛撲而上,一記掃腿將毫無防備的大漢橫掃個趔趄,原本他躲過那拳重擊伸手去擰伸向自己臉前的手臂,此時一個趔趄衝向前麵,被那隻手反補一擊,撲通一聲趴在地上,身後兩人配合太默契了,就像他們在球場上一個遠射,另一個在對方門將擋住的關鍵時刻補射進球一樣。
彪形大漢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打倒,“媽了X”張口就罵,同時弓身想要起來,隻見先前被他放開手後捂嘴不斷低聲咳嗽的蒙麵人,身手敏捷地照著他後脖頸紮下去,彪形大漢立刻趴在地上沒有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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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放亮,初生的太陽在冬季的早晨一向都是懶洋洋地透射著慘白的光芒,也許是昨夜睡的太晚,整個四合院竟然罕見地毫無聲息,就在這詭異的靜謐中,一個人影匆匆忙忙奔向那個中心人物的臥房,隻見他低頭斂息站在外屋隔著一道木門低聲匯報:“人已經跑了,太太的侍衛‘光頭’和兩個衛兵都被鎖在屋裏昏迷不醒。“
“太太知道嗎?”沙啞蒼老的聲音從門內傳出來,讓門口的人一凜,
“這會兒應該知道了。”外麵的人頭垂的更低。
“叫阿強過來。”
來人急匆匆地又跑出去了。
強維倫大步流星來到吳總門外的時候,裏麵傳出來嗚嗚的哭聲,他不由得一愣,在他印象中吳太太已經好幾年沒有這樣哭過,她或尖叫,或惱怒的吵嚷、哭鬧在吳總這裏基本是收效甚微,看來人老了,多年冷戰的鋒芒也已經有所收斂了,不知道她的內心是不是……,
“維倫,你進來!”
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強維倫推門進屋,吳總已經坐在房間正中的八仙椅上,手捧一杯蓋碗茶,一手用杯蓋撫著上麵的茶葉末,一邊用嘴輕輕吹著,強維倫隔著幾步遠都能聞到那茶釅釅的濃香,旁邊的吳太太,沒有坐,站在吳總身邊一邊用手帕擦眼睛,一邊觀察吳總的表情。
“維倫,從昨晚到今天有沒有人離開?”吳太太也隨著丈夫的問話盯著強維倫。
“有,薑啟輝一家一大早就離開了,跟我說讓替他打個招呼,因為家裏出了點事情。”
“哦?”聽到這話,吳總意外地抬起頭,陷入沉思。
“這也太巧了吧,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我們要追查凶手就出事了。澤遠,我看這個薑啟輝一家都可疑,他不會是對麵派來壞你事的吧?”
澤遠是吳總的本名,他卻喜歡人家稱呼他“總”。
“這不太可能,你先回去吧,我自有辦法讓他交出來人。”
看著吳太太萬分不願意地走出房間背影消失在院子盡頭,吳總拿出一個細長小巧的注射器遞給強維倫:
“你這弟子還真沒有辜負你啊!連那個彪悍的光頭都不是對手,也沒枉你嘔心瀝血一場啊。”
強維倫接過來那精巧的東西隻是仔細端詳,沒有說話。
“維倫啊,當初我阻止你們倆的關係更進一步,你沒有恨我吧?”許久吳總都沒有聽到聲音,他從茶杯上抬起眼,不由得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