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關於瘟疫的情歌 (五十八)A love song of plague

來源: 荒蕪 2022-05-14 20:28:16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8483 bytes)

第五十八章,微風拂過,吹亂了發絲,她感到一絲心悸,夏川對她說你要跳,我陪你一起跳

 

當他們推著那輛車進入焚屍房的時候,荷花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幻覺,她感覺他還活著,她想製止他們,但被拉開了,她癱坐在地上,看著王博士的屍體被推進了那個黑色的焚屍爐,她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開始劇烈的嘔吐。

 

(那些滾滾濃煙,遮蔽了半邊的天際)

修昔底德在他寫的《曆史》中,描述了公元前四百年前在雅典爆發的一次瘟疫,“由於住在空氣不流通的茅舍中,垂死者的身體互相堆積起來,半死的人在街上到處打滾,,,過去舉行的傳統儀式和葬禮都被取消了,他們把屍體堆到一起,一起焚燒了,,,”

 

極樂島的麵積很小,在海上無論從任何一個方向望過去,都可以看到那座巨大而醜陋的黑色建築,它像一座堡壘,外表看上去堅固無比,而且沒有任何窗戶,就像是一座天外來客建在這個星球上的一個中轉站。

 

那是一座垃圾焚燒廠,承載著整個城市的垃圾處理,現在它被臨時改成了焚屍車間,每天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的工作,並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熊熊烈焰從煙囪裏噴出,猶如一座正在噴發的小型火山,白天,濃煙遮天蔽日,將大半個天空染成了灰色,夜晚,那明亮的橙色火焰照亮了整個夜空,使整個極樂島看上去猶如白晝。

 

在焚燒車間外麵是一個用來臨時堆積貨物的廣場,此時堆滿了等候焚燒的裹屍袋。

那台巨大的機器就像一台永不停止的怪獸,吞噬著一具具的屍體,那景象宛如但丁在《神曲》裏麵描繪的地獄的場景。

 

在極樂島的對岸,兩個孩子在海邊玩耍,他們望著極樂島上那座巨大的黑色的建築,那高聳的煙囪,濃烈的黑煙帶著烈焰衝上天空,將整個天空染成了灰色,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地獄般的景象,看的發呆。

 

那裏麵在燒什麽?

我爸爸說那是一個垃圾焚燒廠,他們在焚燒垃圾。

為什麽我聞到了一股焦油味?

也許他們在燒野豬,你還記得那次我們家後麵的森林起火,有幾隻來不及逃走的豬被燒焦了,也是這種味道。

那他們一定是燒了很多野豬。

 

(他被推進了那個火爐,荷花精神崩潰)

在停屍間,荷花最後一次看到了王博士,他躺在一台可移動的折疊車上,身上蓋著雪白的床單,顯得莊嚴而肅穆。

 

荷花看著床單下的王博士,那個活生生的人,如今已經變成一具僵硬的軀體,生命如同螻蟻,他的靈魂已經去往另外一個世界。

 

王博士遺體被推走的時候,由於路麵顛簸,他的一隻胳膊突然掉落出來,他的手在顛簸中輕微的晃動著,看上去像仍然活著,荷花突然感覺那是他在向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她內心深深的受到觸動。

 

她奔過去,要送他最後的一程,幾個穿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想製止她,但她很堅決,他們就沒有再阻攔她。

 

那段路不長,因為剛下過一場雨,地麵有些泥濘,荷花將白色的床單揭開一角,露出王博士的臉,她想讓他再感受一下這個世界。一陣風吹過,他的頭發隨風起舞,她幫他整理好頭發。

 

之後,荷花看著王博士被送進了那座城堡式的建築,一個焚屍爐打開了,猶如一張張開的血盆大口,她看到王博士被推進了那個深深的火坑,隨即那個厚厚的火爐門關閉了,她仿佛感受到了烈焰瞬間吞噬了王博士瘦小的身體。

 

她看著那兩根高高聳立的煙囪,濃煙中她看到一縷青煙,嫋嫋升起,她意識到王博士的靈魂已經變成了一縷白煙,飄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她站在那裏,開始痛哭。

 

這些天她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場麵,她想起那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緊緊的抱著死在她懷裏的女兒,她想起那些堆放在醫院過道上來不及運走的屍體,以及深夜傳來的淒厲的哭聲。

 

她望著煙囪裏冒出的滾滾濃煙,出現了幻覺,那濃濃的黑煙突然變成了無數呲牙咧嘴的惡魔,麵目猙獰,它們猶如一個個無恥的饕餮之徒,正在吞食著那些死去的人類的血肉。

 

她感到四肢乏力,呼吸急促,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病毒已經侵入了她的身體,她感到一陣如臨深淵般的恐懼,她確定自己已經感染了病毒,發作隻是時間問題,她有一種撕心裂肺的心痛,她的內心世界崩潰了。

 

她看到那些惡魔正對著她獰笑,她感動眩暈並恐懼,她變得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開始一陣的痙攣,她麵色慘白,感到胃裏翻江倒海,非常惡心,她衝出去開始嘔吐。

 

過了一會,一陣冷風吹來,她感覺清醒了一些,她坐在那裏,目光呆滯,她忘記了寒冷,心裏充滿悲涼,幾個醫護人員過來,攙扶著她離開了現場。

 

(看著下麵空蕩的街道,她感到一絲恐懼)

回到宿舍,荷花似乎恢複了平靜,人們離去,房間裏隻剩下她一個人,焚屍車間的轟鳴聲突然退去,四周寂靜無比,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疲勞,她昏睡過去。

 

因為過度的疲勞及內心的緊張,她的身體負荷到達了臨界點,她的精神瀕臨崩潰,幾天後她離開了極樂島,回到京都。

 

在家裏昏睡了幾天,荷花醒來,在洗手間,她對著鏡中暴瘦的自己慘笑了幾聲。

她出門,在空無一人的街上毫無目的的走著,不遠處是一條高架橋,她茫然的走上了高架橋。

 

對麵一輛貨櫃車疾馳而來,她突然有一種強烈的念頭,她走下了人行道,迎著貨櫃車慢慢走過去,貨櫃車司機發現了她,急刹並鳴笛,那刺耳的刹車聲將她從麻木中喚醒,她退到路邊,貨櫃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她清醒了許多,然後回家。

 

她躺在床上,感到身心俱疲,但毫無睡意,大腦異常清醒,極樂島上的歲月像電影一幕幕在她的眼前浮現,她所遭遇及看到的苦難深深傷害了她的心,人世間為什麽有這麽多的苦難?她感到內心備受煎熬。

 

她曾努力的工作,想多掙點錢幫助鄉下的父母,讓他們過上好一點的生活。她曾認真的生活,想尋找一個愛自己的人,共同度過此生,那一切是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目的,而如今,這一切突然變得沒有意義。

 

人究竟為什麽活著?如果一個品行高尚的人最後是這種結局,而活下來的都是一些麻木不仁的人,那麽這個世界的意義到底是什麽?她陷入深深的絕望,好像一個即將溺死在汪洋大海中的人。

 

她感到饑餓,吃了點東西,之後感到惡心,又開始不停的嘔吐,直到她看到地上綠色的膽汁,那種深入靈魂的痛,讓她感覺無處可逃,生無可戀。她想逃離這種痛苦,她望著窗台上那根晾衣服的繩子,那種執念又一次襲來。

 

荷花給機長發了一條短信,說王博士去世了,死的很痛苦,而我還活著,這個世界變得如此不堪,讓人感到生無可戀,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心,再見了。

 

傍晚,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寂靜的街道更增添了一種落寞,一種深深的空虛感淹沒了她的內心。

 

她爬上了樓頂,來到了樓頂的邊緣,她坐在那個矮矮的圍欄上,俯瞰這座城市,死一般的沉寂,那曾經讓她迷戀的充滿人間煙火的街道、璀璨的萬家燈火,此時她毫無留戀。

 

她往下看了一眼,一陣眩暈,她閉上了眼睛,恐懼消失了,一絲冷風吹過,吹亂了頭發,她打了一個冷戰,她睜開眼睛,感到一陣目眩,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風中搖晃,她閉上眼睛,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這時她聽到一個聲音,她睜開眼睛,看到對麵陽台上的夏川,那晚夏川正好睡不著,到陽台抽煙,看到荷花。

 

夏川對荷花喊,還記得嗎,你答應和我一起去西部旅行,我要帶你去看大山和大湖。

荷花露出一絲慘笑,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她聽到夏川大聲的繼續說,其實我想告訴你,那一次我的確也想跳下去,但是你的歌聲打動了我,我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珍藏的聲音。

荷花聽罷微微一笑,微微搖了搖頭,喃喃自語說,別勸我。

夏川看到了這一切,他喊道,我也給你唱首歌吧:“一個人要走多遠的路,才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答案在風中飄蕩。”他唱起了最喜歡的鮑勃迪倫那首歌謠。

 

在寂靜的夜裏,夏川的歌聲穿破了夜空,猶如一劑良藥,撫慰了無數難以入眠的靈魂,黑夜中周圍很多燈亮了起來,荷花心情複雜,她再次猶豫了。

 

大概過了十分鍾,夏川出現在荷花的身後,輕聲對她打招呼。

荷花回頭,看到夏川,問你來幹什麽?

我想帶你回家。

荷花搖頭,你走吧,不要打攪我。

 

夏川停下來,點燃一根煙,抽了兩口。

夏川問,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請你不要過來,我已經被病毒感染了,我不想像王博士那樣死去,我想死的有點尊嚴。

你確診了嗎?

有什麽區別,每天那麽多人都感染了,這幾乎是肯定的。

你冷靜一下,也許沒有呢?

荷花搖頭,沒什麽也許,這就是我的命。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那次你也問我,你一個男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

可是,這次不一樣,你知道被病毒感染後有多痛苦嗎?你知道他們最後後變成什麽樣子嗎?

我不在乎,我想照顧你。

我在乎,你別再勸我,我已經決定了。

夏川說,樓很高,我跳過蹦極,下墜的過程很恐怖。

荷花慘笑,問有多恐怖?

夏川說你會以每秒五十米的速度墜落,那個過程你會呼吸困難,並且感到靈魂出竅。

那也比感染病毒好。

撞擊地麵的時候會嚴重損壞你的身體,你會毀容。

人死了誰還在乎自己的顏容。

我在乎,也許還有其他人在乎。

荷花想到自己死後,機長也許會看到自己變形的麵孔,她猶豫了。

要不我陪你一起跳下去,這樣你就不會感到那麽恐懼了。

 

夏川扔掉煙頭,慢慢靠近,伸出手,荷花有點猶豫,石川用目光鼓勵她,荷花轉身,此時她失去重心,身子滑了下去,夏川拉住了她的手,荷花的身體懸在空中,她往下看了一眼,深不可測,她一陣目眩。

 

夏川緊緊的攥住荷花的手,並將她拉了上來,兩人躺在冰冷的地上。

荷花問為什麽救我?

夏川說,你說過要跟我去旅行的。

 

此時機長跟幾個保安趕到。

機長問發生了什麽?

荷花淡淡一笑說,沒什麽,過去了。

機長說,我收到你的短信就趕過來了,敲你的門不開,就找了幾個保安上樓頂來看看,你果然在這裏。

我沒事了,深更半夜的,害的你不能休息,你趕緊回去吧。

 

荷花冷靜下來,回到房間,看著兩個男人站在那裏,她感到一陣疲勞。

你們回去吧,我沒事了,我要睡一會。

機長說,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兩人離去。

 

寂靜的街道,角落裏堆著沒有清理的垃圾,一陣風吹過,落葉及垃圾隨風飄零,兩人都感到了寒冷。

機長想抽煙,摸了一下口袋沒找到,夏川遞了一隻煙過來,兩人在深夜的街上抽著煙。

機長對夏川說,謝謝你救了她,請問你是她什麽人?

我是她哥哥。

怎麽從來沒聽她說有一個哥哥?

我們認識時間不久。

原來如此,機長吸了一口煙又問,你喜歡她?

夏川不語。

 

機長沒再問,兩人不語,在陰冷的角落裏抽著煙。

機長又問,你們怎麽認識的?

我住對麵,有一次我喝醉了坐在陽台圍欄上被她看到,她以為我要輕生,就一直勸我,我們就那樣認識了。

真有意思,聽起來很浪漫。

也許是緣分吧,在這個世界上你遇到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偶然的。

後來呢?

後來我們就認識了,之後我去了西部旅行,我告訴她很多旅途中的故事,她說她也想跟我去西部旅行。

機長不語,說她是個好女孩。

夏川點點頭。

 

抽完煙,機長說,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她,你也回去休息吧。

好的。

機長伸出手,兩人握手,然後分手。

 

(經曆了那麽多,也許這就是愛)

第二天,夏川收到荷花的短信,說謝謝你救了我。

 

夏川回複說,生命隻有一次,經曆了苦難,希望剩下的都是陽光。

謝謝老天讓我遇到你。

不用客氣,你感覺好點嗎?

和那些死了的人比,不算什麽。

別這麽悲觀,一切都會過去的,希望你振作起來。

荷花說,那麽多人死在我的眼前,看到他們痛苦的表情,一輩子都忘不了。

夏川安慰說,其實在災害麵前人類能做的很有限,我們隻要盡自己的力量做好我們該做的,無愧於自己的內心就好,不必太糾纏那些苦難,我們好好的活著就是對死者最好的紀念。

 

清晨,夏川騎著野獸穿過寂靜的街道,耳機想起鈴聲,他接聽,是潘小蓮打來的。

還好嗎,在那裏?

去醫院的路上。

發生什麽事了?

我去看望一個女孩。

她怎麽了?

她病了,這段時間我每天都去看她。

她是做什麽的?

她是一個護士,剛剛經曆了一場災難,精神上出了點問題。

嚴重嗎?

可能這段時間看了太多的生離死別,精神崩潰了,她現在特別脆弱。

你喜歡她?

可能吧。

你喜歡她什麽?

不知道,第一眼見她就覺得很親切,怎麽說呢,和你相比她真的很普通,可能是緣分吧。

你怎麽認識她的?

其實我和她早就認識了,這次是因為一些意外的事情我們又聯係上了。

看來你真的愛上那個姑娘了,她現在情況怎麽樣?

她得了很嚴重的抑鬱症,她很熟的一個醫生前幾天去世了,她受了刺激,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

你會一直照顧她嗎?

我想是的,我想幫助她恢複過來。

最近有什麽安排?

我想帶她去旅行。

要去很遠嗎?

我想帶她去西部,去看看雪山和大湖,也許可以幫助她早日康複。

潘小蓮不語。

夏川問,你怎麽樣?

我一切好,西門律師回來了。

他還好嗎?

經曆了這次疫情,我想我們每個人的內心都發生了一些變化,我要好好想一想,接下來的日子怎麽過。

是的,生命太脆弱了。

這個世界,除了享受生活給予我們的各種美好,我們可能還要想一想我們需要承擔的責任,你說的很對,我覺得遇到西門律師和你都是我的緣分,也許我要的太多了。

你是一個很棒的女人,其實我很喜歡你,但是和你在一起,我一直有壓力。

為什麽有壓力?

我總覺得你的世界太超前,而我又太普通,我跟不上你的節奏。

 

說實在的,聽你說你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孩,我有點嫉妒,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好好照顧那個女孩,我希望你找到真愛,我祝福你們。

謝謝,保持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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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個得需要 -悉采心- 給 悉采心 發送悄悄話 悉采心 的博客首頁 (35 bytes) () 05/14/2022 postreply 21: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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