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早晨, 雅娟駕車和我一同去了醫院. 停好車後, 我跟著雅娟直接走進了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姓劉, 是雅娟小時候鄰居家的長子, 比雅娟大八歲. 以前雅娟父母生意忙的時候, 會臨時讓鄰居照看小雅娟, 劉醫生就會像大哥哥一樣管護著雅娟, 所以跟雅娟也一直兄妹相稱, 這也難怪劉醫生把芳求他聯係我的事告訴了雅娟. 雅娟直接了當地把她和我昨夜商議的事跟醫生講了, 醫生也沒說啥, 隻說他聽家屬的意見, 讓我們再考慮考慮.
雅娟和我回到病房, 我看著雅娟仔細給芳擦洗了臉, 梳整齊了頭發, 又整理好被角, 那一舉一動都體現出她對媽媽的眷戀和心愛. 隨後雅娟看了看表, 決定要去趟公司, 想順道把我捎回家讓我好好休息一天. 我拒絕了, 並告訴她現在休息對我來講毫無意義. 雅娟明白我的心思, 便自行告辭而去. 我坐在芳的病床前, 又像昨天一樣絮叨了一整天舊日的情結, 直到雅娟下班來接我, 我們才離開芳的病房.
那天我和雅娟吃過晚飯後, 又在客廳聊了很多話題, 從我們的生活細節一直聊到對生死的看法. 我發現雅娟雖然年輕, 人卻很開明睿智, 在某些方麵像遺傳了芳的稟性. 閑談中雅娟問起我當年為何要和她媽媽分手, 我便如實地講敘了我和芳相戀時所處的困境, 而且我們當年都太年輕, 缺少處世經驗, 認知上產生了一些分岐, 我是單純地想讓芳能擁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但我當時確實沒能力做到, 我怕耽誤她, 對不住她, 所以提出了分手. 雅娟靜靜地聽我講敘完, 長歎了一口氣, 表示很理解我們的分手決定, 說我和她媽媽相愛的也對, 分手也不算錯, 畢竟生活中的事誰也說不清. 雅娟又繼續和我聊了些別的瑣事, 表現出很願意接近我這個長輩, 似乎並沒把我當外人, 我們之間幾乎是無所不談, 我想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和芳之間的那層關係, 也是因為我們對生活的看法基本相同.
雅娟問我打算住多久, 我實話實說自己辦的是短期簽證, 隻有一個月有效期, 本來計劃見芳一麵就回去了, 但在見到芳後我改了主意, 想盡量多陪伴她媽媽幾日, 也沒個準日子. 雅娟便表示我住多久都沒問題, 反正家裏現在也沒人, 多個人住還顯得有些生機.
說來也奇怪, 隨後的幾天裏天氣特別好. 白雲在藍天上悠閑自在地飄動, 陽光把青山綠水以及花草樹木沐浴得喜潤潤的, 給人的感覺如陽春三月一樣, 一點兒沒有秋涼漸敗的樣子. 我雖不知這城市的秋天是否年年都這樣, 但有種預感, 象是有什麽奇怪的事將要發生似的. 我依舊天天早出晚歸地去醫院陪著人事不省的芳, 每天給她擦洗臉和手腳, 梳理整齊她的頭發, 每隔一段時間幫她調整一下睡姿. 其餘大多的時間我是俯在她身邊, 講我倆的過去, 講我離開她後的痛苦、思念和近三十年飄流的生活, 我甚至哼唱她當年最愛聽的歌曲, 盡管那些歌詞我早已淡忘遺盡, 但我還是盡可能地哼著曲調, 我想芳在她魂靈冪冪遊離之際, 應該會聽到我的聲音. 我有時也會撫摸著芳毫無表情的臉, 握著芳枯瘦的手, 就像我當年我們相戀時那樣愛撫著她.
一天下午, 可能是因為我情緒稍微穩定下來了, 加之時差還未完全倒過來的緣故, 竟不知不覺中爬在芳的床邊迷糊睡著了. 隱隱約約中我覺得自己浮在了空中, 光怪陸離的雲團接踵而致, 我聽到雲團後有個沉悶的聲音說要還給我一件東西, 讓我往雲深處走, 可我剛飄到雲團邊緣時, 雲團突然消失了, 一道強光直刺我雙眼, 驚得我立刻醒了過來, 但睜眼看到的隻是一片寧靜的病房.
我定了定神, 去衛生間用冷水洗了一把臉, 讓涼水在我手上衝了二分鍾. 恢複了精神後, 我就坐回芳的病床前, 仔細看著芳的臉, 小聲地講給芳聽剛才的夢境, 並不自覺地用手去撫摸了芳的額頭. 要說這世界上的奇事總愛發生在人不經意的瞬間. 就在我右手摸了芳的額頭幾下後, 我忽然發現芳的眼球似乎在微閉的眼皮下轉動了二下, 然後她嘴角也抽動了一下. 我本能地以為我剛用冷水洗過的手太涼, 可能刺激到了芳, 讓她有了反應. 我馬上停下手盯著芳觀察, 可卻又一切如常了.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芳的耳邊呼喚她的名字, 但什麽反應也沒有. 我停下來, 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剛才看到的情景, 百分百確信自己剛看到的是真實的. 我立刻走出病房把護士叫進來, 告訴護土剛才發生的事, 問護士這是怎麽回事, 是不是芳有蘇醒的可能？護土翻了下芳的眼皮看了一下, 皺了皺眉, 輕聲說："我也不確定, 要不這樣吧, 一會兒我幫你去問問主治醫生. 您多注意觀察病人的情況. " 我連忙點頭稱是, 安坐下來等待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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