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休息區空蕩蕩的, 沒有人. 芳的女兒去買了兩杯咖啡回來, 然後和我麵對麵坐下客客氣氣地講話. 我可能是受到剛才見到芳時的情緒影響, 說話多少顯得有些著急, 芳的女兒便試探著開口問我:"叔叔, 您不介意的話, 能否告訴我您是怎麽認識我媽媽的?以前她可從未提起過您. 而且我媽還很奇怪隻跟醫生一個人講要見您." 我一聽, 忙掩飾道:"啊, 我和你媽很早就認識了, 我們剛參加工作時是同事, 關係不錯. 隻是快三十年未聯係了. " 芳的女兒哦了一聲, 半疑惑地看著我, 似乎不太滿意我這個回答. 我喝了口咖啡, 開始小聲詢問起芳的病因和過往生活. 也許芳的女兒心中有所察覺, 就十分詳細地告訴了我有關她媽媽的許多事.
應該是芳和我分手後不久吧, 我們都離開了最初工作的城市, 那個曾讓我倆溫馨相戀但又無奈分離的地方. 芳去了一個二線城市打拚, 很快遇到了她後來的丈夫, 兩人一起開了一間貨易公司, 生意做的風生水起, 但芳的丈夫過於愛冒風險, 開始走偏路. 他結識了三個官二代合夥做生意, 沒想到很快一場官司賠了個底兒掉. 後來他們的女兒雅娟出生了, 芳一邊帶孩子一邊幫著丈夫管理公司, 生意又有了起色, 芳便專心在家相夫教子. 可芳的丈夫卻結交了全國各地不少所謂的生意夥伴, 經常出差, 被狐朋狗友們拉下了水, 開眼見識了什麽叫吃喝嫖賭. 終於有一天喝高了, 和公司的一個女職員開房, 糊裏糊塗地睡了一晚. 不久醜聞就被傳開了. 事後芳的丈夫覺得對不起芳, 兩人磕磕絆絆地生活了一年, 丈夫提出了離婚. 芳也沒說什麽就同意了, 並把公司一分為二, 各自經營. 芳的丈夫還寫下協議將自己名下財產一律歸於女兒雅娟的名下, 也算盡一個父親的責任.
等雅娟後來長大了, 常常輪換著在父母兩頭生活, 倒也算和順. 在雅娟上大學時, 芳的丈夫耐不住寂寞和一個有生意往來的單身女人好上了, 沒想到兩人在一次自駕旅遊的途中雙雙殞命穀底, 雅娟爸爸的公司也就自然與她媽媽的公司合二為一. 這可苦了芳這個單身女人, 芳一天到晚勞心費力地撲在公司的事物上, 生活一下子搞得毫無規律, 漸漸不少慢性疾病開始纏身, 可一時又沒個依靠可幫忙, 隻能拚命堅持著. 好在雅娟心痛媽媽, 放棄了考研繼續深造的機會, 本科一畢業就協助媽媽打理公司. 說來雅娟這孩子天資聰慧, 沒二年就接手了媽媽的公司. 她本想著媽媽可以退下來好好養養身體, 但那成想, 芳這一退下來, 心裏反而更空虛了, 生活的不幸和逐漸哀老的年齡讓她更加孤寂鬱悶.
人的心態其實是影響健康的最主要原因. 長期的壓抑會無形地摧殘人的身體和精神. 芳的心裏有太多事藏著, 但又沒個可以真心傾訴的對象, 隻能自己忍著承受一切. 雅娟數次無意中發現媽媽在偷偷落淚, 她問過媽媽, 芳隻是告訴女兒沒什麽, 並叮囑女兒將來一定要找個靠得住的人一起生活. 雅娟很忙, 經常回不了家照顧媽媽, 有時一出差, 一、二周都和芳見不上麵. 芳一個人在家除了做點家務, 也不怎麽外出活動, 總是坐在家裏發呆. 甚至一個人也不開夥, 吃飯都有一搭沒一搭地對付, 身體狀況越來越糟, 幾次被送進醫院住院. 雅娟為此跟媽媽急眼了多次, 最後強行給芳請了個叫張姐的人來做伴並幫忙.
請來的人畢竟還是外人, 張姐雖能在日常上給予芳幫助, 但卻解決不了芳的內心疾苦. 後來芳去醫院複查身體時, 被發現了癌變. 醫生吞吞吐吐地要家屬來麵談, 芳就知道自己身體肯定有大問題. 芳是個性格上要強的人, 不願拖累別人, 所以和女兒早早交待了從家庭到財產等一切問題, 唯獨隻字沒提過我和她的過往. 隻告訴女兒世界上除了家人, 可能還有她對不住的人, 她隻是不想提, 一切都是報應. 雅娟聽得一頭霧水, 她抱著媽媽大哭, 求媽媽好好生活下去, 芳隻是沉默不語. 後來雅娟給芳找了有名的醫生都看過, 結論都是保守治療. 芳就對女兒交底, 說自己不想活得太痛苦, 來去都隨緣吧, 早死早超生也許更好. 因此芳就經常不按時服藥. 扛了半年多, 她終於支撐不住, 又住進了醫院. 芳在醫院裏病情時好時壞, 熬到目前看似已無希望了.
我靜靜地聽著雅娟講完, 心裏一陣一陣酸楚, 極力克製著自己的情感留露出來, 但我的表情和動作卻極不自然, 隻能緊閉著有些抽動的唇, 把一杯咖啡在手裏不停地轉動著. 雅娟是個心性成熟的姑娘, 她邊講邊觀察著我, 似乎感覺到了我和芳絕非一般的朋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