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殘雪

寒煙落日掩孤舟，

江上笛聲轉憂愁。

殘垣何必傷古事，

雪盡春來水自流。

——題記

 

 

我特別喜歡多倫多晚冬初春的四月天。那時的殘雪薄薄地覆蓋著山巒，河川裏的冰塊在融化，溪水潺潺流淌，冬天的枯枝落葉隨著河流慢慢漂浮遊動，有一種生命複蘇的感覺。

 

每當這個時候站在河床邊，低頭看腳下的水流，抬頭仰望遠處的山峰，我都會有一種回到江南水鄉的幻覺。心裏會不知不覺地響起江南絲竹《寒江殘雪》的旋律，眼前仿佛出現我曾經去過的富春江莫幹山的美景。

 

 

在中國民樂中，我獨獨偏愛廣東音樂和江南絲竹，尤其是後者，或許是因為我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既多情嫵媚又多愁善感。每次聽江南絲竹的樂曲時，都會情不自禁地遐思神往，思緒會飛到天邊，回到從前。

 

江南絲竹是指流行於長江下遊以上海為中心地區，包括江蘇南部、浙江西部的器樂作品。“絲”是形容用絲做的弦樂器，如二胡、琵琶等；“竹”是形容用竹做的管樂器，如笛子、蕭等。除此之外，常用的樂器還包括揚琴、三弦、笙、鼓、板等。江南絲竹曆史悠久，起源於明代，清末遍及江、浙、滬地區，從鄉鎮進入大城市。道光年間的《嘉興府誌》對其名提出了解釋：“采蘇杭之絲，截洞庭秀竹，變吳越佳音，集弦索精粹，江南有絲竹也”。我離開家鄉之前，就非常喜歡聽江南絲竹調，因為父親會在家裏玩揚琴，所以我小時候常常在旁邊觀賞，耳濡目染。

 

喜歡江南絲竹調，是因其優美淳樸，清新悅耳，輕快明朗。而在許多的名曲中，我最喜歡《寒江殘雪》，因為她所表達出來的是空靈飄渺、靜謐孤寂，悠遠禪意。同時又因為喜歡雪，尤其喜歡江南的雪，故對這首曲子情有獨鍾。

 

 

《寒江殘雪》亦名“春思”，它改編自琵琶曲《塞上曲》中的第一段，常在江南絲竹中演奏。此樂曲旋律宛轉細膩，表現了一幅初春寂靜的江南映射著皓皓白雪，殘冬將去，春天即來的景象。

 

記得年輕時有一次在初春去莫幹山遊玩，恰遇小雪。坐在船上看富春江兩岸的雪景，煞是美麗。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見到下雪，看到雪花飄逸，那麽的輕盈柔軟，她輕輕地饒著我，薄薄地落在身上，時隱時現，若即若離，讓我心動，又讓我憐愛。那個時候的世界是如此的安靜美好，猶如世外桃源，使我寧願享受孤獨而不忍離去。

 

 

2006年5月20日江南絲竹被列入我國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身處海外的我，聽到這個消息特別地高興。那是我離開故鄉十七年的日子，獨自坐在屋子的後花園，聞幽幽的梔子花香，聽遊絲般的笛簫聲，樂器在寂靜的夜空回旋，那便是《寒江殘雪》了，那就是我的夢裏水鄉。

 

時光流逝，歲月墨染，現在的我聽江南絲竹《寒江殘雪》，感受其旋律蕭瑟，曲意古遠，像賞江雪而懷古的詩人，低徊吟唱，曲有終而韻無窮。腦海中浮現出的畫麵是唐代詩人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寫到這裏，轉頭對老公輕輕地說，結婚紀念日，可否帶我去多倫多懸崖公園走走，那時正好是多倫多的寒江殘雪時分，陪我去與我的“夢中情人”會麵。

 

 

2022.03.02 為加拿大高校文學社主題創作“非遺”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