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部落化,是對統一的美國核心價值觀的顛覆,是對統一的美國公民(國家民族)身份認同的挑戰!
部落是國家出現之前,人類社會早期的一種組織形式,以血緣、宗族、種族、宗教為紐帶,將人們集合起來。
部落代表著原始、落後、和蒙昧。
部落之後,人類社會發展出國家這種組織形式。後來又發展出基於憲政民主的民族國家,成為迄今最先進的組織形式。
現在人們在新聞裏還能時不時地聽到關於部落的新聞。這些新聞往往來自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等落後國家。這些國家的一些地區,仍然保持著部落的形態,居民沒有現代國家觀念,法律形同虛設,地區事務由宗教領袖或者宗族長老按照習慣法來管理,中央政府針紮不進,水潑不進。
在阿富汗,西化的喀布爾中央政府和守舊的眾多山區部落之間的關係,就是國家未能融合部落或者說部落未能進化的例子。
簡單地說,就是在阿富汗的山區各個部落中,部落認同高於國家認同。
而在現代國家中,公民的國家認同高於他所屬的血緣、宗族、種族、宗教認同。
作者所說的部落化,是指在美國國內,出現了基於種族和宗教的認同高於國家認同的現象。部落紛紛崛起,威脅到了一個統一的國家認同。
為什麽在擁有最先進的社會製度的美國,近三十年來,會滑向部落化?
部落不是原始落後的嗎?
人們難道這麽傻?
因為部落被巧妙地包裝過了。精英們賦予它一個高大上的名字,叫做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
在多元文化主義盛行之前,美國一直施行的是多元種族主義(multiracialism)和熔爐政策。
多元種族主義的意思,簡單來說就是:多個種族,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文化。
美國的國父們在建國之初,麵臨的是一係列棘手的問題,沒有好的解決辦法。
我們現在看到的美國成功的曆史,對他們來說是充滿變數的未知未來。
當時最大的一個挑戰是:新國家要發展壯大,就要不斷從歐洲吸收新的移民。但吸收移民,就不可避免地帶來不同國家、民族、和宗教的影響。
美國建立時候的十三州,基本可以說是同文同種同宗教,都是從英國來的說英語的新教教徒。在此基礎上建國,英國血統濃厚。
但是隨後美國進入大發展期,移民從歐洲洶湧而入。他們中有愛爾蘭和意大利的天主教徒,德國和北歐的新教教徒,俄羅斯和東歐的東正教徒。
要知道在歐洲大陸,這些法國人意大利人德國人瑞典人俄羅斯人波蘭人,可是從中世紀開始就互相攻伐,戰亂不斷,從來沒停過。天主教和新教更是不共戴天,在歐洲打過三十年戰爭。國父們更親身經曆過歐洲七年戰爭的北美分戰區,對此記憶尤新。
如何避免在北美大陸上,出現老歐洲大陸上的持續戰亂,讓這些人都盡棄前嫌,放下執念?
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
如果做不到,那麽可以想象,在北美的大陸上,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重新開始宗教戰爭,瑞典人和俄羅斯人來一場美國版本的北方戰爭,並非天方夜譚。
當然,美國幸運地避免了這種情況的發生。
美國的國父們和他們的繼任者們,執行了多元種族主義(multiracialism)和熔爐政策,從而成功地塑造了一個統一的國家認同,產生了一個新的民族和一個新的文化,然後將移民都同化了。
熔爐政策抹去了移民原來的國家認同,消滅了其文化和語言,極大降低了其種族和宗教認同,然後用一個新的統一的國家和民族認同來代替。
作為移民,放棄自己的語言,學習英語,接受美國核心價值觀,承認憲法的權威,成為遵紀守法的公民,才能被美國社會所接受。
要成為美國人,就得甘心接受從母國帶來的其它認同和習慣,都要讓位於美國核心價值觀和憲法,讓位於美國公民的國家和民族認同。
移民們在放棄了原來國家認同的同時,在舊大陸的國仇家恨隨之煙消雲散,不會在新大陸肆虐。一個德裔美國人和一個英裔美國人,都是美國人。德國和英國在歐洲打得天翻地覆也和他們沒有什麽關係。美國就這樣通過熔爐政策獲得了長治久安。
在建國之後的兩百年間,熔爐政策非常成功,以至於出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歐洲的民族,比如德意誌民族、俄羅斯民族、英國民族,都是單一民族。按理說美國這種種族眾多的情況,很難認為是單一民族。但到了19世紀末期,學者們已經忽略了美國的眾多種族的差異性,將美國歸於一個民族,一個新的美利堅民族。
這一點,民族學專家斯大林在其著名論文中,就有論述。他將英國民族和美國民族做對比。那時候的美國民族,早已不是英國後裔,而是眾多種族的混雜了。但他還是將美國民族作為一個整體提出,並分析了其民族性。因為在他眼中,美國的種族多樣性和民族單一性,並不矛盾。
熔爐政策成功到什麽程度呢?二戰時那些赫赫有名的美軍將領,比如艾森豪威爾,很多都是德國裔。但是他們打德國可是一點心理負擔沒有,因為他們是美國人。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
什麽是熔爐?高溫熔化。你是一個新移民,把你放在熔爐裏麵熔化,那是夠殘忍的。
舊的你已經死了。
作者舉了個有意思的例子:不管政治立場如何涇渭分明,同屬意大利裔的前紐約市長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和前紐約州長科莫(Andrew Cuomo)有一點相同——他們的孫子輩都不會說意大利語了。
三代以後,移民就基本被同化了。華裔不會說中文,更不要說什麽領會唐詩宋詞的意境。
美國其實是一個文化粉碎機。
作者有一段寫的非常精彩。In the most brutal of bargains, America and the immigrant took risks. Both usually won. 美國的熔爐政策是代價巨大的賭博,充滿風險,極為殘忍。賭博的雙方,一邊是脆弱的新國家,一邊是脆弱的新移民。幸運的是,雙方都賭贏了。美國獲得了雄厚的人力資源,進入了快速發展,同時能夠維持長治久安。而移民在死去之後(文化角度),獲得了新生,成為一個新的美利堅民族的一員。
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事情起了變化。
熔爐不能再提了。取而代之的是salad bowl(沙拉碗)的比喻。
沙拉碗裏麵的沙拉,各種材料僅僅是被簡單攪拌,並不能互相滲透融合,而是維持其原有形態。
這就是多元文化主義(multiculturalism)!它鼓勵移民維持原有的國家、宗教、種族認同,支持保留原有的語言和文化,並不認為美國的製度和文化就高於移民的母國的製度和文化,因此無需對移民進行同化和改造。
換言之,不再需要一個統一的美國國家和民族認同。取而代之的是以種族和宗教來劃界的各種部落認同。美國從一個統一的民族國家,慢慢轉變成幾個主要部落所構成的部落聚合。
在多元文化主義下,部落認同至關重要。身份政治(identity politics)愈演愈烈。部落之間的矛盾被無限放大,內鬥嚴重。
A society that spends its time feuding over tribal and ethnic loyalties never has the resources to focus on its collective prosperity, freedom, accomplishments, and security.
多元文化主義替代多元種族主義,將導致所有人對所有人的部落戰爭(The war of all against all),最終是國家的毀滅。
種族較為單一的羅馬共和國,存在了八百年。而多元化的羅馬帝國,僅僅存在了兩百多年,而且期間內戰不斷!
看到這章,不僅聯想到中國的一段往事。
1943年,由蔣介石寫作,陶希聖助筆的《中國之命運》一書出版,馬上獲得巨大的反響。
《中國之命運》這本書中最大的理論創新,就是隻承認中國有一個民族,即“中華民族”,而不承認中國有少數民族。
蔣介石認為中華民族是一個整體,而非諸多單一民族的集合!
是不是挺像美國搞的多元種族主義?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文化!
但大部分自由派知識分子對蔣介石的觀點嗤之以鼻。我黨更是發動批判,對書中觀點予以痛斥。
我黨理論家陳伯達將蔣介石的觀點定性為“大漢族主義”。他指出:“中國大地主大資產階級之所以要捏造這種單一民族論,其目的就在於提倡大漢族主義,欺壓國內弱小民族。”
周恩來親自批評說:“蔣介石的民族觀,是徹頭徹尾的大漢族主義。在名義上,他簡直將蒙、回、藏、苗等稱為邊民,而不承認其為民族。在行動上,也實行民族的歧視和壓迫。”
是不是挺像美國現在對多元種族主義和熔爐政策的批判?誰敢強調對移民進行同化,就是白人至上的種族主義。
用現在的眼光看,我黨推行的是多元文化主義,強調各少數民族特殊性,不承認或者拒絕構建統一的民族認同。這並不是能長治久安的辦法,但我黨過去有從蘇聯繼承的一套壓製體係,可以有效化解部落矛盾。
但美國是沒有這套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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