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在酒店的床上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做了一個噩夢。她夢見和John在一條小船上，隨著湍急的河水漂流。不知什麽原因，John忽然猛地推開拉緊自己的果真，一躍而入水中。果真看著他在河水裏起浮，不由得大叫。而John也在漩渦裏喊著什麽。果真用力聽，好像是“等我”，又好像是“別等我”。最終，他消失在了翻滾的河水中。果真嚇醒了，眼前盡是那日海邊分手時John噙滿淚水的眼睛。
和霍栩一起回到舊金山，南加州的豔陽天被拋在了身後，果真前幾日心裏的感動似乎也打了折扣。但是想到霍栩這麽個恃才傲物，肯為自己耐著性子，肯愛屋及烏地對待大果，她理性上還是希望給霍栩一個機會的。隻不過果真的節奏很慢，慢得出乎霍栩的意料。雖然已經空巢，但是果真不允許霍栩留在家裏過夜，兩個人也壓根沒有親密接觸。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具體原因，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這一次的戀情，要聽從自己內心的感受，不要像和楊健那次那樣，為了穩定，為了該嫁人而做出匆忙決定。
那套刷毛目茶碗還擺在茶幾上。果真一個人的夜晚，經常看著它們陷入思緒。她問自己，為什麽當初和John就那麽自然而然地靠近，而霍栩使出了渾身解術，自己在感性上卻還是束步不前呢？人到中年，也許婚姻不是必須了，那麽親密關係中最看重的是什麽？兩個人發展親密關係的大方向和目標是什麽？談一段算一段顯然不符合果真的性格和價值觀。如果以長相廝守為目標的話，自己又願意與誰同行？John在遠方不一定歸來，霍栩在身邊卻無法讓自己跨出一大步。果真很是迷茫。
霍栩則有點泄氣，正好十月中他好像有別的事情忙，說是父親公司的一個懂事來灣區，他要去陪幾天。果真聽了覺得正好，也許後退一步反而看得更清楚一些。
大果在學校適應得還不錯，但是很想念家裏的飯菜。幸好學校周邊可以買到一些食材，他也開始在宿舍樓小廚房因陋就簡地做一些東西解饞，很快成了樓裏同學們最喜愛的大廚。這其中當然也不乏頻頻表示好感的小姑娘。大果對於大學裏女孩子的熱情直白很不適應。他經常想起Abby，懷念和她在一起那種愉快舒適又帶著朦朧的感覺。Abby開學以後和大果聯係得多了一點。也許兩個孩子離開家，脫離了父母關係的牽扯，反而可以放鬆交往。兩個人從頻繁短信聯係發展到隔三差五地視頻，談天說地，就像是又回到了高中時期。思前想後，大果還是告訴了Abby有關霍叔叔的事情。他說霍叔叔是媽媽三十年前的同學，他告訴大果，說自己是來補救三十年前犯的錯誤的。Abby問是什麽錯誤，大果說，是霍叔叔後悔當時沒有勇敢表白，一錯就是三十年。”
“但是當時表白的話也許情況更糟呢？比如當時就被拒絕了？他們那時候也就咱們這個年齡吧？未來還有很多變數呢。”
“那你爸爸媽媽不也是high school sweetheart嗎？”
“他們呐，是個奇跡。”
“給我講講唄？”
“他們其實故事很簡單，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學。我爸在UCSF讀醫學院，我媽在UC Berkeley讀金融。後來我爸到外州做住院醫，我媽去紐約工作。再就是一起搬來舊金山。其實故事很簡單，說是奇跡，是因為這樣成功的太少了。”
“是啊，你看咱們高中那幾對兒，好像在暑假分手的就很多。”
“你這個霍叔叔也是奇葩啊，這麽多年了還在堅持。不是心血來潮突發奇想吧？”
“不知道。但是看他這次的決心很大。不過我覺得我媽媽並不是很熱情。”
“人是很難忘卻傷痛的。會變得膽小。” Abby聽起來有點黯然傷神。
“你爸爸......還好嗎？”
“還好。他的心理治療雖然不容易，但是很有進展。最近他經常去看我姥爺姥姥。我覺得他們對他的開導也很有效。我真太佩服他們了，全力以赴地幫助我爸走出心理陰影，鼓勵他開始新的生活。特別是我姥爺，他經常和我爸去散步，一走就是一個小時。我覺得爸爸每次從他們那裏回來，都會平靜很多。”
“那你呢？從來沒有抵製你爸給你找個後媽的事情？”
“開始的時候有。可是我看我爸爸太孤單了。覺得他可以談個戀愛啊。可是他就是沒有動靜。直到遇見你媽媽。”
“你，你覺得你爸和我媽還有可能嗎？”
Abby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真的不知道。我覺得我爸是很害怕拖累別人的人。他覺得自己沒有準備好就是配不上。他脾氣好，但是挺倔的。而且這種事情，外人真的很難說清楚啊。”
和Abby結束視頻，大果盯著牆上Abby送給他的那個生日禮物出神。John這樣會不會是個mistake？他覺得放手是愛，可是他有沒有想過共同進退也是愛？如果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還有改正的餘地嗎？那個契而不舍的霍叔叔，到底是愛媽媽還是愛那種征服的成功感？是全心為媽媽考慮還是更多的為了圓自己的一個夢？
大果越想越不安。可是怎麽辦呢？雖然已經十八歲了，但是在大人的眼裏還是個小屁孩兒，他的話沒人聽的！或者側麵透露一下John的近況？但是攪亂了媽媽的心，攪黃了她和霍叔叔的好事就真是為了媽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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