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政權中誰是當家的,不像民主國家那麽明確。想當年,鄧小平以副總理身份訪美時,美國以十二響禮炮加總統夫婦迎接,明顯是待以國家元首禮的, 但國內人還是一臉懵逼,繼續把華主席當領袖。向越南陣地衝鋒的戰士是對華國鋒像宣誓的,每家每戶都貼華主席像,直到三年以後才明白過來。別說國內愚民如此,美國情報機構一直以為胡誌明是越共的絕對領導人,直到和中國關係恢複後才從中國人那兒知道,早在60年代初,黎筍就是決策人而胡伯伯隻是個名譽主席了,知道這個消息時胡誌明已經去世多年了。
另外,共產黨國家的決策程序也千奇百怪。有的是一人獨裁,如毛澤東和斯大林,毛還有中央文件指定其為”下最後決心者“。有的是投票製,少數服從多數。有的是寡頭博弈製。雖然名義上都宣稱是民主集中製,但具體程序如何,則是國家最高機密,連美國中央情報局都經常搞錯。
中共的毛後決策程序更是經常變換,按現有消息分析,大致經曆這麽幾個階段:1978-1992,鄧小平-陳雲共和,鄧權重稍高;1992-1995, 鄧小平獨裁;1995-2002,江澤民集體領導製;2002-2012,胡錦濤集體領導,江澤民幕後操縱;2012至今,習近平獨裁。在鄧時代,基本權力機製是寡頭博弈,鄧的權力受到以陳雲為首的元老的製衡,胡耀邦趙紫陽隻是行政執行人,聽命於元老的決策。而江時代及胡時代,基本機製是投票製,特別到了胡的後期,政治局就像董事會,而江澤民更是個太上皇,中共的決策效率低下,連元老們都覺得有危機了。
亞裏士多德曾評價過當時(古希臘時代)既存的幾種決策機製,認為獨裁最好,寡頭其次,民主最差。他說的民主,是指決策時的民主,打仗時怎麽打大家投票。亞裏士多德的評語,至今仍被證明是真理。現代的民主製,民主隻在選擇領導人和保證領導更替中起作用,權力的製衡是用法製來保證的,而決策和執行則是獨裁製的。而且,即使是民主選舉,也隻限於政治領導人,公司領導不是選出來的,軍隊也不是。當政治領導人通過選舉當選後,內閣部長都由他選擇任命,任人唯親不是問題,肯尼迪任命弟弟當部長,川普讓女兒女婿進白宮,反正總統認為誰好用就用誰。決策時,也沒有投票一說,即使內閣成員全部同意某一決定,總統可以一票否決,所謂的”下最後決心者“。可以說,獨裁決策製,是人類通過血和火的考驗後得出的結論,在瞬間萬變的戰場上,在機會稍縱即逝的危機中,隻有把權力和責任都加在一個大腦上,才是最有效的。在決策中,壞決定也比沒有決定要好。而怎麽選擇一個聰明,堅定,領導力強大的領袖,就是組織和製度成敗的試金石。
當習近平上任時,全黨已經形成共識,必須從難以為繼的集體領導製轉變為黨魁獨裁製,否則黨國命運堪憂。習的迅速專權,並不完全是他反腐的結果,也有元老的主動放權,和黨組織的主動推動。
習的第一任期還是幹得不錯的,反腐成績斐然,黨風政風明顯好轉,國內國外也還算風平浪靜。但從19大起的第二任期,他玩得明顯出圈了,社會上充滿了怪異的文革式的複古風,不知是有人故意的高級黑還是習的主動指示。到了去年夏天,風向突變,那些肉麻的個人崇拜語錄消失了,習的畫像被大規模撤除,那些過分的宣傳如”厲害了我的國“被停播。坊間流傳習即將下台的流言,有個自稱接觸到中共高層的日本記者加藤在報上說,習在政治局會議上作了檢查,有人拍桌子罵他。
但習不久好像複水了,霸屏率又大增,特別是在去年12月和川普的阿根廷峰會上,作出了非常”喪權辱國“的談話,這卻反而證明了他權力的強大。對於領導來說,出席慶功會是誰都會做的,但要作出投降的決定,則是很難的。慈禧一生下令簽訂了那麽多不平等條約,卻依然把握權力直到死,其對權力控製的能力是令人驚歎的。集體領導中,每個人的責任性不強,通常避免承擔壞事的責任,碰到屈辱的決定,投票結果通常是否決。而個人負責時,當他對權力的控製有把握,像慈禧那樣,他就會權衡利弊,作出更實在,更有利於國家或統治集團的決定。因此,從阿根廷會議的情況判斷,當時習仍是中共的獨裁者,下最後決心者的可能性很大。
但最近習的突然食言,對已經全權代表劉鶴談下來的協議草案作大幅度修改。在遭遇川普的迅速反擊後,中國有兩天沒有反應,然後就宣布召開了政治局會議,隨後就是鍾聲九評,火力大開,抗美援朝的老電影都拉出來了。這說明了什麽?
我的理解,從去年夏天至今的故事,可能是這樣的:中共原有的元老參政慣例,自習上台後,可能是元老為中共前途著想,主動取消了。但習19大後的個人崇拜行徑,激起了元老們的普遍不滿,這一”鐵帽子王“機製又被激活了,習近平在去年夏天受到嚴重打擊。但鑒於他掌握著軍隊和秘密警察機構(中紀委),具有反腐積累起來的威望更兼習家軍的勢力強大,這次隻是挫敗,並沒有改變習作為下最後決心者的權力機製,當然,習的行徑有了很大收斂。
習在阿根廷所作的讓步,一種可能是他經谘詢劉鶴等智囊成員,認為平息貿易戰最有利於國家利益和黨,習個人的利益,而作出的決定;另一種可能是作為一種緩兵之計,就像朱鎔基在入世時那樣,先簽下來,以後的事以後辦。但在談判過程中,美國死死咬住執行,還要求將條文以中國立法形式固定下來,這改變了中共的政治力學。
一種可能,是習本人害怕會承擔像戈爾巴喬夫那樣的黨的曆史罪人的責任,退縮了。另一種可能是,黨內,包括元老團,向習施加了壓力,或者兩種因素都有。結果是,習退回到集體領導機製,由政治局集體投票決定如何因應。這種戰降問題,拿來集體表決,就如我上麵分析的那樣,想也不用想結果會是什麽。
因此,很有可能,中共現在又回到了江胡時代那樣的集體領導機製。習應該有點灰頭土腦,相比他剛上台時那種事必躬親,誌在必得的中國夢雄心大誌,現在變成了明哲保身的混子了。但也可能他如釋重負,今後他隻在是執行黨的決定,成敗都有托詞。
對於川普,如果他的目的是想談成的,這樣極限施壓也沒用,服軟那不成戈爾巴喬夫了嗎?如果川普的目的是想把中國激怒,撒出凶手,最後達到把美國人民激怒的狀態,就像美國當年把日本逼到轟炸珍珠港那樣的情況,從而順利實現中美脫鉤的願景,則可能性增大了。因為集體決定,容易就迎合公眾情緒的決定達到共識。
如果事實確如我述,對中國是很不幸的。中國人民既沒有得到選擇領導人的民主權力,也失去了高效決策的一人責任製,卻得到了亞裏士多德所描述的最差的民主決策製,這是種多麽不幸的組合!
但願我是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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