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老北京牛街(十一)屠宰業和養殖業

 牛街回民從事牛羊屠宰和牲畜養殖有著悠久的曆史。尤其是從清王朝入主中原以後,清朝統治者改變了明王朝保護伊斯蘭教,維護民族團結的政策。對回族實行民族歧視和政治上的殘酷鎮壓,在生活就業方麵擠壓回族人民的生存空間。為了所謂的“分列八旗、拱衛皇居”,把大批原來居住在北京內城東四、西四等地的回族人驅趕到“茅舍零星”的城外,無意中使南城牛街這個當時隻有數十家回族人居住的地區逐漸繁榮起來,居民結構也同時發生了很大變化。最終形成了牛街回民簡單的職業構成和狹窄的就業渠道。根據牛街回民的宗教習俗和喜食牛羊肉的飲食特點,牛羊屠宰和經營就順理成章成了許多回族人就業的首選。成書於雍正時期的牛街誌書《岡誌》有一段描述:西街(教子胡同稱東街,牛街為西街)每日午後宰牛羊數百,血流成渠,各色人等糟雜喧闐,執刀者、縛者、吹者、剝者、扛者、執秤者;又有接血者、接皮者、買肉者、剮膜者、撿毛者、收雜碎者、挖胸腔者、劃肚者、去骨煉油者、經紀說合者凡數十行,無慮數千家莫不飽食暖衣,仰給於牛羊。從中可見當年牛羊屠宰業在牛街的盛況,也就是在這個時期,“牛街”、“熟肉胡同”、“羊肉胡同”這些富有特色的地名才應運而生。牛街人比較偏愛吃牛肉,所以牛街曾分布著很多牛鍋房,這些牛鍋房主要從事牛肉屠宰與批發,例如民國時老君地的“西域興”、“元和順”,小寺街的“德順永”,壽劉胡同的“西興順”等。牛鍋房的貨源主要來自河北三河縣(部分現已劃歸大廠回族自治縣夏墊鎮),牛鍋房預先去人把活牛買妥以後,雇傭專門的“腳行”把牛從三河經陸路趕至牛街”(俗稱:“哄趟子”),屠宰後再批發給北京四九城的牛肉舖和攤商。當年經營牛羊肉是回族人的專業,漢族人幾乎沒有。如菜市口廣安市場李姓開設的“大豐號”牛羊肉舖、梁姓開設的“瑞升號”羊肉舖、王姓、卞姓開設的牛肉舖,都是牛街的回族人經營的。牛街裏的牛羊肉舖還有楊啟龍、趙鳳的“大成號”、馬寶貴、李維芝的“聚寶源”、劉文明的“玉豐號”、馬珍的“合興號”以及董增開設的牛肉舖等等。

    牛街的屠宰業,也帶動了其他副產品的產生與經營,可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牛街一帶出現了許多靠收購加工牛羊皮毛、羊頭雜碎和油脂骨頭的人家。如牛街的“羊毛李”家、“皮連”家、“羊頭馬”家、“吱渣李”家、“骨頭金”家、“牛筋王”家等等。從事這些行業雖不能很快發家致富,但牛街人靠著自己的辛勤勞作和多年的苦心經營,有許多人家擺脫了貧困步入了小康,在街裏買房置地,成為牛街地區豐衣足食的大戶。

    那時由於運輸工具的限製,許多貨物都要利用駱駝來運輸。所以牛街人栓駱駝、養駱駝,用來搞長途運輸的不在少數。在原來的廣內大街回民學院西側曾是過去的“灰煤市”,因為白灰煤炭都是途經廣安門進城,所以這裏作為駱駝的必經之地,也給牛街一帶的駱駝養殖、屠宰、售賣帶來了商機。過去牛街以西的吳家橋、老君地、甄家胡同一帶,基本上居住的都是靠養駱駝,栓大車從事運輸業的回族人家,像錢姓、卞姓、穆姓、孫姓、甘姓和王姓等。還由此誕生了一些像“駱駝劉”“駱駝馮”“駱駝戴”等稱呼的“姓氏小說”。但凡六十歲上下的人大概都會記得,經常從牛街裏穿行而過的駱駝隊。用牛毛繩編織的口袋,裝滿了煤炭、白灰或其他貨物,交叉的搭在駱駝背上。人們依次把五六隻甚至十幾隻駱駝的鼻子,用繩子穿在一起,它們的脖子下麵都栓著叮當做響的駝鈴,由人牽著,結隊而行。“叮咚、叮咚、”悅耳的鈴聲,走一路響一路,曾是老牛街一道獨特的風景。這些靠駱駝搞運輸的人,足跡遠至內蒙、張家口,近到京西山區,不僅給人們帶來了各種貨物,而且也帶來了沿途的許多奇聞異事。有些是親曆、有些是耳聞,有些則是經過他們的渲染和加工。講者津津樂道,聽者樂此不疲,成就了不少頗富傳奇色彩的民間故事。北京解放前,牛街的糖房胡同、羊肉胡同、吳家橋、老君地以西(現在的黑冶設計院和廣安門電影院)都是田野和孤墳野塚。夏天遍地種滿了高粱玉米,秋後莊稼收割了,駱駝便在那裏集中,等待交易或屠宰。牛街拆遷前,這一代還保存有不少喂飲牲口的石槽和水井遺跡就是明證。北京牛街的回民駝戶還長途跋涉,用駱駝把布匹、百貨等穿過長城送到口外,又把口外產的皮毛、藥材等山貨馱回北京。1922年時,飼養和屠宰駱駝在牛街已成規模,從業者眾多,為此牛街回民在糖房胡同創辦了“駱駝行同業公會”。還主辦和創立了一所私立的“振育小學校”,校長由公會會長馮冶臣兼任,專收駝行的窮苦子弟,免收學雜費。1945年“駝行公會”舊址改為“糖房胡同小學”,還在他的北邊辦了分校,筆者的小學生涯就是在這所小學裏度過的。駱駝肉也是老牛街人喜歡食用的肉食,記得糖房胡同路東有一姓麻的人家,五十年代就專門經營售賣過鮮駝肉。每天下午四點開門,四毛錢一斤。因為駱駝肉的肉質較老,纖維較粗,所以牛街人常常用它來烙肉餅或燉著吃,也有些商販把它加工成醬肉,充當醬牛肉賣給貧苦的平民百姓,大家都心知肚明,並不深究,因為畢竟價錢低廉,味道也還是相當不錯的。駱駝貌似高大、威猛,卻是一種性情極為溫順的動物,我小時候,隔壁有一甘姓人家,經常在院內屠宰一些老弱病殘的駱駝。駱駝被捆住四足放躺以後,下刀之前先由阿訇念“太斯迷”,這時的駱駝仿佛預知自己的大限已到,眼眶裏就會淌出大滴大滴的眼淚,那種無助、淒楚的眼神讓人心生憐意、不忍卒睹。後來在屠宰駱駝的時候,都會有好心人事先將它的眼睛用一塊白布蒙住。

    不久前,網上一位博友“梁大夫”發表了一篇博文,她也是從小在牛街長大的娃娃。她用獨特的視角向我們描述了有關駱駝的記憶,讀起來格外親切:“.....秋涼時節還可以見到,穿著大羊皮袍子的蒙族老漢,牽著駱駝隊,打關外張家口或內蒙草原上來,進京販皮貨。這一趟路程就要幾個月。我家住在清真寺南王老師付胡同的一個四合院裏。清早推開大門兒,小山似的駱駝就跪臥在胡同裏。孩子們最喜歡這個溫順的動物,常常拿一根柳條或長長的掃帚苗,伸到駱駝鼻子上蹭癢癢逗著玩。駱駝從不惱怒,冒著熱氣的鼻孔裏,流出許多稀鼻涕淌到嘴唇也不曉。磨嘰著大嘴輕輕地聞了又聞,識別一下是否是青草。過夜的老漢邊吃著燒餅邊笑嗬嗬地,從掛在駝峰的大帆布袋裏,掏出略發黃的青草,塞到駱駝嘴裏。看完駱駝吃草,孩子們才會滿意的離開。孩子總會長大的,60年來每每回憶起來,牛街的市井,鮮活的人物,就像一幕幕老電影,一幅幅古樸的畫,久久縈繞在眼前。”在作者的筆下,呈現了一幅多麽鮮活、多麽栩栩如生的民俗風情畫卷啊!但這一切隻能留存在以往的記憶裏了。駱駝是來自西域的“舶來品”,已和北京的回族人共同生活了八百年,如今想看一看它們,也隻能到北京動物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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