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貼:北宋王安石與司馬光黨爭代表著國民經濟與小農經濟之爭

來源: 標哥發飆 2016-01-25 08:01:05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3388 bytes)

時間:2014年11月9日 地點:海澱圖書城言幾又書店 嘉賓:劉剛 自由寫作者 李冬君 曆史學博士

二人合著《中國近代的財與兵》今年10月出版 主持:紀彭(《國家人文曆史》主編)

中國傳統所謂“政權”,到頭來隻是財權與兵權 王安石、蘇東坡都怎麽看《清明上河圖》

壹 定位

“食官”一語戳破了中國商人的本質

劉剛:寫《中國近代的財與兵》這本書,是想用一種文化視野、思想史的眼光看中國近代的財與兵問題。

官商是其中的一部分。中國官商,如果做一個追根溯源,《周禮》有一句話:“工商食官”。它基本給中國的商人定位了——你就是要“食官”的,如果工商不食官,很難有出路。後來中國商人的發展,基本是沿著這樣一個基本格局、基本定位的路子走的,吃的不是市場,是官場。

曆朝曆代都有一些著名的例子,比如呂不韋,他“食官”食到什麽程度?把王權這個位置、把秦始皇也變成他的一個飯碗、一樁生意來做。最後秦始皇通過加強中央集權、加強法治或者說“反腐敗”,才把呂不韋給幹掉了。

紀彭:前段時間蘇格蘭公投也讓我們回顧了這樣一段曆史:蘇格蘭當年為什麽會加入英格蘭呢?就是因為他們的主權——蘇格蘭王國,集了蘇格蘭老百姓的一些散碎銀子,想搞類似東印度公司那樣一個企業,結果蘇格蘭人不善經營,賠了個稀裏糊塗,財政出現了很大的窟窿,不得已才跟英格蘭進行了這種合作、勾兌,為了這件事情,喪失了蘇格蘭作為獨立王國的存在,變成今天大不列顛的一部分。所以說,官商作為曆史性的存在,它就在那兒。隻是在中國又有它的特點。

劉剛:這就要提到書裏有一篇《貨幣經濟是險灘》。為什麽說貨幣經濟是險灘,尤其在中國?

有一個現象,中國很多朝代瀕臨滅亡,都不是在它最困難的時期,還都是在很富裕、商品經濟高度發展、大家銀子隨便花,這樣一種很富裕的條件下,一個王朝衰亡了。曆史上你看每一次南北對峙,南朝都比北朝富。但最後都是窮的、落後的把富裕的給滅了。

春秋戰國,齊國、楚國是最富裕的,秦國當時是落後貧窮的。但最後秦國戰勝六國。為什麽?因為貧窮,最容易把國家軍事化、軍隊化,最能夠實現耕戰合一、兵民合一,整個國家體係變成一個戰鬥體係。而商品經濟高度發展的社會,都是自由散漫的,很難實現耕戰合一、兵民合一、集中整個國家的力量來從事一場戰爭。

貳 亡國

貨幣經濟的新酒裝不進小農經濟這破瓶

劉剛:每當貨幣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我們出現富裕苗頭的時候,比如到了宋朝,《清明上河圖》出來了,冬君寫這段時寫了一個王安石看到《清明上河圖》會怎麽看、蘇東坡會怎麽看。

蘇東坡多半會投身風流之中,與民同樂。而王安石用重商主義的眼光來看,會憂心於內:“這種小商品經濟,市民社會的品位,對於提升國家綜合國力沒有任何價值,它隻是在消耗。”重商主義最看重的是要貨幣、金銀,然後是海權、綜合國力。

我們看《清明上河圖》裏200多頭動物,沒有一匹馬,倒有一些驢。宋朝詩人都是騎驢的,不像唐朝詩人騎馬。沒有馬,何以取西夏?圖上畫了1600多人,就沒有胡人!不見胡人,還談什麽對遼和西夏用兵?

《清明上河圖》呈現出來的消費文化、城市經濟,它的發展目標不是重商主義的。重商主義就像守財奴一樣,雙手緊緊握住貨幣,除了讓手中的貨幣在流通中增值,絕不讓它流失。

曾經,司馬光跟王安石關於經濟有一個辯論。司馬光還是中國傳統自然經濟的眼光,重在分配。言及朝廷仁政問題,他說產量大致是個定數,朝廷多拿了,百姓就少了。朝廷要施仁政,讓老百姓的日子好過,就多分給老百姓一些。當時王安石就說這不對,“善理財者,民不加賦而國用饒”,用了增長的觀點,認為財富是個變量,可以不增加老百姓的負擔和稅收,隻要擴大流通和生產,經濟總量就會增長。通過經濟增長,使國與民一體化,形成“國民經濟”。如此,王安石的經濟思想已經突破了小農經濟視野,而有了國民經濟的觀點。

所以自王安石變法,宋朝的錢是越來越多,到蔡京時,比王安石變法時錢多得更多。但是,中國王權的這一套處理不好貨幣經濟的問題。

到南宋時,算一筆亡國的賬,第一筆就算在王安石頭上。實際上王安石搞重商主義、國民經濟,變法的那套東西,用了很多貨幣經濟手段,比如貸款給你,還是強製性、國家計劃性、指令性的那種貸款,要貸給農民。這裏麵有一個更大的經濟格局。

從某種意義上,王安石的眼光的確超越了司馬光的那種小農經濟,他看到了整個世界經濟大格局一種未來的東西。但是貨幣經濟在中國王權君主專製、中央集權這樣一種體製下,會帶來什麽樣的一種後果,這個是他估計不到、估計不足的。

叁 疆域

能說南宋局促一域?它的市舶司設在了越南、馬六甲

劉剛:宋代銅錢遍天下,錢很多,後來宋錢有點像今天的美元,包括現在北非那一帶的遺址都曾發掘出很多宋錢。但是不管有多少錢,不管貨幣怎麽超發,它始終鬧錢荒,錢發得越多,反而流通領域錢越不夠用。所以很多人說搞貨幣經濟、市場經濟中國是起了個大早(實際它比西方還早),但趕了個晚集。一直到近代、現代,連市場經濟的一些根本原則都始終沒有確立起來。

實際上宋代有很多貨幣學的理論都是非常先進的,包括沈括論“錢荒八因”,關於怎麽加速貨幣周轉、流通,包括永嘉學派的葉適,他們都提出了很先進的貨幣理論。但即便這樣,南宋也是在它最有錢的時候崩潰了。

南宋為什麽這麽有錢,比北宋還有錢?它的國土丟了2/3,人口丟了2/3,大半以上,但它在東南半壁江山站穩幾年以後,最好時它的國民經濟超過了北宋,主要就是通過海外貿易和搞貨幣經濟這一塊。

談到宋代的出海,我看到當時一本書《渡海方沉》裏談到,宋的市舶司要設到哪兒去?要設在馬六甲海峽,設到安南(越南)。你說它的海邊在哪兒?市舶司就是海關。所以說南宋雖然在北方是完全退縮的,但不能說它是無所作為的,它就是下海,麵向整個海洋。它的空間更開闊,更世界化。

紀彭:插一個話題,我們今天看香港,有人說香港已經邊緣化了,是南部一個並不比深圳強多少的城市。可是如果看世界地圖我們發現,香港放在那個位置,是東南亞往南一直延伸到澳大利亞、西太平洋、印度洋的一個中心,你會覺得那個位置還是挺重要的。別看宋朝敗到江南,甚至首都設在杭州,但從它國土的體量和它輻射的範圍來看,遠非置身一隅的小地方。

劉剛:這就是市場大於國家,這就是為什麽它能夠用1/3的人口、1/3的土地,還能財政收入和資源增長都比原來更大了,因為它的市場更大了。不像原來在那個國家裏麵,你就是那點土地、那點人口,再怎麽弄也就那麽大。但搞到最後,它這個險灘還是闖不過去,也是最後崩潰了。

到明朝也一樣。明朝那時候中國號稱是一個“白銀世界”,世界各地的白銀都流到中國來了。然後張居正搞“一條鞭”法,所有東西都折成銀兩。可就在銀子越來越多時,出現了金融危機、經濟危機,而且就在最高峰的時候,萬曆帝以後明朝開始衰落,最後又是農民起義,這個險灘它也是闖不過去的。

原因究竟在哪兒?就是貨幣跟王權之間的那種關係。

肆 貨幣

銀幣還是銀兩,這差的可不是一個字

劉剛:明朝為什麽始終沒有搞“金本位”或“銀本位”?它大量使用銀子卻沒有搞銀本位製,它搞的是銀兩製——一錠銀子,銀兩要用秤的。

紀彭:我給大家解釋一下,所謂“銀本位”就是不用銀子,而用銀幣。

我的觀點,鑄幣稅這個事情是非常值錢的。比如我規定這個銀幣相當於一兩銀子,但是我可以往裏麵摻一點銅,還可以讓它輕一點。我王權如果把鑄幣的這個權力拿到手裏,我用80%的銀子,摻點銅,然後鑄出一兩,那20%的銀子折價,就變成我的鑄幣稅了。我拿800兩銀子就可以換1000兩銀子的鑄幣出去,這些東西磨損後,還值一兩銀子。

這一進一出是歐洲王權能夠立得起來的最重要的一個財政基礎。就像路易十四或其他那些國王,他們利用這個無形之中得到了大量的財富。所以抓鑄幣稅、抓鑄幣權成為歐洲君主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把諸侯的鑄幣權抹掉、我來獨享這個利益。這應該是專製主義國家的邏輯,就是我要有更多的財政資源,而且無形中把稅就收了,而不用“我要拿鞭子收稅”,還不會激起老百姓的反抗。

這樣的方式,在中國沒有出現,我歸結原因可能是技術和意識,劉剛老師認為根子還是出在皇權的意識裏頭。

劉剛:我們看《水滸傳》動不動“拿出多少碎銀子”,這個銀兩也好、碎銀子也好,它不怕麻煩,切割,切割以後拿來稱。所有這些手續,背後都必須歸結到一個仲裁權,有一個決定者。這個決定者是什麽呢?

銀兩本身不是一個信用本體、價值本體,它需要一個外在權力來賦予它某種信用在上麵,來對它進行仲裁,然後它才具有某種標準和價格,它要被一種外在的東西確定。

如果我們鑄成一個貨幣,它就是一個標準,它流通它就是通用的,它在使用過程中是不需要誰來仲裁的。但銀兩在使用過程中還要看“成色如何”、要稱稱重,看重量、分量如何,等等。這些東西的背後並沒有真正建立起一種標準。貨幣的價值屬性、價格屬性還是通過權力賦予的。

這就使得中國的貨幣經濟首先沒有得到自由發展,它被王權、權力束縛住了,沒有從根本上走出權力支配經濟的格局。這樣一來商人隻有一條路,就是“工商食官”,與權力結合。不然的話,他所有的貨幣都是不安全的。

在我們這個貨幣經濟裏,貨幣經濟越發展,貨幣體係包括貨幣本身越沒有安全感。但這個貨幣對社會的影響又依然那麽大,這不是哪個王權能夠完全可以解決得了的,所以我們提出“貨幣經濟是險灘”。

伍 翻案

宋徽宗放到文明發展史上,應有更高評價

李冬君:我有一個發現。我們看《清明上河圖》是沒有城牆的,一片和平景象。有人說《清明上河圖》體現出宋朝重在發展消費經濟,不關注國防。國防建設投資很少,幾乎不在這上麵花錢。

南宋、北宋加起來300年,大概在12世紀末被元朝所滅。整個宋朝把錢投入到文化建設、經濟發展上,包括航海等等,在藝術、收藏、文化這些領域投入很大。它的文藝複興跡象也已經開始,非常巧合,從世界史的眼光來看,剛好13世紀末,歐洲的文藝複興從佛羅倫薩開始。在佛羅倫薩,當時也是有銀行家投入到藝術各個方麵。前後曆史是相接的。

日本特別有名的一個曆史學家內藤湖南,研究中國史很到位。他研究中國經濟史、中國文化史、中國史學史,尤其對宋朝的史學史很有研究。他認為宋朝以前的中國史學史還是屬於史裏有那種怪力亂神的東西,比如劉邦“斬赤蛇”這些還有,但到了司馬光做《資治通鑒》,就是一個編年史,把這些東西都剔除了。所以他認為在史學史上也是人文主義的一次複興。

所以內藤湖南認為中國近代性是從宋代開始。他的觀點對歐洲史學界的影響比較大,一些漢學家認為文藝複興應該是從中國宋朝開始,管宋朝叫“新世界的開始”、“文藝複興的開始”。當然我們國內的史學界對此都不表態。

我跟劉剛老師兩個人合作這本書,劉剛老師講兵和財多一些。而文化、藝術包括一些政治文化、思想方麵,我傾向得比較多一些。所以寫《中國近代的財與兵》這本書時,宋代的近代化問題那一章是我比較擅長的,包括研究宋的藝術、給宋徽宗翻案,寫著寫著我會很激動。

宋徽宗確實是藝術氣質很強的一個皇帝,他沒有說怎麽加強中央集權、怎麽把錢用到皇家上,而是把錢用在藝術收藏、發展民生(他對民生也很注重,比如他修路),對於收藏藝術他不惜血本。他主持編著他收藏的之前朝代的中國畫譜、書譜、還有金石圖錄,我把這叫中國四大藝術名著,都是在他當皇帝期間,由他來完成的。他也許治國不是很厲害,但我認為從文明發展史的角度來說他是有貢獻的,應該給他更高一些的評價。

評價一個王朝、一個國家,包括評價一個人,標準不一定非是國家強大,對人類文明史有貢獻,也是一個曆史的標準。黑格爾正是從這個角度認為“中國沒有曆史”。比如我們講古希臘對人類文明的貢獻,是它創造了民主製度,包括哲學、幾何學等等的發明創造。

那麽中國從製度層麵上,確實對人類文明沒有什麽貢獻,不像現在新儒家講的“儒學是完整的一套治理製度”,我認為從製度層麵上這個說法不成立。但是如果從人類物質文明史,包括絲綢、瓷器、茶葉,中國的確是起到很大作用的,所以西方人提出“絲綢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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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讚,所論有理。 -大江川- 給 大江川 發送悄悄話 大江川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1/26/2016 postreply 16:30:15

這麽好的文章,不上城頭,也沒有什麽人看,可見國人之浮躁 -85858585- 給 85858585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1/26/2016 postreply 20:4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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