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張書記的官場生涯(3)官場酒場規矩
三、官場酒場規矩
小城請客不但是很重要的大事,而且還有很多名堂講究,小城人看似粗獷不羈其實非常有道行,並且孔孟文化在當地源遠流長,所以喝酒更上升到了文化修養和禮儀的層麵。首先是請客的場所有講究,比如請張書記是不能到豪華的商業型酒店的,因為傳出去影響不好,但也不能到小酒館,所以隻能到政府的賓館招待所,但這個招待所又不能是常去的那種,飯菜環境太熟悉了沒有新鮮感,也不能去熱鬧的會議多的,熟人也多,人多嘴雜的用不了一天全市都知道了。所以李區長沒有安排在市裏的那些賓館招待所,也沒有安排在區裏的第一招待所,因為太熱鬧,而是安排在區第二招待所,那裏辟靜人少,又專門打電話來問我張書記的口味,並且有針對性的從其它賓館借來大廚,提前做好了準備,因為菜肴即要有張書記喜歡吃的家常菜,又要有小城特色風味,更要兼顧一定的豪華檔次。
其次請的其它陪客也有講究,你不能同時請來二個同樣重要的人物,比如級別一樣年齡又一樣,這樣就沒法安排座席了,因為當地人對席次的講究不亞於常委的排名,主賓、副主賓一定要尊序清楚,同時還必須是好友或者彼此能接受的人。我曾親眼目睹由於主人的疏忽,二個同級別同年齡而且還互有一點矛盾的人,安排在了一張桌子上,被安排在副主賓位上的人一口未喝便拂袖而去,酒場不但不歡而散,據說此人以後竟和主陪斷了來往。
主陪帶的那些副主陪和隨從們也有講究,特別是副主陪視主賓的身份也要有一定的級別配套,常常有請客者自認為份量不夠,專門請有身份有交情的人坐在主陪位上,自己坐副主陪位上,甚至有的不但請主陪,還專門請個副主陪,以彰顯客人的尊貴,自己則坐在打橫的位置。
當然這次請張書記席次安排就簡單了,張書記主賓,李區長主陪,區政府辦的主任副主陪,而我則是副主賓。
一場“坐坐”運作了這麽長時間,進行了這麽多準備,終於要開始了,我有點興奮,因為就要“鳴鑼”了,我最喜歡“鳴鑼”了。
第一次聽“鳴鑼”這二個字是聽趙主任說的,趙主任天生不善酒,從來是一小盅酒從開場到散場,但他的酒場卻是極多,一半能推了,一半是推不了的,我有時會去接他,他看見我來了,就會說:“到點了嗎?”,我說:“是啊,來接你老人家了”,於是趙主任一定會拿腔捏調的說:“好來~,那就換上~戲~服嘍~”,我最初以為真是要換上西服了,但總見他換上那件常穿的深灰色的夾克服,心裏好生納悶,幾次下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說的是“換上戲服嘍”,這句話讓我思索良久,覺得玄機無限,並且用當地方言拖著腔說出來,更是喜感十足。
而且他永遠是坐主賓位的,當一切就緒,主陪像是在開大會時那樣按慣例要先請示一下:“趙主任,你看可以開始了嗎”,趙主任就會說:“好,開始,鳴鑼”,於是主陪開始起立端杯致開酒詞。我第一次聽趙主任說鳴鑼時差點把我笑倒,原來小城酒桌上開喝也有程序,一般先由主陪開始致歡迎辭,點出此次喝酒的目的、任務、計劃、分工等等,就像開大會作報告一樣。
這套開喝程序被趙主任概括成了一個單詞:“鳴鑼”。仔細一想這“鳴鑼”二字實在大妙啊,就像中國的戲劇一樣,一鳴鑼,戲就熱鬧的開場了,淨未生旦醜各種角色紛紛登場亮相,各種唱腔做功各顯神通精采紛呈,如果你是旁觀者一定覺得好看,如果你是這戲中的一員,更會忘乎所以身陷其境,但趙主任卻是方中高人,即能身在其中,又能心置其外,即精采演戲又跳脫開來在遠處觀戲,並用一種方言、二個唱詞,就把當地酒場的精髓演義到家了。
我生怕“鳴鑼”被別人說了,搶著說:“李區長,都準備好了,你就鳴鑼吧”,李區長站了起來笑著說:“好,鳴鑼!”,李區長知道張書記不善飲酒,但仍帶來有年份的茅台酒,親自要給張書記斟上,但還沒斟張書記就把酒杯一下拿了過來反扣在桌上了,眾人看的麵麵相覷,都大眼瞪起了小眼,張書記說:“我不喝酒”,看了眾人的樣子又加了一句:“你們自己喝,我喝白開水”,眾人更呆了,眼珠子都不會轉了,心裏嘀咕:“你不喝,讓俺們怎麽喝?”,因為如何喝酒是更是有程序章法的,沒有這些程序章法小城人真不知道該如何喝酒,更不知道這出酒戲該怎麽演下去。
小城的喝酒程序一般分為五個階段:主陪帶酒、敬酒階段;副主陪帶敬酒階段;繼續加深階段;互敬階段;最後是放開進入高潮階段。比如主陪帶酒,要視主賓的身份、酒量,通常要帶二杯、四杯、六杯、八杯或最多十杯酒,象征著“二好””四季財”“六六順”“八發”“十全”之類的,主賓身份越貴重,主陪帶的越多,但最後一定要留二杯給副主陪帶,帶到十二杯就不能再帶了,因為十二喻意一年,“喝了一年的吉利酒”,喻意著一年吉利。這是帶酒階段,但帶酒不是主陪一個人喝,而是主陪致酒辭,然後全體一起喝。帶酒結束後是敬酒程序,主陪副主陪及全體陪客要一個個輪流敬主賓、副主賓及客人,敬酒的杯數也視主賓雙方的交情酒量酌定,但一定是雙數。敬酒程序後是“加深”階段,“加深”階段就是和客人再個別深化感情再共同幹上幾杯。最後是“放開”階段,真正進入暢飲的境界,達到高潮。
喝酒絕對是有嚴格的程序和儀式的, 而這種儀式背後是小城深厚的禮俗文化,特別是為了表示對客人的尊重,敬酒者往往起立僻席、趨身酙酒、雙手捧杯、低首奉上時,大有古人之風,行禮如儀,古樸凝重,這種莊重的儀式讓人肅然起敬,有一種恍然隔世感和醍醐灌頂似的文化洗禮。
而主賓上來就宣布不喝並且還扣酒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而且還是這種場合,戲還沒開場,鑼就鳴不下去了。李區長尷尬的立在那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用目光看著我,我趕緊說:“張書記你一定要喝啊,你不喝讓我們怎麽喝”,眾人也七嘴八舌附合著,張書記說:“那就給我倒一杯吧,我就喝這一杯”。再怎麽勸也無用,主賓隻喝一杯,陪酒的也無法多喝了,眾人草草的喝了一個“六六順”,就上飯吃飯了,一場精心準備了多天的大戲還沒開鑼就收場了,整個宴請不到一小時就這樣不得要領的草草結束。
那時候酒後時興“活動活動”,“消消酒”,活動的場所一般是舞場或卡拉O卡,就連政府的招待所也附設這些設施,眾人按照程序力邀張書記飯後也活動活動,張書記在眾人的勸說下興致也高漲起來,說:“好,那就活動活動”,眾人高興起來,問:“張書記想唱歌還是想去跳舞?” ,張書記說:“去看電影!”,“什麽?看電影”?眾人都怔了,一個個呆若木雞,明白不過來,連我也糊塗了,從來沒有聽說酒後活動是看電影的,這是破天荒的事,說實話我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進電影院了,那些官員忍不住嘀咕著:“連電影院長什麽樣都記不清了”。
但張書記說去看電影眾人隻能陪著。接著幾輛車駛向電影院,到了影院門口影院經理己在門口候著了,並且己清空了二排座位,推遲了開映時間,剛坐下工作人員就在每人腿前放了一個小板凳並端上了蓋杯茶,電影正式開演,李區長說還有個事要處理,和張書記告辭,陪同的那些人也一個一個乘著暗開溜了,隻剩下我和區府辦公室主任和影院經理陪著。我側頭看著在電影院光線下的張書記,正全神貫注心無旁騖看著,影院裏的那些嗑瓜子的嘈雜聲絲毫不影響他,在劇情悲傷時我甚至看見他鏡片底下亮晶晶的閃著像是淚,我心裏不由的暗暗稱奇。
很快這場看電影的“活動”就傳了出去,很長時間都成了小城酒場裏的笑話,酒足飯飽後,就有人問:“怎麽活動啊?”,這時一定有人不懷好意擠著眼睛大喊一聲:“看電影唄”,然後大家像約定好一樣的肆意的哄堂大笑起來,把滿嘴的酒氣噴向空中,我看著那一張張被酒精刺激後的通紅的胖臉,也跟著嗬嗬的笑著,不笑是不行的,不笑就把自己孤立起來了。
笑的結果是再也沒有人請張書記坐坐了。
但張書記絲豪不察覺這些變化,即使察覺也根本不屑一顧,因為張書記有大事要辦。
(待續:四,活動任職沿海市委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