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台灣電影《周處除三害》（2023）

 

萬物有靈而且美（公號同名）

這部電影如果沒有（最後在）邪教團體裏麵〔盡情殺戮〕的情節，那麽整部影片就是一部格局一般的 “黑打黑”。

“黑打黑” 的電影占據了我的少年時光，那時的港片有很多黑社會題材的電影，非常的渾濁 “暴力美學”，除了表現出 “人性惡” 之外，真的乏善可陳。

但是《周處除三害》這部台灣影片，讓人沉思一個話題什麽是〔正義〕？

首先《周處除三害》在剛開始的時候，和九十年代的港片一樣，黑打黑，狗咬狗，它遵循的邏輯就是：今天你砸了我的場子，明天我就燒了你的鋪子…… 相互鬥狠，表現出人類之間為了名利而進行的最低級的鬥爭模式：肉搏。

主角：陳桂林殺人成功，雖然在（黑道）“江湖” 上完美留名，也在通緝令上火速登頂，但就像劃過天際的流星一樣，很快就掉進泥土裏黯然無光。為了躲避警察，陳桂林過了 4 年多永無天日的龜縮生活，這樣的日子不知還要多久…… 直到出現了兩件人生大事，一是（唯一親人）奶奶的去世，二是自己被 “確診” 為肺癌晚期。

神跡顯現

人隻有在自己麵對死亡的時候，才會有真實的反思，於是陳桂林選擇了自首。豈料這自首之路，居然充滿了神跡。

香港和台灣的黑社會都敬拜關老爺，但台灣除了敬拜之外，還善於用〔擲杯筊〕的方式求問於神明。

陳桂林居然擲出了九個聖杯，這九個聖杯表明，神明不但同意他去自首，而且極為鼓勵。陳桂林還有什麽好說的，神明的話不能不聽。誰知到了警局報上自己的名字之後，小警員居然不認識他，還叫他去排隊。在排隊的空隙裏，陳桂林看見了（藏在角落裏，已經發黃的）通緝令。通緝令上除了自己的半張臉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窮凶極惡的人 —— 這就是神跡，陳桂林突然認識到了神明安排自己來自首的意義，就是要好好利用自己（已經是 “晚期肺癌” 的）半條命來除暴安良，執行正義。

信仰與知我認知

陳桂林肯定不知道西方有位哲人名叫克爾凱郭爾，他原創出了一個概念，叫做 〔信仰的縱身一躍〕，或翻譯為〔信仰的飛躍〕。那一瞬間，激蕩在在陳桂林心靈裏麵的情景，就是典型的這種狀態。

陳桂林突然感悟到了一種康德所謂的〔絕對命令〕的使命召喚，他內心的道德、倫理，升華為對神的謙卑和順服。

神需要我做什麽呢？我這條爛命還能有什麽用呢？我罪惡、殺戮的一輩子死後如何麵對神明？能否免受地獄的烈火與寒風……

所有的這些問題都是我們人類最普遍、最基本、最本質的問題，也是我們每個人都遲早會麵對的問題 —— 陳桂林和許多古代的人一樣，選擇了執行神的旨意。那神的旨意是什麽呢？很簡單：

• 我們中國人說：替天行道，除暴安良；

• 基督教裏麵也說：世人哪，耶和華已指示你何為善。祂向你所要的是什麽呢？隻要你行公義，好憐憫，存謙卑的心，與你的神同行。【彌迦書 - 六：8】

替天行道

於是接下來，整部影片就是陳桂林與自己的神明同行，以惡製惡，行公義，除惡人。

第一個壞蛋（香港仔）沒什麽好說的，就是九十年代港片裏麵那種純粹的黑社會壞人 —— 狠毒、凶惡 —— 唯一的亮點是這個家夥比較聰明，敏感。

• 他察覺自己小弟對自己女人發出淫笑，就幾個啤酒瓶砸下去，最後要用煙灰缸了結小弟之時，被善良的女人阻攔下來；

• 他當天就知道街道對麵入住了一個陌生人（陳桂林），並偷窺自己 —— 這可能與他長期培養出來的反偵察能力有關。

總之這是個聰明的壞蛋，其他的就不再劇透。

林祿和

這個壞蛋不但聰明，還有文化，擅長給人洗腦。這種不再是壞了，而是邪惡。邪惡的人是沒有底線的。至於主角是如何從最開始被他蒙騙，加入他的組織，然後見證了邪惡，最後反殺全場的（精彩故事），不再劇透。

這裏想說的是，林祿和這樣的人在曆史上比比皆是：

• 利用 “自由，人人平等” 給人洗腦的白左鼻祖：盧梭，其實是個非常渣的人渣；
• 利用 “天父、天國” 給人洗腦的殺人狂魔，洪秀全；
• 利用 “民族主義” 給德國人洗腦的希特勒；
• 利用 “我們都知道的某種主義” 給蘇聯人洗腦的斯大林；
• ……

我們華人最薄弱的一點就是對人性沒有充分的認知，華人是一個最容易崇拜君主、聖人、大師、尊者…… 的民族，因為其根基裏麵缺失了對人性懷疑、監察的文化基因。

從古至今，華人的文化圈都是認為人是可以 “修煉而至臻” 的，當一個人通過修煉，他就可以成為 “君子、仙道、羅漢……”，緊接著一級一級往上升，最後 “天人合一”，成為可以 “齊家治國” 的 “聖人、明君、神佛”—— 在這樣的文化基因影響下，類似林祿和這樣的人必然如魚得水，他們口才好，到處都可以忽悠，他們文筆好，動不動就出書 —— 他們到中華大地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絕處逢生，柳暗花明。

盡情殺戮

電影最高潮部分，就是主角在神明的陪同之下殺人。

陳桂林從活埋坑裏爬出來，可以說是死而複生，然後把埋在樹下的手槍挖出來，殺回靈修中心。也許是因為埋在土裏的時間過久，他的槍時不時會發生卡殼。

在殺林祿和的時候，陳桂林說的很清楚，（因為之前有九次聖杯，所以）要給他九次機會，如果九次都卡殼，那就 “相安無事”…… 對於其他善男信女眾信徒，也是先禮後兵，願意離開的請速速離開，不願離開的，逐一爆頭槍決。

但是隻要遇到有卡殼的時候，陳桂林知道這是天意下旨不可殺，連忙示意對方快走…… 所以這一路殺下來，可以說沒有一個人是不該死的，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因為冥冥之中早就有神明裁定。

正義來自最高的高處

林祿和的死，這讓我想起了《舊約》裏麵，上帝多次對部分人渣國家的懲罰，就是用祂的三連招：死亡，瘟疫和戰爭。

尤其是在古代以色列人進入迦南地之前，上帝對迦南地的老百姓有 400 年的寬容期，用 400 年的時間等待迦南人的悔改，但是他們冥頑不靈，惡貫滿盈。

迦南人的罪惡主要體現在：

• 崇拜邪神巴力和它的妻子（亞舍拉）。這 2 位假神 “主管”：性愛、繁殖、戰爭 —— 導致迦南人殺伐成性，荒淫亂倫；

• 崇拜邪神摩洛。這個邪神喜歡殺人祭祀，尤其喜歡嬰孩。為了向它求福，迦南人不惜將自己的親生骨肉放在被火燒紅的銅器上烙成灰，甚至在造房子時將孩子作為 “奠基祭” 砌在牆裏，以討好它……

對於這些毫無人性，窮凶極惡的民族，上帝對以色列的指示是：

那時你要把他們滅絕淨盡，不可與他們立約，也不可憐恤他們。〔申 - 七：2〕

神借著人伸張公義，同時告誡人，什麽是應得的懲罰。

與神同行，坦然赴死

陳桂林是相對幸運的，因為世上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沒有體驗過與神同行的感覺，更沒有從天上領取到自己的使命與歸途。

他在 “靈修中心” 完成了殺戮任務，然後自首服法，死刑槍決 —— 在這最後的人生旅程裏，他表現出來的是平靜和順服。這就是來自信仰的安慰。

第一層安慰

是〔相信〕人間的法律。法學專家羅翔羅老師曾經說過，大意是：任何一個心智正常的人在殺人之後，如果沒有相應的法律對其進行處罰，那麽，這就是對他心智和人格的侮辱，因為他自己都知道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第二層安慰

是來自朝向天空的〔仰望〕，來自深深知曉冥冥之中神明對自身命運的安排。

此情此景，我們華人文化圈裏其實少有話語能夠描繪陳桂林心理的圖景 —— 華人文化在這一塊是缺失的 —— 因為這脫離了儒家孔孟、李白杜甫的〔宏大敘事〕，而是深入到個體的靈魂深處，進入到〔人與神的關係〕之深刻命題。

古代中國，在神明的啟示下〔行公義，好憐憫〕的故事幾乎是空白的。更多的是，聰明的中國人如何利用 “神仙、祥瑞、佛道……” 來為自己的目的服務，或者是香港電影裏麵那種 “國仇家恨”、“民族大義”…… 等宏偉大戲。

結語

人神關係，可說是人生在世第一重要的事情，到底應該是怎樣的關係呢？值得每一個人沉默下來，花上幾年、十幾年、幾十年…… 的時間深刻地思考。

單就本片中的陳桂林而言，我想他們之間的關係就是：順服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