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是記者節,然而對很多中國記者來說,這個日子絕不甜蜜和自豪,相反充滿苦澀和心酸。
網上有人開玩笑,說:記者和中國記者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種,前者人人得而尊之,後者人人得而誅之。
曾經的無冕之王,不敢說已經跌落塵埃。但至少,已經遠遠不再讓人畏懼和尊重,而更多的是不屑和鄙夷。
今天,在我的朋友圈裏,很多記者在發牢騷,他們把傳統媒體和記者這個行業的沒落,歸咎於政府的管控,歸咎於自由空間的不足。
其實,他們不明白,記者這個行業現在之所以聲名狼藉,主要原因或者至少重要原因,是這個行業群體性的道德淪喪,而非所謂的管控打壓。
因為道德淪喪,所以最終被明白真相的群眾唾棄。也正因為道德淪喪,政府才有了對其進行嚴加管束的理由和必要。
記者自稱無冕之王,但他們卻不明白,記者這個職業,並不天然使他們崇高。是無數前輩對真相的追求和捍衛,才使得這個職業擁有了無冕的光環。
欲戴皇冠,必成其重。無冕之王並非真正無冕,那個賦予記者神聖光環的無形之冕,就是對真相的追求和捍衛。
一旦背叛了對真相的追求和捍衛,那麽無冕之王,就注定跌落塵埃。
中國的傳統媒體和記者淪落到今天這種局麵,完全就是自作自受,是一場持續至今的黃色新聞狂歡的代價。
搞新聞的人,都知道曆史上大名鼎鼎的”黃色新聞大戰“。
19世紀末,美國著名報業大亨赫斯特旗下的《紐約新聞報》和和普利策旗下的《世界報》,展開了一場遺臭萬年的黃色新聞大戰。大量采用極度誇張及捏造情節的手法來渲染新聞事件,達到聳人聽聞,進而擴大銷數之目的的新聞報道。
後人總結黃色新聞特點如下:
使用大字號煽動性標題;對不甚重要的新聞加以渲染、誇張;捏造訪談記錄和新聞報道,采用易於引起歧義的標題和版式;大量采用未經授權或真實性可疑的圖片;報道內容流於膚淺;標榜同情“受壓迫者”,煽動社會運動;專挑聳人聽聞的事件進行報道,甚至假造駭人的新聞。
也就是如圖這個樣子的:
黃色新聞既是媒體道德淪喪的惡果,也是自由市場的必然產物。在市場經濟下,媒體追逐利潤的衝動如果得不到有效的約束和監管,那就必然導致黃色新聞的泛濫。而黃色新聞的泛濫,又將導致極其惡劣的後果。
1997年,台灣明星白冰冰的女兒被綁架,白冰冰立即報了警。沒想到,警察局中竟然有媒體的內線,本該嚴格保密的事情,被媒體迅速的公之於眾。此後,在白冰冰和警察局門前,每天蹲守著大量記者,警方和白冰冰的一舉一動被媒體巨細無遺的加以報道,使得綁匪對警方和白家的行動了如指掌。
警方掩護白冰冰去和綁匪接洽,媒體的報道車緊跟在警車後麵報道。最終,失去耐心的綁匪將白冰冰女兒在性虐後殘忍殺害。
然而事情還沒完。
白冰冰女兒慘死的照片,又不幸落入了媒體的手中。大量的媒體連篇累牘的對此大肆報道,甚至請心理專家和犯罪專家在電視上對著照片分析講解綁匪性侵殺害白冰冰女兒的細節。
為了吸引眼球,為了一點經濟利益,媒體和記者,可以道德淪喪至此!
什麽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媒體人的臉麵和尊嚴,在金錢和利益麵前丟的幹幹淨淨。
白冰冰悲憤的對媒體說:我孤兒寡母,你們不能這麽欺負我!
大陸同行向台灣同行學習的速度非常之快。
2011年,中國溫州動車事故。救援人員趕到現場,發現事故地點土質鬆軟救援設備難以開進,於是建議將車頭就地掩埋,形成一個堅固的地基以利於救援。不成想,這個建議被中國記者瞬間歪曲為“中國政府要掩埋車頭毀滅證據”大肆宣揚。不僅導致這個合理的建議被迫取消,更引起了對中國政府和鐵路部門鋪天蓋地的咒罵與質疑。
此後,中國媒體如同一群嗜血蚊蠅一般,在傷員救治,事故調查等等問題上不斷的惡意構陷,逼得鐵道部發言人說出了一句令他最終被免職的話: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在他被免職後,他說:我終於不用和記者打交道了。
隨後,這幫蚊蠅禿鷲又把矛頭對準了和動車毫無關係的高鐵,掀起了對中國高鐵的鋪天蓋地的攻擊。一個記者煽情的寫到:地上跑的東西,為什麽要和天上飛的東西比速度呢?中國啊,停下你飛奔的腳步,等等你的靈魂,等等你的人民。
剛剛誕生的中國高鐵,一瞬間風雨飄搖。如果不是已經投入幾萬億資金,中國高鐵幾乎夭折。
中國高鐵,以市場換技術,折衝樽俎,殫精竭慮,逼迫日歐企業轉讓核心技術並消化吸收,擁有了自主知識產權。中國高鐵人眾誌成城艱苦奮鬥,才從日歐企業的圍剿中殺出重圍。扼殺中國高鐵,這一外國競爭對手夢寐以求沒做到的事情,中國記者差一點就做到。
事情最終的結果,是中國高鐵被迫降速。京滬高鐵由設計時速350公裏降到了300公裏,其他一些線路則降到了250甚至200公裏。中國幾萬億的投資,就這樣被徹底誤導。直到2017年,在無數人的呼籲之下,京滬高鐵才終於恢複了350公裏的速度。這一速度,本來是2011年運行時的設計速度!
應該說,以《南方周末》為代表的媒體人,在某個曆史時期,曾經表現的非常出色,做出了相當一批非常優秀的,足以在中國新聞史上留下名字的新聞調查作品。
我相信,這些記者在做這些調查報告的時候,並沒有過多考慮名利的因素,而是出於記者的責任感和追尋真相捍衛正義的信念。他們做這些工作的時候,是承擔了很大的風險和壓力的。這些作品帶給媒體和記者的巨大聲譽和經濟利益,都是他們意外的,但卻應得的報酬。
遺憾的是,這些開拓者的成功,刺激和吸引了一大批低劣的效仿者。與那些胸懷理想披荊斬棘探路前行的前輩相比,這些人與其說的記者,不如說是一群嗜血的禿鷲。他們熱衷於名利,熱衷於製造駭人聽聞的新聞。他們沒有探路者的堅韌和嚴謹,不願付出代價和心血,卻熱切的夢想一稿成名天下知。
中國對媒體的監管,在某些方麵極其嚴格,在另外一些方麵卻幾乎形同虛設。隨著中國進入市場經濟,隨著媒體的市場化,中國的媒體,以極其迅猛的速度完成了自己的黃色化,而在這些媒體麵前脆弱毫無反抗能力的中國醫療行業,一下成了這些媒體禿鷲肆虐的重災區。
產婦痔瘡出血縫紮止血,被記者歪曲為縫肛門。麵對質疑,記者振振有詞的說:我爸爸也有痔瘡,我回家問了我爸爸,他說是不能縫的。
麵對為什麽把縫紮痔瘡說成是縫肛門的責問,中國記者說出了震古爍今足以流芳百世的回答:“嚴格來說還是有一點點問題。但是,你要這樣說的話,也還是可以這樣說,因為什麽呢,你這個痔瘡它本身就長在肛門外,然後你說它算不算肛門上的一塊肉”。
一個醫務人員竭盡全力搶救的羊水栓塞死亡病例,在記者筆下成了這個樣子:
一個顱腦外傷後正常的去骨瓣減壓術,在記者筆下成了:患者無錢,醫院取下頭骨不給安回。
一個正常的家中腹膜透析治療,在記者筆下成了:患者無錢,自建透析室透析。
一個嚴重外傷後的腎髒萎縮,經過記者精心的惡意裁剪歪構陷,成了:腎髒瞬間失蹤。
一個正常的子宮大出血後紗布填塞止血,經過記者精心的設計和裁剪,成了:醫院出事了,把紗布落在孕婦肚子裏---
縫肛門,八毛門,綠茶門,烤嬰門,裸死門,丟腎門,紗布門,接連不斷。肖友若,柴會群,傅大偉,向凱,楊寧,前仆後繼。
廣東陳仲偉教授被殺後,在廣場上的悼念活動上,一個女醫生悲憤的說:他們根本就不是媒體人,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在眼球經濟引發的黃色新聞狂潮中,很多中國記者失去了道德,失去了良知,失去了理想,失去了操守,失去了人性,完成了由人人仰慕的無冕之王,到萬眾唾罵的“根本就不是人”的轉變!
1901年,肯塔基州州長哥貝爾遇刺身亡。赫斯特的《新聞報》為造成轟動效果,竟將此案的責任推到麥金萊總統身上,發表了連篇累牘的煽情文章,甚至公然煽動刺殺麥金萊。同年9月,麥金萊總統也遇刺身亡。人們在凶手的口袋裏竟然發現了《新聞報》,上麵赫然登著這篇公然煽動刺殺總統的文章。一時間,赫斯特和《新聞報》陷入萬眾唾罵的境地。繼任的老羅斯福總統也針對這類不負責的行為進行了痛斥。從此,這份報紙便臭名昭著。1906年,赫斯特不得不將《新聞報》解散。
中國的黃色新聞狂潮,也已經讓中國醫療行業付出了血的代價。
中國這些年泛濫全國的涉醫暴力狂潮,以及接二連三的傷醫殺醫事件,原因很多。有警方的不作為,有政府的維穩懶政,但記者多年來對中國醫療係統近乎喪心病狂的黃色新聞轟炸掀起的仇醫情緒,絕對功不可沒。
中國某些記者手上,是沾著中國醫務人員的鮮血的!
中國的自媒體,包括醫療自媒體,相對於傳統媒體和持證記者,完全就是一群民兵鄉勇,完全就是一群土包子遊擊隊。
然而,在遊擊隊和正規軍的較量中。結果往往是遊擊隊碾壓正規軍--當然,這不包括央視這樣的正規軍中精銳的精銳。
曆史早已經證明,裝備精良但卻沒有理想,沒有道德,沒有底線,沒有操守的軍隊,最終是打不過有理想有信念敢於鬥爭善於學習的土包子遊擊隊的。
希望中國的自媒體人,尤其是醫療自媒體人,能以中國傳統媒體人的墮落和衰敗為戒。
希望中國傳統媒體人,希望中國記者,能早日戒除黃色新聞的毒癮,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祝你們節日快樂。
雖然你們活該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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