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首相起床
倫敦。唐寧街10號，首相官邸。
下午茶，對於丘吉爾首相來說，是早餐的代名詞。這頭晝伏夜出的老獅子，每天從這時開始打起精神，黃昏降臨便精力充沛。到了午夜就變得目光炯炯。他經常一字不差地即席吟誦那些經典的戰鬥詩篇、邏輯嚴密而雄辯地發表演講時，沒人相信他68歲。
但此刻，剛起床不久的首相有點萎靡。最近他很少住進官邸。因為倫敦頻遭轟炸，那裏並不安全。多數情況下他要聽從警衛人員安排，住在一街之隔的外交部對麵，那座“戰時地下指揮部”裏。那兒有他的辦公室和門牌標號為“66A”的臥室。那每個10平方米的小空間著實使他鬱悶，常找借口回到地麵。
日程表上，這兩小時是處理信件。首相戴上老花鏡。兩天前，羅斯福總統發來長篇海底電報，闡明對“在歐洲開辟新戰場日益感興趣”。美國人送來代號【圍殲】的計劃，要求動用30個美國師和18個英國師在法蘭西登陸，與如日中天的德軍，正麵開戰。
開什麽玩笑？漫說登陸艦艇遠遠不夠，即使充足，這區區48個師，就能對德軍實現“圍殲”麽？20年來，美軍沒同德軍交過手。你們那些嘴裏嚼著口香糖、屁股兜裏塞著避孕套的美國大兵，從未見過流血犧牲。對付那些身經百戰、殘忍堅毅、目前數量還很不少的納粹士兵？愚蠢而天真的美國人哪。
12) 間接戰略
還是先把納粹送到殘酷的紅色土地上，去耗幹他們的血液吧。維持力量均衡，用合理代價，換取盡可能多的利益，這是日不落帝國百年積澱的世界政治智慧精髓！幼稚的民族短時間往往是學不會的。
近期內登陸法國？不可想象。我們要把目光轉向非洲。非洲，有一員希特勒的悍將～隆美爾。他像納爾遜指揮艦隊一樣在沙漠海洋裏指揮坦克，大踏步前進，大踏步後退。靈活、狡詐、迅猛。無愧於那稱號：沙漠之狐。
而我們那個因擊敗意大利而獲得榮譽的裝甲第7師～“沙漠之鼠”，相比之下簡直像那狐狸的野餐。真是令人憤慨！為什麽起名字的時候，不考慮長遠一點呢？
一定要把美國人的視點，引到非洲！看哪，歐羅巴～這塊被希特勒、墨索裏尼踐踏和蹂躪的土地，就像一條……唔，鱷魚？這個比喻很好。它張牙舞爪。大不列顛很不幸，就在它天靈蓋上。這正是它牙齒最鋒利、披甲最堅硬的地帶，傻瓜才會一出手就對準這裏。
而非洲呢？在這隻鱷魚肚皮底下。在那兒站住腳跟。然後瞄準它柔軟的肚腩～下腹部，給予致命一擊。這才是高級獵手的選擇。
循著巴爾幹出擊羅馬尼亞！這是德國石油來源。切斷這條動脈，納粹的鋼鐵怪獸就隻能伏在地上喘氣。此外還有妙不可言的意外收獲……巴爾幹，那是熊族應該止步的地方！自由世界，暖水洋麵，絕不容北極熊染指！……什麽叫戰略？這才叫戰略。具有這樣世界眼光的人，才稱得起政治家。別人行嗎？哼！
想到這裏，他欣慰地喝了一口咖啡。咖啡有點涼了。首相皺皺眉頭，又點燃了心愛的古巴雪茄。
13) 對蘇援助
說到“消耗戰略”，首相滿意的，是去年秋天開通了北極航線。
PQ船隊（英國援蘇運輸船隊的代號，返航則為QP）已經航行了7次。給斯大林～這個他一向認為其實與希特勒相仿的獨裁頭目～送去了654輛坦克、722架飛機、1400輛卡車，以及若幹彈藥、糧食、油料藥品。※ 史實數字
這就是好幾個裝甲師、航空師啊。蘇聯人在流血。這些物資使首相在良心上感到釋然。也使西方曾一度嚴重的擔心～蘇德媾和～這種確實存在的風險，有所減輕。
蘇聯人還時常譏諷地說什麽“每個隔岸觀火的人，都自詡為戰略家”……隔岸觀火？哼！就讓納粹和布爾什維克，在廣袤寒冷、無邊無際的荒原上盡情去拚殺吧。這兩個不把人命當回事的國家。我們價值觀中的人命，比他們值錢太多。供應物資，但不提供人力，這就是各盡所能，也是“消耗戰略”的著眼點。
撣撣雪茄煙灰，首相在記事簿上又寫下幾行字……蘇聯在強烈呼籲開辟“第二戰場”。而美國人竟十分感興趣？卻不肯對我的非洲方案做出反應。
第二戰場？什麽第二戰場？這本身就是個狡猾的斯拉夫式說法！一年前大英帝國同納粹孤軍奮戰的時候，蘇聯開辟過“第二戰場”嗎？它在幹什麽？都不止是隔岸觀火、而是趁火打劫吧？赤裸裸地侵略芬蘭、吞並波羅地海3國。現在卻拿什麽“第二戰場”的說法來壓低我們作戰的意義！三年來不列顛在空中、在海上、在大西洋、在北非，天天在作戰！按順序，這邊才分明是第一戰場！
14) 枕戈待命
海德公園，陽台。又一支煙抽完了，詹姆斯開始看表。
“對了，你們倆。我還忘了問～你們從聖迭戈基地那麽老遠地趕來東部，都是為了哪些事情？”羅斯福問道。但問話顯得有點漫不經心，臉也沒有從地球儀上轉過來。
“匯報、觀看演習、檢測裝備……部隊要更換那種A型馬達，橡皮舟上的。隻有一天假期啊。埃文思的妻子已經來到弗吉尼亞，都沒有時間去看她。”傑米報告。
“哦？是這樣……應該去，應該去。”
總統回答得有點恍惚，有點敷衍。完全不是他平時關心別人的樣子。也沒有了見麵之初的興致勃勃，和剛才對話時的專注。眉宇間，是一種難以捉摸的神情。
卡爾迅打算告辭了。詹姆斯皺皺眉，開口道：“對了爸爸，說到新裝備，還有一項是你推薦的呢！”傑米設置懸念時，好像回到了15歲。他也感到此刻似乎有點話不投機，想衝淡一下趨於沉悶的氣氛。看到父親迷茫，他攤開兩手，像是揭謎底：
“步話機呀！你推薦的～摩托羅拉產品。”
原來，兩年前總統就職儀式上，羅斯福看到一種“警用手持無線電話機”，當即敏感到它的軍事用途，便給組建中的傘兵部隊寫了推薦信。
以後，摩托羅拉的創辦人高爾文，完成了針對性設計，產品得到認可。1941年7月投入滿負荷生產；這是珍珠港被炸前6個月，非常及時！型號“SCR－536”的軍用步話機，後來幾乎遍布世界各地戰場。因為質地優良而多次獲獎。這次“卡爾迅突擊大隊”就一口氣訂購了120台。
某種意義上，這是總統本人對戰爭的直接貢獻。但此刻羅斯福若有所思，並不關心這件事。他抬頭，注視卡爾迅良久，然後換了一種命令式口吻：“中校！今晚你就去弗吉尼亞。回到妻子身邊吧。我記得她是叫蓓姬？請代我問好。”
“謝謝，總統閣下。”
“然後留在那兒，等候命令。”羅斯福口氣嚴厲，不容置辯。
“……是。閣下。”
但這令詹姆斯吃驚茫然，不知所措地站起來：“這，這是怎麽啦？不能說明一下嗎？難道埃文思，他說錯了什麽？我的上帝啊……”
明白了暫時得不到答案以後，詹姆斯口吃起來：“可是我，我呢？我怎麽辦？”
“傑米～回部隊。這之前，先到房間裏看望一下你的母親。”
15) 憂心緬甸
倫敦。唐寧街。空襲警報到底還是響了。丘吉爾銜著雪茄，披上一件寬大的鬥篷，不慌不忙地隨著衛士步入地下指揮部。那間66B是他的辦公室。地下的優點是安靜，缺點是空氣流通不暢，這對吸煙不利。
另一件需要處理的信函來自印度，韋維爾將軍的電報。
擁有輝煌經曆～在非洲戰勝意大利60萬大軍的韋維爾，最近像換了一個人。自從在新加坡的慌亂潰退中，跌下碼頭摔傷了腰，他就有點意誌消沉。幾天前，英軍又失去仰光。
他電報中提到：“這是軍事史上空前的災難。日軍的凶猛進攻、狡猾戰術和空中優勢，使英軍產生難以名狀的恐懼和自卑，幾乎喪失了戰鬥意誌。”※ 電報原文
從年初“阿卡迪亞”會議上，韋維爾上將由馬歇爾建議出任盟軍的西南太平洋戰區統帥以來，就連遭敗績，在日本人麵前一場勝仗沒打過。難怪他垂頭喪氣。
緬甸。這個被主流世界遺忘的、無足輕重的角落，最近竟成了大西洋兩岸海底電報、乃至公眾輿論的中心。1942年3月相對沉寂的世界，沒什麽更引人注目的新聞。於是英軍在緬甸的崩潰，被一再地聚焦、放大。令首相麵子上掛不住的是，年初蔣介石主動提議派兵，協防緬甸。而韋維爾對此拒絕的理由是：
“要中國來幫助防禦緬甸？這是大英帝國的恥辱！”
現在呢？僅僅兩個月，英國就緊急呼籲中國遠征軍10萬人，火速南下，增援仰光。恥辱嗎？也隻能接受了。
雪茄煙霧越來越濃。首相心中，緬甸雖然可有可無，可是上帝，緬甸身邊就是印度！這塊女皇王冠上最絢爛的鑽石，如今已被噴上黃色魔鬼口中的嗬氣！……它的舌頭，就要舔到印度少女的下巴了！我親愛的韋維爾啊，你真叫我失望。
怎麽辦？兩個月前被拒絕的中國人，能否及時趕到？
韋維爾那些傲慢的話，果然觸動了那個羸弱、古老民族的尊嚴。蔣介石登時就變了臉色。消息傳到華盛頓，美國戰爭部長亨利·史汀生也嚴厲指責韋維爾傲慢驕橫！滿腦子殖民主義者的陳腐意識。
這批評使在場的丘吉爾也頗不舒服。而總統甚至建議首相：把韋維爾從緬甸調走吧！以平息蔣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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