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拉底來了!


By 出山 (草稿)
2024年9月4日

在古希臘黃金時期的雅典城裏,一個平凡的嬰兒出生了。他的父親是個石匠,他的母親是個接生婆,說的好聽一點他的母親是一個“助產士”。顯然這不是一個富裕的家庭,他的出生從開始就給他打上了普通老百姓的烙印。他就是後來西方哲學史上大名鼎鼎的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的出生是在伯裏克利統治雅典的時候。當蘇格拉底長大成人以後,也和其他普通人家一樣,娶妻生子,並育有3個兒子。據說在蘇格拉底被雅典法庭處死時,他的三個兒子還都很小,或許因為他從小家貧,到年紀很大時才娶妻生子?

蘇格拉底年輕時正直雅典與斯巴達兩個城邦爭權奪利的戰爭處於白熱化階段,那是公元前430年,他在軍隊中服兵役。不幸的是,在雅典與斯巴達戰爭正在緊要關頭的時候,一場大瘟疫在雅典軍隊中爆發。而雅典將士又將瘟疫病毒帶回了雅典城裏。一時間導致雅典城千餘人病倒,個個生命垂危。

蘇格拉底在雅典軍隊中也感染了致命病毒,病情非常嚴重,但他有堅韌的體魄,也有自律的生活,最後終於使得他成功地抵抗住了病毒的侵襲,身體痊愈。

由於對病毒有了抗體,痊愈後的蘇格拉底毅然決然地回到了雅典城,回到了雅典那些感染了病毒的患者身邊,參加了對雅典瘟疫患者的救治工作。

正是由於蘇格拉底在雅典 - 斯巴達戰爭中大難不死,也正是他又用強健的體魄和自律的生活戰勝了瘟疫病毒,才使得他的哲學生涯和追尋真理之旅,對後世人類文明的進程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蘇格拉底起初對哲學的熱愛是從自然哲學開始的footnote{《斐多》,(古希臘)柏拉圖,譯者:楊絳,出版社: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時間:2015-05-01}。那時蘇格拉底還很年輕,他對研究自然界的奧秘很有性趣。他非常急切地想明了並得到關於自然運行的智慧,因為他想明了世間萬物的“原因”:為什麽一件東西可以從無到有?為什麽它又死了?為什麽它們會存在?這一切都使得蘇格拉底的內心充滿了疑惑和向往。

蘇格拉底說自己了解了當時自然哲學家們提出的各式各樣的想法和理論,包括關於天和地方麵的自然哲學研究。但最後,他完全糊塗了,完全失望了。他本以為那些自命不凡的自然哲學家們研究透徹了,知道了萬事萬物的原因,而實際上並不是。

我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一加一等於二,對不對?當然對!那為什麽一加一等於二?原因是什麽?按照自然哲學家(科學家)的思維,有個一,再多一個一,就成二了。他們的思維到此結束!

但是,蘇格拉底想知道的不是這個。在蘇格拉底看來這是結果,並不是“原因”。他想問:是原先的“一”成了二呢,還是加上去的“一”成了二呢?或者,是加上去的“一”和原先的“一”合在一起,“彼此都成了二”呢?蘇格拉底的問題是不是開始燒腦了?也就是說,兩個“一”,各歸各的時候都是“一”,不是“二”,可是並在一起,怎麽就成了“二”呢?他要的是這個原因!

進一步,蘇格拉底還提出了另外一個“二”。前麵一個說,一和一合並是“二”,那麽另外一個把“一”(一個東西)分開,也成了“二”(兩個東西)。對於蘇格拉底在這個簡單例子裏要找“原因”更複雜了。最後,蘇格拉底做結論說,“這些原因我都不相信了。我也不再相信由我這套研究方法能知道些什麽原因;就連一是什麽原因產生的,我都不知道啊。換句話說,任何東西的生長、敗壞或存在,我都不能知道。我不再相信我的研究方法了。” (《斐多》)。

蘇格拉底在《斐多》中繼續描述說,他後來聽到說有人讀過一本書,作者叫安那克沙戈拉,是當時的一個古希臘哲學家。這位哲學家認為“世間萬物都由智慧的心靈安排,也是由智慧的心靈發生”。蘇格拉底感覺這個說法聽起來好像有道理,或許可以解決他心中的疑問。隨即,蘇格拉底就去找了這本書,如饑似渴地讀起來。但最後,蘇格拉底失望了,“我那輝煌的希望很快就消失了”(《斐多》),蘇格拉底發現這個安那克沙戈拉掛的是“智慧”的羊頭,買的還是自然哲學的“狗肉”。這次蘇格拉底還舉了例子,不像前麵講“一加一等於二”那個例子那麽簡單,卻又那麽抽象。這次的一個例子比較明白易懂,是這樣說的:

說這位哲學家認為,某人做一件事情是出於這個人的智慧(一句帶過),然後講這人做這件事的原因,就又回到自然哲學的老路。比如蘇格拉底出於自己的智慧盤腿坐在那裏,然後他把格拉底盤腿坐在那裏的原因歸結成:蘇格拉底的身體裏有骨頭、有筋,骨頭是硬的,分成一節一節,筋可以伸縮,骨頭上有肌肉,筋骨外麵包著一層肌肉和皮膚,一節節的骨頭是由韌帶連著的,筋一伸一縮使得蘇格拉底能彎曲四肢,最後盤腿坐在那裏。實際上,這是自然哲學家們一直在做得事情!

而蘇格拉底要知道的是他的智慧為什麽決定他要盤腿坐在那裏,盤腿坐在那裏對當時的蘇格拉底來講為什麽是最好的,諸如此類的本質。而那位哲學家所講的不是原因,是把“原因所附帶的必要條件”當成了原因。從這個例子我們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蘇格拉底所追求的萬事萬物的“原因”是“形”背後的本質,是形而上的哲學,屬於形而上哲學流派。蘇格拉底在《斐多》裏清楚地表達了這個思想,他認為如果智慧是萬事萬物的原因:

begin{quote}
{kaishu “假如確實是這麽回事,那麽,智慧的心靈在安排世間萬物時,準把每一件東西都安排和建立得各得其所、各盡其妙。如有人要追究某一件東西為什麽出生,為什麽敗壞,為什麽存在,他得追究這件東西在這個世界上什麽樣兒最好——或處於什麽被動形態,或怎麽樣兒的主動。反正什麽樣兒最好,就是它所以然的原因。其他東西也都一樣。誰要追究原因,他隻要追究什麽樣兒最好、最最好。由此他也一定會知道什麽是壞些更壞些,因為兩者都是同一門科學。”}(《斐多》)
end{quote}

按照這個思路,蘇格拉底後來就走上了尋求“智慧”和“善的理念”的哲學之路,一條畢生追求真理的道路。

寫道這裏,我突然想到了聖經所說的話:

begin{quote}
{kaishu “神造萬物,各按其時成為美好,又將永生安置在世人心裏(“永生”原文作“永遠”)。然而 神從始至終的作為,人不能參透”}(傳3:11)
end{quote}

而在聖經《創世記》裏,在上帝創造天地萬物的六天裏,聖經說六次“神看著是好的”(創 1:4,1:10,1:12,1:18,1:21,1:25)。因為上帝就是智慧本身,“耶和華用能力創造大地,用智慧建立世界,用聰明鋪張穹蒼”(耶 10:12),而“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認識至聖者便是聰明!”(箴 9:10)。

當我們知道蘇格拉底在早期真理探索的方向從自然哲學轉變到形而上哲學的時候,我們一定想到了前蘇格拉底時期形而上哲學的那些不同流派,我們也肯定想到了“智者學派”對形而上哲學陣營的高級階段 - 巴門尼德學派“存在論”的攻擊,以至於使得巴門尼德學派的“存在論”遇到了空前的危機和挑戰。我們肯定也還記得,“智者學派”在攻擊巴門尼德學派的“存在論”的時候提出的“懷疑論”,他們認為巴門尼德學派在研究“形”背後的本質 - “存在”的時候,必然先會從感官對“有形”的萬事萬物出發去探究,如此必然會導致不同的研究者得出的本質 - “存在”是不一樣的。所以,“智者學派”就說,既然大家得出某個現象的本質 - “存在”是不一樣的,那麽也就是說明這個所謂的本質 - “存在”是不存在的。

由於巴門尼德學派以前根本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所以在“智者學派”的攻擊麵前,無言以對,他們的“存在論”也麵臨著空前的危機。

那麽現在,這個問題和挑戰同樣擺在了蘇格拉底的麵前。蘇格拉底從自然哲學轉向到了形而上哲學,怎麽來回應“智者學派”對巴門尼德學派“存在論”的挑戰呢?這就是蘇格拉底“第二次追求的曆程”(《斐多》),如果我們把蘇格拉底從自然哲學向形而上哲學的轉變叫“第一次追求的曆程”的話。

關於他“第二次追求的曆程”,蘇格拉底先說了這樣話:

begin{quote}
{kaishu “以後啊,我不想追究真實了。我決計要小心,別像看日食的人那樣,兩眼看著太陽,看瞎了眼睛。他得用一盆水或別的東西照著太陽,看照出來的影像。看太陽是危險的。如果我用眼睛去看世間萬物,用官感去捉摸事物的真相,恐怕我的靈魂也會瞎的。”}(《斐多》)
end{quote}

蘇格拉底的這段話是在回應“智者學派”攻擊巴門尼德學派“存在論”研究中的出發點 - 從感官事物的現象出發用理性探究本質 - “存在”。蘇格拉底的研究方法變了,我不“用眼睛去看世間萬物,用官感去捉摸事物的真相用從世間萬物”,因為那樣就給我搞糊塗了,“恐怕我的靈魂也會瞎的”,自然就掉入了“智者學派”火力的射程之內。蘇格拉底提出了另外的思路:

begin{quote}
{kaishu “所以我想,我得依靠概念,從概念裏追究事物的真相。也許我這比喻不很恰當。因為憑概念來追究事物的真相,絕不是追究事物的影子。。。。。。反正我思想裏的概念,是我用來追究一切事物本相的出發點。凡是我認為牢不可破的原則,我就根據這個原則來做種種假設。一切論證,不問是關於原因或別的東西,隻要和我這原則相符合,就是真實的;不符合就不真實”}(《斐多》)
end{quote}

蘇格拉底的這段話聽起來似乎比較難以理解,但用我們現在的科學概念理解就比較容易一些,實際上蘇格拉底說的“概念”或者“原則”就是“基本假設”,對現象本後本質 - 存在的基本假設。在這些“基本假設”之下,用理性進行邏輯推理論證。那麽暫時認為符合“基本假設”的就為真,不符合就為假,看看最後是否把要解釋的現象都能夠包括進去。

蘇格拉底舉了“概念(原則)”中的一個極其重要的例子:

begin{quote}
{kaishu
“我又得回到我們熟悉的主題,從這些主題談起。我認為至美、至善、至大等絕對的東西是有的。如果你們也承認這點,認為這種種絕對的東西是存在的,我相信我能把我追究的原因向你們講明,並且證明靈魂不朽。”}(《斐多》)

end{quote}

正是根據這樣的“概念(原則)”,蘇格拉底以“美”為例解釋說: “如果說,除了絕對的美,還有這件、那件美的東西;這件東西為什麽美呢?我認為原因是這件東西沾到了些絕對的美。。。。。。美是否還有其他奇妙的原因呢,我現在還不知道,也沒看到。假如有人跟我說,美的原因是顏色可愛,或是形狀好看等等,我都不理會,因為顏色、形狀等東西,使我迷惑不解。我隻簡簡單單、或許是笨笨地抓住這一個原因:為什麽一件東西美,因為這件東西裏有絕對的美或沾染了絕對的美(隨你怎麽說都行),不管它是怎麽樣兒得到了這絕對的美。這件東西是在什麽情況下得到絕對的美呢,我也還不能肯定地說。我隻是一口肯定:美的東西,因為它有美,所以成了美的東西。”(《斐多》)

當然,這些需要更深入的論述,我們在後麵的“理念”裏麵會進一步述及。蘇格拉底根據這種論證方式,給我們回答了前麵“一加一等於二”的例子中“二”的本質: “所以,如要問你二是哪裏來的,你隻能承認一個原因,因為二具有雙重性,這是二的本質。各種東西的二都具有雙重性”。同樣他也回答了“一”的本質:“所有的一,都具有單一性。什麽加上呀、分開呀等等花樣,你別理會,留給更聰明的人去解釋吧”(《斐多》)。

這樣蘇格拉底的兩次“轉變追求曆程”就可以總結為:第一,人對真理的認識要超越感性經驗的“形”的層麵,上升到追求本質的形而上層麵;第二,要遵循從形而上的本質出發來推理解釋萬物的現象,用現象來完善驗證形而上的本質認識。如此,就化解了巴門尼德學派“存在論”在“智者學派”攻擊中的空前危機。

在蘇格拉底後來一生的追求中,他更注重追求“至美、至善、至大等絕對的真理”,勝過追求那些自然哲學家們追求的有“形”現象。這樣我們就理解了色諾芬在《回憶》中記載的關於蘇格拉底的有關言論:

begin{quote}
{kaishu “至於說到他本人,他時常就一些關於人類的問題作一些辯論,考究什麽事是敬虔的,什麽事是不敬虔的;什麽是適當的,什麽是不適當的;什麽是正義的,什麽是非正義的;什麽是精神健全的,什麽是精神不健全的;什麽是堅忍,什麽是懦怯;什麽是國家,什麽是政治家的風度;什麽是統治人民的政府,以及善於統治人民的人應當具有什麽品格;還有一些別的問題,他認為凡精通這些問題的人就是有價值配受尊重的人,至於那些不懂這些問題的人,可以正當地把他們看為並不比奴隸強多少。”}(《回憶》
end{quote}

從這裏讀者或許感覺蘇格拉底瞧不起那些研究宇宙和天體起源的自然哲學家們,或者其它的“智者之知”。實際上並不是這樣,他在法庭上的《申辯》裏這樣說:

begin{quote}
{kaishu “那些誹謗者在誹謗時究竟誹謗了些什麽?比如說,他們作為控告者,發過誓後,必定會這樣宣讀自己的訴狀:‘蘇格拉底犯了罪:他癡迷於研究地上和天上的東西,把弱的說法[19c]變強,還把這些東西教授給別人。’諸如此類。

。。。。。。

我這樣說,倒不是瞧不起那種學問,假如有人真是那方麵的聰明人(有人翻譯成“智者” - 出山注) ——但願美勒托斯不會以如此重大的罪名來控告我,讓我百口莫辯——但是,雅典人,我跟那些東西真沒有關係。[19d]我謹請你們中的大多數人親自作證,。。。。。。”}(《申辯》)

end{quote}

從這裏我們看到,在當時的希臘社會或者在雅典城裏,自然哲學家(包括科學家)研究宇宙起源以和天體物理這些現象是違反法律的,他們會認為你是無神論,是重罪。蘇格拉底在法庭上澄清自己不研究這些,是要說明控告者在用這些重罪誣陷自己。同時,他也勇敢地闡明,他尊重這些學問,“倒不是瞧不起那種學問”。他們控告蘇格拉底“癡迷於研究地上和天上的東西”,而實際上相信“太陽是一塊火熱的巨石”的自然哲學家是阿那克薩哥拉斯,他就是由於研究天文學最終以“褻瀆神靈”而被控告受審。幸好,他有些有影響力的朋友為他辯護,他才得以免罪。不過,從那以後阿那克薩哥拉斯便成為驚弓之鳥,逃離雅典,躲在鄉下6年後去世。從此雅典的自然哲學研究自然的熱情便持續低落footnote{《科學的曆程》,[美]雷。斯潘根貝格和黛安娜。莫澤著,郭奕玲等翻譯,北大出版社,2008)}。

雖然蘇格拉底對這些研究宇宙起源或者天體起源運行的“智者”(自然哲學家)很尊重,但他認為這些智者沒有真正的智慧,或者說他們的智慧隻是“智者之知”,是“意見”。同時,蘇格拉底也認為這些人是空談,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並互相爭吵攻擊:“更令他感到驚異的是,他們竟不能看出,對於人類來說,不可能使自己滿足於這一類事情,因為即使那些以研究這些事為誇耀的人,他們彼此的意見也互不一致,而是彼此如瘋如狂地互相爭執著。”(《回憶》)。

有意思的是,蘇格拉底提出的從“概念”,或者“原則”,或者後來經常提到的“定義”開始進行推理的方法,被亞裏士多德總結為“普遍定義和歸納推理”,成為了後來理性主義認識論路徑的鼻祖,同時也與“科學的起點有關”。亞裏士多德在他的《形而上學》一書中是這樣說的:

begin{quote}
{kaishu “當時蘇格拉底正忙於道德美德,並且第一個提出了與此相關的普遍定義。。。。。。但是蘇格拉底很自然地探尋到事物的本質,因為他正在尋求使用三段論來論證問題,而‘一個事物究竟是什麽’是三段論的起點,因為在當時辯證法還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讓人們在不了解事物本質的情況下去研究相對的兩方麵,並且探求對於相對兩方麵的問題是否可以歸於同一門科學。有兩樣事物如果歸功於蘇格拉底可以說是相當地公正:歸納論證和普遍的定義,這兩件事物都和科學的起點有關。”}(《形而上學》footnote{《形而上學》,作者:[古希臘]亞裏士多德,譯者:吳永占,出版:微信讀書出品,出品時間:2024-06-18}
end{quote}

蘇格拉底後來一生都在追求真理(智慧),直到70高齡時被雅典城的法庭處死。然而,蘇格拉底對真理(智慧)的熱愛和追求,卻跟一個神諭有極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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