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願軍斷糧7日,有部隊靠吃美軍屍體活命 | 冰血長津湖01
大家好,我是羅伯特劉。
都說凍死的人,表情是微笑的。
其實,那是人在凍僵後,麵部肌肉僵化不動,口、鼻子還在微微張著呼吸,讓人錯以為是微笑的狀態。
人凍死的過程是非常痛苦的,甚至能讓人在瀕死時產生熱的幻覺,撕掉身上的衣服。
在世界軍事史上,有場最為慘烈的戰役叫長津湖之戰,凍死、凍傷數萬中國軍人。
這場戰役被美軍列為史詩級戰役,廣為宣傳,而我們至今鮮為人知,隻因為它是慘勝。
1981年,作者孫波沙在父親彌留之際,才知道自己的叔叔就犧牲在長津湖。
起初,他隻是想知道叔叔是怎麽犧牲的,以及叔叔所在27軍的戰鬥情況,後來慢慢發現,長津湖戰役是四個軍殊死戰鬥才完成的。
這些年,他馬不停蹄采訪了數百位老兵,就是想告訴人們一個真實的長津湖戰役。
他采訪過一個老兵叫孫佑傑,是長津湖戰役的隨軍記者,他記錄的內容曾因為太過真實,而沒有機會和讀者見麵。
今天,我們終於有幸讀到這些故事,一起記住這些冰雪中無聲的生命和愛情。
1995年,我出版了《鴨綠江告訴你》一書。
剛出版,就有人寫信告我的狀,說我侮辱醜化人民誌願軍,要禁止這本書發行。
軍部下令成立了一個專家組,開始對書進行“地毯式”檢查。
這書的內容全部來源於我在朝鮮的戰地日記和采訪手記,難道就因為真實,而不該被人看見嗎?
我是一個戰地記者,如果不能講真話,那我寧願沉默。
為出這本書,我已等了40年。
我還記得那清一色的悶罐車,像是被憋瘋了,喘息著,呼嘯著,吼叫著,無論大小車站,一路不停,晝夜向前飛奔。
我所在的悶罐車廂,全是27軍政治部營職以下的戰士,部隊這是到哪裏去,又幹什麽去,誰也說不清道不明,一切隻能憑猜測。
車廂裏的唯一光亮是兩盞馬燈,晃來晃去的暈光,讓悶罐車廂越發出奇的安靜。
悶罐車到了山海關停下來,一名通信幹部送上來一份密封文件,鐵門又很快關上了。
一直到車過山海關,部隊才傳達了中央軍委的密電令:27軍出兵朝鮮作戰。
密電是1950年10月27日16時發出的。
消息一經公開,悶罐車廂裏像是炸開的熱鍋,大家熱烈地討論起來。我清晰地看到,大家的臉上掛著的不光有亢奮,還有凝重。
赴朝路上的“悶罐”火車
唯一的馬蹄表時針已經指向了22點,照紀律規定該熄燈睡覺了,可大家讓尿憋得無法入睡,都在等停車方便過後再入睡。
好在車廂內沒有女同誌,個別人實在憋不住了,幹脆走到車廂鐵門前尿起來。人人都知道這樣不雅,可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
“咣當咣當……”悶罐車終於在一個隧道裏停下來,大家有10分鍾的方便時間。
忽然,後麵車廂底下有女兵在大聲喊叫:“喂!請自覺一點,車下有人哪!”
這是巴木蘭大姐的聲音。
巴木蘭是我在軍文工團時的戰友,事後她對我講,文工團是男女同乘一個悶罐車廂,靦腆的女兵苦於無處小便,實在堅持不住了,有的竟蓋著大衣,褪下棉褲,坐在自己的包裹上,讓小便慢慢滲進包裹裏的衣服上。
當聽到車門被打開後,女兵們便紛紛下車,四處尋找方便的地方。隧道裏的站台很窄,不時還有手電晃動,女兵們就齊刷刷鑽到了火車底下。
車廂裏的男人見女兵們下車了,迫不及待擁到車廂門口,對著門外尿了起來,都是二三十歲的小夥子,“嘩嘩”的尿聲如擰開的水龍頭一般。
最後一撥還沒尿完,前麵傳來了開車的口令。火車下的女兵們一聽急了,趕忙朝車門跑來,因為害怕掉隊,就迎著騷氣熏人的尿液登車。
然而,七八位正在小便的男人,一時又刹不住,隻好邊尿邊提褲子,硬是將半截尿憋了回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個個佯裝什麽事也沒發生,引得車廂內一陣哄堂大笑。
巴木蘭天真活潑,有什麽話都願意和我說。車到安東,她依舊忍俊不禁,笑著和我說起這件事。
我聽過後,卻半點笑不起來。
憑多年的戰爭經驗,我已經察覺到,出兵朝鮮,將比八年抗戰與三年內戰還要殘酷。
部隊一到安東,馬上進入了臨戰狀態。
相對於一般人,我們這些在戰場上見慣了血腥與生死的老兵。已經很難有事情再能引起我們的注意,但有一件事,卻令我十分驚訝。
部隊下了一道命令,徹底消除“人民解放軍”的痕跡,摘下帽徽,取下胸章,抹掉裝備上的所有徽號,收繳部隊番號的印信。
這在中共軍隊的曆史上,實屬罕見。
那帽徽上的“八一”五星,胸章上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字樣,是新中國軍人的標記。每個士兵視若珍寶。
現在出國替別人打仗,他娘的會隨時犧牲不說,連自己部隊的標記都沒有,這是打的哪門子的仗。
許多戰士想不通,我也想不通。
可軍令如山,罵歸罵,命令還得執行。我索性瞞過軍政治部的首長,冒著受紀律處分的危險,私自帶上了七把刻刀和兩塊刻板,準備刻版畫。
11月4日,部隊到達了鴨綠江邊的安東,剛準備進入朝鮮,發現東線山區有美軍向北推進,部隊又奉命撤回,轉到吉林的邊境臨江。
就這樣,27軍的79師後衛變前鋒,我跟隨79師跨過鴨綠江上的一座水泥大橋,第二次進入朝鮮,去對付東線北進的美軍。
部隊冒著風雪,經過一夜的急行軍,於黎明前到達了朝鮮的中江鎮。
正在雪地上行軍的誌願軍
中江鎮是一個群山環抱的大村子,坐落在南北走向的公路邊。這裏是北朝鮮最冷的地方,氣溫最低達零下43度。
但誌願軍的到來,讓在冰冷中沉睡的村莊沸騰了。
一聽說我們要去前方打侵略的美軍,男女老少個個喜笑顏開,熱情幫助部隊搬東西,騰房子,燒開水,烤棉鞋,唱歌跳舞地歡迎誌願軍。
天放亮後,為了防備美機空襲,部隊吃過早飯一律到村邊山上隱蔽休息。
我所在的237團3營7連指導員非常關心我,說我是隨軍記者,見多識廣,是在村裏繼續休息,還是去山上隱蔽,可以由我自己定。
我覺得部隊第一天秘密入朝,離東線的敵人還遠著呢,美軍的飛機也不一定來。於是,決定先在房東的熱炕頭睡一覺,再到山上去隱蔽。
正當我酣睡之際,屋外傳來房東大娘一陣驚恐的呼喊聲:“旁空!旁空!扁機瓦掃,扁機瓦掃,帕裏帕裏卡!。”
入朝前,政治部朝鮮日常用語培訓抓得緊,所以我聽得懂房東大娘的喊聲:“防空!防空!飛機來了,飛機來了,趕快跑啊!”
我深知美機的猖獗與厲害,急忙跳下土炕,顧不得拿背包和大衣,提著手槍就往外跑。
趁著美機轉彎之機,我一口氣跑出了村莊,在積雪的河灘上匍匐前進,鑽進兩堆灌木叢中後,我累得一動不動,已經沒有力氣再跑了。
我仰望天空,慶幸自己逃出了轟炸圈。不料,一架美機朝我俯衝下來,它一抬屁股,幾發炮彈帶著刺耳的聲音就下來了。
美軍的飛機為了製造恐怖,特地在炸彈上安裝了風哨子,炸彈一出彈倉,“嗚嗚”的刺耳聲響徹天空。
我懂防空知識,落在遠處的炸彈是長的,落在近處的炸彈是圓的。經驗告訴我,其中一發炮彈會落在我的南側。
跑是來不及了,我立即向北打了一個滾兒,臉麵朝下,閉上眼,張大嘴。
心想,該死該活就這麽著了。
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過後,我隨即被沙土活埋了,隻覺憋得喘不過氣來。等奮力從沙土裏抬起身來,才知道毫發未損。
我擦掉臉上的沙土,發現身邊一米多處被炸成了一個巨大的深坑。如果不打那個滾兒,我的命就丟在河灘上了。
敵機飛走了,整個中江鎮都在燃燒。我突然想起刻刀和刻板還在屋中。我不顧一切,急忙向鎮中跑去。
我在戰時使用的木刻刀具
路上正好碰上了七連通訊員小劉。他剛才去房東家沒發現我,便帶著我的東西出來找我。
謝天謝地,認識我的人都知道這堆破木頭板子就是我的命根子,看著它們落了單,自然要來找我。
沒想到找我這一趟,反倒救了他的命。
原來早飯後,指導員再三交代他要保護好我的安全,接著就和連長到鎮北麵營部開會去了。
我一聽頓覺凶多吉少,立即同小劉向鎮北煙火彌漫的營部住處奔去。
天哪,災難的慘狀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
營部的住房已成了廢墟,來三營營部開會的各連連長和指導員,加上營部的領導和通訊員,總共20多人,除教導員負重傷被搶救出來外,其餘全部壯烈犧牲,而且都被燒得麵目全非。
小劉衝進還在燃燒的木屋,在慘不忍睹的死人堆裏找到自己的指導員,跪在雪地裏嚎啕大哭。說自己沒有保護好指導員,還不如死了算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說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吧。
這時的中江鎮裏已不見人影,昨天大家還在一起熱鬧的地方,轉眼就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
當時大家的心情完全一樣,恨不得幾步跨入陣地,與美國gz對打廝殺,為犧牲的戰友報仇雪恨。
掩埋了犧牲的戰士,在冰天雪地裏,部隊又開始了夜行軍。
27軍預設的陣地在長津湖一帶。
我跟隨7連進入東部的狼牙山脈後,雪更大了,風更狂了,酷冷達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
在冷得渾身顫抖的時候,還得靠吃冰雪解渴。
路上每個人都成了雪人,渾身上下白花花的,連眉毛胡子上也結了冰淩。
我很幸運入朝前發齊了棉裝,可有些戰士倉促入朝,未來得及領齊棉帽、棉鞋和棉手套,行軍中吃了大苦頭。
236團2營6連的許多戰士腳上穿的還是力士膠鞋,由於急行軍兩腳有熱氣,開始雪花落在鞋麵上化成水,繼而又結成了冰,最後雙腳、襪子和鞋凍在一起,走起來“嘎嘎”作響。
腳麵皮膚皴裂後,鮮血再順著冰碴縫隙往外滲,直到第二天拂曉宿營,才看到膠鞋上有一片淡紅色的花紋。
行軍途中休息,一個江蘇籍的戰士累得站在冰凍的路上沒動地兒,結果力士鞋就與冰雪地麵凍在一起。
待開始行軍,他用力一抬雙腳,鞋幫與鞋底分了家。還沒有一分鍾,襪子與地麵又凍在一起,他再一抬腳,襪子也凍在地上了,露出了兩隻光腳板。
一位四川籍老兵,胡子上結了冰淩,他嫌冰淩礙事,用手往下一捋,竟連胡子帶皮全扯了下來,痛得“嗷嗷”直叫。
炮兵16團2營的一個炮兵,出發前習慣性地去摸摸迫擊炮身,手掌瞬間被粘去了一層皮,當時他還覺不出來,停了一會兒才疼得齜牙咧嘴。
但雪天裏,部隊無法一直行軍,還要休息。
所謂休息,也別提什麽軍用帳篷和借宿的民房,隻能雪山露營,這對物資稀缺的誌願軍部隊來說,是一項極大的挑戰。
當時,每人隻有一床薄棉被,一床小棉褥子,一件棉大衣,還有一塊方雨布,根本經受不住高山嚴寒的侵襲。
第一次露天宿營,隨軍攝影記者史雲問我怎麽睡,我對他講,打通腿,睡一個被窩。
我和戰友史雲
我們在避風的雪地上挖出一條雪槽,墊樹枝樹葉,鋪上雨布和褥子,倆人頭靠著腳,背靠著腿,屁股貼屁股,再蓋上兩床被子和另一塊雨布,最後用各自的大衣蒙住頭。
我入朝後的第一幅木刻作品叫《露營》,裏麵刻畫了兩位冰天雪地裏宿營的誌願軍,一個說的是我,另一個說的是史雲。
我的木刻作品《露營》,1951年刻於朝鮮戰場
開始,還能聽到風雪的呼嘯聲,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仿佛全身都進入了冬眠狀態,直到有人喊集合了才醒來。
如果沒有集合聲,很多人就會這麽一直睡下去,永遠醒不過來了。
除了步兵,最苦的要屬配合27軍作戰的炮兵16團。
對他們來說,馬命比人命金貴。
炮團運炮全憑戰馬,榴彈炮用10—15匹馬拉,野炮用6—8匹馬拉。若失去了戰馬,大炮寸步難行,所以炮團的戰士把戰馬看得比自己還要緊。
一天夜裏,炮團剛爬上一個山頂,天就亮了,為防美機空襲,隻好在樹木稀少的山頂露營。
戰馬休息也需要偽裝和保暖,戰士們找來鬆樹枝葉搭在戰馬的身上,可是戰馬覺得不舒服,一會就把鬆樹枝葉抖摟掉了。
無奈,戰士們隻好把自己的棉大衣反過來披在戰馬的身上,再拆下自己棉被的白布裏,將棉大衣綁在戰馬的身上。
結果,這次高山露營,戰馬安然無恙,但卻凍傷了100多名戰士。
部隊繼續晝宿夜行。一天夜裏,7連剛要過一座橋,卻被炮團的炮車擋住了去路。
我走向前一看,一門10匹戰馬拉的榴彈炮停在那裏沒法動彈。原來一匹棗紅馬的前蹄陷進了橋縫,大炮進不得也退不得。
奔赴長津湖,十萬火急。唯一的辦法是將這匹戰馬槍斃,再換一匹備用戰馬。
而炮兵視戰馬為“無聲的戰友”,怎麽也不忍心朝戰馬開槍,隻好請步兵開槍。
步兵不管這一套,一位班長拔槍就要打。這時,旁邊幾名炮團戰士衝過來,護著戰馬的頭對步兵說:“戰馬也是人,你有能耐,朝老子開槍。”
步兵班長得令在先,也是不依不饒:“你以為老子不敢哪,你若貽誤軍情,和這匹馬一樣,照樣槍斃。”
眼見炮兵和步兵要打起來了,炮團的值日軍官——宣傳股長叫張采正,趕緊上前嗬退了炮兵戰士。
一聲槍響,戰馬倒地斃命,炮團的戰士們哭了。
一個高個子大臉盤的炮兵抱著戰馬的脖子,邊流淚邊自語道:“我們一起南征北戰好幾年,可來朝鮮還沒打一仗,你就犧牲了。”
行軍中的炮兵部隊,戰馬拉大炮
團宣傳股長張采正是我的中學同學。入朝後,他帶工作組下到炮團2營,這匹被槍斃的戰馬就是炮團2營的。
行軍路上,張采正曾經告訴我炮兵部隊有個傳統,即便再餓也不吃自己的戰馬。炮兵的生活更是比戰馬還苦,自己挨餓也不能讓戰馬挨餓。
有個戰士實在餓極了,偷吃了幾顆喂戰馬的生黃豆粒,不但吃壞了肚子,還按規定受到了紀律處分。
如今斃命的戰馬剛被移走,幾名步兵就拿著刀要來砍馬肉,那幾名炮兵護住戰馬的屍身不許砍,哭著大罵:“他媽的,你們步兵心太黑了,讓狗叼走了,啊?”
憤怒的炮兵趕走了步兵,然後用雪把戰馬埋了,齊刷刷敬過軍禮後,才含著淚離開。
沒想到等炮兵走遠後,步兵又把戰馬扒出來,嘁哩喀喳,一會兒的功夫,那匹肥壯的戰馬隻剩了一堆骨頭架子。
我愣愣地站在一邊,看著眼前的一切,心在流淚。這場戰爭,讓人心變得無情,又十分的脆弱。
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心碎的場麵如實記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