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長期在一線陣地采訪,我的眼睛被美軍炮彈散發的氣體熏壞了。
去後方醫院治療也不見好轉,不僅疼痛流淚,夜裏也無法入眠,有時連稿子也看不清,再拖下去,恐怕會完全失明。部隊隻好安排我回國治療。
第二天晚上,我乘軍後勤部的汽車到了鴨綠江邊。我跳下誌願軍27軍後勤部的汽車,獨自一人走在大鐵橋上,沒人知道我在想些什麽。
我心裏想的不是出發時“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戰歌。
我在想,那貓也不過九條命,我怎麽就活著回來了,我早該死了。
當時,我神魂不定,若不是橋上川流不息的汽車,我就栽進鴨綠江喂魚了。
站在大橋上,我瞭望南北,朝鮮這邊一片沉寂,對岸的祖國燈火輝煌。就這麽一江之隔,卻是兩個決然不同的世界。
回國後我被安排住進了野戰醫院,眼睛得到了徹底治療。
雖然我已遠離了朝鮮,遠離了戰場,可除了編稿子,過去種種仍舊在我心頭日夜縈繞,讓我無法安寧。
夜裏我常常無法入眠,經常需要服用安眠藥。
眼睛剛好,我就開始動手寫抗美援朝實錄,可寫了3萬字就打住了。
因為那個時候,你隻能寫高大上的歌頌文字,鮮為人知又活生生的事不能寫,寫了也無處發表。
如果不能講真話,那還不如保持沉默。
一直到1995年,21萬字的《鴨綠江告訴你》才出版,我已經70歲了。
我在《鴨綠江告訴你》付梓之際的照片
雖然還有人想禁止這本書發行,但27軍政治部專家組對書檢查後,最後的結論是書很真實,在細節上沒有杜撰的地方,看後感人肺腑。
因為他們也是軍人,知道真實的戰爭就是這麽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