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奇葩梁小萍

來源: 辛夷楣 2021-05-24 17:24:20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3581 bytes)

書法奇葩梁小萍

辛夷楣

 

 

她在澳大利亞的土地上傳播推廣中國的書法藝術,三十年來孜孜不倦成績斐然,她的書法展覽在澳洲聯邦議會大廈舉行,前無古人

 

2014年9月22日,澳大利亞聯邦議會大廈大廳隆重舉辦中國書法展覽——“衝天之飛”。展覽主題為:慶祝澳洲公民日,同時慶祝梁小萍從藝50周年。1200平米的大廳裏,展出了梁小萍創作的8個係列的書法作品,這是中國書法在澳洲聯邦議會大廈的首次展出,可謂前無古人的曆史創舉。你一定會好奇地問:一個西方政府的心髒,何以舉辦如此大型的中國書法展覽?梁小萍何許人也?

 

一技傍身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澳洲開放教育市場,中國大陸有幾萬留學生來澳,梁小萍就是其中之一。五十年代後期,梁小萍出生在廣州。那正是中國政治運動頻仍的年代。她的父親不斷挨整,但是沒整多久,總是又被解放出來,因為他是搞航運機械的,沒有他,單位就玩不轉了。從這種周而複始的痛苦經曆中,父親漸漸悟出了一個結論:每個孩子都要一技傍身。小萍的一個哥哥學畫畫;另一個哥哥學寫作;姐姐學拉手風琴。

小萍先學畫畫,五歲又開始學書法。她的一個叔叔書法有些名氣,小萍對他十分崇拜。家裏那時並不富裕,父親卻一卷一卷宣紙往家裏背。媽媽一看見小萍拿起毛筆,就不讓她做家務了。小萍被送到書畫家黃棠門下學藝。老師的指點,家人的鼓勵,與先天的靈性契合,小萍進步神速。她不像其他孩子那麽貪玩,心散;相反,她非常專心,坐下來一寫就是半天,越寫越著迷。這樣天長日久,她打下了紮實的書法基本功。書法與中國古典文學關係密切,小萍從小喜歡古詩,她整日沉浸在背詩與煉字之中。

那時,神州大地“文革”風暴如火如荼。廣東的一些小城如番禺等,因為地方富庶民情風雅,卻經常搞一些書畫展覽與即席揮毫。小萍經常去番禺參加這些活動,認識了許多畫家文人,因此大開眼界。後來,番禺師範聘請兩名導師教授書法,一是年過七十的老書法家麥華三;一是十五歲的梁小萍。麥華三教楷書和行書;梁小萍教草書。課餘,他倆常被邀請四處即席揮毫。這對一老一少,一男一女,一白發蒼蒼,一青春年少,引起觀眾極大興趣。

中學畢業以後,小萍先下鄉,後來進入技校學機械,並留校教數學。這一時期,她不再四出參加書法活動,而是潛心鑽研數學。這時“文革”終於結束,她用幾年時間,獲得了大學自學考試數學專業文憑。她發現數學非常奧妙有趣,她喜歡編程序,她想繼續深造,讀研究生。

那時,留學風氣在中國大陸正盛,廣東福建一帶幾乎人人談論留學。小萍的一個哥哥去了德國,她也準備隨後跟上。有一天,小萍翻開世界地圖冊,發現澳大利亞到處是水和綠地,很像陶淵明描寫的桃花源。她又聽說,澳洲從來沒有戰爭,她就決定去這塊和平的土地。1987年,赴澳留學十分容易,她給紐省大學語言中心交了學費,三個月就拿到了簽證。她沒有想到,簽證易得,孤身闖澳洲可是艱苦異常。

 

孤身闖澳洲

1987年10月,小萍拎著大箱子,背著一卷宣紙,飛抵悉尼機場。沒有人來機場接她,她有一位熟人的地址,但是怎麽去呢?她像一個遊魂在機場轉來轉去,不知如何是好。一個澳洲男子好心地問她,是否需要幫忙?她卻聽不大懂,就把手裏的地址遞了過去。這時,有人來接這個澳洲人了。他就說:“你如果不介意,我們可以把你送過去。”小萍總算來到熟人住的地方。她與好心的澳洲人告別,從白天等到晚上,終於把熟人等來了。

熟人說,附近有間房,我帶你去。小萍沒有選擇,初來乍到有間房住,已經很幸運了。那間房在悉尼土著聚居區雷德芬(Redfern)的一個破樓裏,一排房間共用一個洗澡間。熟人走了,她問一個鄰居,垃圾該扔在哪裏?那位熱情的土著男子伸開雙臂,把她摟在懷裏。小萍嚇得趕緊躲進自己的房間,洗澡間也不敢去了,第二天立即想辦法搬家。

語言中心的學習並不困難,苦惱的是,總也找不到工,手頭的錢越來越少了。同學們都到悉尼內郊工廠區的製衣廠找工。她也去,問了一家家製衣廠,腿都跑酸了,但是沒有一家要她。有位女友看她傷心欲絕的樣子,就說:“我們會說廣東話,可以到中餐館打工。我帶你到曼尼(Manly)的中餐館試試,我認得那家餐館的經理。”曼尼風景如畫,有悉尼著名的海灘。她倆坐輪渡到了曼尼,餐館的經理卻對那位熱心的朋友說:“你看她這麽弱不經風的樣子,哪能幹活?真不知是誰伺候誰呢!”小萍身材苗條,確實顯得很瘦弱。澳洲人見了,總是說:“可憐的女孩,多吃點肉吧!”小萍告訴我:“其實,那時我不是瘦弱,而是沒有自信。”

後來,有個朋友建議說:“你看來斯斯文文的,不如到報社去找工吧。”那時,留學生們比較喜歡買《新報》。小萍就給《新報》寫了一封求職信。熱心的朋友說:“我去上班,順便幫你把信送到報社。”出乎意料的是,當天下午,報社來了電話,讓小萍去麵試。後來,總編告訴她,看了求職信上的字,非常喜歡。

從那時開始,小萍就在《新報》貼版。我是1990年初進《新報》的,我注意到小萍特別用工,在貼版間隙等待稿件的時候,她就念英語背單詞。後來,她的英語進步了,報社就調她去搞翻譯、采訪。在《新報》工作,小萍信息比從前靈通。她看到華人社團澳華公會常常組織一些文娛活動,就找上門去,說她可以教書法。這樣,她給澳華公會開設了周末書法班。

小萍到澳之初,曾與一位澳洲朋友去參觀紐省藝術館。她完全被這座綠樹環繞的柱廊式藝術宮殿迷住了。望著四周那一幅幅美不勝收的畫作,她忍不住脫口而出:“有一天,我要把自己的書法掛在這裏。”那位澳洲朋友大笑:“澳洲大藝術家的願望也不過如此!”

在澳華公會教了一陣書法,小萍心中的書法之夢開始複蘇。記得,大概是1991年,她對我說,她要辭去報社的工作,租房子,在家裏開書法班,一麵教學生,一麵搞書法創作。我當時擔心地說:“這裏人少市場小,做什麽都分外艱難,你一定要做好市場調查……”

 

獻身書法

在澳洲這樣一個地廣人稀的英語世界,想以教授中國書法為業,可謂相當大膽。當時,大陸來的留學生大都在工廠、餐館打工,像我們在報社工作已讓眾人羨慕不已。不過,小萍是膽識過人的,她認準了要獻身書法,就義無反顧地向前衝去。我和周圍的朋友都為她捏著一把汗。

小萍租了一個單元,剛剛搬進去,就開始在報上登廣告招學生。廣告反響不錯,但是要想招到穩定的學生可不容易。有的人住得太遠;有的人承擔不起學費;有的人沒有恒心;有的人甚至無心學習而是來獵豔。有一天,一位來麵試的男子坐下就不走了,小萍不得不搬救兵。一位男性朋友急忙趕了過去,假裝是小萍的男友,那位死賴著不走的男子才不得不起身離去。一個單身女子創世界真是艱辛!

學生雖然不多,小萍教得可是非常認真。她深入細致地總結自己的心得體會;想方設法地激發學生的學習熱情;費盡心血讓學生理解中國書法的真諦。學生各式各樣水平參差不齊,有華人也有西人,有家庭婦女,也有退休人士。對西人和有些海外出生的華人,小萍就得在不認字的基礎上來教。為了鼓勵獎掖學生,她深感有定期組織書法展覽的必要。

在教書的同時,小萍潛心創作,並且不斷舉辦書法展覽。記得,1992年4月,她參加了悉尼遠西郊金寶鎮(Campbelltown)農展會的中國書法展覽;6月,她又在悉尼遠西郊費菲(Fairfield)市藝術中心舉辦了來澳後的第一個書法個展;93年2月,小萍又與一位畫家在該中心舉辦了聯展。那時,小萍的展覽不管多遠,我都趕去捧場。可以說,我親眼看她艱難起步,從鄉村包圍城市,從悉尼遠西郊往市中心進發。

1993年的一天,梁小萍去悉尼日本文化中心,觀看一位70多歲的日本書法高手即席揮毫。他表演完了,就請其他人也來表演。見其他人寫得不怎麽好,這位日本人麵露得意之色。小萍忍不住了,她上去揮筆寫了兩個大草,周圍人嘖嘖稱讚。這位日本高手馬上問她:“你是不是天天練?”小萍淡淡地說:“差不多。”這位日本人把小萍的字舉起來,大聲說:“我要把她的字帶回日本。”

這時,紐省藝術館的一位負責人走上來與小萍交談,問她能不能去紐省藝術館開設幾個書法講座。小萍高興地答應了,她沒想到自己這麽快就能在這座藝術殿堂裏開講座。她精心準備,反複誦讀英文講稿,甚至連自己的服裝也費了一番心思挑選。講座與即席揮毫很受歡迎,藝術館的大廳裏擠滿了觀眾。後來,紐省圖書館、一些大學和畫廊也請小萍去辦講座。九十年代末期,小萍還被紐省大學漢學係聘為客座講師,教授中國書法。她用英文寫就的教材《中國書法》由該大學出版。

日本文化中心的事給小萍很大啟發。過去在國內,她像其他書法家一樣,隻考慮如何提高自己的技藝,發揮自己的才能。如今在海外搞書法,她卻必須考慮到人們如何看待中國書法,如何看待東方藝術,如何看待中華民族。她決心要寫出第一流的書法作品,要在澳洲社會廣泛宣傳中國書法。她不但在創作上極認真,在裝裱上也不惜工本,力求莊嚴地推出高檔次的作品。

1994年,當一些書法界人士醞釀成立澳大利亞中國書法協會時,他們一致推舉梁小萍來舉大旗當主席。他們決定,每年舉辦一個大型書法比賽暨展覽。小萍很能團結人,也很有組織能力,還善於搞宣傳鼓動。書法協會一成立,她就對我說,想在悉尼市中心達令港的中國花園辦第一屆展覽,但是出不起租金。我笑起來:“那你隻好去試試看!”

她對中國花園的負責人說:“我們在這裏要搞很大規模的開幕式,來的人都要買門票,想看展覽的人也都要買門票,會給你們增加門票收入,又給你們帶來中國文化的高雅氣氛,你們何樂而不為呢?”中國花園的負責人被她說動了。開幕式非常隆重,僑領、澳洲的中國通們濟濟一堂,連中國駐悉尼總領事段津都被她請來了。

1995年時,小萍突然對我說,她在寫《心經》。為了心靜,她現在吃素,節食節水,不接電話。我聽了很不放心。她一向刻苦,整日價教書練字讀書學英文,睡眠很少;如果再吃素,節食節水,身體受得了嗎?但她說:“書法是佛,你放的是什麽,你得到的就是什麽。”我心想,她真是在為書法獻身啊!

她告訴我,《心經》全稱《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是顯密共崇的寶典。曆代書法大家都以他們見長的一種或兩種體來書寫《心經》。《心經》全文260字,加下款近300字,要一氣嗬成,特別困難,一般人布局就布不了,別說讓你寫了。文中有21個“無”字,十個“是”、“不”,要變體,每個不一樣。她說:“要趁現在年輕,尚有體力,創作狀態又好的時候寫《心經》。”我不敢阻攔,隻有祝福。

小萍把《心經》背得爛熟,用12尺長5尺寬的大張宣紙寫,既要照顧大小,又要照顧疏密,頗費心思。她寫了一張又一張,寫得渾身酸疼,貼滿膏藥。不過,她不抱怨。她對我說:“成功的藝術家必定經受磨難,這包括經濟上、物質上和心理上的磨難。如果沒有磨難,幾乎成不了藝術家。藝術家走的道路是要尋找一種心理上的力量,要傳達一種心理的信息。”後來,她終於完成了草、行、楷、隸、篆五體《心經》。她說,寫《心經》是對她的最好磨練;寫完《心經》,她對其他事的失敗與挫折都不在意了。

 

植根東西沃土

1996年9月,位於悉尼市中心維多利亞大廈內的卡迪威(Quadrivium)畫廊舉辦梁小萍書法展,紐省藝術館館長艾德蒙德·凱彭(Edmund Capon)主持了開幕式,發表了熱情的講話。他還宣布,紐省藝術館將以一萬三千澳元買下梁小萍寫的一幅《心經》。這是紐省藝術館第一次購買、收藏與展覽中國現代書法作品。小萍到澳之初的宏願實現了,她的書法終於懸掛在這座美麗的藝術殿堂裏。

艾德蒙德·凱彭熱情洋溢地說:“我認為書法是中國藝術的高峰之一。梁小萍把它體現得如此之好,如此之美。你們看,這些作品體現了何等的平衡與和諧。那每一筆劃都發自她的內心,通過她的手臂與手表現出來。我熱愛中國書法,我崇拜她,我感謝她把中國書法帶到澳洲。”他的話可謂擲地有聲,全場嘉賓報以熱烈掌聲。

艾德蒙德·凱彭對梁小萍書法的真誠欣賞與高度讚揚,是梁小萍藝術生涯的一個重要轉折,也是中國書法藝術在澳洲大地嶄露頭角的開始。艾德蒙德·凱彭畢業於倫敦大學東方非洲學院中國藝術與考古係,後來又在倫敦大學進修二十世紀繪畫。七十年代,他曾擔任倫敦維多利亞與艾爾伯特博物館東方部負責人;自1978年到澳以來,他一直擔任紐省藝術館館長。他發表了一係列專著與大量文章,向西方世界介紹中國的古代藝術與考古新發現。他不僅是澳洲,也是世界著名的東方藝術專家。艾德蒙德·凱彭對梁小萍傾注了巨大的支持。此後,他多次出席梁小萍的書法展,每次都發表熱情洋溢的演講,不遺餘力地向澳洲公眾推介梁小萍的書法。

梁小萍這次的展覽不僅以大幅的五體“心經”讓人震撼;還以帶有西方意味的書法作品,讓人耳目一新。她的這些作品,從運筆到構圖,從色彩到裝裱,都強烈地體現了東西方藝術的融合。展覽非常成功,她的書法作品售賣一空,畫廊大為高興,其他的華裔畫家書法家羨慕不至。

梁小萍對文化界前輩十分敬重。她知道,中國的書法名家黃苗子與夫人畫家鬱風正住在布裏斯本,就主動與他們聯係,邀請黃苗子來擔任書法比賽的評委。這對馳名中外的中國當代文藝界“雙子星座”高興地多次飛來,與書法後進們相聚切磋。他們與梁小萍也建立了深情厚誼。

1999年3月,兩老再次來悉尼時,送給小萍一本散文集《陌上花》。這本書是兩人的散文合集,敘述他們的人生蒼桑與感懷,淡淡道來,意境幽遠。蘇軾的詩《陌上花》,風流蘊籍,背後還有一個美麗的故事。五代十國時的吳越王錢鏐的愛妃每到春天就回娘家省親。有一年,錢鏐思念愛妃,就寫信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黃苗子和鬱風欣賞這個浪漫的故事,思念故國,正計劃著歸國之旅,因此給散文合集命名《陌上花》。

小萍收到書,愛不釋手,掩卷遐思,做了一首回文詩“讀前輩苗子鬱風散文集《陌上花》感懷”:

陌上飛花動婉情,煙塵半紀逐空明。

跡留藝海癡雲逸,英落淒風聽雨驚。

奕奕文詩凝喜怒,緩緩韻律伴枯榮。

碧蘿綠泛幽春夢,夕照萍蹤撫晚晴。

《陌上花》散文集問世時,正值苗子、鬱風兩老五十年金婚,真可謂小萍所說:“夕照萍蹤撫晚晴”。

小萍經常在一些場合碰到梁羽生。有一次,這位中國武俠小說的開山祖師對小萍說:“你看,黃苗子比我年長十歲,但是他的身體比我好,記性比我好,他現在還能寫詩。我想,這是他常寫書法的原因。你好不好教我書法?我教你對對子和做詩。”

小萍欣然同意,他們都住悉尼北區,相距不遠。小萍於是開車去“梁大俠”家,她尊稱“梁大俠”為“生公”。“大俠”學得很認真。第二周,師母問小萍:“我能不能也跟你學?”小萍當然說可以。

小萍告訴我:“梁羽生和師母的性格簡直是鮮明的對比。對師母,你要細聲細氣耐心溫柔地給與鼓勵;對梁羽生則要大聲鼓勵大聲讚揚才行。梁羽生送別人的字,都要先讓我審查把關。他們倆人學得認真,我也教得高興。我一直教了他們好幾年。後來,2006年底,梁羽生去香港得了小中風以後,我們才不得不停下來了。”

梁羽生第一次就給小萍講平仄,還講了一些康熙字典上的東西。小萍覺得很難,她就告訴她的學生陳亭甫。陳亭甫古典文學功底很深,常寫古詩。他給小萍拿來許多有關平仄的資料;又說,“我們廣東話與普通話不同,有九個音。”小萍反複看他拿來的這些資料,突發奇想:假如參照編程序的方法,按讀音把所有的字分類,記住讀音是陰平與陽平的字,那其餘的字就都是仄聲了。她就按這個思路來背記平仄。

用這種方法來記平仄之後,對對子就容易多了,她一周就寫了40多副對聯,第二周又寫了60多副。“梁大俠”很驚訝地說:“你怎麽學得這麽快?兩周前還完全不懂,現在平仄竟區分得這麽快?”後來,“梁大俠”說:“你的對聯一學就上手了,那我給你講詩詞吧!”小萍說:“生公,我寫對聯是寫著玩的,等你精神好了再教我吧!”梁羽生說:“那你光教我們,花了那麽多時間,我們怎麽好意思呢?”小萍說:“你們這麽大年紀,還這麽好學,我很高興來教你們!”

“梁大俠”夫婦晚年遠離故土,思鄉之情自然綿綿不已。小萍像一名文化使者每周翩翩飛來教授中國書法,使兩老盡情沉浸在中國文化的氛圍中,身心獲得很大安慰;而小萍得以從“梁大俠”那裏獲得平仄知識的啟蒙,又得以經常與學養高深的“大俠”晤談切磋,也是獲益非淺的。

 

萍心寫國魂

1997年9月,作為澳大利亞書法協會創會主席,梁小萍應邀參加國慶觀禮團,訪問中國。在北京,中國文聯主席兼文化部副部長高占祥接見了她。一見麵,高占祥就直率地說:“我真沒想到你這麽年輕,還是位女士!我看到了你的‘萍’字,都沒想到。”是啊,中國書法界一向是男性的天下,而且以長者為善,以本土為優。

也是書法同好,而且已經出版過幾本書法集的高占祥看了梁小萍作品的照片,立即坦誠地表示要向她學習。他說,你的作品融匯了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特別是構圖豐富,顯示出厚實的基礎。他又熱情地說:“你為什麽不來中國展覽和交流?你應該來,必須來,而且越快越好。”之後,文化部同意辦展覽的批文很快就下來了。

1998年5月,名為“覺之喚”的梁小萍書法展在北京美術館舉行。五百平方米的展覽空間,展示了70多件展品。在北京的我的全家,八十高齡的父母與兩對弟弟弟妹和侄子都出席了隆重的開幕式。爸爸在電話裏激動地對我說:“沒有想到,小萍的基本功這麽過硬,她寫的《心經》非常漂亮,國內大概沒有幾個老書法家能寫得這麽好,年輕的更寫不了。她很不容易,很了不起!”

在隨後由中國書法家協會和中國國際文化交流中心主辦的“梁小萍書法藝術研討會”上,專家學者紛紛發言,好評如潮。中國書法家協會主席沈鵬盛讚小萍的書法很有魄力很有氣派。香港回歸紀念碑碑銘作者、中國著名詩文書畫家董一致用“小手書大氣,萍心寫國魂”為題,評價道:梁的藝術是“中國書法融入西方新鮮血液,而東西方都能接受,恰到好處,繼古開今的大家手筆……她昂然躋身於卓然有成之書法群雄之中,光彩照人,獨樹一幟,而彪炳於世界書壇。此當今世界吾華人中之奇女子也。”

2001年12月,梁小萍又與她的23位學生聯袂在香港大會堂舉辦了“書道貫中西”書法展覽。梁小萍的澳洲華裔學生中有好多位來自香港。他們很為自己的進步自豪,很想在香港辦個書法展覽,以告慰大群的親戚朋友。小萍就與他們商議,要搞就搞好一點,在香港最好的場地大會堂辦,大家來出場租。小萍的學生們熱烈響應,結果有23人參加,約半數沒有中文背景。澳洲駐香港領事館知道了他們的想法,大為高興,決定鼎立支持,拿出了大筆讚助。

參展的學生們每人都有不同的故事。有一個在澳的日本女留學生,她的父親是日本書法家,她來跟小萍學書法。小萍就教她寫楷書。她回日本探親,把寫的楷書拿給父親看。她父親激動地說:“你一天不離開悉尼,你就一天不要離開這個老師。她教得太好了,這個楷書太漂亮了,在日本沒人能寫。”

馬來西亞華裔陳麗萍完全不懂中文。小萍也是從楷書教起,但是陳麗萍怎麽也寫不好楷書,急得哭起來。後來,小萍鼓勵她:“通常應該從楷書學起,但是,每個人情形不同,我們先學其他的體,看看怎麽樣。”陳麗萍就先學別的體,她進步很快,後來等其他體都學得很好了,小萍才又教她楷書,結果她學得非常好。

澳洲前總理基廷的妻子阿妮塔·基廷(Anita Keating)也參加了這個展覽。九十年代末期的一天,阿妮塔到悉尼一家中國文具商店買東西。她和店裏的人聊起來,說想學中國書法,店裏的人就介紹她去找梁小萍。梁小萍讓她來家裏麵試。阿妮塔說她特別喜歡東方藝術,想學中文與書法。她帶了一些自己的攝影作品與畫來,小萍一看有點禪味,就同意教她。後來,她就用一半課時教她中文一半課時教她書法。阿妮塔很有靈性,進步很快。

梁小萍師生書法藝術展成為當年的重大文化事件轟動了港島,給小萍的學生們極大的鼓勵。2004年6月,梁小萍又與她的學生們一起舉行了命名為“管頌”的大型書法展覽,以慶祝她從事書法藝術40周年。小萍在書法界的老朋友賴健華曾擔任澳洲西人書法協會的副主席;而另一位副主席則是紐省議員約翰·埃文斯(John Evens)。賴健華多方遊說,約翰·埃文斯征得紐省議會同意,在議會大廈底層大廳舉行這一展覽。

展覽空前成功,澳洲政要、文化界名人以及各國駐澳使館文化參讚們都來參加開幕式,紐省藝術館館長艾德蒙德·凱彭、中國駐澳文化參讚汪誌剛等發表講話。小萍在演講中激動地說:“在我從藝的四十年中,將近十七年我是在澳洲度過的。我高興的是,我可以把生命中最寶貴的青春,用我民族賦予的知識與智慧,為這片土地服務。而這片土地又為我的藝術注入新的養份,使它能在這片土地上開花、結果。”

 

天虹駕霧領風流

非常有意思的是,紐省的議員與議會大廈的工作人員才是這個展覽的最大受益者。那幾周,他們天天上下班都忍不住駐足欣賞這些中國書法。他們由最初的好奇而漸漸心生喜愛,當展覽結束,底層大廳各麵牆上的書法作品被撤走,他們突然覺得若有所失。他們竟紛紛提議議會向梁小萍訂購一幅書法作品,作為永久藏品懸掛在議會大廈底層大廳。

小萍思索再三,終於決定寫一個大草“虹”,來象征將中西文化連接在一起的彩虹。這個大字右下方,小萍還寫了一幅對聯“驪影依濤歌浪漫,天虹駕霧領風流”。這幅作品被鑲嵌在巨大的金色金屬鏡框中,顯得瀟灑空靈,儀態萬方。

當小萍把這幅《虹》送到議會,上議院議長與下議院議長激動不已。他們說,要在兩個月後的2007年中國新年舉行正式揭幕儀式。在舉行揭幕儀式那天,他們又宣布,為慶祝2008年北京奧運,要在議會大廈舉行大型中國書法展覽,並委托梁小萍全權負責。

那天,小萍與她的學生陳亭甫,還有《新報》文藝版編輯何與懷一起離開紐省議會大廈。他們三人激動地議論著,議會大廈這個慶祝北京2008奧運的書法展該如何搞。小萍說:“我要寫一首紀念奧運的回文長聯。”

何與懷若有所思:“那這副長聯該多少字呢?”

陳亭甫說:“不如就寫384字,這是《易經》的爻數。”

到了小萍家,陳亭甫與何與懷隻顧聊天,小萍鑽進書房就開始寫慶祝奧運的長聯。半小時後,她已寫了70多個字,就拿出來,念給兩個朋友聽。他們兩人都很驚訝,小萍文思敏捷,寫得竟如此之快。小萍在兩天之內,就寫完了這副長聯,後來又精心刪改成384個字。

想起百年來中國的貧弱、列強的欺淩及“東亞病夫”的屈辱已經一去不返;想起中國正以飛速發展的全新形象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小萍心潮澎湃,文思洶湧。那一段兒,她日思夜想全是奧運,詩句噴薄而出。就這樣,她又寫了一首540字的奧林匹亞回文長詩,另外還有幾十首奧運內容的古詩、格律詩及大量對聯。

自從幾年前,“梁大俠”給小萍講了平仄,小萍按照自己的方法背記以來,做詩變得十分容易,她突然發現自己詩興大發,詩如泉湧。她從小喜歡背詩,背《詩經》、背《楚辭》、背《漢賦》,從小到大未曾間斷。人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此話其實不假。她背了一肚子的詩詞歌賦,久而久之,不但加深了文學積累,也對音韻耳熟能詳了。這當然成為她詩如泉湧的根基。

她的朋友與學生很喜歡這些代表他們心聲的詩作與對聯,就商議說:“老師,我們大家都來寫你創作的這些奧運詩詞和對聯,合在一起,不就是一個大型奧運書法展嗎?”當澳大利亞奧委會的官員看到小萍這些美不勝收的奧運書法時,他們說,這些奧運書法這麽美,又是自己創作的對聯,應該作為禮品送給北京奧委會才對!

這個想法使梁小萍激動不已。她的好朋友賴健華建議說:澳洲向中國出口大量鐵礦石,為了紀念牢不可破的中澳友誼,我們應該用不鏽鋼來做材料,把你的書法鐫刻在不鏽鋼板上。小萍的一些朋友學生熱情地給以財力支持。

2008年4月7日下午,在北京中國奧委會總部氣派非凡的大廳裏,遠道而來的澳大利亞奧委會代表團、澳大利亞晉京送禮代表團鄭重地向中國奧委會主席劉鵬獻禮。十六件巨型鋼座呈八字排放於大廳兩側,上麵鐫刻著梁小萍的奧林匹亞回文長詩與回文對聯。這份獨出心裁的奧運禮物,被視為中國詩聯與書法合璧的珍品,由中國體育博物館永久珍藏。

2008年7月4日晚,梁小萍奧林匹亞回文詩書法藝術展覽在悉尼紐省議會大廈開幕。梁小萍送給北京奧委會的厚禮被裝裱與製成屏風,在這裏展出。在這一長列屏風的周圍,還有小萍三十位學生的書法作品,他們都取材小萍創作的奧運詩詞及對聯。

2009年下半年的一天,小萍接到一個電話,悉尼音樂學院的秘書說,學院準備搞一個大型學術活動,探討視覺藝術與音樂的關係,已經找過一些畫家,但是都不理想,有人推薦了她的書法。

2010年4月8日至10日,悉尼音樂學院出現了曆史上前所未有的藝術盛事。悉尼音樂學院與悉尼大學孔子學院聯合舉辦梁小萍書法藝術大型活動,首開海外對中國書法藝術從廣度和深度進行高層純學術探討的先河,為當時來自世界各地正雲集悉尼音樂學院的學者提供一個別開生麵的學術天地。

這一活動非常成功,隨後悉尼音樂學院又要求永久擁有一幅小萍的書法作品。2011年3月,梁小萍用油畫布與油畫顏料寫就的大草“雲山共色”被懸掛在悉尼音樂學院大堂之上。她是用“雲山共色”來比喻音樂與視覺藝術的相得益彰。

     小萍並沒有被眼花繚亂的展覽與好評如潮的聲浪衝昏頭腦,她鍥而不舍地向書法藝術的高峰挺進。她告訴我,近來在寫《千字文》,非常艱苦。南朝梁武帝蕭衍命當時的古文大家周興嗣從王羲之書法中選取1000個字,編撰成文。這篇《千字文》乃四言長詩,首尾連貫,音韻諧美,以“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開頭,一千四百年來,成為中國流傳廣泛的童蒙讀物,也成為曆代書法大家進行書法創作的重要載體。

我明白,《千字文》比《心經》更難寫,是更加艱巨的挑戰;但是,我深知,小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式的藝術家,是苦心鑽研厚積薄發式的書法家。果然,她後來創作了27種書體的《千字文》,出版了《千字文係列》,創造了書法史上書寫《千字文》書體的驚人紀錄。在她的《千字文係列》中,既有根據毛公鼎、張遷碑等首創出的12款《千字文》,還有王羲之草書、褚遂良楷書、顏真卿楷書等9款《千字文》,這實際上是她多年來對中國傳統書法精心繼承的集大成。在2014年澳大利亞聯邦國會大廈的展覽上,亦為這本《千字文係列》舉行了首發式。我相信,隻有在繼承文化傳統上肯下苦功的人,才能創造出最新最美的圖畫。

2014年在澳大利亞聯邦議會大廈舉辦的書法展覽“衝天之飛”上,梁小萍說:“在我的人生中,我選擇了書法藝術作為自己的使命,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對於一個移民來說。這種選擇就更加匪夷所思。但是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政策和社會的寬容給了它最大的可能性和可行性。與其說是我選擇了藝術,倒不如說是藝術選擇了我。”值得慶幸的是,這種選擇驚人的成功。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氛圍給了梁小萍養料與土壤,以她的底氣和定力,這朵融合東西神韻的書法奇葩肯定會越開越嬌豔。

 

選自在澳出版新書《這邊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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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人,奇事,奇跡!有才還執著。就是別再跟孔子學院合作了,以免受牽連。。。 -zhige- 給 zhige 發送悄悄話 zhige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5/27/2021 postreply 12:50:03

江湖體 -maxil2004- 給 maxil2004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5/27/2021 postreply 20: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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