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下的風光
廣西文革殺人狂潮
( 二 )
平福是十萬大山腳下風光秀麗的小鎮, 公社機關依山臨水, 掩映在榕樹巨大的濃蔭中.。 我們這批下放幹部每月在此集中學習一次。.我們之中百分之八十是大中專院校的畢業生,,所謂家門,校門,機關門的三門幹部。 .公社衛生所也有大專畢業的醫生,,知識分子臭味相投,,我很快與衛生所程醫生成為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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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吃過晚飯, 他和我散步上了機關後麵的小山, .山頂上是一個比足球場大的平地.。 登高遠眺,, 炊煙四處繚繚, 落日餘輝融融, 遠山近水, 寧靜的小鎮, 一切顯得格外祥和美好。
.談話中我隨手拾起地上一截拇指粗的繩子,無意識的甩著玩。 忽然發現草叢中有一硬紙版.,上麵有打了紅叉的人名。 這是當年挨鬥的階級敵人掛在脖上的裝飾品。
.我問程醫生這是誰的黑牌子, 他告訴我是原公社黨委書記的, 六八年開批鬥大會被當場打死, 就地埋在這裏。
我看見在這人名下,有三條罪狀: 1走資本主義道路, 2生活腐化, 3偷聽敵台. 看來.可能都是些莫須有的罪名, 其人原不該至死.。 突然,,我發現黑牌周圍散布的好些斷繩, 竟同我手中的相同。 一陣寒冽襲來, 我感覺如毒蛇在手, 急忙扔掉了那截綁過死人的繩子!
醫生告訴我,那次一共收了三個”米簿”,(殺人),其中包括了公社一二把手。.他們都是外地人,.多半是在爭權奪利中, 被本地幹部趁殺人風幹掉了。 .廣西殺人風中,,外地幹部被清洗的不少。,有一縣委前三把手因支持 “四二二” 造反派, 被槍殺在街頭, 屍體幾天無人收.。包括後來我認識書記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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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站有個白胖白胖的小幹部, 卑謙的笑臉上 .嵌著一對小老鼠般的眼睛.。 逢人總是膽怯地點頭哈腰,走路總是貼著街邊像影子一般,。 在殺人高潮中, 他因為參加了”四二二”造反派, 被捆回公社批鬥, 活活給打死後,,派了一個五類份子拖去掩埋。
.他被拖到了山上, 那老頭忘了帶鋤頭, 丟下他,回家去找鋤頭來挖坑,看來此人命不該絕,, 一路的磕磕碰碰, 居然又把他給搞醒轉來. 他趁四下無人, 在黃昏的掩蔽下逃進了荒草中。 ,老地主回來,看見死人沒影了, 也不敢吱聲, 在地上胡弄一翻了事, 反正也無人再挖開地皮檢驗.。
五更天那老兄偷偷摸回家, 老婆正傷心欲絕, 見死去的老公還了魂, 嚇得幾乎閉氣。 弄清他的米簿尚在後, 連夜把他藏了起來。
其後, 每天白天在人前, 仍裝作悲傷模樣,半夜三更送水送飯,。 一兩個月後, 殺人風的浪潮漸漸平靜, 他在藏匿的土洞裏也難以再呆下去, 幹脆又跳了出來.。
幾十天不見天日, 不能活動筋骨, .居然養得他白白胖胖的。那些收他米簿的人想要再補課時, 武裝部長下令不讓幹了,,他才檢回一條小命。 .
從此, 他甩手當了逍遙派, 什麽活動都不敢沾邊, 人倒是象脫胎換骨, 越來越發福了。.
像他這樣的廣西 ”四二二” 造反派, 自以為在誓死保衛黨中央, 保衛毛主席, 他們用忠心和鮮血換回來的, 卻是禦賜的”反革命”頂戴和武裝圍剿.。 在有組織的解放軍部隊, 貧下中農基幹民兵, 對立派武鬥隊, 三為一體的層層鐵圍下,,戰鬥的激烈不下於正規戰爭, 火攻水灌,炸藥炸,,造反派被打得落花流水。 原欽州水電局的幾個的大學生, 被民兵圍在臨江的樓房內, 摸黑跳入洪水中,遊到對岸, 才逃離了貧下中農民兵的炸藥包.。
在殺 ”四二二” 時, 左派們為黨殺紅了眼.。六九年底回家探親, 在柳州去貴陽的火車上, 我正昏昏欲睡之時, 被相鄰座位一個老工人的光榮經曆嚇醒.。
他繪聲繪色地同鄰座乘客談光榮曆史,大談其親手殺反革命.:…,,
“那時,我們攻下了一個中學據點, 把抓到的反革命狗崽崽, 一個一個的提到在一間教室裏宰殺……,都是用馬刀砍的, 連砍了幾個, 刀就缺口了……其中一個十多歲男孩, 一進門就嚇得發抖, 跪倒在地上直磕頭, 口裏連聲高喊: : “爺爺,爺爺, 饒了我吧, 我不敢了..…我還沒出世啊……:” “老子馬上叫你出世!”” 我一馬刀砍在他的屁股上, 砍得他哇哇直叫……”
黨教導我們::少年兒童是新中國的花朵, 我真難以想象,這革命的爺爺, 竟能對這黨的嬌嫩的花兒朵兒們下得了手!
我工作的單位上, 有一個姓李的左派,此人平常吊爾郎當, 偷雞摸狗, 遲到早退是家常便飯, 曠工缺勤都無人敢過問。 但他的革命感情卻高得異常, 是單位領導依靠的骨幹。.殺人風中他帶領一幫人, 把單位上的一個”死老虎”拉去活埋. 老虎姓秦,是個技術員,曆史有問題, 據說當過蔣匪兵. 月黑風高之夜,他們把那老虎拉到河邊, 往土坑裏埋, 土已掩埋過胸口, 才被聞訊趕來的單位領導製止. 秦姓老虎被拉出坑時,,氣息焉焉, 已快成貨真價實的死老虎了。.
縣文工團有個如花似玉的演員, 在 ”四二二” 廣播站被抓, 她的廣播口才,早就讓左派們恨得咬牙切齒, 傳言她下體被塞進雷管炸死.。 前不久,在網上見老戚的一篇文章中, 提到有廣播站一女演員被打死, 裸屍菜市場豬肉案板上之事. 我想也許是同一人. 雖然,那情景也是慘不忍睹 ,但我寧相信他所講的, 但願那女演員死得不如所傳的那樣慘烈。.
殺人浪潮中,最悲慘的是五類份子的女兒們,她們的家晚間是不準關門上鎖., 守夜巡邏的基幹民兵隨時可叫出”單獨訓話”。. 有個黨員幹部, 曾是地區有關殺人風事件調查小組成員. 本來人人對這場血腥的狂潮忌如瘟疫,,矢口鹹言.,避而不談,,但他卻隱忍不住,,私下告訴我一件慘絕人懁的事: 有家地主,,一家人僅剩下一個七十歲上下的老頭和二十左右的姑娘,有個晚上.十多個基幹民兵上門一陣亂棍把老地主打死,把女的拉上山”單獨受訓”,她被輪奸休克後,遭開膛破肚,肝被掏出炒來下酒,乳房被割下燉了湯喝……
時過近四十年, 那黨員幹部悲淒淒的聲音,那濕濕的眼睛,仍還清晰如在眼前。
邛山老耳
猴年仲秋2016 年8月18日
原稿寫於文革後四十年
封塵十年後再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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