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幼時在台灣躲空襲警報
卜一
一九四九年，中共席捲神州，國府遷台，共軍積極準備 「解放台灣」，台灣海峽情勢緊張。國軍堅決「保衛大台灣」， 防空備戰成為首要任務。當時在台灣的民眾，無論是本省人，或是隨政府新遷來的外省人，大多對躲空襲警報不陌生。 抗戰期間，大陸諸多城鄉飽受日軍轟炸，人民顛沛流離；而台灣在美軍太平洋跳島反攻戰略下，也受到美軍持續的轟炸，百姓生命、財產損失慘重，至今台北植物園的老樹尚留有當年被炸的傷痕。是以那時候可謂人人「談空襲而色變」，對可能將要來臨的空襲當作「大事」，沒人敢掉以輕心。
當時在台北每個機關、學校都建有「防空洞」或「防空壕」。經常作「防空演習」，警報笛聲一響，大家都放下工作、學課，趕緊奔向防空洞、防空壕，或向樹林、樹蔭、低窪的地方疏散、隱蔽。警報分兩種，相對緩慢而較長聲者為「預備警報」，乃是已發現敵機向本地飛來，但還需一段時間。另一種笛聲急促而頗短的是「緊急警報」，表示敵機已接近了，大家必須立即隱蔽。
上世紀50年代在台灣有些防空壕與本圖的二次世界大戰中英國的防空壕相似
平常的「防空教育」指導人們在空襲時不要穿鮮豔的衣服，不要躲在橋樑、工廠及軍事要地附近。而在夜間則採取「燈火管製」，關閉所有照明電源，叮囑大家不可點火燃燈、不可抽煙，必須走到室外，以防房屋起火。那時在重要的橋樑與軍事設施旁均設有高射炮以備防空。筆者當時在台北讀小學，有時學校單獨進行，有時全市舉辦，經常有「空襲演習」。孩子們少上一點課，跑到防空洞（壕），或曠野、樹林，大多覺得「新鮮有趣」，因為從來沒見到天上掉下炸彈來，多演習幾次，也不覺恐怖之感。
上世紀50年代共軍的米格15戰鬥機
上世紀50年代共軍的伊爾28（轟5）型轟炸機
上世紀50年代共軍的伊爾28（轟5）型轟炸機
隻是在五〇年初的一個夜晚，突然響起「緊急警報」，大家知道那不是演習，而是「真」的，趕緊都跑到室外曠野。燈火管製下一片漆黑，隻見許多探照燈朝天照耀、掃映，試圖找到「敵機」。突然間聽到高射炮對空射擊的幾聲巨響，可把大家都嚇壞了。但也沒見天上掉下飛機，沒多久，解除警報的笛聲就響了。次晨才知道前夜台北上空發現有「不明機」掠過。到底是 UFO？還是鳥群？連高射炮也沒能把它打下來，就不得而知了。而就在我們當時站的曠野裡，發現很多高炮的碎彈片，所幸沒有傷人。
上世紀50年代國軍防空的90毫米高射炮
上世紀50年代國軍防空用的40毫米機槍
說實話，中共的飛機從來也沒來過一架。中共籌建空軍始自一九四五年八月日本投降之時。當時日本關東軍在東北留下的許多軍事裝備大部分被蘇軍洗劫一空。剩下的都是破銅爛鐵，蘇軍不要的東西。共軍前往東 北，從一九四五年十月到一九四六年六月先後搜集了各種日本飛機約一百二十架。一九四六年三月在東安成立了「東北老航校」。但中共缺乏技術人員及財力資源，是以空軍的發展、進步也一直十分遲緩，「東北老航校」沒有太多成效。
東北航校用驢子拉飛機
東北航校的99型教練機
東北航校的99型教練機隊
東北航校的飛行員
東北航校成立七十周年紀念會
三大會戰（遼沈、淮海、平津）後，共軍於一九四九年四月渡 江，毛澤東開始準備「解放台灣」，於六月底派劉少奇、高崗祕密訪問蘇聯，向史大林請求派遣蘇聯海空軍協助中共攻台。卻遭到史大林斷然拒絕，可是他表示同意協助中共籌建空軍，其後並派遣蘇聯空軍進駐上海及北京，以防禦國軍空軍來襲。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一日，中共的空軍正式誕生在瀋陽北陵機場。經過半年的訓練，中共的第一支航空部隊——「空軍第四混成旅」於一九五〇年六月十九日才在南京成立。同年八月八日，該旅移駐上海。但直到十月中旬，中共進入朝鮮「抗美援朝」之初，尚沒有任何飛機可臨空作戰，或掩護陸軍作戰及運送補給。而史大林最初也拒絕派蘇聯空軍支援。國軍雖大陸盡失，但空軍還保持絕對優勢，經常飛往大陸各地偵察、空投及轟炸。
中共參加朝鮮戰爭的米格15戰鬥機隊
韓戰爆發後，毛澤東決定出兵朝鮮，也就擱置了攻台的計畫，台灣遂沒受到空襲之災。以後我們的「空襲警報演習」漸漸減少了。到了五〇年代中期，台灣局勢趨於穩定，演習就絕跡了。其後八二三炮戰期間，戰火隻在金門、馬祖外島，而且時間短暫，台灣本島並沒有恢復空襲警報演習。諸多防空設施遂逐漸拆除，譬如我中學時就見到操場邊上挖了一條很長的防空壕，後來裡麵積滿了水，還有不少魚，成為釣魚的好地方。
空襲是戰爭殘酷的象徵。二〇〇八年我去柏林，見到二次世界大戰時留下的一座殘破、高聳的教堂，訴說了當年柏林慘遭空襲，滿目瘡痍。近年我又回到臺北的中學懷舊,當年的防空壕已鋪上鐵柵，成為地下排水溝。回思六、七十年前，台海兩岸劍拔弩張，情勢緊張，百姓驚慌。所幸沒有造成有如柏林的慘局，兩岸由緊張對峙，轉化為緩和、交流， 走向合作共榮，令人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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