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的婚姻如何演變為孽緣 (ZT)

李銳一生中,有四段婚戀經曆。其情感生活的不盡波折和苦難,皆與黨內鬥爭和政治運動密切相關,可謂若幹曆史的折射與照影。迤邐回顧,發人思省。
 
 
重慶的洞房
 
李銳的第一個愛侶,是武漢秘密學聯領導成員之一的萬國瑞。“一二.九”運動中,萬是漢口女一中的學生,但卻擔任了該市學生大遊行的總指揮,可見其英武與颯爽。1936年她考入武漢大學化學係,同高兩班的秘密學聯負責人、機械係的李銳接觸更多。誌同道合,並肩戰鬥,彼此漸生愛意。
 
由於找不到黨,以李銳為首的學聯中最積極分子,醞釀建黨,於1937年2月自發建立“中國共產黨武漢臨時支部”,萬國瑞是9名成員之一。這年春天,李銳和萬國瑞先後秘密離開武漢大學,到北京找到黨組織,他們的黨籍得到認可。
 
6月的一天,警察在李銳住處搜查出進步書刊,將其逮捕。李銳佯稱自己從長沙來北平考大學,書刊是一個剛回老家的同學放在這裏的。敵人查不出其底細得到釋放。在這段顛沛和動蕩的歲月裏,李銳與萬國瑞經曆了驚險加熱戀的革命浪漫,從此雙雙走上職業革命的道路。在京期間,李銳為萬國瑞起了個化名“楊純”(延用終生),以紀念兩人純潔之愛情。
 
不久發生盧溝橋事變,李銳、楊純和一批流亡學生撤往濟南,參加了省府組織的培養抗戰人才的青年訓練班。繼而李銳隨中共山東省委轉移到泰安,萬國瑞並一批女生去了濟寧。分別前,李銳將自己的名字李厚生改為李銳。所以取“銳”字,是“銳”、“瑞”同音,含深深眷念之意。
 
從此,這對革命情侶失去聯係,天各一方。1938年3月,李銳以山東平津流亡同學會代表的名義,到武漢參加全國學聯大會。其間還拜見了馮玉祥、沈鈞儒、王昆侖、許寶駒、羅隆基等名人,為流亡學生募得一筆捐款。由於山東泰安等地都已淪陷,被中共長江局派往徐州李宗仁所轄的第五戰區開辟青年工作,任該地區青年救國團總負責人。徐州突圍前,李銳率救國團部分人員赴東北軍於學忠部,組建戰地工作團。在突圍過程中,部隊被打散,李銳突圍出來,從蘇北到上海,再取道香港、廣州,回到武漢。接著受中共長江局委派,到湖南省委負責青年工作,任省青委書記。
 
武漢淪陷前夕,大批進步人士和團體撤到長沙,李銳頻繁接待。其間,原武漢秘密學聯領導成員、懿訓女中的範元甄,擔任了郭沫若領導的政治部第三廳所屬抗戰演劇九隊的負責人(為地下黨支部書記),與李銳邂逅。他倆在“一二.九”運動中便已熟悉,有時在東湖泛舟聚會,有時去教堂布置任務,過從較多。“大江東去浪滔滔,似火青春萬丈苗。”(此句並以下未注明詩詞,皆為李銳舊作——筆者)意外重逢,彼此自然而然萌生慕戀之情。未久範元甄調去重慶《新華日報》當記者。李銳在信中要求範元甄給他半年時間,尋找楊純;如果找不到楊純,兩人再發展關係。範元甄反對這一動議。因為李銳的俊朗帥氣,特別是他的革命膽識、才幹和理論修養,都使她傾心。盡管範元甄不肯許諾“等待半年”,但她還是真誠、友善地打聽過楊純的消息,隻是沒有結果。或許,這正是她期望的結果。
 
1939年夏,李銳去重慶參加中共南方局(原長江局)青年工作會議。開會期間同範元甄結婚。
 
失散兩年多的楊純,此時流轉何方?
 
楊純起初留在山東,參加了八路軍山東抗日遊擊隊。曆經無數次浴血戰鬥,升任第四遊擊支隊(相當於團)政委。後調皖蘇新四軍根據地,任皖東北特委書記、蘇北區黨委組織部長(黃克誠為書記)。她曾與張愛萍結婚,後離異同宣傳部長張彥結婚。
 
1943年,在延安“搶救運動”中,李銳被誣為國民黨特務而受關押。其中一個荒唐的指責是:傳說他的前女友楊純,在新四軍中有嚴重問題。直到這時,即分別6年之後,李銳才得知楊純在新四軍中。不久劉少奇從新四軍回到延安,鄭重澄清:“整個新四軍中,楊純是第一個最好的女幹部!”一言九鼎,使李銳在這個糾結上得以解脫。
 
楊純與李銳同齡,範元甄則比李銳小4歲。1938年,世界青聯代表團來中國,支持抗日戰爭。武漢各界召開大會歡迎代表團,17歲的範元甄代表中國青年即席講話。王明對她的精彩發言,朝氣蓬勃的風采,特別讚賞,說“這種人應該是共產黨員”。實際上,小範經其國文老師何偉(解放後任廣州市委第一書記、駐越南大使、教育部部長等職)介紹,已經入黨。
 
 小範年輕,漂亮,寫一筆好字,寫一手好文章,口才極佳。抗戰初期,她是與彭子岡齊名的中共女記者,在《新華日報》上用本名發表多篇文章。李克農對她亦有好感,曾布置她作過一些情報工作。周恩來和鄧穎超尤其欣賞她,並視為幹女兒。小範曾把李銳寫給她的情書,送給周、鄧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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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元甄寫信給吳凇、光未然(著名詩人張光年筆名,《黃河大合唱》《五月的鮮花》詞作者)等朋友,說她很欽佩李銳,兩人已經相愛。光未然回信祝福範元甄:“在那許多勇於逐鹿中原的人中間,你選擇了他,當然是不會錯的。”範元甄在寫給李銳的信中坦陳:“在一個可愛的男孩子麵前,對果(李銳昵稱——筆者)的思念就會被挑起。也許因為他正是可愛而為我所愛,又最恰合的男孩子吧。”
 
由於行蹤不定,聚少離多,李銳利用赴重慶開會之機,和範元甄匆匆結婚。那年他22歲,範元甄18歲。婚禮在八路軍重慶辦事處舉行。所謂婚禮,隻是葉劍英給兩人拍了若幹照片,大家吃了頓便飯而已,並沒有舉行正式的儀式。當時周恩來(並鄧穎超)在蘇聯治療臂傷,新婚的洞房,便是周恩來夫婦的臥室,婚床即周恩來鄧穎超的睡榻。
 
“搶救”愛情
 
1939年底,李銳和範元甄雙雙去了延安。
 
 周恩來回到重慶後,責問為什麽把小範調走了?得知是博古(南方局組織部長)決定的,小範到延安後進的不是抗大、女大,而是中共最高學府馬列學院(其中女同誌較少),便沒再說什麽。在延安期間,小範曾收到周恩來關懷和勉勵她的一封長信。她一直珍藏到晚年並上交組織。
 
 抗戰中的延安,男女比例約為18∶1。李銳和範元甄郎才郎貌,女才女貌,一個金童,一個玉女,人人豔羨。李銳在閑談中對筆者講過:“那時候,範元甄比我有名,是所謂‘四大美女’之一。最出風頭的一次,是中央舉辦一場關於憲政問題的辯論比賽,範元甄代表馬列學院扮演國民黨的代表,抗大學員為共產黨的代表。結果,小範把共產黨一方的代表給辯倒了。這事成為笑談,傳了很久。”
 
 還有一個例子足以說明範元甄卓爾不群。有次她走在清涼山的小路上,正好碰上毛主席帶著警衛員下山。毛閃到一邊說:“小範同誌你先走。”範元甄非常驚訝:主席怎麽知道自己?
 
還有一次,她在窯洞前紡線,突然發現紡車前麵出現一雙大腳。抬頭一看,毛主席正微笑著看她紡線。主席怎麽認識她,知道她是小範?她一直都沒搞清楚。
 
 在馬列學院學習一年多,範元甄調入中央政策研究室(相當於中共中央的“翰林院”),任弼時是主任,副主任陳伯達負責實際工作。20歲的小範,在研究室國際組工作。
 
1943年4月1日,時任《解放日報》評論編輯的李銳,在“搶救運動”中突然被保安處逮捕。範元甄自然不肯相信夫君是什麽特務,她在兩天後的日記中寫道:“看是什麽王八蛋搗的鬼吧。”
 
20天後,她又動搖了:“在所謂感情上,我真是對他毫無留戀了。……整風以來,即使不是敵人的問題,我已不能滿意於他,滿意於他之對我。”
 
“除了一個黨員與反革命之間的關係外,再沒有一點私人關係。”可是,5月9日淩晨小範卻又做了個夢:“說是他回到報館,他並沒有問題,誤會都弄清楚了。還有博(《解放日報》社長博古——筆者)講了些話。”
 
就在思想反複之際,老鄧表態了:“小範在小事上比誰都聰明,大事上比誰都糊塗。”範元甄對此“覺得親切,意味著對我的愛護的責備”(43.5.10日記——指1943年5月10日日記,下同)。
 
此後,老鄧在小範的日記中頻頻出現。
 
 老鄧即鄧力群,政治研究室指派“搶救”範元甄的幹部。當時運動的邏輯是:既然李銳是特務,那麽妻子多半是同夥。範元甄日記稱:“我在夢中!人們都以為我是特務。隻要我說出怎麽加入的,就赦免我。……我真盼望我曾是加入過特務機關的。”
小範沒有李銳那麽堅強、剛毅,她心裏灰溜溜的,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情緒。她在43.5.23日記中坦露:“昨晚他們跳舞,起初我沒跳(昨天例假第三天),後跳了幾次。都沒有上次那樣高興。煩,我又有點不想管束我自己了。這是很危險的。”其所指,是她同鄧力群的關係——她已經被鄧“搶救”到自己的床上。
 
1944年春,範元甄“為了改劇本,與周恩來同誌長談了一次。有一點新的感覺:黨看問題並不像研究室個別同誌那樣簡單幼稚的。一席話,使我發覺,反特鬥爭以來,連我自己也把事情太簡單化了,仿佛什麽都是特務、特務。”(44.3.15日記)
 
這年6月,經周恩來親自幹預,李銳平反出獄。此前,博古專門找範元甄談話,囑咐她千萬不要把她同鄧力群的事告訴李銳,以免再度打擊他。可李銳放出來當天晚上,範還是如實講了,說她敬佩鄧力群,崇拜他的學識和能力,兩人是屬真誠相愛。
 
李銳聽完,當即走出窯洞,決然和範元甄離婚,並為此大病一場,在醫院中搶救。
 
 鄧力群當時有老婆孩子,他和小範如此膽大妄為(同床時曾先後被他妻子和胡喬木撞見),影響極壞。鑒此,楊尚昆主持中央直屬機關學委(整風中成立的學習委員會,總學委負責人為毛澤東)大會,連續五天對鄧、範兩人進行批判。楊尚昆嚴肅指出:“在審幹中發生這種挖牆腳就會影響到對黨的政策的懷疑,甚至刺激起對黨感情的決裂。”“從這次事情的責任說來,雙方是一樣的。之所以特別著重責備一方(指鄧——筆者),是因為他在這件事上犯了政治上、思想上的錯誤。”其根源,是“狂妄的個人主義”。
 
批判會後,範元甄被下放到延安周邊一個鄉當文書。不想鄧力群竟追到那裏,冒充丈夫,與範同居一周。用當今的話講,是屬“頂風作案”(此事係範元甄在悔疚中告訴李銳的,楊尚昆等領導人始終不知)。
 
“挖牆腳”一事,無疑成了延安一大醜聞。範元甄名聲掃地,從昔日的一朵花變成了“豆腐渣”,精神一下子垮了。她把楊尚昆在批判大會上的長篇總結發言認真謄抄一份,交給李銳,表示懺悔,同時提出複婚要求。李銳骨頭很硬,但心腸甚軟。當時黃乃(黃興之子)和劉祖春(解放後曾任中宣部副部長)等摯友都勸止李銳,可在蔡暢等人的說和下,兩人還是於一年後複婚。

範元甄
 
2011年一個春日,筆者去看望李銳。李把範元甄謄寫的楊尚昆發言原件拿出來,給我和他外甥看。60多年前的蠅頭小楷,甚是娟秀工整,透著範的才氣和自疚。李銳感慨地說:“捫心自問,我這一生沒做過對不起人的事,也沒犯過什麽錯誤。”他外甥脫口而出:“你和範元甄複婚,就是最大的錯誤。”我亦表示同感,進而問李銳:“你那時候幹嘛要複婚哪?”
 
他說:“當時我想,我離了她,我好辦,找個什麽樣的都有條件。可是她怎麽辦?臭成那樣,誰還要她?”
 
在閱讀李銳和範元甄數十年日記、書信的過程中,本人有個深刻的印象:李銳總是遷就範元甄,讓著她,寵著她。即使是複婚之後的頭幾年,範也常常對李使性子,發脾氣,仿佛出軌、受批判的不是她,而是夫君。我問過李銳:這是為什麽?李說:“到延安後,她早(流)產一次,還墮過兩次胎;再後,生了三個孩子。這些,都影響了她聰明才智的發揮,所以我總覺得虧欠了她,對不起她,也就總讓著她。”
 
大難來時
 
1949年在北京時,周總理去醫院探視張西曼教授,聽說小範也在這裏住院,便特意去病房看望了她,一時引起轟動。1952年到北京以後,30出頭的範元甄,便擔任了三機部(後為航天工業部)重點軍工廠——青雲儀器廠的總工程師,名位顯赫。
 
正當姹紫嫣紅之際,不料一場暴風雨兜頭而至——李銳在廬山會議中逆鱗惹禍,牽連到她。常言:“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如此男女,當屬薄情寡義的少數。但範元甄走得更遠:她竭盡全力揭發李銳,把“大躍進”中李銳議論毛澤東的私房話全端了出來,必置夫君於死地,以求得自身的解脫。結果導致李銳被開除黨籍(這場反右傾運動中,隻有李銳被開除出黨),勞改,坐牢,20年不得翻身。
 
李銳罷官後,田家英給他打電話,有這樣一句:“我們是道義之交”。範元甄聽到後馬上舉報,致使李銳家中的電話被拆除,田家英挨整。水電部部長劉瀾波對李銳比較同情、關護,曾撫慰他:“留得青山在,續受委屈吧。”範元甄認為劉與李劃不清界限,亦向上揭發。這一切舉動,並沒能保住她的官位。李銳的秘書在清理李辦公室的東西時,發現抽屜深處有範元甄寫給李的一封信,其中有質疑糧食放衛星等當時犯忌的內容。該秘書沒有揭發李銳一個字,但範對丈夫落井下石,主動將此信交給組織。為此,範總工程師同樣受到查處,被貶為熱處理車間爐前工。
 
廬山會議後,水電部揪出一個“李銳反黨集團”,一百多人受到株連。李銳白天在部裏接受批鬥,晚上回家挨範元甄批鬥——無止無休的高聲責罵。
 
李銳於1960年5月流放北大荒勞改,在這之前,範元甄便提出分手。
 
李銳1960.2.7日記載:“晨,範正式冷靜提出離婚問題。經濟安排等均談到,置我於困境,類掃地出門。過去之惡吵,全由政治也。”
 
1960.2.10日記:“因抽出存款4300+1100,留條,引起大吵,並大出拳掌!我前世何孽!”
 
1960.2.11日記:“手中無一文。為理發,取走彼袋中款,又大吵謾罵一頓,並將孩子叫來……”
 
1960.3.7日記:“昨天晚上發展到爆炸程度。……結果高舉鉗子,以門代人泄忿,將我的房門打個大窟窿。”
 
由於田家英找李富春援助,1961年11月20日,差點餓死的李銳得以從北大荒回到北京。沒等他緩過神來,範元甄即於11月31日逼他同到法院辦理了離婚手續。
 
此前,她把李銳從北大荒寄給她的講“大躍進”真實情況的信,全部上交組織,以示大義滅親。
 
李銳1961.11.30日記吟詩慨歎:“世事當今正反聞,親人終竟變仇人。為避邊寒返都日,一台壓軸辦離婚。”
 
 離異後,李銳住進一個小單間,後搬到另一棟樓裏,自己單獨起夥,保姆蔡嫂有時偷偷給他送些飯菜。沒有搬出前,範元甄經常打上門來。
 
李銳1961.12.3日記:“又大發作,要強攆我出屋,守住將窗戶打開(知我疾咳嗽多日也)。最後一招是將被窩、什物擲之窗外。出手一攔,則出潑皮撒賴:‘你還打人’。於是我眼鼻之間被抓破,又手持菜刀破門而入,幸蔡嫂死命抱住,否則是要大流血的。好在這些都有精神準備,並非意外之擊,還破口罵劉(指水電部部長劉瀾波——筆者)。此人實令人心死。”
 
1961.12.6日記:“晚上又大發作:為何回來不檢討,無歉意。從此屋到彼屋,馬上滾蛋。今天痰咳轉重,有氣喘之勢。隻有拚命應付,穿上大衣,戴上口罩,全副武裝也。直僵持到夜三點。”
 
1961.12.18日記:“六點即從床上叫去,要清算這二十年。沉默是不行的,道歉更不行,認錯是空洞,必要一件件談,真正沉痛。……嗚呼!當然就不能再給飯吃了。我寧肯餓死,也不能再受此訓淩。拿到4.5斤糧票,總還有飯館。但就是怕,不吃飯仍不得安靜。我生何孽!”
 
搬出去後,仍有感歎:1962.2.13日記:“此人之反複任性,人類之空前絕後。”
1962.9.8日記:“夜聽《茶花女》話劇(演員水平不高)。小仲馬留給人類這樣崇高的靈魂,美麗的悲劇。馬格裏特死前終於還能見到悔悟的阿芒,還得到公平。嗬!我是——夜半不能寐,服藥獨傷心。”
 
這種日子,持續了一年多。
 
1962年7月7日,李銳於日記中感傷:“七七廿五年了!北京十年,從沒去過一次翊教寺。現在真有此意願。”翊教寺,即“七七事變”前他和楊純到北京尋找黨組織關係時的住所,亦即兩人熱戀之地。李銳經常想起第一個愛人楊純:倘若當年不曾失散,何以至此……
 
解放後,楊純先後擔任華東紡織管理局局長、周恩來秘書、中國醫學科學院黨委書記和衛生部副部長等職。1953年楊純是人大代表,自上海來京開會,找到李銳,兩人回顧既往,感慨萬端。李銳對範元甄一向寬厚、忠誠,沒想到災難來時,範元甄竟恩斷義絕,把她的不順和失落,化作無盡的仇怨,統統發泄到李銳身上!
 
1962年“七千人大會”後,水電部黨組本有為李銳恢複黨籍、降為局級幹部使用的意向。怎奈範元甄不斷告發李銳,使劉瀾波等難以援手。1979年回京複職後,李銳才從劉瀾波處得到知:鄧小平看完範元甄揭發李銳的兩大本材料後,說:“太惡劣了,燒掉!”範元甄於“文革”中得知這一情況後,引以為榮:全黨第二大走資派如此這般,更說明自己是正確的……
 
筆者問過李銳:“鄧小平當年指的什麽?是說範元甄的告密行為和怨毒的言語太惡劣了,還是你的‘反黨言行’太惡劣了?”
 
李銳說:“搞不清。”我說:“可能是前者更重一些,倘若是你的‘反黨言行’太惡劣了,作為重要的文字證據,中共中央總書記鄧小平是不會讓人燒掉的。”
 
李銳在1962.10.5日記中寫道:
 
夜聽《釵頭鳳》。陸遊與唐惠仙悲劇。劇本不算頂好,仍有詩劇之感。陸遊如此多情的詩人。還是“沈園”兩首動人,引起我的許多感傷(劇中“淡了,遠了”的是真情)。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台。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夢斷香消四十年,沈園柳老不吹綿。
此身行作稷山土,猶吊遺蹤一泫然。
 
陸遊與表妹唐婉(惠仙)青梅竹馬,婚後琴瑟和諧,但卻被他母親蠻橫拆散。陸遊無奈另娶,唐婉鬱悶他嫁。兩年後,這對棒打的鴛鴦於紹興沈園偶遇,陸遊悲情難抑,在牆壁上寫下千古絕唱《釵頭鳳》。唐婉和了一首給他,因傷情過度,未久香消玉殞。40年後,陸遊重訪沈園,百感交集。
 
李銳欽慕陸遊和唐婉的深情,更為兩人的離散而歎惋。李銳的感傷在於:自己和範元甄同樣有過美好的戀情和婚姻,而毀掉這一切的,卻是兩次錯誤的政治運動,以及範元甄在逆境中的不貞和寡義……
 
李銳在1963.12.13日記中感懷:“昨夜看《州委書記》(前蘇聯長篇小說——筆者),九點多即上床。屋子很冷。有一段愛情與友誼的話頗值得抄下,這是我長期考慮過的:‘大家知道,愛——這是一種不如友誼那樣鞏固的感情,而且,無論如何也是更自私的,隻有在與友誼並存的時候,愛情才是鞏固的,長久的,忘我的。在困難的時刻,在人生的道路上時時可以遇到的容易摔跤的地方,友誼會扶助愛情。在愛情無能為力和不忠實的地方,友誼卻能堅持,能經得住一切。’”
 
李銳聯想到的,顯然是自己同範元甄的關係。他在1964.10.12日記中歎喟:“高音(指高聲吵罵的範——筆者)之虐待,很像巴爾紮克筆下的人物。世上公私生涯如我者,確是稀有稀有。”
 
紅顏知己
 
1975年,李銳離開關押他8年的秦城監獄,再次被遣送到大別山中的磨子潭水電站。這年,他58歲。此時“文革”已進入末期,不像初始那般雨驟風狂,人們的情緒亦多鬆弛、懈怠。李銳的勤謹、耐勞、親和,尤其是超凡的文化造詣和思想道德修養,給水庫職工留下良好的印象。尊敬、同情和盼望他(並彭德懷等)洗雪冤情的人相當多。
 
就在這期間,一位上海女知青走近他的生活。
 
李銳在給大姐的信中講:“這裏有一個女孩子,很關心我,知道跟我接近能獲得一些有益的東西,常幫我做一些我做不好的生活事情。如補毛襪、毛褲之類,還想學我的字(她未婚夫嫌她的字寫得不)。”
 
姑娘聰穎,敏學,勤快,是當地有名的“一枝花”,即將結婚。為答謝她的照顧,李銳托大姐寄來竹製筆筒和茶葉相贈。卻不料,其未婚夫很快被癌症奪走生命。姑娘請李銳代擬電報、信件與悼詞等,把他視為精神依托。而此前,當地領導以階級鬥爭觀點,已禁止她與李銳來往。
 
巨大的悲痛和人生挫折,使姑娘把自己的關切、憐惜和真摯的愛,轉移到李銳身上。
此時,李銳已鰥居14年,此種關愛如一股清泉,澆灌著他那荒蕪既久的情感沙漠。
李銳信告大姐:“如此逆境,得此人緣,確是一種莫大的安慰。”
 
筆者閱讀李銳“文革”日記,通篇皆感沉鬱。唯有同小姑娘交往的短暫記述,漾動著生命的綠色。
 
1976.1.30:“今日除夕,我也未能免俗。上午洗衣、做菜,將琬姐寄來臘味蒸了幾小塊。晚上食堂不開餐,自煮臘羊肉麵,並小飲自製橘子甜酒一杯。下午與晚上,見此孤獨老人可憐,一位小客人(指姑娘——筆者)來與我做伴。特請吃京滬糖果,琬、灼(李銳的大姐、二姐——筆者)寄來尚未開盒也。”
 
1976.1.31:“昨夜看《多雪的冬天》(蘇聯長篇小說——筆者)至一點,也是守歲,但六點不到即醒來,聽老鼠掘洞聲。整個下午至夜晚,小客人包元宵(有人送了糯米粉),各種甜、肉餡,欣然自賞。”
 
1976.2.6:“六點起床,鍛煉。下午沿公路下金家衝漫步,路遇舊識漫談。還我青春,想作首詩,難得的愉快心情。夜續摘《冬天》。”
 
1976.2.8:“六點起床,鍛煉。招待小客人。夜再觀《杜鵑山》。”
 
1976.2.15:“因雨,起床稍遲。自午至夜蟄居房中,難得隨意傾心。”
 
李銳每同小姑娘相聚,日記上端皆作個記號,不過內容都相當簡略。唯1976.2.16日記,賦詩抒情:
 
一係紅繩合一人,喜傳海上太湖濱。
時煩雙鯉漆膠誼,豈阻重山魚水情。
誌趣相投偕白首,短長互補葆青春。
風霜冰雪莫何奈,祝願長如梅竹親。
 
這是已知李銳詩詞中,獨有的一首情詩。從中可見,他和小姑娘情感之深摯,意趣之投合,且有白首偕老之願。“時煩”、“豈阻”,指當地領導已經監視他們。李銳認定自己和姑娘的關係是正常的、正當的,故而表示:“風霜冰雪莫何奈”。結果,風霜冰雪還是很快到來:兩人遭到粗暴幹涉和多次大會批鬥,最大的一次是在磨子法的領導單位下遊佛子嶺電站舉行的,那裏更人多勢重,被上綱到“階級鬥爭新動向”的高度。為此,李銳日記中斷數月之久——他和姑娘所蒙受的奇恥大辱,實難筆訴。
 
“文革”的一大功效,便是摧殘人性和良知。一縷美好的情緣,就這樣被斬斷了。其後,李銳在給二姐的信中,訴說了他的憤懣:“翻《龔自珍全集》(‘不拘一格降人才’作者)。這個開一代風氣的人,終身微官,誌不得伸,辭官回鄉,頗有些‘豔遇’流傳。於是有人論述,因不得誌,‘於是乃橫逸斜出,為紅粉知己之想’。……我何感相伴!且龔歸鄉二年而逝,仍是一直埋頭著述的。這種‘情不自禁’的詠歎放誕,也是詩人一時難免。我之寫上這段,就在花事(指同姑娘交好並被批鬥——筆者)。當時也頗有‘紅粉知己’聊慰寂寞之感,而終墜聊齋故事也。”
 
多年之後,李銳這段“花事”仍被若幹人視為“汙點”。本人則完全相反,認為這是李銳人生中的一個亮點,耀眼的亮點。試想:小姑娘當年26歲,年輕,貌美,她同大自己32歲的李銳相愛,圖什麽呢?或者反過來說:李銳乃戴罪之欽犯,除了“彭德懷反黨集團追隨者”、“階級異己分子”等沉重的政治帽子外,一無所有,他依什麽條件與姑娘牽手呢?唯一的解釋是:李銳以其獨有的人格魅力,贏得了姑娘的芳心。這場愛情悲劇,無疑映照出姑娘的純潔、真摯和勇敢,令人激賞!
 
事過多年,李銳始終對姑娘心存感念。他告訴我:“這姑娘後來結婚了,留在安徽某縣城,而沒有回上海。她知道我回京擔任了要職,但從沒找過我,沒要我幫她解決什麽問題。僅此一點,也可以看出她的自尊、自重,品德是很不錯的。”
 
替黨向你賠禮道歉
 
“時待長安新信息,雲天孤雁喜春還。”1979年,李銳平反、複職。範元甄情隨勢轉,對她弟弟流露出同李銳複婚的意向和希望。李銳知悉後一度猶豫:要不要給子女一個完整的家?並為此征詢親友的意向。此時,李銳的親友百分之百、異口同聲、堅決果斷地阻止李銳:你如果還想活下去,好好過個晚年,就絕對不要和範元甄沾邊兒!他的家庭成員中,都努力為他找好老伴。很快,建設部負責老幹局工作的張玉珍被推薦。張的夫君已經去世,是聲望很好的老紅軍。當她知道李銳的前妻和三個孩子都在,掛念他們是否應當複婚。劉瀾波於是找她談,在座有電力部副部長王林。劉甚至說:“李銳要是和範元甄複婚,(指著王林說)我們部黨組的同誌都反對。”於是張玉珍同意了。
 
1979年結婚時,李銳62歲,張玉珍49歲。
 
人們常羨慕和誇獎“米脂婆姨綏德漢”。張玉珍是陝北米脂人,名副其實的美女,她家是貧下中農。延安大撤退時,毛主席曾去過她家那個村,進過她的家,和她母親握過手,拉過家常。她14歲進入綏德抗大學習,後參加八路軍,抗美援朝時擔任後勤工作,當過護士,任勞任怨,還學過醫。後長期在建設部照顧老同誌,甚得好評。“文革”時,她非常厭惡江青和“四人幫”的作為,她家成了老幹部及其子弟的避難所和招待所。
 
張玉珍樸實,善良,正直。她敬重李銳的人品,對他遭受的苦難深為痛惜。她撫慰李銳說:“共產黨對不起你,使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來好好照顧你,就當共產黨向你賠禮、道歉了。”張玉珍這樣說,也這樣做了。她對李銳體貼入微,悉心照顧。李銳兩次心髒病突發,全是她發現後立即送往醫院,搶救過來的。她守候在北京醫院,幾天幾夜不曾離開李銳的床邊,醫護人員無不深受感動。平日裏李銳吃藥、打針、保健、食療等事,悉數由她料理。
 
1989年李銳處境艱險。張玉珍非常擔心,特地去找帥孟奇大姐,說李銳很可能遭遇不測,請大姐幫忙,讓自己隨同他一道去,好照顧他(她已經準備好了藥品、注射器等)。帥大姐說:“不會吧,不會吧,你別哭,我答應你。”不久李銳同杜潤生、李昌、於光遠一道,在中顧委受到追查和批判,趨勢是清除出黨。幾個月後,此舉被陳雲挽救過來。
楊純住在木樨地和李銳相鄰的一棟樓,張玉珍常陪同李銳去看望她。晚年的楊純,似乎看破紅塵,什麽都不想管,也勸李銳不要出頭,免得招惹忌憚和壓製。實際上,楊純是對黨風越來越失望,憂心忡忡。張玉珍多次說:那大姐好哇,真好,我們能談得來。
 
我問過李銳:楊純有範元甄漂亮嗎?李說沒有,但楊非常有才幹,待人真誠。李銳不止一次對我講:“抗日戰爭中,女團政委很少有幾個,楊純和趙一曼一樣,都是真正帶兵打仗的啊!”欽佩之情溢於言表。我也深為感慨:“當年,你和楊純若是不失散就好了……”
李銳尤為稱許和感激相濡以沫的張玉珍。他對友人說:“老伴賢良,因此晚年有一個如願幸福的小家。我這條命是她給的,沒有她我活不到今天,我的文章和書一多半是晚年寫的。”李銳寫過一首詩《贈老伴玉珍》:
 
我還越活越年輕,感謝婆姨米脂人。護士醫生兼政委,喜歡亂講最擔心。
 

李銳與老伴張玉珍

李銳以90多歲的高齡,仍經常遊泳,筆耕不輟,殊為罕見。他與張玉珍相親相愛,也時有詼諧逗趣之樂。有次在飯桌上,談起“米脂婆姨綏德漢”,李銳問我:你知道為什麽陝北出美女嗎?我說不清楚。李銳解說:“西北自古以來就是漢族同少數民族征戰和融合的地域。原來‘五胡亂華’有匈奴、鮮卑、羯、氐、羌五族,現在除羌族外,都同化了。人種雜會,就產生美男美女。”我說,你和你父親長得都像外國人,李銳說:“是。我接受邀請去美國哈佛訪問,有人就問我:你是不是猶太血統?我的祖母是廣東客家人,大腳。說不定,先祖在哪一代上也有過異民族的融合。”
 
範元甄同李銳複婚的幻想破滅後,仇怨疊加,揚言不把李搞下台不罷休。1984年,範向陳雲寫信狀告李銳。此時,鄧力群和一位幹部家屬亦給陳雲寫信告李銳。陳雲批示:既然這麽多人有意見,看來李銳可調離組織部。這個情況是習仲勳告訴李銳的。好在因年齡過線,李銳已兩次請求離休。於是組織部開常務會,肯定李銳在中組部的成績,向全國發文,一體周知。李的組織關係仍留在中組部。
 
魯迅說過:“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李銳、範元甄的悲劇,留給人們很多反思和警示。對於已經作古的範元甄,筆者始終抱有深深的惋惜甚或憐憫,因為她既是助紂為虐的害人者,又是令人同情的受害者。麵對著她年輕時的照片,我禁不住感歎:當初如此美好、優秀、溫存的革命少女範元甄,何以變成後來那個冷酷、暴戾、無情無義的政治怨婦?是誰把她的人格與道德扭曲、異化成這種樣子?
 
李銳的好友、新華社副社長李普發表文章歸結說:李銳和範元甄“是思想改造的兩個截然相反的典型,兩個人各處一極。對知識分子的思想改造是從延安開始的。可以說,範元甄是在延安經過整風運動就改造好了,而且改造得出奇地好,出奇地徹底,因此,思想言行‘左’得出奇,越來越‘左’得不可思議。李銳恰恰相反,幾十年間無論用什麽辦法都沒能改造他,批鬥也罷、撤職也罷、開除黨籍也罷、流放也罷、坐牢也罷,李銳還是李銳。他一生中越來自覺地反‘左’,老來反‘左’更堅決、更積極。”
 
在罹難的20年中,李銳閱讀了許多,思考了許多。“積思多憤聲情烈,劍膽琴心萬玉鳴。”離休後,他重操董筆,著述甚豐,其成就遠遠超過官位上的業績,在國內外產生重大影響。
 

李銳與女兒李南央
 
2008年,由中國經濟體製改革研究會、中國經濟體製改革雜誌社和中國改革開放30年論壇暨評選活動組委會發起,以民間自由投票的方式,評選改革開放30年以來全國傑出人物、經濟人物、社會人物、農村人物各30名。李銳當選傑出人物(同登該榜的有杜潤生、袁隆平、於光遠、吳敬璉、江平等)和社會人物(同登該榜的有劉道玉、吳明瑜、吳南生、周強、周瑞金等),可見其聲望之隆。
 
李銳是受人尊敬的中共元老,又是位有爭議的人物。蓋因其“筆底風波今未免”,“仍騎虎背進諍言”。有爭議是好事,是非辯而澄顯,真理論而錚明,怕的是無人抖擻,萬馬齊喑。李銳自謂“六根未淨少年郎”、“生平意氣老猶昂”,對於曆史檢驗,似乎頗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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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跟帖: 

如此磨難,如此堅強,如此樂觀,如此長壽。難得! -小百臉- 給 小百臉 發送悄悄話 小百臉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19 postreply 20:44:00

小有才氣,頗具個野,沒有擔當,不堪重用。 -大江川- 給 大江川 發送悄悄話 大江川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19 postreply 20:44:16

李老一輩子活得很精彩。不過後來那張像好像是林彪前妻。 -laha- 給 laha 發送悄悄話 laha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19 postreply 21:13:11

精釆的都想當主席,但是,不能給自己做主。哈哈哈。文革就是被這些人給逼成的。 -大江川- 給 大江川 發送悄悄話 大江川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6/2019 postreply 22:58:18

活了一百歲當然經曆會多一點,可以說“精彩”,就是不太“體麵”。 -方家胡同- 給 方家胡同 發送悄悄話 方家胡同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03:53:09

那倒不是,我要活一百歲,也是很平淡。很多人也差不多。他的觀點不評價了。 -laha- 給 laha 發送悄悄話 laha 的博客首頁 (11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08:32:55

女人毒起來真是厲害,幾十年不鬆手。李銳也是運氣好,命過百歲。肯定有過人的地方,不然那麽多人出過手幫他。 -一唯- 給 一唯 發送悄悄話 一唯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04:54:02

文革對他來說,未嚐不是好事,讓他看清範。文革後的幾十年能有平靜的生活。 -piglet- 給 piglet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09:47:56

原來如此! 有陝西的元老劉闌濤, 習仲勳幫他, 後又娶了陝北米脂人張玉珍做太太, 難怪他啥都敢講! :) -Dalidali- 給 Dalidali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09:59:17

老李子把與範結合後的遭遇和不堪歸結於黨的兩次錯誤運動和範的不貞和寡義,唯獨沒有自已的錯誤。這也是他坎坷一生的主要原因。 -barbados- 給 barbados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11:18:27

+1 -F-U- 給 F-U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20:55:02

第三張大眼睛燙發的那張照片是林彪的前妻張梅 -3733- 給 3733 發送悄悄話 (19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13:17:52

怪不得覺得眼熟 -清水風荷- 給 清水風荷 發送悄悄話 清水風荷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14:15:07

所以他女兒李南央又是哪出?在我看就是蹭,隨媽。 -明秋- 給 明秋 發送悄悄話 明秋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14:27:12

好文,讚一個! -田間地壟- 給 田間地壟 發送悄悄話 田間地壟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18:15:07

烏?龜+王?八 -泰涼- 給 泰涼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17/2019 postreply 22:35:53

不怕生壞命,就怕起壞名。 -南海人- 給 南海人 發送悄悄話 南海人 的博客首頁 (98 bytes) () 02/18/2019 postreply 07:3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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