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我們生活中除了水以外最常見的飲料,全球約三分之一的成年人飲酒。最近幾年科學家關於酒與健康的關係的討論越來越多,一方麵一些流行病學研究發現適量飲酒可以降低心髒病與糖尿病的風險,另一方麵除了人們早就知道的重度飲酒以及酗酒對肝髒,大腦,心髒,口腔食道等的危害以外,也有研究發現即使少量飲酒也會增加女性患乳腺癌的風險,另外重度飲酒也會增加大腸癌,口腔癌,食道癌和肝癌等癌症患病風險。在歐美一些科學家和醫生建議政府將“酒是致癌物質”和“酒危害健康”的警告標簽貼在所有酒瓶上,認為禁酒應該與禁煙一樣被推廣。喝酒還是不喝酒成為很多人的問題,如何作出對自身健康最有利的選擇呢?我們需要從各個方麵全麵了解與飲酒相關的健康知識,包括年齡,性別,飲酒量,飲酒方式,酒的種類,酒對身體的短期影響與長期影響,酒與基因,藥物,維生素吸收以及吸煙等的相互作用,以此作出最適合自己健康的選擇。
人類釀酒和飲酒的曆史淵源流長,與人類文明的發展有緊密聯係。人類從狩獵釆集遊牧文明逐漸開始向農耕社會發展中,在兩河流域的美索不達米亞的蘇美爾人七千年前就已經廣泛釆用穀物發酵釀造啤酒,在現在已知的有4000年曆史的最古老史詩-吉爾伽美史詩裏就有關於慶祝宴會中喝啤酒的具體描述。之後在古巴比倫和古埃及,啤酒在社會文化以及宗教生活中都有重要作用,麵包和啤酒(bread and beer)甚至被用來作為貨幣以及稅收的形式。有記錄顯示,公元2500年前,修建古埃及的金字塔的工人被付給四卷麵包和兩罐啤酒。萄葡酒的曆史與啤酒釀造曆史差不多悠久,考古學家在紮格羅斯山(Zagros)發現公元5400年前的盛有葡萄酒的陶罐。之後葡萄酒從古希臘到古埃及以及地中海沿岸,取代啤酒成為更受歡迎的飲料。柏拉圖和蘇格拉底,這些古希臘哲學家們在葡萄酒的陪伴下探討人生哲理與世界真理。中國的釀酒與飲酒也是曆史悠久,傳說中夏朝的杜康被尊為酒仙。
釀酒和飲酒一直伴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關於酒的好處與壞處的爭論也持續了幾千年。釀酒需要大量的穀物和糧食(大量葡萄的種植可以導致農民減少種植糧食),在饑荒時代酒的生產可以導致災難性的後果,引起更多的饑餓死亡。過度飲酒作樂和酗酒導致社會風氣敗壞,軍隊戰鬥力下降,勞動力喪失等等,嚴重的可以引起整個帝國的衰敗和整個文明的衰退以及滅亡,有學者認為古羅馬人的酗酒無度促進了古羅馬帝國的衰落。飲酒與健康的關係則是流行病學最近40年才開始研究的,主要集中在飲酒與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癌症,肺結核,肝炎,肝硬化等慢性病的研究,為人們揭開了這一古老的消費習慣與我們健康的關係。
酒有許多種類,基本生產原理都是酵母作用於原材料中的糖,將其轉化為酒精(乙醇)。根據原材料(穀物類如大麥,大米,玉米等;水果類如葡萄,蘋果,青梅等;蔬菜類如甘蔗,龍舌蘭等)與釀造方式(發酵釀造與蒸餾)的不同而分類。其中發酵釀造酒有啤酒(大麥),葡萄酒(葡萄),中國黃酒和日本清酒(大米)等。發酵釀造酒類的酒精含量比較低,如啤酒5%左右,葡萄酒12%,黃酒和清酒在15%左右。蒸餾酒類則是用蒸餾濃縮的方法練製勾兌出酒精濃度較高的酒,一般酒精含量在40%左右,可以高達65%甚至可達80%,常見的有中國白酒(高梁),白蘭地酒(葡萄),伏特加(土豆,穀物),威士忌酒(穀物),郎姆酒(甘蔗),龍舌蘭酒(龍舌蘭)等。
飲酒與健康的關係中,關鍵是酒類含有的酒精。酒精學名乙醇(ethanol),在進入人體後,主要在胃和小腸裏被吸收進入血液,之後在肝髒由乙醇脫氫酶(ADH)將乙醇轉化成乙醛,再由乙醛脫氫酶(ALDH)將乙醛轉化成乙酸(食醋的主要成分),乙酸進一步就可以代謝為人體提供能量,變成水和二氧化碳。乙醇和乙醛達到一定濃度時對人體可以造成多種危害,如損傷肝髒,大腦,心髒,增加多種癌症風險,引起失眠,憂鬱症,自殺,醉駕事故,跌倒等等,因此過量飲酒對身體健康有百害而無一利。但是有研究發現少量飲酒(女性每天少於一杯酒,男性每天少於兩杯酒)),可以提高血液裏的高密度膽固醇(HDL),同時可以促進胰島素敏感性,從而對預防心血管疾病和糖尿病有一定效果。
我們在討論飲酒與健康的關係時,定義飲酒的量與飲酒方式非常重要。美國疾控中心(CDC)把一杯酒(1 drink)定義為14克酒精,相當於350毫升的啤酒(1啤酒罐),150 毫升葡萄酒(2/3葡萄酒杯),40 毫升的烈酒如白酒與伏特加(半兩)。
輕飲者(light drinker)每周不超過3杯酒(每天少於半杯);中度飲者(moderate drinker)女性每周不超過7杯(每天少於1杯),男性每周不超過14杯(每天少於2杯);重飲者(heavy drinker)女性毎周超過7杯(每天多於1杯),男性每周超過14杯(每天多於2杯);暴飲者(binge drinkIng)指兩小時以內女性超過4杯,男性超過5杯。其中重飲者和暴飲者都是非常不健康的飲酒方式,尤其是暴飲者,平時也許並不飲酒,但是在周末,節假日或者聚會時狂飲爛醉,快速使血液酒精濃度超過0.08g/dL,是醉駕死亡以及急性酒精中毒的主要原因。輕飲者與中度飲者不僅飲酒量適度,而且如果是與食物一起食用,比如在晚餐進歺時候才飲少量的酒,這是最好的飲酒方式。因為酒與食物同時進食,可以延緩人體對酒精的吸收,減少對肝髒和大腦等的不良影響。
喝酒時,酒精對口腔咽喉以及食道表皮細胞可以造成直接刺激傷害,尤其是高濃度的烈酒,喝烈酒的人會感覺到口腔皮膚灼燒。其次酒精可以幫助溶解煙草裏的致癌物質,使其更加容易對口腔咽喉以及食道表皮細胞造成損傷,這兩個因素導致飲酒增加口腔及食道癌的風險,尤其是飲酒與吸煙兩者疊加時,風險成倍增。口腔癌與食道癌在亞洲國家的發病率遠遠高於歐美國家,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同時吸煙與飲酒的人口比重大。
酒精的另一個短期影響作用於大腦,在飲酒後15到45分鍾以內,乙醇通過血液穿過血腦屏障進入大腦,會對腦細胞的正常功能產生影響,超過一定濃度時,使人出現思維混亂,胡言亂語,站立不穩,反應遲鈍等醉酒的反應,這就是輕度酒精中毒,更嚴重酒精中毒會導致呼吸困難,昏迷不醒,心髒病發作,甚至死亡。另外過量飲酒使肝髒負擔加重,大量酒精長時間積累於肝髒,會直接損傷肝髒,長期過量飲酒在肝髒裏會引起肝炎,肝硬化,進而導致肝癌。
酒精乙醇在代謝過程中,轉化為的乙醛的毒性更是大於乙醇,乙醛是已知的一類致癌物質,損傷細胞的DNA與蛋白質,長期飲酒增加癌症風險大多與乙醛有關。如果我們喝酒後人體不能快速分解乙醛,讓其達到一定濃度時,它的毒性會引起嘔吐,惡心,頭疼,它還會擴張血管引起臉紅,心跳加快。要將乙醛快速分解成無害的乙酸需要乙醛脫氫酶(ALDH),在東亞人中由於生物進化的原因(有學者認為此基因可能與亞洲人種植水稻有關,因為考古學家發現這種基因突變與水稻種植都出現在7000年至10000年前),一種突變的ALDH2基因導致這種酶活性大大下降,使得擁有這種基因的亞洲人不能在飲酒後及時將酒精乙醇代謝的中間產物乙醛分解轉化,導致過量乙醛在體內堆積,從而出現亞洲紅臉症(Asian Flush), 即飲少量的酒就會臉紅耳赤,惡心嘔吐。大約有40%左右的中國人,30%左右的日本人和韓國人都有這種基因,而在白人和黑人群體中完全沒有。帶有這一基因的亞洲人應該完全避免飲酒,因為飲酒不僅會讓他們非常痛苦,酒精給他們身體健康的危害也會比一般人更大。有日本與台灣研究發現帶有這種基因從而缺少乙醛脫氫酶的人如果大量飲酒,他們的食道癌風險比不喝酒的人相比會增加10倍甚至更多。這個基因又稱為亞洲人不耐酒基因,從生物進化的角度來看,可能在曆史上提高了亞洲人種族的生存能力,因為此基因的存在使大部分的東亞族群不能飲酒,避免了飲酒帶來的健康問題以及不浪費糧食來造酒,使得人們可以順利度過饑荒年代。當然這隻是一些人類進化學者的猜測。
飲酒對健康的影響還與年齡,性別以有關。世界上許多國家都規定了法定飲酒年齡,一般為21歲或者18歲,這是因為未成年人的身體與大腦都未完全發育,酒精會對他們的身體與大腦的發育造成極大傷害,而且由於大腦發育不成熟,對自身行為控製能力不夠,酒精會導致更多的行為問題,如暴力,酗酒,自殘等。對女性來說飲酒會有比男性更高的風險,一是因為女性體重低,喝同量的酒女性身體的酒精濃度會比男性高;另外女性懷孕與哺乳期間一定要完全戒酒,因為極低量的酒精也會傷害胎兒與嬰兒的大腦以及身體發育,可能導致畸胎以及胎兒死亡。因此年輕女性應該盡量避免飲酒,尤其是準備懷孕或者已經懷孕的女性。
女性應該避免飲酒另一個重要原因是飲酒增加患乳腺癌的風險,在一個綜合了500多個研究論文結果的匯總文章中發現每天超過一杯酒會增加女性乳腺癌的風險60%。除了乙醛這一致癌物質的作用,飲酒還會影響女性荷爾蒙的分泌,另外飲酒還會降低人體對許多重要維生素的吸收,尤其是葉酸(folate)的吸收。
對男性和女性共同存在的重度飲酒增加癌症的風險,如肝癌,口腔癌,食道癌,大腸癌,已經有相當多的研究針對不同國家,不同種群都驗證了這個假設。在同一篇飲酒與癌症研究匯總文章裏,重度飲酒者(男性每天超過2杯,女性每天超過1杯)與不喝酒的人相比,,口腔癌風險增加了4倍,食道癌增加3倍,大腸癌增加40%,胃癌增加20%,肝癌增加1倍,膽囊癌增加1.6倍。而中度飲酒者在口腔癌(增加80%),食道癌(增加1.2倍),乳腺癌(增加23%),大腸癌(增加17%)的風險也有顯著增加。讓人意外的是數據也顯示中度飲酒可以降低腎癌以及淋巴瘤的風險,這其中的原因可能與飲酒改變血液高密度膽固醇以及胰島素敏感性,以及酒有利尿的作用。
飲酒增加癌症的風險另一原因在於酒精會幹擾降低人體對多種維生素的吸收,尤其是葉酸(folate)的吸收。葉酸也叫維生素B9,是人體必需的重要維生素,對胎兒大腦和脊柱發育有極重要的作用,與癌症預防也有關係,主要存在於新鮮綠葉蔬菜,豆類以及水果中。準備懷孕的女性一定要注意通過食物以及維生素片補充充足的葉酸,因為它對胎兒在頭三個月的發育至關重要。科學研究也發現葉酸在癌症預防中有重要作用,重度飲酒者如果同時飲食中缺少葉酸則大腸癌的風險會成倍增長,但是如果飲食中的葉酸含量高,則重度飲酒者的大腸癌風險降低。對乳腺癌也有類似的葉酸與飲酒的交叉作用。所以對飲酒者來說,保證健康的飲食如足量的新鮮蔬菜水果更為重要。
適量飲酒對健康的益處集中表現在降低心血管疾病和糖尿病的風險上,從80年代開始的流行病學研究發現輕度和中度飲酒可以預防心髒病和糖尿病,引起了人們對飲酒研究的極大興趣。因為隨著現代生活方式的變化,不健康的高脂肪高熱量的飲食習慣以及肥胖,減少運動這些因素大大增加了心髒病和糖尿病的患病率,心髒病在許多國家成為第一殺手。預防心髒病與糖尿病的最有效的方法是健康的飲食和生活習慣,保持正常體重和堅持每天運動。但是對許多人來說這些很難做到,所以當聽到飲酒可以幫助預防心髒病和糖尿病,這一消息受到了極大的歡迎和重視,也是所有流行病學研究成果中最為公眾所熟悉和接受的。(另外受歡迎的流行病學研究包括黑巧克力降低心髒病風險,咖啡有益於健康,性生活有助於預防前列腺癌)。
飲酒降低心髒病和糖尿病的風險主要是針對輕度飲酒與中度飲酒,即女性每天不超過1杯,男性每天不超過2杯,飲酒量超過了並不會帶來額外好處,反而會增加風險。適量飲酒可以增加血液裏的高密度膽固醇(HDL),即好膽固醇,同時降低低密度膽固醇(LDL),即壞膽固醇,從而降低動脈血管硬化,預防心髒病。另外適量飲酒還可以增加胰島素的敏感性,從而降低糖尿病的風險。
因為酒有很多種,研究人員也針對不同的酒類,如葡萄酒,啤酒,白酒等烈性酒進行了研究,一些人認為葡萄酒尤其是紅葡萄酒優於別的酒類,因為紅葡萄酒中還含有多酚,尤其是黃酮類多酚(flavonoids),具有抗氧化和抗衰老作用。但是多數研究並沒有發現紅葡萄酒對心髒病和糖尿病的作用優於別的酒類,而且紅葡萄酒裏的多酚含量極低,比起很多水果如藍莓,草莓,蘋果的含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綜合以上的討論,如果你不飲酒,千萬不要為了健康的原因開始飲酒。對絕大多數人,如未成年人,女性,肝髒有疾病的人,有上癮傾向的人(如對煙草,毒品,以及曾經有酒癮),因為別的疾病正在服藥的人,都建議不要飲酒,因為飲酒可能帶來各種健康問題。對於中年老年男性也建議首先釆用增加運動,控製體重,戒煙,健康飲食如多吃蔬菜水果,全穀物,尖果和豆類,魚類等健康食物來降低心髒病和糖尿病的風險,因為這些健康生活方式同時也可以幫助預防各類癌症,老年癡呆症等等多種疾病以及延長壽命。如果要飲酒,也一定控製在適量範圍內,女性不要超過每天一杯酒,男性不要超過兩杯酒,而且盡量與進食同時進行,另外飲酒者要多補充蔬菜水果以保證體內有足量的葉酸。對喝酒臉紅難受的朋友,你很可能有不耐酒的基因,千萬要遠離酒精。喝酒與不喝酒,隻在一念之差,當下次我們舉杯為健康幹杯時,希望我們都是智慧的飲者,生命健康的源泉來自於我們自身的信念。
部分資料來源:
1)Harvard nutrition source: https://www.hsph.harvard.edu/nutritionsource/
2) Alcohol consumption and site specific cancer risk, a comprehensive dose-response meta-analysis, V Bagnardi, BJCancer, 2015, Feb
3) Alcohol use and burden for 195 countries and territories, 1990-2016: a systematic analysis for the global burden of disease study 2016, Lancet Volume 392, Issue 10152, 2018 Sept.
4) Alcohol, low methionine low folate diets, and risk of colon cancer in men, E Giovannucci, Walter Willett, J Natl Cancer Inst, 1995 Feb.
5) Alcohol consumption, mediating biomarkers, and risk of type 2 diabetes among middle-aged women, Jolene Beulens, Eric Rimm, etc. Diabetes Care, 2008 Oct.
6) Moderate alcohol intake and lower risk of coronary heart disease: meta-analysis of effects on lipids and haemostatic factors, E Rimm, MJ Stampfer, BMJ 1999 D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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