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初在桂林探訪母親,閑來無事,瀏覽微博。武漢出現了不明原因的肺炎病人。我告訴一旁的我哥,他反應平淡,說這沒什麽,哪國家都可能有,不是什麽大事。我聽這話,要上升到國家部門發言人的高度了,脫口就說,不是說哪個國家,留個心,可能關係到我們個人,要知道,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還讓他為我買一些口罩。
1月5日,乘列車離開桂林,途中武昌站停了幾分鍾,月台上走了幾步,6日列車抵北京,我回到了丈母娘家。 之後一個多星期,沒太注意武漢的消息,我哥給的口罩一直沒取出來用上,和朋友在家中和餐館聚會過幾次,16日上下午還去了北京海澱醫院兩趟,做彩超體檢。
隨後,武漢的疫情鋪天蓋地而來。我們取消了大年初一10多人在四世同堂訂的餐宴,1月23日武漢封城,25日我和夫人聯係上美聯航,很幸運,我們原來無固定日期的返程票訂上了1月31日飛美國的航班。
28日,量體溫,正常。30日晚,體溫37.4,有一些緊張,想一想又平靜了:正常的體溫會有上下波動(下午和晚上偏高),我的體溫還算是正常的高限。而且,已經兩星期沒出門了,無任何症狀,家裏其他三人也沒怎麽出門,無任何症狀。
31日,早晨。體溫正常,戴上口罩,坐朋友的車直奔北京機場,進大廳,托運行李,安檢,出關,前後通過了幾處自動體溫測查。登機,機上滿員,人人帶著口罩。飛行了約12小時,全程沒聽到有人咳嗽(大家都不願被人誤解?),當日抵芝加哥,入關處有電子顯示屏提示,從中國來的入境者14天內如有發燒,與衛生部門聯係。入關後,等候下一個航班,周圍沒人戴口罩,我們也就摘下了口罩。幾小時候後飛抵西部的丹佛。
我們自覺,開始自我隔離兩星期。長途旅行,因為時差,睡眠斷斷續續,覺得累。第二天體溫最高點是37.6,累,第三天體溫和體感還是一樣。又緊張起來,用上朋友幫買的血氧儀,還好,94-95%。
2月3日,淩晨。通過醫院網站聯係了我的醫生。下午,醫生根據我的病人主述,在網上回複,大意是不必看醫生,注意休息,多喝水,出門戴口罩。如症狀變差(特別是呼吸急促),應該去診所,首先排查其它病毒或肺炎等普通病因,如果都排除了,且有相應症狀,可作新冠肺炎檢測。
2月4日,體溫開始正常。還是累,胸悶,稍微走動就心跳加速。聯係醫生診室,預約第二天下午三點看醫生。
2月5日,上午,感覺好多了。正在考慮取消醫生預約的時候,接到診室護士的電話,說下午到醫院時,會有人給我口罩,有相關人員穿防護服,等等,並問我近況或有什麽疑問。聽我說感覺好多了並考慮取消預約後,護士轉告醫生,經商量,同意我取消預約。
2月6日-13日 體溫持續正常。繼續查看微博。有感染無症狀的報道了,病毒還會傷害心肝腎等器官... 又緊張起來,特別是最後幾天,時常感覺胸悶,心跳加快,有時甚至要含救心丸,聽著輕鬆音樂,才能緩過來。接著看微博,查穀歌,還第一次在微博上傳了三篇,都是查到的相關病症有關的信息。
2月14日,上午。兩星期了,沒有輕鬆起來。中午,感覺胸悶,心跳加快,實在不放心,決定去醫院急診。家附近有一個資質還可以的醫院,過去用過這個醫院的急診。夫人給醫保公司打電話,確認了我的醫保包涵蓋此醫院的急診。夫人開車送我到了急診科。戴著口罩,步入急診科,坐等了大約三分鍾,然後向服務台的女士表述我的症狀及旅行史。她馬上從抽屜裏拿出一口罩戴上,又拿出一個給身旁的一個同事。我應要求出示駕照,醫保卡,填了緊急情況下聯係人的電話,在同意治療和付費申明書上簽了名。一位象是管行政的女士和一位護士小姐,帶著口罩,帶我走進急診科一個大約六平米的小單間,我躺上病床。行政女士詢問我的旅行史,具體日期,地點,自述症狀,說要向州政府有關官員匯報。護士Alex小姐作自我介紹,給我病袍,換替掉上身內外衣裝。她給我接上心跳監測儀,血氧儀,在我手臂埋入注射管,取血送化驗。 一男士推著心電圖儀進來,立刻被叫出去。Alex小姐進來解釋,是要盡量減少與我有接觸的醫務人員,然後給我做了心電圖,告我結果正常。 另兩人推著便攜式X光機進來,我躺在床上做了X光胸片。
躺在病床上,感覺冷,按遙控鍵呼叫護士,護士對講機中問何事,隨後送來兩個被單。蓋上,不冷了。閉目休息,不再緊張了。
大約三個小時後,行政女士進來告訴我,檢查結果正常,州政府官員已經了解情況,決定我次日可解除自我監測。她認真告我,我的情況是焦慮症。 我再呼叫護士,Alex進來,給我取出埋入的注射管,摘掉心跳監測連線,遞給我檢查報告書。
我換回上身內外衣,回到急診前台。三言兩語正式出院。服務的女士祝我次日愉快結束隔離。
出了醫院,感覺完全正常了。我的焦慮症從何而來?怎麽突然又消失了?
顯然,我接收了太多的負麵信息,還自我挖掘出更多的相關信息,體溫偶然偏高時,自我暗示,緊張了。說我是反應過度,是事實。我得感激,我夫人照顧我的自尊心,至今談話中尚沒有提到我進急診科的事。 不過,話也得說回來,如果飛機上會發生無症狀病人傳染,如果發生在我取下口罩進餐的時候,如果是因為我觸摸了衛生間的門,事後忘了用消毒液...
我在想,武漢眾多的人在封城前後有什麽反應,多少人症狀明顯或不明顯,多少人得到確診,住進醫院。同時,多少人本來沒有感染,或者尚未確診,在醫院就醫過程中被感染了,多少人因為檢測和醫療資源有限,隻能等待。傳染性強,發病率高,也許有人象我一樣有焦慮症,或者隻是一般感冒,那是可以想象的,可以理解的。 安全感是人類得以基本生存之後最重要的需求。瘟疫掀起微信微博裏的狂風巨浪,從百步亭萬家宴到湧入醫院尋醫,拉起了悲劇的幕布。而今,有患者在火神山的病房裏跳起了廣場舞。人們要有希望,要得到安全感。希望幕布早日落下,瘟疫成為我們不會忘記的一個曆史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