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母草並不“益母”
2015年2月9日 22:39
作者：遠離中醫藥
在中國，益母草大概算應用最廣泛的女性草藥，從姑娘家時用來“調經止痛”，產後“防出血、惡 露不盡“，到更年期調理；從少女時代到白發老太婆，總有相應的神奇藥方。現在婦產科猶其濫用，每個產婦產後有可能收到不止一種含益母草的中成藥，比如益母 草顆粒、產複康等等。益母草真如其名的“益母”麽？
【益母草】
益母草，唇形科益母草屬植物，一年或二年生草本全國大部分地區均有分布，鮮品春季幼苗期至初夏花前期采割；幹品夏季莖葉茂盛、花未開或初開時采割，曬幹，或切段曬幹, 生用或熬膏用。
按《中國藥典》
【性味】 苦、辛，微寒。
【歸經】 歸肝、心包經。
【功能主治】 活血調經，利尿消腫。用於月經不調，痛經，經閉，惡露不盡，水腫尿少；急性腎炎水腫。
【用法用量】 9～30g；鮮品12～40g。
【注意】 孕婦禁用。
中華本草收錄的【功能主治】 活血調經；利尿消腫；清熱解毒。主月經不調；經閉；胎漏難產；胞衣不上；產後血暈；瘀血腹痛；跌打損傷；小便不利；水腫；頭號腫瘡瘍。
很多現代人由“益母草”之名也想當然認為古人是因為發現益母草有益於婦人而取其名，其實不然，探究其名字起源很有意思。《詩經•王風•中穀有蓷》“中穀有 蓷” 毛傳：“蓷，《韓詩》雲：茺蔚也。《廣雅》又名益母。” 益母草入藥首載於《神農本草經》, 名“茺蔚”, 以其生長充盛密蔚而名, 又名“益母”。《神農本草經》記載：充蔚子 味辛微溫。主明目益精，除水氣。久服輕身，莖生癮疹癢，可作浴湯。可見，益母草最初得此名時僅因為長得茂盛，並未顯示出“治婦科病”神效，甚至完全未用於 婦科；反而是後世中醫似乎因為“益母草”之名而癔想為“婦科聖藥”。
《本草綱目》記載：“益母草之根、莖、花、葉、實, 並皆入藥, 可同用.若治手足厥陰血分風熱, 明目益精, 調婦人經脈, 則單用茺蔚子為良.若治腫毒瘡瘍, 消水行血, 婦人胎產諸病, 則宜並用為良。蓋其根、莖、花、葉專於行, 而其子則行中有補故也。”《本草衍義》："治產前產後諸疾，行血養血；難產作膏服。"《本草蒙筌》："去死胎，安生胎，行瘀血，生新血。治小兒疳痢。"
現在中國藥典將益母草標記“孕婦禁用”，因為發現可致強烈宮縮，可流產；但在中醫藥籍典，甚至現行的部頒標準中，以益母草為主要成分“保胎”的藥方可不少見，比如：保胎益母丸（部頒標準）、千金保胎丸、千金保胎膏等。
【益母草與關木通、雷公藤入選"有毒中藥"示範研究專項】
1993 年比利時爆發含廣防已的減肥草藥致馬兜鈴酸腎事件；2001年WHO發出馬兜鈴酸草藥致腎病警告；中國在1997年後也陸續出現相當數量馬兜鈴酸腎炎患 者；但直到2003年2月,新華社記者朱玉一篇報道《龍膽瀉肝丸是清火良藥還是“致病”根源?》全麵引爆了“龍膽瀉肝丸事件”。2004年，英國藥監 MHRA指責中國出口到英國的中藥“千柏鼻炎片”含PA植物千裏光。
一時間針對中藥有毒的質疑很多，中醫藥界、中醫藥管理局除了狼狽不堪 重複 “辯證施藥，以毒攻毒，複方配伍減毒”等陳詞濫調，沒有可拿出手的證據。2004年，中醫藥局決定啟動【"有毒中藥"質量控製及有毒成分限量示範研究專 項】，目標是弄清楚一些常用中藥的毒性成分、中毒劑量，更癔想通過炮製、配伍減毒為這些用量大的有毒中藥尋找生存理由。
益母草因為“近年來臨床和藥理實驗不斷出現服用常規劑量或是過量益母草出現的肝、腎等髒器的損傷”入選為“有毒中藥”腎毒性類草藥研究名單，一夥的有大名鼎鼎的關木通、雷公藤。[1 ]
【益母草主要成分】
益母草含多種化學成分，(1)生物堿類：益母草堿、水蘇堿、益母草啶、益母草寧；(2)黃酮類：洋芹素、蕪花索及其苷、槲皮素、山奈素及其苷、蘆丁；(3)二萜類：前西班牙夏羅草酮(前益母草素)、西班牙夏羅草酮(益母草素)、前益母草乙素；(4) 香豆素類化合物等等。
雖然這些成分大概已知，但中醫藥界顯然並不清楚哪些成分是有療效的，哪些成分造成了包括腎損傷在內的各種不良反應，也從沒有過用分離的成分進行動物實驗。
【益母草毒性研究進展】
益母草有毒成分主要為益母草堿等4種生物堿，益母草堿對中樞神經係統有先興奮後麻醉的作用，特別能引起呼吸中樞興奮，對神經一肌肉有箭毒樣作用，使肌肉不再 收縮而鬆弛，有麥角堿樣收縮子宮作用，能擴張小動脈，使血壓下降；前益母草素可使纖維蛋白原和血黏度降低。益母草過量服用會出現突感全身乏力、酸麻疼痛， 下肢呈癱瘓狀態；重者伴有大汗、血壓下降，甚至虛脫等不良反應。[1 ]
小鼠的急性毒性大小發現：小鼠給藥後活動減少、安靜，即而小鼠出 現走路不穩，腹臥昏睡、心率加快、呼吸急促、連續性抽搐、神經抑製而死亡。動物實驗顯示，鮮益母草急毒性較幹益母草大；益母草籽（即茺蔚子）的毒性更大， 有報告結實期收獲的益母草較青苗期等量益母草更容易中毒。[1 ]
低劑量長期服用益母草提取物引起了腎小管上皮細胞渾濁, 但並未見腎間質增生, 高劑量服用益母草則會同時引發腎小管上皮細胞渾濁、腎間質增生、腎間質輕度炎症及少量纖維組織增生、腎小管輕度脂肪變。益母草高、低劑量組都會對造成大鼠 的腎髒損傷, 而僅有高劑量組造成了大鼠的肝損傷。益母草對肝髒的損傷可逆而對腎髒的損傷不可逆, 停藥30 d後, 益母草水煎液高、低劑量組對大鼠肝功能的損傷恢複至正常水平, 但高、低劑量組尿常規、尿蛋白指標均高於正常組, 高劑量組CRE（肌酐）及BUN（血尿素氮）指標也未恢複至正常水平。[1 ]
一項比較觀察雷公藤、關木通、益母草對大鼠連續灌胃90天的腎毒性實驗，三種藥物都會造成不同程度的肝腎損傷，停藥30天後，三種藥物高劑量組的大鼠腎功能仍未能恢複，顯示腎實質損傷多數為可逆性，間質纖維化難於恢複。[3 ]
【益母草不良反應】
益母草的不良病例並不少，摘錄一些：
腎毒性相關：
33 歲的小玲，為停經一年調經用益母草約400克煎成湯劑，一次口服一半，24小時後出現腹痛，頭痛，腰痛，周身發抖，無食欲，嘔血，尿血，陰道出血，柏油樣 便，出血量約1500毫升，汗多，雙下肢麻木三天，入急診科。診斷: 益母草中毒致多器官出血性休克。搶救16天，終因腎功能衰竭並發結核性腦膜炎與雙肺播散性結核而死亡。[10]
患者連續服用含益母草達30g的活血調經藥3d，同服藥物包括當歸、熟地黃、赤芍、紅花、桃仁、川芎、枳殼、女貞子，即出現了腰部不適、尿血、尿紅細胞顯著增加等腎髒損傷的不良反應。停服該藥，並予對症處理後，血尿消失，可以認為血尿由於益母草中毒所致。[11]
痛經服益母草引起不良反應：
29歲女子服用含益母草的複方導致患者出現痛經加重和複發，原方僅去益母草，以觀其效，結果患者服藥後，行經時腹痛減輕。[12]
產後或人流後服益母草的不良反應：
張 淑傑等報告兩年來發現因服用益母草而出現陣發性劇烈腹痛者1 2例，人流術後9例，足月產後3例；服益母草膏者6例，益母草衝劑者5例，益母片者1例；服藥時間最短2天．最長5天；4例為急診就醫。主要表現均為下腹 正中陣發性劇痛，或伴有惡心、嘔吐、出冷汗、肛門下墜等症，婦科檢查及B超檢查．盆腔無異常情況停服該藥後腹痛逐漸緩解，以至消失。[13]
三明市第四醫院（精神病院）報道了32例產後精神病患者，由於服用含益母草的方劑而出現腹痛症狀，去除益母草腹痛減輕，加上益母草腹痛又發作，經驗證發現益母草不能緩解反而加重腹痛。[14]
益母草膠囊、注射液、流浸膏等製劑聯合西藥防治妊娠及產後出血，有患者會出現嘔吐、皮膚刺激等過敏性反應及顏麵潮紅、血壓升高、輕微胸悶憋氣、官縮疼痛等不良反應症狀。
其它
張耀庭報道了5年間收治18例過量服用益母草的患者，出現了乏力、肢體麻痹、多汗、血壓過低、呼吸加快乃至休克，同時伴有腰痛、尿血或是流產、宮血等症狀。這僅僅是一個鄉級衛生院！[15 ]
25 歲行清宮術女患者，身體健康, 無藥物過敏史，術後予口服益母草流浸膏10 ml，百炎淨2 片，首次同時服藥後約5 分鍾, 患者出現全身皮膚發紅、胸悶心慌、呼吸增快。懷疑百炎淨過敏，予地塞米鬆肌注，症狀逐漸減輕, 兩小時後完全消失。次日，嚴密觀察的情況下, 囑患者少量試服益母草流浸膏3 ml，4分鍾後再次出現上述症狀。證明該患者出現的過敏反應係益母草流浸膏所致。[16]
【奇葩益母草配伍、炮製減毒科研】
類似龍膽瀉肝丸事件之後興起一輪關木通配伍、炮製減毒嚐試一樣；益母草的項目中也包括一係列複方配伍、炮製減毒實驗。從已發表論文看，有對比備鮮益母草、幹益母草和酒炙益母草的小鼠急毒性實驗；有對比益母草與複方益母草膠囊高低劑量對大鼠的肝腎毒性。這類實驗比較粗糙。[4 ][5 ][6 ]
益母草的療效很可疑，所謂“適應症”又都有更安全的現代藥物；對這麽一種在藥典規定常規用量即可能造成嚴重腎損傷的草藥，其實對一個明白人來說，最可靠的方法是拒絕使用。
【益母草製劑】
中國藥典及部頒標準中含益母草的中成藥有100多種。
收入《中國藥典》的成藥有：產複康顆粒、八寶坤順丸、八珍益母丸、化症回生片、女金丸、痛經丸、益母草口服液。其中產複康是婦產科產後常開草藥，還含有肝毒性何首烏。
中國藥典規定益母草“孕婦禁用”，因為可引起強烈宮縮致流產，但聲稱“保胎”中成藥含益母草的就有：參茸白鳳丸、安胎益母丸、溫腎全鹿丸、天紫紅女金膠囊、鄭氏女金丹
益母草高、低劑量組都會造成大鼠的腎髒損傷，很諷剌的是，好幾個聲稱“溫腎、益腎、補腎”的中成藥卻是以益母草為主要成分的：腎康寧片、複腎寧片、腎炎平顆粒、溫腎全鹿丸、腎複康膠囊、強腎片。
【益母草注射液】
益母草草藥最高級產品形態莫過於益母草注射液，按衛生部部頒標準，是這樣製造出來的：
【益母草注射液】本品為益母草經加工製成的滅菌水溶液。[7 ]
【製 法】取益母草加水煎煮三次，合並煎液，濾過,濾液減壓濃縮至相對密度為1.36～1.38(80℃)，加水稀釋至含水量約為35％，分別以88％～95％ 的乙醇提取三次，靜置，濾過，回收乙醇，用活性炭(用量為 0.01％～0.5％)脫色至溶液無色，加1％的苯甲醇，加注射用水使成1ml中含水蘇堿20mg，脫炭，精濾，灌封，滅菌，即得。
本品每支含總生物堿以鹽酸水蘇堿(C7H13NO2• HCl)計算，應為18～22mg。
【功能與主治】子宮收縮藥。用於止血調經。
【用法與用量】肌內注射，一次 1～2ml，一日 1～2次。
【不良反應】:肌內注射未見不良反應。
【禁忌】:胎盤未排出前禁用。孕婦忌用。
【注意事項】:尚不明確。
【藥物相互作用】:尚無本品與其他藥物相互作用的信息。
這樣近乎煮菜湯的工藝，然後簡單乙醇提取，得到的是一種複雜的混合物，有分析指出從中檢出9種生物堿及多種氨基酸及其衍生物。這樣不清不楚的混合液體就給孕婦注射！不過，正因為其注射方式是肌內注射，同等條件下較靜脈注射方式更安全一些。
有報道益母草注射液不良反應有： [8 ]
① 益母草注射液能造成腎髒髓質受損，臨床上也有益母草引起急性腎功能衰竭的報道；
② 益母草注射液能導致用藥者全身無力，周身酸痛，嚴重的伴有出汗和虛脫的症狀，其可興奮呼吸中樞，使呼吸加快增強，對神經一肌肉有箭毒樣作用，泌尿係統損害表現血尿、腰疼等；
③ 益母草注射液能導致過敏反應，過量使用能導致腹瀉。
【小結】
現代科學證實益母草可興奮子宮，引起子宮收縮，古代將益母草的方劑,多用於難產、胞衣不下、死胎等產科危症，說明這觀察及實踐還是基本靠譜的；在現代工業國家裏，大概也隻有中國官方機構許可這草藥用於孕產婦了，其實不管是《婦產科學》教科書或WHO的建議，都隻字不提應用益母草預防或治療因子宮收縮不良引起的產後出血，而是另有安全可靠的現代藥物組合推薦；除了可能引起嚴重不良反應，益母草的機製也不可靠，一方麵益母草確實可幫助宮縮，另一方麵，益母草有抗血小板聚集、凝集作用，這作用會導致出血增加。
中醫藥界一方麵明知益母草的神經、呼吸係統、肝腎毒性，毒性跟劑量相關，嚴重病例可以“突 然全身無力，下肢不能活動，呈癱瘓狀態；致嚴重肝腎損傷”；另一方麵，又鼓勵“益母草作用強度不及麥角製劑，故臨床應用時可適當增加劑量”，[9 ] 真是明目張膽的公開害人。而在知網上查“益母草+聯合 xxx”，可查到幾百篇文章，這說明益母草在婦產科的存在很大程度也不過玩狐假虎威的遊戲。
在古代，甚至不太遠的解放前，女子懷孕生育就是過鬼門關，孕產婦死亡率高達1500/10萬，在當時益母草可用於難產、胞衣不下、死胎等產科危症，多少有幫 助；現在得益於現代醫學，中國全國的孕產婦死亡率降到23/10萬，大城市可達到6/10萬，跟發達國家基本一致，現代女性應享受科學及文明的成果，而不是主動或被動接受來自故紙堆的毒害。
參考資料
[1 ] 孫蓉等,益母草毒性研究進展,中國藥物警戒,2014.2
[2 ] 孫蓉等,益母草臨床應用和不良反應研究進展,2014.2
[3 ] 孫蓉等,雷公藤、關木通、益母草對大鼠腎毒性的比較研究，中藥藥理與臨床2005；21(2）
[4 ] 孫蓉等,益母草不同炮製品的小鼠急性毒性實驗研究，中國藥物警戒，2010.2
[5 ] 孫蓉等,複方配伍對益母草致大鼠腎毒性的減毒作用,藥物警戒,2005.7
[6 ] 孫蓉等,複方配伍對益母草急性毒性和總生物堿含量影響的實驗研究,中國藥物警戒,2014.2
[7 ] 衛生部部頒中藥成方製劑第20冊
[8 ] 解娜,益母草注射液的臨床應用及不良反應，中醫臨床研究，2014.6(17)
[9 ] 中華本草
[10] 賈祥生，益母草中毒致死1例，實用中醫內科雜誌，1989，3
[11] 劉建華，益母草中毒致血尿的辨證治療例析，用中醫內科雜誌，2002.16
[12] 林元秀等，益母草加重痛經1例報告，實用中醫藥雜誌，2000, 16(10)
[13] 張淑傑等，益母草致產後宮縮痛，浙江中醫雜誌，2002.6
[14] 林樹鬆，口服益母草引起產後精神病人腹痛32例，《海峽藥學》 2001年第4期
[15] 張耀庭,中西醫結合治療益母草中毒8例報導,黑龍江中醫藥,1999,(6)
[16] 陸學婭，口服益母草流浸膏出現過敏反應1例，中國中藥雜誌，199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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