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謝雲易推薦。現將原文轉帖(網路版)問中醫幾度秋涼

問中醫幾度秋涼
自述文:艾寧著
 
轉貼人的推薦評語:
《問中醫幾度秋涼---》,標題看了幾次都不想點開,以為是方舟子之流在跳梁,因為我知道中醫正是春寒。
    點開看了一節,就欲罷不能了,不得不慢慢品完60多節:如清純的泉水,涓涓細流,潤澈五髒六腑,沐浴身心。既是好文;又是美文;還能清涼解熱調和陰陽。
    感覺是:上醫醫命;中醫醫心;良醫醫病。上治治理;中治治國;良治治人。無論窮達,善人即是善己。天地人生,難逃陰陽五行製化。

問中醫幾度秋涼(一)
 
母親是個中醫。
從我記事起,母親總是被一大群病人包圍著。來看病的人通常是一聲不吭地坐在母親麵前,把手一伸。母親便診脈。摸了左手脈,又摸了右手脈。之後看看舌苔……。 這象一場考試。估計全世界獨有中醫看病是病人掌握著看病的主動權。雖然是病人來求助醫生。可卻是由病人先對醫生進行能力測試。這個病人可以完全不懂醫學。但卻是權威考官,因為他手裏掌握著試題的正確答案。診完脈,輪到母親答題了。她一樣樣說清病人的病症、感覺、起因、病理……。病人象主考官一樣繃著臉聽著,漸漸地露笑容,最後伸出大拇指讚道:“好脈條,好脈條啊!就你給治了,下藥吧!” 中醫被西方一些人視為巫術不是沒有道理的。西醫看病,問清症狀,還要做透視、化驗、檢測等等。有時還要穿刺、內視、或者要從體內摘下一塊組織做病理切片。甚至幹脆來個剖腹探查,怎麽也得先看清楚了“病”才決定怎麽治,這才是科學的嘛。中醫看病,如果站在西醫的角度不禁要問中醫:你看到“病”了嗎?這個病指的是病變、病灶、病菌、病毒,也就是實質性的病。是拿得出,看得見,測得到的。中醫拿不出這個病來。那就可以說中醫是在“猜”病。母親"猜"病猜得準。不僅通過診脈“猜”透有得什麽病,還能預測什麽時候會流行什麽病。每到春季。母親便會根據她對氣候的感知開方讓我去抓藥,然後配製為成藥,趕在流行病來到之前早做準備,她說到時該來不及了。
有一年春季,母親也是這般催我早做準備。但給我印象頗深的是。她告訴我,這一年的春天得病的將是孩子。症狀是發燒,氣喘。而且燒得兩個臉蛋其中一個臉蛋通紅,而另一個臉蛋是白的。我不信。發燒怎麽會單是一個臉蛋紅?我從來未注意到這一現象。母親指著她開的方子中的一味中藥說,這味藥是這個方子的靈魂,將使療效奇佳。我把藥買回,粉碎,過篩,製成散劑,坐等病人上門。還沒等病人上門,母親又開方,讓我再準備一劑藥。她說,流行病一暴發,一部分人會找中醫,另一部分人會到西醫院住院治療。而從西醫院出院的孩子將會小臉青白,虛弱,厭食,夜驚……。於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會再來找中醫的,這副藥就是給他們準備的。我正在製第二副藥時,第一批孩子如約而至了。讓我大吃一驚的是:一個個燒得呼嗤帶喘的孩子全是一個臉蛋通紅,另一個臉蛋是白的!病人來得太多了,我成了藥劑師,忙著分發藥物,很快,第一批藥就分發光了。我又加緊製第二批藥。這時,那些從醫院住院回來的孩子也上來了。一個個小臉青白,啼哭不止。我又開始分發第二批藥。第二批藥發完了,這個春天就過去了。
如今的中醫不象我母親這樣成批給人治病了。時令病,流行病,瘟疫,是母親做醫生時需要先行感知的。母親治病很象一個作戰指揮員,分清層次,主戰場,分戰場……。她不僅僅針對一個個來到她麵前的病人,更是針對人群,看人群疾病的整體走勢。可是,從科學角度來看,母親這樣斷病有何科學道理?這不就是“猜”病嗎?而今的醫生都是來一個看一個,麵對一個個具體病人看病,,認為這樣才是科學的。 母親不僅提前預見時令病,還根據人們的生活方式預知什麽樣人會得什麽樣病,也是提前備好藥等病人上門。
秋天,母親備好藥,病人來了,當有的病人問自己的病因時,母親說:“你家是過日子人,過冬的準備做得太早了。‘十一’就封了門窗,早早就生了火……。”病人驚道:“你怎麽知道的啊?真是這樣的,我家早早就封窗戶……”
 
(二)
母親給人看病時,不但能說出病人的病症,還能說出此人的生活方式,飲食習慣和性格特點。而且,母親還要指出,此人如果不肯改變他的生活方式或者調整情緒而企圖用藥物來維持舊有的生活方式的話,母親便拒絕為其治療。象如今有人用吃藥來維持暴飲暴食,過量飲酒一類的生活方式,都是母親所反對的。她認為這對身體危害極大。
雖然來找母親看病的人很多,好多人對母親推崇到迷信的程度。但我小時候對此並不以為然,我尊崇的是西醫,這來自父親的影響,父親信奉科學。父親追趕著科學潮流,總是能最先了解到最新科研成果,並為此興奮激動不已。我為父親描繪的科學藍圖所迷惑,相信科學能無限製地解決人類遇到的所有問題,如果說這裏有什麽問題的話,那就僅僅是時間問題。
西醫就是科學在醫學界的首席代表。
父親對我說,在青黴素發明前,每到春季,病死的孩子扔在郊外,比草捆子都多。看看如今的人口增長率,就是西醫保障的結果。過去,人們對男人最擔心的是“車前馬後,”對女人最擔心的是“產前產後”,如今西醫的手術將這個問題解決得令中醫望塵莫及。我認同父親的說法。
沒事的時候我喜歡逛醫院,象逛商店一樣。那真是當今時代的科技博覽會。其檢測手段之高超,真讓人吃驚。我在省醫院看到什麽肌電,什麽射線的大型儀器,已覺得夠登峰造極了。可到北京的醫院一看。人家醫生一揮手:“去做個基因檢測去”。其檢驗報告單上沒有一個漢字,密密螞螞的全是英文字母,數字符號,配以彩色基因圖譜。我看不懂,可還是久久地看,這些尖端科技真是太有震攝力了,我怎可能不被它震得偏離中醫軌道?西醫院高大,亮麗。先不說能不能治好病,光挨樣設備過一遍,便就死而無憾了。因為這是“治”病了,而且各種報告單在你手裏攥著,讓你死也死得心裏明白,你甚至可以通過片子,屏幕親眼看到置你於死地的腫瘤形象。中醫能嗎?中醫沒什麽設備,設備就是三根手指頭。母親就講“拎著三根手指頭走天下。”母親就在家裏給人診病,後來她病了,是躺在病床上給人摸脈。西醫的治療手段更是了得,我曾在一套現代化手術室的候等間等一位專家。護士一會告訴我:“正在打洞”。一會說:“造遂道。”一會又說:“搭橋。”我覺得這個醫學專家是個工程兵,正在修建新的鐵路幹線。相比之下,說中醫怎麽原始都不過分。中醫的診療手段不過是針灸針,刮莎板,火罐。更多的醫生連這些也不用,僅用草藥。一位中醫曾告訴我,每一地所生長的草藥就足以治療當地的絕大多數疾病了。如果給我治病,僅拔兩棵門前草給我煮了喝,我怎麽能認為我得的是大病,又怎能找到被治療的感覺呢?
我的一個朋友給我講她在澳大利亞生孩子的經曆。聽得我目瞪口呆。感到生孩子絕不是一個自然過程,而是一種有如“神六”發射的高科技程序。她先敘述產前檢查,我說:“完了,非給你剖腹不可。”我知道這種情況也完全可以自然分娩,不是非剖腹不可。她說:“是啊,人家說了,這是必需的。”人家西方醫生還很以人為本哪,刀口在下腹部,還是弧線形,考慮到讓你還能穿比基尼。她說,手術室為抑製病菌溫度很低,做完手術又用涼水給她進行了全身清洗,我說:“完了,你非發燒不可。”她說:“人家說了,這也是必經階段。”我聽了真是叫苦不疊,誰說生孩子就非得發燒呀?醫院趕在她發燒之前先給她掛上吊瓶,這樣她就不至於燒死。一聽用藥方法和飲食,我說:“更完了,你非沒奶不可。”她說,醫生說了,這也是正常的。好在西方服務設施完善,什麽都想得很周到,哺育孩子不成問題。我告訴她,她的確“享受”了一番西方的一流科技服務,但除了挨了一頓大可不必的“收拾”外,沒得到任何好處。 我推崇科學,但還沒有推崇到為了享受高科技而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給醫生去整治。
 
(三)
現代人對醫學產生了被治的依賴性。對科學的信奉使人們不能“我的身體,我做主”。每年,單位體檢,都能掀起一場治病浪潮。因為沒有人是沒有“毛病”的。一位同事。按照醫生的建議把子宮“挖”出去了。闌尾“切”下去了,把膽“摘”除了,還有扁桃體,蛀牙……醫生告訴她,她身上的痣全應該挖光,以防癌變。
醫生拿著我的檢測結果大驚小怪。我說,你們還有什麽樣檢測儀器?你們能檢測什麽病我就有什麽病,我病的程度與你們的檢測能力成正比。按醫生的意思,得把我治成檢測平均數才行。
西醫的科技手段是如此地發達,使西醫的治病成了一種科技展示。而原始,落後的中醫看西醫又覺得它有相當幼稚可笑的一麵。
看一條美國最新科技報道說,發現早產兒在保溫箱中的成活率很低,而要是帖著人的皮膚保溫,成活率卻很高。這讓我說不出的暈。在中國,七個月的早產兒的成活率一直很高。過去的人,穿很寬鬆肥大的棉褲,母親讓把早產兒放在貼肚皮的位置,再用棉褲兜住,也都兜活了。美國的最新科技就發現這個?!
母親終其一生也沒有反對過西醫,但也從未動搖過中醫立場。在中醫受到衝擊的嚴峻日子裏,好多中醫紛紛改學西醫,母親的一位師兄對她說,這是一場曆史淘汰,留存下來的中醫才是真正的精華
好在中國人很有意思,有病了,就想“治到家”,用盡各種醫療手段。用盡西醫的,再用中醫,最後,有的還要用巫術。我認識的一個“大仙”就熟悉大醫院的各個病區和各病房的主治醫生。
好多病人所采用的方法往往是“綜合”治療,住著西醫院,用著中藥,身下還壓著符,家人可能還在到廟上去燒香……。這也是中國一大特色吧?當西醫用盡招數不見起色,家屬漸漸急燥時,有的西醫就會轉移其注意力,建議用些中藥。還不行時,在有些小地方,會提示你:“信點啥不?”還別說,這種綜合性治療效果還是不錯的,往往真還能起死回生,中國人不在一棵樹上吊死的靈活勁不服不行。
母親常在深更半夜被人接走,潛入醫院,給腦炎的病人敷藥,給中風的病人紮針,給要死的人診脈……。她自己沒覺得這行為與“大仙”有何不同之處。我以前認為這是母親的認識能力有限,這要是我,我肯定覺得屈辱,一定改行學西醫了。母親是個很單純的人,單純得清澈見底。她的思想全被病人占滿了,不覺得半夜潛入醫院有什麽不好。
母親也上過西醫院校,受過係統的西醫培訓,西醫會的診治方法她也會,也明白。她也有很多轉學西醫的機會,但她總是微笑著搞她的中醫,不為壓力所動。母親的醫術讓人找不到攻擊她的口實,就是在她身邊的我和父親也不得不佩服她常能把被西醫宣判死刑的病人救過來。因為我在母親身邊,不管別人覺得母親如何神奇,我卻不覺得。小時的我隻覺得西醫神奇。你瞧人家的透視,化驗,手術,那才叫醫術。可我也知道,西醫也有不行的地方。
經常有剛出生幾天的嬰兒被抱到母親這來,或抽,或燒,或要死,西醫麵對這麽小的嬰兒,下不了刀,動不了鉗子,束手無策。母親拿一根細細的針灸針,紮紮手,紮紮腳,紮紮肚子,往嘴裏抹點藥,往頭上敷點藥,孩子就好了。
於是,我產生了一個偷奸取巧的想法,我想,西醫是可學的,學了就能會,中醫有點神乎其神,不好學,如果母親能把她的“絕技”傳給我,我不就可以在中醫上走捷徑了嗎?我把這想法跟母親說了,我想她會抓住我想學中醫這一機會,把她的畢生所學傳給我。可母親說:她寧可把她的本事帶進棺材,也不傳給我。
 
(四)
母親拿出一疊書,差不多與我等身高,說讓我將這些書都背下來才肯教我本事.母親太不講究教學方法了,怎麽也得循循善誘才是呀。我那時正對當代科學有興趣,還牽掛著共產主義理論,如何接受得了陰陽五行呢?我想,現代科學一定能比陰陽五行提供更好的對應參數來進行更具包容性的推演。陰陽五行,是樸素的辯證唯物主義,是古人在沒有探測手段時所做的無奈的比擬方法,樸素是簡單的代名詞,現代科學完全可以替代舊理論。我想,誰也不會在X光片上看到肺的空洞時,還用陰陽五行去推演問題的所在。也不會在已確認了結核菌的情況下,不去用抗生素治療,而去平衡什麽陰陽。當時我堅信,隨著科學的飛速發展,中醫占據的地盤會完全讓位給西醫,如果我用背下一疊古舊書的時間和精力去學習科學的話,將會有更大收獲。再說,我絕無在不研究透科學之前去搞陰陽五行之理。那時雖然還沒有發展就是硬道理之說,但我覺得科學發展能解決所有問題,應該全力推進科學發展。這疊書我也背了幾本,藥性,湯頭和辯證,我認為這就足夠了。可母親卻說我僅僅知道這些比什麽都不知道更糟糕。我之所以沒學中醫可能與我太理性有關。
文革前,有個年輕人病得要死了,母親救活了他,他覺得中醫很神奇,就跟著我母親學習。他是真聽話,把那一疊子書全背下來了。他聰明,能幹,要強,可他終其一生也沒有找到從醫之路。他後來做到一大國營廠的廠長。晚上回家,家中就坐滿等他診病的人。可他沒有處方權,他不是醫生,我曾聽他傾訴這一痛苦。我可不想做有醫生的本事,卻沒有醫生權利的人。我也沒有從醫途徑。我不想與那個廠長同一個下場。這可不象學個修電器什麽的,會修就可以開個修理部。當醫生光有本事不行,還要有官方認可的途徑,我當時看不到這一途徑。我有一次能夠成為醫生的機會,我抓住了,可母親迫使我放棄了。
在我十七歲中學畢業那年,紮龍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荒涼地方。有一年冬天,湖心島上的一個老太太得了急病,方圓百裏沒有一個醫生。隻得騎馬到幾十裏外的軍馬場向獸醫求救。年輕的獸醫趕去,用給馬治病的藥和注射器給老太太救了急。事後,這個年輕人到母親這來討教,母親給他拿藥治好了老太太的病,又給村裏好多人治好了病。當時這個村就要求我下鄉到他們村裏去做赤腳醫生。我考慮了一番,就答應了。可母親堅決不同意。那個地方很偏僻,不通車,沒有電。可我看中那個世外桃源,那裏仙鶴飛舞,荷花飄香,真是個神仙待的地方。這是一次很好的成為醫生的機會, 由於母親拖住了我,我沒能去成。雖然母親是醫生,可她自己的身體極弱,離開我的照顧她也真是難以活下去。在那個年代,做為個人,沒的現今的生活之憂,不用考慮謀飯碗的問題,如果那時有生存之憂的話可能我也就學中醫了。當時隻是聽毛主席的話,想做個有用的人,象對待其它技能一樣,我掌握了一些醫學技能。除了針灸之外,西醫的測血壓,注射,聽診什麽的,也學了一些。
母親不善言談。她不能說服我學中醫,又堅決反對我從技能層麵上接受中醫。當時我不理解她反對的真正含義是什麽,正好我又不想學,與其背一疊舊書,不如讀一疊子新書。背舊書不一定是有學問,讀新書卻是有知識。嚴格說來,母親也不是十足的中醫,在她所處的年代裏,她將不可避免地一再受到西醫思潮的衝擊和影響。母親的體質極弱,屬於先天不足,後天虧損那類的,十幾歲時,連一條橫道都過不去,走幾步就要昏倒,還曾一度失明。家有後娘,無立錐之地。可能是出於求生的本能,她摸到當地一位著名的老中醫處,跪倒在地,嗑了三個響頭,誓死學醫,就此拜師。是中醫救了她的命,也賦予她生存的本領。
 
(五)
母親學醫時,每天早晨三點鍾起床,做飯,背書。她可真是把師傅指定的書全背下來了。那時她接受不到科學技術,也沒有別的哲學思想分她的心。一對一的師承教育為她打下了堅實的中醫基礎。這條件是後來的我和現在的我女兒所不具備的。所以,從某種程度上說,現如今已不具備學中醫的條件了。要想走到中醫,中間隔著科學技術,哲學思想等眾多的西式山峰,要走的彎路很可能是一代人,就強同我這樣。
中醫師傳的育人方法使其不能象西醫那樣廣泛培養人才。在醫學院校培養中醫,浪費和摧毀的人才比培養出的人才多。且不說中醫院校大量的西醫課程衝擊著學生的頭腦,僅西式的授課方法,中醫教材的科學化已經把學生與中醫隔開了。如今學中醫不用背醫古文了。我看了一下現今出的醫古文書,其注解和翻譯就抹殺中醫並將其向西醫靠攏。母親背了書,得了老師的言傳身教,形成了堅定的中醫信念,此後她的一生就是她老師精神財富的傳承者。雖然我不認識她的老師,不善言談的母親也不能過多地向我描述她的老師,可從母親的從醫方式上,我不僅看到了她老師的影子,還隱約看到了那條千百年來中醫人走過來的曆史道路
母親受老師的影響是不自覺的,內在的。我曾覺得母親不太了解她的老師,因為我提出的關於她老師的許多為什麽,她都回答不出。,她老師不貪財,憑他的醫術,想要發財不是難事,他全家十一口人,生活儉樸。母親受她老師這一影響很深,她說,醫生因給人看病而發了財就是不對的。
每當有流行病或瘟疫發生,母親的老師就當街舍藥,分文不取。母親說,有一年鬧霍亂,老師當街支口大鍋,裏麵煮著藥,排出幾張木床,看到有人打晃著過來,就扶倒在床上--刮莎,然後往身上澆熱藥湯,再給喝一碗熱藥,這就救活一個。全家全上陣,累得要死要活……。
乘人之危,發國難財,對母親老師這樣一個醫生來講是不可想象的。我想,她老師也是從自己老師處學來的吧?這也應該是中醫的一個傳統吧?從母親的敘述中,我沒看到當瘟疫暴發時政府有什麽做為。都是民間醫生自發的行動起來,履行一個醫生的救死扶傷的天職。舊社會醫生的行醫資格不是政府給予的,國家也沒有醫療衛生體係。按我女兒的觀點,她認為中醫在曆史上沒有獲得政府和國家支持是其沒有發展壯大的一個原因。我想,沒有獲得政府支持的中醫卻自覺地擔負起維護國民健康的職責,除了強大的精神力量外,何以解釋哪?
我覺得母親的老師很了不起,在舊社會,能收女孩做徒弟,他死時,把他的醫書,藥櫃等物均分成兩份,給他學醫的大兒子一份,給我母親一份。母親把這些東西一直保存著。我小時總用她老師留下來的藥碾子壓藥。
受過師傳的母親,二十多歲就走村串戶地行醫了。解放後,又進了醫學院校進行了西醫培訓。所以,母親幹起西醫來,也挺象那麽回事,脖子上掛著聽診器,也會用西藥,也會注射。但她骨子裏卻是老師鑄就的中醫。這個中醫與現代醫學有許多格格不入之處,如今想來,其中包含著好多有價值的啟示。
在五十年代,在一般工人隻掙三十幾元錢,八級工匠才掙六十幾元錢時,母親是大醫院裏拿九十幾元月工資的醫生。但醫院不適合她,或者說,西醫院的模式不適合中醫。母親的工作方式是她老師那種作坊式的。象我前麵說的,她是根據天氣的運行,在流行病暴發前備好藥。可醫院不允許她這麽做,她用藥又活又廣,可醫院進藥有限。母親的許多常用藥是禁藥,正常配給醫院,醫院都不敢要。醫院的分科更是限製了她。因為她是綜合性治療。在醫院裏工作等於捆住了她的手腳。於是,母親毅然放棄了在大醫院的工作,辭職回家,又幹起了家庭作坊式的診所。
 
(六)
在母親的作妨裏, 在她的指揮下,我製藥,製湯劑,散劑,丸藥,膏藥,藥酒……。
那時,我不喜歡自己一身的藥味,時常為自己一身的藥味而難過。因為人們普遍不喜歡藥味。我沒想到,幾十年後的今天,到中醫院或路過中藥店我都要做深呼吸,就象現代人到氧吧吸氧一樣。中藥味能打開我全身的細胞,可能就是那時候被毒化了,至今留有毒癮。
母親看病過於活泛,真是不適合在醫院工作。當有中年婦女領著病懨懨的女兒來看病,診過脈後,母親就把中年婦女拉到一邊說:“你這當媽的糊塗,該給姑娘找婆家了,不要等出了事……。”
著實說,母親的性格不適合做媒婆,但母親卻為此沒少給人撮合婚姻。後來我繼承了母親這一傳統,也給人做媒,因為我知道,好多好姑娘在青春期把控不好會一失足成千古恨,這與道德品質無關,適當地幫她們一把,有益她們一生。我看《西廂記》,看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看到的就不是愛情,而是發情。因為與我在母親診所中看到的情況是一模一樣的。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從醫學角度看待人們所說的愛情了。後來又從哲學角度,心理學角度……。
有一位叫小珍的姑娘,反應強烈得讓母親和幫助母親的我沒少費心。她媽媽除了暴打她沒有別的辦法。她反應強烈到已經不能好好地處對象了。曾有一個很不錯的小夥子與她相處。她把他領到我們家,她不敢讓她自己媽知道。母親為了促成他們締結婚姻,留這小夥子吃飯。我陪這個小夥子下棋。小珍不去幫我母親做飯,老是過來住這小夥子身上貼。當時我才十二三歲,把我恨了個牙根疼。從我家吃完飯出去,兩人到城外散步,她往玉米地裏拉這小子,把人家嚇跑了,再也不見她。越是遭到拒絕她越瘋狂。除了母親極力安撫他,人們全嘲笑她。最後隻有一個病歪歪的,做過大手術,無爹無媽,身無分文的小子沒跑,被她拉上了床,這個床是她所在的紡織廠女工宿舍。女工們故意等到時候,領著保安,砸開房門,把他們堵在屋裏。這個讓老天做了生物試驗的女人在瘋狂半生之後,削發為尼,出家了。
也有一些中年婦女,輕佻,放蕩,看到男人眼睛就發綠。有一個婦女,來看病,說她夜夜夢與鬼交。母親這邊正給她開方哪,她看到我父親在裏屋躺著看書,就蹭過去要躺在我父親身邊。我大怒,可母親隻是琢磨方子,並不理睬她在幹什麽。
母親不從道德角度看待女人作風問題的態度影響了我。男人和女人的“發情”永無休止,中醫沒有心理學這一科,但母親在她的行醫生涯中,一直沒有把這心理的,精神的疾病從她的醫療範圍內剔除出去。她沒學過心理學,也不懂哲學,她僅靠她所學的中醫理論去醫治和處理問題。
母親對精神類疾病的態度和看法與西醫有很大不同。我一直關注西醫對精神疾病的研究。母親去逝近三十年了。這期間心理學發展是極為迅速的。可我發現,其科研成果並沒有超越母親所在的中醫認識範疇。
對小珍,母親知道是怎麽回事,對其它的女人,母親也知道怎麽回事。
母親治不孕症很名,很多人來找她治。有一次,她給一個女人診過脈後並不開藥,隻聊天。我那時對母親看病不感興趣,坐在一邊看我的書。那年代還沒有心理醫生一說,更沒見過心理療法。病人是位中學老師。很高雅的,談著談著,突然那老師大驚小怪地一喊嚇我一跳,她拍手叫道:“天,我明白了,這麽說,那些犯作風問題的女人是因為有生理方麵的要求?”那時還沒有“性冷淡”這一說法。母親診脈摸出來了,正在啟發,誘導她,她這是剛開了竅。
一個不孕婦女,丈夫有了外心,要與她離婚。她不肯,被丈夫打折了三根肋骨。她悲痛欲絕,哭天搶地,我很氣憤。回家跟母親說。母親平靜地說,這麽打就好,年底就能生兒子了。果然,年底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兩口子抱著樂得合不攏嘴。
 
 
(七)
小時候對母親的這些認識並沒有在意。我以為這些都是常識。大半輩子活過來之後,才發現,當今科學並沒有這樣的認識。母親站在中醫角度對精神的人和肉體的人的認識並不是落後的,而是整體超越當今科學,有許多東西為當今科學解釋不了。受母親的影響,我在後來做婦女工作和法律工作時,在維護婦女權益和法律尊嚴時就不太可能嚴格按照當今的女權意識和立法理念行事,而是融進了以中醫為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思想理念。中醫給了母親一個順其自然的生活態度。一個淡泊的心境。我想這也是受了她老師的影響。
母親說,她的老師在過了六十歲生日後,收拾幹淨一張床,交給我母親一個蠅甩子說:“別讓蒼蠅落我身上”然後躺下,絕食七天而死。我追問母親:老師為什麽要死?是生病了嗎?是厭世了嗎?是信仰什麽教嗎?母親說不是,老師隻說,人活六十就可以了。可我覺得這話站不往腳。對中醫來說,六十歲正當年,正是經驗豐富,大有作為之時,怎可以死呢?我一直認為母親太女人,給你蠅甩子讓你趕蒼蠅,你就趕,老師說要死,你就讓他死?便是大家都認可了,你也不能認可啊?你得給他灌米湯啊?母親說,那不行,老師要安靜。我母親可真夠聽話的,就這麽安安靜靜地讓老師餓死了。但是後來看到母親對待死亡的安祥態度,我知道她早已接受老師對死亡的態度了。
她的老師一生不求財,不求利,不求名,便是對生命也是適可而止,早早撒手。母親和她老師的做法一脈相承。一個西醫的人生信仰可能不影響他的行醫。可一個中醫的人生信仰卻會直接影響他的醫術,如果母親執著於生命,執著於青春,執著於名利,她怎麽做到在醫治病人時因勢利導,順其自然,舒理氣血,平和陰陽?一個魔鬼可以當西醫,可卻當不了中醫。中醫不僅僅是技術,更是人生觀,世界觀,是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可惜我小時候沒有認識也無法認識到這一點。正因為母親的這一人生態度,所以她才是一個真正的中醫人。在醫院這一不適於中醫生存的環境內,她不是考慮工資,名利,地位,而是不讓中醫不得施展。
醫院這種形式適合西醫,卻很難盛得下中醫。不僅僅是醫院,便是科學也很難框住母親的行醫。但母親認為她還是科學的。她研究西藥,根據西藥使用後病人的反應來分寒熱五味,對已接受西醫治療的人,她總是把西醫的治療也納入總體思考。
母親畢竟是在科學時代內生存,不可能一點不受科學影響。對中醫,她按“吸取其精華,剔除其糟粕”的新中國中醫方針,把她老師傳給她的東西按她能理解的和不能理解的分為精華和糟粕兩部分。
有一次,一個晚期癌症病人被她丈夫背到母親這來了。母親當然看不了,可這丈夫不肯接受這一現實,苦苦哀求母親,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無奈,母親給他開了一個中國古方,說是給病人吃老母豬肉。這個男人從農村買來一頭已喪失生育能力的老母豬,殺了給妻子吃肉。這女人十分想活,加之對母親的迷信,就努力地吃。到了醫生宣判的死期,她也沒死,一頭豬吃完了。一個冬天過去了,女人的病竟好了!兩口子來謝母親時,母親一臉茫然,她反複自言自語:“這糟粕不是糟粕?”
一位火車爐前工,由於生活不規律,得了很嚴重的胃病。帶病堅持工作,吃藥的效果也不好。母親笑說,有一個“糟粕”方子治這病,說是備七口大缸,將稻草燒灰,填滿大缸,用水浸泡,浸出物會有白色物質沉澱缸底,收集這七口大缸,可得一碗。將這一碗白色沉澱物服下,可治此病。聽了這個方子,我和魯迅對中醫的看法再一次統一。覺得中醫有療效的方子也是從這些五花八門的方子中歪打正著地碰出來的。

 
(八)
這個爐前工有一次疼得死去活來,遇到一個老太太就將小蘇達調合了一碗,讓他吃下。他吃驚於怎麽可以服用這麽大劑量的小蘇達?但疼極了,老太太又一個勁地鼓動他,他就吃了,結果就不疼了。又吃了兩次,竟全好了,再沒犯過。母親聽了,就念念不忘。老要泡七缸稻草灰看看那白色物質是什麽東西。我想,隨著母親臨床經驗的豐富,她對“糟粕”的否定產生動搖。
小時候,和母親在一起,看她做什麽都覺得是自然而然的,除了不正骨,不開刀,她什麽樣病都治。如今,看人們治療銀屑病,治療再生障礙性貧血等病非專家不可。可我小時看母親治這類病都是常見病。也是手到病除的病。如今看專家治銀屑病告訴患者絕不可沾酒。我就想到母親治這病恰是服用藥酒。隻是治療再生障礙性貧血時藥稍貴。我記得母親再三勸一位母親說她十五歲的女兒得的病是比較嚴重的,一定不要疼惜十二元錢,把藥抓了給孩子吃。後來那個孩子死了,母親很奇怪,一打聽,那母親果然是舍不得十二元錢,沒給孩子吃藥。
也有母親治不了的病。一個姑娘,高大,漂亮,園臉,看上去很健康的。母親號完脈,將姑娘的媽拉到一邊說,我治不了這病。現在我知道,這是白血病,那時沒有化療和放療。更沒有幹細胞移植。無論中醫還是西醫都束手無策。
 
中醫對器質性病變不象西醫認識的那麽絕對,比如心髒病。
母親自己就是心髒病。當她犯病時,她並不吃藥。其實,當最早的速效救心丸還是外國稀有藥時,我母親就有,是我舅舅從國外弄來的。為此,我怨恨過舅舅:“你姐姐什麽性格你不知道?你怎麽會把藥交給她而沒告訴我?你應該把藥交給我!”母親不僅沒用過一粒,而且沒告訴我她有這藥。我想,在生命這個問題上,她一定是受她老師的影響。當她犯病時,她不吃藥,而是做氣功,調節心律。她曾經癱瘓過三年,我幫她執行她的治療方案,她竟能再次站立起來。她已經一再用自己證明醫學奇跡了。    
父親的一個朋友得了心髒病,器質性病變很嚴重,母親說無藥可醫。我不甘心,給配了一付藥。因為我對父親這位朋友的感情很深。在文革期間,父親鑽進大興安嶺,病得奄奄一息的母親被她救過的一個人接走,奶奶被軍管會辦了學習班。我曾到“牛棚”去找過父親的這位朋友。他也正和囚犯一樣,剃著陰陽頭,在“牛棚”裏砍麻繩……。如今想來,他在哪給我弄來的幾斤米哪?他自己有八個孩子要養啊?看到他,我對父親逃跑的正確性產生了懷疑。
初生牛犢不怕虎,我配製了一個大藥方“梅花點舌丹”,費盡我九牛二虎之力,動用了母親的一些庫存,每一味藥都是我親自加工,研磨,做成丹後拿給病人。可對我的“梅花點舌丹”他並不領情,對我大發雷霆,說我是異想天開。他說:“你就不想想?我連口粥都吃不下,你卻讓我用黃酒,蔥白做引吃藥,這可能嗎?”我想告訴他,這藥裏有麝香,熊膽,牛黃,最便宜的藥也是蟾酥,珍珠。可我不敢說,我要是說了,他就得問我:“麝香治我這病嗎?珍珠治我這病嗎?蟾酥這毒藥你也給我下?”我怎麽跟他解釋,我理解這藥能擴張血管,增強體能,以毒攻毒,總之,我把感情都投入其中了,總覺得賦予這付藥一個靈魂 ,它會去執行我的指令……。 他在我父親那告了我一狀,說我愚弄他。是呀,誰能認可一個少年能配一付好藥?他死後我把這付藥拿了回來。母親把它當安宮丸,再造丸一般地使用,真是一副好藥。我沒有怨我父親這位朋友,隻怨中醫沒有西醫的注射手段。中醫難道不需要西醫這樣的手段嗎?
母親也死於心髒病,可同樣有心髒病的父親卻活了下來。當死於他前麵的心髒病親朋還都沒有心髒病症狀時,父親的心髒病嚴重到已需要大家關照了。父親今年過了八十大壽。他告訴我,人的身體感覺並不是隨著人的年齡增長而覺得一年不如一年。他現在的感覺就比十多年前還好,的確,父親行走如風,看上去比他四十多歲時要強。
 
(九)
去年,父親又與我談起他的心髒病。我為他的心髒病沒有接受現代醫學的治療而慶幸。我告訴他,他這病如果在當今是要安裝心髒起博器的,我的兩個同事就安了。四十多歲正是年富力強時,可安了這東西,就是一個出門得需要我照顧他們的病人了,我得替他們拎包。我問父親:“如果在你四十來歲時給你安裝上心髒起博器,你還能活到八十多歲嗎?多虧了那時沒有心髒起博器。”
其實,無論是父親的那位朋友,還是我母親都不是不可活,隻要他們不那麽剛強,不要求身體必需達到一定健康程度,而保持一種半休眠狀態就可以存活。可母親不肯,她說,那麽活又何必呢?所以,母親死後,我在收拾她的遺物時,找到了那瓶救心丸,這曾使我怨恨舅舅。可是,肯順應心髒馬力的父親,當隨著年齡的增長,體能的下降,心髒和身體的供需關係達到平衡時,病症消失,反倒健康長壽了。
女兒的爺爺也是心髒病。怎麽也治不好,他為此憂心忡忡,血壓上升,自己也勸不了自己別上火,最後就得了腦出血,成了植物人。成了植物人的他,不再著急上火,於是血壓也不高了,心髒病也沒了。早晨太陽出來他就睜開眼,賞著天,按時吃飯睡覺,生活規律,不再生氣著急,十年過去了,心髒病一次也沒犯過,血壓也沒高過。
當年我也注意到母親醫治的幾例心髒病人。一個是十六歲的少女。她是先天性心髒病。可卻被強迫下鄉了。她在鄉下一再暈死。經省級醫院鑒定,心髒缺損,返城了。分配在廢品收購站當會計。我從來不敢應她之約陪她洗澡,她昏死在浴池是常事。大家都不知道有哪一天她昏過去就不再醒來了。她在母親這吃藥。有一天母親摸她的脈說,本已見好了怎麽突然又加重了呢?她對我母親說有個小夥子要和她好,可是她父母堅決不允許她戀愛,她為此苦惱。母親聽了,就備了四樣禮到姑娘家去了。姑娘父母驚慌失措,母親的麵子得給啊,就毫無異義地答應姑娘談戀愛了。當時我雖小,但也有一定主見,覺得母親這事做的不妥。才十六呀,那男孩也才十七歲,在那個時代可不是一般的早戀。我還記得,女孩領男孩來見我母親,母親告訴他倆:“你們千萬要給阿姨長臉,不能出事……”兩個孩子一個勁地點頭。他們談了十年戀愛,到了符合晚婚的年齡才結婚。婚後生了一個女孩子,母子平安。現在想起這事我都後怕,母親怎麽能信得著兩個孩子的承諾?萬一有個婚前孕,做流產,女孩不就沒命了?由於女孩快樂,幸福,那麽嚴重的心髒病也沒有影響她的正常生活。
還有一個二十三歲的姑娘,也是先天性心髒病,她的病更嚴重,年輕輕的,每年就得有幾個月臥床。結婚肯定是不行了,家裏要養她一輩子。她也在母親這吃藥。可在家躺著吃藥的她偏偏就出了問題。大雜院裏有個死老婆的男人,領個八歲男孩過日子。誰也沒想到他兩怎麽樣就產生了感情,要知道這在當時也算是大逆不道的事了。姑娘誓死要嫁給他,把個爹媽氣個要死,大家也痛恨地暴打這男人一頓,但不讓姑娘嫁,姑娘馬上就要死了。家裏人隻好來找母親相商。母親主張為他們舉行婚禮,讓把那男人帶來囑咐幾句話。母親告訴他,絕不可以讓姑娘懷孕,姑娘的心髒承受不了懷孕的負擔……。結婚後這個男人每個星期天就出去打獵,打狐狸。在我們當地是很忌諱打狐狸的,狐狸是“狐仙”,打了是要遭報應的。他打狐狸不是為了要狐狸皮,他要的是狐狸心。中醫講吃什麽補什麽,母親也將中藥灌到豬心裏煮給心髒病人吃。他聽說狐狸心效力更大,就每周弄回來一個狐狸心給妻子吃。吃了幾十個狐狸心後,奇跡發生了,心髒病的症狀基本消失了,她懷了孕,順產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孩。母親驚奇地說,狐狸心的效力這麽大啊?
便是西醫在對心髒病人的醫治過程中也履履出現奇跡。
一個有業務聯係的朋友,他有很嚴重的心髒病。還不到四十歲。有一天就“死”了。抬到醫院心已經不跳了,什麽生命體症都沒有了。醫生給他做電擊。嚓,嚓,嚓,連做三次,人還是死的。醫生說,超過三次就是好心髒也給擊出心髒病來了,是不允許的。可醫生對這個死人說,:“誰讓咱倆是朋友呢?我得表示一下對朋友的特殊優待”於是,嚓,嚓,嚓,又來了三下,這個死人就活了。
 
(十)
等我在街上再見到他時,他把衣服捋起來給我看他的兩肋。就跟烤肉似的,從上至下全焦糊了,慘不忍睹。他說,他沒有一分鍾好受的時候,這心髒自己就亂顫。但他還得感謝醫生朋友。又過了一年多,他的狀態大為好轉,和正常人差不多了。
看一個報道。一個急救中心的一幫年輕醫生,很有熱情,每來一個“死”人,他們都要救上一陣子。一個心髒停止跳動四個小時的死人就讓他們給救活了。
有一個猝死在車中的司機被送往急救中心。主任診斷是心肌梗死,得溶栓。但人心已不跳了,沒有血液循環,藥也到不了地方。於是,人工心髒按摩,幾個年輕醫生輪流踏在木凳上壓心髒。壓了一個小時,沒用。這主任又看說,肺也栓塞了,又溶栓,還得壓心髒。年輕的醫生們都有男女朋友,也多是從醫的,來找各自的朋友,也加入了按摩隊伍,排著隊上陣。又壓了一個小時,主任一看,不行了,走到別的屋去了。他的助手們還不甘心,沒停手。這時,偶爾就有一下自主心跳,小護士就跑去告訴主任。主任說,白扯,救不活了。可手下這些人說,他能跳一下,咱們就得看看能不能跳第二下,又壓了兩小時,硬是把人弄活了。第二天一早,這個司機醒來,跟他妻子說喝,要吃西瓜,還很小氣地說,隻買半個就行。醫生們看著他笑,他還不知是怎麽回事。
後來有專家評點說,這個搶救病例,在現有理論上是不成立的。年輕醫生們的做法是大膽,超常的。有人就問這個急救中心主任,做為醫生,如此搶救一個停止呼吸,沒有心跳的人,是由於缺乏常識還是由於愚蠢?主任回答的很簡單,他說,我們第一次用一個小時救活了心髒停跳半小時的人,第二次我們就用兩個小時救人,第三次我們就用三個小時,隻要有救活的事例出現,我們就沒有理由不延長時間。隻是我們以前救活的人,心髒停跳的時間沒有這麽長,不這麽引人注目罷了。
還有好多這樣的病例,這些病例給我的啟示是,心髒病本身的彈性是很大的,即使是器質性病變,也不是不可逆轉的。所說的心髒病有時就是一種心髒與軀體的不匹配。少年成長性心髒病就能說明這一點。我父親和我女兒爺爺的心髒病也說明這一點,所以,我對心電圖上的曲率改變並不過於看重,超負荷運動便是健壯的運動員也會突發心髒病猝死,而有的心髒病老太太,常年有無力地坐著曬太陽,卻長壽。我所看到的死亡的心髒病患者,大多不肯將生活節律調適得與心髒匹配,我母親就是,她說,我不能打折扣地活著,那樣的話就可以不活了。她其實不是死於心髒病,她故意使自己得了病毒性痢疾,當我送她去醫院搶救時,她還扔被子,試圖從推車上滾下來……。
還有一個病人,母親沒有治好他的病,病理很清楚,他是在遷墳開棺時沒有及時躲開,受了璋氣,整個人耷了,攝了魂一般。母親麵對他,象麵對一道難題,不知如何解開。這給我留下很深印象,說來母親還是太科學了,這樣的事交給巫神去辦,肯定能治好。
母親堅決反對迷信做法,她認為自己很科學,對偏方和地方性的治療方法持很謹慎的態度。我想,相比她的老師,母親做為中醫已經不是很純粹了。在那個科學排擠中醫,中西醫結合的年代裏,她已經是最大可能地保持中醫的本質了,我想這也是源於她的單純。
在母親臥床不起的時候,來找她看病的人還是排著隊。我就奇怪了:人們為什麽要迷信她? 一個都治不了自己病的人,卻可以治別人的病?
我奶奶就從不迷信我媽。我有十一個姨奶,她們都迷信我媽,奶奶罵她們沒骨氣。奶奶的骨氣體現在絕不讓母親碰我們姐弟四個。我們有病,母親想給我們吃藥得象地下工作者似的。我幾次病得要死,母親都被我奶逼得哭著離去,說這孩子她不要了。二弟發高燒。奶奶不許母親給他喂藥,母親就用注射器,瞅著機會就給打一針,弄得孩子看見媽媽就大哭大叫。奶奶抱著高燒的孫子出門,不是去醫院,而是去吃冰糕。母親抱著頭,不知是不是想這孩子也不要了。可吃了冰糕的弟弟退燒了,這讓我奶奶洋洋得意,母親看著我們幾個直奇怪,覺得我們是怪物似的。
 
(十一)
但我奶奶不否定我母親在外麵的功績。我記得在文革最激烈的時候,鬥爭無限升級。我們大院有死的,有逃的,有進大獄的,形勢已完全失控了。
我家當時也處於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我奶站在大院中央,進行了一場氣焰囂張的演說,三十多戶人家,我奶逐家地罵,這個:“你生孩子難產,三天三夜沒生下來,最後還不是來找我家媳婦了?如果不是小寧她媽,你就憋死了!”然後踢一腳一個半大小子:“還能輪到你今天來革奶奶的命?”那個:“你出麻診,出不出來,四十多天下不了地,最後是誰救了你?今天你當革命小將了?你要革誰的命?”“你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拍著良心想一想,我們家孩子媽,對你們哪一家沒恩?……。”
我奶這麽幹時,我是替她捏一把汗的。那時的人性何等脆薄,一旦被激怒,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全院的人都低下了頭,聽了奶奶的數落,大家都承認我母親醫術高,醫德好,真找不出一個對我母親有一點微詞的人。奶奶的指責,瓦解了人們的革命激情,把我們家從困境中解救了出來。
小時候,在母親身邊的時候不多,時間也不長,加之對中醫沒什麽興趣,更討厭整天一屋子人,鬧哄哄的。我對母親做的事並不關注,,既便是這樣,如果說母親出門幾日,來的人找不到母親,就有人拉著我不放。他們可是不考我脈條,而是詳細述說病情,讓我給想想辦法。任我怎麽解釋說我不會也不行,都說:“龍王爺的兒子還會三把水哪。”沒辦法,我就給摸摸脈,目的是做個簡單判斷,辯個表裏,寒熱,別給治反了。然後打開母親的大藥箱,裏麵有幾十種配好的藥,都是母親開的方,我去抓的藥,又由我加工製成的藥。母親給人看病時,又多是我當藥劑師,給人包藥,吩咐服用方法,大致還是能想出點對付的辦法,何況我必竟還背過幾部醫書,不是一點不懂。於是,遇到特殊情況也給人拿藥。母親回來知道了,並沒有責備我。如今想來。可能是我沒犯大毛病。
 
我在中學,學校響應毛主席號召,學有用的東西。我學了醫,也跟醫療隊下鄉。我真正能給人治病的醫術隻有針灸。母親可能覺得我的本事太單薄了吧,就一指藥箱說,拿點藥吧。我就帶了一些藥,象母親老師當年做的那樣,去舍藥。如果母親認為我不能做簡單診斷的話,就不會讓我帶藥下鄉了,但當時我並沒這樣想。
母親死後,病人還是源源不斷地湧來,推不掉的,我就給拿藥,吃不了藥的嬰兒,架不住人家的哀求,我就給紮針。這樣,就把母親的藥全發放光了,來的嬰兒也都給紮了針。
可能是母親在天之靈阻止我。有一天,我突然想,那僅有幾斤重的嬰兒,小身體青白的,如果迎著陽光舉起來,真是半透明的,我那針灸針紮下去,那麽深,紮到哪去了?這麽從解剖上一想,想到我的針紮到肝上,紮到腎上,一下子就怕了。再來嬰兒,把繈褓一打開,我心先怯了,手也抖了,說什麽也不能紮了,此後,我就逃避了。
母親死後,我病倒了。人說是傷力,我不知該怎麽治,胸腔內疼得象用刀捅的似的,無處逃避。這麽猛的病我想用溫和的藥肯定不行,可用猛藥我這體質也不行。母親曾告訴過我終生不適合我用的藥。這時我就想,為什麽別人能用的藥我卻不能用呢?說不定就能出奇製勝治了我的病哪?於是,我給自己開了一個方,抓了藥,就吃了。 結果糟了,我真的吃錯藥了。胸腔不疼了,變成實心鐵板了,想喘口氣都難,五髒六腑全板成一塊,吃不進東西,喘不過氣,危在旦夕。這下我隻得以毒攻毒了,我又開了一個方子,用上了母親告訴我終生不可用之藥,我知道 ,非用此類藥不能破開。這副藥下去,鐵板被擊碎了。恢複了大刀闊斧式的疼痛,我不敢再輕易用藥了。
到省城上學,我到了大醫院,中西醫全看了,全都沒辦法,用了些藥,等於把我犯過的錯再演一遍。我隻得還是自己治,我謹慎地每次隻開三味藥,用茶缸裝著,沏上開水,當茶喝。這一喝就是大學四年,把病治好了一半,另一半就好挺一些了。
那時,有點後悔沒好好學醫。
 
(十二)
上大學沒幾天,我就得罪了一位女同學。她高考分很高,因先天性心髒病,落到我們學校。我們不知情,她也不說。學校有農場,我們去秋收,她咬牙堅持,結果就犯病了。附近沒有醫院和醫生,大家看著她大口喘氣,臉色發紫,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時我問她,她才說出她的病。我讓大家閃開,讓她呼吸通暢,我扳住她的肩,按經絡給她做了一陣推拿按摩,她就緩過來了。這之後,她就跟在我身後,一個勁地商量我。她說,她從小就帶著這病,犯起病來就得住院,從來沒有好得這麽快過,我給她按摩時,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舒暢,她認定,我要是天天給她按摩,一定能治好她的病。她還看到過我在上大學複檢時,一個同學量血壓過高,我給按摩,迅速就把血壓降下來,通過了複檢。我說這是兩回事,心髒的器質性病變不可能的因按摩而改變,我這隻是一時應急之法,不是治病之法。她不信,與她家裏人說了,家裏人給她郵來了錢,她說給我錢。我怎麽能騙她錢呢?不肯答應,她為此恨了我多年。現在我理解了她求醫心切,主觀意定的心理,也後悔自己的拒絕。現在我想,如果真給她按摩一段時間,雖不能根治,說不定對她身體確實會有好處。我當時為什麽要那麽固執呢?可能是她眼神中的希望之光把我嚇住了。
母親死後,我以為我與中醫就再無關係了。可身體同樣先天不足,後天虧損的我,雖用體育煆練,維持一個表麵健康,但生的孩子內質還是弱。在孩子還不能吃中藥時,我們是醫院的常客,一年住六七次院是常事。讓我惱怒的是,孩子的病總是越治越重。
有一次,孩子病的要死了,心衰,打強心劑搶救。兒科主任說孩子能否活命很難說,西醫的方法用盡了,孩子奄奄一息。
我急了,告訴醫生給孩子輸我的血。醫生們嘲笑我說:“你的血也不是藥,不能治病,沒有用!”我堅決要求輸,醫生隻得按我的意思來。我想,我從小得過那麽多病,幾次從生死邊緣上掙紮過來,我的血中,一定有抵抗這些小兒病的抗體,我急於幫助女兒抵抗疾病,我的血是有生命的,不可能不履行我的意願……。
孩子病得血管都找不到了,在脛靜脈紮了九針才送進去針頭,孩子放在桌上,頭垂在桌下,哼都不會哼了。血輸進去兩個小時後,孩子睜開眼睛找飯吃。
這次的後怕,使我不敢再指望西醫,我開始尋找和請教中醫,製定了一係列的中醫預防和治療措施,同時訓練女兒吃中藥。我不敢自己給女兒開方,而是多找幾個中醫,分析,比較他們的方子,選出比較穩妥的,試驗著給女兒吃。這使我又一次後悔沒有學習中醫。此後,女兒得病,我總是中西醫結合,雙管齊下,效果比較好。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曆的增加,我對西醫的推崇,也象對先進,科學,富有等概念的理解也有所變化一樣,甚至覺得,人固有一死,安安靜靜地死,比有錢人轟轟烈烈地讓西醫給治一番再死要好得多。
我的一位同事,得了支氣管擴張。省醫院要給她做手術,把肺子割去一條。領導派我去看看。我就去勸阻,人家不聽我的,聽醫生的。沒辦法,手術頭一天我去給醫生送紅包,就我擔心的問題與他們探討。醫生嘲笑我說:“這有什麽可擔心的,這樣的手術我們做了一車皮了。”我問失敗的概率有多大?醫生說就和天上掉下塊隕石砸到你頭上一樣。我一聽,這就沒什麽問題了。手術是那種大掀蓋的開胸手術。病人在裏麵開胸,主刀醫生在辦公室看報紙。等護士來告訴:“打開了!”主刀醫生才進手術室。不到二十分鍾,他就端個裝肺子的小盆出來了。我看著醫生端出的一片肺子對主刀醫生說:“這人肺子我是沒見過,可豬肺子,狗肺子沒少見。這到了開胸,動刀割的程度了,這肺子怎麽也得變色,變質才成吧?我怎麽看這片肺子沒啥大毛呢?”醫生氣得不拿好眼睛看我.


(十三)
又過了兩個小時,人被推出來了,從前胸到後背足有五六十公分長的刀口,別說割去一小條肺子,就是什麽也不割,隻這麽把皮肉割開,把肋骨鋸斷,把胸腔打開,再一層層地縫上,便對一個大小夥子來講也是一個大傷元氣的重創。胸側開了個洞,插根管子,下麵接個瓶子,從胸腔中向外流著血,醫生說這是為了把胸腔中的積血流盡。不到一小時,瓶子滿了,我找醫生問,這血是不是流得有點多?醫生說就是要流幹淨。又不到一小時,瓶子又滿了,醫生說沒事的。又一個小時,第三瓶又滿了。我去找醫生,我說,人有多少血可以這麽流?醫生說那是胸腔積液,不全是血。我挺來氣,是不是血我還看不出來嗎?再說就是胸腔積液也沒這麽個流法啊?我堅持要醫生來看看,醫生過來看,這時第四瓶也滿了。一量血壓是三十,一看眼睛,瞳孔擴散…… 醫生和護士,把病人抬上車,推起來就跑,進手術室,緊急搶救!扔給我一個箱子,說手術室一滴血也沒有,讓我馬上到血站弄血去!我開步往外跑,聽到醫生又給我一項任務:準備後事!
我這個氣啊?沒把我給氣死!這不是隕石砸頭頂上了嗎?可我連生氣的時間都沒有,我必需在最短的時間內弄到血!當我把血送到手術室,我人累得要昏過去了。 由於創麵滲血,為了止血,隻好把整個一側的肺子全割除了!又由於沒作這方麵的準備,什麽填充也沒有,所有目地都是為了不讓人死在手術台上,一個人就這樣給廢了。
還遇到一例類似的手術。
人家告訴我一個朋友從北京做了口腔手術回來了,他正在絕食,讓我去勸勸。這個病人讓我很痛心,他是少有的好人,總是盡心竭力地幫助別人,卻不求一分回報。他不抽煙,不喝酒,連茶都不喝,所以想給他送點禮都沒東西可送。讓這樣的人死了的確太可惜,可怎麽勸呢?這不是勸的事,怎麽也得借助點什麽。
我在農村一個老太太那弄的用野獸油配製的偏方藥,拿到病人床前。我告訴他抹上這藥就可緩解疼痛,他應該努力吃點東西……他看著我,見我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他伸手要來紙筆寫了三頁稿紙,後來他家人把這三頁紙珍藏起來,這是他的絕筆,此後他再沒寫一個字。他寫得很明白,他得的是口腔癌,家人簽字做了手術,將整個上齶切除了,他說不了話,不能吞咽,疼痛不堪,這樣的生命還如何存活?有什麽意義?……他絕食九天而死。
這之後,對危重病人,如果是我的好朋友,我往往不是救,而是幫助他們速死。我知道我這麽做是不給自己留後路了,我沒有理由讓朋友們速死,而輪到自己那天卻貪生怕死,我想,我這樣做就是等到我那天,朋友和我的孩子會如法炮製,替我了斷。  
看到巴金的死,我的心情說不出地複雜,巴金多麽敏感,細膩的一個人,他是如何忍受讓他活著這種欺淩的?他從前經受的所有苦難和淩辱都抵不上後來不允許他死亡帶給他的羞辱,我感到天下再也沒有比這更殘酷,更戲弄人的了,怎麽偏偏就讓他這最善於體會的人遭遇了呢?十幾年前,當再一次把他搶救活了時,他萬分無奈地說了他人生最後一句話:“我願為大家而活著。”之後他就拒絕說話,這是何等的悲憤?我們活著的人能承受得起巴金為了我們而這樣活著嗎?
冰心晚年為自己製了一個印章,上書一個字“賊”,她說,孔子說,老而不死是為賊。老人這不是做秀,孔子之所以這麽說也是有他深刻的人生體會的。過去的人對死亡不象我們現在人這樣拒不接受,對立情緒極強。小時候看著一些剛剛六十搭邊的人就開始納個鞋底,備快布料,穩穩當當地為自己備壽衣了。做好的壽衣經常晾曬,過年時還要拿出來穿一穿,這是多好的死亡練習啊?我家鄰居有個老太太,夜裏自己把壽衣穿好,早晨家人起床,看到老太太穿戴整齊,已死多時了。可如今,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發病了,拉著我狂呼:“救救我啊!”這真是給我出難題,你都沒有陽壽了,讓我如何救你?人可以不活在歲數中?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不肯從太平房門前過,說是厭惡。難道死亡不屬於她?
 
 
(十四)
很長一段時間我不理解母親為什麽不充許我在學中醫上走捷徑。我認為,中醫首先是經驗的積累,後又借用陰陽五行做框架來安放經驗材料。陰陽五行與中醫藥不是骨肉關係,而是中醫沒有找到更好的理論框架。我想,如果我學會診脈,把握病症,能相應地用藥,就應算是合格的醫生。陰陽五行可以不用,也不用費太大的精力去讀經。可母親說我要是如此行醫就是害人。今天,如我所說的從病症找相應的藥的醫生多了起來,中醫的醫術下降了,中醫的療效趨於一般,神奇不再,好多西醫都能開中藥,美其名曰:中西醫結合。這些醫生所走的不正是當初我要走而被母親阻斷的路嗎?
如今,我在日常生活中常做的一件事是,阻止人們亂服中藥。親朋好友,常有因身體不適到藥店找中成藥吃的,隻看所治症狀,不分表裏寒熱,亂服一氣,不僅無益,反而有害。這正是西醫用藥方式對人的影響。如今大量的中藥銷往國外,外國人在西醫思想指導下用中藥,實在不是發揚中醫藥,而是令其浮腫而亡。
當我向人們解釋為什麽所服用的中成藥對他有害無益時,我不自覺地,無可選擇地,必然地要使用陰陽五行理論。我關注哲學,關注科學,但還沒能找到一條能替代陰陽五行學說敘述中醫對人體的認識理論。並不是時代發展了,人們對事物各方麵認識就同步發展,對人體機能的認識我們並沒有超越兩千年前。西醫對人體局部認識的深入,並沒有帶來和推進對人整體機能的認識,西醫沒能吸納中醫。我先前所期望的西醫的發展將匯同的有醫學的期望目前還看不出希望,我甚至感到從西醫的道路上走不到中醫。
我一位同事的母親得了腎病綜合症,老太太的兒子和兒媳是另一個城市的醫生,把她接去治療。結果越治越重,下了病危通知,備好了壽衣。這時,我的同事突然對她哥嫂產生信仰危機,給我打電話,我請我們當地一位年輕的中醫,用我們單位車,行車六七個小時,趕往另一個城市。我想,看到病人昏迷不醒,血壓僅有三十了,這個醫生非回頭就走,拒絕給看病不可。我給同事打電話,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這位醫生到達後,並沒有吃驚,而是診了脈,開了藥。我的同事馬上抓了藥,煮好了,然後給我打電話說,病人已經幾天不睜眼,水米不進了,怎麽吃藥啊?我讓她用小匙順著嘴角一點點往嘴裏潤,讓藥按物理的方式順進去一點是一點,同事就這樣把藥喂進去一些。到了晚上,同事給我打電話,說她母親睜眼睛了,說餓。我想,完了,回光返照。同事問,給吃嗎?已經好多天沒吃東西了。我說,給吃吧。心想,最後一頓了,吃吧。同事在給她媽媽喂了些流食之後,又給喂了些湯藥。第二天早晨,同事打來電話,說她母親又睜眼說餓了。我一陣驚喜,鬆口大氣說,祝賀你,你媽得救了。我很驚異這個年輕人的醫術,什麽叫妙手回春呀?這就是。我讓同事把那張救命的藥方拿回來我看看,我想看看他用了什麽靈丹妙藥。
藥方很平常。不僅沒有什麽出奇製勝的藥,甚至沒有一味治腎病的藥,是一劑變通的強胃健脾方。就是這麽一個普通的健脾方子就能起死回生救人一命?
我感到奇怪,找機會向這年輕人討教。他說他是按五行生化製克來的。水旺,土虛,五行不通,陰陽失衡……要先固土,升陽,抑旺扶弱……。由此我悟到母親為什麽不允許我象學西醫那樣去學中醫。為什麽樣說那樣就不是中醫,就是害人。一個救命的藥方是那樣普通,尋常,它的神奇體現在理論上,運用上。
正象圍棋的黑白子,在同樣的格子內,在不同的人手裏,就有了不同尋常的動,勢能。一個子所點的位置,與其它子形成的特定關係,就使這普通一子很不普通。中醫的精髓正象圍棋一樣,它不是象西醫那樣用不斷發明新技術,新藥來治病,而是不斷提升認識境界,正象圍棋手的升段。沒有一個深髓的文化在後麵,隻把其當成一種單薄的經驗和幾百種藥,那麽中醫很快就會降至連西醫也能開中藥的水平了。
 
 
(十五)
我當然希望有更好的理論能代替陰陽五行,以使我們更好地進行醫學思維。但望遍全球我也沒有找到,中醫隻能還用這一古老的樸素的思維方式。
一次與同事出差住店。我正和同事談話,同房間的一位住客回來,倒在床上就哭,哭得我和同事無法說話。同事很生氣,我說,行了,反正我們也沒法說話了,便對那女人說,你說說吧,你怎麽了?她說她要死了,得癌了,剛從醫院做了腸鏡回來。我說找到腫瘤了?她說沒有,但醫生說這種症狀就是癌了,因為她的胃腸失去了功能,無論她吃什麽,就是喝口水,也很快排泄出去,怎麽治也治不好,醫生說治不了了。
我聽了奇怪,找不到癌也說得癌了?我給她做了簡單的望,聞,切,問,我斷定她是陽氣虛脫所致。但一般說來,對女人應首先表現為崩漏和子宮脫垂才對,我問她有無這類症狀。她說子宮脫垂已經好幾年了。我氣憤地說,這麽明顯的症狀你怎麽不跟醫生講呢?她說,醫生也不問啊,再說,也講了,醫生說這是兩回事,那是婦科病,得到婦科去治。我說這怎麽是兩回事?這是一回事啊,醫院和醫生分科,可你不能在一個人身上分科,這病因是一個。可是轉念一想,對西醫來說,這的確是兩回事。一個是消化係統疾病,一個是生殖係統疾病。對直接將病症與藥直接掛勾的中醫來講這也是兩回事。
我告訴她去找一個好中醫看看。在沒找到中醫之前,可先吃點中成藥,我給她開了中成藥名。同事在一旁說,你能解釋一下,你所說的陽氣是什麽東西嗎?我說,我不知道它是什麽東西,但我知道它的作用。陽氣不虛,人就不遺屎、不遺尿、不淋漏、不脫肛、脫宮。人死時,陽氣一散,沒有托扶,往往遺屎、遺尿,陽氣大傷時,也會有托不住而遺,而淋、而漏、而脫的現象。這位婦女多次生育、引產、流產、身體虧損,陽氣不足,不僅有生殖係統症狀,也有消化係統症狀,所以治病的方式就是升陽……
這位婦女的病在中醫看就是小病,常見病,好治的病,怎麽到西醫這就成了束手無策的疑難病了呢?西醫的確有高科技,可他們對高科技的運用效率和效果有時怎麽就顯得這麽幼稚哪?
出差住店常能遇到出門求醫的人。高度緊張,巨大的精神壓力,往往使她們無心顧及別人。有一天,半夜我爬起來,拉開燈,對同室另一個女人說:“你起來吧,反正你成心不讓我睡,我就不睡了,你說,你怎麽了?”她說她第二天就入院開刀,十分緊張害怕。忘了她是什麽病了,反正她說完她的病,我說你這病也用不著開刀啊。我忘了給她出什麽招了,第二天就分手各奔東西了,也就忘了這事。 幾個月後她給我來封信,說按我的辦法治好了,高興得不得了,特地告訴我一聲,說我是她的貴人,我卻忘得怎麽也想不全是怎麽回事了。
我對中醫的使用是階段性的,隨著女兒漸長,體質漸強,我又不太關注中醫了。可隨著女兒進入青春期,中醫的魂靈又開始縈繞在我心頭。
當今的女孩不會照顧自己,西方的生活方式和思維理念給中國女孩身體帶來十分不良的影響。
單位的女孩總是在她們頭疼腦熱時跑來問我。對我的回答又往往覺得匪夷所思“我是胃疼,你卻告訴我穿件大衣,可我沒感覺到冷啊。”“我感到身體乏力,你卻告訴我別吃西瓜了”……
一個有不孕症的婦女和我聊天,我說:“我敢說,你冬天沒穿過棉褲”她說,是呀,我是沒穿過,你怎麽知道的。我說,所以你不能生孩子。對那些“三九天”穿得菲薄的時髦女郎,我對她們說:“你們就美吧,有你們哭的時候。”
一位也患有不孕症的婦女對我說,不能生孩子更好,我本來就不想要孩子,這樣反倒省心,省事了。我說事情要是真這麽簡單就好了。我把她領到醫學專家那,專家一席話,說得她雙淚長流,痛苦不已。
 
(十六)
專家告訴她,她的病發展下去,就是內分泌失調,體內雌性激素減少,影響腦垂體,改變人的形體、麵容猿樣改變,最後由於高血壓、動脈硬化而早亡。解決的方法隻能是設法使其懷孕,從而對人體有個重新調整,但孩子的質量難以保證,母體也隻是得到大的緩解,但不可能是很正常的女人了,更年期時還要產生一係列難題,總之,這一生是不好過。她從未想到事情會這麽嚴重,不由得著起急來。
“三伏天”鑽空調房間,不肯讓自己出汗,在經期貪吃冷飲,不聽我勸阻的,我隻得警告她們的身體將會產生各種問題了。
母親對我說過,女人要是血脈沒病,什麽事都好辦,血脈有病,就會引發出一係列的問題。所以她總是遵遵告誡女人們,一定照顧好自己的女兒。當有女孩做下血脈病時,母親總是責備當媽媽的不稱職,怎可以經期淋雨?怎可以產期貪涼?……
當我竭力照顧女兒時,她並不會自保,還振振有詞地說,大家都這樣,外國人更是這樣。這讓我心急如焚,如何能讓她知道東方人的體質與西方人的不同,知道西方人的生活方式也給他們造成一係列的人為難題,知道選擇有利於身心健康的生活方式,學會自保呢?這使我不由地再一次想到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醫學--中醫。
我不想與年輕人爭論,不想用理論做武器和他們論爭,我可以同意木子美的所有觀念,但看看木子美這個人吧,二十幾歲,臉色青黃,凹凸不平,現今的美容術也不能改變她憔瘁容顏。再看看她的裸體照,枯槁得如同老婦,不用給她診脈就可斷定她嚴重的陰陽失調,而且不可醫治,因為不改變她的生活方式,不改變她的生活理念,靠藥物支撐她的生活方式是不可行的。
看了太多年青人走著一條違反自然、有悖身體規律的生活道路。我不知道怎樣保護女兒,別說她不真正理解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便是聽些,在我死之後呢?她會照顧自己嗎?這使我又一次想到中醫。
許多西醫生也不會養生,因為西醫是科學技術,不是一種人生理念,科學技術並不必然地帶來“科學”的生活方式,也與人的底蘊、內含沒有必然關係,許多專家、教授信奉邪教就說明了這一點。而中醫是“道”,它的理念可治浮燥、亢進、焦慮……如果能把女兒交付給中醫事業,我死可冥目。
中醫首先可給女兒提供一個有利身心的人生價值觀念,其次可以給予她安身立命,救世濟人的本領,更能給她一個依托終生的事業。
當我開始考慮女兒的前途時,我越來越認可母親的生活方式。
細細想來,母親很愛她的中醫事業,為了能夠真正地象一個中醫那樣去給治病,她不惜離開大醫院,開自己小作坊式的門診。她不貪錢,開的方是真正的經方,隻幾味藥,經常是一毛二分錢。我給病人包藥時,他們總說:“多給點吧?你瞧你給的這點藥,小匙跟掏耳勺似的,還不夠落灑的哪。”要不就說:“多給兩包吧,中藥慢,多吃點。”有一天母親看我研磨鈣片,問我幹什麽?我說我要兌在藥裏增加藥量,省得他們說給的藥少。母親說,中藥有效與否不在於藥量多少,服用時間長短,關鍵在於對症,對症,四兩撥千斤,立馬見效,一點不慢。
即便是病人誰願意多吃藥?有些不好喂藥的小孩子,母親卷個小紙筒裝點藥,往小孩嘴裏輕輕一吹,沾到口腔上,小孩吐都吐不出,就這麽一點藥,就能見效。
母親的生活是自得而快樂的。有時看母親給女人摸脈,一副十分陶醉的神情,有幾次她拉我讓我摸脈:“你摸,多麽快樂,多麽喜慶,象春天的江水,這是喜脈啊。”我摸,隻摸出這人沒有心髒病,摸不出母親感到的春之聲園舞曲。母親還啟發:“還很有陽剛之氣,是個男孩……”人家一聽樂壞了:“懷孕了,還是男孩?”母親摸喜脈,不輕易說男女,是為了讓我體會才說的,而我是為了不掃母親興才摸的。


(十七)
母親心態平和,沒怪毛病,這是不是源於她的職業呢?小時候以為母親這心態是所有上了年齡人的自然心態,如今看到,越來越多的女人,越老越瘋狂,不是燥狂就是抑鬱,難能找到象我母親那樣平和,安祥,寬容的,這才知道,人老了並不自然地生長出慈祥和智慧,這才發現母親心態的可貴。我越來越想讓女兒象母親那樣有所依托。
我在女兒麵前念叨我後悔沒學中醫。女兒看我否定自己,她很高興:“就是的,瞧你,一無所成,整天忙來忙去的,都沒個正經事,你幹的那些能算事業嗎?一但退休了,也和別人一樣無所事事,你是去打麻將,還是去跳舞?”我歎氣道:“這要是學中醫,我會比我媽還強,中醫哪有退休的?越老越值錢,在我這個年齡才開始衝刺……”
女兒說:“我要是幹中醫,比你們誰都強,我用印著豎道的宣紙,用行書開藥方,書房裏擺線裝書……”女兒上我的套了。
女兒的思維是典型女人的,她首先想到的是中醫能把她的藝術愛好統一起來,琴、棋、書、畫,古色古香的書房,配以配以可以幹到老的中國古老醫術,她想來想去說:“嘿,我還真想不出還有什麽職業這麽適合我。”
女兒走上這條路,我既感欣慰,又感焦慮。
欣慰的是學了中醫的女兒沉穩了,與現代女孩的急功近利、追逐世俗明顯不同。相比之下她的行為開始顯得“老派”,冬穿棉,夏穿單,日出而做,日落而息……。
雖然她還不是醫生,可親朋好友出現的種種身心問題,在開始向她這集中,向她提出解釋和解決的要求,這使她加大了學習的力度和廣度。在正常課業之外,她又學了性病,心理學,針灸,分別拿到相應的資格證書。她也開始為當今青年人生活方式造成的身心損害而憂慮。
我為女兒焦慮的是,中醫在當今時代麵對嚴峻挑戰,任重道遠,想要有所突破和建樹是難上加難。女兒和她的同齡人不是站在了一起,而是時常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麵,她成了“少數”和“另類”。但女兒的立場卻越來越堅定,她開始在年青人中宣傳性病的危害,宣傳中醫的人生觀念,為女孩們頻繁懷孕,流產而憂慮。對無節製的抽煙、喝酒、瘋狂的夜生活持反對態度。女兒不再象同齡人那樣追求時髦,享受,財富……她能抵禦紙醉金迷生活對她的誘惑,她很自然地去探尋中國文化的淵源,為此,我萬分感激中醫,在當今世界我到哪裏去找這樣能使女兒沉靜下來而又極具內涵的東西呢?
我走了一生的彎路才認識到的中醫與西醫是兩種思維方式是完全不同的醫學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而到我女兒這裏她一下子認識到了。她安慰我說,由於我所處時代的特殊性,我所走的認識彎路是中醫向時代所付的學費,沒有我所走的彎路,就不會有她選擇上的果斷,我這彎路是替她而走的。
女兒學習的是中西醫臨床,這還是一條沒有探尋出來的險路。可這一探尋是必需的,女兒所處這一時代也是不可能拋開西醫談中醫的。中西醫結合之路究竟要怎麽走?擺在女兒這一代年輕人麵前的任務還是十分艱巨的。
母親就並不排斥西醫。有些中醫反對病人用西藥,母親不反對,一個是因為西藥有時對疾病確實有中草藥達到不了的幹預作用。母親不認為這一幹預作用是純負作用。她給人看病,把西藥作用也做為一個病因統一考慮進去,思索如何找到一個製高點、一個支點,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當遇到疑難雜症,母親也借助西醫使難以下手的病情改變一下形態,從而找到切入點。
西醫對中醫的結合隻能用技,不能用理論,終歸不是中醫。而中醫對西醫的容納難度是不是可以小一點?女兒說,不行,這裏有一個思維上的屏蔽問題。中醫一旦看到病灶,象西醫那樣在片子上看到腫瘤,眼光總受這病塊影響,這思維就很難轉換到中醫上做整體思維了。這話有道理,但不是絕對的。
 
(十八)
母親脫離醫院,遠離社會主流的做法,使她相對保留了一些不曾被衝擊的中醫傳統的行醫方式。這使我今天對比母親能看到現在中醫與傳統中醫的巨大差異來。嚴格說來,當今的好多中醫已嚴重偏離中醫軌道不能稱其為中醫了。好多從中醫藥大學畢業的人,當他麵對病人時,眼睛裏反映出來的多是一個生物的人,解剖的人,而不再是陰陽五行的人。所以,他們是使用中藥的西醫,而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中醫。
已被西化的中醫當然無力去統納西醫,他們不是用中醫去結合西醫,而是被西醫結合過去了的用中藥的西醫。於是,他們在用藥上深感自卑,因為中藥不夠新、奇、特,不能象西醫那樣總能合成新的橫空出世,一鳴驚人的藥來。因為這些中醫不會在境界上用藥,所以他們就象低段的棋手,那些簡單的黑白子在他們手中無法出奇製勝,不能產生出爆發力來。
如果真正具備中醫的思維,便是看到腫塊,也不可能把一個中醫的眼光全部拉到這個腫塊上。女兒說,如果是一個一流的外科醫生,看到腫塊,難道首先想的不是把它割下去嗎?正象技藝高超的小偷,他在遇到經濟困難時,首先映入眼簾的不是可偷的機會嗎?當你有更方便快捷的方法時,你怎麽會使用通常認為是古老笨拙的方法呢?這就是當今西化了的中醫麵臨的困境。
為什麽中醫少有外科手術?如果中醫的發展必然地呼喚外科產生,憑著中國人的聰明怎會沒有?我們中國人學西醫不是學得很好嗎?哪個醫院沒有個“趙一刀”、“李一刀”、“張一刀”?關鍵是中醫人不把病當成“病”,不是千方百計地找到它,把它摘出來,“消滅”它。這就象中國人看一個人往往不是按一個標準的人樣子去衡量,衡量出這人的優點是什麽,缺點是什麽。而是整體地看這個人,看這個人的整體運行機製是什麽。我常常說不出我朋友的優缺點是什麽,可我了解我的朋友,我知道他在什麽情況下會說什麽,做什麽。我無法想象從朋友的性格中摘去“缺點”之後他會是什麽樣。
西式思維給中醫在語言交流上就造成了很大難題,病人要求中醫象西醫那樣回答他們的疑問,這是中醫無法做到的。因為這樣做首先就不利於治療。這就象一個人以為改正自己所有缺點就能變成一個完美的人。殊不知,改正缺點與成為完美的人是兩回事。所以,摘去了“病”就能成為一個健康人的想法按邏輯推理也不能形成必然聯係。中醫的著眼點的確不在“病”上,但卻確實是在健康上,這個健康概念甚至允許“病”與人共存。於是中國人的身體不是純淨的,身體有“病”、有“毒”、有“菌”。中醫治病,嚴格講,不是摘“病”,消“毒”,而是引進病毒,以病治病,以毒攻毒,生、克、製、化,扶弱抑強,固本強精等等。
我們畢竟是中國人,我們的體質與西方人不同,中國人的腸子都比西方人長一節,給西方人造成滅頂之災的黑死病是從中國傳去的。可這種鼠疫在舊中國不時爆發,並沒有給中華民族造成毀滅。這與中國人的養生觀、健康觀有很大關係。
我對西醫的健康觀很擔憂,看西方人就象看他的牛、看他的樹一樣,高大、健壯,白皙、純淨、精力充沛,和他們相比,我們的確是東亞病夫。有些“東亞病夫”要把自己的“病”摘除幹淨,也純淨得如西方人。德國人為他們的樹擔憂,沒有一隻蟲子在身的森林,必須靠定期噴藥來維護,因為它已受不了一場小小的蟲災了。純淨的牛也要靠不可少的抗生素來保持純淨,西方的人靠西醫把可能的不安生因素剔除幹淨。一個被這樣剔除的人象我誇耀,她摘除了扁桃體、膽囊、闌尾、子宮、蛀牙……。她說:“那些東西都沒用。”她還要聽從醫生的勸告,把身上的痣也摘淨。過於純淨的人意味著健康嗎?
中醫以陰陽平衡論健康。人體可以與病共生,可以帶病存活,由於個體差異,人不可能有整齊劃一的健康標準,按五行可把人的體質歸類,那麽金性體質人的健康移到木性體質人身上就是病了。關鍵的不是把“病”摘除,而是製約,平衡。
母親給病人用藥經常是以少取勝。經常是病人服過一副藥後歡天喜地來了說:“見好了,好多了,再吃兩副就徹底好了。”母親這時就拒絕再開藥。母親說,我治病就治三分,板過勢頭既可。如果你想好病,從現在起不用吃藥,隻需要你調節情緒,定時起居,生活規律……。
 
 
(十九)
母親說,什麽藥也抵不了人體自身的調節能力藥是幫一下忙,但不是代替,也不要幫完不走跟著添亂,把正氣扶起來了,一切自然就向好的方向發展。
有時我到醫院去,心情很複雜,不怕死的人到醫院去看過都得怕死,死太痛苦了,開腸破肚的,心髒電擊,呼吸器,放療,化療……,渣滓洞裏的酷刑,也沒有這般施刑效果。
我家一對雞夫妻病了,是雞公外遇帶回來的病。我拍著雞公的頭說:“你這麽強壯,一定要挺住,我下班帶藥回來救你。”我帶藥回來要給雞注射,發現雞公已安安靜靜死了。我就給雞婆打藥,這一打就是三天,每隔四小時打一針,都是先鋒黴素這類好藥,這隻母雞遭的罪呀,把我都要折磨得精神崩潰了,最後還是死了,如果我不幹預,讓它自然死亡,它不會有這麽多的痛苦,死亡的恐怖是醫學幹預的結果。
我對女兒說,我不行時你不要把我送到醫院,不要幹預我的死亡,我要自然死亡,我相信自然死亡沒有醫院去死那麽痛苦,誰想當西醫與死神鬥爭的武器誰就去好了,我不當。
便是西醫自己也不是不畏懼這種鬥爭的。我們這裏的一位西醫院長,年富力強,極具工作魄力和挑戰精神,超強的工作壓力使他肝癌變。我都奇怪,他給病人看病都是親自打B超,作CT,怎麽會讓自己的病到了無可救治的程度?他的同學和朋友都是全國各大醫院的專家、骨幹,他們共同研究決定:換肝。
這對我們一般人來說不可想象的事,他們做起來卻是極有效率。很快就萬事具備了,他躺在了手術台上。我相信這是由一群中國素質最高的醫生組成的手術團體,奇跡將在他們手上產生。手術刀剛剛劃向腹部,意外發生了,病人死了!死於意想不到的腦幹血管突然破裂。根本就無法搶救!多大的思想壓力?壓破腦主幹血管?他可是相信科學的醫院院長啊!
人得有多麽強悍的神經才能經得住西醫的診治呢?
我的一位同事得了白血病,因做了幹細胞移植而存活,為了她意誌堅強,獎她一個全國勞模稱號。和她一起進無菌倉做移植手術的是九個病人,以五個月沒一個的速度先後離開人世,最後一個離去的不是死於複發,而是跳樓,因為受不了複發的恐懼,精神崩潰了。
我與同事一起去見她的主治醫生,他坦言:我給你做完了幹細胞移植對你就再也無事可做了,複發不是我能控製的,他十分自然地說,你去找中醫吧,看看他們有什麽辦法。
西醫確實很偉大,毫無疑問,我們已離不開西醫,我們衷心希望西醫能加快發展,能解決更多的醫學難題。但是,西醫的問題又是這樣的成問題,又造出這麽些問題,自己一時無法加以解決,自己刀削不了自己把,西醫所缺少的正是中醫的東西。
可是西醫無法統納中醫,當西醫在B超上沒有發現肝有病理改變,化驗指標也無異常時,他是不會承認肝氣鬱結、肝氣不舒的。當指標異常,出現病理改變時,又急於消滅病灶,消滅不了,就換。
說到換,談何容易?高昂的費用不說。我那白血病同事一動就罵我:“我是讓你坑了。你說成活率是48%,你看看,有幾個活的?你看我這是怎麽活哪?”當然,她這話不對,不管怎麽活,她畢竟是活著,活不起的人不活了,她意誌堅強就用來活命。
於是,我有一個野心。可不可以用中醫統納西醫?我前麵提到的那個治腎病的年輕中醫就很有意思,他給人摸脈,把在一旁看的我逗樂了。他對病人說:“你有膽囊炎、腎結石、子宮肌瘤……。”病人不信,他就開一個B超單,讓病人去超一下。我真沒想到,中醫會這般發展!是呀,如今許多病人來看中醫是手捏一大摞西醫的檢驗單子來的,將這些單子與脈象對應,中醫的脈象也與西醫的檢測手段同步發展了。這位中醫治腎病,也是緊密依托西醫的檢測手段,用西醫精確的量化指標時時與脈象、藥量、藥性做衡量對比,使他比以往中醫對疾病的認識更清晰、準確,也對自己的診脈、開藥時時做以修正。
中醫是把人做為整體來調治,可也從不排斥技術手段。所謂整體思維,就是把所有能考慮進去的因素全部加以考慮,當然也包括西醫手段。
 
 
(二十)
一位香港的中醫治療肝腹水。他知道按中醫的理該用瀉法,但中醫書上又不讓對危重病人用瀉法,因為瀉傷津,病人受不了。這位中醫大膽采用瀉法,一瀉再瀉,將一個個病人治好了。他說,我不怕傷津,我給病人掛吊瓶,輸液、補血、解決了古代中醫解決不了的傷津難題。
中醫是有能力吸納各種技術的,以毒攻毒,以一種病治另一種病,針、炙、刮痧、拔罐、按摩、推拿……不正是把所有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上了嗎?乳香、沒藥是來自外國的香料,不也堂而皇之的做了中醫的常用藥嗎?中醫對醫用手段是不厭其多,我母親就常把西醫當成毒,去攻另一難解之毒。
當有的病灶形成痼疾,造成五行失衡、偏枯,非藥能解時,西醫的幹預正如大毒,改變一下五行膠滯的狀態,給中醫一個再創平衡的機會,這又有何不可呢?
我認識一個專治小兒的中醫,他看到西醫診所掙大錢而眼紅。於是,他便開了一家西醫門診。他學西醫那套特別快,讓我覺得可樂的是,同樣是西藥,他用的效果就比西醫效果好,到他這來的患者特別多。先前我還為他轉型成了西醫而遺憾,後來看到他治病的立體打法,不由地讚歎不止。西藥利大掙錢多,他隻要比西醫療效好,患者就會盈門。而用中藥,即使患者盈門,他也難以發財。小兒多患急症,做為兒科醫生,當然還是用中西醫結合手段方便、快捷。
與西醫要攻陷中醫相反,中醫從不排斥其它醫療手段,中醫不具有戰鬥狀態,隻是容納,包含。
中醫的猜測性、預知性,給人一種很沒有科學性的感覺。老中醫的經驗、感覺,有時不僅讓科學家糊塗,也令老中醫自己不能做出科學解釋。但中醫的感覺是愚昧的嗎?當我們熟悉、了解一種事物的運行規律後,我們往往能預知事物的發展,做事打出一些提前量來,這不是很正常的嗎?根據一個人的性格,我們往往可以推斷在什麽環境下他會說出什麽樣的話,做出什麽樣的事,能描畫出他的命運大致軌跡。根據一個人的體質和他的生活方式就可以預知他會生什麽樣的病,如果我們不是抱著科學主義不放的話,我們不僅能擁有被科學占領的世界,還能擁有更大的世界。
其實中國古人對事物的把握不是線性的,而是意象的。(就象一個特別熟悉汽車性能的司機,他說不出這個汽車的生產工藝和數據,但他能說出這個汽車在什麽情況下性能會怎麽樣。)比如,對一個人困境的形容是:“舊房偏遇連陰雨,漏船又遇頂頭風”。於是,不用具體陳述和數字說明,一切就都可想而知了。
中醫一摸脈,一個有醫學意義的意象就活靈活現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了。這是不當中醫的人難以體會到的。如果這個醫生有足夠的經驗能把握這個意象,他就能知道疾病的動向。問題是人的大腦可能還不習慣於這種東西方思維的切換。我覺得中西醫之爭與其說是東西方文化的衝突,不如說是對人類大腦進化的一次挑戰。我想,從猿到人,人的大腦進行了好幾次類似這樣的進化。在數學上是對數的抽象,在語言上是對情感、概念的界定……如今,要把一個人既看成是生物的人,又看成是陰陽五行的人,很多人都說這一點是做不到的,說是如果把人看成是生物的,就不能是陰陽五行的。
中醫與西醫真是如水火一般不能相容嗎?意象思維與邏輯思維真就不能統一嗎?這個問題難道觸及大腦極限了嗎?
女兒也認識到,她所麵臨的形勢是嚴峻的。做為一個現代醫生,西醫臨床是必須拿得起來的。我說,你不能當一個病人需要你搶救時,你說你是中醫,無法給予緊急處置。你也不能因為離開醫院和醫院的設備就無法對病人進行救治。更不能以這是兩種思維為借口拒絕對一個病人進行中西醫結合治療。我說,中西醫結合百餘年的失敗之路並不說明此路不通。中國文化能不能殺出一條生路來我把希望寄托在中醫這裏了。
 
 
(二十一)
縱觀曆史,人類社會的發展總是輕裝上路的。東方文化不管有多好,如果在當代沒有實際用途,沒有一個技術依托也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看那些提倡儒學的,看那些主張恢複傳統文化的,都是白費力氣。別說提倡傳統文化白費力氣,就是用行政手段推行西方的民主、自由不也一樣是白費力氣嗎?當今中國傳統文化因其實用性差,已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唯有中醫還因其實際療效而處於不死之地。曆史是個現實主義者,所以,空談東方文明不行,不如腳踏實地的搞好中醫。中醫不死,中國文化就不能咽氣。中醫是中國文化依托的最後一個堡壘。
中醫的存在和發展在當今世界有著極大的合理性,可以說有良好契機。
中醫在中國之所以沒有滅絕,還在於中國始終沒有脫離貧困,我們用不起西醫。我一直奇怪毛澤東,他也算是五四青年,五四青年少有不要打倒中醫的。從他的各種傳記中我都沒有發現他接觸、了解中醫的史料,他從何而來對中醫的支持呢?他老人家要是反對中醫的話,中醫還能存活到今天?破舊立新的行動,把中國真是打掃成一塊幹幹淨淨的大地了。可偏偏留下了中醫這個舊東西。毛澤東在農村建立了覆蓋麵廣、組織嚴密的醫療體係,這個體係本身就是中西醫結合的。因為想要建一個純西醫的醫療體係,在財力上是不可想象的,那時沒有說等有錢了再建這麽一說。那時每村都有醫務室,有一兩個“赤腳醫生”,他們走街串戶、田間地頭、了解調查人們健康情況。看著“赤腳醫生”頻繁地在人們的視野中出現,對人的心理是個很大的安慰。“赤腳醫生”診所裏有聽診器、注射器。可他們采草藥、用針刺療法。幾乎每種雜草都是草藥,每個地方的“赤腳醫生”在當地收集幾十種、乃至上百種草藥都非難事,加上少量種植,醫務室的草藥就可以應對一般的常見病了。中草藥、消毒水在醫務室內實現了藥味的中西醫結合。中西醫結合療法經濟、實用、方便,有效,對此毛主席不可能不加以利用和提倡。
如今,有人讚歎西方文明的寬容,說是西醫能接納中國的針灸。我對女兒說,針灸是毛主席打出中國的,針刺麻醉,針灸治聾啞是六十年代毛澤東招待外國來訪者的看家把戲。病人躺在手術台上醫生給他開腸破肚,不用麻藥,隻有幾根針紮在身上,由醫生輕輕地轉動。病人微笑地向外國人致意,外國人個個都看傻了眼。
如今,西醫院是令一般百姓,尤其是農民望而生畏的地方。高昂的醫療費用遠不是中國百姓能消費得起的。就是在西方最發達的國家,醫療費用也是國家難以承擔的沉重包袱。這是中醫療法在中國不可能被科學主義大棒打死的最主要原因。也是西方開始關注中醫的原因。
百姓是很實際的。他們對治病手段的選擇,當然是擇優的。好在中國有兩種醫療方式的選擇,百姓的這一選擇決定了中醫的存在方式和走向。一般說來,人們願意找西醫。誰都想看看自己身上的病是什麽樣,B超、CT能明確告訴你病在哪,讓你看到它,現在講知情權嘛。西方在這一點上可給患者一個交待。先到西醫院確個診,再找中醫已成了一部人的看病模式。我也是這樣看病,比如肚子疼,先去西醫院打個B超,如果是闌尾炎了要穿孔,你便是找中醫也不行,那就得開刀了。在西醫處沒找到器質性病變,西醫就沒有太好的辦法了。這時再去找中醫。中醫如今也對西醫產生依賴,如果你急性腹痛,他也首先考慮你是不是有器質性病變,也讓你拍片、化驗。這是對的,但就象你習慣以臉認人,對人形體等方麵的感覺就遲純一樣,過分依賴西醫就容易又到西醫思維一邊。
中醫治病的全局效果目前比不上西醫。但我之所以還支持中醫是因為我看到西醫治了很多病,但也造出了許多病,而一利一弊成了現代科學的一大特征。雖然不能說得不償失,弊大於利,但這弊實在讓人即便是在利的巨大誘惑下也難以接受。這就象手術療法。如果能不手術能治好,任誰也不想享受高科技。最重要的是,西醫的迷信科學和西式的養生觀念給現代醫療造成巨大負擔。可以用簡單方法治的非用複雜方法治,可以不治自愈的,非得治而後愈,可以帶病存活的,非得依賴醫療而存活,本應自然死亡的,非大治一氣而後死。本可以靠良好的生活觀念少得病或不得病的,非用強大的醫療體係支持一種不自然的生活方式。
 
(二十二)
西醫找到了“病”,其直觀、確鑿、簡明、單一,導致人們對“病”必先除之而後快。形成人類對醫術的依賴,醫術逐漸成成人類生存的外殼。西醫解決了一部分中醫因手段缺乏而難以解決的問題,同時也為中醫提供一批病源。
由於提倡競爭,消費和所謂高質量的生活,許多人把生活安排得自以為是讓身體“享受”,讓精神“愉悅”,殊不知是在對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進行摧殘。正象享受高級食品對胃來說並不一定有益一樣。人們從根本上選擇了一種不正確的生活方式,這類由生活方式造成的疾病,西醫給予定期的“維護”和“檢修”,這種由高科技支撐的錯誤生活方式不能因其目前還能支撐住,我們就推斷它可以一直撐下去。
例行的體檢,人們把其理解為機器的檢修。一旦檢出病來,小病也大修,治病成了一項工程。在體檢中,沒有身體不適感的人,也能檢查出結石、脂肪肝、腫快什麽的。我有點怵這種體檢。每當體檢我就祈禱讓“病”都出在我身上,不要長在我的朋友身上。大家笑問我為什麽,我說害怕你們又要啟動治病“工程”。我的一些朋友就是整天沒病找病,找到病再治病,再致病,就這樣循環往複,成了重要的生活內容。
我去取化驗單,見一個女人捧著化驗單哭泣,說是出現癌變。我把我的化驗單遞給她,上麵寫的是一樣的。我們都知道自己會死的,可我們為此天天哭泣嗎?我們似乎不能自然的接受死亡了,把死亡當成可怕的,難以接受的事情。好象死亡是外在的,是強盜,是來掠奪、強暴我們。這使我們上醫院去探望病人時,好象是與階級敵人劃清界線,特別是去看望絕症患者,我們或者不正視現實,或者肆無忌彈地表現哀痛。這使我想起那個上齶被手術挖去,絕食而死的朋友,他給我寫道“讓我安安靜靜地死去”。這也使我想起母親的老師,全家十多口人,各自該做什麽做什麽,我母親安安靜靜地為老師驅趕蠅蟲,老師安安靜靜地赴死。相對於巴金,母親的老師是何等幸福?
許多活著的人大談死亡,其實健康人所談的死亡根本就不是死亡,生與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我的一位領導從前喜歡領著班子成員到公墓去開班子會議。一開始效果很好,坐在墓碑中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下子就純淨了,爭議沒有了,分岐禰合了,問題解決了。可後來,我們領導不去公墓開班子會議了。他說,白扯,一上車往回來,卸下的問題就象你的寵物狗似的,又跟你跳上車回來了。活著的問題不能用死來抵擋。
我一個同事得肝癌死了。我認為他是個英雄。他平時是一個謹小慎微的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都可以訓他一頓,可他對自己的病所表現出來的平靜讓我很敬佩。我們幾個朋友請他喝了一頓他平時最喜歡喝的狗肉湯。是我親手做的,一條整狗,這本是我最不肯幹的,大家欺負我這時不能拒絕。他說,他也畏懼死亡。當夜深人靜時,當他獨自麵對死亡時,恐懼使他發抖,哭泣。但當太陽升起時,他知道這一天他是活的,他要把這一天當活人過,所以他上班,他還是把他的疼痛當平時的胃疼,他還是與我們象平時那樣開玩笑。他死了,我們全體上火葬廠去送他。
我的另一個同事得的是肺癌。他把診斷書挨個給我們看。一個同事說:“嗯,不錯”。他生氣了說:“不錯?你想象一下,這上寫的名不是我而是你,你什麽感覺?”輪到我接過診斷書時,我就想象這上麵的名子是我。感覺如同接到流放通知……。送他上火葬廠是在除夕的早晨。回來時快到中午了。大家就都急急忙忙回家了。可我又接到領導打來的電話,說死者的夫人站在喪宴上哭哪,沒人去。我這才想起還有喪宴這回事,又急急忙忙趕去赴宴,把家裏的除夕宴準備工作扔在一邊,心裏不由憤道:“活著真麻煩。”
我們根本不給自己感覺、體驗、了解、適應自己生命的機會,我們把自己的生命交給醫生,由他們去決定如何處置。我們在體驗生命上有許多方麵已經不到位了,我們擁有的是七零八碎不完整的生命。現代人給自己生命交待的是許多理由,可這些應該使我們幸福的理由,是搪塞不了生命本身的。現代人的憂鬱、焦慮、強迫、空虛、失落,不僅僅是不良情緒反映,而是真正的生命欠缺。可悲的是人們到死閉不上眼睛,終不知自己到底欠缺什麽,正象一隻生於動物園的鷹、老虎,狼,冥冥中感到一種召喚而到死也不知那召喚到底意味著什麽。
 
 
(二十三)
動物園中的動物可以享受到現代文明成果,不愁食物,可免天敵之災,可以盡享天年,也就是說它們有許多鐵定的幸福理由。可是他們感受到幸福了嗎?對人來說,人總是不斷創造更多的“幸福”理由,可是,有了這麽多幸福理由的人啊,你幸福嗎?理由能一時性地欺騙意識的表層,可卻不能長久地欺騙生命。正象道德可以抑製人一時而不能抵製人一世一樣。 於是,現代人就長出許多現代“病”來。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原始態的生存是低級的、愚昧的,就象我們認為動物園中的動物生活質量高於野生動物一樣。我們解決焦慮、緊張、空虛等心理症狀的方法是去找“病因”,這個病因,在弗洛伊德,榮格等心理學家那往往是一件事情,把這個因解開了,病就好了,而沒有想到這是我們生活方式造成的。動物園中的老虎,獅子現在不斷出現問題,人們找各種各樣的原因,缺鈣,缺鐵,缺鋅,怎麽治也不行,動物園裏的猛獸在整體退化。如果把眼光放在全局上,問題的結症是不難看出的。
我生孩子時買了厚厚兩本書,一本是日本人寫的《育兒百科》,一本是美國人寫的《育兒大全》,我稱之為“東毒西邪”。我問同我一起生孩子的朋友:“你用哪本?”她拿了美國人寫的,她說要科學育兒。於是,她按書上寫的,每四個小時給孩子喂一次奶粉,這中間孩子怎麽哭也不給喂奶,也不抱,說是為了養成孩子按頓、按量開餐的習慣。讓孩子單床睡,是培養獨立性,讓孩子哭能增加肺呼吸量……。而我這本日本人寫的書卻讓喂母乳,讓一直抱著孩子,讓孩子隨時吃奶,要摟著孩子睡著,任孩子含著奶……,就和《動物世界》中的動物一樣。孩子能吃飯時,我按書上說的,變著法的給孩子弄吃的,還把鄰居發動起來,支持我的吃開發。朋友卻象西方人一樣,吃的簡單,卻給孩子按書上添加的是什麽營養素、維生素丸,鈣片……。
兩個孩子長大了,我的孩子由裏到外是東方的,她的孩子卻沒有象西方的孩子。如今,她的孩子,又得了腎病綜合症。我很著急,找了那個能妙手回春的中醫。可我這朋友卻一味信奉西醫,她說如今化驗又沒了加號,這就是好了。我說你用這麽大量的激素維護著,而且又這樣反複犯病,這怎麽是好了呢?用西醫救急,再用中醫治本啊。可她不太以為然,覺得大不了是換個腎。我真佩服當今的人,拿摘個腎、換個腎當小事一樁。於是造害起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後顧之憂。我很可憐這個孩子,可她母親認為這孩子很幸福,因為她有充足的幸福理由。但我女兒能理解我的心情,她知道這個孩子的幸福理由與幸福毫不貼邊。
說到這裏就不能回避世界範圍內存在的精神疾病了。由於我們隻是按邏輯找病因,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消極地跟在病患後麵,表麵看是治病,實質上是致病。
前些年,婆婆經常向兒女宣布:她有錢,老了上養老院,不用兒女養,養老院的生活最幸福了。說了幾次後,我偷偷告訴她,以後不要這樣說。我說,這孝性也象黨性一樣得經常培養教育,你老說不用兒女養,兒女頭腦中的這個孝弦就鬆下來了。到時你老了要是不去養老院,兒女還接受不了哪。再說,養老院真的那麽好?人老了,誰沒個性,特性?湊在一起,萍水相逢的,誰容納誰啊?鬧矛盾,惹氣生不是?就算交幾個朋友,都是老年人,今天死一個,明天死一個的,這感情受折磨不是?老年人的最好養老處所是在家庭,有老有小的家庭中,天倫之樂才是人的晚年快樂。婆婆聽了,再也不說上養老院了。
我一個當律師的朋友。是個開通,外向,爽朗的女人,誰想到了更年期卻反應得很激烈。說哭就哭,哭個稀哩嘩啦地。有時在庭上,審判長宣布開庭了,她說,等一下,出門到走廊上一頓哭,然後擦幹臉再進去開庭。同事的妻子,也鬧更年期,大白天把窗簾擋得嚴嚴的,一天天地坐在黑暗中生悶氣。為了解救這些受難的婦女,我們想了很多辦法。吃藥,各種各樣的藥。出門旅遊,,朋友聚會……。過了一陣子我問律師朋友:還哭嗎?她說,不哭了。我很高興,說,這下好了,她說,好什麽好,我想跳樓。這使我想到鄧穎超,她的更年期就很難過。以前說,婦女更年期反應是由於婦女心胸不開闊,閱曆少。鄧穎超那是經過長征的,在總理身邊的,什麽沒見過?而且她的醫療條件也是最好的。所以,不是那麽回事。
 
(二十四)
這兩個讓我們束手無策的更年期婦女的病症很快就不治而愈了。她們當了奶奶,每人抱上了一個大胖孫子!樂得合不攏嘴,病症一掃而光。由於一再晚婚,到了五十還見不到孫輩的婦女大有人在,缺乏擺正人生階段的坐標,有些婦女以服用雌性激素類藥物來保持青春,延緩衰老。於是,我身邊的五十歲婦女,有的找小自己六七歲的情人,有一個嫁給了三十多歲的男人,我一個二十八歲同事的嶽母給他找個新嶽父竟和他同歲……人們對此不以為然,覺得這是自由、開放、進步,認為人們會得到比以往更多的幸福。事情果真如此麽?
社會生活中有些基本理性之所以長久不變因為被生活邏輯反複修正過的。試圖衝破的力量總是以新、奇、特的麵目出現,但會一再破湮沒、被修正。這就是說,一次性的證實不能證實什麽,曆史要求反複證實。年輕時曾立誓到老了不做保守派,要作推動曆史車輪的前行者。如今發現,保守是老年人的天職,是曆史車輪不可少的刹車裝置。在當今老年人也一再追求心理年輕的時代,肯老,願老,充老是多麽難得啊?
在原始部落中,所謂的老年人是更年期婦女,是首領。她們更年期的警覺,疑慮,固執是天賦的領導素質。當這一素質沒有用武之地時,就表現為當今的更年期病症。如今的更年期婦女普遍接受吃藥治療,因為醫生告訴她們這是病。可無論是我奶奶還是我母親都告訴我這是人生錯位造成的。人生如同植物是隨同季節展開生長階段的,人生階段不可以用思想去走,而是要置身其中。身在其中,可以自明。這就是生命在思想中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想不明白問題時,人要行動,做,可以帶動思想。拒絕生長不可能得到自然邏輯的認可。
婆婆每天在家裏嘮嘮叨叨,操心不止,但她絕對不說上養老院這話了。如果我辦養老院,我必須同時辦個幼兒園。就象我的家鄉辦個煉鋼廠的同時又辦個棉紡廠一樣。鋼廠全是男的,棉紡廠全是女的。養老院和幼兒園辦在一起,對老人和孩子都有好處。看國外的養老院,老人坐在輪椅上,排一排,曬太陽,都是癡呆症,好人這麽坐著也得變傻了,哪怕身邊跑著一個孩子哪。在中國,沒有這麽多癡呆症。在家庭中的老人,在天倫之樂中的老人,在情感之中的老人,不那麽容易得癡呆症,所以,最好的活法不是什麽科學的活法,而是自然的活法。
小時候沒因母親而感到驕傲。因為父親站在科學角度常年批判母親。如今批判中醫生的觀點在我聽來老掉牙就是因為早被我父親用過了。我當時完全接受父親的理論,認為母親極為愚昧。那麽多人動員她轉為西醫,那麽好的工作,那麽好的單位,那麽好的前途,可她全放棄了,這不是糊塗至極?
我曾經為母親感到過羞愧。在那個時代幾乎不被人所見的如“”,“虐戀”一類事所造成的“傷害”,當事人不敢上醫院,就會向我母親求助。看著幫助他們的母親,我認為母親真是是非不清,愛憎不明,黑白不辯,糊塗到家了。母親的角色讓她在中國得以履行牧師的職責。我曾見過她給懷孕的姑娘用繃帶纏肚子,為的是不顯懷,好生些。在那個年代,名聲等同於生命,姑娘名聲毀了,人也就完了。母親盡其可能地幫助她們。
母親看上去還沒有道德感。有一對不良少年,不僅早戀,還早孕,偷著把孩子生下來。他倆不僅遭到社會的唾棄,也被雙方父母趕出家門,不認他們。他倆找了一個破棚子住下來,生活的艱辛是可以想象的。可嬰兒總鬧病,兩人沒有錢隻有哭。我母親給孩子治病,分文不取,還給孩子弄些吃的、用的。母親幫助他們,鼓勵兩人把日子過起來。當時我對母親的作法給與批判,要知道周遭的人是怎樣唾罵這對少年?記得有一年過年,這兩人抱著孩子到我家來給母親拜年,母親是唯一接待他們的人。這兩個人用了一年積攢下的錢給男人做了一件“的卡”上衣。衣服嶄新,鋥亮,硬挺挺的,看著很可笑。女的圍著男的前後地抻,拉,嘴裏急急地說:阿姨,你看,我們過好啦,你看,我們過好啦。男的直直地站著,向母親展示他們的好生活。我肯定是撇嘴了,雖然今天我想起這件事心裏是酸的。母親輕輕地撫著這件衣服說:多好啊,就這麽過日子,這不就越過越好了嗎?
可是,被我認為沒有是非感的母親 ,有一次我卻看到她拒絕給一個病人治病。
另一個街道的居委會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她曾在公共廁所發現一個包裹,裏麵的新生兒已凍死。她就大喊大叫,挨家搜查,把一個躺在床上,一身血跡的姑娘拎出來,掛上牌子遊街……。
有一天這個居委會主任到我母親這求醫,母親說,你走吧,找別人給你看病吧。我給你看也看不好。這個居委會主任非問我母親原因。母親說:你不是女人嗎?你沒生過孩子嗎?你怎忍心這樣對待這個姑娘?她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一聲不吭地自己處理這個問題,她有多難?你不幫她,還這樣對她,你還是人嗎?
當年我雖然對母親沒有原則的做法很有意見,甚至認為這是母親無知的表現。但我還是受到了母親的影響。當我上中學時,同學們開始春情萌動了。我置身於這一動亂中,這眼光就有點象看母親身邊的病人了。有早戀的,大家就群起而攻之,其攻擊方式之過分顯示了與早戀者同一的心理狀態,但他們不自知。早戀者是被孤立的,同學們與他們劃清界線。記得一天早上進教室,看到有人把一些汙辱早戀者的話寫在黑板上,大家笑著,等著看早戀者的尷尬。我拿起黑板擦就去擦,上來幾個同學拉住我,我們就這樣拉扯著老師進來了。
 
 
(二十五)
一個早戀的女生,被大家這樣打擊後再沒來上學。學校還有些事情,老師讓同學去找,誰也不去,因為都與她劃清界線了。老師知道我與誰也不劃界線,就讓我去找。同學們告訴我,這個女同學的媽媽知道她早戀這事,把她暴打了一頓,關到倉房裏鎖上了。
我到她家,果然沒在屋子裏,我到倉房黑暗的角落裏找到她,病得是奄奄一息。她得的是腎病,一條爛被子散發著尿味。我這人繼承了母親的人道主義精神,不管她這人品德怎麽樣,她這時可是病的要死。我要找她媽理論,她不讓,我說,你這是後媽啊。那時的人也真是的,怎麽對兒女也用道德眼光來看待呢?我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就把她架著送給了我母親。把她交給了我母親後我就不管她身體了。而對她進行了一些精神挽救,送給她看哲學書,其中就有柏拉圖的《理想國》。小時候我的原則性很強,雖然不與這樣人劃清界線,但也絕不和她們關係密切。雖然她覺得我救她命把我當朋友看,同學們看我幫她也以為我們要好,甚至於開會研究是不是也得孤立我,和我劃清界線。記得班幹部找我談話,以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為根據要我解釋為什麽不與這樣人劃清界線?我不解釋,我行我素,對別人的議論不予理睬。這是不是受了母親的自然觀影響,使我看問題超越了道德呢?
道德,科學,相對於母親的自然觀來說,都是小概念,都為母親所包容。對比講科學,講道德,講理論的父親,我越發覺得理性的偏彼。
西方文化中一直有個至高無上的,萬能的上帝壓著他們,人,是有原罪的,是迷途的羔羊,人是卑微的、愚昧的。可是東方人卻始終有神人一體的情結,從未有真正地把神從自身中分離出來。事實上也是,我們有什麽理由藐視自己的感覺和認識能力呢?生命本身就是神奇的,進化鑄就的感覺憑什麽就沒有真理性?對感覺我們能做的是認識它、了解它,挖掘它,而沒有必要摒棄它、貶低它。
西方“科學”的發展總是以開掘一條路,堵塞九條路為代價的。比如,許多人不適應婚姻,便是生活在“幸福”中也出現許多精神症狀。當事人自己找了很多的幸福的理由,試圖用理性說服自已,可身體和情緒不聽從這些理由,於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的現象就產生了,當人不在福中時,還以為福就是幸福,可真在所謂的幸福之中時,就會發現自己擁有的僅僅是幸福的理由,而不是幸福本身。西方文化就總是在我們想在幸福時給我們幸福的理由,想要音樂時給我們琴弦。
其實好多不可理喻的人更樂於跟著感覺走,尋求自然態的生活,而理性很強的人卻用道理把自己壓入社會生活。如今,我們的生活是患病有醫院,平時有一日三餐,有暖衣熱被,但人們所遭受的痛苦並不比衣食無著的原始狀態時少。人們是不是真正地需要自然一下呢?問題是人們的生活已經不自然,也不可能自然了。可人們的心理定式還固執地追尋原始,正象出生於動物園的老虎,眼睛空洞地望著遠方,它悶悶不樂,它自己並不知道不快樂的原因,就算它是一隻智慧虎,它能找到的也僅僅是一些幸福的理由。因為它並不知道他需要在大地上奔跑,它從未跑過,也未見過,也難以想象。正如這隻老虎,我們很多人空虛、無聊、寂寞,可又根本不知道與其對應的是什麽,不知自己缺少什麽和想要什麽。
於是人們錯誤地用吃喝玩樂來打發,而當事人自己是難以判斷這是否就是心病的對應“藥”,是否是自己需要的,能否填補空虛。
人是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負麵情緒的。負麵情緒提示我們應注意到我們的生活方式,改變生活方式。用理性的方式不能完全解決負麵情緒,西方的理性文化,表麵看是人文的,注重人權,是人本主義的,但卻理性地對待人,把人也塑造成理性的,其實是異化人。科學蔑視感覺的做法,已造成了諸多難解的問題。
中醫診斷的憑感覺,使人覺得中醫很不科學。可感覺本身是沒有價值的或者很低級的嗎?診脈中感覺是很重要,在各行各業中都需要感覺,所以機器人不能替代人的是,再多的信息也不能整合出感覺來。大腦這台高級微機能產生的一種高級產物就是感覺。我們對其使用不夠,科學使我們的感覺退化了,還認為它不行,可能正是如此,有人才認為中醫是巫術。
 
 
(二十六)
當年我之所以認為母親糊塗,不僅僅因她的道德感不如一般人強烈,便是對精神病人,她也並不如一般人那樣將其當瘋子對待。母親與精神病人處之坦然,從不大驚小怪。母親給他們針灸,吃藥,和他們聊天,也多治好了,於是我小時不覺得精神病是什麽特殊病。母親有時忙不過來,就讓我陪精神病人聊天,這使我很會和他們聊天,到現在也是,我能和一屋子的精神病人很好地聊天。如果以為我是在哄著他們是用技巧和他們談話就錯了,我和他們聊天與正常聊天是一樣的。你不用正常人的方式說話,他們能聽出來,他們一點也不傻。
母親不象西醫那樣大驚小怪地對待精神病人的態度也影響到我,這使我的朋友中也有精神病患者。在人群中,精神絕對錯亂的人很少,絕對理順的人也很少,大多數的人是局部紊亂。我了解這一點,知道怎麽與他們說話,和他們相處。當你了解精神病是怎麽回事,同時也知道他們與正常人並不存在質的差異時,你不過是根據他們的特點和他們交流,就不會與他們發生衝突,激發他們的病態。曆史上多少被認為是瘋子的智者遭到迫害,被梆到火柱上燒死的哪個不是被稱為狂人和女巫呢?這種曆史真的過去了嗎?
一個孩子,他母親有瘋病,這孩子有著巨大的精神壓力,擔心自己有病,別人的關注也給他造成很強的心理暗示,於是他的行為就怪異起來,走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我和他透徹地談了一次什麽叫精神病。我說,人的大腦發展是不平衡的,所以才有發展的空間和餘地,人的大腦之所以大於一般動物,人之所以能成為萬物之靈,就是得益於人的頭腦的這一變異性。就是說,人的大腦正是由其特異性而發展的,說白了就是精神病推動了人腦的進化。便是那些瘋大勁,失去自控和自理能力的人,也是在為人類的進化替整個人類付出個體代價。
我們相對正常的人不能不領瘋子情,同樣是人,他們卻被設定的連照料自己都做不到,所以,人是生而就不平等。正常些的人應該擔負起照料他們,關愛他們的責任。我對女兒說,如果你的天資比較高,那不是你可以獲得比別人多的物質享受的資本,而是老天要你擔負起比別人更多的責任。拿你的聰明去誇耀,去嘲笑別人是對聰明的作賤。不要對別人不合自己心意而不滿,正在不平衡中進化的大腦,一步步走向異化的社會生活,已使人的精神狀態處於空前焦慮的境地。想要做一個好的醫生不能隻關注人的肉體,還要關注人的精神,這兩者是密不可分的。女兒兼學了心理學課程,她已認識到精神和疾病的關係十分密切。
不能否認,我們現在的思想是七零八落的,精神是一團混亂的,由於我們丟棄了傳統的思想觀念,僅接受了西方的科學而沒有接受他們的宗教,使我們的生活和情感產生諸多分裂,出現好多問題。
母親寬宏的態度影響了我,可當我走上社會時,我卻因如母親一般的寬宏而有時為人所不容。母親的寬宏不為人所指責,而我卻遭到極大的壓力。如果我不對所謂的壞人憤慨,那麽毫無疑問,我就被劃歸壞人一類。我幫助“壞人”我就是有罪。有時,我甚至遭到比壞人還糟糕的境遇。因為我比壞人更可惡的是,壞人是壞人幹壞事,而我是每當人們把我當好人時,我就幹壞事,褻瀆了人們對我的感情。比壞人更罪加一等。這時我才知道,象母親那樣做一個人道主義者,並不是誰都有資格做的。牧師可以和罪惡打交道,而平常人,隻能做純粹的好事,隻能獨善其身,不可任意將善擴大化。這時,我再一次後悔沒有學中醫。
女兒學中醫之必然,是因我想要理順她一度混亂的思想,想要矯正她不良的生活方式,想讓她學會照顧自己,想讓她精神獨立,想讓她有一技之長,想讓她能夠終生學習,想讓她老有所為,想讓她為人民服務,想讓她沉穩,想讓她有自己的事業,想讓她的道德得到認可,想讓她很中國。我對女兒有很多想法,非把她托付給中醫事業不能實現。
推而廣之,我希望中國能重拾失落的文明。跟著西方人後麵走的路是走不通的。我們繞了好大一個彎路,我們不能白走這個彎路。就象我在中醫這個問題上所走的彎路,要在我女兒這彎回來一樣。是時候了。我們可以沉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方方麵麵地想,我不主張用複興儒學的方式複興東方文明,那是做不到的。女兒也讀孔孟的書,為得是更好地體會古人的自然觀,培養自己的感覺。
 
 
(二十七)
 如今許多中醫不會摸脈。我在網上就看到一個中醫說,摸脈幹什麽啊?摸脈就相當於做B超和CT。有摸脈的功夫不如讓病人去做B超和CT,又快,又準,又直接。我一聽就知道他已不是中醫了。有的人學中醫真想把脈象學好,可連著摸幾年還是不得要領,不得不懷疑脈象的科學性和規律性。女兒摸脈學得很快,弄得學了好多年的人都十分驚訝。我不驚訝。懷疑感覺的科學性,用科學做武器,武裝了自己的頭腦,把感覺壓製得不說沒有了,也已失去其敏銳性,又怎能摸好脈呢?女兒用傳統文化的自然觀使心性清淨,感覺不蒙塵,自然體會得又快又到位。她不覺得學中醫難,而是很喜歡學。她摸脈不是摸腑髒,而是辯陰陽五行,甚至體會八卦運氣。如果把摸脈理解為是B超和CT,當然就可以用儀器取代了。摸脈並不是簡簡單單摸哪個腑髒上長腫瘤了,而是建立一個意象,有點類似美國常搞的電子模擬。用意象進行整體思維,這怎麽可能是做B超,CT檢查能取代的哪?
中醫之所以是中醫,就是在於用什麽儀器也難以取代它的意象思維。便是將來建立起一個類似“深藍”的智慧電腦,它和人的大腦不可比的一個最關鍵性的東西就是感覺。它的智慧不能飛躍到感覺境界,這正是中醫不可超越之處。
中醫對事物的感覺不是憑空的,而是十分銳利的。
讓女兒摸脈的人不少,有時女兒摸了一個人的脈後,就慢慢地搓著手,她告訴我,這人的病很重,病情複雜不好治。她說,我摸這樣人的脈,我的手就從手指尖往上慢慢發涼。有一個人,耐心地等人都走了,讓我女兒給他摸脈。女兒摸了之後說:叔叔,你去找我老師再看看吧,他治男科治得好。這人趕緊問明女兒老師的地址,不停地致謝。
我告訴女兒要有意識地保護自己的感覺,有意識地把知識轉化成智慧,把智慧磨勵成感覺。這就象一把菜刀,知識是鐵,智慧是鋼,感覺就是刀刃,是鋒。
為了振興傳統文化而振興傳統文化之路我認為是行不通的,必須得依托一些有實際用途的東西才行。沒有現實基礎是做不成什麽事的。西方文化雖有弊病,但其眼前的實際用途是他得以存在的現實基礎。人類的進化是要輕裝上陣的。一塊金子的價值對正在征途上的人類來講就是不如一個窩頭。曆史經常做出棄珠寶而留窩頭的選擇。這是不需要講什麽道理的。所以,我在網上看到一位年輕的教授發誓致畢生之精力複興儒學時,我感到十分悲哀。我告訴女兒,千萬不要把傳統文化製成珠寶,一定要做成窩頭。
科學使中國人的頭腦局部充實整體倒退。認為今人比古人強就是一個錯誤,與動物園中的老虎看待野生虎是一樣的。我們真是擁有太多太多的理論了。理論把我們的頭腦和生命充塞得沒有一點空隙了。我在少年時曾見過一位浮士德式的老人,他把自己關在小黑屋子裏研究理論。他一陣陣地發狂,撕書,砸墨水瓶。我不知如何是好,就給他桌上放了一個小魚缸,裏麵是我養的兩條漂亮的金魚,還放了一小盆花,花開得比盆還大。我想,他坐在書桌前,難道目光就不會被金魚和鮮花牽引?就不能想到他是活的,不是在墳墓裏?就不能想到他應該到外麵去,到陽光下?一周後我去看他,在他暗無天日的小屋中,我的魚和花全死了,就那麽死氣沉沉地擺在那。不久他也死了,而且沒有閉上眼睛。當時我就意識到,理論能殺死有生命的東西,它能把整體的東西割裂,把活的東西殺死。
認為不把事物抽象就不是科學。可象數學這樣的智慧之花,數學家桐丘成卻是在儒家思想指導下搞數學,可見,東方文化是能夠包容西方最尖端的文化成果的。
抽象不是高超的代名詞,認為科學比陰陽五行強,認為珠寶比窩頭有價值,都是科學衡量的結果。連提倡儒學的人也是千方百計地證明儒學就是珠寶,以為人們就必然會棄窩頭而選擇珠寶了。可我支持女兒首先學到手的技術是針灸。我說,當你和西醫在一起時,當你們幾乎是赤手空拳時,你還能稱自己是醫生,還能為人治病,這是對一個醫生的起碼要求。不要先去想當什麽專家,專家離開大學,離開大醫院就不是醫生,連一個一般的小病都不會治。醫生不是搞航天飛機,大多數的醫生還是要給千百萬老百姓看病的。所以,先不要把自己弄成鑽石,不能讓中國老百姓摟著一堆鑽石餓死。要盡最大可能變知識為力量。
 
 
(二十八)
母親給人治病用藥如金,經常隻給病人一包藥,告訴在三個小時內不見效就宣告這藥不對症,馬上得想別的辦法,不能耽誤病。她給病人開藥連吃三付的時候都少,從來不開大處方,而是經方,藥量也小。病人常常要求加大藥量,說中藥來得慢。母親反對中藥來得慢的說法,她說如果對症的話,中藥一點也不慢。很多時候她甚至不用藥,我有病時母親就很少給我吃藥。對患有胃炎,皮膚病,風痛等症的病人,母親常常是不急於給他們開藥,而是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態。因為這類病往往是精神上的壓抑,緊張造成的。當人用幸福的理由說服自己時而身體卻常常做出了反抗,這時,理順身心比吃藥來得重要。指點迷津非智者不能做到。正象出生於動物園的老虎自己是不可能找出憂鬱的原因是什麽。再者,人的心性是不同的,如果把人的個體差異按五行分類的話,不僅僅健康標準不是一個,治療方式不一樣,連心理要求也不一樣。比如,遇事,我勸水性和木性的人寬容,我就不勸火性和金性的人寬容。如果勸火性的人寬容,他要是能做到的話就糟了,他肚子裏非長出癌不可。所以好多人覺得我沒有原則,關鍵就在這裏。同樣的事,到我這裏,有的人我勸其忍,有的人我勸其發泄,一切因人而定。道理是死的,人是活的,道理是為人服務的。
按母親的不吃藥,少吃藥的原則,目前人們用中藥做保健品的做法她肯定是反對的。長期用中藥平衡陰陽,不僅廢退了人體自身的平衡能力,構建一個虛假的平衡,一旦這一虛假平衡保持不住,呈現出來的就是“中毒”症狀。母親用藥如金絕不是出於“是藥三分毒”的觀念。我在論壇上遇到一個中藥藥劑師,她說“是藥三分毒”告誡人們不要隨便亂服藥,她不讓人們亂服藥是對的。人們現在把中藥當成西藥一樣用是錯誤的。不辯症就亂吃藥,往往吃反藥了。吃反了藥,不對症的藥,和不用再吃藥就是毒。而對症時中藥就不是毒。
中醫常使用毒藥,母親先後拜過三位老師,每行醫一段時間,她就拜一位名醫學習三年。她最後的師傅我小時見過,姓田,我叫他田姥爺。他的診室,病人滿滿的,水泄不通。他象一位將軍一樣,開藥如調兵遣將。我現在理解他為什麽有這樣的自我感覺,母親跟他學習,更多是為了開闊眼界和思維。可從來就不敢象他那樣用藥。田姥爺用藥“霸氣”,巴豆、砒霜等是他的常用的藥,血崩的人他敢給開“破”藥,他敢讓“十八反”的藥到人肚子裏反。
母親也用毒藥,但所用“毒藥”較之田姥爺就少得多,女人嘛,缺少魄力,但也較之別的醫生要多。她在大醫院當醫生時,衛生局批下來的少量“毒藥”,醫院藥房不接收,母親要收,而藥房不收,說是沒有用處。醫院不讓醫生開“毒藥”。母親到衛生局要這種“毒藥”。局裏以為是醫院來要就給母親了,母親就自己配製藥。醫院知道了,說母親無組織、無紀律,讓她寫檢查。對此母親理解不上去,檢查還是我父親替她寫的。
當我手持公安局開的證明,買巨毒藥回來加工時,用毛巾把頭部包起來,結果我還出現中毒症狀。可給危重病人大劑量用上,不僅不出現中毒症狀,還起死回生,那麽,所謂的毒性哪去了?對健康人是毒的,對病人就不是毒?這用西醫的理論就解釋不了,可用中醫的就能。藥是平衡陰陽的,所謂以藥之偏糾陰陽之偏。對一個陰陽平衡的健康體來說,用上藥,打破了陰陽平衡,就出現了中毒症狀。可對需要借助它強力平衡已失衡的陰陽時,這藥就能起到平和的藥起不到的作用,這時你要是就這個病體談藥的毒性就很可笑了。這一方麵說明中藥絕不可亂服,一方麵說明,對症就無毒。所以,不講陰陽五行就無法使用中藥。而西醫想把中藥毒性取掉的作法是可笑的。是藥三分毒的說法往往就是中醫藥劑師也講錯。
我見過母親一次大手筆。因為這事與我有關我才留心和記住了。我中學畢業時,當時的形勢是我必須得下鄉。對時事政治一點不懂的母親不想讓我走,想要我留城,我笑母親是癡心妄想。母親卻找到主管此事權極一時那個官員的幹女兒,對她說;“我知道你幹媽常年臥病在床。你告訴你幹爹,我包兩個月把他老婆治好,條件是給我女兒留城”。那個官員不信母親能把他病包子老婆治好,當即就答應了。母親手到病除,兩個月,讓他老婆行走如常。官員大喜過望,不僅給我辦了留城,還分配到國營工廠上班。這次治病,母親把壓箱底的藥都拿了出來,還用了一些“霸氣”藥,所以效果顯著。
 
(二十九)
中藥沒有說某一種藥就是固定治一種症狀的。有人把某一中藥就當成治感冒藥,得了感冒拿起來就吃,我就是很反對的。同樣是感冒,春季和秋季的不一樣,今年和去年的不一樣。雖然感冒往往是表症,可以用解表法。但解表還有辛溫解表和辛涼解表兩種哪,不同地理位置,用藥還不一樣。不辯證而用中藥是中醫大忌。可是,如何辯證?如今的中醫有幾個會摸脈的?如今,中醫也更多地依賴問診和現代的檢測手段,於是也很難在頭腦中形成意象,進行完全有別於西醫的治療。中醫的衰落是全麵的。
中醫適於一對一的師徒相傳,而不適應如今這種學校和課堂的統一教學。學校使用的教材不是醫古文,而是經過白話翻譯的,這一翻譯,不僅把意思走了,而又經過邏輯思維梳理。想想看,學生的學習效果會是什麽樣?五年學業結束走出校門,學生一臉茫然,中醫不象中醫,西醫不象西醫。西醫隻要學,就能學到知識,就能學成。而中醫沒有“知識”,中醫的知識沒有陰陽五行這一精神內核統帥,就是一堆垃圾。學中醫不可能象學西醫那樣一個術一個術地學。中醫不是技術,所以你不能量化它,測試它。它大而無外,小而無內,你到哪去找它的對應體,用什麽做它的參數呢?這正是母親反對我不背典,隻想知道對症下藥,堅決不肯教我絕招的原因。因為對症下藥隻是中醫之表,而不是中醫之理。可中醫藥大學的畢業生往往連對症下藥也不得要領,更談不上對中醫的信仰,於是紛紛改行做西醫去了。
當一個西醫生隻要學會所學的就可以了。可要想當中醫,如果你不能超越道德,超越我們的生存環境,超越我們的時代,不能有一個自然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不對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有個整體把握,你就不可能成為一個好中醫。你是無從診斷和製定方案的,你就會學起來不摸頭緒,無所適從。從這個意義上講,中醫的確是不可學的,尤其是在科學強勢的今天。
當年,我之所以沒有接受母親的“師傳”是因為國家不承認師傳。沒有文憑就沒有考醫師證的資格,而文憑隻能靠上醫科大學才能取得。而上大學的,是接受了十二年“科學”洗腦的年青人,而且是洗腦成功的青年。當他們接觸到與以往所學完全不同的陰陽五行觀念時,他們是抗拒的,排斥的。他們會非常自然地將中醫做西化處理,何況中醫藥大學分科、分類的課堂教學,把中醫真正肢解了。把中醫一般性地,科學性地,殺活地交給了學生。我想,母親學醫時如果不是師傳,而是來於課堂教學,會是什麽樣?
十分可笑的是,醫學院,尤其是中醫學院的教授,隻會教學,不會看病的比比皆是。而中醫分科,各科老死不相往來,更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
女兒在中醫藥大學讀到大二,便在家鄉拜師,臨床學習了。她決心在畢業時能夠看病、摸脈、開方。對此,我無言以對,隻能任她摸索前進了。
醫院的形式,從母親的行醫實踐上看,也不太適合中醫。分科,隻能開藥房裏麵的藥,不能自己配製藥,不能提前準備藥,真正的中醫在醫院裏是很受限製的,如同綁住手腳。如今我理解了母親為什麽離開了大醫院而單幹,這不僅僅是她的個性使然,而是和她一體的中醫排斥醫院這種行醫方式。
女兒的師傅就是師傳的,醫術很高,慕名來求醫的還有鄰近幾個省的,但他沒有文憑。是醫院臨時聘用的。女兒說,上級領導來視察,就詢問他的學曆,弄得他很自卑。他被聘中醫院,養著全院的人。女兒一開始還不明白他為什麽不開經方而要開大藥方,後來才知道是為了醫院的效益。有真本事,然而沒有學曆,使他舉步維艱。他必需通過自考取得最低等的文憑。每天一上午就要看四、五十號病人,休息時間還要準備課業,學習必須備考的英語,雖然他是醫生,可他身體很虛弱,他沒有休息時間。
為了獲得文憑,女兒必須將西式的課業學得達到學校要求,還得學政治,英語和大量的西醫課程。又學了一個又一個的專業文憑。同時又實習臨床、實習針灸、推拿……。在其它專業大學生可以盡情玩樂時,她卻課業繁忙,學習緊張。老師照本宣科的講課,使她更多地進行自學。而這一切又都在她有意識地抵製西式思維的幹擾下進行的。她和我開玩笑說,大腦不停地做這種切換,會不會分裂啊?
 
 
(三十)
師傳,可能學成純中醫,而女兒是在學校學習,她又必須學好西醫。在這種情況下,要想既學好中醫又學好西醫在理論上是不可行的。這的確是個實驗,把中式思維與西式思維統一起來,既便是在B超上清楚看到腫瘤了,也先不做切割之想,這是很難做到的吧?我對女兒說,人類大腦的幾次飛躍都是把不可能的轉化成可能的。抽象是飛躍,意象也是飛躍。把這兩樣結合起來更是一個飛躍,我相信人的大腦確有將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的潛能。其實在西方,人們對其思維方式造成的偏彼也是有所糾正的。比如法官要德高望重的,在麵對複雜案件時,人們想要憑借他的不是他的知識、學曆、權勢,而是他曆經磨勵的感覺,人們對他的自由心證和自由裁量權是給予極大尊重的,並不要求他給予充分解釋。
我在當中學教師時,就有一種無能為力感,因為我清楚地看到孩子們發展的多樣性和可能性,然而學校教育隻允許他們走一條道路,實現一種可能,所謂教育不是發展和實現多種可能而是砍伐這些可能,還美其名曰是對小樹進行修理,這在我看來非凶手可為。學校教育產生的“科學”產品,合格率極低,眾多的非科學廢品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沒發展起來的非科學思維。我曾竭盡全力培養學生的科學頭腦,可是收效甚微。這說明許多學生對科學思維就是不感冒。這樣一來,與其讓兔子學遊泳、烏龜練賽跑,就不如讓他們各行其道來得好。東方人既然擅長形象思維,那麽就讓他們如日本人那樣對西方文化運用模擬追隨學個八成,而在擅長的領域施展才能到極致不是很好嗎?
當前,關於中醫討論得最熱烈的是說它究竟是不是科學。我覺得這不是個問題,中醫不是科學沒什麽不好。二十年來,科學發展了多少?二十多年前的那本西方的《育兒百科》如今看來,已經相當不科學了。可一個瘦弱、有病的孩子已按當年的科學方法養育長到了二十多歲了,科學對此負得了責嗎?三十年前我學習的關於生命、宇宙、物質、粒子的許多定論,如今改得麵目全非,有些與從前正好相反了,誰知三十年後,科學又將改變多少?科學的最終發展將會證實中醫的真理性,相比之下,中醫的落後如果是指它二千多年來沒有多大變化,我倒希望它能繼續兩千年沒有大變化,就反倒證明它是永恒的真理。比如育兒,越是“先進”的、新的、科學的東西,反倒是最危險、有害的。還是傳統、自然的方法更穩妥。
好在理論的批判解決不了實際問題。讓許多人把功夫用在證明鑽石和鑽石比窩頭有價值吧。西醫的飛速發展恰恰給中醫留下了足夠的發展空間。西醫的治療成本,使最發達的國家也難以支撐其醫療體係。我國目前的醫療體製更是提出了一係列難以解決的現實問題。這就給了中醫以喘息和掘起的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曆史總是這樣公平,雖然中醫百年來被摧殘的七零八落,但必竟有了這樣一個曆史空檔。
當前振興中醫要走毛主席的以農村包圍城市,以中西方醫學理論與中國醫療實際相結合的道路。將中醫的治療觀,養生觀,世界觀,人生觀合為一體,以傳統文化推進中醫的普及,以中醫為依托促進傳統文化的複興我之希望中醫生存和發展,正象希望於它的哲學內涵能充實女兒的靈魂,使她沉穩、安祥、溫潤、自然一樣,也能給我們這個民族留一條能夠在不可解時用來自救的道路。
女兒學中醫可以實現她做一個堂堂正正中國人的願望。讓女兒能救世濟人,終身有靠,獨立自主,事業有成,活到老學到老,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情況下,都有自己人的尊嚴,有自己的人生信念和事業追求。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說說可以,談何容易?做一名公務員你如何做堂堂正正中國人?一個下崗工人,一個街頭被警察趕來趕去的小攤主,一個餓著肚子的民工,如何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人是否能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還要由他所依托的職業來決定。毛澤東評價白求恩是一個高尚的人,純粹的人,有道德的人,有益於人民的人。而白求恩如果不是一個醫生,想要爭得這一評價恐怕就不那麽容易了。
一根細細的紗線,從母親到我再到女兒再往下延續,延續的是血脈,是中醫,是中國文化,是中國人的情感。這條細細的線波動著,向周邊顫發著東方人特有的對他人的關愛和溫情。願我們相互呼應著走下去,走向明天。
 
 
(三十一)
家裏的電話現在經常是病人打來找女兒的。女兒統統建議他們去找她的師博診治。女兒說:“我是學生,在取得醫師資格證前不能行醫。”女兒不看網上有關中醫的討論,對我熱衷於這種討論報以寬容的一笑。她說:“沒必要去和人爭論。中醫能否存在,是否科學不是爭論來的,是靠實踐。隻要中國還有這麽多人,還有這麽多農民,中醫就必然會存在下去。我將來的工作崗位要定在農村,城裏的老爺們要找我看病得到山村去訪我。村童會‘言師采藥去,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人們找女兒看病,確切地說是找她診脈。她言病很準。每天,一個上午就要摸五十多個病人的脈。給一個病人摸脈,其它人全瞧著,中醫看病到如今還是現場考試。要想取得病人的配合,醫生先得看準脈。
女兒的診脈如今已讓好多人稱奇了。她摸著脈,對病人說,:“你血壓太低了,頭暈。”病人叫起來:“這你可錯了,我是高血壓病,西醫一直治不好,我才來看中醫的……”女兒叫護士給病人量血壓,量了兩遍,全是血壓低。女兒說:“你把高血壓都治成低血壓了。”另一個病人,女兒說她:“腎結石,子宮肌瘤,小葉增生……”病人不信,說她沒有感覺,女兒開了B超單讓她去檢查。她回來時晃著單子喊:“真是的呀,全有,一樣不少啊……”。
女兒的師博對她的進步也感到驚奇,說他沒少帶學生,帶了幾年不會摸脈的人也大有人在。便是能摸脈的,也沒有能達到女兒這程度的。有不信勁的師兄、姐來和她切磋,卻不明白她是怎麽入門的。女兒的同學,一個中醫藥大學的尖子生利用實習機會,隨同女兒來見她的師博跟著實習。可是這個學生隻跟了五天就離開了。因為感到無從入手,茫然不知所措。
女兒總是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心得體會和盤端出與同行交流。她說,中醫事業需要許多人的共同努力,我要把我學到的東西與大家分享。可同行們往往無從感受。女兒說,其實中醫本身並不難學。難在人的頭腦被現代思維屏蔽住了造成理解困難。一個脈,把什麽情況都告訴人了,可摸脈的人卻感受不到,當感覺被穿上了鐵盔甲,還怎麽能知道脈告訴我們什麽了呢?
師博說女兒入門快是源於女兒心靈的純淨,沒有受到汙染。
女兒變得越來越沉穩,越來越謙虛。她摸到一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脈,就琢磨著摸來摸去不罷手。她師博看到了,就給這病人診脈,對病人說:“你做過氣功,你的病就是從做氣功上來的。而且你的病在腠裏之間,非藥力能及,不好治。”病人說他做的是瑜咖功,應該是沒有害處的,可卻吃不下飯,遺精繁煩……師傅微微一笑說,慢慢服藥調理吧。
中午,女兒請師傅吃飯,追問師傅是怎麽看出來的。師傅從經絡角度給她一點撥,她豁然開朗,點頭稱是。女兒回來對我說,如果不從經絡角度去認識,這個病既看不出,又無法解釋。可是在脈象上這個病又有,又與其它病有區別……女兒說,看來經絡學說就是應有一個合理解釋這樣的要求而生的。
女兒上午在中醫院跟她師博給人看病,下午到西醫院,跟外科醫生上台做手術。我家的椅子扶手上都拴著她練習打結的線。我買回來的肉,也先被她剖開,又被縫上……
女兒告訴我,無論西醫還是中醫,到了一定境界時,就相通了。高超的西醫在做手術時,往往不用刀做剝離,而是用手,憑感覺將腫瘤,病塊摘除,不傷及其它組織。所以,華佗要是做手術,沒有現代的手術器械也是能做的。中醫的手術沒有發展起來,不是因為中醫排斥手術,而是被人為地阻斷了。公元610年,巢元方等人集體編寫的《諸病源候論》書中就記載了腸吻合術、人工流產、拔牙等手術,說明當時的外科手術已達到較高水平,但古人肯定是難以接受手術,曹操就是一個例子,居然把提議做手術的醫生給殺了。看來,中醫的發展便是在中國也是受阻的,中醫如何發展也不能全由中醫人來決定。
 
(三十二)
女兒告訴我別擔心中醫麵臨的處境。她說,要滅中醫並不容易。有人要取消農曆,你認為可能嗎?不可能,因為農民種地必須要用農曆。有人要取消漢字,你以為可能嗎?看看日本,韓國又大量恢複使用漢字就明白了。隻在中國還存在,中國的農民還在,農曆還在,漢字還在,那麽取消中醫就隻能是癡心妄想。當然,如果中國被美國滅了,通過立法取消了中醫,那中醫才是真完了。可隻要再過五十年,西醫就會認識到中醫的重要性,那時就是西醫轉過來想要學懂中醫了,這是曆史的必然。
可是,在臨床上,與受過現代教育的病人在這個問題上就不是太好溝通的。一上午要看五十多個病人,要想對每個病人進行詳盡的中醫學方麵的解釋幾乎是不可能的。女兒說起師傅如何對付這種情況時把我笑得肚子疼。同時也深刻感受到中醫的無奈,站在現代角度理解中醫當然很困難。
但是,女兒認為,西醫的發展對中醫絕對是個促進。一個沒有對手的武士是難以保持活力的。我也感覺到中醫在女兒這產生了變化。母親給人診脈時,隻能從中醫上說病,說症狀,說感覺。而女兒診脈直接說西醫的病名,說出指標度數來。這又是女兒在西醫院學習的成績。在西醫院,她借查脈博而診脈,她借寫病曆而分析各種指標和數據,而這些分析又被她融進中醫中,這使她與病人交流時更方便,快捷。她說,我先做一個合格的西醫,而做一名合格的西醫並不難。
回到家中,她總是捧著醫古文研讀。她知道,如今的人們有一個認識上的誤區。不管什麽理,以為說了人們就會懂。隻要說得明白,就能成為人人可以接受“真理”,人們之所以不接受是因為說的不夠明白。基於這一思想,全國一片質問聲。到處都是講解,辯解聲。人們這張嘴可真是沒白長。其實,人們的交流範圍並不寬。便是物理,化學,數學也是可以大眾交流的嗎?也是一說就懂的嗎?那個因做瑜咖功而致病的人就不會明白,這不是一個很好的健身活動嗎,怎麽會致病呢?他不會明白,說瑜咖功可以健身是有前提的。在西方國家做體操的確不會致病,而把瑜咖功當體操來做卻往往會出問題,這可不是說句騙人這麽簡單的事。如果隻承認中醫騙人還好說,誰能說出中醫怎麽害人?哪個西醫能說出中醫害人的機理?女兒笑說,便是能研究明白中醫如何害人都能是個好中醫,為此,當然要好好學習。既然是生在中國做醫生就不可能象美國的醫生那樣完全回避和無視中醫了,這也是我身為中國醫生的責任吧?
既然認為道理是能夠聽明白的,那就應該認真聽。可如今是誰也不肯聽誰的,全在自說自話。中醫備受質問,可是質問的人真的肯潛下心來了解一下中醫到底是什麽嗎?是否肯靜下來,認真聽一下中醫的解答?就象罵魯迅的有幾個是好好看過魯迅的?所以,真正的中醫是不會浪費時間和質問的人糾纏的,於是,質問的人總是不戰自勝,洋洋得意。
我母親從不反對西醫。相反,她從中醫角度去理解西醫。來找她的病人好多是經過西醫治療的。她總是仔細詢問治療過程,根據病情琢磨西藥在人體中的作用。有時,她還把西藥弄來嚐,象李時珍一樣,給西藥定味,歸類。我親眼見母親將中藥與西藥配伍著服用。我想,少數民族地區的犀角、琥珀、羚羊角、麝香,以及南海的龍眼、荔枝核等,漸為內地醫家所采用,東南亞等地的藥材也不斷進入中國,也都是這樣豐富中醫藥材的吧?
唐宗海認為中西醫各有所長,各有所短,應當融匯貫通。他在行醫治病的同時,以中醫理論為基礎,吸取西醫解剖學、生理學等知識,撰成《中西匯通醫經精義》2卷,於1892年刊行於世。書中附有西醫解剖學圖,是我國最早匯通中西醫學的著作。 1894年,他的醫學代表作《中西匯通醫書五種》刊出,行銷海內外。唐宗海是我國在理論和實踐上匯通中西醫的先行者,其醫名不僅大噪於北京、上海、廣州等地,而且蜚聲印度支那和南洋等地。在這裏有中醫人好什麽麵子的問題嗎?
 
(三十三)
按照線性思維,治病的方法往往隻能有一種是正確的,或者說隻有一種是最正確的。就象一個人要去北京,路徑在他頭腦中隻有京廣線。雖然他也承認條條道路通北京,但京廣線在他頭腦中卻是根深蒂固的。但如果站在交通這個高度講,那路徑就要開闊得多,不僅有陸路,那水路,空路也都是路。西醫的理論是統一的,可治一個病人的方案卻可以是多種的。中醫的理論基礎是一個,但治同一個病人,每個中醫卻可有不同的治法。中醫治病有派別,“火派”,“寒涼派”,“攻下派”, “補土派”, “養陰派” ,“溫病學派”等等。同一個派別的醫生治病還有各自的風格。不懂行的人會奇怪,“寒涼派”是不是隻能治熱病,不能治寒病?不然得寒症的人還不得讓寒派的人寒上加寒給治死?同理,火派的人也隻能治寒症,不然給發燒的人下大劑量的附子還不把人送上西天?女兒說,她發現,便是做手術,不同的醫生也有不同的風格。
這就是說,如果在風格之間做對比,好、壞,對、錯這樣的標準往往派不上用場。好多病人來找女兒和她的師傅,就是討論治療方案的選擇。每種方案的效果都是需要好多條件來支持的,所以,一個醫療方案的好否,不僅要看醫療方案本身,還要看你是否具體所需條件。如果用西醫的方式,住院治療,做手術,花五萬元把病治好,而另一方案是不住院,服中藥,花幾百元,把病治好八分,你選哪一個呢?對大多數農民來說,他們選擇後種。
看官會說,這中醫還是不行吧,這病怎麽不給治去根,還留兩分呢?女兒年輕氣盛,急於求成,在給人治病過程中就惟恐不盡其能。雖然我對她說,我母親給人治病隻是扳過病勢,給人的自身調節留有充分餘地,可她說,在當今西醫療效的比照下,中醫不能再走這種老路子,她極力促使她師傅在療效上達到盡善盡美。為此,她師傅專門同她談了一次。師博說,病,不僅有表現,還有來路,這個來路既有外在原因,也有內在原因。醫生治病往往是治病的表症,可這病的來路,比如由於人的體質原因造成的人常患的某類疾病,醫生還能改變體質嗎?在這種情況下求根治,就是堵來病的路和改變人的體質,而這對醫生來說是不明智的。師傅告訴她,治病要留三分。就是不要把來路全堵死,使這路徑一直是顯見的,讓來病不創第二條路。如果把路堵死了,而由人的體質決定的易招之病再創第二條通道的話,其危害性要遠遠大於第一通道。因為,沒有更大的力量決開不出第二條路來,所以,要留一個觀風口。女兒明白了。可現代人怎麽可能接受這一點呢?治病務求斬絕除盡,誰肯帶著三分病呢?所以,中醫和西醫絕不是在技術上不能包容,而是在治病理念上距離匯合還有一段路要走。
有人說用中醫傳統理論解釋不了西藥的療效,這不對。如果是這樣話,中醫就沒法接手治療由西醫診治過的病人了。如今中醫不可能不認真考慮西醫西藥對人的作用。因為到中醫這裏來的人有好多是經過西醫用盡了西藥的。中醫要詳盡了解病人的治療過程。中醫不僅要了解西藥的療效,還要知道西藥所走的經絡,不然如何對症診治呢?當女兒問到病人曾用過激素類藥物時,她就會和師傅交換一個眼色。因為師徒二人認為激素的作用是調用了腎陰精,這如同動用了人的先天儲存,而這不是用後天之力易補的事。至於說到西藥的作用,中醫本身都有各家各派,而且相互理解,唯獨不能理解西派?況如今中醫藥大學中的西醫藥課程量很大,學生學得也相當好,每年都有很多考上西醫醫科大學研究生的。又怎麽能說中醫不懂西藥呢。要說西醫不懂中藥那倒是真的。
    女兒走到哪都有人跟她談到病。都把手伸出來讓她給號脈。她說出相應的西醫病名來,提示人去醫院做檢查。人們拿回來各種檢驗單,還是來找她看,一起討論病情,聽取她的治療建議。她在醫院中可以是醫生,在醫院外還是醫生。她可以依賴醫院的儀器,也可以不依賴醫院的儀器。她甚至可以在什麽藥也沒有情況下,憑著一根針灸針當場給病人治療。當連一根針也沒有時,她用推拿按摩,也能履行醫生的職能。這一點往往又是西醫所不能及的了。
 
 
(三十四)
提到中醫,總有人說它博大精深,還有人說它奧妙無窮,我不怎麽同意這樣的話。世上有什麽事是沒法理解的?為什麽要把中醫說得神乎其神?憑心而論,我從未認為母親是個聰明人,女兒的智力也就是中人。用我父親嘲笑母親的話說,古時盡是考不上舉人的秀才因做官不成,做工不能,才去學醫的。所以,郎中的地位在古時一直是低於讀書人的。書讀得好的人早就考狀元,走仕途了,誰會去做郎中?這說明中醫並不是靠最聰明的人來傳承的,其學問也不是非得最聰明的人才能理解。
為什麽會出現當今世人覺得中醫不可理解從而要否定它的現象呢?我想,這是環境使然,是時代的屏蔽作用造成的。這就象讓當今城裏的孩子學種地一樣,不在農村這個環境中,便是把農業大學讀到博士,終不是農民,與種地隔著一層。農村的孩子跟隨著父母,沒有特意學就會種地。關鍵是環境。
正是基於這一理解,我認為古人創造中醫理論不是什麽神奇的事而是生活自然。讓一個現代人手執長矛到森林中去打獵,十有八九得是讓狼吃了。用長矛和用槍狩獵哪個技術含量高?這要看怎麽對比。把中醫理論放在它所產生的環境中去理解就不難。就象置身在獵人中間,隻要觀察就能夠理解一樣。
中醫的現代化,在我看來,就象種田現代化一樣。如今,農民種袁隆平培育出的種子,在田間管理上,把傳統方式與現代方試結合得渾然一體。看到一個老中醫告訴他的弟子,學中醫是“方外有法,法外有方。”我想這就和農民種田一樣。具體種什麽,怎麽種是方,但不能不考慮氣候、旱澇這個四季之法。但是,一切都按法來嗎?如果有溫室大棚,冬天也是可以種菜的,這不就是法外有方嗎?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肯定中醫,肯定中醫理論,也肯定西醫。母親對西醫西藥,能用中醫理論去涵蓋的,就用中醫理論去理解,一時理解不了的,就把它當做法外之方。難道西醫的“法”就能涵蓋所有病,就沒有遇到過法外之方?
中醫產生的土壤因其遙遠,總讓覺得不真實。其實,這塊土壤不僅是我們腳下的,還是現實的,便是我們這塊土地上的西醫,也南橘北積,與外國的醫生“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不管西醫是否承認,在我看來他們也還是有本土特點。
昨天我在街上遇到一位朋友,她告訴我剛從北京回來。她在日本留學的兒子病了,在日的親屬打來電話,泣不成聲,說是病得很重,全身紅腫,醫生說病人最終得潰爛而死,得馬上拿十五萬人民幣住院。我朋友兩口子一聽,急如星火,一時去不了日本,便讓兒子馬上到北京,這邊老兩口也趕到北京去。我說,在日本是不是看的小醫院啊,上大醫院看啊,朋友說是在大醫院看的,是個有四百多位醫護人員的醫院,全麵做的檢查,拿回來一大疊查驗單,院長又親自出診給看了,潰爛致死就是院長說的。
父母在北京接到兒子,馬上到北京醫院看病。醫生看了一眼,把掛號本朝他們一丟說:“過敏,停所有藥,養兩天就好了。”然後就喊“下一個!”這態度頓時把朋友的兒子氣壞了:“這還講不講點人權啦?我在國外,人家對我的病極為重視,院長親自出診,怎麽到了咱自己的國家就這樣?”醫生奇怪道:“小夥子,怎麽了?你還想吃點藥咋的?你這病就是吃藥吃的,不停藥不能好!”父母把兒子拉出去,不讓他跟醫生吵,托朋友上203醫院再找專家看,這專家也不重視他的病,隻是和同事們笑嘻嘻地傳看他拿回來這些檢驗單。朋友一家哭笑不得,隻好領兒子到大連玩兩天,結果這病真就好了,兒子又返回日本。
我聽了覺得挺逗樂的,又詳細問了問。要說這條件,設備和培養醫生的方式,人家日本那是比中國強多了。可一到實際上,怎麽這外國醫生有時就顯得有點幼稚呢?我問朋友是否就這個問題請教了北京的醫生。朋友說問了,北京的醫生說,這國外吧,醫療條件雖好,醫生也多,但他們國家人口沒我們多,輪到每個醫生看的病人數就比較少,這醫生書本知識多,臨床經驗少,哪象中國醫生整個陷入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見多識廣哪?聽了朋友這番介紹,我想,相對日本醫生把病人總愛歸類,中國西醫的著眼點更側重個體,這就使中國的西醫無形中有了中醫的出發點。顯得象中醫一樣重經驗。由此可見,我們這塊土地適於生長經驗化的醫學。
 
(三十五)
人們之所以覺得中醫玄而又玄,是因為中醫理論,什麽陰陽五行了,五運六氣了,如今的人住在城裏,一整天也不會抬頭看一眼太陽,一年到頭可能也看不到幾次月亮,怎麽會認為自己的生存與日月有什麽關係呢?
我也和女兒探討過,把這些丟棄一些行不行?比如五運六氣是不是可以不用?女兒說,這五運六氣絕對不能丟,會摸脈的人都知道,人的身體與氣候的相關性相當密切,這四季脈是不一樣的,春弦,夏洪,秋毛,冬實。這早晨和晚上還不一樣,今春的脈和去年春季的又不一樣。而每一髒器在不同季節不同地點的表現和功能也不同。不用五運六氣學說還真沒法統領和推演這些現象。女兒問,如果我姥姥拋棄這個學說,她怎麽可能預知這一年將會流行什麽疾病呢?
為什麽中醫現在看病的效果不夠好?看看還有幾個人運用“五運六氣”學說?現在的中醫普遍地忽略五運六氣學說。有人提出,中醫摸脈為什麽不能用儀器替代使之更準確?這麽問的人是先把人的脈都設想成可以是一樣的並假定了一個健康樣本。殊不知,人的脈不僅春弦,夏洪,秋毛,冬實四季不同,而且老人與孩子不同,男人與女人不同,同一個人的脈在早上和晚上還要有不同,可能這是很多人沒有想到的吧?因為我們感覺不到這種不同,但這是客觀事實。既然每一個人的脈象與他人都有細微的差別,那麽我們用誰來作為健康的標準呢?又怎麽用儀器取代?
試想,如果沒有五運六氣的學說做綱領,你摸了一百個人的脈,要是你感覺遲鈍的話,你會覺得這些人的脈全一樣;要是感覺靈敏點的話,你又會覺得一人一樣。這就造成有的人覺得學脈難從而否定脈象。這也是當今好多中醫學不會診脈的原因。拋開“五運六氣”學說,脈學就是一團亂麻。
我小時候也因中醫的不確定性而對中醫頗有微詞。一些慕名而來的外地患者,來者的地域越遠,母親摸脈的時間就越長,問的越多,全身看得更仔細。開藥時,往往是投石問路,觀察藥物反應,觀察幾天後才真正下猛藥。我當時也奇怪,母親為什麽看不準呢?
了解了“五運六氣”後我才恍然大悟:一個中醫就象一個農民,中國農民種地是緊扣節氣的。一年四季寒暑的變換被分為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播種、插秧、收割,每個步驟都要求天時地利,一旦錯過最佳時機,即使隻是幾天之差,產量也會截然不同。農諺,作為“耕作寶典”,為農民所用。象“羊馬年,好種田”這樣的諺語為農民深信不疑。小時候聽奶奶說: “春分有雨病人稀”,“大寒不寒,人馬不安”,也往往言中。這,被稱之為物候,物候學現在是門科學。
“五運六氣” 是中醫看病的物候,正如農民一看季節就知道怎麽處理手中的種子,一看莊稼的長勢就知道應該采取什麽行動一樣,中醫有四時八節、二十四氣、七十二侯決病法。
中醫把握人的生長節律與日月的關係,這不是中醫主觀臆定的,而是客觀存在。春季應是弦脈,出現洪脈就是病了,把脈調得與季節相應就是治病,中醫就這麽簡單。女兒的師博在治婦女不孕症時,就致力於將婦女的月經調得與月律相應。他說,少有婦女月經與月律一致特別是在望月來月經而患不孕症的。
可如果突然把北方的一個莊稼漢送到海南去種地,或給他一把南方的種子,他就會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就會觀察、了解、思索並且適應,所以,中醫有地域性。
女兒的師傅每天一上午要看五、六十個病號。女兒給每一個人摸脈,她師傅對好多人竟不再摸,直接開方。因為他不用摸脈也能判斷出這人是什麽脈。因為來看病的人越多,他就越能把握住物候,越能知道這一時的“病”,越能知道人們整體的“病”。 這就是中醫治病的體係性和可重複性。這使他看上去很“神”。
和女兒的師傅在同一所醫院裏的中醫也有年齡很大的。可診室的門大開著,卻很少有人登門求醫。女兒和他們聊天,回來對我說,這些醫生並不是學識不夠而是他們無從把握物候,因此無法看病。因為脈象是不確定的,整體的脈象也是處於動態中,如果中醫不一直身處這一動態之中就無從把握脈象。所以,一個中醫博士不會看病不是他讀的書少,不是他水平不高,而是中醫這東西根本就不能脫離實際。如果學習診脈的過程是斷斷續續的話,是用學書本知識的方法,不但什麽也學不會,還得走向自我懷疑,所謂的中醫不好學,是因為脫離了實踐就無法學。
女兒走到哪都給人摸脈。她說,我不能停下來,不能間斷,我必須通過這種方式一直掌握著脈候。如果我很長時間不摸脈了,那麽這一地區,這一時期人們的基本脈象是什麽樣我就不掌握了,在這種情況下,你突然讓我診一個脈,那準確性就要大打折扣。
女兒問我,我姥姥最早開始行醫時是怎麽掌握物候的?我告訴女兒,我母親24歲行醫。騎個毛驢,走鄉串戶,主動上門給人看病……女兒對我說:給我買個吉普車,我畢業後開車下鄉,要是坐在城裏等,就會象那些白了胡子也還不能看病的中醫一樣毀掉中醫。
幾千年來,我國人口一直占世界人口的1/4;在氣候與疾病的相關性分析上,中醫掌握著特大的臨床樣本。這樣持續幾千年的觀察和積累是世界上任何別的醫學都辦不到的,尊重來自遠古的生活經驗,中醫並不深奧,亦無所謂古今,它就存在於人類經驗當中。隻要我們置身於實踐中就不難理解這一點。
農民為什麽容易接受中醫?因為其理相通。我比較注意觀察農業現代化,農業能現代化,中醫也能現代化。基因工程要是能改變人類種子,中醫也能用新方法耕種。
 
 
(三十六)
在漢語中,我們把每一天叫“日”,一天的時間是以日的運行來記的。而每個月,在古代我國是以月的運行來記的,於是,年也是以月來記了。可是我們的二十四節氣,七十二候,實際上是屬於陽曆範疇.,是以地球繞太陽運行的規律來確定的,它的測定又是以渾天說,也就是地球是園的為基。這說明,我們古人想盡一切辦法,使主觀意識與客觀規律一致。古人的經驗總是在把我們引向客觀,正確,和接近真理。
古人把人所受到的來自日月的雙重影響,用陰陽來表示,解釋,對應………時時用實踐來校正和充實使之符合現實。經過曆史的淘來蕩去,留下一條清晰的河床,這就是中醫理論了。如果把中醫理論象攤煎餅一樣攤進曆史,我們就會看到它其實很簡單,很自然,很真實,也很科學。
既然地球上的生物是受日月的雙重影響,那麽,在製定曆法上,中國古代使用陰陽合曆就成必然。幹支六十年是近月會合周期與回歸年的會合周期,它表明以冬至為參考係的地月日三體最小相似周期為六十年,這一點與自然規律也是一致的。這使我想到,要麽是古人的壽命不象我們想的那麽短,要麽就是代代相傳的記錄和觀察嚴密得如同一個人的永生才能觀察得如此貼近自然。光說我們中國人重視傳統,講子承父業,講師傳,因為沒有這樣的傳統很多觀察任務是無法完成的。
在六十年這樣一個循環中,月日對地的交互作用,形成細微差別的地球物候,在中醫上用五運六氣來表示。五運是,金、木、水、火、土。六氣是,風、寒、暑、濕、燥、火。一提陰陽五行,現代人就頭大,搞不清它是什麽東西。其實這東西沒那麽複雜,我們可以用最簡單的方法來理解,比如,當我們認識溫度這個概念時,我們用冷和熱這兩個概念去把握它。當零下二十度時,我們說是冷,可這冷中沒有熱的成分嗎?它比零下三十度是不是熱了十度?當我們在零上三十度時說熱,這熱比四十度是不是涼十度?所以,我們說陰的時候,不等於說陰中無陽,說陽的時候不等於說陽中無陰,那麽陰陽所體現的不同的度,我們就用五行來代表,所以,五行是陰陽的不同狀態。我覺得陰陽五行是很實用的模糊數學,從這一點上說它是先進的並不為過。
當陰陽五行這樣一個體係建立起來時,它就成為醫家的“法”。如今在中西醫之爭中有一個中間派。提出隻要中醫的藥方,不要中醫的理論。這種隻要方不要法的做法正是我當年想學中醫時對母親提出來而遭到她斷然拒絕的。我當時想,母親治再生障礙性貧血,治銀屑病,治不孕症等絕招教我幾個,我此生就不會遇絕境而不能逢生了。我很長時間不理解母親怎麽會這麽迂腐。現在想來,隻有方沒有法,中醫就沒有再生能力,就不能自我校驗,就不能調整與時與地的關係,也就是說,不能與時俱進。法,是中醫的生命。
如果沒有人體的隨季節而產生的生理變化,陰陽五行對中醫就毫無意義。女兒說,每當季節交替之時,第一批上來的病人幾乎都是“時令病”,就是身體節律與季節沒有同步而出現的不適。而這批病人,往往又可以作為把握其它病人的標尺。因為醫生對時運的把握是要通過他所麵對的病人才能具體。他要在病人中樹一類典型,當作標尺,作為當下時運的具體體現。所以,對中醫來說,他的病人越多,他看病的準確程度也越高,效率也越高,因為一個個病人在他這個當醫生的眼裏相互間都是緊密相聯的,可互相參照,個體是整體物候的一部分,病人越多,他對物候的判斷越準,效果當然也越好。所以,病人少的醫生,他用來把握和判斷物候的基數太小,影響其準確性,就會出現病人少的中醫會試探著給人治,先後用好幾種方法。因此,我讓中醫看病不輕易換醫生,就是給醫生充分了解病體的機會。
這樣一來,有的老中醫給人看病頗有點象老農賣瓜,捧起一個瓜用手一掂:“六斤!”又一拍:“保熟!”這時你非讓他拿出證據來,他真拿不出。不過你可以找稱去稱,找刀去切開看。當年我到隊裏瓜田去取瓜時,從來沒有向老農這種做法討要科學依據。農民對中醫要比有的科學家理解的到位,這並不是中醫不科學的證明,也不是農民愚蠢的證明。其實毛主席比較明白這個道理。
現代生活日益脫離自然,使我們以為我們與自然沒有多大關係。然後西方科學家開始陸續發現了“生物鍾”,發現了“生理節奏”,又發現夜裏不適合搞體育鍛煉,發現用日光可以治療失眠症……說實話,因為我一直密切關注和追隨著科學發展,所以這樣一些科學新發現把我一步步地推回到我母親那裏。相比母親當年說的,這些新發現隻是方,不是法。這些方可以不用科學去發現而用法就能推演出來。
 
(三十七)
認為現代人比古代人聰明,西方人比東方人聰明,知識分子比體力勞力者聰明是偏頗的。我不認為拿著槍的人比手執長矛的人聰明。現代人有技術,古人有技藝。可現代人對技術的依賴使人隻見技術不見人。西醫門診醫生形同虛設。你對他說肚子疼他不能給你一個診斷而是讓你去做B超,如果你肚子裏真長了什麽也不是他告訴你的,打B超的人就告訴你了。女兒說,進了醫院如同進了一座工廠,大家都是技術工人,冷冰冰的。
中國人為什麽謙虛,孔子為什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因為前人所知道的東西,我們現代人並沒有生而知之,就象每個人都要從走路學起一樣,這是不能省略的步驟,即使你今後的人生是以車代步,你還是要學走路。當代科技水平是由科學家們代表的,可大多數人認為科學家也代表了他們,對古人嗤之以鼻。弱不禁風的現代人手裏有了一把槍,就可以嘲笑獵人的體魄,勇敢和身手。我們把西方人的強盜作風學來對付古人了。
我對看上去很荒唐的事也不敢輕易否定。荒唐的事物有如洪水,中醫的道路,如洪水退後留下的河流。有個網友敘述在中國流行過的“打雞血”“紅茶菌”等療法,很為其愚昧而感慨。雖然這些流行的療法是鬧劇,但醫學也好,科學也好,走的很少是直路,縱觀科學史,不也是洪水過後留下的河道嗎?其歪打正著的意外之得也比比皆是。如今科學當皇後了,人們總想給她洗白,給她重修一個好出身。有這個必要麽?我給中學生上課時就講科學的本來曆史,不讓孩子們對科學形成迷信,不壓製自身的創造性。
打雞血看似荒唐,有體質過敏者出現負反應,可打青菌素的人也會有過敏者,拋開表麵的荒唐,從中醫角度看,動物療法是一直沿用的。不僅入藥有大量動物,就是活體動物也用於治療,如用水蛭吸血,蜂毒治關節疼痛等。寵物對人的治療作用不僅僅是心理上的,也是生理上的。如今西醫也發現小時候家裏養狗的人,長大後可少患好多種過敏症。中國古人還看出貓是一種冷性動物,適宜治溫病;狗是溫性動物,它們宜治像癌、肝硬化和關節炎這樣的冷病。動物性療法,在世界上已成為一門公認的科學.
我有個同事,她從不吃雞肉。如果在家請客,就找我去替她做菜,她到外麵站著,說是聞不了雞味。為了把雞烹得沒有雞味,我用做香酥雞的做法,先把雞煮了,再用桔皮,料酒,香菇等上火蒸,出鍋後再用旺火油炸,我讓她聞,哪裏還有雞味了?可她還是不吃,為了不讓我再費力了,她告訴我她不吃雞的原因:在她十二歲那年,她生了一場大病,眼看要死了,氣息奄奄。於是家裏用了最後一招,從架裏捉來一個老母雞,來到她的床前,猛地撕開母雞的胸膛,一下子按在了她的胸脯上。她就此活過來了,從此就不能吃雞肉了。
我曾和女兒探討母雞治病的原理。女兒說,如果用中醫理論講,那就是借用了母雞生命的真氣。說到“氣”,這是最讓講科學的人反對的了。雖然對女兒來說,她覺得氣的存在是很自然的,她說,不同季節的不同脈象,就是人對氣的感應,經絡就是氣的通道,學針灸隻知道剌穴位,不講經絡,不重氣感,不懂配穴,那針灸就不是針灸了。
想起女兒兩歲時,病的心衰,打毒毛甙搶救,我知道辦法用盡了,要求醫生給女兒輸我的血。醫生嘲笑我說:“你的血是藥嗎,能治什麽病?”我堅持輸我的血,200CC血輸過後,女兒緊閉了兩天的眼睛就睜開了,要東西吃。我想,我的血,現抽現輸,是不是和打雞血,撕活雞有異曲同工之處?
不否定什麽不等於就是承認和宣揚什麽,而是一種審慎的態度,我總覺得否定是容易的,而多問幾個為什麽沒有壞處。我們現今頭腦中所裝的東西與古人不一樣了,這不等於說我們腦袋這個容器也有了質變。而我們的肉體幾千年來更沒有發生突變,因此,在治病這個問題上,選用一些有效的古老的辦法可能比新辦法更安全。如果一個彪悍、勇敢的獵人手裏再有一把槍是不是很完美?為什麽有了技術就非得排斥技藝呢?
女兒的一個同學,通過門路,跟一個很有名氣的中醫實習。他驚訝地發現,這個中醫還十分善長用西藥,其治療效果要高出一般的西醫,也就是說,做為一名西醫他也是高水平的,可他仍立足於中醫。現在的中醫並不是生活在古代,很多人的科技知識要高出寫批判文章人的水平,如果科學足可以推翻中醫理論,他們有什麽必要堅守?做為中醫能理解西醫,當然,好多西醫也經常建議病人去看中醫。而寫文章要求取締中醫的,往往什麽醫也不是。
 
(三十八)
和年輕人談中醫很難,便是談傳統文化,往往也沒有切入點。年輕人習慣以現代角度看問題,傳統的東西在他們頭腦中沒有落腳點。
後來我總算找到同年輕人談傳統文化的突破口了。我問年輕人:“喜歡吃餃子嗎?”大多答到:“喜歡!”我問:“製作餃子的原料是什麽?”都能舉出:麵粉、肉、菜、油、鹽等等。又問製作餃子的工序。也知道,和麵,做餡,擀皮,包餃子等。我問,包餃子麻煩不?年輕人承認是很麻煩。我說,既然製做餃子麻煩,按照肉爛在鍋裏的理論,我們把製餃子的原材料放到鍋裏一起煮熟了吃不是一樣的嗎?何必費這事?年輕人說,還是餃好吃啊!我笑了,這就是中國人,追求美味,即使是事事向西方看齊的年輕人在吃這個問題上也不肯放棄口腹之欲去以西餐為主。
我說,如果真的想向西方學習,我主張首先從吃飯上學,因為這不是一件小事情。要知道外國人就不費功夫包餃子。西方人吃飯,基本上是從營養的角度理解飲食的。不怎麽追求口味,享受在飲食中不占有重要的位置,故而西方的飲食比較簡單、實在,雖口味千篇一律,但節省時間,且營養良好。西方這是一種理性飲食觀念,這一飲食觀念同西方整個哲學體係是一致的。他們研究的對象為事物之理,事物之理常象麵前這盤“法式羊排”,一邊放土豆泥,旁倚羊排,另一邊配煮青豆,加幾片番茄便成。色彩上對比鮮明,滋味上各種原料互不相幹、絕不調和,各是各的味,簡單明了。縱然有搭配,那也是在盤中進行的,這種形上學理互相連貫,便結成形上哲學。這一哲學給西方文化帶來生機,使之在自然科學上、心理學上、方法論上實現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可中國人做飯的製作過程叫烹調。烹是煮熟食物,調是調和五味。所謂五味,是指酸、苦、甘、辛、鹹。中國烹飪講究調和之美,菜點的形和色是外在的東西,而味卻是內在的東西,重內在而不刻意修飾外表,關鍵就在於它的味。中國人吃飯卻要重味道,而較少關注營養,而美味的產生,在於調和,要使食物的本味,加熱以後的熟味,加上配料和輔料的味以及調料的調和之味,交織融合協調在一起,使之互相補充,互助滲透,水乳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好味道的意蘊卻是難以說清的,這正與中國傳統的哲學思想吻合。中國人對飲食追求的是一種難以言傳的“意境”。意境是一切藝術的中心,飲食文化也不例外。
而追求美味還算不上中國人對飲食的真講究。中醫更是要求適口味美首先要合乎時序,夏秋清淡,冬春濃鬱;還要因時、因地、因人而異。更有藥補不如食補之說。中醫認為,味道不同,作用不同,在選擇食物時,必須五味調和,這樣才有利於健康、若五味過偏,會引起疾病的發生。五味調和得當是身體健康、延年益壽的重要條件。
女兒說,人們一提到醫,就一定要想到藥,其實,醫生不用藥也可以給人治病。好多病,比如高血壓,胃病,脂肪肝等,不吃藥,僅改變飲食結構就能達到比吃藥更好的效果。據西方的植物學者的調查,中國人吃的菜蔬有600多種,比西方多六倍。所有食物在五味上都有歸類,進行調濟,配伍,也是藥用。真正的講究還不是味美,中國人關於吃的講究真是太多了,在五味的追求上均達到了極致。這絕不是僅僅追求美味能達到和能概括的。如今的一些現代病,往往就是僅追求美味造成的,從這一點上講,中醫也講“病從口入”。女兒號脈時會對病人說:“你是朝鮮民族”。病人感到很驚訝。女兒說,鮮族人長年吃辣,在脈上有表現,在給治病時不能不考慮到這一點。
母親在世時,每個季節重點吃些什麽,都是有說法的。這不獨是一個醫生會這樣做,一般的中國人都知道。比如冬季進補,春季吃些野菜,夏天在菜裏拌點芥末,秋天吃蘿卜等。吃菜和水果要吃當季的。這不僅合陰陽五行,更合自然規律,反其道而行之就會“病從口入”。如今的現代病哪個不是吃出來的呢?把我們吃的學問拋棄得隻剩下美味這一條,能不致病?
 
 
(三十九)
不管我怎樣欣賞中醫,可在醫療體製上我還是讚同以西醫為主,不主張大力發展中醫。因為西醫更符合當下的時代要求。在人口大爆炸的時代,在戰爭頻發的時代,中醫顯然不能滿足批量處理和戰地救護這樣的醫療要求的。現在馬上把中醫消滅了,社會還會正常運轉。可把西醫院關閉了,中醫的力量再強上兩倍能承擔得了社會的醫療責任嗎?西醫的醫生通過課堂教育和集體訓練就可以造就,可以迅速地複製。可中醫卻不是想大力發展就能發展得起來的。
有人說中醫衰落了。是的,中醫人數不足解放初期的一半。可一百年前的中醫算得上是昌盛的嗎?中醫從來就沒有真正昌盛過,也不應昌盛,從前隻是沒有人和它競爭罷了。有人說,中醫的衰落是西醫衝擊的結果,我認為這是給中醫自身缺乏競爭力找借口,西醫對中醫的衝擊是中醫的曆史劫數,也是它成長的內在需要。
我很感謝西醫的東進,雖然這使中醫受壓製處於低穀,但這絕不是壞事。在上千年的發展過程中,中醫一直缺乏挑戰對手,一直沒有可進行對比的參照,這於中醫發展不利。事物並非如火如荼就是有生命力。正因為有西醫做對比,給了我們一個前所未有的審視中醫的視點,才使我們得以總結中醫特點。對比的目的是為了揚長避短,對比不是裁判眼裏的比賽,目的不是淘汰一個。 咱要找準自己位置。人家的東西有優勢,咱要用,咱們的東西為什麽有短處要考慮。
現在有西醫承擔主要的醫療任務,中醫正好可以進入沉澱,調整階段。
對比西醫,我覺得中醫比西醫大又比西醫小。大,是指它存在於是人類的各個領域;小,是指它在技術領域要小於西醫。比如說在科學領域,李時珍說“窺天地之奧,達造化之極”,他著《本草》是不是科學追求?中醫不排斥技術,中醫正骨就是技術,孫思邈遇有排尿困難或尿瀦留情況,也用蔥管當導尿管。但所有的科技成分都掩蓋不了中醫學的藝術特點。中醫為什麽給人以玄妙之感?為什麽給中醫送的匾要寫“妙手回春”?為什麽有的人無論怎樣主觀努力也學不好中醫?為什麽中醫的弟子跟師傅學習的過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整個象一個藝術學習過程?女兒下決心說:“我要做大醫,要做上工。”我沒有聽到一個西醫院的醫生有這麽說的。倒是聽過不少搞藝術的人講,要做藝術家,不做工匠。女兒說,僅僅為濟世救人她還不能學中醫,為混碗飯吃或其它功利目的都不足以使她學中醫,她是在中醫裏麵找到了一種感覺。她這麽說的時候我能理解她。我認為既便是在專業領域內找到感覺對人也是很重要的。人的一生往往是尋求屬於自己的感覺。比如數學家尋找和諧之美,物理學家尋找統一場論,藝術家尋找意境等。人的感覺有排“錯”法,不屬於它的東西它不要,感覺有引領作用,它的超越性不能不引起人的重視。
喜愛藝術的女兒在學了中醫後還不想放棄她的音樂愛好,假期她還時常拎著琴去找她原來的老師練琴。有一天,她的老師說:“你原先拉琴時很有感覺,為什麽你現在這種感覺沒有了呢?”女兒沉吟了一會說:“我明白了,我的感覺轉移了,全轉移到中醫上去了。”女兒拎著琴回家來說:“一心不可二用說的就是我現在這種情況,我的藝術感覺也不能二用,所以我暫時不能學琴了。”
達到妙手回春境地的中醫就是大醫,大醫給人治病就是展現藝術才能了。而藝術性的東西如何普及,推廣?如何能被用科學眼光審視的人欣賞?那些無數具體細微的過程,那些感悟體會,那些切磋,那些實踐交流,怎麽可能僅僅用形式理性的框架框住?籠罩著中醫的被看成是巫,是玄的氳氤之氣就是由藝術因子構成的。
 
 
(四十)
身為中國人,便是做西醫時想問題有時也還是有中國人特點。婦產科專家曹澤毅做手術,麵對的多是癌症患者,早年他總是盡可能多地清除癌細胞,並為自己清除得比別的醫生徹底而驕傲。可是,當看到獲得了生命的病人失去了家庭幸福甚至演繹悲劇人生時,他對自己的治療方式產生了懷疑。如今別的醫生做十來個小時的手術他做都不超過兩個小時,切除的很少,他開始冒險,死亡率比從前要高,因為他把治療的側重點不僅僅是放在讓人活上,更是放在活得象人上,也就是生存的質量上,這就是說,他寧可冒病人可能死亡的險,也拒絕用手術刀開創悲劇人生。
他這種醫療觀念是大可商榷的,這是對眼裏隻見病不見人的醫療觀念的反動,這種治療方式增大了病人的危險係數,在理性上不是強勢。可是作為中國人好多能夠理解和接受他的這種治療方法。
上海血液學研究所細胞生物學研究室主任陳國強得知:在東北有一些老中醫根據傳統的以毒攻毒理論用砒霜治療腫瘤病人,並保留了大量的第一手病例。通過對這些病例的研究,發現在當時治療的32例病人中,有28例能夠得到完全緩解。陳國強在臨床試驗中,每天給急危病人注射10毫克純三氧化二砷溶液,連續打三四個禮拜,直到病人完全緩解為止,且大多數病人都沒有明顯的副反應。這一研究成果讓西方人驚訝,在西方人的思維裏,砒霜就是一種去殺人的或者用來自殺的毒藥。他們認為用砒霜來進行靜脈滴注而在臨床上沒有什麽副反應,是不可思議、難以想象的。
在中國地域的西醫有時不以主觀意誌為轉移地會偏往中醫所走過的道路。我想,是不是東方人的頭腦中側重意象思維的比例要比西方的大呢?
女兒小時,我曾致力於她的科學理性思維塑造,與好多女孩子一樣,她天生不接受科學理性,常常是道理給她講得明明白白了,她說:是的,道理是這樣的,可我還是想那樣。完,什麽道理都白扯。怕女孩子到了中學階段學不進數、理、化,我提早給她培養興趣,從她小學三年級開始,我用了三年時間,每天晚上給她講《科學演義》。我認為,中學的數、理、化課程不從興趣入手,割裂科學發展史,不符合人的認識規律,如果我能培養起女兒對科學的興趣,那麽中學的科學教育便不是不可以接受了。三年,我不僅給她講完了科學發展史,還重點講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並把《物理世界奇遇記》也啃了下來,這下,我想應該是差不多了。 可是到了中學,女兒和班裏的絕大多數女同學一樣,對數、理、化束手無策。我認為還是學校的教學方法有問題,決定親自教女兒這些課程。結果我發現女兒的頭腦拒絕解題,拒絕線性思維。物理老師讓她提出的稀奇古怪的問題氣得在課堂上呼叫天老爺。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還是不能讓她回到邏輯思維軌道上來,我迷惑不解地問她:“我給你講了三年的科學,你一直瞪著閃閃發亮的眼睛,興奮、專注地看著我,我問你,你把這三年我講的東西聽哪去了?”她笑嘻嘻地說:“我光看你表演了,哪聽你講了”。我象她的物理老師一樣地叫起天老爺了:“天啊,我這三年時間不全是白費了嗎?”女兒說:“怎麽能是白費了呢,如果你不花這麽大的力氣,怎能知道我不是科學的料,怎麽會接受我學不了科學這個事實呢?” 女兒迫使我接受了人的思維類型是不一樣的。其實我知道,我的頭腦也不是純理性思維的,我曾和別人一起做“奧林匹克”數學競賽題,別人能做上來十道題,我能做上來九道,人說,這就不簡單了,再努把力不就能做出第十道題了嗎?可我仔細研究了一下我沒做出來的那道題,發現問題根本不是我再努力的事,我根本就作不出最後那道題,那是我科學智力的極限,表麵看我與他人的數學能力隻差一道題,實質卻是天上地下,能做出最後一道題的人必須得是純數學頭腦的人,而我不是。我是用摹擬數學思維做上九道題的,這不能說明我具有數學頭腦,在別人看來,我與數學尖子生差不了多少,殊不知差之毫厘,謬之千裏,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學別人,隻能學到形似,永遠不能達到真是,要想真是,就不能摹仿別人。後來我再給女兒輔導功課時就不強行讓她用科學思維學習功課,而是讓她用一種摹擬思維去學習,這種模擬方式不能使學習達到十成效果,但可以達到八、九成。但在選擇一種終生學習方式時,我不能讓她選用終生需要摹擬思維的,而是要用她本性思維的。因為,在各行業達到頂極成就的無一不是自性思維。
我看到高工在文章中提出:曆史上進入中國的黃種民族甚至占領者都被融入了中華文明,而被中國控製時間長達2000年之久新疆地區的非黃種人接受中華文明的程度就非常低,比周邊黃種人國家的還要低,至今也沒有一個白種人部族接受了中華文明,這隻是簡單的巧合嗎?這使我不得不想到,中醫的思考方式可能真的讓西方人難以接受?
 
 
(四十一)
有些人認為,沒有數、理、化頭腦,沒有很強的邏輯思維能力就不能搞科學,或者說邏輯思維能力不強的人所搞的東西就不是科學,是“偽科學”,要被科學捍衛者棒殺。我承認科學是以邏輯、概念、標準、規律等為衡量標誌的。從這個意義上說中醫不是科學我不反對。從這個意義上說許多人學不好科學也正確,但如果以此作為衡量標準來劃分智能高低,來劃分理性和非理性,甚至決定留存的問題,那麽我與“科學”的鬥爭就是為了爭取生存權的鬥爭了,就是不願做奴隸的鬥爭了,這是捍衛頭腦領地,不做精神殖民地的鬥爭。我從來沒有說要取締西醫,可消滅中醫的口號卻是明目張膽地提出來了。難道我的頭腦就不是頭腦?這堅船利炮還頂到腦瓜門上來了?
且不說數學家桐丘城認為數學與美學緊密相聯,也不說外科醫生在做手術中找到與藝術大師同樣的創作感受,更不說藝術感是各領域人的創作動力,隻說科學發展難道一直是靠科學自身獲取動力和成果的嗎?翻開科學史一看, 其中充滿了由旁門左道,觸類旁通,無心插柳,歪打正著的意外之得。科學史告訴我們,科學從來就沒有走過一條康莊大道,科學真正講邏輯、概念、標準、規律等才幾天?袁隆平如果走一條中規中矩的科學道路能有今天的雜交水稻嗎?多少大科學家當初所做的不是被“科學”否定的?我不知道把科學打扮的過於聖潔的用意何在?灰姑娘的出身是科學不能接受的?我相信,“科學”現在也還是在用試錯法前進。
我想,當年為了不讓女兒被當今純潔、崇高的科學嚇住,我在給她講科學史時,是不是把科學發展的本來麵目植入了她的頭腦?我給女兒講了三年的《科學史演義》的意外之得是她對科學不迷信。或許她現在正在走一條最本源的科學發展之路?
科學如今如此聖潔,以至於象袁隆平也是很艱難地當上了工程院院士。據說他以後再也不報科學院院士了。科學在一些被稱做是科學家的捍衛下才變得純潔了,可是不是也失去了一些活力?科學的專製,使有些高級科學家除了捍衛科學的純潔性已難有其它做為。他們把持著發明、發現權。凡是不符合他們科學要求的統統打成“偽科學”。他們甚至阻礙了科學的發展。中醫的色彩為此一直是灰色的。這樣一來,科學高高在上,與其它人類思維產物不可通約,失去了強大的生存基礎和營養來源。中國的科學所患的正是氣血兩虛之症。
我在家裏生豆芽,把一斤豆子放到盆裏,澆上水,放到溫暖的地方。不兩天,齊刷刷的豆芽就生出來了。我把豆芽取出做菜。盆底總要剩幾粒豆子紋絲不動。我稱它們為鋼豆子。放在手裏,看著它們。如果你認為它們是死的就錯了,它們是對水、溫度,規律,齊刷刷……對生豆芽的反動。我當中學老師時,班上總有幾個學生是不進鹽醬的,既不是科學頭腦,也不是意象思維,被別的老師稱做是花崗腦袋。我有時輕拍他們的腦袋,感慨他們是人類的鋼豆子,他們受比生豆芽更大的規律支配。他們更是種子。
我慶幸女兒的頭腦不是科學型的。她知道,推動科學發展的不一定得是大專家,而是多有一技之長,動手能力強,側重感性認識,注重實效,不太受科學理論束縛的人。
女兒放下緊張的備研要去深山訪一位八十多歲的采藥人。我說,這會影響你考研的。她說,采藥人已經八十多歲了,沒有人繼承他的所知,你以為他還能等嗎?在考研和去訪采藥人這兩者之間你認為哪一個更重要?我當然認為後者重要。女兒的朋友們認為前者重要,理由是,采藥人隻有一些感性經驗,他采用一些當今人長久不用的草藥,用不符合現代人理念的方式配伍使用,雖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不能用科學解釋。女兒說,這些東西雖然她現在還不能理解,但先搶救性地傳承下來,留待以後再研究也不能讓它現在滅失。
在中國,的確能發生一些讓人菲夷所思的事。我有一個朋友,他的女兒在五歲時得了腎病。在當地醫院治,到省院治,最後到北京長年住院治。這些治療隻是為了延緩孩子的病,為的是能堅持到十二歲,才可以換腎,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辦法。為了給孩子治病,他是傾家蕩產,負債累累。為了讓他散散心,能找到他時,我們就請他出來吃點飯,喝點酒。他總是一杯酒下肚就伏在桌上哭。大家都給他捐錢,他會裱畫,我就給他攬這樣的活,讓他多點收入。大家認為他會讓這個病孩子拖垮的,應該另做打算,就推舉我去跟他談。我小心翼翼地跟他說,這個孩子也算是治到家了,再生個孩子吧……他沒容我把話說完就急了,表示絕不放棄這個孩子另做打算。我隻有歎氣,無可奈何,等待最後悲慘結局的到來。可就在這時,事情發生了一個戲劇性的轉變,我們當地的一個老頭,祖傳一個方,隻治腎病中一種類型,在亂投醫的心理支配下就給孩子用上他這藥了,結果這麽大的一個病,就象治個感冒似的就好了,好的讓人難以置信,什麽後遺症都沒留。後來我看到這個孩子,不僅健康,而且頑皮,我問這孩子怎麽比別的孩子活躍,她父親說,這孩子小時整個接受的是醫療教育,也算是特殊教育了。這個治病的人根本就不是醫生,不知醫理,病理,跟神奇不沾邊。
 
 
(四十二)
最近,兩個熟人死了,一個四十二歲,一個不到四十歲,兩個人都很肥胖,得的同是高血壓、腦出血類病。看到他們的親人悲痛欲絕,我感到人的生命實在是很脆弱。回憶小時候,很少看到胖子,有高血壓病的人很少。偶爾遇到一個高血壓病人,我母親會很感興趣。醫院也很重視高血壓,血壓高一點就給開病假條。有想偷懶歇一天的人,就想辦法把血壓弄高點。我記得方法是:先跑上八百米,再喝上一大杯熱水,大夫給量血壓時攥緊另一隻拳頭……這血壓就高了,能得到休息一天的病假條。
78年上大學後做體檢複檢,有個同寢室的女學看著血壓計就緊張,量時血壓就高了,醫生讓她一邊站一會再量一遍,她臉色大變。我過去安慰她,給她按摩兩肘的曲池穴。醫生再喊她量時,血壓就正常了。事後她謝了我一個大蘋果。
據我國1979-1980年全國高血壓抽樣普查結果,20歲以上成人確診高血壓患病率為5.8%,臨界高血壓患病率為3.3%。如今,我國18歲及以上居民高血壓患病率為18.8%,上海城鄉的高血壓患病率為 29 . 2%。北京市教委副主任杜鬆澎公布了2005年全國學生體質健康調研的部分數據說,超過一半的中學生血壓偏高。從數據庫的統計數字看,高血壓病和與高血壓病密切相關的心肌梗塞、腦卒死等心血管疾病占人口死亡原因的一半。為此,每年的10月8日已被定為全國高血壓日。
    我就奇了怪了,這高血壓的人如今怎麽這麽多了?一般說來,這種時代性,集體性的疾病在曆史上往往是傳染病,這高血壓不會是有“高血壓菌”傳染的吧?這要是按早先的標準,這一半的中學生和三分之一的上海人豈不是都得休病假?
對高血壓的成因,醫學界說還不清楚。有關專家認為,九成半高血壓病來自遺傳。我想這高血壓家族也和我們一樣落實計劃生育政策,專家估計的1.6億多患病人數也不可能都是高血壓家族的人。這種翻番的增長不能不使我把高血壓看成是一種時代病。
為什麽高血壓病在當今增長這麽快呢?女兒說,當然是今人的生活方式使然了。統計數字已表明,高血壓患病率城市高於農村,腦力勞動者高於體力勞動者,現今高於從前。高血壓病是當今世界引人矚目的流行病,而且越是工業發達的國家患病率越高。這就更說明工業化的生活方式對人的影響。
看我迷惑不解,女兒說作為不是醫生的我完全可以簡單理解。她說,血管可以當成水管來看,血壓為什麽會高?供血量太足或不足了唄,太足了,血壓自然會高,在供血量不足的情況下怎麽辦?人的代償功能就會提高血壓,這就是高血壓。常用的降壓藥是擴張血管,水管子粗了,一量血壓,當然就不高了。可是造成血壓升高的根本原因並沒有解決,心髒的負擔沒減輕,血管總被不自然地擴張,心髒承擔著血管擴張帶給它的更大調節負擔,這病不但沒治愈,還給心髒和腦帶來隱患。
我問女兒,如今的高血壓都得終生服藥,古時的高血壓是什麽樣,是不是沒法治呢?女兒告訴我,血壓計是1896年意大利醫生裏瓦羅基發明的。血液的測定大約始於1910年前後,因此曆史上中醫學沒有高血壓的概念。高血壓屬中醫學眩暈、頭痛的範疇。中醫認為引起血壓高的原因可以有很多,血脂高,血粘稠能影響血流速度,從而引發高血壓,而貧血,氣血兩虛的人,也可以是高血壓。所以,胖子可以得高血壓,瘦子也可以得,但中醫的治法肯定是不一樣的。
中醫認為高血壓發病與體質因素、情誌因素和生活失調等有密切的關係,而以體質和情誌關係更為重要。體瘦、急躁易怒的,陰虛陽亢,患高血壓的多。體胖的人,脾氣虛而多痰濕,風痰相煽,因而血壓升高…… 人在盛怒之下,肝氣上逆,血隨氣升,就會發生高血壓症。大喜、大悲、受到驚恐,情緒緊張而不安寧,心肝受擾容易患高血壓病。生活失調同樣可以引起內在髒腑氣血陰陽的變化,也會導致發生高血壓症。勞逸失度會引發高血壓病。
飲食失節在高血壓發病諸因素中占有重要位置。過食肥甘厚味,傷脾礙胃,生濕釀痰,痰濕阻滯,風痰上擾,會發生高血壓。酗酒之人,助濕留熱,肝陽易漲,容易發生高血壓。過食辛辣等物,傷陰化火,陰精損傷,火熱上衝,從而引發高血壓。尤其是嗜食鹹味者,血脈凝澀,腎氣損傷,則血壓上升。
以上這些致病因素在當社會都得到空前的強化。
    衛生部副部長王隴德說,調查顯示目前中國成人超重率為22.8%,肥胖率為7.1%,估計現有超重和肥胖人數分別為2億和6000多萬。大城市成人超重率與肥胖率分別高達30.0%和12.3%。這些人是高血壓的易患人群。
    中山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景懷斌指出,上世紀五十年代我國精神疾病的發病率大概是2%,到了2000年,我國精神病發病率已經達到了14%。這個數字說明,精神緊張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又一特點。
女兒說,有著這麽多胖人和這麽多精神緊張的人做基礎,社會怎麽可能不流行高血壓呢?其實,治療高血壓並不難,隻要調整生活方式就可讓高血壓患病率大幅下降,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可人們寧可服用副作用很大的降壓藥,寧可付出生命的代價,也不肯改變生活方式,這種心態下,人們接受中醫當然更難了。
 
 
(四十三)
朋友來我家玩,手中拎一方便袋,從中拿出一盒盒的“龜靈膏”讓我吃,說是美容養顏。她自已先開了一盒吃起來,說是每天都得吃三盒。我拿起一盒,看了上麵寫的成分說:“這東西不適合你吃”。她說:“你看功效啊,功效寫的是排毒養顏,美容護膚啊。”我一時語塞,和現代人說話是真費勁啊,想起女兒說她師傅遇到這類情況時往往不做解釋,當人們把中藥象西藥一樣理解成功效固定時,她覺得你看成分就是多此一舉。朋友是個身體很弱的人,每年都要吃上幾劑“生脈飲”,可你一眼照看不到,她就吃什麽“珍珠粉”喝“苦丁茶”,這又冒出了“龜靈膏”,真是讓你防不勝防。我說:“你老要排什麽毒?你身上有什麽毒?你所說的毒是什麽?一般人所說的毒是指毒火,你有火嗎?中國人有幾個是陽亢的?你一派寒涼,全指望夏養陽,你可倒好,用這些寒涼的東西把這點陽氣全壓下去了,搞得脾胃虛寒,真奇怪,你吃這些東西竟然不肚子疼?” 她捂著肚子說:“我肚子疼,要上衛生間。”我被她氣得哭笑不得:“你這人的心理暗示性也太強了,我沒說你時,你一天吃三盒也不肚子疼,我一說,你馬上就肚子疼。”她說:“不是的,這之前吃了也肚子疼,可我沒往這上想,讓你這麽一說,就挺不了了。”
我曾談過中藥的毒性問題,明確反對“是藥三分毒”的說法。因為這個說法成立,那麽治病就是三分害了。砒霜是人所共知的大毒,健康人吃了會死的。但用它來治病時,用的人不僅不會死,反倒會起死複生。從這個意義上說,既便說砒霜是毒藥也是有前提的。而對一些普通食品,我們有誰會認為它有毒呢?可我卻總是提醒這個或那個朋友不要吃這個,少吃那個的,這又是為什麽呢?比如我的這位朋友我就勸她不要喝綠茶,不要喝涼茶。她不肯,說綠茶美容。我說你陽氣總是升不上來,臉色晦暗,何談美?我反對她開空調,反對她吃冷飲,甚至反對她吃苦瓜。如此看來,我不是把一些食品當成有害的東西麽?的確是這樣,用的不正確,別說藥,就是食品也有“毒”,從這個意義上講,凡是入口的東西皆有利弊之說,中醫也講“病從口入”,當然不是指細菌,而是指寒熱。
不僅是食品,我對現代的一些生活方式也反抗著。當家用冰箱剛上市不久我就買了一台,我以為我會喜歡,因為我喜歡烹調。可隻用了一年,我就把冰箱淘汰了,此後再就沒有用過冰箱。
現在,我寧可天天到市場上去買菜,而不用冰箱諸存,寧可給家人吃溫熱的東西,而不讓他們吃什麽冰鎮西瓜之類的。空調,冰箱,讓人陽不得升,脾胃虛寒,夏不能養陽。
慈禧太後的禦醫雖然給“老佛爺”弄的不是營養配餐,但卻是按中醫的養生觀配餐。從她的食譜不難看出禦醫的用心,連用的盤碗也是很講究的,需要保溫的用沙鍋,需要涼的用薄瓷碗等。五穀雜糧搭配,應季的蔬菜……
對我的這些做法許多人是難以接受的,他們認為這是不會享受現代文明。他們暴飲暴食,貪食生冷,從外麵一進來馬上就把空調開到最大,覺得夏天不讓自己熱著,冬天不讓自己冷著才是高級生活。吃反季節的食物,……千百萬年與自然協調一致的身體不再和自然協調了,內在紊亂了,許多現代病出現了。有人會拿外國人的生活方式反對我的說法,因為外國人的生活很現代,身材卻很健康,這又如何解釋呢?對此,我很注意了解外國人的生活方式,他們是怎麽解決現代生活帶給他們的脾胃虛寒這樣的問題呢?
我注意到了外國人的體育活動。比如說,他們的健身活動是全民性的。他們熱衷於每天跑步這樣活動量比較大的運動,不是那種做做樣子的跑步,而是真的跑,很大量地跑。這個跑就是一個升陽的做法,在運動生熱的過程中使陰陽有機會尋求平衡,它可以抵消,緩解,矯正生活方式的副作用,成為西方國家平衡陰陽的重要手段。所以,他們運動成癮,不運動就會很難受。一段時間以前,人們爭論到底是“生命在於運動”,還是“生命在於靜止”?各執已見,莫衷一是。依我看來,“生命在於平衡陰陽”,如果運動能平衡陰陽,生命就在於運動;如果靜止能平衡陰陽,生命就在於靜止,事情就這麽簡單。
 
 
(四十四)
我朋友的婆婆,聽人說起我女兒便找上門來讓女兒給她瞧脈。一搭上脈,我就覺得女兒神情不對……等人都走了之後,女兒搓著手說:“她這是什麽脈啊,怎麽無根呢?”我聽了笑了:“這就對了嘛,她的壽是從閻王那買來的,她的脈怎麽會有根呢?”。我講給女兒,三年前這個人病得很重,全身性的滲血,尿裏有,便裏有,眼睛裏有,反正是能滲血的地方全滲血。西醫診斷不出來是什麽病,也沒法治。中醫說是虧了腎精,不好補。整個人要完了。朋友這時良心發現,念起婆婆的種種好處來,起誓發願地要救人,但她也沒辦法,隻是天天找我發泄,鬧得我實在是煩。於是,我把她送到一個女巫那去,因為這時隻有女巫還有“辦法”。不料女巫對我說,這人已走了,你讓我怎麽辦?我說,你到那頭去看看人歸沒歸位,如沒歸位,想想辦法,買個壽什麽的。於是,女巫指揮我這朋友,搞了一些法術“買壽”,這樣一來,朋友有事幹了,就不來磨我了,而她的婆婆竟活了下來。我笑對女兒說:“她是那邊的人,這點壽是買來的,她人在這邊不過是“假釋”,她的脈無根不是正對嗎?”女兒無奈笑道:“你真能鬧,脈無根還能這麽解。”“當然不能這麽解”,我收了笑,嚴肅道:“不過對於生命的認識真的還有待加深。”記得魯迅曾說,給他看病的德國醫生驚訝說,魯迅身上這病要是放在歐洲人身上,五年前就死了。於是魯迅說也就不能指望這個醫生給五年前就死了的人治病了。如果魯迅當時要是見到歐洲的女巫,是不是也得認為他這個人“已經走了”?
朋友的婆婆是個無私奉獻型的母親。她心中裝滿家人,唯獨沒出她自己。讓她活下來的不是求生的欲望,而是對家人生活的極度不放心。她點燈熬油般地熬靠,換做是別人,五年前也就死了。養花的人都知道,有的花性格是“要花不要命”,有的是“要命不要花”。菊花的性格就是前者。幾個孩子跳到我的園子裏拔了一棵要開的菊花。第二天我在路上撿到這棵已不成樣子的菊花,我把它又栽到土裏,澆上水。這花又開了,開得一如它沒有受過摧殘一般。花開過後,這棵菊花死了。麵對這棵死去的植物,我久久佇立,心中百感交集。這棵死去的植物不是枯黃色,我一直以為枯黃色是死亡的顏色,它的整個植株,莖、葉呈深褐色,象大醬的顏色,它讓我知道了什麽是竭盡生命,什麽是真正的死亡。
到了秋天,我來到田野,大地一派金黃,我知道這不是死,這是止,是收,是藏,生命還在繼續……
朋友的婆婆正在呈現這種深褐色的生命。延續她生命的是她的真元,是她的腎精。我們都知道人在特殊情況下會迸發出超常的能力來,會做出他平時做不到的事情。尤其是母親,這種力量更不可思議,那麽,這種力量從哪裏來?就是腎精。在理論上腎精是不能補的,虧一分就少一分,現代人的生活方式就是消耗腎精的生活方式。他們讓自己處於興奮狀態下,在高新陳代謝的狀態下,腎上腺素分泌一直偏高,遂覺得精力旺盛,不知疲憊。這正如西醫用激素,激素治病很神奇,不管什麽病,用上都會有奇效。所以非典來了,不知該怎麽辦,那麽就上激素。激素激出來的是什麽?就是腎精。就是動用人的先天儲備。人在臨死時的回光返照用的就是腎精。激素的治病作用不是通過扶助元氣來完成的,而是通過不斷調動元氣完成的。正如運動員用激素會大大提高運動成績,其作用是靠瞬間調動大量元氣完成的, 可運動員的猝死不是激素直接導致元氣瞬間消散嗎?,便是不死,腎主骨髓,主藏精。腎氣大衰就無法完成藏精生髓的工作了。於是,骨壞死也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拆東牆補西牆”之舉,急功近利的心態是與固本強身的醫旨背道而馳的,養生之道,養的是什麽,生的是什麽,不可不知啊。
 
 
(四十五)
如果要從科學上解釋“腎精”的話,我想,它應是大自然給我們儲備下的“超能” 。當我們遇到緊急情況,比如遇到虎狼,我們可能會突然跑得比平時快,爬得比平時高。科學稱之為潛能。
可有時我們把這“潛能”一下用得太多,就會“傷力”。
女兒因太極拳打得好被選拔參加一個全國性的比賽。賽前進行了四個月的集訓,是由專業的體育教師訓練。這下可把女兒訓“傷”了,如今一提起運動她就害怕。她對教師說:“我打的是中國的太極拳,為什麽要進行體能訓練呢?”老師告訴她這是科學訓練方法,必須得這麽做。於是,每天長跑五千米,做俯臥撐二百個,仰臥起坐二百個,扛七十五斤扛鈴一百個……女兒的體能本來是不錯的,平時打籃球,踢足球,高中時班裏的足球隊組建是男女平等,公開選拔,女兒是唯一的女生進班級足球隊。可她卻被後來的科學的體育訓練搞得對體育失去興趣。
奧運會的口號是“更高,更快,更強”。這在我看來已超出一般的體育健身的概念,是無限挖掘人的潛能,挑戰人體極限。但是,大多數運動員卻因為運動失去了健康:據保險公司對6000名已故運動員的資料統計,運動員平均壽命才50歲,遠低於七十歲這一平均壽命。每年約有1000名德國人在打網球和練習攀援時死亡。根據俄羅斯衛生部體育與運動醫學聯邦中心的資料,在獲得輝煌體育成績的運動員中,僅有12%是健康的,
    看世界杯,中國足球為什麽就不行的話題再一次被提出來。排除其它因素,單從體質上看亞洲人與歐美人就是不一樣的。讓中國人與意大利人踢足球,我覺得就同讓女人與男人踢足球差不多。相對於歐美洲人,我們中國人的體質我想應是屬“陰”性的。
統計數據分析發現,身高1.8米左右的歐美白種人,其腸子的長度大約是5.4米,腸長倍數為3;身高1.7米左右的亞洲黃種人,其腸子的長度大約為8.5米,腸長倍數為5。而腸子的長和短正是食草動物與食肉動物的區別。由於肉類等動物蛋白質與人體的蛋白質很接近,很容易被動物或人的機體所吸收,成為機體生長必需的營養成分;素食中的植物蛋白與動物或人的機體中的蛋白質存在著較大差距,較難於吸收,所以攝取食物中營養的通道——腸子必須較長才能完成吸收營養的任務,所以無論是動物還是人類,素食者總比肉食者的腸子長些。
僅僅要是腸子的長短不同便罷了,可我們都知道肉食動物與食草動物在性情上還有很大的不同。食肉動物獲得的營養較高,如蛋白質較多,因而比較強壯和具有攻擊力;而食草動物所獲得的蛋白質和激素較少,因而脾氣較為溫和。同樣,歐美人食肉較多,因此不僅比較強壯,也具有較強的攻擊性。而亞洲人主要以植物性食物,即碳水化合物為主,所以不僅個頭較小,脾氣也較為溫和。
     歐美人的狩獵的生活方式也要求他們的暴發力要強。所以,他們的體質是陽盛。腸子要消化吸收動物蛋白質,會分泌出一種叫“去甲腎上腺素”的激素。長期進食肉類等動物蛋白質,就會較多地分泌這種激素。由於去甲腎上腺素會增高血壓、刺激大腦皮層,且降低控製情感區域的能力,於是就導致長期以肉食為主的西方人具備了易興奮,容易產生激情,好創新,好冒險,好出頭的秉性。這也是對於長期獵食動物所必須的秉性。
東方亞洲人千百年來,以素食為主,性格一般比較溫和柔順、內斂深沉;而足球是一項對抗性極強的項目,歐美人善長這項運動是有他的道理的,那是先天的。與之相比,黃種人的網球開展得也比較晚,可是出現了張德培(他是美國的黃種人),杉山愛,斯裏查潘,在中國的一些選手,沒有很好的條件,也沒有很好的網球氛圍,但屢屢有擊敗種子選手的報道,這是因為網球也是對敏捷要求很高的有拍運動,也就是說黃種人有打網球的天賦。
    都知道中國是舉世公認的“第一雜技大國”,可又有一句話說 “世界雜技看中國,中國雜技在吳橋”也就是說,中國的雜技人材並不是全國選拔的,而是一個縣的人才就是世界頂級的了。
    有人說“我國的110米欄選手劉翔也並非例外,他的短跑並不是很好,隻是他的攻欄技術很好,節奏好。110米欄是一個動能與勢能相互轉換的過程,他每一次攻欄,都將動能轉化為勢能。因為,劉翔的攻欄技術好,所以他每一個欄都能節省下一點勢能,幾個欄下來,劉翔節省的勢能到了後程就顯示出優勢,所以人們看到劉翔都是後程發力,最後幾個欄超越對手。”這就是說,劉翔要是去跟人家比百米的話也是不行的,咱們占了技巧優勢了。我想,在發展體育運動上,我們是不是應該有個更科學點的理念呢?
 
 
(四十六)
探索生命的奧秘需要生理解剖這類學科,但這類學科真的能直達生命的奧秘嗎?
生命有如音樂,我們在探索音樂的奧秘時是否用物理方法研究琴弦,解剖琴體?研究發聲原理是否等同於研究音樂?我們在研究生命時真的找準“科學”對象了嗎?探索音樂的奧秘不拘於對樂器的研究。中醫理論超越人體研究生命,把自然界看作是人的外在身體,注重外在身體和內在身體的諧調,在這種生命研究中中醫把握的不是生命的本質?除了把自然界作為人的外在身體統一在中醫理論中,中醫的另一特點是注意把握技術與醫學的辯證關係。
醫術有時會背離醫學方向,如同遊泳技術會把泳者引向死亡。
年輕時認為 “淹死會水的”這個論斷不能成立,因為不合乎邏輯。真要是會水怎麽會被淹死?既然被淹死了又怎麽能稱上是會水?於是,凡是被淹死的,我就否定其遊泳技術,其被淹死就是其技術不過硬的證明。我認為這個邏輯象鐵三角一樣牢不可破。可我後來看到這樣一個事實,好多泳者正是死於其有比較好的遊泳技術,從而驗證了人們的“淹死會水的”這一說法。
我研究遊泳者淹死過程的照片,通過分析,我認為有的泳者技術相當好,姿勢沒問題,力度也很強,之所以淹死,問題不是出在技術上而是出在遊泳觀念上。最讓人痛心的是,死者到最後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遊泳觀念有問題,如果他們在最後一刻改變認識都能完成自救,他們成了自己思想認識的犧牲品。
長期以來,人們憑借技術走到自然的對立麵。技術成為人們戰勝自然,征服自然的武器。我們不僅形成技術依賴,還形成了技術思維定勢。這就造成了在危急時刻,有時有技術比沒技術糟糕的情況。靠技術遊泳,尤其以競技狀態渡江是很魯莽的做法。如果泳者在生死存亡的關頭能收斂技術,順應水性,不與風浪搏擊,把自己當成水的組成部分,你就會發現水並不是與你敵對的,不是想置你於死地的。當你不是拚命想要掌握控製身體的主動權時,你會發現你並沒有失去這一主動權。那麽多的泳者不是死於遊泳技術而是死於遊泳觀念,這是一件多麽令人痛心的事情。讓一個技術高超的人在關鍵時刻能丟棄技術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一味拚博,到最後也不另辟道路是大多數人的做法。看毛澤東暢遊長江的錄象,我頗吃驚。他老人家沒有泳姿,他遊泳就是在水裏翻滾,無技術可言,從這一點上可以說他不會遊泳,但你得承認他識水性。他為什麽號召人們到江、河、湖、海裏去遊泳?因為遊泳池裏沒有多少水性可識。學遊泳,技術不是一切,有很多東西是在技術之外,不知道這一點,就算是會遊泳,也不能算是識水性,而不識水性就有送命的危險。
中醫有時候看上去是那樣地缺少技術含量,是那樣地無技可用,無技可依,既使有技,這個技也是藏在自然的狀態之中,那樣地不顯、不露,這在科技時代真是有點讓幹中醫這行的人蒙羞。可是,正象一個走進原始森林現代人,他的信心和勇氣不是來自於內心,而是來自於他手中的槍。一旦失去這支槍,他就失去所有的價值。西醫將所有的價值都外在化了,從內在上看不到人。中醫看上去落後,可是我們是不是也應看到中醫在技術與醫學關係的統一上確有獨到之處呢?
母親沒有教給我技術,沒有傳給我絕招,迫使我挖掘自身潛力。如果一個人有了內在的東西再獲取技術,就是技術為人所用,而不是人做技術的奴隸,甚至被技術所害。
如今的醫院離不開設備,醫生離不開儀器,醫院和醫生共同組成一個嚴密的大機器。醫務人員的身心緊緊依附著技術,依附著醫院,離開醫院,醫生就什麽也不是。他們不是個體的人,健全的人和完整的人,談不上心靈的自由和解放……大學生們為什麽往大城市擠?為什麽求職?因為學校給予他們的書本“技術”就象賣身契一樣,將他們依附在具有機器性質的社會技術團體中了。這種依附關係是如此地折磨人,以至人們的心理普遍不適,產生種種心理問題。對此,人們多從社會角度進行分析,少有從科技角度著眼,所找的多是單一原因,少有複合因素。出於技術觀念,有病就得治,不治就是錯誤,不具有技術含量的治、不治而愈的醫就受到指責、嘲笑。社會進步的標誌表現在治病上就是有病必治,小病大治,大病動用全院、甚至全國的醫療手段治。被淹死的會水者至死不明白自己的死因,活著的人以一句簡單的“技術不高”就把責任還給了死者。正如北京大學用“憂鬱症”一詞就把大學生的死因還給了死者,使這所當年盛產瘋狂天才的學校淘汰了瘋狂,也淘汰了天才。“淹死會水的”是一句什麽樣的咒語?
 
 
(四十七)
我不是醫生,由我來談中醫有兩個負麵效果,一個是被人嘲笑為“儼然一副大家模樣”有裝腔作勢,欺世盜名之感。另一個是把中醫降低到了一個非醫生也可以談的程度,使中醫不象一門專門學科。
這就扯出另一個話題,專業分科問題。我們知道,西醫分科很細,有專門研究腦的專家,有研究心的專家,有的專家就研究手,不管別處。於是,一個專門研究手的專家,可以有高級醫生的職稱,但很可能連個感冒也治不了。如果一個中國農民來到大醫院,他很可能一時半會理解不了,為什麽被稱作主任醫師的大夫卻看不了他的病?為什麽越是細支末節就越高級。
中醫難以分科,難以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於是,按西式思維中醫就是不專門,不高級。中醫,能為一個外行人侃侃而談,在一些人看來就說明中醫的專業技術含量很低。在他們看來中醫的大眾性就是它的低級性和無價值性。這是不是科學分泌出來的愚民思想呢?這是一對矛盾,我們認為簡單的就是低級的,於是就走向複雜和專業化,所謂專業就是不為專業之外的人理解,“外人”除了崇敬,敬畏,無權提出質疑。許多學者在專業的堡壘中稱王而洋洋自得。如果自己的專業能為普通人所理解,那就是專業人士的恥辱,因為專業性越高它的大眾性就越低。於是隔行如隔山,人們彼此越來越難以理解了,相互批評又沒有批評權。我想問的是,作為人類社會,可不可以這樣無止境地專業化下去?如果這樣發展下去,當我們消滅了所有社會性分歧實現大同世界之後,會不會因科學分岐而再次出現分裂?如今為什麽醫患關係緊張,有那麽多醫療糾紛?為什麽人們仇視執法人員,上訪案件激增?對此,人們多從社會製度上找原因,而少從專業隔閡上作考慮。其實,衝突往往起於非專業人員不接受專業人員的解釋。我們這裏的醫院設立委屈獎,專門獎給向患者方解釋醫理而沒有被理解的醫生。如果解釋就能明白現在為什麽不普法了?人們有要求理解專業問題的願望,人們不因理解能力被否定和行業限製就放棄想理解的願望。醫生的邏輯擋住了患者,患者的邏輯就會把醫生當成屠夫。法律的邏輯擋住了百姓,百姓就把執法者當惡棍。不能被理解的事物,使人產生的不全是敬畏,還有反抗和怨恨。毛澤東當年不想把法律過於專業化也有這一考慮。
中醫與圍棋相通。中醫簡單,拔一把門前草可以治病;用一根針可以行醫,中醫可以用“赤腳醫生”的模式達到普及。可中醫簡單嗎?你真鑽研進去試試?圍棋在所有棋類中看上去是最簡單了,沒有將,沒有王,沒有什麽規則,幾乎人人都可以下。可圍棋簡單嗎?你相信人類會造出一個計算機圍棋大師嗎?下圍棋的人很多,可下得好的人不多,但人們並不因平庸棋手太多而否定圍棋;搞中醫的人少,神奇的更少,人們卻據此否定中醫。人們相信棋力有高低之分,不因自己棋力不行而否定聶衛平、馬曉春,卻為了否定中醫而說張仲景、李時珍是騙子。因為,如果承認中醫有名醫就無法廢除中醫。
在現代意識中,身體是機器,我使用我的身體,可我沒必要知道我身體的工作機理,也不用檢修這台機器,因為那是專業人員的事。身體這台機器出毛病了,交給醫生去處理。當醫生工作時,我不知他們的技術如何,我隻能用不安的眼睛看著醫生,從他們態度上做推測。如果他們的態度漫不經心,我的病情又惡化,我就會認定是他們出了錯。既然生死是由醫生和醫院負責的事。當我接受不了死亡這一事實時,把我的恐懼和憤怒轉嫁給醫院和醫生不是很自然的事麽?
我不是醫生而談醫學是因為我擁有一個身體,作為一個有身體的人,我要求對身體有一定的醫學認識,我想作自己的第一醫生。正如下圍棋和愛好哲學,是因為我在生活,我首先是我自己的棋手和哲學家,不能因為有馬曉春和李澤厚的存在,我就不能下圍棋和思考哲學問題了,我不想除了為棋聖和哲學家歡呼外沒有自己的棋道和哲學,我要有自己的一元生活。中醫在建立之初就不想專業化到讓隻有少數人能理解,中醫為什麽要與中國文化一致?為什麽力圖使治病之道與治國,治家,與天地自然之理統一起來?為什麽說不為良相既為良醫?隻有與天、地,人一理,事理相通,醫理才可以被想要理解它的人理解和接受。中國統一的文字,上下一致的話語體係,曾使皇帝與百姓對話也不會產生語言歧意。如今中醫不被理解,是因為西方文化打破了我們原有的認識統一,中醫所依托的中國傳統文化不被人理解了。但認識上的分歧曆時久了必然要提出合並的要求。
 
 
(四十八)
自從“深籃”打敗國際象棋大師後,人類就在他自己造出的機器麵前產生了恐懼、自卑和困惑。隨著機器越來越無所不能,人類是越來越羨慕機器。不知有多少人在機器麵前甘拜下風,想當“深籃”而不可得。機器將稱雄未來世界。
但問題是人的位置在哪裏?國際象棋大師在“深籃”麵前如何尋找自身價值?我們人類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自己機器的奴隸,在自己造的機器麵前毫無尊嚴?當有一天,我們人類被機器人徹底打敗時,我們隻能以機器是我們創造的自慰了吧?正象上帝以創造了我們人類而自慰一樣?在邏輯智慧領域內,上麵這個問題就是不久將來的現實,不知科學要如何解決這一問題?
種種跡象表明,我們人類想用把我們自己變成機器來與人造機器抗衡,起碼也要爭個與機器人平起平坐的地位。當人類被自己創造的科學牽著鼻子朝著讓自身也成為機器的方向發展。我們是應該為機器的智慧而歡呼還是為人類的智慧而悲哀?
我之所以說中醫會消亡就是因為科學的發展是不可阻擋的。當人類使地球氣候日益變暖,節氣失常,人體所體現的五運六氣就失效了。當氣候紊亂,環境汙染,植物失去以往的生長環境,自身性質開始改變,中藥也就無所謂中藥了。當手術越來越頻繁地使用,人的氣血、經絡就改變了,針灸等中醫療法也就廢了。當矽膠、塑料、金屬等人造器官大量填充人體時,陰陽也就不顯了……中醫沒有了所依的“天”,沒有本來的藥,沒有了可調的氣血和陰陽當然就消亡了。當今中醫的衰微已有這些因素在起作用。
中醫消亡之日就是人類完成機器人轉變之時。因為中醫是立足於人的醫學,中醫的節欲是為了存欲,現今縱欲的結果是毀欲,身體之欲被毀掉了,身體還有什麽用?人沒有了人的身體,還要中醫做什麽?所以,廢除中醫之舉,正是我們人類舍棄身體之始。中醫消亡了我不覺可惜,我和大家一樣向前看堅信高科技時代就會到來。當人類不再是人而是機器時,中醫還有什麽存在的必要呢?
人類會坦然接受自己成為機器人這一事實的。我們現在就有點對身體不耐煩,視身體為累贅了。我們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變成機器以解決我們的生存恐懼,如果機器能讓我們活到150歲,你不當機器人?身體讓我們越來越少有留戀,連那點口腹之欲,現在也成為減肥的負擔。身體能讓我們體會的心理感覺,如愛,藝術等已越來越受到蔑視,身體還能為我們提供什麽?當地球上的生物已全都汙染成毒物,生態環境越來越惡劣,人體已完全不能抵禦外界環境,你不選擇當機器又能如何?這時掙脫身體難道不是一種解脫、解放?
如今的教育就是電腦化教育,把人的頭腦弄成電腦,人與人的不同成了電腦功能的不同。人的頭腦成了被邏輯分析,分類、分等級的對象。對比“深籃”與國際象棋大師的思維,人們自然會提出人類的智慧尊嚴問題,我們這樣培養的頭腦再被這樣地打敗?
國際象棋是西方的邏輯智慧。邏輯檢索的“深籃”打敗了人類的邏輯智慧,宣告人類的邏輯智慧是可以被機器戰勝的。那麽人類有沒有不能被機器戰勝的智慧?這時,人們的眼光自然地會落到當今沒有被計算機打敗的唯一棋種——圍棋。
在計算機圍殲圍棋的戰役中,人們首先分析圍棋與國際象棋的區別,而這兩者的區別正如東西方文化的區別,用邏輯智慧難以逾越和溝連。
看似簡單的圍棋蘊含著邏輯智慧不能戰勝的意象智慧。圍棋中有許多虛性成分,虛懷若穀才能運籌帷幄。虛是空間,是進行時與位的對應變易組合的辯證空間,它不在邏輯智慧範疇。圍棋中,每落一子,格局為之一變,每一子的價值都不能從他自身中分析出來,而是由它與其它子的關係決定。對中醫主張廢醫存藥一派眼盯著中藥的功能、藥性,成分,自以為取了中醫的精華,殊不知每一味中藥在中醫的不同方劑裏其作用都不一樣,藥性會因不同的配伍而發生變化,一味藥會因與其它藥的生克製化關係而呈現與它在試驗室裏被測定的完全不同的功能,就象一個社會中的人所發揮的作用要受到客觀環境和與其它人的關係製約一樣。中醫是個容器,原裝地儲藏著一份人類智慧品種。
人們最終會視矽膠、塑料、金屬等填充的人體為累贅,也會最終拋棄基因工程帶給我們的身體,今天還沒有發展起來的基因工程也會被人類象中醫一樣拋棄。人類最終會以一種“虛”的方式,也就是能量的方式存在。徹底走向唯物的反麵。到那時,虛幻存在著的人類會不會想到中醫思維的實實在在?
 
(四十九)
女兒對我說,嬰兒不喜歡剖腹產。我笑了。女兒說,真的,從刀口中取出的嬰兒一臉愁苦,很不高興。我說,順產生的孩子也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沒見有誰是笑著來的。女兒說,可是你過一會到病房再看他們,順產的孩子眉頭舒展,那剖腹產的嬰兒卻還在生氣。我沒有這一觀察,自然沒法駁女兒。但按我的笨想法,還是盡量自然分娩的好。
關於剖腹產的許多弊病我且不說,但說分娩是個母嬰互動,協調一致的過程,母親選擇了剖腹產,可胎兒不知這一新辦法,他還是要按千百萬年來老規矩出生,手術幹預了他人生第一個計劃,這就難怪他被從肚子裏掏出時一臉的不高興了。大自然賜給母親的幸福是用先苦後甜取得的。不要這個苦,也難以得到甜。當母親的在分娩時先用剖腹產逃避了一次檢驗她堅強,勇敢的考驗,接下來又順理成章地逃避了給孩子哺母乳的責任。
來自上海市婦女保健所統計的一項數據稱,本市醫院產科近年的剖腹產率平均已升至60%左右,個別醫院竟達到80%,非母乳喂養也達到50%。
一再逃避責任的母親最後有些還會逃避教育的責任。有些年輕的母親寧可和愛犬在一起也不願意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早早把孩子送到長托或寄宿學校。麵對我的質疑,她們說“我用錢養著他,這難道不是盡母親的責任?”
我知道剖腹產救了許多難產婦女的命,但把救命的小路當大路走,正如把激素當常用藥來用,就是走極端了。分娩,哺乳,養育,都是開啟母性的一把鑰匙。把鑰匙扔了,母性怎會走得出來?女人沒有啟動母性,孩子沒有得到母愛,並不被現代人計入人生損失中。最毒莫若寫了一篇文章《既然不哺乳,要那麽大乳房做什麽?》。她是明知故問,大乳房如今不是給嬰兒準備的,而是給嬰兒的爸爸留著的。我想,中國的男人是從什麽時候起喜歡乳房了?曆史上的中國男人並沒有這一癖好,這是跟西方人學的。愛好乳房看似高雅,而其引發的潮流已顯病態。西方男人的這一愛好,反映的是他們的戀母情結。其原因正是由於他們嬰兒時母愛缺乏所致。看看查爾斯王子的戀母情結吧。我二十多年前買的那本西方人寫的《育兒百科》,現在回頭來看,按著這本書的方法育兒就足可以造就具有戀母情結的男人。四個小時喂一次牛奶,獨處一室,任他哭,不抱他……如今80%的剖腹產,50%非母乳喂養,會讓未來中國男人真正地迷戀乳房,而這個乳房不是自己母親的,而是兒子母親的,而兒子也隻有再搶自己兒子的。這又會產生多少心理方麵的變種心態?如今有的專家,比如李銀河,在為一些特殊心理的人爭取權益,專家們想方設法證實這一人群的存在。我知道,這不用證實,既便現在少有,以後也肯定會多起來的。隻是到了那時,人們會以為這些人原本就是一直存在著的,而且原來就數量龐大。別說下一代人,便是我這一代人,受西方思維的影響都是不自覺的。比如,不肯讓兒子充分享有母親的乳房。總是把乳房和性聯係起來,以為乳房會給兒子帶來不恰當的性剌激。
有一天,一位老年婦女對我說,她十年未見的兒子領著老婆,帶著孩子回來了。兒子要求撫摸母親的乳房,兒子捧著母親的乳房說:“我是真的見到母親了!”聽了這個老年婦女的講敘,我很吃驚。同樣吃驚的還有這個男人的妻子和孩子。孩子當場就恥笑父親了。乳房本來就是屬於孩子的,本應是母親的代名詞,可卻讓現代人把事情弄顛倒了,成了性器官。小時得不到,大了去搶本來屬於孩子的,於是,乳房的自然功能讓位於現代心理需求了。我真的不是從道德角度看不慣現在的事,而是認為道德的產生是在與自然磨合中完成的,有許多合理性在其中,輕易打破,就會付出一些代價的。
當代女性不肯分娩是怕陰道鬆馳,不肯哺乳是怕乳房下垂,不肯育兒是怕影響夫妻感情。當代女人對男人的愛不可謂不盡心竭力,隻是弄顛倒了,違反自然了。如果我們真愛男人,還是從他是個胎兒時做起,把這個世界能給予他的盡量不要克扣地給予他。
剖腹產的副作用極大,現在連西醫也認識到了,剖腹產的副作用恰恰是陰道鬆馳、乳房下垂,性冷淡和更年期提前。女兒的西醫老師就再三告誡學生,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作剖腹產。
愛,在哲學層麵就是心理空間,空間大才能含、能容,可我們現在卻不給它通道,逼得它走狹隘、扭曲的道路,然後心理學家們先說這是變態,後又讓人們調整心態,以平常心去看待,二十年前心理學書上的好多變態現在都常態了。
    西方人真是能開玩笑。
 
 
(五十)
我之所以不主張丟棄中醫,是不想丟了“心”,確切地說是中國心。
有個叫文懷沙的中國文人,今年九十七歲了。他早年當過北京中醫藥學院的教授。他說,他用腦去接受西醫,用心去接受中醫。我覺得他這個說法說到了點子上。一個人活著不僅要有腦,還要有心,有魂。打著西方的旗號,把自己當作西方代表的人,頭腦是西式的了,但有幾個人具有西方人的心和魂呢?
人不光是靠腦袋活著的。所以中國人在勸人的時候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再好的道理如果與人情相悖人們也接受不了。這就象諸多道理對愛情不起作用一樣。相對西醫,中醫的重心的確偏重於心,許多人不承認“心”,覺得有腦就可以了,就象認為有幸福的理由就應該幸福一樣。學中醫重“心”,重直感、靈氣和境界,這讓講科學的人嘲笑。這個嘲笑有道理,正因為心性的東西不好把握,所以不容易也不宜大力提倡和推廣。
文懷沙在文革其間受迫害,心誌鬱結,腹部鼓脹,疼痛不止,被醫院確診為肝癌晚期。聽到造反派幸災樂禍地向他宣布這一消息,他驚愕了幾分鍾,然後放聲大笑。他說,內心不要養個漢奸,跟客觀世界的不幸裏應外合。在隨後的三個月裏,他躺在床上背詩,背誦古文,三個月後,他的肝腹水下去了,癌,沒有了。他對此解釋說,醫者,意也。這個時候他背的這些詩、文章都是藥。他說,我用的是心療法,外麵疾風暴雨,我內心一片祥和。
中國文人通醫的例子很多,瞿秋白在獄中給獄卒們看病開方,恐怕也不是為了騙人。看一篇文人雜記,說的是一個人骨折了,朋友給推薦接骨高手,有人問這高手名氣如何?回答說很有名的。於是去了,一見之下,原來這高手是著名作家蕭軍,有的是文名。蕭軍三下五除二就把骨接上了。然後大家坐下來談文學了。
能讓晚期肝癌消失,能接骨,這是不是得是相當不錯的醫生的能力?可是,這對這些文人來說,竟是雕蟲小技。
在中國,身懷這般“絕技”的人真的不少。我的四姨奶經常被找去給人看病。看她給人治病,我母親竟看傻眼了。高熱,抽搐之人,她讓人把病人肛門扒開,露出一條白色的硬質病灶。她用小刀劃開,挑出一絲絲的白線。白線挑盡了,人就好了。外傷感染引起的高熱,咱們看就是敗血症狀,可她老人家“截紅線”,順著傷口找“紅線”,在紅線端點挑開,放出毒來……還有一種急症,她是用一個大麻針點一下咽喉處據說有一個小白點。與我四姨奶相對,我母親反倒象一個西醫。因為她治這些病是當大病治的。她認為我四姨奶這麽治病“沒道理”,後來,她下結論說,這是土辦法,治的是地方病。但我四姨奶很得意,她說這些病交給醫院或我母親就是大病,而對她來說,治這樣病就是小事一樁。但她治不了自己的風濕,時不常地要住到我們家,讓我母親給她針灸,吃藥。好多對西醫說來是大病,沒辦法的病,對中醫來說是小病,好治的病。同樣,對中醫來說束手無策的病,對西醫來說也可能是小事一樁。而對中西醫來講都是疑難的病,土辦法對付起來又遊刃有餘,所以,說到底黑貓白貓捉到老鼠就是好貓。
人,能給自己治點病這很正常,不是非醫生不可。丹頂鶴腿斷了,它會象打石膏那樣用草裹著泥敷在腿上。狼有病了,也會自己找草藥吃。有句老話說“久病成醫”,說的就是自己多體會,也能啄磨明白好些醫理。何況中醫是不停地啄磨了幾千年哪。這個啄磨不僅靠腦,還要用心,用心去體會,去感受。中醫的感受性是比較強的。女兒現在看人就是從醫生的角度,從人的臉色上觀察好幾個髒器的問題,甚至從人呼吸的輕重,身上的氣味等進行推理判斷。雖然我知道這很原始,但也大加讚賞:“好,咱女兒真行,會看化驗單也會看臉色,離開醫院也能叫醫生!”
現在儀器的分析定量能力已相當強了,但是品茶和品酒在很大程度上還要請品茶師和品酒師,好香水還要靠聞來鑒定。這就是說質量不是儀器測量就能確認的,靈敏的感官還是不可少的。
 
 
(五十一)
作為男人,你是否希望女人象男人一樣?如果不希望,那麽女人應該是什麽樣,現在的女人是否真正具有女性?我生女兒前,可能說通過勞動、上學、讀書、進入社會、與男人共事等,在語言、思維、做事等方麵基本符合社會標準,與男人一樣。我當時沒有意識到這個社會是男人建立的,所謂社會要求人的標準實質上是要求男人的標準。我那時以為這個標準是不分性別的所有人的共有標準。社會是由男人創建的,在科學、文化等各方麵女人好象沒有什麽特殊貢獻。男人在理性領域內是否定女人的。一個哲人說:如果一個女人說2+3=8,那麽她犯的還是數學錯誤,可女人常常會說等於蠟燭。我父親就認為女人不可理喻。如果一個女人還有自尊,她將如何麵對這一社會現實?於是,許多女人通過達到種種社會要求來證實女人與男人一樣。當我覺得在社會上我和男人一樣了時,有一次我給一個婦女組織寫材料,這個組織的女領導對我說,我寫的東西和男人一樣,沒有“婦女味”。我感到很奇怪,什麽是婦女味?是婆婆媽媽?兒女情長?不是,那是什麽,總不能是2+3等於蠟燭吧?我年輕時的世界觀,是一個我稱之為等邊三角形的穩定結構。唯物,客觀,理性,科學,與男人的並無二致。對此,我感到滿意。照理說我不可能有什麽質的變化了吧?或者說,想不出我會怎麽變化吧?如果這個變化不是發生在我身上,我也不會相信。如果沒有這個變化,那麽,今天我也還是象個男人。說來非常簡單,我的變化來自生產。生女兒,我折騰了一天兩夜,在處於體能耗盡,界於彌留狀態時,聽到一聲嬰兒的哭聲,睜開眼,我看見了女兒。就這一眼,伴著昡暈,乾坤倒置,我感到我的等邊三角形翻倒了,翻倒了的三角形還是原來的三角形,可裏麵原來按順序擺放的概念全顛倒了,在新的順序裏,我驚奇地發現2+3等於蠟燭!。一霎那,我明白了什麽是生,什麽是死,困繞了我很長時間的死亡恐懼煙消雲散,我知道從此之後我能夠坦然麵對死亡,而且樂於接受死亡。如果沒有這個生產過程,那麽我的一生就是一世。我可能會有出息,精英了,但肯定會剛愎自用,自以為是,是一個在大地上爬行的蛹,沒有邏輯的石塊墊腳就過不去溝,沒有道理的樹枝搭橋就過不去河,我就不會獲得第二世——化蝶。女人可以一生兩世,如同蝴蝶的一生。國外的研究表明,剖腹產阻礙了催產素的產生,減低了生產的幸福感,會影響母子之情。我內心認可這一研究。父親和母親都愛孩子,但愛法不一樣。父親愛孩子,但三角形不會翻倒,他不會因孩子而改變世界觀。我們都知道後娘狠毒的故事,也知道“有後娘就有後爹”這一說法。其實,很多後娘並沒做什麽壞事,她隻是對孩子比較客觀而已,而本來就客觀的親爹理所當然地認同後娘的客觀,認為後娘說的有“理”。當一個家通行“理”的時候情況就不妙了。一個被客觀看待的孩子會象失去了陽光和雨露的小苗一樣枯萎,而這一事實又反過來印證了後娘的客觀。現在的人們覺得孩子不需要特殊的愛,一般性的愛和喜歡對孩子來說就足夠了,所以給孩子找個喜歡她的後娘也不是虧待他。如今有些母親對自己的孩子也是停留在喜歡的層麵,她們談自己的孩子,口氣象老師,象保姆,就是不象母親。她們總是用社會標準衡量孩子,不知道母親的特殊作用是什麽。被家人和社會客觀看待恐怕是大學生跳樓的一個原因。有誰希望妻子客觀看待自己?是否覺得現在女人看待男人越來越客觀了?生產的痛苦剝去覆蓋在女人身上的層層社會外殼,掘出人性的原始地基,把母子關係建立在最原始的基礎上。沒有乾坤倒置就沒有到位的母愛,孩子心靈得到的就不是充足的陽光。討飯的娘能給予孩子的往往是當官的爹給予不了的,就是這個道理。後娘之所以狠毒,就是因為其母愛沒有大路可走,被逼上了崎嶇山路。
男人也可以化蝶,我注意到男人的這一思維飛躍是 “悟”出來的“覺悟”了的男人也象女人一樣超脫社會。“覺悟”過程經常會伴隨生活的艱辛和肉體的痛苦,比如苦修。我想,在痛苦中可能蘊含了一種推動力量,痛苦的價值沒有被人充分認識。痛苦與幸福之間的關係我們還沒有搞清。
我前麵說過,一對不孕夫婦打仗,打得女的肋骨都折了。我很氣憤,而我母親說,這就好了,要生兒子了。我當時根本不理解母親這話的意思,後來我逐漸明白了其中的含義。我們都知道在不孕症中,心理因素起很大作用,但這個作用究竟是怎麽起的我們並不清楚。有一對夫妻是我朋友,他倆的婚姻亮起了紅燈,除了我,他們沒有什麽朋友,親人也離得遠,我不主張他兩友好分手,而是把他倆關在一個小黒屋子裏讓他們進行溝通交流。這個交流過程十分艱難,不吃不喝就不說了,血與淚也不說了,暴力與自殺也不說了,最後兩個人精疲力竭,消耗殆盡,這時,他們觸到了最原始、最本質的愛情,和好了。如果他們是一對不孕夫婦,這時就有可能受孕。在動物界,發情期普遍具有的消耗狀態是不是也說明這種狀態有利受孕?在西方的虐戀行為中,人們是不是在用扭曲的方式尋找人的原始本質?
女人一生有三個“養人”的時期,青春期,生產期,更年期。剖腹產是不養人的。更年期困繞著許多中老年婦女,所有藥物效果都不理想。有人問我吃什麽藥好。我說什麽藥都不用吃,懷裏抱上孫子馬上就好。可現在的年輕人三十多歲了也不肯生孩子,害得老媽鬧人生季節錯亂病。
自然中有比人的頭腦更大的智慧。
 
 
(五十二)
昨天,與一個朋友喝酒,慶祝她“出倉”五周年。“出倉”是出無菌倉,她做了幹細胞移植,按當下的醫學理論,幹細胞移植五年後,存活率就大了,所以我們慶祝.。
回顧與她一起出倉的九個人,如今隻剩兩了,另一個的??我陪朋友複查時見過她的主治醫,我很佩服他,當我和朋友感謝他的救命之恩時,他說,我的朋友之所以活命,有三個因素: “一個好的醫生遇到了一個好的病人再加上好的運氣。”我聽了不由點頭稱是,此人是咱們國內的權威人士了,卻把醫的作用定的這麽低,看來大醫的體會就是到位啊。為此我不由地想起另一個專治絕症的權威醫生。他說他給人治病就是摸索“我知道我的病人是怎麽死的,可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活的。” 所以在這個醫生手下活了的病人,這個醫生從不敢認為是自己醫治的結果,總要尋找病人沒死的原因是什麽?從這一點上看,西醫不也是在從自然中尋找治病的途徑嗎?正因為西醫能講清楚人是怎麽死的,這一長處造成了人們過度恐慌。由於近來要求知情權,病人上手術台前要簽個文件,上麵寫滿這個手術可能引起的不良後果,便是一個小手術,這個告知單也好幾頁,其恐怖性足以把病人的精神摧毀。人們隨著西醫把眼光全落在他們說得清楚的死因上了,所以患者一拿到癌症診斷書,就如接到死刑判決書,50%的人先嚇死了。我總是勸人:其實西醫不知人是怎麽活的,何苦向西醫自首?西醫能說明死因的長處在法醫學中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在西方就有發明新毒藥將人殺死而因科學無法解釋其機理逃脫法律製裁的事。我想,中醫用陰陽五行殺人法醫也無法說明死因。
中醫往往知道病人是怎麽活的,卻不知病人是怎麽死的。於是,西醫從活的人身上找醫學突破口,中醫從死的人身上做校正。中醫對“醫”的作用從不給予過高強調。這相對一般西醫顯得不夠理直氣壯。中醫看病,有點治病治不了命的漠然態度。二十歲的病人要好治,八十歲的病人任誰也難以妙手回春,因為他本身已是秋了,無春可回。中醫在醫的過程中很強調病人的作用,淡化醫的作用。因為真正治好病的是病人自己,是他自身的正氣在起作用,醫生不過是扶正,是幫助。
人們之所以不太重視中醫也有中醫自身的因素,因為它不讓人形成對醫的依賴。人們現在對西醫形成依賴的危險性在於人們要求西醫為人類的超負荷享受保駕護航。而西醫不僅不拒絕人類的這一要求,還承諾為人類提供保障。於是,人類在科學的支持下偏離自然界軌道越來越遠,我擔心的是科學能否支持到底,或者說科學發展的速度能否趕得上人類欲望膨漲的速度?有了“偉哥”的支持,縱欲就不是什麽不良生活方式了。“偉哥”可以讓人暴亡,西醫會不會讓人類暴亡?我豈不知道發展是硬道理?其實我承認科學是仙丹,相信服了仙丹人可以成仙。但仙丹不是誰都能服用的,帶著沒被清理的身體,懷著沒有沉澱的欲念而服仙丹就會暴亡。科學是上天賜給人類的好東西,但它要自己的“時”,不在“時”就是毒藥!有的病人在聽過女兒診脈後興奮地說:“你說得太對了,那你給我開方吃藥吧!”女兒拒絕開方:“如果你不能改變你的生活方式和脾氣,那麽吃藥就不是治病而是害你。你吃中藥時喝大酒,這藥起什麽樣作用?你服藥過程中發怒,氣血妄行,這藥會走哪一經?這和殺你有什麽區別?”
在中醫診斷中,“我”的成分很重,不僅強調醫生的“我”,也強調病人的“我”。這是西醫難以接受的。西醫的CT片中幾乎不含“我”的成分。於是,西醫的儀器和醫生之間的區別是不明顯的,醫生的個性色彩也是很淡的。我曾見過一個醫療官司,最後做鑒定時追究責任到一台診斷儀器的質量上。我注意到,在心理治療中,醫生與病人是一對一,可即便是這樣,醫生也無“我”,也很難誘出病人的“我”,所以西方的心理治療效果並不理想。而中醫的個性色彩如此之濃。以至於一個老中醫離去,他的醫學也隨之消失。中國文化中的“我”無處不在。以至於中國人常常會覺得純客觀的闡述沒有多大意義。比如一個語文老師講作文《我的母親》,老師會認為純客觀的描述,把自己的母親寫得象別人的母親似的絕對是敗筆。這樣題目不過是告訴你要明寫母親而已,但你如果沒有通過寫你的母親從而把你這個人暗寫出來,把你的一棵赤子之心寫出來,那麽這篇作文就沒有意義。
 
 
(五十三)
我姥姥三十幾歲就死了,死於體力漸衰,沒什麽痛苦,就是無力,最後連呼吸的力量也沒有了,就死了。死的那天夜裏還對兩個姑婆說:“你們去睡一會吧,我頭半夜死不了,得是後半夜的事”。姥姥的死刺激了我母親學醫,母親跟我說,姥姥死時她才十幾歲,不懂醫,如果給我姥姥服用補養藥,我姥姥就不會死。在我母親死後,我意識到姥姥極可能也是死於心髒病。我母親的心髒一生都呈弱勢,她十七歲時不敢過馬路,因為隨時都能昏倒。這種與生俱來的弱怎麽是後天的藥能補的呢?因為我家三代單傳,體弱的母親在我奶的強烈要求下接連生了四個孩子。我身下的弟弟隻比我小一歲,挨天的生日。這個跨“三年自然災害”和 “文革”的生育期,使母親生下我最小的弟弟後就倒下了,三年沒起來。現在想來,母親得的應該是類風濕病。全身疼痛,動彈不得,又趕上文革,父親逃跑,生死不明。母親躺在床上,給自己針灸,拔罐。有意思的是母親還用注射器給自己打些維生素類藥。三年後母親起來了,全身骨頭卻都變形了。十年後,母親死於心力衰竭。生我之後母親沒有奶,緊接著又是“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先天不足後天虧損的我在這一生中多次體驗瀕臨死亡的感覺。每當有傳染病流行時,母親就看著我發愁。母親分別讓我的三個弟弟都染上麻疹、水痘等病以獲得終生免疫力。卻不敢讓我患上這些病。她說我要是得了非死不可。母親給我吃一匙紫河車,我就躲過傳染病了。可母親又一直為我沒有獲得免疫力而憂慮。當中年的我心髒也越來越無力時,我知道我與我姥姥和我母親的心髒是同質的。後來,我也出現了我姥姥的症狀,越來越無力,不能起身活動,心髒不堪重負,疲勞至極,服藥效果甚微,我知道不是藥不好,不是治法不對,而是我的心髒連容納藥的力量也極為微弱了。寫《思考中醫》的作者劉力宏把這種情況比喻為極幹旱的土地不吸水,澆上的水不但不被吸納,反而流掉了。心髒的衰弱引發其它髒器功能衰退,骨刺叢生,行走不僅無力,更是困難。很明顯,我姥姥和我母親的路已擺在我麵前了。
養病和治病都不是一條逃生之路,當年給我姥姥看病的醫生能不給開補藥嗎?我母親一生給自己吃藥,把她極弱的身體維持到了盡可能的長,可最終,無力的心髒還是使她過早地離開了人世。當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還累得不得了時,我知道自己也逃不脫我姥姥和我母親的命運了。不懂醫學的我姥姥和懂醫學的我母親都走了同一條路,還有第三條路供我選擇嗎?我選擇了第三條路。我在郊外買了一塊土地,坐在這塊地上,有時是伏在這塊地上,從春到夏,到秋,到冬,我蓋了一所房子,房子蓋好了,我的心髒不再無力,骨刺消失,衰竭症狀得到扼止。
小時候不理解老年人為什麽喜歡曬太陽,現在知道,太陽,大地,春風一定含有賦予人生命力的作用,回歸自然應是超越休養和治療的更大的醫學。可惜我姥姥和我母親畢竟隨人類整體偏離自然太久了,體會和意識不到這一點。為此,我懷疑我姥姥和我母親的心髒病歸根到底還是一種生活方式病,長期與自然隔離,人為的生活環境和工作方式是不是激起了心髒反抗呢?心髒以消極怠工來反抗,可我們寧可用藥物,用心髒起博器,用支架等來維持心髒,也不肯順應自然。有時,僅僅用陽光就可以治愈憂鬱症,而僅僅因為缺少陽光就可以令人患上憂鬱症。患憂鬱症的人比心髒病人更能說明脫離自然對人的危害。那些貧窮而身心健康的人,心理學家從心理上給予許多解釋,在我看來,貧窮使他們更接近自然,這應是他們快樂健康的主要原因。如果失去自然這一動力來源,便是中醫、中藥也難以賦予人以生命動力。所以,不迷信西醫,對中醫也不能迷信,中藥再好也不能代替自然的作用。
在自然中許多病可以自愈,許多病可以不算病。我對女兒說,將來我要是得了老年癡呆病,她就可以給我實施安樂死,因為這病會給別人帶來很大的麻煩。女兒笑說給我穿一身獸皮,每天放入後山“你就在山中閑逛,能給別人造成什麽麻煩?我派一條牧羊犬看著你好了”。我覺得女兒這辦法甚好,癡呆者在室內會造成許多破壞,在山中會破壞什麽?如果恢複一種野生的生活,說不定癡呆會得到改善。看到在美國的療養院,坐在輪椅中的癡呆病人一排排地靜坐著感到有些可怕,我想,他們眼前要是有些貓、狗在跑動,有小孩子在玩耍,這些病人的心智情況會不會好些?天倫之樂,自然環境對人的重要性大過人們現在的估計。便不是從天人合一,陰陽五行來談中醫,隻從人是生於自然,需要與自然相互作用以保持健康,也足以使人再造一個與中醫相差無幾的學說了,非要人為地壓製這一學說就顯得太不近情理,讓人十分懷疑動機了。
    如果健康需要我們不能完全丟棄原始生活的話,我們是否能時不常地原始一下呢?我們承認現在許多病是富貴病,是生活方式病,可我們明知如此卻無力改變。
    奶奶從前有句話,當我們對缺少照料,不是以現代方式生存的人不理解時,我奶就說這樣的人是天養活,早先聽我奶這話感到挺迷信,我們總是稱大自然環境是惡劣的生存環境,人要是完全暴露於自然無疑是摧殘生命,可被我奶稱為天養活的人,恰恰過的是原始生活而又自在悠遊,現在想來,這天養活本沒有什麽神秘色彩,難道我們的生命真是用現代生活方式滋養的嗎?我們是不是把次要因素本末倒置地當成主要因素了?真正滋養人的還是天地自然,用回歸的方式多親近自然不失為尋找健康的最佳途徑。
我母親說,她師兄早年得了肺結核。在六十多年前得了結核就意味著死亡。他在山腳下搭了一個棚子說給他母親守孝,過起了原始生活。三年之後,他的結核病就自愈了。我覺得母親的師兄比我母親更了解自然的含義。
 
 
(五十四)
一份對北京大學生的調查表明:北京有十萬大學生患有憂鬱症。占學生總數近四分之一。而據北京高校大學生心理素質研究課題組的報告顯示,有超過60%的大學生存在中度以上的心理問題,並且這一數字還在繼續上升。近日,西安市精神衛生中心公布的一組數據引起了人們的廣泛關注:目前陝西省的72萬抑鬱病人竟然近半數都是學生,其中初中生占16%,高中生占18%,大學生占24%。看了這些數據我有些不解:我們的孩子怎麽了?據家國衛生部公布的數據:我國每年有28.7萬人死於自殺,占全部死亡人數的3.6%。這個數字已使在1995年至1999年全國人口最重要的死因中,自殺名列第5位。自殺者中八成以上患有憂鬱症。 患憂鬱症的人中三分之二有自殺意念,10%~15%的人自殺成功。2000年以來,我國每年10萬人中有22.2人自殺,每二分鍾就有1人自殺、8人自殺未遂,而有自殺意念的則是已實施自殺的六七倍。除自殺死亡者以外,每年尚有10—20倍的自殺未遂者出現不同程度的功能殘疾。而在15歲至34歲的人群中,自殺更是成為首位死因。
一個我幫填報考誌願的孩子上了一所重點大學後告訴我,開學第一天是校心理醫生給上大課。醫生把手一揮,指著學生說:“到畢業時,你們中間將有二十人自殺而亡,我的任務是使這個數字降到十……”我聽了感到不解,自殺是流行病還是傳染病?連北大、清華對學生跳樓都漠然了,一句“憂鬱症”成了這些學生該死的充分理由。這種思維如果得到認可,我們就可以漠然對待四分之一學生的死亡?這是多麽可怕。(產生這一思維的根源正是西醫的界定方式。而陰陽五行的思維方式會糾正這一偏差。)
於是,我又看美國的情況。在美國,有500萬人服用抗憂鬱藥,每年自殺人數30萬。美國兒童和青少年患情感性疾病的比例為五分之一,專家推測,約六百萬美國兒童患嚴有嚴重的精神疾病。這樣看來,美國的情況比我們更加嚴重,他們才兩億人。世界衛生組織現將憂鬱症列為危及人類健康的第五大疾病。世界衛生組織預測,到2020年,精神性疾病,包括憂鬱症和癲癇,將成為導致死亡和殘疾的第二大原因。
專家們估計,在今後20年中,患精神性疾病和神經係統疾病的人數將大增。憂鬱症導致家庭和社會人際關係緊張、生產力下降。據世衛組織統計,一人自殺至少會影響到6名自己身邊的親人和朋友。患抑鬱症的人和他們的家屬,都活在深深的痛苦之中。
怕死,是一個多麽難以克服的人性弱點?叛徒怕死可恨,也可理解,因為這是人性弱點。為了不死,多少人寧可從狗洞裏爬出?但想死豈不更違反人性?如果說窮得活不下去了,多少能理解些,可從統計資料上看,自殺率高的地方往往是文化、經濟相對發達的地方。這麽說,社會越發展,越富裕,越有文化,人就越不想活了?難道說是富裕和文化殺人?是什麽讓人患上憂鬱症?美國匹茲堡大學精神病學家BorisBirmaher博士發現,有很強家族嚴重抑鬱症史的兒童對一種刺激生長激素產生的物質出現不正常反應。盡管實驗沒有暗示患抑鬱症的兒童無法正常生長發育,但為了解抑鬱症的發病原因和深層作用機理提供了資料。這也進一步驗證了抑鬱症是一種遺傳性的生物學上的疾病。專家們說抑鬱症是一種生物學上的疾病,不是思想問題。說現實生活中有種誤解,以為自殺者是“一時想不開”,如果做做思想工作就能避免。專家說自殺是一種病,必須通過專業的心理疏導並配合藥物治療和電擊治療才能醫治好。有八成患者通過治療,症狀能得到改善和痊癒。這麽說來,親人、朋友得了憂鬱症我們這些非專業人員還幫不上忙了。因為專家說作“思想工作”沒用。
從前好象沒聽說有誰得憂鬱症,難道憂鬱症象同性戀一樣是被“發現”的?據資料統計,同性戀的人數比是百分之四,而憂鬱症的人數可近百分之二十。這麽一想就覺得有點可怕,假如我們單位正好有一百名工作員。我們朝夕相處,彼此熟悉,關係很好,現在讓我想其中有四個同性戀,二十個憂鬱症,我怎麽覺得有點可怕哪?專家說,對憂鬱症的最有效治療方式是電擊,把人擊昏了,擊得在昏迷中抽搐,還要防止他在昏迷中因嘔吐而窒息。我想,如果我的同事正在我們工作的緊要關頭,他對我說:“我犯病了,要去做電擊”。我就得放下工作陪他去,不然剛擊完走不了路是不是得有人扶他上車回來?如果我說:“你先挺一挺,等把這件工作幹完了再去”可他要是轉身就跳樓了怎麽辦?象對同性戀一樣,專家呼籲,傳統觀念認為自殺是不光彩的事,這一觀念要改變,自殺是一種社會現象,並不是社會的陰暗麵,也不是什麽“不光彩”的事,自殺者應當被公眾理解。按比例,五個人裏就有一個憂鬱症,和我關係最密切的同事中就應有幾個憂鬱症者,我應聽從專家建議,以平常心看待他們,他們憂鬱他們的,我樂我的,因為我想我能做的隻有思想工作,而這又被說成是沒用的。而這正確看待我理解隻能是象沒看到一樣————視而不見。他要跳樓呢?我說“請便”?我要是拚命阻止他自殺,和招來許多同事和我一起阻止,那這些人會不會象美國同性戀者一樣上街遊行,高呼:“我們要自殺!給我們自殺的自由?”好在我們單位沒有按比例出現四個同性戀,二十個憂鬱症。這使我提出一個問題:“我們單位為什麽沒有按比例出現應有成分呢?”。其實,經過我觀察,我單位人員中不是沒有相應氣質的人,也就是說我們有相應的可能成分,但卻沒有把可能性轉變為現實性。我認為是集體性的社會生活框正了他們。如今很多人都認為集體對個性是抑製的從而加以反對,而我認為社會與個人聯係的過於鬆散也是個體精神偏差的原因之一。美國有位臨床醫生我認為他觸摸到了憂鬱的本質,他認為憂鬱症可能是思維方式的問題。
我那個得了白血病的同事,她就沒有按照醫囑療養,做過手術後就上班了。很多人都把她的存活當做奇跡,記者也來采訪。後來有一位上級領導認真研究了她的情況後得出一個結論並向她宣布道:“你非常有幸地生活在一個好的集體中,如果換一個環境就不會有你的今天。”有些記者總是不解,再三追問:“你們領導怎麽會這麽殘酷,讓一個剛做完移植手術的病人上班,難道不知道白血病人需要無菌環境嗎?”這樣問題讓我們一時真是難以回答,讓我這位同事上班的確是件十分冒險的事情,而事實上我這位同事又真是三天兩頭感染,搞得動不動就生命垂危,假如她就這麽死了,真要是有人就這件事追究責任的話,這話還真不好說。因為我們的做法既沒有遵醫囑,還頗違反科學,又不好解釋動機。可如果讓她躺在床上靜養象和她一起做手術的那些人一樣的話,我想,她很可能也象他們一樣早不在人世了。到單位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用她的話講她可以一整天沒有機會想到自己的病。我不知道什麽樣的養病環境能達到這樣一個效果。她最有得憂鬱症的條件,事實上,她的病友中就不乏跳樓者。她前兩天還說到一個病友,在家人商量他的病是否複發時他從九樓跳下,家人還沒發覺,回頭卻不見他在床上,隻有窗戶是開著的……想不到自己的病,而隻要活著就能品嚐到活著的樂趣,這樣一來,人就不會憂鬱,又怎麽會要尋死呢?而做到這一點僅僅通過她個人的努力是做不到的,需要一個集體的共同努力。
小時候不理解我奶奶的很多思想。奶奶無比地強調家族,強調家人的親情,強調利他和無私,強調責任和奉獻,總之,都是老一代人的舊思想。當有人強調為自己而活時,奶奶會蔑視地一笑說:“如果要是為自己而活,可能會活得很好,也可能早就不活了。”小時我隻聽懂了前半句,因為奶奶為了她的子孫,讓自己吃苦挨累,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可為了自己為什麽就可以不活了呢?這後半句是我成人之後才理解的。
我對白血病同事說:“你可別想死,你說你要是死了會造成幾大人生悲劇?你兒子是早年喪母,你丈夫是中年喪妻,你父母是晚年喪子。而我們是賭輸了錢。你這手術可是我們大夥捐款給你做的,你要死了,我們的錢豈不是打水漂了?”所以,她肯忍受排異反應的巨大痛苦,其精神支柱也絕不僅僅是為了自己。如果是為了自己,人的一生會撒手多次,一條命可能不夠自殺的。
現在的人過於強調自我,心裏沒有別人,可完全以自我為中心了,卻輕易地就撒手生命了。這說明以自我為中心時,“我”不是擴大了卻是縮小了。“我”是一個集團軍,你的父母身上有你,你的兒女身上有你,你的兄弟姐妹身上有你,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你所處的社會都有你的成分,失去哪一部分“我”你都會感到失去一部分自我生命,如果丟失了太多的“我”,雖然你沒有自覺,可你的“我”卻不受欺騙,他會不快樂,鬱悶,乃至憂鬱。把“我”全部回收的思維方式就是自殺性的。無論是人的腦還是人的心發展都是不平衡的,過於強調人的社會性和過於強調人的個性對人都是有害的。人的腦和心就是在人的個性與人的社會性之間尋求平衡。
有專家分析美國孩子之所以抑鬱是由於大人換工作和住所比較頻繁,許多孩子的童年都是在搬遷中度過的,致使他們從小就缺少固定的玩伴,加上美國家庭的離婚率比較高,孩子有個心理適應的問題。這個問題的實質在我看來就是建立不起來穩定的社會關係。
儒家文化作為一門社會學,對這類問題的確有比較好的處理方式。真正的社會學不是建立一套在獨立在人心之外的所謂正確的理論,而是諧調種種關係。總有人找我傾訴些什麽,求我幫拿個主意。女兒觀察久了說:“你幫人出的主意並不是正確的和最好的,也不是你的主意,你實質上是告訴了人家內心最想做的。你不是幫人出了你的主意,而是幫人明確了人家自己的主意。”我說,對,算你看明白了。因為我認為是正確的和好的主意對當事人本身並沒有多大意義。一個違逆當事人內心情感的主意再好,也不是好主意。大學生為什麽憂鬱?他們難道不是按父母,按老師的要求考上大學了嗎?他們不是成功了嗎?可他們為什麽還要憂鬱,還要跳樓?當一個道理是十分明白的時候,我們頭腦能夠理解,可這不代表我們的心能夠接受。歸根到底,我們不光是用頭腦活著,更是用心活著。再明白的道理,頭腦壓製著心去接受,一天兩天可以,天長日久,這心就要疲憊,要病。
對自殺的研究,僅僅有醫學家是不夠的,需要社會學家、哲學家、 心理學家等專家的多角度投入,僅僅有西方也是不夠的,對於他們思維方式的產物,他們恐怕是個人刀削不了個人把。
 
 
(五十六)
目前,我國衛生總費用隻覆蓋20%人口的衛生服務。在這種現狀下要取締中醫,如同讓中國人一天不是吃三頓粗糧而隻吃一頓細糧。中國人現在有近一半的病人應就診而未就診。有官員說:“中國的經濟能力不可能滿足所有醫療衛生需求。”說到底,還是一個字“窮”。如果我奶奶還活著她會說:窮有窮的過法,窮就不過日子啦?窮就讓一半中國人不治病?從什麽時候開始隻會過富日子,不會過窮日子了?僅僅討論是中醫好還是西醫好我認為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就算西醫是百分之百的好,可它在中國占有全部醫療經費,卻隻給百分之二十的人服務,這不是貴族醫學?醫院總是蓋更大的樓,進更好的設備,給更貴族化的人服務。科學在不停的發展,為了追上科學發展的腳步,醫院隻能一再投資高科技,在貴族化的路上越走越遠。看病和治病在西醫這裏是分開的,如果治病需要十元錢的話,“看”這個病可能得需要九十元。隻要你有錢,把各種檢驗做一遍,雖然你不是醫生你也看到了你的病,如果全部檢查完了,你沒看到你的病,那麽,對不起,醫生也沒法看到。記得剛有核磁共振時,醫生讓我做個檢查,價格是我兩個月的工資。我問,這機器能治病嗎?說是不能,隻能讓醫生看到我的“病”而已。醫生要看我的“病”讓我花錢,難道醫生要是看不清我,我還要給他買副近視鏡?上醫院看病,我的感覺就是我一會掏錢給醫生戴上X鏡,一會戴上超聲鏡,還有什麽CT,什麽核磁共振等等。如果我不投幣給醫生戴眼鏡,醫生就無法工作。我覺得我的病很具有觀賞價值,我還是留著不給醫生看好。我問醫生,如果瞧見“病”了怎麽治呢?醫生說目前沒法治。我問,那做這個檢查有何意義?醫生說可以弄個明白。這讓我想起了死後的解剖,對醫生和醫學有意義,對死人沒有意義。我不掏自己的解剖費。“五四”時期的一些中國人,曾為終能看到“病”,而欣喜,便是治不了,也心裏透亮。可現在,花了很多錢,卻隻是看到“病”,讓許多國人不甘。他們希望把錢花在刀刃上,也就是治病上。所以,醫院中的檢驗費是很讓人望而生畏的。西醫的貴族性表現在離開大醫院,離開設備,醫生就很難說是個醫生。醫院中許多有高級職稱的醫生是隻會操縱一種儀器的技術人員。讓他們到沒有儀器的鄉鎮醫院,到社區門診,他們就不是醫生了。光說醫生們拚命往大醫院擠,沒有可調動的儀器,光杆醫生還叫醫生?光說百姓趨高,現在醫生這個名字不再是個體意義的,而是整體的,是一個大醫院中的人和儀器的總稱。可這個占有全部醫療經費的大“醫生”隻能給百分之二十的人治病,這百分之二十的人還必須是有錢人,因為這個大“醫生”的新陳代謝功能特別強,消耗量很大。於是,惡性循環,大醫院之外無醫生,百姓進不去大醫院就隻有等死。我一個同事最近做了胃賁門癌手術回來。他花了近三十萬元。他說,病人可以三分,三分之一的人治不起,三五萬元錢幾天就沒了,也就不治了。三分之一的忍受不了治療的痛苦,或不治了,或被治死了。隻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完成治療。他求我寫篇稿子“表揚”一下他妻子。看到我奇怪,他告訴我說,看到許多病人被配偶拋棄了他很感慨,覺得很感謝妻子。他一再感慨治病難,他說“難於上青天”。他這還是能得到醫治的百分之二十的人。
我說過,母親有個綽號叫“於大頭”。“大頭”,在我們的方言中是傻瓜的意思。這源於母親給人治病常往裏搭錢搭藥。可我現在想,母親為什麽搭錢搭藥?她這一做法是從她師傅那裏承傳下來的。我是母親的藥劑師,她賠不賠錢我知道。中醫,在社會上可以充當殺富濟貧的調劑角色。為什麽中醫對窮人和富人一視同仁,不把富人拒之門外?因為富人有點小病就看,平時注意養生,為什麽中醫有許多補養和調養方劑?那就是中醫的貴族醫療。總有一些相對富裕的人要無病防病,小病大養,養生保健,母親把治貴族病掙來的這部分錢用在窮人的救命上,這樣就不會出現見死不救,拒醫停藥這種違反醫德的事了。
我在有的城市看到一種公告,公告說,請不要向乞丐施舍,如果你同情乞丐,請你往如下號碼打電話,救濟站會來人提供救濟。我想,這救濟站提供食宿,基本上是來者不拒,但作為星級賓館怎麽養得起乞丐?要飯到賓館的乞丐是要被打出去的。如果所有旅店都是星級賓館讓窮人住大街上?所以,母親為窮人提供救濟性治療,為富人提供貴族式治療。我沒有看到母親因為病人無錢看病而拒絕給予治療的,如果病人得的不是不治之症,母親總是按需舍醫舍藥。要知道,母親可是以私人之力在這麽做,這絕不是母親高尚,我說了,我母親是個極單純的人,她沒那麽高的思想境界,是中醫的本質決定了她的本質,因為他的師傅就是這麽做的。給富人以充分治療,給窮人以必要治療,中醫在曆史上是一直這麽做的。所以,中醫在曆史上沒有遭過唾罵,中醫被罵是在西醫東進之後的事。
女兒說她將來就到鄉鎮衛生院行醫,覆蓋幾萬人口,以中醫的指導思想,中西醫結合的技術,開展醫療工作。追求投入少,效益好,以預防為主,在確保所有人基本需求的基礎上,再盡可能滿足更多人的更高需求。就象美式民主我們有點用不起一樣,大“醫生”我們也不能養得太多。用三分之二的錢養大醫生,用三分之一的錢養一些象中醫這樣靈活機動,平民性強的醫生。中醫就是在過窮日子曆史中發展起來的醫學,我們還沒得到麵包哪,先把窩頭扔了,來個吃不到麵包勿寧死,這是什麽邏輯?女兒說,百分之八十的病都可以用普通方法醫治,可大醫院壟斷了人才、設備、技術、價格,卻效率低下,普通病到醫院去看,往往與其說是去治病,不如說是去受宰割。這就是人們怨聲載道的一個原因。雖然醫療本身具有趨高性,都想找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事實上,人們需要的是最好的建議,人們需要信得過的醫生朋友。女兒努力學習西醫,廣交西醫朋友,為的就是了解醫學前沿的情況,以便給病人提出最佳建議。
在這種情況下,培養中西醫的通用人才,是件意義重大的事。
 
 
(五十七)
雖然我是中國人,可我對中國人的研究興趣還是很濃厚。別人眼裏國人的愚昧往往是我眼中的活化石。好多人說中國人沒有信仰,並為此很發愁。可我覺得這對全世界來說是件好事,中國人真要是信個真主或天主,弄得萬眾一心,為個什麽真理動不動搞個“聖戰”的話,那就不是納粹挑起第二次世界大戰那麽簡單了。毛澤東時代就是中國人睡夢中翻個身。這個世界安排得很有意思。美國高科技,可是人少,這個世界他有點占不過來。中國人多,但一盤散沙,也毀不了世界。多虧中國人沒有信仰,現在世界才好好的。
中國人之所以沒有信仰是因為現存的這些信仰不適合中國人來信仰。碗裏的水可以信仰碗,河裏的水可以信仰河床,大海裏的水哪,它信仰什麽?真主,天主對中國人來說是碗,是河床,用來喝水,洗澡可以,想借以下西洋就不行了。
外國人承認個體的中國人聰明,卻認為群體的中國人毀於內耗。正如他們研究具體善長,研究整合無力一樣,他們無法看到,多虧有這種內耗,使中國人不執著於碗和池。喝過水後放下了碗,洗過澡後離開了池。碗和池這類東西不中我們的意,我們意在更大的東西。
研究中國人的個體並不能達到把握中國整體的目的。所以,我對那些評論中國的言論不怎麽在意,能評論中國的人還沒有生出來哪
個體的中國人是一滴水,連二十一歲的雷鋒都自覺到了這一點,他為什麽要孜孜以求把自己溶入到人民群眾之中?雷鋒精神的實質是什麽?
研究2HO是研究水性,但這是研究水性的全部?一碗水中會有風浪嗎?一池水中會有潛流旋窩嗎?一江水會有台風海嘯嗎?
也許有人會說,台風海嘯不能算做是水性。可他們心裏也知道,離開了水,眾多的水,談何台風海嘯?不了解洋流海浪如何造船航海?
中國不是一碗水,對一碗水所作的研究無助推論中國的事。中國也不是一池水,一池水載不了舟,也覆不了舟。眾多雷鋒式一滴水的意向,使中國人追求成群,成勢,達到“積水成淵,蛟龍生焉”的狀態。這就是為什麽中國人求大,求積,求容,“不擇細流,以成江河,不擇江河,以成湖海”的原因。這不是小算術,而是大數學。
埃及人用金字塔,方尖碑來追求永恒。中國文化是用另一種方式來鑄金字塔和方尖碑。建築材料是人,建築結構是人的社會關係。
中國人對水性的研究不僅通過魚,舟來感知和體現,還用龍來超越性地表達。
所以,中國人不信仰碗,不信仰河床,他們要信就信仰龍。
龍的屬性使中國人願意相信卻難迷信。試問,有哪個中國人不相信科學?沒有,可又有幾個人迷信科學呢?這就造成中國人既上西醫院檢查,又找中醫診脈的局麵。這種看似有病亂投醫的盲目現象有其內在的合理性。百姓的這一兼收並蓄,實際上是把對2HO的研究和對風浪研究一網打盡。所以,又信西醫又信中醫在老百姓身上是一點不矛盾,和愚昧一點不挨邊,所以,以為生活富裕了,解決了看病貴的問題,中醫就沒有市場了,以為通過對老百姓進行科學教育,在他們覺悟提高後而揚棄中醫的想法最終會落空。好多科學和合理的想法總是在一路落空。
2HO的研究無論怎樣深入,也不能替代對洪水,海嘯的研究。在社會學上,對個體的研究不能替代對群體的研究。在醫學上,對局部的研究不能代替對整體的研究,對靜態的研究不能代替對動態的研究。
中國人對個體與整體關係的深刻體會有助於他們理解中西醫關係。人,為什麽要結成整體,組成社會?中國人為什麽獨處一室也要心懷天下?中國人紮堆所求的正是個體所不具有的“勢”。這個“勢”是個體存在時所不具有的東西,研究個體永遠不能抵達到“勢”。中醫對人的整體研究把握的是“氣”,這個“氣”也是不可能通過局部研究獲得的。
“氣”和“勢”等是中國數理境界中的東西和常用術語。
愛因斯坦最終追求大統一場,而中國文化是時時追求大統一場。天,道等就代表這大統一場。對具體事物的研究必須與大統一場時時校對,驗證。中醫理論就是在這種無時不在的校對、驗證、修正中建立起來的,這難道不科學?係統的觀察,提出假說以解釋現象,再以假說預測和改變未來,這些科學的要素中醫少了那一樣?如果中醫構建的陰陽五行模式能夠經得起長時間的考驗,在預測和治療疾病上使我們從混沌中超拔出來,你能否認它的科學性?從研究2HO入手和從研究海洋入手,雖然兩者看上去幾乎沒有共同之處,但從研究水性這一點看,哪一個更貼近實質的水性呢?
 
 
(五十八)
女兒走過一片園林,見其中有一位打太極拳的,看了一會,女兒過去與他攀談,果然,此人的太極拳是家傳。女兒與他切磋,打了一套太極拳給他看,他說,你這是太極操,不是太極拳。女兒不服,此人說,你如此這般打太極拳,定會做下病來,四肢厥冷……女兒跟我敘述到這一節時,我驚了,近兩年女兒的確四肢發涼,回家總是先上床,把手腳插在我懷裏,我倆探討幾次,我懷她時並沒有寒,她小時四肢常溫,這寒是怎麽來的呢?沒想到竟是為參加比賽練太極拳做下的病。我不解道,打的就算不是太極拳,是太極操,也不至於不健身反做下病來,我們作廣播體操會做下病嗎?女兒說她也是這麽問的。此人道,太極拳是以意帶形,形意一致,二者統一,如果隻取其形而不得其意,那麽有害無益。我聽了反駁道,形是形式,為空,取個空殼何至於有害?已經解惑的女兒說,為什麽太極拳偏偏是這個形而不是體操那個形?形,難道是空嗎?何況還有程式、程序,敢說程序本身沒內容?把太極拳的形式一比劃起來,這經絡就要做相應的反應,這不受控製的反應不給身體造成傷害?女兒想把身體調整過來,向這人請教拳法。這人說他寧可教一點不會的人打太極拳,也不願教我女兒這樣走反路的人。女兒說試一段時間看看,後來,這人對其它學員感慨道:“你們有一個算一個,沒有這女孩悟性高,學得快。”
由此,我想,別說中醫,就是一個太極拳,看上去很簡單的體操一樣的東西,怎麽在中國人這就這麽玄呢?自從女兒在體育老師的指導下以競技方式練太極拳後,用她的話說對體育就有點傷了,這使她意識到運動猝死是否也是一種“傷”的後果?現在搞體育的人的傷如此普遍, 包括寫《慢跑大全》的美國作者自己也死於運動猝死,這不有違體育健身的初衷?西式的太極拳會對人造成傷害,推而廣之,用西醫的方式運行中醫,是不是中醫體衰的一個原因?
女兒用功,用心學習太極拳。我說,不用下那麽大功夫吧?女兒說,功夫,功夫,要的就是功夫。她說在做太極拳中體會中國文化,很多東西都能對上,不僅是醫學,還有軍事,比如可以細細體會三十六計……我說一個健身的東西跟三十六計有什麽關係呢?女兒說,這是拳啊,拳是武,武不是軍事?太極拳講的是綿軟,綿,要綿裏藏針,軟,要軟中有硬,太極拳是可以直接交手打仗的。這是有心法,無定法的。女兒說,她由太極拳體會到用藥,比如說,甘草,九十三個經方中,方方有甘草,這甘草起什麽作用?現在的書上說是調合藥性。其實,它在每個方中起的作用都不同,它的藥性隨與不同的藥配伍而不同。我問:“這麽說,這甘草有點象我?在不同的群體中所起作用不同?”女兒說:“嗯,有點象。所以,中醫的工作不枯燥,總有新體會,總有自己獨到的體會。這是用自已的心體會來的,要想教給別人,別人的心和自己的不一樣,就不易傳給別人,因為這是不可替代的,所以總是用誘導,啟發,總要因人施教……”
張功耀讀了33年中醫書,曾用中草藥治好過他爺爺的病,他妻子就是一名中醫,但他卻瘋狂反對中醫。看到他的情況讓我想起了我父親,我就是在父親對中醫聲中長大的,所以現在人們對中醫的攻擊在我聽來都是我父親的老生常談。小時,我是站在父親一邊,因為科學這東西太對年輕人的胃口了,攻擊別人太簡單,太痛快了,我想,要是沒有年輕人和西式思維,這文革能不能搞起來?父親視我母親的不反抗,不反駁為中醫無理,所以常給我母親“上課”,想要用真理改造她,母親微笑地聽著,多年之後,父親向我承認他的改造工程失敗,因為我母親紋絲沒動,但他總結出的失敗原因是女人不可理喻,認為女人不能接受真理。
現在我想,父親對中醫的不認同,對女人的簡單否定,說到底是他的眼光向外而不是向內。男人需要讓自己感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感覺自己正義在胸,刀槍不入;武器在手,銳不可擋。象對自己的兒子一樣,母親維護父親的這一感覺,這對一個家庭,一個家族,一個國家來說是必要的,因為我們麵對的是深不可測的宇宙,隻有讓男人銳不可擋,才能為人類辟開一條生死路。所以,當我後來又站在母親一邊時,我象母親一樣維護父親的男人自尊,我想,張功耀的妻子不駁斥他很可能出於與我母親同樣的心理。當讀了33年中醫書而不得要領進而惱羞成怒反攻中醫,這情感我能理解,也很同情,這不是張功耀個人的錯,正象我走的彎路一樣,是曆史代價。女兒說“我姥姥沒讓你學中醫是對的,你如果不是用心去學,而是用腦去學,這樣對中醫和對你都沒有好處。”估計我當年要是學中醫,肯定也是從科學角度入手,那麽很可能轉不過彎來,不比張功耀好多少。張功耀這樣的事隻能出在中國,看著他,我隻感到親切,這是中國式的錯誤。一個中醫開玩笑地對張功耀說:“你說人參沒有藥效,就是個幹蘿卜條,還不如蘿卜條有營養,那我請你吃人參,你敢不敢吃?”我想,張功耀要是西方人,這個賭他肯定就打了,可別看他這麽瘋狂地反對中醫,可這人參他是絕對不敢吃的,這真是中國式的幽默。當中國人就是活在相聲裏,太有意思了。
 
 
(五十九)
說來說去,大家多說不反對中醫,隻是對中醫的陰陽五行理論不能接受。其實,任何一個接受過現代教育的人都難以接受陰陽五行,我也一樣。穿西裝一定要配革履沒有誰會配雙老北京布鞋。我也沒有想到我會接受陰陽五行理論,而且接受得很自然,很簡單。比如,在做婦女工作的幾年裏,需要研究婦女運動方向。按西方的理論,婦女缺少精神價值,除了生理上的繁衍,婦女在人類文化史上幾乎沒有什麽作用,因而女人是第二性的,是附屬於男性的。近代西方風起雲湧的婦女運動使婦女站到與男人對立的位置,造成男女衝突,成為一道人類難題。在作中外婦女運動對比研究時發現,西方的婦女運動在中國一直沒有開展起來。究其原因就是因為中國的陰陽學說在起作用。在陰陽互補、互根,男主外、女主內,男管公家,女管私家,天下一家,家天下的思維中,女人在坤的領域裏大有可為。其自尊、自信,沒有受到損害。在陰陽學說中可以獲得許多解決西方婦女運動困境的“新”思路。
在作犯罪心理學的研究時也出現了類似情況。若按西方人性惡理論及心理學上人的氣質分類,任何人都逃不掉被做優缺點之分,不好分的要被歸到心理疾病中。這使預防犯罪工作陷入改正人的“缺點”,矯正心理偏差的收效甚微,勞而無功的困境中。這時,講人的特質,講人與人的生克製約的五行學說就比犯罪心理學中的氣質分類能為工作提供更多思路。可以說,我對陰陽五行的認祖歸宗是從西方繞了一圈轉回來的。中國人講“根”,根是曆史,是傳統,埋在土裏的曆史是無枝無葉的,必須要得當代的陽光和雨露才有枝有葉,枝繁葉茂時我們隻覺得與當代有關係而不覺得與根有什麽關係,隻有當這一代的枝葉凋零時,我們才會在葉落的過程中認識到什麽是歸根。
中國的陰陽在西方理論中被看作是矛盾的兩個方麵,陰陽轉化也被描述為對立統一,但西方不是把陰陽的內在動力解析為五行而是直接把矛盾的兩個方麵轉化為“水”“火”兩行。“水”與“火”沒有“木”來“通關”就隻有克而無有生,隻有鬥爭而無有調和,隻有否定之否定沒有肯定之肯定。隻講兩行而不講五行,水火就隻有你死我活的衝突、對立和鬥爭,而沒有通過木的生和助,通過金和土的宣泄和抑製,而沒有五行周轉這一“永動機”形成的“生生不息”就不會有“水火相濟”的景象。
如果我們把火性氣質的人歸到西方的膽汁質類,那麽迅速、強烈、積極是這類人的優點,而衝動、暴躁、易怒就是這類人的缺點。可在現實中如何把一個人的優缺點進行分割?這種分割有必要麽?當把火的危險性去掉了火的功能還存在嗎?把一體的東西分成優缺點兩部分,在理論上可以做到,在現實中做不到,而硬做的結果就是造成困惑。
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都是把一眼就能看到的事物作為思維的出發點,都是從挖掘事物本質入手展開研究。區別在於,中國人認為事物的本質屬性為 “藏”,應該猜其所藏。西方認為隱性的東西應該顯並使其顯。我曾說過,人往往是無可選擇,所選擇的不過是自己的本質。好多數學家在解題時不是難於題解不開,而是想尋找一種自己認為是美的解法。從這個意義上說,解法已存在於他的頭腦中,他不是在尋找外在的解法,而是在挖掘內在的已有。陰陽五行也是這樣一種已有,所以,在我們尋求對這個世界的解釋時,不僅要尋求對的,還要可心的,不然,縱然是大家全說好,到底意難平。我承認西方的東西是先進的、科學的,大家怎麽讚美科學我都同意。可是,作為婦女我不喜歡或被貶低得沒有自尊,或被引領到與男人對立的理論。也不想見到犯罪和跳樓的就用一句“有病”把問題踢開。其實用陰陽學說容納矛盾論,把對立的兩方麵作為兩行再加上三行成五行,隻使理論更豐滿,沒什麽使不得的。
我覺得在論壇中也可以使用陰陽五行理論。論壇上常因無法溝通而出現攻擊、漫罵的現象。其實這是大自然故意設置的小小障礙,讓我們稍稍拐個彎來溝通。比如水與火直接溝通就會出現水火不相容的情況,通過木來通效果會非常好。中國人講關係實在是因為大自然設有這一關係。如果我們把西式思想看作是陽,把中式思想看作是陰。不同性格的人可按五行劃分。雖說水火性格的人不相容,但有木、金、土通關,化對立為動力,有如不同類導體的接觸能產生“電動勢”一樣,五行“電動勢”便是陰陽流轉的“永動機”。如果我們有意識地在論壇形成五行流轉的局麵,論壇就會充滿生機而不是危機。
 
(六十)
又開始醫療改革了。從這次醫療改革的方案看,是把以前打破了的醫療網再重新織出來。而改革設計者說“新的醫改方案實際上是英國的軀體、德國的四肢、美國的腦袋,是三國模式的混合。”老百姓們還沒有忘記七十年代的醫療方式,會拭目以待以待,看看這個三國模式比毛澤東模式如何?
不管說的怎樣,我們看的是實質。設計者說“未來改革的方向是,基層的小病治療由政府免費提供,一般的大病治療靠社會醫療保障來完成,重大疾病的治療則求助於商業醫療保險。” “具體操作化的建議是,城市中,在社區衛生服務體係中如社區衛生中心看的病為免費,農村中,在鄉鎮衛生站體係中看病也免費。”
對這個方案我在看的過程中是不斷搖頭。“根據衛生部醫改課題組的初步測算,要達到免費提供全民基本醫療保障的目標,大約需要國家財政投入2000億元。但財政部對這個數字表示懷疑。”這錢,我怕打水漂。其實我們沒有那麽窮,能拿出兩千個億是窮嗎?關鍵在於我們不會過窮日子,“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才受窮”,我擔心,這兩千個億能花到正地方嗎?
稍稍動動腦子就知道這個方案是否可行。小病留在社區和鄉鎮衛生所,這個設想很好,可什麽是小病?闌尾炎,高血壓,分娩是不是小病?我想肯定不能列到大病裏麵,但闌尾炎這樣的手術鄉鎮衛生院可以做嗎?可以做,但術前要做個B超吧,鄉鎮衛生院要不要配B超機?不配,到城裏做了B超,回鄉做手術?分娩,如今隻生一個孩子,誰敢在鄉鎮衛生院生孩子?生到一半生不下來了,剖腹產在鄉鎮衛生院做?鄉鎮衛生院設手術室?高血壓病有時也要做CT看腦部栓塞情況,以此類推,這個大病、小病認定的責任誰敢負?到時是不是醫療糾紛要更多?
真正的大病,比如癌症,其中一部分是等死,隻需要一點維持性治療,完全是社區衛生院能勝任的,可現代人居住密集,不方便死在家裏,常到醫院等死,也是為了使用醫院的太平間,難道社區衛生院還要各備一個太平間?再說,把社區衛生院做為臨終場所對其它患者的心理影響是不是也不好?許許多多的這樣問題所造成的漏洞,會不會讓這兩千億形成一個新的腐敗溫床?
投入兩千個億,卻不管大病。小病或能挺,或能治,而讓人傾家蕩產的是大病。既然這次醫改想要體現政府的“雪中送炭”那就不如把這兩千個億投入大病,投入那些有治療價值而又讓許多人治不起的大病上,那才是救人一命。
想想老百姓為什麽攢錢不花錢?因為他們有後顧之憂。他們的後顧之憂是什麽,是小病嗎?不是,他們不會為生小病而死摳死攢,他們怕的是大病。如果國家給大病以治療支持,那麽就能解老百姓很大的一塊心病。好鋼用在刀刃上,與其把這兩千個億花得打水漂不響,不如先這麽用。想想,如果國家把大病這塊承擔下來,那麽科研、培訓、開發等好多經費負擔就不會落在普通患者身上。象心髒支架這樣手術的費用就會大幅下降。
我和女兒趕到醫院看望她住院做心髒支架手術的奶奶,老太太不在病房,到普通病房去串門了,我把她拉回來問:“你到那去幹什麽?”她說,我讓病友看看我的手術有多成功。我說:“你這麽做是在刺激他們,他們何嚐不知自己的病應做支架?他們又何嚐不想做這個支架?可他們做不起這個六萬元一個的心髒支架,於是,不僅要忍受著胸悶氣喘的身體痛苦,還要承受隨時可能死亡的精神痛苦,你去顯擺你的支架不是加深這一刺激嗎?”
後來我了解到,做心髒支架手術的費用之所以這麽高是壟斷和操控的結果。最後的魁首竟是市場經濟在起作用。以為市場競爭總是使價格走低在這裏就錯了。當市場壟斷形成後,價格就是走高了。如果政府介入到大病這一塊,那麽,那一病房以痛苦、絕望,嫉恨的眼光看著我女兒奶奶的病人就會得到解救。政府難道不應該先解救這些人嗎?政府如果給一百個需要做心髒支架的病人安上心髒支架,其費用會是六百萬嗎?不是,可能連一半錢都用不上。因為國家的介入會使虛高的價格大幅下降,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也可使大批醫生得到煆練機會,使手術技術不再為少數人壟斷。
當然,為了長遠考慮是應該逐步建立醫療網。但西醫的大而全的醫療方式本身使建立醫療網的設想既使是最發達的國家也難以做到,所以中西醫結合的治療方式是建立醫療網本身就能提出來的。
我們本來是有這個網的,可是我們把它作為落後的東西鏟除了。我們認為老一輩人的過日子法不對,我們不想過窮日子,可過富日子,隻要錢數是有限的就有算計問題,在殷實的日子中,算計的作用是極為重要的。我們承認中醫有用,能在過日子中派上用場,隻因看上去樸素,就被追求華麗的現代人抵製,大有不富貴勿寧死的勁頭,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我們的人生目的到底是什麽了。今年夏天,一對退休的醫生夫婦到我們這裏來尋訪和避暑。男的是腦外科專家。當年就是下派到我們這裏任一個鄉鎮衛生院的院長,與這裏的百姓有著魚水之情。三十多年來,原來他管轄地區的百姓有了大病還要到省城去找他,他成了醫療通道。
女兒趕到奶奶家見了這對醫生夫婦,和他們談了好久。這對夫婦我也認識,因為他們每隔一兩年就會來一次,雖然他們總要出國考察,但他們與底層的百姓還有密切接觸,那是三十年前的醫患關係啊。
不管怎麽說,國家開始重視基礎醫療我還是為百姓,為我女兒高興的。這樣一來,女兒到鄉鎮開辦醫院的想法就可以獲得一條國家途徑,她就可以更多地用心於醫術上。我想,在鄉鎮醫院,女兒的中西醫臨床專業將比單一的中醫或西醫更好地發揮醫療作用。在醫學分工上,需要有人研究DNA,需要有人做手術,需要有人靈活機動地處理千家萬戶的百病,需要西醫,也需要中醫,怎麽可以以尖端取締末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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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lcome! 好像這隻是一部分。 -雲易- 給 雲易 發送悄悄話 雲易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17/2014 postreply 15:04:30

大概網路版就是這般了。發行人鼓勵人們 -天下第一球迷- 給 天下第一球迷 發送悄悄話 天下第一球迷 的博客首頁 (48 bytes) () 08/17/2014 postreply 18:33:34

再次感謝!這裏還有一個網路版本,大家可以比較一下。我還沒有機會去讀。 -求自己- 給 求自己 發送悄悄話 求自己 的博客首頁 (498810 bytes) () 08/17/2014 postreply 19:3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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