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中醫幾度秋涼-生活中的醫療,醫療中的生活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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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一個鄰居是火車司機,剛40出頭就得了很嚴重的哮喘。那時的火車司機總要探頭看前麵的信號燈,巨大的冷風灌得他根本受不了,隻能在家休息。母親給他治,告訴他要養,他這輩子不能再開火車了。有一次聊天時,說到中醫的“吃啥補啥”,說人的肺功能弱可以用動物肺補,而在動物中肺功能強的非狗莫屬,因為狗不出汗,狂奔後看它劇烈喘息就可知它的肺工作量很大。這個火車司機聽了就與打狗隊聯係,要狗肺子吃。幾十個狗肺子吃過之後,他重返工作崗位,又開上了火車,在冷風中一再探頭,也沒犯病。這令母親十分驚異。母親的驚異加深了我的印象。多年後,女兒的叔叔得了哮喘,一犯病得搶救,衣袋裏裝著激素,喘不上來氣就得噴霧。我向狗肉館要狗肺子,一天一隻給他送,他就白水煮了吃。他病好了,我從未與他探討過狗肺子到底起多大作用。

  我想,隨著母親年齡的增長,臨床經驗的豐富,她對“糟粕”的否定漸漸產生了動搖。我從母親的學習過程中看到,人的學習也是分階段的,不能從人的學習內容判斷人的學習正確與否,決定學習效果的還有方式。年輕人學習時常輕易斷言優劣、對錯,造成學習上的留一半、扔一半現象,使學習走偏。上了年紀後,多觀察少判斷,結果從“愚昧”和“糟粕”中得到的啟示往往要大於正統學術。由此可知,“愚昧”和“糟粕”不是沒有價值,唯有上了年紀的人才能從中吸取營養,所以,對不理解的東西先行保全比徹底鏟除要好。

  有一個人找我母親看病,他的病在西醫做了全麵檢查,沒查出問題。但他就是有氣無力,無精打采的。母親說他受了瘴氣,不好治。我聽了和病人一起感到奇怪,什麽是瘴氣,怎麽是受了瘴氣呢?母親說,這個人去遷墳,開棺時他沒躲開一下讓裏麵的瘴氣散開後再撿遺骨,而是正衝著開棺的那股瘴氣,他現在這種耷耷的,像攝了魂一般的症狀,就是受了瘴氣的原因。我和病人聽了一起搖頭,覺得這又是中醫的一個謬論。

  每當我埋頭在舊書堆中時,母親就把我拉到通風處、陽光下,說這些舊書有瘴氣。這時,我就更認同父親說中醫是巫醫的觀點了。

  最近看報道,說當初開啟埃及法老墓穴的許多人受了病,曾被認為是遭到了法老詛咒。現經科學研究發現是墓穴中的一種特殊真菌對人的侵害。這使我不由得想到母親的瘴氣說。中醫雖然不知瘴氣中的真菌是什麽,但知道瘴氣能致病從而讓人躲避,這是很重要的

  麵對有人嘲笑中醫是巫醫,我現在不以為然。小時候我把母親的許多認識或者當作人人皆知的常識,或者簡單地歸為中醫的“糟粕”,有時直接斥為愚昧,所以根本沒有在意。大半輩子活過來之後才發現,原來在中醫之外並沒有這種認識,母親站在中醫角度對精神的人和肉體的人的認識並不是落後的,有許多東西仍為當今科學解釋不了。

  我承認找巫醫是一種無知的表現。我一個同事得癌症從北京做手術回來對我說,癌症病人有三分之一真是被嚇死的。我惋惜地想,如果這三分之一的人要是對癌症無知該有多好,要是有辦法能消除這三分之一人的恐懼該有多好,哪怕是用中醫或巫醫的手段也行。如果真知的作用是把人嚇死,那麽在性命和真知之間,我看還是保命為上,絕大多數的人並不是愛真理超過生命的。而有的人天生具有自我保護機製。我一個朋友一遇到緊急情況就昏死過去,把問題交給了我。另一個朋友對自己的重大錯誤失憶,不多不少,正正好好把錯誤那段全忘記。人的心理機製並不是讓人無限製地承受嚴酷的真實,這雖有悖科學精神,卻是大自然對人的慈悲。

  (12)母親給人治病常往裏搭錢搭藥

  我跟醫療隊下鄉時。一天,我背上藥箱跟一個農民去他家給他妻子打針。一看,他妻子生孩子才七天,小娃娃光著身子,蹬著小腿,挺健康的。產婦躺在嬰兒身邊,微笑地看著我。我給她打針,隨口問她得什麽病了?她告訴我她得了胃癌。我大吃一驚,看著她的一臉平靜,我怎麽也不肯相信。於是就摸她胃部,我不僅在她胃部摸到了腫塊,連腹部也滿是一個挨一個的腫塊。我呆呆地看著她,她不知癌症是什麽病,還照樣生孩子。

  小時候沒因母親而感到驕傲,因為父親站在科學角度經常批判母親。如今批判中醫的觀點在我聽來老掉牙就是因為早被我父親用過了。

  我曾經為母親感到過羞愧。在那個時代幾乎不被人所見的如“同性戀”、“虐戀”一類事所造成的“傷害”,當事人不敢上醫院,就會向我母親求助。看著幫助他們的母親,我認為母親真是是非不清、愛憎不明、黑白不辨,糊塗到家了。母親的中醫角色讓她在中國得以履行牧師的職責。我曾見過她給懷孕五六個月的未婚姑娘用繃帶纏肚子,為的是不顯懷。在那個年代,名聲等同於生命,姑娘名聲毀了,人也就完了。母親盡其所能地幫助她們。

  母親看上去還沒有道德感。有一對不良少年,不僅早戀,還早孕,偷著把孩子生下來。他倆不僅遭到社會的唾棄,也被雙方父母趕出家門,不認他們。他倆找了一個破棚子住下來,生活的艱辛是可以想象的。可嬰兒總鬧病,兩人隻有哭著來找我母親。我母親給孩子治病,分文不取,還給孩子弄些吃的、用的。母親幫助他們,鼓勵兩人把日子過起來。

  為此,我曾批判母親的做法,因為周遭的人全唾罵這對少年。

  記得有一年過年,這兩人抱著孩子到我家來給我母親拜年——母親是唯一接待他們的人。這兩口子用幹活一年積攢下來的錢給男人做了一件“的卡”上衣。衣服嶄新、鋥亮、硬挺挺的,男人穿著,看著很滑稽可笑。女的圍著男的前後地抻、拉,嘴裏急急地說:“於姨,你看,我們過好啦,你看,我們過好啦。”男的直直地站著,向母親展示他們的好生活。我肯定是撇嘴了,雖然今天我想起這件事心裏是酸的。母親輕輕地撫著這件衣服說:“多好啊,就這麽過日子,這不就越過越好了嗎?”

  如今我想,母親當真不知世上的道德尺度是什麽嗎?她尊崇於自然之人性,而非時代道德之人性,她從哪來的信念,又是什麽支持她的信念呢?從眾、跟隨主流是容易做到的事情,而堅持自己的信念才恰恰是困難的,我怎麽會認為母親是個沒有思想主見的糊塗人呢?

可是,被我認為沒有是非感的母親,有一次我卻看到她拒絕給一個病人治病。

  另一個街道的居委會主任,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她在公共廁所裏發現一個包裹,裏麵的新生兒已凍死。她大喊大叫,挨家搜查,把一個躺在床上、一身血跡的姑娘拎出來,掛上牌子遊街……

  有一天,這個居委會主任到我母親這兒求醫。母親說,你走吧,找別人給你看病吧,我給你看也看不好。這個居委會主任非問我母親原因。母親說:你不是女人嗎?你沒生過孩子嗎?你怎忍心這樣對待那個姑娘?她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一聲不吭地自己處理這個問題,她有多難?你不幫她,還這樣對她,你還是人嗎?

  母親有個綽號叫“於大頭”。“大頭”,在我們的方言中是傻瓜的意思。這源於母親給人治病常往裏搭錢搭藥。可我現在想,母親為什麽搭錢搭藥?她這一做法是從她師傅那裏承傳下來的。我是母親的藥劑師,她賠不賠錢我知道。中醫,在社會上可以充當殺富濟貧的調劑角色。為什麽中醫對窮人和富人一視同仁,不把富人拒之門外?因為富人有點小病就看,平時注意養生,為什麽中醫有許多補養和調養方劑?那就是中醫的貴族醫療。總有一些相對富裕的人要無病防病,小病大養,養生保健,母親把治貴族病掙來的這部分錢用在窮人的救命上,這樣就不會出現見死不救,拒醫停藥這種違反醫德的事了。

  我在有的城市看到一種公告,公告說,請不要向乞丐施舍,如果你同情乞丐,請你往如下號碼打電話,救濟站會來人提供救濟。我想,這救濟站提供食宿,基本上是來者不拒,但作為星級賓館怎麽養得起乞丐?乞丐要飯到賓館是要被打出去的。西醫院費用高昂,如何救濟得起所有病人?

  所以,母親為窮人提供救濟性治療,為富人提供貴族式治療。我沒有看到母親因為病人無錢看病而拒絕給予治療的,母親總是按需舍醫舍藥。要知道,母親可是以個人之力在這麽做,這絕不是母親高尚,我母親是個極單純的人,她沒那麽高的思想境界,是中醫的本質決定了她的本質,因為她的師傅就是這麽做的。

  給富人以充分治療,給窮人以必要治療,中醫在曆史上是一直這麽做的。所以,中醫在曆史上沒有遭過唾罵,中醫被罵是在西醫東進之後的事。

  一個西醫的人生信仰可能不影響他的行醫,可一個中醫的人生信仰卻會直接影響他的醫術。西醫突出“術”,中醫是術與道的結合。正因為母親的醫術與其人生觀、世界觀是一體的,她才是一個真正的中醫人。

  受母親的影響。我上中學時,相比我的同學,我便有些超越時代道德。一個早戀的女同學,被大家群起而攻之,又遭到家長的打罵,病得奄奄一息。我不能見死不救,就把她架著送給母親醫治。

  母親所持的中醫的道德,在我小時候被指責是錯誤的,而現在看是人道主義的,那麽,中醫的道德在現今失去價值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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