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34)
高棟思忖良久,想到了第三種可能。
雖然山坡上的腳印是邵小兵的鞋子,但有沒有可能是另外一個人穿著邵小兵鞋子,背著邵小兵走到邊緣處,然後把他扔下去?
這可能性不是很大,因為邵小兵是個胖子,體重目測大概在一百六十斤左右,把這麽個大胖子背到山坡邊緣處,你要把他扔下去,他一掙紮,說不定把你給拖下去了。
如果邵小兵當時沒有掙紮反抗的能力,意味著要麽被下藥,要麽被繩子捆住身體了。被下藥的可能已經排除了,因為屍檢結果體內沒中毒。被繩子捆住的話,必須要把他手腳全部綁牢,才沒法掙紮。腿腳都綁牢沒辦法背他,隻能抱他。應該沒幾個人能把一百六十斤的龐然大物抱在手上吧?
那麽會不會是兩個凶手一起把邵小兵抬過去的?
山坡上隻有一個人的腳印,意味著就算一個凶手穿了邵小兵鞋子,另一個沒辦法再弄來一雙邵小兵的鞋子。山坡上是泥地,腳印沒法清理,也沒有發現清理過現場的痕跡。
對了,也許兩個凶手,一個人穿了邵小兵鞋子,另一個人買了一雙品牌、尺碼完全一樣鞋子?
可是凶手怎麽知道邵小兵穿什麽鞋子,又多大腳呢?
高棟讓陳法醫把山坡上拍的照片拿給他,陳法醫拿出了幾張X光片大小的巨幅高精度照片,高棟仔細地看著裏麵的腳印,發現鞋子的底紋是完全一樣的。
就算兩雙同樣的鞋子,也有新舊之分,鞋子底紋很難做到完全一樣。所以兩個凶手的可能性也不存在了。
實在是費解,費解呐!
高棟躺進辦公椅,仰著頭閉上眼睛,分析目前已知的線索。
已知線索是:邵小兵肯定是山坡上掉下去的;之前沒有受過傷;山坡上隻有一個人的腳印;邵小兵摔死的地方即第一現場,屍體位置絕沒移動過。
這些已知條件證明,另一個人把他扔下去,或者推下去,或者先殺死後移屍此處的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如果沒有之前王寶國、胡海平的案子,這種情形百分百可以判斷是跳崖自殺。
但接連命案擺在眼前,這回的自殺就顯得格外匪夷所思了。
高棟抬起頭,使勁按了按太陽穴,再次把目光朝這幾張現場照片看去。
照片中,現場腳印很多,很淩亂,並且腳印來回走動多次,靠中的腳印都被踩爛了。
“奇怪。”高棟嘖了一下嘴。
“老大,怎麽了?”
“你看地上的腳印,顯示邵小兵曾經來回走動多次。他要自殺何必要走來走去?”
陳法醫對這個問題倒不以為然:“人自殺的時候都會恐懼的吧,當時他應該在做思想鬥爭,到底要不要跳下去,所以就走來走去。”
“原本我還想過會不會有人逼邵小兵自殺的,比方拿槍指著威脅他跳下去,但看到腳印走來走去,顯然就不可能是被逼跳下去了。”高棟接著道,“可還有個疑點,你有沒有想過,他要自殺,幹嘛挑這個地方?”
“你的意思是……”
“他自家陽台跳下去也有二十來米高,保證必死無疑,何必選在這裏呢?”
“嗯……老大,你說的有道理。”
高棟道:“邵小兵之死,從你法醫的鑒定角度判斷,是自殺。但之前出了兩起命案,所以從情理上判斷,應該不是自殺。那麽我們現在就假設這是一起謀殺案吧。你想想,凶手讓邵小兵在這裏自殺,而不是在他家自殺,為什麽?”
陳法醫想了想,道:“如果真是有凶手設計讓邵小兵‘被自殺’,邵小兵在自己家跳樓,跳樓落地聲音很響,馬上會驚動周邊很多人,包括小區保安,凶手怕自己被抓。”
高棟揮揮手,道:“好吧,我這個比方打的不對。就算讓邵小兵在家自殺,凶手容易被抓,那麽凶手為什麽不找個沒人的工地什麽的,何必跑到這偏僻的海灘來?”
“嗯……大概找不到沒人的工地吧。”
高棟無奈苦笑:“老陳,這回你沒抓住我問題的關鍵。我想說的是,在其他地方跳樓自殺,和在這裏跳崖自殺,對我們警方的偵查來說,最重要的差別在哪?”
陳法醫想了好久,還是搖搖頭:“在哪?”
高棟手指戳了戳桌子上的照片:“在腳印!老陳我問你,是什麽讓你相信邵小兵的死是自殺,而沒有其他的凶手?死亡地是第一現場,死亡原因是摔死,死者無其他傷,也沒中毒跡象,這些都沒錯,但如果僅憑這些信息,你能這麽堅信他是自殺的嗎?也有可能是先被人製服,推下去的吧?而讓你做出判斷的最重要因素在於山坡上隻有邵小兵一個人的腳印。如果換成其他的場所死亡,一則,普通水泥地不容易保存腳印;二則,一般地方周圍都有多人腳印,我們沒法判斷是自殺,還是謀殺。”
高棟繼續道:“這案子挑的地方,山坡上是潮濕的泥地,腳印一清二楚。這仿佛是有人故意透露給我們的信息,讓我們相信,邵小兵就是自殺的。”
陳法醫想了想,道:“老大,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們目前沒有任何證據來支撐你的假設,判斷邵小兵是‘被自殺’的。”
高棟吐了口氣,把照片全部按順序排在桌上,相當於還原了山坡上的全部腳印位置,凝神細看。 他想到了還有一種辦法判斷邵小兵是“自殺”,還是“被自殺”。
如果邵小兵是“被自殺”,那麽這些走來走去的腳印就不是邵小兵的了,而是凶手的。不管凶手如何來回走,最後一次,凶手一定是離開懸崖走下山坡的。凶手從山坡走向懸崖是一行腳印,離開懸崖是第二行腳印。不管重複多少次,凶手隻要最後是離開懸崖的,腳印的行數一定是偶數行。
相反,如果邵小兵真的是自殺,那麽不管他怎麽走來走去,最後一次腳印一定是通向懸崖處的,也就是說,腳印是單數行。
高棟睜大了眼鏡,仔細地數著照片中的腳印行數是奇數還是偶數,結果頗讓他失望,因為他發現很多腳印是繞圓圈走,到底來回走了幾次,無法判斷了。
難道凶手也想到了這一環節,也猜到警方甚至會通過來回腳印的數目來判斷邵小兵之死有沒有其他凶手?
高棟瞬時感覺不寒而栗,如果凶手連這點都考慮到了,這樣的凶手還能留下破綻嗎?
他忙問:“除了這些懸崖邊的腳印,山坡上的有沒有拍照留證?”
“做了,腳印顯示邵局——或許是凶手,上山、下山同樣進行了多次。”
“具體上山、下山了幾次?”
陳法醫皺眉道:“沒法判斷。”
他拿出一張照片給高棟,這是山坡上腳印的一處,照片裏,腳印很多,有些腳步相距較遠,有些靠得很近。沒辦法判斷哪些腳印是同一次上山留下的。自然,也沒辦法知道凶手到底上山、下山了幾次。
感覺是故意走給警方看的,高棟心裏氣憤地想著,隻能轉而道:“對了,一開始你說還有疑點是什麽?”
“我去邵局家裏查過了,地上有拖把當天拖過地的痕跡。——”
高棟眼睛微眯:“就是說,有可能凶手來過邵小兵家裏後,在他家做了某些事,之後把痕跡清理了?”
“有這個可能,但也有可能是他家那天剛好拖過地,拖把倒是放在了衛生間,地上也沒發現除邵局夫妻外的腳印。”
高棟“嗯”了聲:“可能是凶手拖地處理完現場後,把拖把放回原位,換了邵小兵家的拖鞋回到門外,這樣我們也找不出是否有第三人的腳印。”
“還有一個線索比較重要,邵局家中沙發少了個坐墊,相隔一處的坐墊底下有幾個洞,我判斷是用匕首一類的工具紮的。所以我猜測有可能家中發生了打鬥,但是找來找去,沒發現其他血液等搏鬥的痕跡。當然,或許被清理了,但基本上物品都沒有被破壞,旁邊住戶說當晚隻聽到了一聲盤子打翻的聲音,說明打鬥不會劇烈,並且持續時間很短暫。”
高棟默不作聲,邵小兵當晚回過家,家中也傳出過異響,沙發上還被匕首紮了洞,並且有個沙發坐墊丟了,這些線索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呢?
表麵上看,有可能邵小兵夫婦在家中被人製服了,但沙灘那裏又是第一現場,邵小兵確實是從山坡上掉下摔死的,此前並無外傷。
總之,很蹊蹺。
高棟抿抿嘴,隻好道:“這案子很複雜,盡管鑒定結論是自殺,但我更相信是謀殺,不過我沒有任何依據,暫時也推翻不了自殺結論。你這邊還要做一件事,隨機多抽幾個懸崖附近的腳印,讓省廳的足跡專家計算腳印所有人的身高體重,判斷這些腳印是不是邵小兵本人的。”
“可是即便邵小兵不是自殺,而是有凶手導演的‘被自殺’,但如果懸崖邊腳印是凶手的,而不是邵小兵的,那他又是怎麽掉下去的?”
高棟垂頭道:“你這邊先查吧,如果腳印不是邵小兵本人的,我暫時也想不出他是怎麽掉下去的。”
“好吧,那我馬上去聯係專家。”
?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35)
陳法醫離開不久,張一昂來到辦公室,手裏還捧了盒快餐:“三隊的人已經安排到賓館,他們先去吃飯了,他們說您還沒吃,我給你帶點過來。”
高棟接過快餐,剛打開,又搖搖頭合上,絲毫提不起胃口,隻是囑咐:“待會兒等他們吃完,叫到辦公室開個會。”
“三隊的人過來是負責哪塊?”
高棟抿抿嘴,道:“跟蹤保護。”
“保護?”
“已經出了三起命案了,無論如何,絕不能有第四起。”高棟苦笑一下,“再來個第四起,以後你大概也不用跟著我幹了。”
張一昂臉露尷尬:“這……這怎麽行?”
“現在案子已經報到部裏,鬧得很大,我不得已,今天就趕回寧縣了,要不然市裏的事情得花好幾個星期處理。趁這幾個星期上級注意力都集中在民眾散步上,我們這邊要趕緊破案,否則嘛,嗬嗬……”他冷笑一聲,沒有說下去。
張一昂也自然知道事態嚴重,短短一個月,公檢法一把手全死光,這種案子恐怕建國以來都沒發生過,上麵的動怒可想而知,擺在高棟麵前的是關乎後麵幾十年的仕途。當然,他們這些跟了高棟多年的老人,老大地位不保,他們接下去幾年也別想升職了。
“可是縣裏這麽多領導,咱們人手有限,該保護誰呢?”
高棟笑了笑:“按重點照顧吧,主要是要害部門的,咱們也不可能給他們人人安排上貼身保鏢,隻能一方麵加強全縣晝夜巡邏力度,一方麵這回得直接通知縣裏所有單位的政府工作人員,注意人身安全了,動靜鬧大了也無可避免。最關鍵的是咱們要和凶手賽跑,盡快抓出來才能一了百了。當然,媒體這邊關照一下,哪家要想采訪或報道,直接抓人,想怎麽收拾都不會跟我匯報。”
張一昂尷尬地點頭應允。以前敏感案子遇到媒體采訪,高棟隻是跟上級打招呼,要求案件偵破期內保密,可從沒見過高棟直接讓他們抓人的,可見這次案子把高棟都逼到了何種地步。
“對了,邵小兵死後這幾天,縣裏機關內部和民間有什麽傳言嗎?”
張一昂道:“這次按你的要求,大家口風守得很緊,江偉跟全縣公安係統人員關照過,誰跟外人透露半個字,直接按違紀處理。民間現在知道具體情況的還不多,公檢法係統內因為屍檢鑒定是自殺,並且邵局死前發了你那條短信,所以大家普遍認為邵局是殺害王寶國的凶手,畏罪自殺了。”
“就沒有起疑的嗎?”
“有是有,但公安係統內的人都知道,現場腳印就邵局一人,隻可能是自殺,並且畏罪自殺說得通,大家還等最後的調查結果。”
高棟想了想,道:“也好,如果大家都認為是自殺,到最後實在萬不得已,隻能以邵小兵殺害王寶國,後畏罪自殺結案,胡海平則是意外事故。”
張一昂笑了笑:“我覺得這個結果是最好的。”
這個結果當然好,兩起案子都了結了,王寶國案有了凶手,並且凶手已自殺;胡海平案成了意外事件。雖說一個月三個一把手死了,但兩個人死於一起案子,一個是凶手一個是被害人,另一起則是意外。報到省廳甚至部裏,隻能說巧合。高棟也希望查清的結果真的是邵小兵殺害了王寶國,後畏罪自殺,胡海平案他明知凶手另有其人,但隻要這家夥不繼續犯罪,就能按意外事件結案處理了。
可是最大的風險就在於如果凶手還不收手呢?
高棟瞧了張一昂一眼,冷笑一聲:“現在先別這麽想,盡快查清案子最重要,如果再冒出一起案子,到時怎麽都圓不了了。”
張一昂皺著眉道:“可是現在邵小兵案子查不下去了,所有線索都表明他是自殺,我們查什麽?”
高棟站起身,給他一支煙,寬慰道:“不要急,任何案子就算凶手計劃再周全,總是有突破口的。這幾天我在市裏很多情況沒法深入了解,你把星期天你們接警後的全部過程詳細跟我再說一遍。”
“星期天早上八點多,110接到一位漁民報警,說在海灘上發現一具男屍,派出所和縣局刑偵隊的人一起過去的,到那兒才知道是邵局長,趕緊通知老陳他們過來了。大約十點多,老陳他們趕到現場,當時現場保留得很完整,屍體上方的山坡也沒人走上去過,老陳他們是第一批上去勘查的。幸虧發現得及時,要不等到下午三四點,邵局的屍體就要被水淹了——”
高棟打斷他的話:“你是說要漲潮了?”
張一昂道:“聽那位漁民是這麽說的。”
高棟想了想,道:“那片石頭灘平時是在海平麵以上還是以下?”
“當時去的時候水沒淹過石頭灘,聽說漲潮後會整個淹沒。”
高棟回到椅子裏,打開電腦,查了一下,抬頭道:“對,星期天那天是初七,是該漲潮了。”
“老大,漲潮和日子有關係?”
高棟點點頭:“你不是我們這裏人,你不懂。海邊每天有一次潮汐起落,一般下午三四點潮水漲得最高,此後慢慢退下,到淩晨三四點是海平麵最低的,此後再漲潮。每個月也有兩次大小潮,一般初六和二十一左右是小潮,海平麵最低。到了十四和月底是大潮,海平麵最高。錢塘江觀潮節知道的吧,每年八月十五、十六潮水最大,其實錢塘江入海口是在十四這一天潮水最大,過了一兩天海水漲到海寧、杭州一帶。”
張一昂連連點頭,道:“還好,邵局死的時候是小潮,如果是大潮,估計都被海水衝走了,不知哪天才會發現屍體呢。”
“對了,漁民有沒有調查過?”
“做了筆錄,也了解過對方的情況,對方是一大早駕小舢板船到旁邊一些島嶼上采螺,經過那帶時看到的,隻是個普通的漁民,家裏一輩子沒和公檢法打過交道,沒有嫌疑。”
高棟點點頭,現在邵小兵現場的大致情況了解差不多了,就等陳法醫那邊的最後結果。他又問:“邵小兵車子在哪找到的?”
“離海灘大約一公裏多的一個農村村道上,這村人不多,住的也分散,我們附近走訪後,沒人知道這車是什麽時候開到這邊來的。”
“村子附近有監控嗎?”
“沒有。老大,不過有一點很奇怪,車子輪胎裏有沙子,表明這車曾經開到過沙灘。”
“車子曾經開到過沙灘?”高棟握住拳頭抵著下巴,不解道,“如果邵小兵真是畏罪自殺,車子先到過沙灘,此後又開到了一公裏外,然後他再步行回到沙灘自殺?幹嘛要這麽做?”
張一昂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高棟繼續道:“所以如果他真的是自殺,應該不會這麽麻煩。”
“你的意思是……”
“肯定是他殺,開車的就是凶手!凶手讓邵小兵在沙灘上被自殺後,開車逃離到這一公裏外的村子,村子沒監控,讓我們查不出凶手最後到底會去哪。”
“可是老陳說車上方向盤隻有邵局一個人的指紋,沒有第二個人的。”
高棟不以為然:“戴手套犯罪就行了。”
“如果是那樣,凶手也有可能就住這村裏。”
高棟道:“可能性是有,但很小,凶手把這車子開到自己家門口,難道等著警察來調查?”
張一昂說不出話了,直接證據很明確,邵小兵是自殺的。可是高棟說的也很有道理,自殺何必開車先到沙灘,後來又離開一公裏外,再步行走回沙灘自殺?這自殺也太累了吧。
高棟又問:“邵小兵車子幾點離開小區的,去沙灘的過程中是否車子還到過其他地方,這些細節路上的連續監控應該都拍得到吧?”
“已經按您吩咐去辦了,這兩天跟各個監控所有權的單位拿視頻,還有部分加油站、酒店門口的監控,十多個人正在做這事,大概一兩天內會有結果。”
“監控畫麵裏,邵小兵車子是他本人在開嗎?”
“暫時還不能確認,由於是晚上,路上光線不是很好,並且車子開著鎂光燈,很亮,車內的遮陽板也是放下的,看不到人臉,但衣服上判斷,應該是邵局死時所穿的。”
高棟眼睛一亮:“車內的遮陽板是放下的?”
“嗯……是的。”
“大晚上的放下遮陽板做什麽!”
“也許是白天放的,晚上忘了收。”顯然張一昂對這點並不懷疑,因為白天放下遮陽板,晚上沒有收也很正常,遮陽板不會影響開車人的視線。
高棟吐了口氣,聽得出,連張一昂到現在也不相信邵小兵是他殺,陳法醫也不信,估計其他人也認為邵小兵是自殺吧。
自殺證據很齊全,僅有幾處疑點,例如自殺何必再懸崖邊走來走去,又上下山坡幾次,並且先車子開到沙灘,後來離開,再徒步走回沙灘。但這些證據都隻是疑點,而無法推翻自殺這個結論。
高棟想了下,看來現在要想在偵查中有所突破,首先要找出他殺的證據,排除自殺的可能。
高棟抿抿嘴,隻好繼續問:“邵小兵老婆找到了嗎?”
“沒有,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線索,隻知道邵局老婆星期天下午進小區,回了家,後來監控也沒看到她走出小區,總之就不見了。有可能在當晚的車上。”
“邵小兵家裏查過了嗎?”
“老陳說查了,沒看出有什麽問題。我們在邵局家裏衣櫃暗格發現了一個保險箱,不過保險箱是關著的,我們也不方便打開,隻能等邵局兒子回國後再看家裏是否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了。”
“他兒子什麽時候回來?”
“本周會回家處理後事的。”
高棟點點頭:“他兒子也是要保護一下的。對了,從沙灘到車子的一公裏路段周邊,你們有沒有進行過搜查?”
“有啊,我們想找到他老婆,這附近都找過了,幾公裏內都翻了個遍,警犬也派去了,就是找不到。”
“那這段路上有沒有發現其他什麽線索,比方說什麽被遺棄的東西。”
“那段路都是些荒地和灘塗,沒看到任何東西。”
高棟很無奈,打發張一昂離開,一個人坐進沙發裏沉默不語,看來這個案子更頭大了,到現在為止各種環節都很模糊,關鍵性的突破口壓根找不出方向。
這樣下去可不行,沒有方向的偵查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到現在為止,高棟內心唯一深信不疑的是邵小兵不會是自殺,而是謀殺。
但案子顯然有好幾個難以解釋的問題。
首先,邵小兵家裏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其次,懸崖邊僅有一個人的腳印,凶手是怎麽讓邵小兵‘被自殺’的?
第三,邵小兵老婆會在哪?監控顯示回過家,可再沒見過她出來。可能是死了,可家裏這麽幹淨,顯然不可能分屍處理過,車子沿路經過的地方,大量警力,甚至警犬都搜過了,如果是屍體,怎麽可能搜不出來?
隻能明天一早去海灘親自看看吧。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36)
這幾天顧遠睡得不踏實,時常做惡夢,白天在辦公室批改作業也會神情恍惚。
那天星期六晚上他耗費了太多精力,長達七八個小時的高度緊張中,他做掉了邵小兵夫婦,之後還一夜未睡參加了第二天的驗房。
就仿佛一根彈簧,被長時間拉伸超過了彈性應變值,縮不回去了。
他腦海裏至今時常浮現邵小兵夫婦臨死的樣子。
邵小兵老婆是在他見麵後直接一槍結束的,雖然他有心理準備,但還是擔心槍聲會引來單元樓裏的其他人。那時他在關上門後依然凝神靜聽了幾分鍾外麵的聲響,確定樓道裏沒人開門來看才逐漸放心。
他在拖動那具身體依然溫熱,睜著眼睛,抽搐的屍體時,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反胃。這與殺害胡海平時完全不同,那時他設計讓一塊石板砸死他,並未和胡海平有過直接的接觸。
殺邵小兵的場景也讓他久久不能平靜,當邵小兵發出本能的叫喊,隨後傳來一聲沉悶的“砰”,一個活著的人就這麽摔死了,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童年的噩夢。
我是個好人嗎?
我這麽做對嗎?
他產生了懷疑。
這幾天他一直在為自己尋找心理安慰,這幾個人都該死,他們並沒有親手殺人,卻間接殺人了,不止害了葉叔一家,還有陳翔一家,邵小兵賬本上的每條記錄,背後都有另外的人遭受了不公,甚至家破人亡的悲劇,換來的是這些混蛋的金錢、權力、地位以及蔑視他人的底氣。
如果一個好人,麵對這些為官的混蛋應該怎麽辦?
像曾經的葉叔那樣,繼續息事寧人,想盡法子維持現有生活?可是他們會得寸進尺的。
還是像陳翔父親一樣,做個現實主義的英雄,承受無盡的壓力,也要告狀,把混蛋拉下馬?可他就是被告狀坑的。
或者心裏祈求老天開眼,指望那遲來的正義?可誰告訴你正義遲早會來的?
再或者跟他們比命長,沒錯,你比他們年輕,理論上他們先死。可當你老後,他們的子嗣不就是另外的他們?
顧遠尋不出答案,他既想為葉叔解決煩惱,心裏也想著拋開自己曾經的陰影,向往未來的生活,於是他隻能利用自己的物理知識,殺人後偽造成意外和自殺。
這些混蛋並不是自己親手殺人,所以他們心安理得,吃得香,睡得著,不在意他人的命運。可他們實在比直接殺人的凶手更可惡。
他們尚且心安理得,我又何必睡不安穩,僅僅是心中在那座所謂正義的模糊天平上左右搖擺,太不值了。
好吧,今天開始,調整心態,別再為了這幾個該死的人的生命而矛盾了。
中午,年級組長劉老師找到顧遠,告訴他這次他們班上報的獎學金名單沒通過。
顧遠不解問:“為什麽,普通班兩人,重點班三個,我是按名額寫的,怎麽會沒通過?我從沒遇過這種情況。”
劉老師有點尷尬,想了下,還是告知實情:“教務組會議上,校長看了名單,說你們班的名單再改改,你報上來的三個,其中兩個不是你們班成績最好的。”
顧遠道:“全校就我一個?”
劉老師連忙否認:“那也不是,高一年紀還有兩個班的名單也需要改改,校長這次不是針對你一個人,你不要往心裏去。”
顧遠點點頭,道:“劉老師,你了解我們班情況,有幾個同學家裏條件不是很寬裕,每個學期的學費都靠學校減免,雖然兩千元數額不大,但我想分配給貧困學生,可能更有用。”
劉老師認同地點頭:“我知道你的用意,但你最好把那兩個人裏,去掉成績相對偏差的一個,換上曾慧慧。”
“為什麽,曾慧慧成績是不錯,可她也不是穩定在前三名。”
劉老師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情願地說出口:“校長的意思是曾慧慧爸爸是公安副局長,公安局這幾年對我們學校周邊治安很照顧,還有一些活動和業務往來都很積極,所以既然曾慧慧成績也不錯,那就把她放上去。”
顧遠很無奈,學生的事總要牽涉到學生的父母,他一向對此很抵觸,卻也深知社會就是如此,不便明說,隻能說:“那我把名單再整理一下,下午報給你。”
事實上,顧遠不寫曾慧慧有他自己的考慮,曾慧慧這學期開始,或許是女生的思維邏輯天性決定,數學成績明顯落後下來,其他科目也有被別人反超之勢,原本她能穩定在班級前三,這學期一直在前十名左右了,如果選她,恐怕其他同學心裏會不服氣。而他寫的三個名字,兩個是成績穩居前三的,另一個也始終能保持在前五名內,外加這個是貧困生,家裏條件很困難,同學們也都看得見他在食堂永遠隻吃一個素菜,把獎學金評給他,自然沒人說什麽。可要是把獎學金給了名次五名以外的曾慧慧,同學們也都知道她爸爸是公安局領導,他們會怎麽想?這對他們年輕人的世界觀又有什麽影響?讓他們在學校期間就認識社會這位花枝招展的妓女,應該嗎?
再加上顧遠通過曾慧慧的言行舉止,覺得她對自己大概有一種學生不該有的情愫,他更不想給她任何錯覺,覺得是格外照顧她。
一份簡單的獎學金名單,卻弄得他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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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37)
“就是這裏啊。”高棟下車,站在這個才足球場大小的沙灘裏,向著周圍使勁張望。
寧縣地處沿海半島地形,全縣內有很多個沙灘,最著名的要數縣內第二大鎮上的皇家沙灘,據說過去有個大內太監抱著南明小皇帝在此殉國,以此得名。皇家沙灘是旅遊勝地,投資上億,每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而除之以外的眾多小沙灘,往往地段偏僻,無人問津,連當地人也甚少知道,平日自然也無人往來。
這個沙灘也是一樣,周圍一圈是低矮的小山,視野所及處,除了他們幾個警察,一個其他人都沒有。
“平時這裏沒人來嗎?”高棟向縣局一位當地的警察問。
“人不多,山後麵有幾塊灘塗,漁民養了點蟶子,有時會經過這裏吧。”
高棟點點頭,轉向張一昂:“屍體在哪兒發現的?”
張一昂手指離他們百多米的一座半邊的小山丘,道:“就在那兒。”
高棟走到山丘下,山丘不高,大概就二十多米,靠海一半被海水長年累月的衝刷,早已傾塌,變成現在這樣一個小懸崖。懸崖底下是一片石頭灘,海水離此不遠,所以漲潮後就會沒過石頭灘。
高棟看了幾眼石頭灘,石頭灘不同於沙地,上麵是留不下腳印的。
張一昂帶他來到邵小兵屍體的準確位置,那裏石頭位置突出,人掉落摔死在此特征會很明顯,所以老陳的屍檢結果也不會有問題。
隨後,高棟來到山丘後麵,他仔細地查看了周邊,這裏長著各種枯黃的野草,沒有明顯的路,但坡度很緩,走上去毫不費力。草旁又看到一些羊糞,看來周圍的養殖戶有時會來這裏放羊。
高棟想了想,抬步往山上走,到了這二十多米高的山丘頂部,麵前是一塊大約二十多個平方麵積的平緩地帶,地上是含沙量很高的泥土構成,由於冬季海邊氣候陰濕,所以泥地也很容易保留腳印。
現在的整個平坡上,到處布滿了腳印,這是法醫證據采集完後,工作人員來回走動勘查留下的。
高棟抿抿嘴,到此刻為止,尚未發現任何能夠引起他思考的東西。
他歎口氣,無奈走到平坡的邊緣,向下張望。下方就是邵小兵掉落後死的位置,二十多米高掉到石頭灘上,保證馬上死亡。
現場的一切情況看來,都無法推翻邵小兵是自殺的。
這時,高棟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腳前的邊坡上。
有一個二十多公分長的鐵鉤伸出邊坡外,鐵鉤的一頭連著一塊鐵皮,鐵皮上用幾枚長釘牢牢敲進邊波的岩石處。
“這是什麽東西?”高棟問。
縣局的當地幹警過來瞧了下,道:“可能漁民掛東西用的。”
“掛什麽東西?”
那人也不置可否地回答:“也許掛海上照明燈,或者是旗子,也可能是菩薩之類的,海邊人多迷信。”
高棟叫過張一昂:“老陳沒注意到這東西?”
張一昂回憶了一下,道:“當時也問過,後來說跟案子無關,可能是海邊人家放的。”
高棟道:“把這個照片拍一下。”
張一昂不解:“老大,這和案子有關嗎?”
“先拍下來再看吧。”高棟不想跟他多解釋,因為他現在也無法確定這個與案子是否有關,之所以會關注到這個鐵鉤,不是因為這邊坡處冒出個鐵鉤,要知道農村山上訂個鉤子之類的掛掛東西很常見,而是因為高棟注意到,這鐵鉤上鏽跡很少,顯然是新的。一個剛不久前訂上去的鉤子是否會和案件有關,他給不出結論。
隨後高棟又讓縣局的當地幹警抽空找周邊漁民問問,看他們知不知道這鉤子。他又看了一圈,再沒發現其他可能有用的線索,隻能悻悻不甘地走下山坡。
準備上車前,高棟又停下腳步,打量了海灘一圈,看向眾人道:“邵小兵老婆這麽多天還沒出現,大家心裏清楚,可能,嗯……也不在了。整個海灘有沒有仔細找過?”
其中一人道:“我們和派出所的幾十個人在這附近全找過了,帶了幾條警犬,這片沙灘包括後麵的幾座山,已經翻了好幾遍,沒找到任何有人翻動過的痕跡。警犬聞出邵局夫人坐上過車,可到底是那天坐過車,還是平時留下的氣味,就不知道了。”他說翻動的意思,自然是說埋屍了。
事實上大半人也都是這麽想的,邵小兵莫名其妙畏罪自殺,不是很靠譜,於是其他人自然而然加入了猜想的成分。邵小兵殺害王寶國後,他老婆知道了這件事,因為害怕所以打算告發,結果邵小兵把老婆也殺了,事後擔心早晚暴露,所以自己也畏罪自殺了。
他老婆這麽多天沒出現,估計已死的可能八九不離十。唯一讓他們納悶的是這屍體就是找不著,警犬聞到車上有他老婆的味道,這也可能是平時坐車留下的。警犬在邵小兵車子到沙灘這一路段內找了很久,始終聞不出味道,可能是海邊腥味重,蓋過去了,但這麽多警察人眼查看,也沒發現地上有翻動痕跡。
當然,也有可能是拋屍海裏,但這麽多天過去,也沒接警發現浮屍。況且根據海邊的經驗,淺水處拋屍幾乎都會被衝上海灘。
他們就連沉屍入海的可能也想過了,可你要沉屍,總得選個水深的地方吧,沒辦法在沙灘上直接往海裏一拋了事吧?附近幾處靠海的懸崖下倒有深水處,可找了一下沒有收獲。再或者用船運到深水處沉下去,可這怎麽查?別說局長夫人找不到,就算省長夫人找不到,你也沒本事把寧縣的海岸線翻個遍呀。
高棟越來越覺得這案子的偵查陷入徹底的僵局了,三個命案,一條實質性線索都抓不住,還能怎麽辦?
看來接下去隻能等老陳的足跡鑒定和監控錄像勘查的兩塊結論了。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38)
中午,張一昂找到高棟:“老大,邵局單元樓的走訪工作有了一定進展。邵局樓下的住戶由於星期天一早出差去了,昨天才回來。昨天晚上縣局幹警找過他了解情況,他說星期六全天他都在家,那天下午他聽到單元樓裏傳來一聲‘砰’的響聲,聲音挺響的,有點悶,隻知道傳自樓上,具體幾層他不知道,他認為是別人家在裝修。當天晚上他也聽到上方傳來盤子打翻的聲音。這些情況是民警是問到他周六有沒有聽到樓上邵局房子裏異常聲響時,他回憶出來的。”
高棟眯上了眼,道:“我記得隔壁住戶也說當天晚上邵小兵家裏傳來盤子打翻聲響。其他住戶呢?”
“房子造好沒幾年,那小區房價高,大多是買去當投資的,住進去的沒幾戶,其他人家樓層隔得遠了,都說沒注意到。”
高棟手指點點桌子,道:“這是條重要線索,等等——,你剛才說下午也傳來聲響?”
“對,挺大一聲的。”
“什麽聲音?”
“對方說像放鞭炮,或者東西爆炸了。”
高棟頓時寒光一閃:“該不會用了搶吧!”
“可是邵局家裏我們都仔細查過了,沒發現異常,更沒找到開槍的跡象啊?”
高棟抿抿嘴,思忖片刻,道:“家裏是沒發現槍擊痕跡,可是,如果子彈直接進了人身體裏,家裏當然找不出槍擊了!”
“邵局身上沒有槍傷。”
高棟道:“他老婆不還沒找到嘛。”
張一昂結巴道:“您……您是說邵局老婆被槍殺?”
“有這個可能。”
張一昂道:“如果真是槍擊案,那咱們得調查槍支來源了。我們市治安一向還好,以前也沒出過什麽槍擊案,這要查也不太容易。”
高棟點點頭,就算真是槍擊案,要查出寧縣範圍內,誰有槍簡直比登天還難。非法持有槍支,直接要刑拘的,就算藏槍的人,除了至親的親人,誰都不會知道。他腦中想起了葉援朝有槍,可二十四小時監視葉援朝的幹警說他近來從未有異常舉動,並且案發當天回家後沒有出去過,葉援朝的嫌疑已經完全排除了,連跟蹤的人也撤了回來。
那麽案發當天下午的爆炸聲是什麽聲音呢?和案件有關嗎?
高棟拿不定主意。
到了下午,江偉找到高棟,告訴他一條讓他大跌眼鏡的消息:“老大,警械保管處的工作人員回收邵局警械時,發現少了把槍,還有五發子彈。”
“什麽!”
“邵局原本是配了把槍的,一直放在單位保險箱裏。兩個星期前邵局跟警械保管處又申請了一把槍,是德國的PPK,但現在這把槍找不到了。”
高棟原地來回踱步,急聲道:“PPK是自衛手槍,兩個星期前,對,兩個星期前剛出了胡海平案子,邵小兵是知道胡海平被謀殺的內幕的,他一定是多領把槍,好增加自己的保險係數。原來的槍在單位,那……那這把PPK要麽帶身上,要麽藏家裏。家裏沒找到……他家那個保險箱看過了嗎?”
“他兒子明天回來,這得等他來了打開保險箱才知道。”
高棟握著雙拳,道:“趕緊,明天他兒子一回來,馬上查保險箱,如果這把PPK找不到,恐怕要出大事!”
打發江偉走後,高棟急躁難安,如果真是槍擊,並且邵小兵的PPK不見了,那麽當天下午的爆炸聲,可能就是那把PPK的。
邵小兵周六下午應該在單位,自己見過有印象。對,有可能是那把PPK放在家裏了,凶手進去後,拿到PPK殺了他老婆,再控製住晚上回家的邵小兵。
可是槍就算放家裏,也是極其隱蔽的地方,又不會放在茶幾上,客人進來就看得到。假設凶手以各種理由進入他家,除非先製服了他老婆,才有時間慢慢找出那把槍,可既然已經把人製服,何必要開槍呢?
還是難道凶手本來就有槍?
或者爆炸聲壓根和案件無關?
總之,這其中一定另外發生了什麽事了。
但現在邵小兵家裏的一切看起來都完好無損,問題到底出在哪?自己的想法到底哪裏不對?
※※※
晚上,陳法醫帶來了足跡的最後鑒定結果:“老大,根據腳印模型和土質、濕度綜合分析,腳印的所有人體重在一百四到一百六十斤之間。再加上腳碼大小和腳印間的距離判斷,該人身高在171到175之間。這兩項數值都和邵局長基本吻合。”
高棟坐在椅子裏,眼神注視著前方,身體保持不動,過了半晌,摸摸下巴上已經刺手的胡渣,道:“邵小兵體重不是有一百六十多斤嗎,你們腳印的測量結果上限是一百六十斤?”
陳法醫道:“相差幾斤在誤差範圍內,這是正常的。”
高棟默默無語,照這麽看來,山坡上的腳印也和邵小兵吻合,似乎更有理由相信他是自殺的了。
他思忖良久,又給出了另一種假設:“有沒有可能是一個人穿了邵小兵鞋子,先把邵小兵捆住放在石頭灘上,然後從山坡上扔一條繩子下去,再回到山坡下用繩子係住邵小兵,最後回到山坡上,把邵小兵拉起來,拉到頂時,解開繩子,讓他掉下去?”
陳法醫想了想,搖頭道:“這不可能,把一個一百六十多斤重的人拉高二十多米,一個人時辦不到的,至少需要兩個人,山坡上隻發現了一個人的腳印。另外如果那樣做,一個人加上邵局的體重,合起來都三百斤左右了,必然會有腳印特別深的,我們沒找到這樣的腳印。”
高棟吐了口氣,躺進椅子裏說不出話。
陳法醫寬慰道:“老大,照我看法,邵局確確實實是自殺。”
高棟看他一眼,冷哼道:“他老婆不見了怎麽解釋?”
“應該是他殺害王寶國被他老婆知道了,準備告發,他殺了他老婆,然後覺得事情肯定藏不住,畏罪自殺了。”
高棟怒喝道:“這種事情就是你們無憑無據臆想出來的!”
陳法醫尷尬地低下頭:“他們……大家都是這麽看的。”
高棟立馬拿起電話,喊來了張一昂,厲聲道:“你馬上去查,邵小兵11月25號晚上在幹嘛,隻要排除他殺王寶國的嫌疑,咱們才能一個方向找凶手!”
張一昂一進門就看到高棟發火,不知所措地低聲問:“老大,都一個多月了,現在怎麽查?”
“你有沒有腦子啊?他考勤記錄幹嘛用的?公安局門口監控看不到他幾點下班?他家小區監控看不到他幾點回家?”高棟頓了頓,收拾了下情緒,緩聲道,“對不起,我有點過了,你就按我說的先去查一下吧,辛苦了。馬上元旦了,這個假期估計大家都要加班。”
張一昂理解地點頭退出,他們也都知道,這個案子壓力最大的就是高棟。高棟極少發脾氣,以往辦案遇到再大的壓力,他也總表現出一幅信心十足,遊刃有餘的樣子,這一回案子實在鬧得太大,破案又顯得遙遙無期,高棟畢竟是個人,總有爆發的時候。
張一昂走後,高棟看著一臉緊張的陳法醫,拍拍他的肩,苦笑道:“大概年紀大了最近也沒睡好,脾氣有點不好,不要往心裏去。對了,老陳,你有沒有注意到懸崖邊上釘了一個二十多公分長的鐵鉤?”
“鐵鉤?”陳法醫想了一下,小心地說,“哦……我知道了,那個……那個鐵鉤有什麽問題嗎?”
高棟拿出今天拍的鐵鉤照片,遞過去:“你看,鐵鉤是新的,上麵幾乎沒鏽蝕,這又不是不鏽鋼,在海邊風吹雨淋的,哪能不生鏽呢?”
陳法醫點點頭:“說明這鐵鉤是最近釘上去的。”
“現在我們不知道這鐵鉤和案件是否有關,假設這鐵鉤和案子有關,那麽你覺得這能做什麽用?”
陳法醫想了半天,還是沒有結果,隻能搖頭道:“想不出來。”
高棟道:“還記得胡海平案子六樓牆角的那塊鐵皮吧?”
“記得。”
“那塊鐵皮,再加上這個鐵鉤,兩起案子的案發現場,我們都發現了這類看似與案情無關的東西,有點巧吧?”
陳法醫點頭:“是有點巧。”
“之前胡海平案子,如果不是由於發現了五樓是偽造的案發現場,就不會去調查六樓,繼而也不會發現那塊石板是有人在星期天特意搬上去的,那麽自然就當成一起意外處理了。這案子有異曲同工的地方,表麵上看是自殺,一定有什麽線索能否定自殺的,隻是我們還沒找出來,或者找出來了,但還沒注意到。”
陳法醫低頭沉吟:“照這麽看,恐怕胡海平和邵小兵兩個案子可以並案。”
“對,感覺上是可以並案,”高棟摸摸額頭,“隻不過我沒證據嘛。但兩個案子都可以偽造成非謀殺,手法有一定相似度,應該是同個凶手幹的。”
“那王寶國呢?”
“王寶國案子手法完全不同,一個凶手的作案手法不應該有這麽大的差別,極有可能另有其他凶手,殺害王寶國後,另一人再搭車設計殺害胡和邵。至於兩個凶手間有沒有聯係,還是單純搭車殺人,沒辦法判斷。”
陳法醫臉上皺紋都擠到了一起:“老大,若真是這樣,咱們這案子可實在不好破呀,現在一個凶手都抓不到,更不用說抓兩個凶手了。”
高棟搖搖頭:“王寶國案子的凶手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後兩個案子的凶手。”
“為什麽?”
“我們現在當務之急,不光是破案,也要提防下一起案件發生。你覺得哪個凶手更難對付?各單位通知已經下發了,相信這些頭頭腦腦最近上下班出門一定會多加注意,並且全縣二十四小時巡邏布防。王寶國案的凶手想再來一次背後割喉殺人,很困難了。唯獨後麵兩個案子的凶手,讓人防不勝防。你回家你能想到頭上突然掉塊石板把你砸死?邵小兵到底如何死的,我也壓根沒有主意。這個凶手才是最難對付的!”
陳法醫點頭表示認同,又問:“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查?”
“重點兩方麵,一是查清犯罪經過;二是查出犯罪動機。急事須緩行,尤其邵小兵案的詳細經過現在還根本沒法還原,咱們要一步步調查過去,首先把他家查個水落石出。其次,公檢法一把手死了,犯罪動機很明顯,凶手必然是遭受了司法不公,咱們要把這幾年所有的冤假錯案全部翻出來,過一遍。這回顧不上哪些是他們縣的敏感點,不能動,涉及任何級別崗位的案子,都要查!”
“恐怕……恐怕他們縣不會配合。”
高棟點頭:“我知道,現在江偉是代局長,他有這個權限。我也是隻查案,不翻案,如果誰還有意見,江偉擺不平的,直接來找我。這動機隻是一方麵,舊案翻出來後,也是大海撈針,一個個排查過去,關鍵還是在你這邊!隻有犯罪經過清楚了,凶手的身份輪廓才能清晰,這時候再結合動機一起查,才能立竿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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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39)
顧遠按照約定,隔三天來到快餐店,葉援朝若沒事則不來,但今天葉援朝卻來了,這讓顧遠有點不安。
“怎麽樣,他們還在調查你嗎?”葉援朝在對角坐下後,顧遠馬上開口。
葉援朝搖搖頭:“沒有。”
顧遠瞥了一眼他的表情,眉頭不展,似有心事,低頭輕聲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葉援朝猶豫了一下,道:“你把邵的槍拿走了?”
“嗯。”顧遠應了聲。
“為什麽這麽做?”
顧遠笑了笑,淡然道:“以後也許有用。”
“你還要……”
“這是明年的事了,現在動手,動機太明顯。”
“已經三起命案了,動機還不夠明顯嗎?”
顧遠搖搖頭:“死了公檢法的一把手,按正常邏輯,凶手遭遇過司法不公,或者心理仇視社會。現在最坐立難安的,應該是政法委,公檢法上頭就是政法委。當然,姓沈的也一定有所警覺,但隻要姓沈的安然無恙,犯罪動機不夠懷疑到你這邊。加上王案你沒留下實質證據,胡案監控中的人與你體形不符,邵案你更有十足的不在場證明,他們更沒道理懷疑你。”
葉援朝眼神複雜地說:“那你呢?”
顧遠笑了一下:“隻要沒懷疑到你,更不會懷疑到我,葉叔,你放寬心好好生活吧。”
葉援朝心顫抖了一下,道:“你……你做的一切不是為了你阿姨和晴兒報仇,都……都是為了我?”
顧遠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吃了口飯,微笑道:“悲劇發生了,任何人都無力回天,對我來說,葉叔,你好好地過完下半輩子比什麽都重要。如果僅僅是為了報仇,我為何要找胡和邵,直接找沈家不就行了?但那樣做,動機太顯著了,他們肯定直接把你帶走調查,怎麽辦?沒有辦法,我隻有先處理了胡,可是他們依然懷疑你,幸好他們跟蹤你了,邵死那天,你有十足的不在場證明,這一回,他們徹底放棄你了。當然,胡和邵兩個,跟王一樣,也是間接凶手,也該死。這麽做,一方麵也是為了祭奠她們的在天之靈。”
葉援朝深吸了口氣,王寶國被殺後,顧遠第一時間找到他,跟他交換了鞋子,又把電腦交給他使用,告訴了他所有以後應對的策略和細節。他那時很猶豫,不想讓顧遠牽涉進自己家的悲劇,可是顧遠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堅決,讓他沒辦法拒絕。
那時,他隻是勉強同意顧遠幫他製造偽證,卻從沒想過顧遠來殺人。
當他知道顧遠準備殺人時,他試圖阻止,不想讓顧遠越陷越深。
對,他過去曾經幫助過顧遠,卻從未想過回報,更沒想過讓顧遠用這種方式回報,也許由於自己心中的仇恨,由於自己的自私,將會拖累這個年輕人原本已經開始走向光明的人生化為烏有。
他強烈反對顧遠繼續幫助他,幫助殺人。可是顧遠卻以他根本想不到的速度殺死了胡海平,他怎麽也沒想到,王寶國案發才兩周,顧遠就成功殺死了胡海平。
當顧遠殺了第一個人,葉援朝也明白了,這場悲劇徹底將顧遠這個無辜者拉入進來了,再多的努力也改變不了顧遠殺人的事實了。
那麽該怎麽辦呢?
葉援朝想過辦法,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親自動手殺死沈家,然後自盡,警方什麽都審不出來,自然會結案,從而保全了胡海平是顧遠所殺的這個秘密。
可是現在,顧遠告訴他,殺害胡海平和邵小兵,不單純是為了報仇,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洗脫他的嫌疑,監控顯示胡海平案凶手不是他,邵小兵案又有十足不在場證明。現在即便自己去殺了沈家,然後自盡,警方也知道胡和邵案另有凶手,還會繼續調查。
事到如今怎麽做才能讓顧遠洗脫嫌疑呢?
沒有辦法了,即便自己送死,也沒辦法了,葉援朝感到空前的絕望。
唯一能做的,隻有不暴露自己,才能讓警方不會懷疑到顧遠。
葉援朝深呼吸一口,勸道:“你把槍埋了吧,找個永遠不會被人找到的地方埋了。”
顧遠搖搖頭:“不,留著以後會有用的。”
“你想留著對付沈家,是嗎?”
顧遠並不否認:“不會是現在,等一切風平浪靜後。”
“即便是明年,甚至後年,甚至多等幾年再動手,沈家一死,犯罪動機不還是很明顯嗎?以後的警方調查,一定會把今年的案子聯係一起。”
顧遠平淡地笑了笑:“我有辦法,你放心吧。”
葉援朝看著顧遠的表情,忍不住心中一顫,他會有什麽辦法?
難道……難道他想殺沈家後,替自己背王寶國案子的黑鍋嗎?
葉援朝驚慌道:“不……我真的不想報仇了,我答應你,我再也不做傻事,我也不會找沈家,這輩子都不會,你答應我,一切,都到此為止吧!”
顧遠看著葉援朝的表情,放下筷子,抿抿嘴,沉吟半晌,道:“葉叔,這是你的真實想法嗎?”
葉援朝肯定地點頭:“對,是我的真實想法。”
顧遠摩挲了下腮幫,笑了:“葉叔,我答應你。你好好地生活下去,比什麽都重要,葉晴和阿姨也一定是這麽想的,你說對嗎?”
葉援朝歎氣點點頭:“對。”
“那麽,就讓日子,回歸正軌吧。”
至此,顧遠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葉援朝不會再做傻事了。當王寶國案子發生後,顧遠幫他做偽證,並且勸他不要報仇了。葉援朝雖然答應了,但顧遠知道,葉援朝那個時候的應允是假的,他過去生活的支撐和希望傾塌了,他寧願自己死也要和沈家同歸於盡。他早晚會去殺沈家的。
現在葉叔,顧遠相信再也不會去報仇了,因為葉叔擔心拖累自己,如果葉叔被抓,警方下一步的矛頭一定會指向自己,所以,葉叔不會再殺人了。
對於顧遠來說,報仇並不是最重要的,事實上,葉晴和阿姨生前對他不好,使他十幾年沒有踏進葉家半步,他隻關心葉叔一個人。隻要葉叔好好地過下去,他就放心了。
顧遠先殺了胡海平,但警方還在懷疑葉叔,沒有辦法,他隻能再殺邵小兵。
總之,一切到此結束。
葉叔從此安穩地繼續過日子,自己的未來也可以適當地憧憬一下了。
今天是這些天來顧遠心中最開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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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0)
“我爸怎麽會自殺的!我媽去哪了!”高棟麵前,坐著一個二十來歲,頭發染成黃色的毛頭小子,此刻,正瞪著高棟,目光咄咄逼人,口中也是一副質問的語氣。
高棟坐在寬大辦公桌後的沙發裏,手指交叉著擺在身前,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對不起,這些問題還處於偵查階段,不方便告訴你。”
“我是邵小兵兒子啊!我爸死了,怎麽死你還不方便告訴我,你這算是辦什麽案子!”
高棟瞳孔微微眯了一下,隱然有些怒火,卻沒有發作,隻是鼻子冷哼了一聲:“江偉讓你把你家保險櫃打開看過了吧?裏麵有什麽?”
年輕男子一臉不屑:“我家的東西,不需要你管,我就問你我爸——”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高棟一把拍在桌子上站起來,走到他麵前,居高臨下瞪著他:“我問你話你聽見沒有?”
男子被他氣勢嚇了一跳,支吾道:“你……你想幹什麽?你專案組組長了不起嗎?我爸死了啊!你怎麽不去抓凶手,對我凶什麽!”
高棟咬住牙關,走到一旁拿起電話就撥:“江偉,你馬上過來把他帶走!”
沒幾分鍾,江偉帶走了男子,又回到高棟辦公室,問:“老大,怎麽了?”
高棟怒道:“邵小兵教出什麽*****兒子!在我辦公室大呼小叫!”
江偉尷尬地解釋:“他……他可能年紀小,不懂事。”
“不懂事?二十幾歲的人還不懂事?仗著他老子是公安局長,在外橫慣了吧,還有他舅舅,聽說是什麽上市公司董事長?哼,這種貨色自以為了不起,敢在這裏擺譜。你,帶他去審訊室。”
“去審訊室?這……這不太好吧?”
審訊室是審問犯人的地方,像帶受害者家屬做筆錄,都是去專門的辦公室,有煙和茶招待。
高棟道:“對,就是去審訊室,讓張一昂來審。”
半個小時後,張一昂來辦公室報告:“老大,差不多問好了,邵聰說他家保險箱沒少任何東西。”
“槍在嗎?”
“不在。”
“有問過他爸通常把槍放在家裏哪裏的嗎?”
“他說他爸從來不把槍放家裏,要麽放單位,要麽放公文包帶身旁。”
高棟嘖嘖嘴,歎口氣:“好啊,那看來槍是果真丟了呀。”
張一昂沉吟道:“如果真有凶手謀殺,凶手隻拿走了槍,家中其他東西都完好無損,連邵局公文包裏的錢都在,這似乎不合常理。”
高棟歎口氣:“隻拿槍不碰錢,一來更顯得邵小兵是自殺的,二來凶手不要錢,這種人更危險呐。對了,保險箱裏放了什麽?”
“邵聰這小子閉口不談。”
高棟眼珠一轉,道:“估計是他們家見不得光的東西,怕他爸死了,萬一箱子裏東西被人知道,要沒收家產了。咦,你說他家這麽大一個保險箱裏會放什麽東西?邵聰這小子不是在澳洲留學,一年回來一兩次嗎?邵小兵往保險箱裏放什麽東西,總不會詳詳細細跟他兒子說吧,這小子怎麽就那麽肯定保險箱裏一樣都沒少?”
張一昂道:“早知道趁這小子回來前,咱們直接打開保險箱看看了。”
高棟冷笑一聲:“有這麽容易的事嗎?邵小兵雖然死了,邵家的各方麵關係還都在,縣局裏也有幾個邵小兵的心腹,我們這麽做,萬一他們說少了東西,我們就說不清楚了。”
“嗯,那倒也是。對了,老大,王寶國的親戚和一些他們檢察院係統的人來問案子調查進展,特別是想知道人究竟是不是邵小兵殺的,連胡海平的人都懷疑也是邵小兵下的黑手,這些天人一波接一波,我都打發不斷。”
高棟苦笑著搖搖頭,道:“讓你查王寶國被殺那天,邵小兵的不在場證明怎麽樣了?”
“監控顯示邵小兵當天五點多就下班回了小區,但不能排除他此後是否又離開小區,去找王寶國。因為他們小區內的綠化帶有多個監控的死角,完全可以繞過去。”
高棟倍感無奈,他深信這是一起謀殺案,王寶國不可能是邵小兵殺的,邵小兵也不可能是自殺,所以才讓張一昂去調查邵小兵的不在場證明,來說服所有懷疑邵小兵殺人後自殺的人,但現在這番調查,給不出不在場證明,這豈不是很尷尬?
高棟歎口氣,道:“再有人來打聽案子,你就說案子還處於偵查階段,不要妄加猜測,讓他們等我們調查完了再說。”
“好的。”
張一昂正要走,高棟思索一下,馬上叫住:“你待會兒單獨把邵聰叫出來聊聊,跟他說檢察院和法院都懷疑他爸殺了人,然後又殺了他媽,再自殺。你告訴他,現在我們警方的調查難以還他爸清白,需要他這邊的配合。他私底下問他保險箱裏有什麽東西,憑什麽認為沒少東西的。還有,讓他家裏仔細地看看,有什麽地方和以前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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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1)
下午,張一昂告訴高棟,他私下跟邵聰聊了很久,總算開口,說保險箱裏原本有五根金條,每根重一公斤,現在隻剩下兩條,其餘首飾珠寶等都完好,另外還放著一些錢,他不知道原來有多少,總之,保險箱裏還剩幾十萬。至於保險箱裏還有什麽東西,邵聰一概說就是這些,是父母這些年收入加投資攢下來的。
高棟冷笑一聲:“收入加投資買了五根一公斤重的金條!哼,不過這事也與我們無關。”他轉念一想,吃驚道,“少了三根金條?三根按市價算,足足有一百多萬!”
張一昂道:“邵聰不能肯定少的這三根金條是父母拿走派用場了,還是被什麽人拿走了。不過我想,如果是凶手拿走了金條,其他首飾珠寶也不該留下呀,還有錢,也留在箱子裏。或許是邵小兵拿走賣了。”
高棟不屑地嗤了一聲:“把金條拿走賣了?邵小兵會缺這點錢?我聽說早年邵小兵住山莊別墅,光占地就一畝,後來被人舉報了,為顯低調,才搬到這商品房裏住,他妹夫是寧縣第二富豪,邵家有的是錢。他把金條拿去賣,丟不起這個臉。”
張一昂繼續猜測道:“會不會他拿去送其他領導了?”
高棟想了想,道:“有這個可能,但萬一不是呢,萬一金條是被凶手拿走的呢?”
“那也不該隻拿三條,把其他首飾珠寶和錢都留下了。”
高棟搖頭道:“如果胡海平和邵小兵案是一個人幹的,那這個人殺人的首要動機是仇殺,而不是為了錢。如果他把東西都搬走,顯然邵小兵案子就能直接認定是謀殺,而不像現在我們查來查去,找不出謀殺的直接證據。換成一般的凶手,見到這麽一堆財富,一定全部搬空了,這家夥在關鍵時刻依然不貪心,很理智,很難對付。當然,說不定除了金條外,其他現金什麽的,他也拿走了一部分呢。”
“可是保險箱之前老陳他們查過,關得好好的,並且找不出其他人的指紋,而且保險箱這麽隱蔽,凶手未必能發現吧。即使發現了,要打開也需要邵小兵提供密碼啊。”
“隻要戴上手套就行了,整個房間都沒發現第三人的腳印和指紋,可見此人肯定戴了手套。”
聽高棟這樣說,張一昂抿抿嘴,低頭沉默不語。
高棟瞥了他一眼,奇怪問:“怎麽了,有什麽想法?”
張一昂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老大,有句話我說了怕你不高興。”
“說吧。”
“我覺得……我覺得這次案子您都是在猜測,沒有……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擔心……擔心這樣下去會跑偏方向。”
高棟愣了一下,吐口氣,默認式地點點頭。
沒錯,邵小兵案發後,一口認定是謀殺的隻有高棟一人。以往高棟辦案,從不輕易下結論,所有的結論推理都是依據調查結果的確鑿證據。
但這回呢?
證據在哪?憑什麽咬定是有人謀殺了邵小兵夫婦?
怪不得下屬會對破案的前景悲觀,連到底是謀殺還是自殺,尚且難下定論,更不用說找準破案的正確方向了。
高棟整理了一下思路,道:“你說的沒錯,這些確實是我的猜想,而不是有根據的推理。但我們把邵小兵事發前後的所有線索羅列出來,如果是自殺,疑點就太多了。首先,王寶國被人割喉,胡海平被人設計殺死,兩起案件調查都沒有實質進展的情況下,邵小兵何必畏罪自殺?當然,很多人猜是他老婆要舉報,他殺了他老婆,後來擔心事情敗露,所以自殺。但你想象一下,他老婆知道了會舉報嗎?如果舉報,整個邵家家族就垮了。其次,當天晚上邵小兵家中傳出盤子打翻的聲音,如果那時是邵小兵跟他老婆在打鬥,打鬥痕跡呢?你可以說是邵小兵清理了現場,但他既然要清理現場,何必後來又畏罪自殺?第三,如果是邵小兵本人開車離開小區,前往沙灘,為什麽車上的遮陽板翻著?好吧,也可能是他白天忘記放下來了。可是沿路所有監控中,沒一張拍到他的麵部,難道他沿途開車身體都靠後躺著?這巧合得很不自然吧。第四,他先開車到沙灘,後來又開車到了一公裏的村莊,此時又步行回到沙灘自殺,這更不靠譜吧?”
張一昂點點頭。
高棟繼續道:“咱們之所以判斷邵小兵自殺的根據,就是山坡上隻有一個人的腳印,並且腳印穿的是邵小兵的皮鞋,腳印所有人的體重和邵小兵符合。但有沒有可能凶手用了某種我們想不到的辦法,既讓邵小兵自殺了,又成功在現場留下這些自殺的特征呢?暫時沒想到,不代表就不可能。”
張一昂點點頭,認同高棟的看法,想了想,道:“老大,可是現在對邵小兵案子的調查似乎找不到實質的突破口,要不我們重點還是回到王寶國和胡海平案子上查?”
高棟咬了咬嘴唇,沉吟半晌,搖搖頭:“從犯罪的複雜程度上看,王寶國案子最簡單,邵小兵案子最複雜。最簡單的案子留下的證據也最少,我們查了這麽久,既然還沒找到實質證據,再往下查破案的成功率也是渺茫。相反,邵小兵案子最複雜,凶手做的工作最多,我不相信一個罪犯能把一切環節都考慮進去,總有他疏忽遺漏的地方,現在我們有很多疑問沒得到解釋,隻要找出一個,抓出凶手疏忽的任何一個細節,都能成為案件的突破口。對了,胡海平案子上回讓你查案發當天所有進入單元樓的人,怎麽樣了?”
“基本上差不多了,案發當天累計共有一百多個人進入過單元樓,大部分是樓內住戶,還有一些是拜訪住戶的親友以及幾個業務員,所有人都安排專人對其身份、動機進行過調查,到現在沒發現有嫌疑的人。有幾個人體形和那個穿工作服安裝石板的人相似,但都排除了可能。”
高棟凝神看著桌麵,過半晌,突然恍然大悟:“如果你們的調查沒問題,那麽,看來石板不是人弄下去的。”
“不是人弄下去的?那石板怎麽會突然這個時候掉下去?”
“遙控裝置。”
“遙控裝置?石板這麽重,遙控裝置需要一個很大的機器才有足夠力道把石板推下去吧?”
高棟想了想,道:“你先出去,我再考慮一下。”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2)
高棟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尋思著,如果張一昂他們的調查沒有疏漏,即胡海平案發當天,凶手並沒有進入單元樓,那麽凶手隻可能用遙控操縱讓石板掉下去。
據單元樓對麵住戶的那個目擊者說,他看到石板是立在六樓的。
石板分量很重,要把石板推下去,需要花點力。如果是遙控裝置,小型的遙控裝置不足以把石板推下去,那會是什麽呢?
現場找得很仔細,唯一發現的就是六樓外麵牆角的一塊奇怪的鐵皮,莫非答案果然在鐵皮上?
胡和邵兩起案子凶手的犯罪手法都聞所未聞,尤其邵案凶手到底是如何做到讓邵小兵自殺的,至今找不到線索。
但高棟相信,拋開王寶國案,短時間內胡海平和邵小兵這兩個一把手都遭遇如此離奇的犯罪,手法都從沒見過,可見凶手必定是同個人。
他既然敢做出這麽大的案子,並且把邵小兵案子做得這麽匪夷所思,必然,他用石板把胡海平砸死,不會靠的是運氣,而是有充分的把握。
如果殺胡海平時,凶手身處單元樓內,靠用手把石板推下去,那麽他當時一定是站在擋雨板上的,這樣的目標很大,石板砸下後,對麵單元樓的人看過來,不可能沒注意到擋雨板上的這個人。所以這不可能。並且用手推石板,推的時機和力度把握難以確定,不能保證能夠砸中胡海平。
如果凶手身處單元樓內,並沒站在擋雨板上,而是站在窗內,用木棒之類的東西把石板碰下去,也不可能,因為胡海平走得離單元樓較近時,六樓室內的凶手是看不見他的,沒法判斷何時推下石板。
凶手沒有在單元樓內,而用遙控裝置控製石板掉落,砸死胡,這一切就容易解釋了。隻要凶手事先計算好胡海平回家的走路速度,再計算出石板的落地時間,確定出一個點,當胡海平走到這個點時,操作遙控器讓石板往下掉,就能砸死胡海平。
但立直的石板往下掉落的過程中,先做一個翻轉運動,再做自由落體。而根據上回那個大學教師所說,如果凶手沒做翻轉運動的時間計算,而是當成自由落體計算,最後的誤差很可能會導致胡海平沒有在石板落地瞬間,踏入那個半米寬的“死亡”區域。
計算翻轉運動所需的時間涉及到了微積分,此前高棟隻是懷疑,現在結合邵小兵案判斷凶手膽量和犯罪能力,高棟幾乎可以肯定,凶手一定接受過大學教育,並且記得大學的微積分知識,身份可能是大學畢業不久、工程師、學校老師這幾類。
確認出凶手的身份類別並不夠,茫茫人海,這三類人群在一個縣裏也數不清,不可能逐一調查。
對於胡海平案,關於那個鐵皮和遙控裝置依舊想不明白。
推下石板需要力道,遙控裝置的體型不會小,那麽裝置會在哪?
裝置是否被凶手事後拿走了?
不可能,高棟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為凶手五樓塗玻璃膠,讓警方誤以為石板是從五樓掉下去的,多此一舉的背後必然是要掩蓋真正的證據。如果凶手犯罪後能夠輕易地拿走裝置,讓警方知道石板是六樓掉下來的又如何,不還是抓不到他的把柄?
答案肯定是在六樓,但六樓僅留下牆角的一塊奇怪鐵皮,這一切是怎麽實現的呢?
高棟吐了口氣,搖頭不解。
從胡海平案子的調查來看,現在高棟掌握的線索隻有凶手是個知識分子,並且有車。這是凶手電瓶車在兩個監控中間的路段消失的必要條件。
但光知道是個知識分子,有車,這還遠遠不夠。
他把思緒又回到了邵小兵的案子上。
毫無疑問,胡海平案僅是凶手安裝了石板,又操作石板掉落兩件事。而邵小兵案凶手顯然做了很多事,費了這麽大勁,總會留下線索,哪件事會是突破口呢?
先說家裏,家裏地有拖過痕跡,但無法判斷是凶手拖的,還是邵小兵老婆當天拖的,但高棟認為肯定是凶手拖的。沙發少了一個坐墊,間隔的一個坐墊下方有匕首捅了多下的痕跡,這條線索最顯得莫名其妙,用匕首捅幾下沙發算什麽意思,沙發隻是皮破了,裏麵的海綿都沒少。除此之外,就是邵聰說金條少了三根。這倒是個疑點,但如果是凶手拿走了金條,短時間內也不會直接把金條變賣,即使凶手缺錢,保險箱裏還有現金,他拿走一些也看不出。現在人手不夠,等過段時間再聯係各單位周邊縣市的金店問問是否有人來賣金條吧。
之後就是在路上,邵小兵的車子開著大燈,車上遮陽板翻下,根據最新的偵查報告,開車人不光在小區內監控看不到臉部,沿路所有監控也沒拍到臉部,說明開車人一直把臉部靠向後麵,沒讓監控拍到。而高棟對比過之前邵小兵開車的監控畫麵,他開車時,一般都坐直著,並不是向後躺。雖然開車人穿著邵小兵的衣服,但高棟判斷,開車人就是凶手。
最後,沿路監控拍到車子並未去過其他地方,而是徑直開向沙灘方向,此後車子在沙灘上轉了幾圈,沙灘上也留下過不少輪胎印,但最後車子出現在一公裏的偏僻村莊。留下了邵小兵的自殺現場,並且現場保存極其好,腳印非常清晰。
另外還有個最大疑點,他老婆憑空消失了,任他們派出警犬和大量警力四處搜查,始終找不到。
高棟躺在椅子裏沉吟半晌,看來,邵小兵案的犯罪地點出現過幾次變換,每一處都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最詭異的,還是那個保存完好的自殺現場。
突破口,應該還是在自殺現場。
高棟拿出文件袋,把所有現場拍攝的高清照片全部拿出來,一張張從頭到尾仔細看過,這些照片他已經看了無數次了,並無任何新意。
隻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這一回,他終於在照片中發現了一處端倪。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3)
高棟的注意力被一張山坡上的腳印照片吸引,照片邊緣處有一個腳印,腳印中間嵌著一個直條形的印痕。
是繩子!
當時凶手的腳下踩住了一段繩子。
他急忙把山坡上所有照片全部擺一起仔細查看,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遺留的繩索之類的東西。
他又重新把每個腳印看一遍,終於,在另外一張照片的不起眼角落裏,也發現了腳下踩過繩子的證據。
凶手用過繩子!但警方在現場沒有發現繩索,可見繩索被凶手拿走了。
高棟連忙拿起電話把陳法醫叫到辦公室,指著照片問他:“這是什麽?”
陳法醫看了片刻,道:“繩子。”
高棟點頭:“形狀上看,大約是直徑不到1公分的纖維繩,你們在現場可有發現遺留的繩子片段?”
陳法醫搖搖頭:“沒有。”
高棟又指著另外一張照片:“你再看這張也是。表明凶手當時帶了繩子,並在走路過程中,把繩子踩到了腳下。但事後我們在現場沒找到繩子,說明什麽?說明凶手把繩子帶離現場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答案隻可能是繩子是他的犯罪工具!”
陳法醫思索片刻,又質疑道:“用繩子偽造自殺現場,山坡上隻有凶手一個人的腳印,邵局確實是從山坡上掉下來摔死的,那麽結果隻有一個,凶手先把邵局放到懸崖下,回到山坡拋下繩子,再用繩子係住邵局,回頭重新來到山坡上,把人拉起來,拉到山坡上後,再解開繩子,讓人掉下去。”
高棟點點頭:“山上腳印可以判斷出,凶手上過山也下過山,並且發生了幾次。他為什麽要上山又下山多次?就是因為他沒辦法一次性完成邵小兵的自殺,必須來回多次。”
陳法醫道:“可是這跟腳印的重量不一樣,邵局體重一百六十多斤,不光一個人根本拉不動,即使拉得動,留在山坡上的腳印所有人體重恐怕要在三百斤左右了,這與鑒定結果不符。”
高棟皺皺眉,琢磨道:“這倒是個難題,對了,有沒有辦法偽造腳印的重量?譬如實際重三百斤,通過某種辦法偽造,讓你們的鑒定結果顯示腳印所有人體重在一百四到一百六之間,相當於少了一半?
陳法醫搖搖頭:“不可能,除非他有四條腿。”
高棟閉上了嘴,世上沒有四條腿的人,可見他的推斷有問題。
陳法醫想了想,又繼續道:“我覺得關鍵問題不是偽造腳印的重量,而是凶手怎麽把邵局拉上來。一百六十多斤的重量沒人拉得動,何況要拉高二十多米呢。”
高棟歎口氣:“是啊,如果邵小兵不是個胖子,體重一百斤還有可能拉得起來。——等等,”高棟突然停止了說話,過了半晌,睜大眼睛道,“如果邵小兵不是個胖子,如果邵小兵不是個胖子!繩子,鐵鉤——”
“老大,你想到什麽了?”
“我想到一個辦法是可行的,對了,物鑒科去年考進來一個結構力學的碩士叫什麽來著?”
“叫郭傑。”
“對,就是那個郭傑,你把他叫過來。”
“叫他?他就是公考總成績第一招進來的,工作才一年多,經驗缺乏,專業能力不夠,腳印鑒定的工作我是聯係學校做的,和他沒關係啊。”
高棟連連點頭:“我知道的,可我們這兒力學出身的就他一個,你快叫過來,我有問題問他。”
很快,陳法醫帶著一個戴黑框眼鏡,一臉書呆子氣的年輕警察進來。
高棟馬上問:“小郭,你是學力學的吧?”
這個物鑒科資曆最輕的小警察,從警以來都沒和高棟講過幾句話,如今被高棟親自叫到跟前問話,誠惶誠恐地回答:“我大學本科是土木工程的,碩士方向是結構力學,去年考進公務員的。”
高棟道:“行,我給你出道題目。現在你站在二十米高的懸崖上,懸崖下麵有個一百六十斤重的物體,你有一根繩子,你有什麽辦法把這物體拉上來?”
郭傑想了好久,謹慎道:“直……直接拉上來不可以嗎?”
高棟頓時一臉失望,陳法醫瞥了瞥嘴,一百六十斤的東西你拉得動,你當自己是起吊機?這家夥就是一臉的書生氣,還來當刑警?
高棟咂了下嘴,控製情緒道:“兄弟,一百六十斤重的東西你拉不動。”
郭傑臉脹得通紅,思索再三,道:“光……光靠一根繩子隻能直接拉呀。”
高棟道:“除了繩子外,你可以再添加其他工具,除了機械設備。”
郭傑馬上回答:“那就簡單了,用滑輪裝置。”
“滑輪裝置?”陳法醫臉上露出了驚訝。
高棟卻似乎一切在他意料之內,滿意地笑了笑,道:“你繼續說。”
“隻要一個動滑輪,能夠讓所需的力氣減少一半,就是八十斤了。當然,如果再加一個定滑輪,就是說一個定滑輪加一個動滑輪的組合,能讓施力變為三分之一,相當於隻用拉起五十斤重的力就可以了。”
高棟拿起一支筆,遞給他:“把你說的動滑輪和定滑輪的組合畫到黑板上。”
很快,郭傑在黑板上畫好了,高棟笑著點點頭,道:“那行,你先去忙你的吧。”
打發郭傑走後,高棟和陳法醫都看著黑板上的滑輪裝置。
黑板上,頂端是一個鐵鉤掛著一個定滑輪,定滑輪下方是一個動滑輪,動滑輪中心引出一條繩子,向上繞過定滑輪,再向下繞過動滑輪,最後牽引向上。動滑輪下方,掛著一個重物,相當於這個重物是由三根繩子同時拉著,每根繩子所需的力僅是三分之一。
這樣一來,就能隻花三分之一的力氣,把邵小兵這個重一百六十多斤的胖子拉起來了。
高棟笑著看著陳法醫,道:“這辦法怎麽樣?”
陳法醫連連點頭,瞬時拍個馬屁:“老大,這怎麽被你想到的?太厲害了。”
高棟道:“還是受你剛才那句話啟發,關鍵難題不是凶手如何偽造腳印的重量,而是他怎麽才能把一百六十多斤的邵小兵拉高二十米。照片裏發現了繩索的痕跡,懸崖邊緣處釘著一個鐵鉤,我自然就想到以前中學學過的滑輪裝置。不過都過去二十年了,我差不多早忘了,隻能叫來你下麵那個書呆子問仔細。”
陳法醫道:“這個辦法確實可行,我從警幾十年,還從未見過這樣設計自殺的情景。”
“咱們再查下照片,如果凶手真是用這招,說不定他安裝滑輪時,把滑輪放地上,或許會留下壓痕。”
很快,兩人仔細找尋照片中的痕跡,在一張懸崖旁的照片裏,發現了一小截圓弧形的壓痕。
陳法醫看著照片道:“壓痕很淺,看不出是不是滑輪壓的。”
高棟道:“壓痕的弧度很圓滑,應該不是挪開石頭留下的,而是滑輪。如果真是滑輪留下的壓痕的話,那麽這滑輪大概直徑在二十公分左右。山坡高二十多米,他用定滑輪和動滑輪的組合,所用的力是三分之一,需要的繩子長度是三倍,也就是繩子至少有六十多米。”
陳法醫點點頭。
高棟繼續道:“咱們來推算一下凶手的實際體重,凶手站在山坡上拉繩子,需要五十多斤的力。但凶手應該是把繩子貼著鐵鉤拉的,施加的力是斜向下,而不是完全的垂直作用力。也就是說,五十多斤的重量一部分分攤到了水平作用力上,一部分分攤到垂直作用力,形成了腳印的重量。從正常人站在山上拉繩子的角度判斷,五十多斤的力分攤到垂直作用力,大約有二十到三十斤。所以我估計凶手的體重可能在一百三十斤左右。”
陳法醫點點頭,道:“至於其他的腳印,重量與邵小兵的體重符合,是因為凶手上山時,他帶著滑輪和六十多米繩子的重量。”
高棟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凶手上山時帶著東西,體重鑒定結果與邵小兵相符,但他不是所有時間內都拿著東西的,為什麽所有腳印的體重鑒定結果是一致的呢?”
陳法醫思索下,不解搖搖頭,道:“這是個矛盾點。”
高棟道:“這表明,凶手放下滑輪和繩子後,一定拿起了身旁的石頭,來保證自己所有腳印的體重基本一致。”
陳法醫吃驚地張大嘴:“這……這都能想到嗎?這是什麽凶手?”
高棟道:“凶手選擇讓邵小兵自殺的地方,不挑在其他地方,偏偏挑在這裏,就是因為這裏的腳印能夠得到最好保存,讓我們有足夠證據認定是自殺。他故意把腳印留給我們,自然是考慮到了我們警方會對腳印進行的各項鑒定工作。”
高棟拿起電話,叫來江偉,把分析結果和他溝通一遍後,吩咐他馬上派人去調查邵小兵案發前一段時間內,全縣範圍內哪家店出售了至少六十多米長的繩子,還有最近有沒有人買過滑輪。
高棟知道,寧縣是沿海漁業大縣,這種直徑的繩子和滑輪在漁船上用的很多,這種店也很多,調查需要頗費一些功夫,但現在這是最直接的辦法了。
打發兩人走後,高棟坐在椅子裏重整了一番思路。
凶手的身高在171到175之間,真實體重在130斤左右,監控上判斷此人是個中青年,具體年紀不詳。
邵小兵案子中,盡管凶手匪夷所思地用了滑輪裝置來製造自殺假象,但他細節不可能百分百盡善盡美。譬如他腳下踩到過繩子了,他把滑輪放在地上時,留下一小段圓弧的壓痕。當然,如果不是想到了滑輪裝置,麵對這一小段若有若無的壓痕,高棟隻會以為旁邊踢開了塊石頭留下的,根本不會格外注意到。
邵小兵的偽造自殺過程已經基本清晰了。
凶手大概是先控製住了邵小兵,應該是用捆綁的方法,把他放在了懸崖下,再來到山坡上,掛好滑輪,放下繩子。再回到懸崖下,把繩子係住邵小兵。又重新回到懸崖上,把邵小兵拉起後,剪開繩子,讓他自由落體。最後,收拾完一切走人。
如果劇本真是這樣寫的,那麽邵小兵車子最後出現在一公裏外也有了解釋。
兩個滑輪和至少六十米長的繩子不可能是凶手隨身帶的,一定是控製住邵小兵後,開車前往沙灘中途拿的。此前已經分析出凶手有一輛車,那麽凶手一定是把這些犯罪工具事先放車裏,開著邵小兵車子的中途,下車到自己車上拿犯罪工具。
在沙灘安排完一切後,凶手帶著滑輪和繩子離開現場。
如果凶手的車輛事先是停在沙灘附近的,他沒必要開邵小兵的車子,直接把犯罪工具拿回車裏離開就行了。所以凶手的車輛一定是停在離沙灘很遠的地方,滑輪和繩子這麽多東西凶手沒辦法直接拿在手上走回去,所以重新坐上邵小兵的車裏,駛離到一公裏外的地方。
但是村莊所在位置,和來時的路線是相反的,證明凶手的車子不在村莊附近。
那麽凶手自然也不會拿著這麽多東西,從村莊走回車子。
如果這一切的推理是正確的,一定,凶手一定把犯罪工具扔在村莊附近!
事後第二天警方就調查了村莊,凶手應該不敢回到村莊拿走犯罪工具,因為那樣做風險很高。
高棟想了想,馬上決定派人到村裏去問仔細,並在村莊附近仔細找尋,隻要找到了犯罪工具,那麽這一切的推理就完整了。
他把凶手在邵小兵案中的整個犯罪經過思索了一遍,凶手在犯罪細節的處理上已經無可挑剔了。譬如在山坡上掛好滑輪和繩子後,凶手甚至會想到拿起身旁的石頭下山,使他所有的腳印體重鑒定結果基本一致。
可他千算萬算,實際操作過程中,至少六十多米的繩子依然不小心踩到過。
僅此一個瑕疵,但,這就是突破口!
思緒回到胡海平被石板砸死的案子上來,盡管高棟還沒想明白凶手是怎麽控製石板掉下去的,但顯然石板掉落的時間是經過精確計算。
一個是自由落體,一個是滑輪裝置。
高棟眼神寒光一閃,凶手的物理力學知識可真是學得紮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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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4)
第二天中午,縣局民警就來向高棟報告,村裏一戶人家前幾天撿到了兩個滑輪和一根長繩。兩個滑輪是同樣大小的,直徑都在二十多公分,是漁船作業上常用的滑輪。而長繩足有八十多米,是漁船上用的綠色的化纖繩,牢度極高。那個村民是在村口的一個堆著垃圾的灘塗地上撿到的。
高棟興奮異常,在江偉麵前大大褒獎了一番縣局刑偵隊的工作效率。
這一結果和他的推理完全吻合,證明了他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而這一切根本出發點,就是山坡上隻有凶手一個人腳印,邵小兵卻能跳崖自殺的“不可能犯罪”。讓這一切都得到合理解釋的,就是凶手留下了釘在懸崖裏的鐵鉤,以及腳下不小心踩住的繩印。除了用滑輪裝置,沒有其他辦法實現這起“不可能犯罪”。
你犯罪的計劃再完美,實施起來不可能百分百如想象中一樣。鐵鉤深深釘進了懸崖裏,很難拿走。八十多米長的繩子在操作中,加上半夜天黑,不可避免會踩到。
雖然其他細節處理得很細致,但失誤隻要有一個,哪怕一個,足夠讓警方翻盤了。
這一天,整個專案組軍心大振。這滑輪和繩子他們一看就知道是漁業用具,要去漁業用品店購買。
於是高棟連忙安排大量警力,去全縣的漁業用品店查。縣城並不靠海,縣城內基本沒什麽漁業用品店,離縣城三十多公裏的一個石灘鎮是全國聞名的漁港,鎮上幾千艘漁船,幾萬個漁民,那裏的漁業用品店多的不可勝數。
這一回警方的運氣出奇得好,在當天晚上就有了消息,這兩個滑輪和繩子是二十來天前石灘鎮上的一家漁業用品店出售的。
之所以老板記得這筆生意,因為平常他們店都是漁民和一些漁船上的打工仔來買東西的,而那一次,來的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大約三十歲光景,他對漁船上的用品叫不出準確的名字,隻是比劃著說要買滑輪和網繩,老板問他要買什麽型號的滑輪,他叫不出來,隻是讓老板拿幾個出來看看,後來選中了二十幾公分的,買了兩個,並且買了足足八十多米的繩子。
對於此人的相貌,老板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並且說的是縣城一帶的方言。寧縣縣城在北麵,石灘鎮是第二大鎮,在南麵,南麵和北麵的方言是不同的。老板還記得此人開車來的,但具體什麽類型的車,記不清了。
唯一的遺憾是店裏沒監控,店外路上附近也找不到監控。
盡管還不知道此人的外貌,開什麽車,但今天的調查已經把範圍大大縮小了。
此人是縣城周邊的人,年紀三十歲左右,身高171到175之間,體重約130斤,有車,理工科出身,力學知識記得很牢,並且很可能會進行微積分計算。
高棟心裏細細想象著凶手的整體輪廓,一個三十歲的人還記得微積分,會是什麽身份呢?
教師,非常可能。但縣城附近中小學所有三十歲左右的男教師合起來至少有個三、四百人,理工科的也至少有兩、三百人,排查工作沒辦法做。
工程師,也很有可能。但哪些單位有工程師更難統計。
也許是碩士或博士剛畢業的家夥,這類人畢業不久,自然也會這些知識。
當然,說不定凶手不是上述三類人中的任何一個,可能在讀書時,知識學得特別牢固,過個幾年也還記得呢。
暫時還沒辦法完全把凶手輪廓清晰勾勒出來,但高棟知道現在已經很接近了,隻差最後一步。
他忙下令把凶手特征對應到和胡海平、邵小兵相識的所有人中,一個個對號入座進行排查,隻要找到相似度的家夥,立刻重點排查。
現在,主要的謎題還剩兩個。
一個是邵小兵老婆去哪了?她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始終沒有任何線索。即便邵小兵被自殺的過程分析得清楚透亮了,似乎跟他老婆消失毫無瓜葛。這其中還有什麽未解的關鍵線索呢?
另一個問題是,邵小兵家裏當天到底發生了哪些事?僅有的證據是少了一個沙發坐墊,相隔一個坐墊下被匕首紮了幾刀,邵聰說金條少了三根,旁邊住戶那天下午聽到爆炸聲,晚上聽到盤子打翻的聲音。這幾條線索哪些是和案件有關,又有什麽樣的關聯程度呢?
如果把這個問題也弄明白了,高棟相信凶手的身份也完全呼之欲出了。
好吧,明天一早再去躺邵小兵家裏查詢一番。
兩天後就是元旦了,過完元旦,市裏上回散步的事也處理差不多了,省廳和部裏就要給我施壓了,時間所剩無幾,得盡快抓出凶手才行。
高棟歎了口氣,同時也咬了咬牙。
※※※
第二天一早,高棟帶著法醫組的成員再度來到邵小兵家中。
之前高棟已經吩咐過其他警員,繼續看護邵小兵家中現場,讓邵聰清理完家中財物,暫時住到親戚家去。今天高棟可能還有些問題要問邵聰,所以讓他到家等候。
上回邵小兵跟高棟頂嘴,引得他大發雷霆後,縣局早就有人跑去邵小兵家族說話,委婉地透露高棟這個人脾氣並沒像表麵看起來這麽好,他嶽父是市政法委正書記,北京那塊都有人,關係絕非邵家可以比的。前幾年高棟還是市局處長時,有回下基層辦案,當地一位副縣長不曉得高棟背景,當眾沒給他麵子,結果不到半年被雙規,據說是高棟下的黑手。邵小兵活著的時候,尚且不時討好高棟,江偉更是對他惟命是從,縣局幾個相關單位對高棟的任務指派不敢絲毫馬虎,如今邵小兵已死,邵聰上回還斥責高棟,現在高棟專注破案沒心思計較,但以後破案後高棟來個秋後算賬,邵家的把柄這麽多,對於他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就算邵家上麵也有人,可高棟又不怕邵家的這點關係。而且高棟業務水平高超,省市兩級都對他仕途的未來行情一致看漲,好些表麵級別比高棟高的領導這幾年都來主動拉近關係,萬一高棟幾年後到省裏甚至北京擔任要職,鐵了心要對付邵家,那就糟透了。
邵小兵經家族中人提點,幡然醒悟,對當日的冒失深感後悔,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趕到家門口,給看守自家樓下的警察送煙,希企為自己說好話。
高棟人馬一下車,一名看守的警察就上來道:“老大,邵聰按你的吩咐,一早就到了。”
高棟點點頭,沒說什麽,徑直朝單元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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