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5)
門外候著的邵聰馬上跑上前,滿臉笑容討好:“高局,對不起,我年紀小,父親剛去世,母親又失蹤,前幾天情緒差,出言冒失,懇請你原諒。”
高棟冷笑一聲,隨即伸出手拍拍他的肩,道:“沒事,我理解,上樓吧,等下或許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邵聰頓時一陣感激涕零,連忙跟著高棟上樓,主動開關電梯,迎接高棟進出。
打開房門,現場一切都如上回一般保存完好。
高棟掃視幾眼,對邵聰道:“上回讓你瞧瞧家裏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看出什麽了嗎?”
邵聰指著沙發:“那裏少了個坐墊,隔一個坐墊的沙發下麵破了,聽刑警說是被匕首紮破的。”
高棟點點頭,看向陳法醫道:“坐墊少了一個是重大疑點,看來問題還是出在沙發上。”
陳法醫走過去,把另外兩個坐墊都拿起來,指著另一頭紮洞的地方道:“可是我這邊除了判斷是匕首紮的洞外,其他線索都查不到。”
“裏麵的填充物拆開來看過也沒問題?”
“看了,填充物完好。倒是另個沙發也有個破口,但鑒定結果和案件無關。”
“是這排沙發?”高棟指著這套L形沙發另一邊上的一排四座沙發,這排沙發正對著房屋的門口。
“那裏下麵有個指甲蓋大小的破口,應該是過去弄破的。”
陳法醫搬開四座沙發的第二個坐墊,下麵靠裏位置有一個拇指蓋大小的黑色膠帶紙貼著。在這套黑色的真皮沙發上,貼著一塊拇指蓋大小的黑色膠帶紙,一時間還不容易發現。此時膠帶紙半敞開,顯然是警方此前撕開調查過。
高棟走過去,戴上一副膠皮手套,小心地撕開膠帶紙,放到一邊,隨後手指伸進洞裏,掏了一陣後,挖出一塊小海綿,這就是沙發基座裏的主要填充材料。
高棟看了眼邵聰,道:“你家沙發這裏原來就有這個小洞嗎?”
邵聰茫然搖頭:“我不知道,也許有吧,但這種小事我爸媽也不會告訴我。”
高棟想了想,問陳法醫:“這塊黑色膠帶紙好像是裝修用的那種吧?”
“對,修水管也用這個。”
“你認為這跟案子無關?”
陳法醫猶豫著回答:“嗯……想不出能和案子有關。”
“這裏的填充物也沒發現問題嗎?”
“我們挖了幾塊海綿帶回去,沒鑒定出有問題。”
高棟想了想,道:“這房間裏你們有找到黑色膠帶紙嗎?”
“這……這沒找過。”
高棟轉頭問邵聰:“你家一般家裏的工具箱放哪兒?”
邵聰馬上跑進廁所旁邊的雜物間,搬出一個工具箱,打開道:“都在這裏。”
高棟朝裏麵打量,那兒放著榔頭、鉗子等五金工具,一旁,還放著一卷黑色的膠帶紙。
高棟拿起這卷膠帶紙,看了一下,和沙發上的膠帶紙是一樣的。隨即,他拿起貼洞的那片指甲蓋大小的膠帶紙,比對到手裏的這卷上,看了幾眼,麵色悚然動容,隨即麵容恢複正常,打發邵聰先離開屋子,他和法醫還要進一步勘測。
等邵聰走後,高棟道:“老陳,你看,貼洞的這塊膠帶紙和這卷膠帶紙的切口完全吻合!”
陳法醫看了幾眼,點頭道:“是的,完全吻合。”
高棟盯著他的眼睛,道:“也就是說,這卷膠帶紙,上一回使用的時候,正是撕下了這一小截,貼到了沙發的洞上。”
“是的,可是這……這也說明不了什麽吧。”
“你不覺得巧合了點嗎?”
“什麽巧合?”
“問題就是沙發上。這房子裏一切完好,唯獨沙發少了個坐墊,並且有幾個匕首紮破的洞,我們的調查重點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少一個坐墊和幾個洞上。但除了這兩個以外,沙發還有個指甲蓋大小的洞,這點過去一直被我們認為與案件無關,基本無視它的存在。沙發上麵,平時一直放著真皮坐墊,如果有意外損傷,也是坐墊弄破了,坐墊下的部分怎麽會弄破呢?並且,這個破口不是沙發剛買來時就有的,如果沙發買來就有個破口,主人一開始沒發現,後來看到了,邵小兵貼個膠帶紙,這不奇怪。但這個膠帶紙是上一回使用這卷膠帶紙時使用的,也就是說,破口的產生是在最近一次使用膠帶紙的時候。”
高棟冷笑一聲,繼續說:“王寶國案,是不是那個凶手幹的,我沒有證據,不發表評價。但胡海平和邵小兵案,隨著這幾天調查的深入,通過作案的手法和風格,我有足夠信心判斷來自同一個人。要製造一起高質量的謀殺案,必須涉及處理犯罪證據,一般的證據很容易處理,譬如防止留指紋可以戴手套,防止留腳印可以擦拭地板。但有些犯罪證據,凶手是沒辦法清理的,必然會留在犯罪現場。這時候就是考驗凶手的智慧了。最好的處理犯罪證據的辦法,是偽造新的證據,讓警方注意力都被凶手刻意偽造的證據吸引,而忽略那本該和案件牢牢相關的證據。譬如胡海平案子中,石板明明是六樓掉下來的,凶手偏偏在五樓塗玻璃膠。邵小兵案子裏,凶手偏偏在山上留下清晰的腳印。不知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對手有個習慣,我們輕易獲得的線索,都是他想讓我們發現的,目的在於隱藏真正的證據。”
高棟頓了頓,繼續道:“咱們回到這套沙發上,進這房子我們第一時間掌握的線索就是沙發少了個坐墊以及被匕首紮了幾個洞。按照凶手前幾次的犯罪習慣,我們這麽容易得到的證據,一定是他偽造的,是他希望我們去查的。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呢?就是忽略了他真正犯罪中所留下的證據。沙發坐墊下居然破了一個小洞,用膠帶紙貼著,這膠帶紙又偏偏是上一回膠帶紙使用時的產物。不妨大膽假設一下,這個洞是凶手留下的,並且他沒有其他辦法掩蓋這個洞的存在。”
高棟指著這個指甲蓋大小的洞,道:“你看洞的邊緣,是剪刀剪出來的,也就是說,一開始的洞破損麵積更小,有人把洞破損的一圈邊緣剪掉了,然後用膠帶紙貼上去。”
陳法醫緩緩點頭,依然皺著眉,不解道:“可是這麽個洞,就算確實是凶手留下的,但和案件能有什麽關係呢?”
高棟笑了笑:“是啊,能有什麽關係呢?我們現在基於凶手的立場考慮問題。凶手意外弄破了沙發,又不想被我們察覺異常,於是用膠帶紙補了。可是為何偏偏拿走了一個坐墊,又在另一處坐墊下方用匕首紮洞,這樣豈不是更顯得異常嗎?假設這個洞,是匕首或其他利器弄破的,他沒必要補了這個洞,又用匕首去額外紮另幾個洞。唯一的答案就是,這個洞不是普通凶器弄出來的。”
陳法醫看著高棟,過了半晌,緩緩張口:“槍?”
高棟點點頭:“記得隔壁鄰居當天下午聽到過一聲爆炸聲嗎?過去隻是懷疑凶手可能有槍,但畢竟槍擊案在我們市發生得很少,通常隻是打架鬥毆用的氣槍,謀殺命案中用槍極其少有。所以我一直不敢下定論。現在你看這個洞,如果這個洞是凶手弄出來的,那麽唯一解釋就是凶手開過槍了。如此,這套沙發的所有疑點都很好解釋了。坐墊下方有洞,必然是子彈經過了坐墊,這坐墊如果留著,百分百能被我們鑒定出槍擊案,所以凶手拿走了那個被槍擊的坐墊,換上一個旁邊那排三座沙發的一個坐墊。又在三座沙發那裏用匕首紮洞,讓我們重點去調查三座沙發。又用膠帶紙補好了槍洞,讓我們忽視了真正問題是在這排四座沙發上。這個洞周圍邊緣為何用剪刀修過?因為子彈射入時,必然會灼燒真皮邊緣部分。”
陳法醫睜大眼睛道:“這麽說來,子彈還在沙發裏?”
高棟不置可否:“未必,子彈經過了坐墊再穿入沙發,力度有限,應該射不到底下,可能隻是陷在海綿裏,凶手把海綿和子彈挖走了。”
陳法醫跟高棟商量了一下,又去跟門外的邵聰打個招呼,要剪破沙發,邵聰自然應允。
很快,陳法醫剪破了沙發,仔細找尋一番,並未發現子彈。
高棟不以為意道:“很正常,沙發基座的海綿是否少了幾塊我們也看不出,既然沒找到子彈,那麽自然是被凶手拿走了。”
陳法醫想了想,又皺眉道:“老大,這個解釋卻是能把房子裏所有疑點都講通了,但還有個疑點,隔壁鄰居一共隻聽到一聲爆炸聲,說明隻開了一槍,這一槍又開在了沙發裏,但邵小兵夫婦兩人都被凶手製服了,這很難做到吧?”
高棟點點頭:“邵小兵是晚上回家的,當時隻聽到盤子打翻聲音,沒再聽到爆炸聲,——當然,可能開槍裹著毛巾,聲音沒讓旁邊人聽到。也可能是凶手和他發生搏鬥,在槍的威脅下製服住了人。至於邵小兵老婆,當天下午她在家,並且凶手開了一槍,既然凶手都敢開槍了,如果一槍沒擊中,此時換成任何一個人當凶手,都會繼續開第二槍,防止計劃失敗。但現場隻有一次槍聲,表明這一槍命中了。”
“可是如果這槍命中了,那怎麽可能繼續擊穿沙發坐墊,還穿入沙發裏麵呢?”
“你是說槍械沒這麽大威力?”
“對。”
高棟搖搖頭:“仿真槍當然威力沒這麽大,不過你想過沒有,如果是真槍呢?”
陳法醫張了張嘴:“民間……民間很少有真槍的吧,並且這種威力的型號沒幾款。”
高棟道:“對,這就是我們的突破口!有這威力的型號,國內最多的就是五四式。胡海平和邵小兵都是一把手,如果是我們體製內的人幹的呢?”
陳法醫頓時大驚。
高棟道:“沙發上這個洞,顯然不是凶手之前計劃內的,如果是他計劃內的,就會自備黑色膠帶紙,而不會使用邵小兵家裏的膠帶紙。錯就錯在他疏忽了一點,他直接切下膠帶紙,並未撕掉剩下一卷的缺口,這才使我看出這個洞的疑點,才知道這個洞是在膠帶紙上一回使用的時候貼上的,才使我覺得這太巧合了。凶手百密一疏,盡管是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但夠我們抓住他把柄了。咱們接下來,要最快速度查清全縣範圍內的警械保管情況,重點是子彈數目,要一一確認清楚,任何一個人都不能成為特例不檢查。”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6)
明天就是元旦,高棟知道,元旦是個分水嶺,一旦假期過後,市局的散步事件將徹底煙消雲散,上級領導自然會向他施壓,政治對手也會趁機向他發難。仕途與破案牢牢捆綁到一起,他倍感壓力重重。
做到他這個級別的官員,加上他丈人的權勢,早已不是當官為錢財的階段了。
不用說他,就拿邵小兵這位縣局的局長來說,雖然邵小兵妹夫是縣裏第二富,又是上市公司董事長,但邵家家族中,邵小兵永遠是領頭人。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有很多,但有權解決不了的事就很少了。商人賺再多的錢,在更高的領導看來,隻是社會財富權且寄存在你這兒,如果得罪了人,隨時有辦法把你收拾。
高棟是個普通老百姓眼裏級別很高的官了,可他依舊想往上走。絲毫不是為了財富,而是權力、實力和麵子。
可仕途這條道上的政治對手很多,他風光時,大家都來依附,不僅因為他現在有實權,更看重他是省市公認最有潛力的年輕官員。妓女靠吃青春飯,當官的更是如此。他還不到四十歲,正是最黃金年紀,一旦政績在添幾筆,就能更進一步。
可現在,這串公檢法一把手全部殞命的案子,實在把他逼到了絕無僅有的苦境。
線索雖然很明確,凶手的整體輪廓已經很清晰,他知道案子遲早能破了,即便暫時沒有凶手的直接線索,但根據整體輪廓區分出來的凶手所在人群,逐一排查也是幾個月內的事。
最多三個月,此案必破。
但他等不起。
三個月太久,他在寧縣耗不起。省市兩級拖不起。政治對手更不會給他三個月的時間。
他隻能寄望好運氣來臨,快速排查出凶手。
好運氣真的來了,這個元旦前的最後一天早晨,江偉跑來告訴他:“老大,警械排查結果,葉援朝少了兩枚子彈。”
高棟眼睛微眯了一下,冷聲問:“給他配的什麽槍?”
“五四式。”
高棟拳頭微微收緊,道:“葉援朝現在在哪?”
“還在他們派出所裏,今早我們縣局兩個負責此次排查工作的民警到他們派出所,全所所有人員當麵拿出警械確認,葉援朝少了兩枚子彈,他說應該在家裏,他先回去拿。我的人先打電話來說明下情況,等下陪他一起去。”
高棟冷笑一聲:“好,如果他家找不到子彈,直接把他帶到局裏,我要跟他好好聊一聊了。”
“不會……不會真是老葉幹的吧,可他有不在場證明啊。”
高棟冷哼一聲:“真鐵了心要犯罪,這些都可以偽造,當然,說不定他還有同夥呢。這些暫且不用下結論,等他們的調查結果吧。”
五分鍾後,江偉臉色青白地跑進辦公室,顫聲道:“老……老大,葉援朝……葉援朝當街開槍自殺了。”
“怎……怎麽會這樣!”高棟頓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倒退兩步,扶住辦公桌才站住,“當……當街開槍自殺?”他倒吸一口冷氣。
江偉結巴地說:“我……我看我們還是先過去吧。”
高棟強咬住牙關,點點頭:“隻能先過去了。”案子還沒破,嫌犯剛有了點苗頭,居然當街開槍自殺,一個警察鬧出當街開槍自殺,這是多轟動的新聞,他這個負責統籌寧縣工作的專案組組長,該如何麵對上級臉色?高棟瞬時感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派出所門口,簡直人山人海,整條路堵住了。高棟車子開不進來,老遠就停下,在民警簇擁下擠過圍觀群眾,穿入封鎖線內。
封鎖線拉了前後幾十米,警察肩並肩站在一起組成人牆,拒絕圍觀人群靠近。
現場中央,葉援朝躺在地上,太陽穴一個黑洞,另一側頭顱也有個洞,是自殺時子彈穿過顱骨留下的,地上有一小灘血。
派出所所長一見高棟和江偉過來,連忙跑上去道:“高……高局,——”
他還沒把話說完,高棟就打斷道:“屍體怎麽還放著?”
“法醫還沒來,等……等驗屍。”
“驗個屁!”高棟冷聲道,“趕緊清理現場,快!”
一聲令下,身旁一幹警察連忙行動起來,拿出塑料布趕緊把葉援朝屍體裹了抬走,其他人紛紛返回派出所裏打水衝地。
高棟臉色極其難看,咬牙把負責這次警械排查的兩名當值警察叫過來,怒問:“怎麽回事!怎麽會讓葉援朝死了!”
兩人嚇得臉色鐵青,一句話都不敢說。
“快說!”高棟咬緊著牙齒,似乎要吃人的模樣。
旁邊的江偉連忙跟他的手下說:“愣著幹嘛,還不快說。”
其中一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報告:“是,是這樣的。我們到派出所後,按照要求,集合所有配備警械的警務人員,一起拿出所有警械進行確認。葉援朝登記在冊的一共有五顆子彈,這次他隻拿出了三顆,說還有兩顆大概放家裏。我就先出來跟局裏打電話匯報情況,局……局裏同意我們陪他一起回家去拿。後來,葉援朝借口上廁所,我們在會議室等他,沒……沒想到,他跑出去了,馬上……馬上就外麵傳來一聲槍響,就……就這樣了。”
高棟怒喝:“你們發現他少了兩顆子彈,居然還讓他拿著槍?幹嘛不當場收了他的槍?”
“這……這沒有先例,我們……我們沒權力收他的槍。”
一旁江偉小心地幫他手下開脫:“原本……原本也沒想到會出這種事,他們倆不是刑警,不知道案情,葉援朝少了兩顆子彈,也……也沒理由當場收了他的槍。”
高棟冷哼一聲,又吐了口氣,心知事情已經發生,怪這兩個家夥也沒用,葉援朝當街開槍自殺,實在沒比這更糟糕的事了,不用想也知道,旁邊那些圍觀的當地老百姓中,此刻一定是各種流言小道消息滿街飛了。今天的事實在鬧得太大,剛剛肯定有圍觀者拍下照片了,這次消息封鎖是封不住了,隻能馬上向上級如實匯報,請求聯係新聞主管部門控製媒體報道了。
這回的問責是吃定了,到底怎麽善後現在還不好說。
高棟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快速權衡一遍當前事態情況和未來的事態發展,一方麵馬上下令周邊警員如何處理現場事宜,另一方麵很快坐車回到縣局,現在他需要打好多個電話,發動好多人事關係,做好多事了。
?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7)
中午,顧遠在食堂吃完飯,正坐在辦公桌裏看著教學期刊,門口兩個吃完飯的老師走進,邊走邊聊:“派出所副所長葉援朝早上當街開槍自殺了,你知道嗎?”
“是嗎,怎麽回事?”另一教師瞪大了眼睛。
“不知道具體什麽情況,反正聽說他在派出所門口,直接掏槍自殺的。當時街上有好多人,聽到一聲槍響,都原地愣了幾秒,隨後轉頭去看時,看到他直挺挺倒了下去。”
“唔……咱們縣越來越亂了,前陣子死了好幾個當官的,這下連警察都出事了,哦……太亂了……”
兩人還在繼續說下去,他們沒注意到,旁邊拿著期刊的那雙手正在微微顫抖。
怎麽會這樣!
怎麽突然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絲毫沒有任何預兆的結局!
原本他以為事情將逐漸風平浪靜,誰知,葉叔會選擇當街開槍自殺的方式來結束自己。
當街開槍自殺?
顧遠混亂的頭腦中突然像亮起一道閃電,照得通透,驚得他渾身一個激靈。他頃刻間明白葉叔的用意了,好吧,葉叔犧牲了自己,我絕對不能辜負他!
為今之計,必須用出最後一個計劃了。這個計劃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使用,他一度以為再也用不上了,但現在不得不如此了。
好吧,所有人新仇舊恨一起做個了斷!
時間已經不多了,過幾天警方徹底處理完葉叔當街開槍自殺的事後,一定會很快懷疑到我,最遲明天必須完成一切了。
拿著期刊的雙手緩緩放下,顧遠深呼吸一口,平複情緒,努力讓自己的思維恢複清晰。他用力睜了一下眼睛,站起身,來到辦公室外,給年級組長劉老師打了個電話:“劉老師,我下午請假去趟醫院,反正我就一節課,請方老師代一下。”
“嗯,沒關係,你去吧,身體出什麽問題了嗎?”
“最近總是肩膀酸,找朋友掛了專家門診號,下午去看看。”
“好的。”
掛下電話後,顧遠回到辦公室,拉開抽屜,裏麵裝著五、六部手機,都是幾個不太學習的家夥自修課玩手機被他收上來的,準備期末還給他們。看來這回手機不能還給他們了,顧遠歉意地笑了笑,隨手把這幾個手機都裝進包裏。
他以最快速度來到學校對麵的一個農業銀行,取了五萬塊錢,原本他還想多拿點,但五萬以上需要預約,於是他用報紙把錢包裹好,裝進自己的單肩包內,返身回到學校,叫出在教室裏正學習著的陳翔,來到操場上,對他說:“這學期的獎學金因為上次的事,學校覺得這次不適合評給你,我希望你能理解學校。”
陳翔點點頭:“我知道,我完全理解,是我自己不好。”
顧遠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不,你很好,很優秀,是我教過的最好的學生。我有個校友,現在是個成功企業家,準備捐一筆錢給學校成立私人獎學金,獎勵學習成績好的同學。我跟他說了你的遭遇,他很是理解,也認為你是個很孝順懂事的孩子。他想評給你一筆獎學金,但又擔心剛出了上回的事,學校方麵很難做,所以他私底下給你一筆獎學金,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努力,早日成材回報社會。”
顧遠從包裏拿出報紙包裹的五萬元現金,遞給陳翔。
陳翔捧過來一看,頓時驚得張大了嘴:“怎麽會這麽多!”
顧遠笑了笑:“不多,你收好了,不要讓其他同學知道,否則說不定心裏會有想法了呢。”
陳翔膽怯地搖搖頭:“不不,這麽大數額的獎學金我不敢收。”
顧遠拿出個塑料袋,幫他套好,道:“不多,以後等你讀大學了,考取國外大學的獎金,那才算多呢。把錢收好了,對了,你媽媽手機多少,我待會兒跟她聯係下說明這件事,要不然她還以為這錢來路不明呢,嗬嗬。”
陳翔感動得熱淚盈眶,把她媽媽的手機號碼告訴顧遠,又說:“顧老師,您那位校友是誰,我要當麵感謝他。”
“嗬嗬,他是匿名捐贈的,不想讓同學知道他名字,平時都在國外,下次如果回國方便的話,我再通知你吧。記著,錢收好了,以後要更用功學習。”
陳翔點點頭。
讓陳翔回教室後,顧遠又來到自己班上,叫出曾慧慧,來到操場上,笑著問了句:“你覺得我是個好老師嗎?”
“當然了,你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師!”曾慧慧回答很直接。
顧遠搖頭笑了笑:“也許吧。我知道咱們班覺得我這個班主任還不錯,如果將來換了其他班主任,希望你們也能表現一樣好。”
曾慧慧皺眉道:“顧老師,你要調其他班去了?”
顧遠笑了笑:“有這個可能吧,我也希望能一直帶我們班,我會盡量跟學校爭取的。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開始了,你們高中生涯正式跨過了一半,我真為你們感到高興。”
“顧老師,你今天好奇怪。”
“有嗎?”顧遠哈哈一笑,“總之,在我心裏,你們永遠是我最好的學生。”
“你……你這麽說,真的要調走了?”曾慧慧臉上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眼睛中都含淚水了。
“這不還沒定嗎,”顧遠出人意料地伸出手,拭去曾慧慧柔嫩臉頰上的淚水,笑了笑,“回去學習吧,你們是我心中最珍貴的人了。”
曾慧慧認真地點點頭。
可是她和陳翔都沒聽出顧遠話語背後那股前所未有的淒涼感。
送走曾慧慧後,顧遠柔和的眼神頃刻間一掃而空。
最後的殺戮開始了。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8)
顧遠來到學校的物理實驗室,拿了幾樣東西,隨後離開了學校。在車子開出學校門口的那一瞬,他抬眼望見了校門口寫著的“寧縣第一中學”,他唏噓一聲,搖搖頭,腳下油門用力踩下去,離開了。
他先去了文具店,買了幾個氫氣球,隨後回到學校附近的教師宿舍,把所需要的東西都整理到一個箱子中,放進車裏。又拿出數據線,給一隻從學生處上繳的手機充了下電,隨後坐進車裏,用這個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喂,是江華隊長嗎?”
“對,你是哪位?”城管隊的分隊長江華接起手機,發現是個沒見過的號碼。
“我朋友是市公安局刑偵隊的。”
江華的第一反應是遇到騙子了,因為現在專門有詐騙電話說有張法院傳票,要你打多少保證金之類的低級騙子,江華不太客氣地說了句:“我不認識公安局的啊,有什麽事?”
電話那頭,對方突然冷笑了一聲,隨後道:“你們縣公安局局長邵小兵死後,我朋友從他家發現了一些東西。2007年6月12號,有個姓江的人送了三根金條和二十萬現金,這手筆有點大了,你說對吧?”
江華頓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對方繼續說:“陳水根有份屍檢報告,寫著機械性窒息,上麵蓋著法醫的紅章,最後卻以酒後溺斃結案,但陳水根肝髒有病,不能喝酒,這份漏洞百出的屍檢報告怎麽弄出來的,好奇怪吧。”
“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沒關係,現在邵小兵死了,如果有人想來寧縣清場,很多事情說不好的。大概你沒想到邵小兵會把屍檢鑒定結果的原件保留下來吧?”其實邵小兵保險箱裏的隻是他為了將來某天出事自保的複印件,原件早已被他銷毀了,顧遠這麽說,隻不過是嚇唬他。
江華還是一口咬定:“你跟說這些幹什麽?”
“江隊長,我想你現在一定是誤會了,以為我想通過這個威脅你,或者是電話裏套你的話。其實如果我真要這麽做,何必套你話呢,屍檢結果原件交給省公安廳,肯定會翻案的。邵小兵的兩份文件現在都在我朋友手裏,他偷偷藏起來了,沒有上交到市局。我條件很簡單,十萬現金,馬上把這兩份東西都還給你,今天我就在你們縣,怎麽樣?”
那頭的江華猶豫了一下,謹慎道:“你是誰?”
“不用問我是誰,也不用管我朋友是哪位。我知道你家跟你們縣紀委沈書記關係好,上麵也都有人,我朋友隻是個普通警察,比不上你們。這事我建議你不要找人托關係處理,如果你想找人調查我們身份,事情鬧大了大家都不好過。區區十萬對你們家不算什麽,對我們是筆很大的錢了,這次交易也僅此一次,我會直接把原件交給你,以後你沒見過我,我不認識你,永遠不會有瓜葛。怎麽樣,下午三點,城西安順路的福田花園我等你。”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鍾,最後道:“好吧。”
城西的安順路是近幾年新開發的區塊,馬路挺寬,旁邊有幾個零星的小區,大都尚未竣工。他們學校許多教師團購的福田花園一期工程就在這條路上,福田花園剛幾個星期前進行了一期項目幾個單元樓的驗房工作,尚有一些問題要整改,現在物業和其他配套設施尚不完善,小區裏有幾個工人在綠化帶上弄東西,門口保安室隻有一個老頭看著。整個小區沒一戶人家入住,無東西可偷,自然就不用管什麽了。
顧遠站在自己這套房子的窗戶邊,朝外看著。他這套房子是沿街的邊套,平時噪聲大,價格自然也低,現在最大的好處就是站在自家房裏,能看見安順路上的情況。
他不擔心會被江華識破,因為他所講的,都是從邵小兵那兒得到的鐵證。他也不擔心江家會找人聯係市局領導,調查打電話的人,這麽做對他們的風險很大,就算把這名截留文件,企圖敲竹杠的警察挖出來,對方勢必會魚死網破,告到省裏江家就很難擺平了。區區十萬塊錢,對江家來說沒什麽大不了的,他們為陳水根的死花了有上百萬了。而且地方挑在了大馬路上,又是大白天,相信江華做夢也想不到即將見麵的陌生人會光天化日之下殺了他。
很快就要到三點了,顧遠看到對麵馬路上有輛印著“城管執法”字樣的車子停下來,馬上,他接到電話:“你在哪?”
“看到你了,等我一分鍾。”
江華坐在車裏,左右踟躕,心裏忐忑不安。當初為了狠狠教訓陳水根,卻不小心直接把他弄死了,他和幾個帶來的人隻能把陳水根扔進水裏。後來警察傳訊了他,在幾天幾夜不給睡覺的情況下,無奈招供了當天晚上的事。幸好他爸江盛動用了能動的一切關係,花費大量錢財,在多個單位聯合幹預的情況下,上級公安認定當事警察存在刑訊逼供的情況,口供不能為準,當事警察被調離到其他崗位,而陳水根一案最終被認定是酒後溺斃了結。知情的幾個人都是牽涉此事的,自然守口如瓶,當初所有的鑒定報告也全部作廢。他以為這件事就此過去了,又經過幾年,一切風平浪靜。誰知邵小兵這混蛋竟然還留了一手。
江華皺眉吸了口氣,摸了摸旁邊的十萬現金,錢倒是小事,希望今天過去,這事算徹底翻過去了吧。
之前他電話跟他爸商量過了,最後兩人判斷對方也就是個想撈點錢的小警察,如果對方今天能把原件帶來,那麽給他錢,雙方相安無事。如果對方就拿個複印件,還想以後繼續威脅勒索,到時隻能再求沈書記幫忙處理,找出那個家夥。
這時,他看見一個長相斯文的年輕人,手裏拿著一個文件袋,朝他走過來,來到副駕駛座外,說了句:“我能上車嗎?”
江華按開了保險鎖,那人自己拉開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錢帶來了嗎?”
江華拿出包,拉開讓他看一眼。
顧遠點點頭:“好,那我把東西給你,以後誰也沒見過誰。”
顧遠一邊拉開文件袋,一邊眼睛看向後視鏡,後麵有輛車快開過來了,他看了眼車前,前方沒有過來方向的車。
他慢慢地拿出文件交給江華。這時,後麵的那輛車已經超過他們,快速離去了。
“怎麽是複印件,原件呢?”江華瞪大了眼,正要抬頭,突然眼前出現一塊黑色的東西,砰一聲,子彈從額頭穿過。
顧遠為了防止血液濺出,所以沒從太陽穴射擊,而是選擇手彎到他跟前,從額頭朝駕駛椅方向射擊。
江華已經死了,陳翔,以後你媽賣鹽水雞應該少了很多麻煩了。
顧遠笑了笑,又看了旁邊都沒車,快速把江華屍體從正副駕駛座中間,推到後排座椅上去,自己則坐上了駕駛位。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49)
晚上六點半,顧遠提著一個單肩包來到皇朝花園門外。
這是整個寧縣檔次最高,安防最嚴格的小區。皇朝花園的產權方是寧縣人民政府,裏麵共有大約五、六十套別墅,清一色住著縣裏的各方領導。沈孝賢就住在此處,具體的位置葉援朝已經告訴過他了。
顧遠相信,今夜就是給一切做了斷的時候了!
小區門口,道閘合著,顧遠正要走進去,被門口的保安叫住,問道:“你是找人還是做什麽?”
“我是老師,來做家訪,去公安局曾博局長家,我是他女兒的班主任。”
保安看著這張斯文的臉,並不起疑,態度和藹地道:“麻煩證件看下,做個登記。”
顧遠照做,拿出身份證和教師證,然後在訪客的單子上仔細地填表。
如果是一般訪客,保安還會通過電子門鈴跟具體的住戶確認過,同意進入才放行。由於他是老師,有教師證,保安也記得曾博的女兒在讀高中,所以並未跟曾博家確認,直接讓他進入。不過即便要確認也沒關係,這都在顧遠的計劃內,大不了上她家坐個二十分鍾再走也沒關係。
顧遠順利地進入皇朝花園,徑直來到沈孝賢家門前,按響門鈴。
過了一會兒,一個富態的中年婦女走出別墅,來到鐵門前,打量他幾眼問:“你是哪位?”
“您好,您是沈夫人吧?我是綠灣鄉政府的,我今天剛好來縣裏辦事,我們江書記托我帶點東西過來給沈書記。”
沈孝賢老婆一聽是江盛派來的人,她自然知道江盛跟她家老沈過去是戰友,一直關係很密切,江盛逢年過節都來送東西,有時自己來,有時讓他兒子江華帶,每次都很客氣,絲毫沒有懷疑,忙笑著開了門,讓他進去,邊說道:“老沈在裏麵呢,快請進。老江每次都這麽客氣,對了,他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吧。”
“上次不是說他有點肝硬化,要去上海看看,現在怎麽樣了?”
顧遠一驚,他對江盛的一切絲毫不了解,連長什麽樣都沒見過,哪知道身體狀況如何,此時隻好道:“江書記說沒什麽大礙,以後飲食注意些就好了。”
沈孝賢老婆倒沒起疑,領他進了別墅,關上門,朝客廳看電視的沈孝賢叫著:“老江又派人來看你,可真有心呢。”
“是嘛。”沈孝賢站起身,打量著這個長相斯文的年輕人,笑著招呼,“你叫什麽名字啊?”
顧遠靦腆地答複著:“我叫顧遠。”
“哦,我倒沒聽老江說過,你是他什麽人啊?”
“我就鄉政府裏麵打打雜的,跟著江書記混唄。”顧遠故作憨厚地笑了笑。
沈孝賢大笑起來:“老江找你來,該不會你是他的準女婿吧?看你這年紀和他女兒很近。”
顧遠連連害羞地搖頭:“哪有這麽好運氣呢,在努力,在努力。”
大家相識哈哈一笑,坐下來,一切顯得其樂融融。
沈孝賢老婆給他倒了水,他連忙雙手客氣地接過,似是不經意地問:“沈書記,怎麽沒見您家公子,明天元旦,他沒回來過新年啊?”
沈孝賢道:“他呀,大概再過一個小時才回來呢,年紀不小了,每天隻知道在外麵玩。”
“是嗎,那有空也多陪陪你們才行。對了,江書記讓我帶點東西給你們,”他看了眼兩人的位置,沈孝賢就坐在跟前兩米遠的地方,他老婆在廚房旁邊拿糖果準備招待他,距離有點遠,他手伸進包裏,邊說道:“沈夫人,江書記給您也帶了點東西,您過來看看?”
沈孝賢老婆聞言走過來,來到跟前時,顧遠左手掏出了三塊金條。
“金條,這麽貴重東西?”沈孝賢說著,他們倆目光都看向金條。
顧遠右手隨後摸出了那把從邵小兵處拿的手槍,最快速度跳過去,衝著沈孝賢的額頭就是一槍,還沒等他老婆反應過來,他急忙一把揪過她的頭發,對著她的頭也開了一槍。
這裏是私家別墅,兩棟間相距遠,小區內沒有閑雜人走動,PPK沒有五四手槍聲音大,不怕被人聽到槍聲。
開完這兩槍,顧遠氣喘籲籲地站在原地,看著兩具尚在睜大眼睛抽搐的屍體,咬咬牙:“葉叔,就差最後一個了。”
大半個鍾頭後,沈浩開車自己的豪華座駕來到自家別墅門口,按了門鈴,半天沒有反應。無奈,他隻能自己掏出鑰匙開門,把車開進院子停好後,又自己開了自家別墅門,裏麵一片漆黑。
“搞什麽,怎麽兩個人都不在。”他心裏抱怨一句,開了燈朝裏走。
剛走出玄關轉角,“砰”一聲,肚子感到一陣刺痛,還沒等他明白過來,一把小巧的手槍指向了他的腦袋。
三個小時後,顧遠離開了別墅,開的是沈浩的車。小區外麵負責保護沈孝賢的刑警做夢也想不到,要保護的對象已經遇害。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50)
今天是元旦,可這不是屬於高棟的元旦。
昨天葉援朝當街開槍自殺,影響極度惡劣,他一整天都在忙著打電話處理這前所未有的棘手事件,一夜未睡,頭發都白了幾根。
元旦過後第一個工作日,他就要去省城向省廳和部裏的人匯報情況,這次上頭派了好多人,大部分人都拉不上關係,因此極其難處理。
可他還不能停歇,他知道葉援朝雖然死了,但胡海平和邵小兵的凶手不是他,他勢必和凶手有關,否則也不會畏罪自殺了,抓到這真正的凶手才是當務之急。何況,幾起案子還有些問題沒有調查清楚。
一大早高棟就來到縣局,召集專案組所有人員開會。
先是問了張一昂:“葉援朝家裏查得怎麽樣?”
“我們找遍了也沒找到子彈,但也沒發現其他可疑東西。”
陳法醫道:“我們法醫組看過葉援朝屍體,他的腳應該穿40碼鞋子,不該是41碼。”
高棟冷哼一聲:“這麽說,王寶國就是被葉援朝殺了!當初弄出一堆偽證騙了我們!”
張一昂皺眉道:“當初查他的鞋子都是舊鞋,我們也實在想不到他會去弄來一堆41碼的舊鞋欺騙我們。”
高棟冷聲道:“王寶國肯定是葉援朝殺的,他當過偵察兵,又幹過刑警,有這本事,而且還有目擊者看到過類似他的人出現。現在我們通過監控和調查知道,胡海平和邵小兵是一個年紀不大的人殺的,此人不是葉援朝,但一定和葉援朝有關。王寶國案子沒用槍,我們是查邵小兵案子去查槍的,葉援朝這時候畏罪自殺,顯然邵小兵案的槍是他提供的。所以之前葉援朝的一堆舊鞋,很可能是那名同夥給他的。現在葉援朝已死,我們必須抓緊全力捉拿另一名共犯!敢犯這種案子,這名共犯必定和王寶國有著極其密切的關係!江偉,昨晚我讓你把葉援朝所有親戚、朋友的關係詳詳細細調查出來,做得怎麽樣了?”
江偉道:“我們連夜找了派出所他的同事和他家的多戶親戚做了詳細筆錄,所有親屬已經調查完整了,這是他的親屬名單。另外他的朋友圈以及社會上的關係,我們還在調查,恐怕需要幾天時間。這裏是已經調查好的朋友名單。”
高棟接過兩份名單,看了親屬名單,皺起了眉頭。
名單上,羅列著每個親戚的年齡、性別、身高、體重、與葉援朝關係、職業單位、受教育情況和部分性格特點。但沒有一個人與之前高棟歸納出來的凶手特征完全相符。
隨後,他拿起第二份朋友名單,稍瞥了幾眼,立刻注意到了名單中間一個叫顧遠的名字,因為顧遠旁邊的職業赫然填著“寧縣一中物理老師”。他又看了其他人名,覺得這個顧遠的職業跟凶手的特點最接近,連忙問:“這叫顧遠的人和葉援朝什麽關係?”
江偉臉色尷尬:“我……這剛開會前下麵人整理上來的,我還沒來得及詳細看過。”
高棟不滿地瞪他一眼,看後麵寫著這條信息是派出所指導員提供的,連忙讓江偉把這位指導員叫到縣局來,必須最快速度。
十五分鍾後,這位年紀五十多歲的指導員氣喘籲籲地來到辦公室,高棟沒給他休息,立即問:“昨晚你跟他們說的這個顧遠是什麽人,你現在詳細說說。”
指導員麵對一屋子的警戒高層,略顯緊張地說:“他是老葉……不,葉援朝的表侄,沒有血緣關係。”
“那怎麽會是表侄?”
“我跟葉援朝共事快二十年了,他的事我知道一些。大概十八、九年前,葉援朝是縣刑偵隊的分隊長,有一回接到報警,縣旁一個村裏有人持刀挾持人質。葉援朝趕過去後,得知是一個農村的二流子拿菜刀劫持了自己老婆,屋子裏還有個十多歲的男孩。後來知道,這二流子一向在村裏遊手好閑,整體跟外麵女人勾搭,回家又打老婆,打得可狠了,周圍人都怕他,也不敢勸。這回大概是他老婆積怨爆發,要帶著小孩跟他離婚。誰知他不肯,直接關上門來打,打得非常慘,周圍人看不下去了,一起過來勸,這家夥橫慣了,誰也不聽,還拿刀要砍來勸架的人,無奈旁人隻好報警。葉援朝他們趕到後,這家夥知道按當時的環境,他這種行為是要坐牢的,就拿刀架在老婆脖子上,威脅警察走,要不然他就把他老婆殺了。聽說這人平時橫起來就腦子一根線,那時火氣上頭了,葉援朝為了避免激怒他真的殺了他老婆,讓其他人退到外麵,他一個人推門進去談判。半個小時後,外麵人聽到幾聲慘叫,衝進去後,發現他老婆喉嚨被割破,血噴出來,沒法救,很快就死了。葉援朝腿上也被砍了一刀,那次後腿就有毛病,後來調來派出所。而凶手自己腦袋被菜刀砍爛了。”
高棟不解道:“這人把他老婆殺了,怎麽自己腦袋會被砍爛?”
“事後葉援朝說他看到這人情緒失控,對老婆抹脖子,他想救人,上去奪刀,被砍傷了腿,他抓住菜刀奪過來後,本能反應一頓亂砍,把這人殺了。後來公安係統和現場群眾都認為葉援朝沒有做錯,出於救人需要和正當防衛的本能反應,還受了嘉獎。”
高棟摸了摸下巴:“你說的這事裏麵的小孩,就是顧遠吧?”
“對,當時大家衝進去時,據說那個小孩坐在父母屍體旁,滿臉都是血,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半句話都說不出,誰叫他都沒反應。其實我聽人說,當時其他刑警也都看出來了,凶手根本不是被葉援朝砍死的,而是被凶手自己的小孩砍死的。大概這小孩看到母親在眼皮底下被他爸爸殺了,又想起每天家中的暴力都是他爸一手造成的,對這男人充滿了恨意,所以在殺死他媽的瞬間,奪過菜刀,把他爸活活砍死。按理,這孩子是要被勞教的,葉援朝不忍心,所以自己兜下來,說是自己出於自衛把人殺了。其他刑警隊的人知道真相,也知道這孩子本身並沒有罪,一切都是家庭逼的,所以都默認了葉援朝的謊言。”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51)
高棟點點頭,道:“葉援朝對他的這份恩情,可算很大。後來他們兩人有什麽聯係?”
“顧遠父母都死後,由於爺爺奶奶早死了,娘家也不要帶他,親戚沒一個肯照樣,本來政府打算聯係市裏麵的福利院接收,葉援朝同情他,所以收養了。帶回家裏住了沒幾天,聽說他老婆天天跟他吵架,說帶了個不相幹的殺人犯小孩回家,家裏還有個女兒,太不安全了,堅決要把他送走。葉援朝不忍告訴顧遠實情,大概是顧遠自己知道了,很主動地離開他們家,說也不去福利院,自己住校。此後葉援朝不定期給他一些生活費,我聽葉援朝說過,這事他老婆也知道,也沒說什麽。顧遠這小孩就從初中、高中、大學一直住校,過年過節要麽呆學校裏,要麽自己一個人跑回家裏過。總之,此後再也沒進過葉家。他讀書很用功,成績也很好,後來還考了浙大,畢業後到一中當老師,最近幾年逢年過節都會到派出所給葉援朝買東西,所裏很多警察都認識他,除了我這幾個年紀大的,其他人都以為是老葉……不,葉援朝的侄子。”
高棟微眯著眼睛思索片刻,顧遠和葉援朝的關係,雖無血緣,恐怕比有血緣更親了。這種不常見的關係下,協助葉援朝犯罪就說得通了。否則換成普通親戚朋友,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幫葉援朝殺人。最重要的是他浙大物理係畢業,是物理老師,胡海平和邵小兵案子的計謀無疑想得出來。
他點點頭,道:“顧遠身高大概多少?”
“大約一米七出頭些。”他用手對著自己比劃了下。
高棟點點頭,身高和監控中的凶手相符。
“他身材呢?”
“不胖不瘦,均稱。”
“你估計大約體重多少?”
“總一百三十來斤吧。”
“他有車嗎?”
“聽葉援朝說他去年買了輛小車。”
高棟思索片刻,馬上拿定主意,吩咐張一昂:“把葉援朝手機拿出來,找到這個叫顧遠的電話,嗯……不,不這樣,今天元旦學校放假,你馬上去跟他們學校聯係,讓他們學校老師打個電話給他,找個借口約到學校,然後帶人過去看看,我估計這家夥八九不離十了。不管能不能確認,都帶回來。”
張一昂馬上著手去辦,幾分鍾後,回到會議室道:“老大,顧遠手機關了。”
“什麽?”高棟預感不太好,連忙道,“有他地址嗎?”
“有,他住學校旁邊的教職工宿舍。”
“江偉,你馬上安排人跑去那邊,一定,記住,一定要把人給我活著帶回來!”
江偉剛離開才過幾分鍾,就以衝刺的速度跑回辦公室,臉色慘白,大聲道:“110接到……顧遠……顧遠打來電話,說……說沈浩,就是沈孝賢兒子,沈浩在他手上,沈孝賢夫妻已經被他殺了。”
高棟豁然從椅子裏站起,腳下支撐不住,突然向後跌倒。
身旁眾人正要去扶,高棟擺擺手,按住桌子站起。
他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麽葉援朝昨天會當街開槍自殺,警方僅是查了他的子彈,還不夠實質證據抓捕他,他為什麽會直接畏罪自殺。都敢自殺了,為什麽不敢繼續在刑警麵前演下去,搏一個生機?
現在高棟明白了,葉援朝的自殺是為了通知顧遠。
葉援朝很清楚,如果家裏也找不到兩顆子彈,那麽刑偵隊肯定會把他帶回去審,用一些手段,總能從他嘴裏逼問出顧遠。而如果他不在派出所門口的大街上開槍自殺,而是把地點選擇在派出所或者家裏麵,按照警方的作風,一定會立即封鎖消息,避免社會影響惡劣。這樣一來,顧遠就根本不會知道葉援朝已經死了。過不了幾天,就會通過葉援朝的人際關係,查出他來。葉援朝隻有這麽做,隻有當街開槍自殺,才會瞬時鬧得全縣沸騰,不到半天時間,縣城消息都傳了個遍。所以才提醒了顧遠,馬上就會查到他了。於是顧遠就狗急跳牆了!
高棟憤恨地咬住嘴唇,臉色慘白,深怪自己昨天隻顧著一頭忙活葉援朝的善後,怎麽就沒想到這一層,沒想到葉援朝開槍自殺的地點大有用意。他咬咬牙,問:“確定是顧遠嗎?”
“他……他自己說是顧遠。”江偉回答。
高棟皺皺眉,冷靜下情緒,道:“他想怎麽樣?”
“他……他說要跟你通電話,又說過幾分鍾再打來,就掛了,我們打過去他關機了。”
高棟轉身對市局的一名老刑警厲聲質問:“三隊的這群蠢貨不是派人保護沈孝賢的嗎!”
那人膽戰心驚地回答:“是……應該是的,我……我馬上去問。”‘
高棟看向江偉:“顧遠現在在哪?”
“不清楚,他手機剛關了,等下隻要他一開機,我們馬上能定位出他的準確位置。”
高棟冷聲道:“好,所有人馬上整裝待發,準備抓捕工作。江偉,立即派人跟所有轄區派出所、民警站聯絡,隨時準備配合抓人。對了,你找人馬上聯係學校,問問顧遠除了宿舍外,還有哪些住所?另外準備好通訊工具,我等他電話。他手機一開機,你這邊馬上查他位置。”
高棟咬咬牙,心裏在說你要真敢再打電話過來,立馬抓住你!當然,為以防萬一,顧遠不會再打來電話,高棟讓手下去跟學校要顧遠照片,同時調派武警,封鎖全縣對外通行道路,所有私家車和中巴車、大巴車都要一一查過,貨車也查是否還藏了人。這項工作安排至少要半天時間,不過高棟認為無所謂,顧遠如果真想逃,昨天就該逃離寧縣了,何必打個電話過來。他暴露自己,說明他還留在寧縣。至於綁架了人質,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要求。
總之,現在事情已經到了最壞地步了,公檢法一把手全部隕落,沈孝賢夫妻被殺,凶手葉援朝當街開槍自殺。高棟現在能做的隻能是不出現更壞的情況,那就是人質也死了。
保住人質,抓獲顧遠,在這一刻,比任何事都重要得多!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52)
高棟命令已下,會議室裏所有人連忙跑了出去,各司其職,準備各項抓捕工作。
縣城附近所有的派出所、警站在接到命令後全部嚴正以待,荷槍實彈,坐上警車,等待縣局的一聲令下。狙擊手拿好槍支,談判專家也脫下警服,換好普通衣服待命。醫院救護車聯絡到位。就連110警訊中心,雖然有三條線路,但為了能在第一時間把電話接給高棟,避免出現占線等意外,這幾分鍾裏接到個報警電話,發現不是顧遠,忙敷衍幾句連忙掛斷,此時就算打架打個半死,當街有人賣淫,公安局門口擺攤賭博,也無多餘警力有工夫理你。
高棟坐在車裏,握著雙手,忐忑不安。
這時,接到張一昂電話,道:“老大,顧遠宿舍沒人。”
高棟很快地回答他:“知道了,你跟江偉聯係吧。”他不用想就知道顧遠肯定不在宿舍裏,準是找個地方躲著了。
這時,車外那名老刑警跑過來,顫聲道:“老大……三隊他們剛看過了,沈孝賢夫婦在家中被槍殺了。”
“這群蠢貨!這群蠢貨!”高棟怒不可遏。
“沈孝賢住的小區安保很嚴,他們每天保護沈孝賢上下班,下班後守在小區外,不知道怎麽回事,讓顧遠溜進小區把人殺了。沈孝賢兒子不屬於保護對象,所以怎麽會也落顧遠手裏的,還要調查。”
高棟現在無心理會,隻是道:“就這樣了,過後再說吧。”
正當這時,高棟耳朵裏的對講機傳來縣局信息處理中心的聲音:“嫌犯手機開機。”
高棟立刻下令:“馬上查他位置。”
幾秒鍾後,信息處理中心回答:“嫌犯目前在城西安順路上的福田花園裏。”
高棟立刻按下對講機的另個按鈕,下令:“所有人員馬上前往安順路上的福田花園。”關閉通話後,忙問坐在前麵副駕駛座上的江偉,“這是什麽地方?”
“縣城新的開發區,旁邊都是些新小區,很多還沒建好。”
這時,對講機裏又傳來聲音:“顧遠打來電話了。”
高棟立刻按下說話鍵:“接給我,時刻釘牢嫌犯位置,有情況和江偉聯係。”
信息處理中心轉接了電話,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是高棟高局長嗎?”
“對,我是高棟,你就是顧遠?”
“沒錯,是我。”
“人質現在怎麽樣了?”
對方一聲冷笑,道:“沈浩呀,情況不太樂觀,不妨我讓你跟他說幾句。”電話那頭靜默了幾秒鍾,傳來大聲的喘息和有氣無力地呼救,“救命……救我,救我!我是沈浩,我……我中槍了。——求你,求你放過我,求你……”
電話裏傳來“嗚嗚”的聲音,似乎對方正拿東西堵了沈浩的嘴,隨即道:“高局,人質還沒死,你聽清了吧?”
高棟皺著眉,冷聲道:“你想怎麽樣?”
“給我一條活路,我保證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犯罪了。”
“這……人質受傷了,命在旦夕,你讓人質先就醫,條件我們可以再談。”
“人質就醫?就醫了你們會和我談條件?”
高棟不假思索道,“你在哪?讓我們派醫生先去救治人質。”
“我在哪你們會不知道?”
高棟不想透露他們已經查到他的位置,怕他傷害人質後再逃離,此刻車子尚在半路,還沒到那裏。忙道:“你應該知道你肯定逃不掉的,全縣警察都在抓你,不要再繼續了,如果你保證人質安然無恙,我一定保證你是投案自首的,並且保證會在法院審判前,給你做精神鑒定,你一定不會判死刑。”
“嗬嗬,”顧遠冷笑一聲,“如果我相信你的話,那我真該去做精神鑒定了。”
“你到底想怎麽樣?”
“給我一條活路,我保證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犯罪了。”
“我現在答應你,你能信嗎?”高棟知道對方可不是單純的白癡凶手,警方一番忽悠就會投案自首,他這次犯下的罪槍斃十次都夠了,忽悠他不會判死刑他壓根不會信。
誰知,顧遠卻出人意料地認真回答一句:“隻要你答應我,我會信。”
這一番搞得高棟這位經驗豐富的人物反而一時接不上話了。
高棟隻能勸慰道:“收手吧,你殺的人夠多的了,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是害死了葉援朝,害了很多人,更害了你自己?”
“你想轉移話題,突破我心理防線嗎?”顧遠狡黠地笑了聲,“我不是個善於反思自己行為對錯的人,發生的事已經無法改變,並且,我不認為是我害了葉叔,而是那些該死的人害了葉叔。如果我沒殺人,葉叔也會繼續殺人,最後還是會被你們抓到判死刑。隻不過,我雖然以為自己做了很多,卻沒想過依然改變不了這個結局。但讓我重新選擇,我還是會這麽做,因為葉叔的能力不夠殺光這幾個畜生。等等,不要掛電話,我撒泡尿。”
高棟狠狠咬住牙,心裏大罵,他媽的上百個警察來抓你,跟我打電話你還撒泡尿?
高棟關閉通話鍵,問江偉:“嫌犯還在原地嗎?”
“一直沒變,手機定位顯示他在福田花園二幢一單元,學校剛回複那是教師團購房,顧遠買在401.現在估計他就在401的房子裏。”
對講機裏傳來“啪”一聲輕響,似乎是手機放地上的聲音,接著傳來幾聲腳步聲,不到半分鍾,對方聲音又傳來了,道:“好了,高局,我的條件你能答應嗎?”
高棟很惱火,放他一條活路?這顯然不可能的。但現在不能激怒他。他不想直接給顧遠太大壓力,害怕人質再死,他責任就更大了,想盡量穩定住他,更多拖延時間。盡管顧遠很聰明,一下就看破他的用意,但他這麽多年的刑偵經驗知道,再聰明的人時間拖得夠長,遲早也會心理崩潰,從而投降。
“你聽我說,不管怎麽樣,葉援朝已經死了,這是不能更改的事實,你已經殺了這麽多人了,就放過人質一馬,我以我的一個副廳級的身份向你擔保,一定在審判前為你做精神鑒定,保證你不會判死刑。”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53)
“我不相信。”
高棟皺眉道:“那到底要怎麽樣,你才肯放人?”
“我說過了,給我一條活路,我保證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犯罪了。”
高棟忍氣道:“你認為這樣可能嗎?好吧,你想讓我們具體怎麽做?”
“我還沒想好。”
高棟猜想他現在正處於狗急跳牆的時候,隻能慢慢來,便道:“這樣,條件我們可以再談,你先讓我們派醫生過來給沈浩治療,行嗎?反正人質依然還在你手裏,你手裏有槍,我們拿你也沒辦法。”
“這個要求我拒絕,不用想著騙我了,進來的醫生肯定是警察,哪個醫生敢這麽大膽子進來?或者在我開門的時候,突然衝出幾個警察,直接把我製服了。不過高局你現在暫時可以放心,人質腹部中槍,暫時還死不了,拖個一兩天問題都不大。”
“你知不知道你再這麽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對方傳來一聲輕笑:“高局,你說的這條路我有想過,但其實還有另一條路,殺了人質我自殺。反正到這份上了,我放人也是死,多拉個墊背的也好。”
“你到底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不想活了。”
高棟覺得不好,看樣子他很可能殺了人質再自殺,如此一來,人質死了,凶手也死了,這案子他該怎麽交差?連忙轉換話題問:“你要是死了,你不想想那些關心你的人嗎?”
“我沒有親人啊,也沒有女朋友。”
“你是老師,如果你學生知道了你殺人的事,他們會怎麽想?”
顧遠絲毫不為所惑:“別人怎麽想跟我有什麽關係?不管我放不放人,學生不都知道我殺了人嗎,有區別嗎?”
高棟握緊拳頭,忍住氣,繼續轉換話題,避免對方情緒失控,問:“你是個很聰明的人,很有才能,你犯下的案子是我從警以來從未見過的,你為什麽要替葉援朝殺這麽多人?”
“葉叔對我有恩,這是應該的。”
這時,高棟的車隊已經在福田小區門口停下,所有警察出了車,一旁江偉給他們下命令,各就各位準備,隨後對高棟做手勢示意,指出顧遠所在房子的位置,是一套沿街房屋。
高棟點了下頭,揮揮手示意他去安排,自己則拿著對講機,站在小區外麵顧遠家的樓下,繼續跟顧遠對話:“可你有沒有想過,你殺這麽多人,犯罪動機太明顯了,我們怎麽可能不懷疑到葉援朝頭上?你這麽做反而最終害了他。”
“不不,原本不該是這樣的。我並不想殺人,我也想過自己的生活,我隻是為了葉叔。葉叔殺了王寶國,我很了解他,他這樣一個老好人都逼得去殺人了,這是怎麽樣的仇恨呢?他從沒做過半點違法的事,我知道,他邁出這一步後,就不想活了,我知道,他肯定要找沈家報仇的。我並不是為了伸張社會正義而去殺人,我隻不想看到葉叔再錯下去。所以我設計殺了胡海平,又殺了邵小兵夫妻,這麽做,隻是為了一是替葉叔泄恨,二則也希望你們三個案子並案偵查,從而排除葉叔的嫌疑,三是我知道當我連續犯下兩起重罪後,葉叔也會想明白,如果再殺了沈家,犯罪動機太明顯了,不光他會出事,也必然會牽連出我。我知道那樣一來,葉叔就會顧慮到我,放棄報仇。之所以我一直沒動沈家分毫,是因為沈家一出事,犯罪動機就徹底出來了,你們肯定要審他。就算我替他頂罪也沒用,剛好王寶國被害當天,我在學校值班,你們會查出我有不在場證明,從而還是會查到王寶國是葉叔殺的。我隻有這麽做,隻能這麽做才能讓葉叔放棄報仇,而我,也能過自己的生活了。可是很不幸,結局不是我設想的美好,我沒想到你們會查出邵小兵案我用了槍,從而發現葉叔少了兩顆子彈。葉叔當街開槍自殺,昨天中午我就知道消息了,我明白,這是葉叔故意當街開槍自殺,才能讓消息傳得這麽快,這是他用死來提醒我快逃。但都到這一步了,我能跑得了嗎?索性把罪魁禍首沈家一鍋端了。可惜啊,我運氣不好,邵小兵老婆的屍體被你們找到了。”
“邵小兵老婆屍體?我們到現在還找不到。”
“哦?”顧遠很意外,“她腦袋裏中槍了,我以為你們是憑借這點發現邵小兵案用槍了,才去調查警械。看來就是我當時開槍被人聽到了。”
“不,這也不是直接原因,我們是經過多條線索聯合推斷你使用了槍,並且是射擊威力很強的槍。”
“那你們真是了不起,我還是低估你們警方的辦案能力了。”
高棟繼續拖延時間,消耗對方精力:“能告訴我邵小兵老婆屍體你弄哪了嗎?”
這時,江偉走了過來,表情有話要說,高棟關閉通話鍵。
江偉道:“特警已在他家門口,安裝了竊聽器,聽清裏麵說話聲,肯定人401裏。”
高棟關閉通話鍵,快速問:“防盜門嗎?鑰匙有嗎?”
“物業沒鑰匙,強衝有困難,考慮到門裏可能還反鎖著,我怕驚動嫌犯,暫沒有動作。狙擊手也不好瞄。”
高棟看了眼四周,由於房子沿街邊套,又在四樓,周圍近距離內沒有製高點,並且401窗戶是關著的,狙擊手不太好瞄。而防盜門要想破門而入,勢必會驚動嫌犯,很容易造成人質和嫌犯雙雙死亡,思考了一秒,馬上道:“上麵幾個窗戶每個都分配狙擊手,門外人員暫且不動,一切聽我指揮,我先多耗他精力。”
電話那頭繼續說著:“邵小兵老婆嘛,被我扔海裏了?”
高棟重新按開通話鍵:“扔海裏?你扔在哪片海裏了?”
“就在沙灘上。”
“怎麽可能,我們沒找到。”
“難怪,嗬嗬,”顧遠笑了笑,“我拋屍時間是農曆十一月初七的淩晨的一兩點鍾,不知道高局知不知道海邊潮汐的漲落規律,初七淩晨的一點到三點,是未來半個月內海平麵最低的時候。那時我把車一路朝海灘開,拋下了裝有邵小兵老婆屍體的麻袋,隨後就開始漲潮了,到你們發現那片沙灘時,麻袋早被海水徹底淹沒了。並且麻袋裏裝著石頭,沙灘表層沙子的密度低,並且呈流動狀態,海邊玩水時,你隻要在水裏站一分鍾,腳就會陷進沙子裏去,同樣道理,那個麻袋也會越陷越深,不用半天,就會完全陷入沙子裏,難怪你們沒找到。”
?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54)
高棟咬咬牙,原來是這樣,他們一直懷疑他把屍體扔深水區了,結果幾處地方都找不到,他怎麽都沒想到,顧遠會利用農曆初七淩晨海平麵最低,開車扔到淺水區後,等他們發現沙灘,那裏已經成為深水區了。學物理的自然知道潮汐是受地月引力的影響,難怪他會想出這招拋屍的辦法。
這時,電話那頭又傳來一聲喇叭聲,高棟頓時警覺,凶手顯然走到窗戶口了。他抬頭費力地朝樓上望去,卻沒看到窗戶旁有人站著,看來這小子很警覺,沒直接走到窗戶口。但高棟又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感覺,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此刻也沒更多時間細想這種感覺。
高棟繼續問:“邵小兵的偽造自殺現場,你是不是用了滑輪?”
“這都能被你看透嗎?”顧遠更顯意外了。
“我們找到了你丟棄的滑輪和繩索。”
“我聽葉叔說高局你沒有不破的命案,現在看來,果真如此了。看樣子,我現在所做的一切,你們都調查清楚了吧?”
“那倒也沒有,我知道胡海平案,你是在六樓用遙控裝置把石板推下去的,我想了下,除非是很大的遙控裝置,否則也沒力道把石板推下去,可我們現場又找不出。”
“不不,這個裝置不大,兩條繩子,一個遙控彈簧鎖就可以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六樓窗外的牆底下有塊東西?”
“看到了,肯定是你留下的。”
“我把彈簧鎖扣在那塊東西上,彈簧鎖上引出兩條繩子,繩子一頭是個L型角鐵片,這兩塊角鐵片分別勾住石板的左右兩側,為了平衡,必須是左右兩側。事實上石板不是放在水泥台的邊緣處的,而是懸空的,下方和水泥板接觸,左右用兩條繩子的力拉住,使它懸空。所以,石板並不是被推出去的,而是借用它本來的重力掉下去。當我按下遙控開關時,彈簧鎖連著繩子飛出,石板失去了繩子拉力,自然掉落。當然,石板掉落所需要的時間我早就經過精確計算,胡海平回家的走路速度我也測量了多次,誤差很小,我反複演算結果,保證了他被石板砸死的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飛出的繩子嘛,直接被我撿走了。”
高棟唏噓一下,他雖然想到了顧遠是用遙控裝置設計的,但一直以為是用某種裝置把石板推出去,沒想到不用推,石板原本就是懸空的,靠繩索拉力支持。當拉力一撤去,就直接自動往下掉了。
顧遠繼續道:“說了挺多的,你們現在應該到我樓下了吧?”
高棟抬頭往上看,沒看見窗戶裏的人,道:“你看見了?”
“不,我走到窗戶口恐怕就被你們狙擊了,我不敢。”
“你明知我們到了樓下,你現在的出路隻有一條,放開人質,投降。”
顧遠沒有接他的話,隻是道:“對於犯罪經過,你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需要問我的嗎?”
高棟嘲諷道:“你認為自己設計這一切很自豪嗎?”
“那倒也不是,隻是不想自己死後,你們還查不出我的犯罪經過,覺得可惜。好吧,看來差不多了,那我和沈浩也一起上路了吧,哈哈。”直接掛斷電話。
高棟一愣,幾秒鍾後,旁邊的江偉大叫:“老大,聽到裏麵開槍了!”
高棟大喝一聲:“衝進去。”他帶著一群人拔腿就往小區裏跑,跑到四樓門口,幾個特警還在奮力踢門,就是踢不開。
這時,從頂樓用繩索吊下的特警已經打破窗戶,衝進房間,立馬打開門,所有人趕了進去。
臥室位置濃煙滾滾,燒著大火,傳出濃烈的汽油味,裏麵什麽都看不清。
高棟急得大喊:“快去救火,快去救火!”他心裏清楚,看樣子沈浩必定是救不活了,顧遠也是死了,再沒有更壞的結果了。
無奈火勢太大,他們在屋外拿衣服拍打根本沒用,這裏是居民住宅,不是辦公樓,哪有滅火器,於是大家趕緊擰開這未裝修房子裏的水龍頭,用衣服接水,不少人趕緊下去找東西想辦法救火。
燒了足足五六分鍾,也不用等消防隊了,火勢已經小了下去,大家拿著盆子接水朝房子裏再撲了幾盆,總算徹底撲滅。
高棟雙腿顫抖地邁進這間隻有半扇牆,其他都是框架結構的未裝修臥室,水泥地上都是灰燼和水,牆角一側躺著兩個燒得徹底麵目全非的人,哪個是沈浩,哪個是顧遠,一時都沒辦法辨認出來。
現場充斥著汽油味。
視線再望去,地上有些金首飾和一根金條,旁邊有一堆錢燒成灰的剩餘物,目測總有幾萬塊錢化為灰燼了。靠近屍體旁,倒著三個燒得攤開的塑料殼,細看能分辨出是三個手機,其中兩個靠得很近。另一個手機旁邊是幾根電線,一個電瓶車的電瓶,還有個火花塞一樣的裝置,都被燒黑了。兩具屍體旁,有很多報紙、紙板、書籍燒後的灰燼。高棟掃視了一圈,看到臥室門口沒燒到的地方還有塊橡膠皮,看著像是氣球,不過已經在高溫下烤得變了形。
他歎了口氣,眾人也都默默無言,破案破到這個下場,所有人胸口都像被大石頭壓住了,動彈不得。
這時,陳法醫和張一昂帶的人趕到樓上,一看到這個場麵,都愣住了,不發一言。
高棟背過身,揮揮手,對陳法醫道:“收拾一下吧。”
陳法醫點點頭,還是帶著人過去,盡本分地驗屍、現場拍照。
過了些時間,陳法醫起身來到高棟身旁,道:“應該左邊是顧遠,他額頭有彈孔,是自殺的。右邊是沈浩,他腹部中槍,嘴裏有毛巾殘留,他是被活活燒死的。”
高棟點點頭,一言不發。
“死者都被燒得麵目全非了,按道理,要做個DNA鑒定才好最終判斷兩人分別是誰,老大,現在有這個必要嗎?”
高棟吐口氣:“好吧,按規定要做就做,結案報告還是要寫的。”他都說不出話了。
這時,一個警察突然指著客廳的水泥牆上說:“這句話有什麽意思嗎?”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55)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牆上是一行用粉筆寫的大字,也是一行所有人永遠都看不明白的字。
“看不懂,大概是嫌犯塗鴉的,不用管它。”江偉說了句。
“老大,發現一個手機。”一名物證鑒定科人員的叫喊把大家目光都引向了另一邊,他戴著手套拿著一部手機走過來,道:“找到一個手機,手機裏有這個。”
大家低頭一看,手機桌麵上有個音頻文件,文件名是“犯罪錄音留證”。
高棟遲疑了一下,道:“手機哪來的?”
“那邊窗戶口放著的。”工作人員指了下。
剛才大家都在想著救火,哪有心思注意其他,所以沒人發現窗戶口放了個手機。
高棟道:“打開聽聽。”
工作人員點開文件,裏麵傳來了一段錄音,是兩個人的對話。
一開始,是個陌生男子的聲音,有點顯老:“最近檢察院院長王寶國和法院院長胡海平都出事了,這件事你知道吧?”
接著是顧遠的聲音:“聽說了。”
“這事誰安排的?”
“我不知道。”
“你別騙我了。”
“騙什麽?”
“一定是你幹的,至少,你一定是參與者。”
“怎麽可能?”
“顧老師,你放心,你也別緊張,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的。我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的最終目的。”
“我有什麽目的?”
“沈書記。”
“你難道也想殺了他?”
“隻要你同意,過幾年我一定推薦你評選高級教師職稱。”
“你為什麽想這樣?”
“我不太喜歡他。”
“我考慮一下吧。”
錄音到此結束,所有人都睜大了眼鏡,愣在了那裏。難不成還有同夥?
過了半晌,江偉道:“這聲音肯定不是葉援朝的。”
一人道:“聽說話的樣子,對嫌犯說話的另個人像是他們學校的,說推薦他評選高級教師。”
另一人道:“不會吧,學校裏的人跟沈孝賢也有仇?”
高棟閉上眼睛,過幾秒,吐口氣:“回去再說吧,剩下工作留幾個人處理下。”
※※※
高棟坐在辦公桌裏,頭埋在雙手裏,顯然,這兩天一切發生太快,事情也已到了沒法彌補的地步了,他還沒從情緒中緩過來。
門敲了兩下,高棟疲憊不堪地抬起頭,說了句:“進來。”
江偉推門而入,看了高棟布滿血絲的眼睛,不敢開口。
“什麽事,說吧。”
“錄音查清了,說話的人是顧遠和他們學校校長蔣亮。”
高棟有氣無力道:“錄音假的吧,他們校長怎麽有這膽子參與殺人。”
江偉表情停頓了一下,尷尬道:“陳法醫說,經過鑒定,錄音是真的。”
高棟抬起頭,滿臉寫著疑惑不解:“這……他們校長帶來了嗎?”
“已經抓到審訊室了,他不承認他說過這話,更不承認他知道顧遠殺人,一口咬定是顧遠栽贓他。”
高棟想了下,道:“把老陳叫來。”
很快,老陳來到辦公室。
“錄音是真的?”
陳法醫點點頭:“和蔣亮聲音經過聲波對比,可以確定是蔣亮本人,並且背景音是連續一貫的,說明這些話是蔣亮在同一場合說的。”
高棟揉了下眼睛,看向江偉:“你怎麽看?”
江偉道:“我們問了一些紀委的人,說曾經有人舉報蔣亮貪汙學校資金,告到紀委了,據說沈孝賢當初讓人把蔣亮帶到紀委留了幾天,後來又放了,到底兩人之間有什麽交易,誰也說不清,也有人懷疑沈孝賢那時狠狠敲了蔣亮一筆,他一直懷恨在心。但我們從學校了解到,顧遠和蔣亮有比較大的矛盾,甚至有一次公開吵起來,不排除顧遠陷害他的可能。不過這錄音又是真的,我這邊……不知道怎麽辦好。按現在規定,錄音隻能作為次要證據,不能作為主要證據定罪。我在想要不要申請搜查令上蔣亮家一趟,但是萬一是顧遠栽贓他的,到時就挺尷尬。”
高棟摸了摸額頭,道:“我估計這錄音是顧遠栽贓他的,就算沈孝賢曾敲過蔣亮竹杠,他也沒這麽大膽子敢上顧遠這條賊船,要知道,顧遠犯的,可是槍斃十次都不為過的死罪。”
“那麽錄音……”
高棟看向陳法醫:“有沒有這個可能,這些話確實是蔣亮同一場合說的,被顧遠錄下來了,顧遠事後用斷章取義的辦法,刪掉中間一些話,截取部分原話,拚出了這段錄音?”
陳法醫點頭:“有這個可能,我們鑒定錄音是憑裏麵的聲波圖形判斷的,如果這段錄音是同一場合說的,並且顧遠截取其中的話語拚接出來,我們是沒辦法識別的。偽造錄音很容易鑒別,但原話中的斷章取義截取出來,就很難判斷了。尤其顧遠學的是物理,肯定對波這塊東西很了解,他應該知道怎麽截取原話我們就沒辦法判斷,通過電腦軟件操作,聲波形狀一目了然,他再有目的地截取,自然就能偽造出來了。”
江偉不解道:“這錄音顯然不是這幾天弄出來的,顧遠這麽有心機,很早前就想著用這套陷害蔣亮?”
高棟道:“別小看了這畜生。你想想,他十多歲砍死了他爸,這段人生經曆一定對他大有影響。他是個很記仇的人,說不定他跟他們校長結仇後,想著萬一被抓的最壞情況,還能多拉個人下水。你看他,臨死前殺了沈孝賢夫婦,又綁架了沈浩,最後把沈浩活活燒死,我沒見過比這更毒的畜生了!”高棟心裏充滿了恨,恨顧遠讓他陷入了爬不上來的泥沼,他真想把他鞭屍已泄心頭之恨!
江偉道:“老大,那對蔣亮我們該怎麽處理?錄音是真的,說它拚接也是我們的猜測,沒法證明,如果就不查了,結案報告上恐怕不好寫,很多人都聽過這段錄音,就這麽不了了之不太好吧。”
高棟思考了半晌,握緊拳頭,沉重地吐口氣:“怕是要遂了這畜生的願了,錄音是真的,我們不調查會落人口實。怪就怪蔣亮這蠢貨得罪顧遠這頭牲口,你去拿張搜查令,派人去他家吧,我估計隻會查出經濟問題。蔣亮跟顧遠摻和一起,算他倒黴,就算我們沒證據抓捕蔣亮,這蠢貨以後怎麽都說不清了,前途也算是走到頭了。”他想起自己現在也是前途堪憂,不由皺起眉頭。
?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56)
晚上八點多了,高棟還留在辦公室裏看卷宗,張一昂拎著一盒快餐走進來,小心地放在桌上:“老大,還沒吃飯吧?”
高棟放下卷宗,勉強笑了笑,道:“等你這邊結果呢。”
張一昂勸慰道:“我這邊查清楚,不過您還是先回賓館睡一覺吧,昨天到今天,您都兩天一夜沒睡了。”
高棟擺擺手,道:“不急,你說吧。”
“沈孝賢被害已經查清楚了,其實也不能怪三隊的人,那小區我去過,安保太好了,所有小區外的人都不準進,要進去不但要證件登記,還要保安取得住戶的聯係。為了不影響沈孝賢的正常生活,三隊的人事先跟他說過,每天會在他小區外輪班守著,保護他去單位,下班後保護他安全到家,如果突然有急事要離開家裏或單位,給他們打個電話安排。昨晚顧遠是借口去他學生家裏家訪的名義進入小區的。”
“他學生哪個?”
“曾慧慧,曾博的女兒,顧遠是她班主任。”
“當時保安看他拿出身份證和教師證,也知道曾博女兒在讀高中,就沒通知曾博,直接放他進去了。不過就算通知了,顧遠先去家訪一下,再到沈孝賢家也不礙事。不知道他用什麽辦法,進了沈孝賢家裏,然後開槍殺死了沈孝賢夫婦。監控顯示,顧遠進小區後過了快一個小時沈浩才回家的。估計那時沈孝賢夫婦已經遇害,沈浩進去後,被持槍的顧遠控製。後來顧遠是把沈浩裝上車,開著沈浩的寶馬車離開小區的。由於我們也沒這麽多人,能夠一一保護寧縣領導的家屬,所以三隊的人根本不認識沈浩,也不知道沈孝賢家裏已經出了事。他們小區都是獨棟別墅,相距遠,人員往來少,房子質量也好,所以顧遠在沈孝賢家裏開槍,沒人聽到。”
張一昂繼續道:“另外顧遠把沈孝賢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搬空了。按理沈孝賢家裏總藏了不少錢的,我們去時都被翻過的痕跡,而且首飾珠寶也都被拿走。早上現場留下來的首飾黃金就是沈孝賢家的,那些錢也都被燒了。”
高棟微微不解:“這畜生把他家錢都搬空了,直接逃不就行了,幹嘛先抓了沈浩,又打電話給我們,最後還來個自殺,再把沈浩活活燒死?”
“大概是本來想逃,後來想想這麽大案子出來,全國警察都會抓他,逃也逃不了多久,就自殺再燒死沈浩吧。早上顧遠房子後來我們查了,門底下的縫隙裏打了發泡劑,又塞著毛巾,所以屋子裏一堆汽油,我們外麵的特警沒聞到。如果早點知道裏麵都是汽油,也能早點想到這一出,及時采取應急措施了。”
“其他呢,王寶國是葉援朝殺的,已經清楚了,顧遠幫葉援朝做偽證的環節弄清了嗎?”
“差不多了,當初應該是顧遠跟葉援朝換了鞋子,所以葉援朝那些全是舊鞋子。而我們找了幾個學校的學生了解,據曾博女兒曾慧慧說,大概是12月前,就是王寶國案發後沒幾天,她看到顧遠打球時鞋子撐破了,後來他們班級同學給他買了雙42碼的新鞋子,顧遠說稍微大了一點,但曾慧慧問他具體穿幾碼時,他沒說。從顧遠宿舍找到了幾雙新鞋,都是41碼的。判斷那時他跟葉援朝換了鞋子後,他41碼的腳穿40碼的鞋子,這才打球撐破了。後來他把葉援朝的鞋子都扔了,買了幾雙41碼的新鞋。至於葉援朝的那台電腦,經學校老師看過,確認是顧遠以前用的。顧遠平時夜自修沒事會上網,所以電腦換給葉援朝,幫他製造不在場證明。”
這時,陳法醫來到辦公室門口,朝裏看了眼,發現高棟在,走進來,站到一旁,似乎有話要說。
高棟示意他稍等,問張一昂:“其他還有工作沒弄好的嗎?”
“差不多就這些,其他都是些零碎的事,這幾天內查完。”
高棟點頭道:“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等他走後,高棟看向陳法醫:“怎麽了,這麽晚你還來找我?”
陳法醫低聲道:“我們去顧遠宿舍采集樣本拿去做DNA鑒定遇到點問題。”
“什麽問題?”
陳法醫皺著眉道:“我們進他宿舍,衛生間裏放著一個試管,試管裏有血液,上麵貼了張標簽‘醫院血常規’,我奇怪這血常規的試管怎麽會被他拿家裏來。然後他好像有嚴重的口腔潰瘍,牙刷上有血漬。馬桶裏尿液未衝。另外床上有挺多頭發,都是帶著毛囊的新鮮頭發。”
高棟遲疑了一下,道:“就是說,你們DNA樣本提取工作很順利?”
“是太順利了。以往我們采集DNA樣本鑒定都很頭痛,要麽大便,要麽尿液,再不濟找找頭發。如果是幹枯頭發,DNA鑒定工作會比較困難,新鮮頭發就好很多。這次連血液都有了。”
高棟表情木然不動,過了半晌,舔了舔牙齒,道:“一切看起來像是預備好的,是嗎?”
陳法醫愣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點頭。
高棟坐在椅子裏,思考了很久,抬頭道:“DNA鑒定要多久?”
“最遲後天。”
“好,明天一大早,你親自,一定要親自去,到他們學校,拿顧遠以往的體檢情況記錄,然後去醫院把登記顧遠信息的體檢記錄原件拿過來。注意,一定拿原件,不要讓學校和醫院保留記錄。另外,你去跟張一昂說聲,讓他查查顧遠從昨天葉援朝死後開始,都做過哪些事,一堆汽油又是什麽時候從哪裏弄來的,調查結果不用告訴其他人。”
“好,我馬上去辦。”
高棟眼睛微微發出一絲寒光,心裏有個不好的預期緩緩升起。
物理教師的時空詭計(尾聲)
1月3日早上,陳法醫急匆匆跑進高棟辦公室,自帶上門,他臉色不太好。
高棟看了他一眼,沉著地問了句:“DNA鑒定結果出來了?”
陳法醫低聲道:“顧遠家裏搜集的血液、尿液、毛發的DNA對比結果和死亡現場那具頭部中槍的屍體一致,但顧遠留存在醫院的體檢記錄數據項中,他的血型是A型,而現場屍體血型是O型。”
高棟握住拳頭抖了抖,站起身,氣得咬住嘴唇道:“果然,這畜生果然沒死!”
陳法醫疑惑不解:“可是這就奇怪了,當時抓捕顧遠時,特警明明聽到他就在裏麵說話,並且聽到開槍後很快就衝了進去,如果他沒死,沒人會願意演這出戲,替他死來讓他逃脫吧。”
高棟道:“張一昂已經跟我說過顧遠在12月31號的動作。那天中午,大概是他聽到葉援朝死的消息,他馬上請了個假,隨後去過一趟學校物理實驗室,據值班老師說,他好像拿了幾根電線走了,值班老師以為他是教學需要,沒有過問。監控拍到他離開學校後,1點多去了趟加油站,拿了幾個大塑料桶,加了六百多塊錢的汽油。2點多時,他大概去了福田花園。後來4點多,回過宿舍。再後來才是去殺沈孝賢一家。”
高棟停頓下,繼續道:“沈孝賢一家的現金和首飾黃金都被他搬空了,照理,他應該是想潛逃吧,可是他為什麽又抓了沈浩,第二天給我們打電話,最後又自殺,活活燒死沈浩呢?這不是和他拿走現金、黃金的行為矛盾嗎?前天張一昂猜測說可能顧遠原本想潛逃,後來又覺得逃不了放棄了。可現在調查清楚了,他那天下午就去買汽油了,那天下午就想著這一套了,壓根不是他覺得逃不了了才同歸於盡。他就是玩了一出時空詭計,把我們都騙過去了,這個畜生!”
陳法醫想不明白:“這麽說,那天顧遠不在房間裏?可他的聲音,還有他開槍。”
“根本就不是我們以為的那樣。屍體旁邊一共有三隻手機,其中兩隻是靠得很近的。我判斷,他就是用這兩隻手機製造人在房子裏的假象。他先用自己手機跟我們通話,然後點開擴音器。又拿出兩隻手機,相互撥通後,把其中一隻點開擴音器。隨後把兩隻都打開擴音功能的手機麵對麵擺在地上,拿著另一隻手機離開房子,繼續說話。這樣一來,他說話的聲音,就傳到了地上的第二個手機上,又傳到了他自己的那個手機上,最後還是和我們繼續通話。也就是說,他跟我們打電話,一共用上了三隻手機,兩隻麵對麵擺地上,打開擴音器的,隻是中間的媒介,而他本人,早就已經離開了房子。”
高棟道:“我重新聽了一遍那天他跟我的通話錄音,錄音開始沒多久,他說去撒泡尿,這時候傳來手機放地上的聲音。那時他撒尿隻是個借口,就是想暫時不說話,因為說話的話,我們會聽到兩個他的聲音,從而起疑。他離開房子後,才繼續說話。電話中途,我聽到一聲喇叭響,當時我以為他站窗戶旁,但沒看到他。那時我隱約覺得不對勁,現在我才想明白,因為當時我們身旁根本沒車經過按喇叭,他手機裏怎麽會傳來喇叭聲的呢?因為他此刻已經在路上了。他為什麽要跟我打這麽久的電話?就是因為一旦電話掛斷,他也沒法重新撥打給我,我撥打也不會有人接聽。所以他才一直跟我聊,我當時還高興他上當了,想拖延他時間,分散他精力,沒想到他反過來耍了我一把。”
陳法醫道:“可是,他要設計這麽做,有一個前提條件,他知道我們會用手機定位的方式去查他位置,這樣才能先跟我們打電話,然後用三個手機偽造成他還在房子裏跟我們打電話,實際上本人已經離開。”
“可能猜的吧,一般綁架案如果我們警方不知道對方位置,都會通過手機定位。”高棟永遠都不會知道,顧遠設計這套時空詭計的靈感,在於他學生曾慧慧當初告訴他,現在警方能在開機兩分鍾內精確定位出手機持有人的位置。
陳法醫點點頭,道:“可是最後誰開槍的呢?”
“根本就沒人開槍。”
“槍聲也是手機裏傳過來偽造的?這個門外的警察總該聽得出來吧?”
高棟搖搖頭,拿出一張現場照片,指著角落上的破氣球,道:“槍聲是這氣球爆炸傳出來的。你看現場,除了那兩隻麵對麵擺著的手機外,不還有一個手機嗎?旁邊還有蓄電池、火花塞、電線、觸控開關這些燒剩的東西,我猜顧遠可能是把這個手機設置成震動,和電線、觸控開關、蓄電池、火花塞連接起來。他最後撥打那個手機,手機震動後,觸發機關,火花塞放電,瞬時點燃滿屋子的汽油,從而氣球爆炸了,發出類似槍聲。這種東西對他這個物理老師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那麽他怎麽保證最後引爆時間呢?他本人已經不在房子裏,相信也不敢躲在附近觀察,他怎麽保證我們警方不會在他決定引爆前,衝進房子裏呢?”
“這點很容易,地上兩隻手機都開了擴音器,我們聽得到房子裏的聲音,他那頭也同樣聽得到房子裏聲音,門和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我們要闖進屋子,必定會發出較大聲響。他隻要一聽到異響,馬上撥打電話觸發機關就行了。”
高棟繼續道:“還有,他為什麽要用這麽多汽油?就是要燒得屍體麵目全非,我們辨認不出他來。而他宿舍裏的試管血液、尿液、牙刷血液、床上毛發,本來就是那個死者的,他故意擺好了等我們去做DNA鑒定。除此之外,現場那間屋子裏,地上各種各樣燒得亂七八糟的雜物一堆,一方麵是讓燃燒更充分,另一方麵雜物越多,我們就不會注意到扔在地上的蓄電池、電線是他設計的機關。一切都燒成灰了,地上手機成了爛塑料,開關電線也都燒斷了,換成其他人,怎麽看得出這是他事先設計的東西呢?如果不是他家裏DNA樣本做得這麽顯眼,我也不會想到這麽多。”
陳法醫唏噓道:“這家夥聰明還真是聰明呀。”
高棟吐了口氣:“這畜生確實挺聰明的,現在回過頭重新瞧瞧,每一次我們直接調查出來的結果,都是他想讓我們調查出來的。給葉援朝做偽證,他想讓我們查鞋子和電腦,我們果然查了。胡海平時,他留下玻璃膠,想讓我們以為石板是從五樓掉下來的,一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邵小兵時,他留下山坡上清晰的腳印,也是想讓我們以為邵小兵是自殺。結果一度一直沒法否定是自殺。這一回,他想讓我跟他打電話,我順他意思做了。他想讓我們以為裏麵開槍了,我們信了。他想讓我們驗DNA,我們又驗了。這畜生太聰明了,想什麽我們都配合他,哎,難怪案子會辦成這樣。”
陳法醫道:“老大,現在怎麽辦?翻案重新海捕嗎?”
高棟苦笑著搖搖頭:“把他學校和醫院的體檢記錄毀了。”
“毀了?”陳法醫很意外。
“已經結案了。”
“可是……可是他不是還沒死嗎?”
高棟無奈道:“他那天跟我打電話,其實說了很多別人聽不懂的畫外音。他一直求我,‘給我一條活路,我保證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犯罪了。’那時我誤以為他腦子壞了,現在知道了,他這句話,是為以後說的。他為什麽後麵這麽坦白地交代清楚所有犯罪經過?還問我還有什麽問題嗎。因為他如果不回答,恐怕其中一些犯罪經過我們永遠想不出來,他說得這麽清楚,就是幫我徹底結案。現在他跑了,去哪抓?現場他扔了首飾和一根金條,又燒了幾萬塊錢,沈孝賢家就隻有這點值錢東西?誰信呢。還有邵小兵家,他肯定從保險箱拿了不少東西。他扔在地上的首飾黃金,至少有兩三公斤,價值百萬,可見他身上還帶了多少錢,多少黃金?他說了自己再不犯罪,從此隱姓埋名,帶了一輩子吃喝的錢,我上哪抓他?你看他們X省抓那個姓周的,派了多少人,花了多少年?那姓周的還不過就是個悍匪,能跟顧遠比?這畜生的聰明,你想抓他,談何容易!”
高棟吐口氣,走過去拍拍陳法醫的肩,道:“不是我不想抓他,我也沒辦法呐。市局裏隻有你跟了我十多年,有些話隻能講給你聽。這次案件後,很多領導對我極其不滿,我嶽父雖然花了很大精力,但這次處分我是跑不了的。聽說明年我會調往省廳刑偵分局當局長,說是平級調動,權力哪比得上市局副局長啊。這案子再不結案,再冒出顧遠還沒死,我怎麽交代?我得一輩子耗在寧縣嗎?”他苦笑著搖搖頭,“算了罷,那天我口頭答應了他,這次就算真的答應他,放他一條活路了。”
“萬一顧遠以後又出現了呢?”
“幾乎不可能的。出現了也無妨,隻要時間長一點,事情過頭了也不會問責。畢竟所有人都深信顧遠那天開槍自殺了。所有人都看在眼裏,所有人都能作證。”
陳法醫理解地點點頭,道:“這也是沒辦法的選擇,相較之下,還是這樣處理好。”
高棟點點頭,道:“等這幾天邵小兵老婆挖出來,就能徹底結案了。反正已經這樣了,我現在隻能多做些彌補工作,過後讓江偉把寧縣近幾年的無頭懸案翻出來,看看哪些能賴在顧遠頭上,也算多點成績交差了。”
他苦笑一下,看向窗外:“現在就算顧遠走到我麵前,我都不想認出他來。”
1月4日,元旦假期過後,寧縣一中重新上課。
全校師生都知道了顧遠的事了。
中午,顧遠班上的幾個學生聚在走廊裏討論。
一人道:“真的是顧老師殺了人嗎?”
曾慧慧點點頭:“我爸說了,是顧老師殺了人。”
一名男生笑起來:“真想不到教我們的顧遠是個殺人犯。”
曾慧慧怒瞪他一眼:“不!顧老師是好人,他殺人一定有苦衷的!”
男生繼續嘲笑:“有苦衷就能殺這麽多人嗎?殺人犯還有好人?”
這時,隔壁班的陳翔路過,他臉色很難看,今天一整天,他都聽到旁邊人爭辯著顧老師到底是不是好人,他為什麽殺人。在他心裏,顧老師是他見過的最好最好的老師。可是他從那次事發後,在學校一切行事都處處小心,不敢惹上任何麻煩。他很想替顧老師爭辯,可是他不敢與其他學生起衝突。
曾慧慧眼眶一下子紅了,大聲道:“顧老師是好人,顧老師是好老師!一定是!”
旁邊一個女生拉住曾慧慧,也鄙夷地瞪了男生一眼,對曾慧慧說:“別理他,這種沒良心的人,我們都相信顧老師是好人。對了,聽說顧老師拿走了貪官家的好多錢?”
陳翔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事。
曾慧慧收住眼淚,點頭道:“但後來都被火燒掉了。”
“好像說顧老師家裏的牆上,最後用粉筆寫了一行遺言,寫了什麽?”
“我爸說所有人都看不懂那行字有什麽意思。”
“具體寫著什麽呢?”
“鹽水雞,真好吃。”
“這是什麽遺言?”那人同樣疑惑不解。
頃刻間,陳翔再也控製不住,他發瘋一樣朝廁所衝去,打開隔間門,把自己關在裏麵,下一秒,淚如雨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