邏輯王子的演繹(1)
進入十二月,幾股冷空氣光顧一圈後,天氣驟然降溫,冬天似乎真的來了。
日頭西沉,徐策套在一件寬鬆的夾克裏,冷風中微微弓起身體,沿著東西走向的沿海南路不緊不慢地往西走著。
十字路口是紅綠燈,他沒有停頓,右轉往北進入了鳳棲路。他沒有抬頭,但他的眼睛已經再次把頭頂的監控探頭觀察了一遍。
探頭位於紅綠燈上方,離地麵大約8米,方向對著沿海南路,用來拍闖紅綠燈的違章車。從他幾次的觀察判斷,這大概是個固定攝像頭,不會轉動,應該不會拍到鳳棲路的畫麵。
但這隻是應該,他必須確保萬無一失,扼殺一切潛在的失敗因素。
好吧,再把細節想清楚。
假設攝像頭會轉,並且在他作案時角度剛好對向了鳳棲路。這時候就需要考慮攝像頭的分辨率。
國內攝像頭通常分辨率是200萬象素,少數地區是500萬,考慮最糟糕情況吧,假設它的象素是1000萬,那麽有效觀測距離最多是100米。也就是說,隻要我站在離鳳棲路路口100米以外的地方動手,這個攝像頭將毫無用武之地。——尤其,外加晚上光線不好。
他沿著鳳棲路繼續向北走,這條路隻有兩個車道,左手是旁邊小區的高牆,右手是未開發的荒廢農田,裏麵雜草叢生。雖然已入冬季,但荒草依舊有半米高。農田大約五十米外,有一條與鳳棲路平行的淺水溝,水溝很長,看不到頭。
走了一千兩百步,大約八百米,出現了鳳棲小區的大門。
門口有個攝像頭,裝在杆子上,高約5米,朝外,所有經過小區門口,以及進入小區的車輛行人,都將被記錄下來。
小區門口有保安,此刻坐在門房裏。
恩,晚上天氣會更冷,到了午夜,保安室也關了燈,保安在門房裏睡覺,如果沒有大動靜,保安決不會跑到鳳棲路上來。最近兩個星期的踩點都證明了這點。
他以同樣的勻速步伐前進著,沒有任何的停頓,即便在觀察,在思考,他的腳下似乎裝上了固定發條,步行速度保持不變。
又走出了約六百米,他左轉進入了沿海北路,這裏交叉路口依然有紅綠燈和攝像頭,但這塊區域不是他的考慮重點,因為他的動手地點是在鳳棲路的南段。
隨後,他直走了幾公裏,轉了幾條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拉出一條凳子坐下,身體挺直,這是他準備思考的習慣性動作。
這件事從一開始的計劃到後麵的跟蹤、踩點、推翻計劃、重新計劃,所有工作的思考他從未動過紙筆。他相信大腦是最好的記錄儀,比電腦性能更好,比紙筆更讓人放心。
——因為紙上記錄的東西,容易在不小心的情況下曝光,從而出師未捷身先死。
如果他把行動計劃記錄在案,如果在他最後行動前,家中被小偷光顧呢?小偷又偏偏對他的文件感興趣。
這是不是一項潛在的風險?
雖然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很小,但他知道,既然要做,就需要把所有可以控製的風險點降到最低,讓計劃趨於完美,將成功率提高到無限接近於百分之一百。
很多犯大案的人往往敗在小節上。
他過去做了三十六年的守法好公民,甚至半點小偷小摸的事都沒做過,但他相信犯罪的成功率並不單純和犯罪經驗成正比,很多犯罪經驗豐富的人隻不過是運氣比較好,總是沒被抓到,作案手法實際上很低劣,如果他是刑偵人員,那些人準沒這樣的好日子。
所以在中國,許多被抓的慣犯不是警察刻意捕獲的,常常是穿得邋遢又沒帶身份證,心理素質極差,碰到查證的,結果戲劇性地落網。
他可不會這麽糊塗。
犯罪的邏輯是否近趨完美,是影響犯罪成功率的關鍵。
要做,就做個完美謀殺。
他的目光很堅定。
(2)
數學中有兩種思想方法,一種是歸納,一種是演繹。
歸納就是說,你測量了很多個三角形,發現它們的內角和都是180度,所以你推斷所有三角形的內角和都是180度。
演繹是說,三角形的內角和是180度已經成為真理,那麽拿出任何一個三角形,你都可以推斷它的內角和是180度。
徐策向來習慣用演繹法進行思考,他排斥歸納法。
因為歸納法不是邏輯上的必然證明,存在天然的小概率事件。你不能說誰的兒子搞了個威訊,誰的兒子是最有錢的殘疾人,就推論說,上麵的大佬全是中飽私囊,沒一個好人。也許他們中也有好人,好得不太明顯呢?
歸納是經驗的總結,演繹是邏輯的推理。
經驗往往容易麻痹人。
隻有,邏輯正確才足可信賴。
這個道理可以應用在一切事上,包括犯罪。
但他也明白,無論計劃多麽完美,仍然無法杜絕小概率事件的發生。
比如他在行動時,突然有輛車開過來了;
或者旁邊草叢裏有個傻子下午睡過了頭,剛好那個時候醒來;
再或者門房裏的保安在那個時間點,突然心血來潮跑到鳳棲路上透透氣。
這種事情雖然是小概率,但一旦發生了,就徹底悲劇了。
徐策計劃的本質,不是杜絕黑天鵝事件,黑天鵝是杜絕不了的,他能做的,隻是照顧他力所能及的每個細節。
他已經演練了很多遍,包括對假人,對同樣體重的活豬,也包括實地的踩點,他相信,隻要給他35秒,他就能完成這次行動。
很多天的連續跟蹤和等待,終於等來了那個晚上。
徐策低頭看了眼表,已經將近11點。他站在鳳棲路南段離路口大約400米的路旁一棵樹下,躲在樹後的陰暗裏。
麵前的鳳棲路,每隔二十米是盞路燈,路燈很亮,光線很好,簡直太好了。這是個不利因素。
但好在現在是冬季,到了這個時間點,路上已經有十幾分鍾沒遇到人和車了。這是個有利因素。
冷風中,他不斷握捏著手指,不時轉動脖子,保持必要的身體靈活性,這樣才能在35秒內完成所有事。
今天是一個機會,希望一切如自己意料中進行。即便不成功,他也不擔心會暴露,他已經做了周密計劃。
這時,沿海南路有輛車打著強光燈轉進了鳳棲路。
他從口袋裏掏出準備好的夜視析光望遠鏡,舉到眼前。——隻有析光鏡才能在強光燈下看清楚。
這輛奧迪,這個牌照,這個人,而且還是一個人……就是今天了!
車速很快。——得讓車停下來才能下手。
這個不用擔心,他早做了安排。
徐策快速將望遠鏡放回口袋,拎起兩個透明塑料袋,一袋是兩瓶茅台,一袋底下八條軟中華,上麵是限量版利群煙。
他走出路邊,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朝前走。
奧迪車開到離他幾十米外時,突然踩了刹車,放低了車速。因為奧迪車的司機已經發現,前麵不遠處的路麵上,灑落著一片碎啤酒瓶,所有開車的人都不會讓輪胎傻乎乎地壓上啤酒瓶。
奧迪車踩下刹車後,方向打到左邊,從左邊繞過去,可他剛要再次踩油門加速時,發現左側的前方車道上,同樣有片碎啤酒瓶。
這樣,他隻能再次踩下刹車,繞到了右邊。而徐策,此時剛好就在前麵。
徐策看了眼車子,裝作剛反應過來的樣子,擋在車左前方,對著車子大招手,欣喜激動地叫著:“李局,李局……”
車子停下來了,距離徐策此刻站的位置大約有五米,這個距離很好,在他預期的範圍區間內。
車窗打開,一個略帶酒氣的中年男子探出頭,怪眼瞪著他:“你誰,幹嘛啊?”
“啊,李局,”他邊說邊示意了一下手裏的袋子,用家鄉土話討好道,“我是徐子豪的表哥。”
中年男臉看了眼他手裏的袋子,沒流露出任何表情,身為沿海發達縣城公安局的副局長,絕對是地方上的權勢人物,平日應酬的飯局裏,能夠和他同席的,都是身價幾千萬上億的大老板。他對送禮向來見慣不怪,幾袋煙酒怎能打動他?聽到“徐子豪”這個名字,他似乎有點印象,露出微微疑惑的思索狀。
徐策忙接著道:“我表弟徐子豪上半年捅了城建公司的人關進去了,年輕人衝動不懂事。我舅舅跟我說了好多次,我在美國做了十多年生意,賺了點錢,但在咱們老家沒人脈,想不出辦法撈人。打聽了好些人,都說這事情難辦,大概也隻有李局您能幫上忙。我隻能來求您了。去您單位總不太好,我隻能去您家拜訪,可您家裏沒人,小區保安說您還沒回來,我打電話給您單位的人,說您出去吃飯了。我想出去吃飯回來總是快的,我就在您小區門口等了些時候,看看時間晚了,我這正準備回去了,沒想到路上居然碰著您了。”
“我家裏沒人?我老婆不在?”他不解,露出驚訝的表情。
“阿嫂在家的?難道我找錯了?我也是聽人說的您家地址,在三區六單元是吧?”
“哦,那你是找錯了,是五區六單元。”他笑了笑。
“嘖嘖,難怪找不著,現在總算見到您,也算沒白費。”
中年男子臉上浮現出客氣的笑容,抬頭想了想,道:“你說的徐子豪,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拆遷的事情,把城建公司的人捅傷了?”
“對對對。”
“這事體嘛,難辦的,這案子不是我管的你知道伐?”
“我知道我知道,這事情是挺疙瘩的,我問了好些人了,都說也隻有你有辦法了,撈人肯定要花點錢的,這我曉得,隻要人能出來就好。”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體——”他似乎有些不耐煩,對於不認識的送禮者,他這個級別的官員都很忌諱。
徐策忙把袋子往前遞:“這點小東西您先拿上,還有幾張超市卡。”他把袋子往前塞,卻發現超過車窗的高度,塞不進。——這是他有意設計的。如果東西很容易塞得進,萬一李局收了東西,說事情明天再談,他自己卻不下車,那麽徐策就沒法下手了。
李局心裏冷笑這人是個美國回來的土包子,素不相識的人有求於己,有這麽送禮的嗎?真是一點都不懂國內的規矩。
李局伸手推脫:“這事以後再說吧,東西你先拿回去。”
徐策忙懇求道:“領導,您幫個忙吧,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您先拿著,這是我唯一指望了。我都等了一晚上了。”他露出張苦情臉。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官員即便不收禮也不會把氣氛弄尷尬了,也不會故意擺臉色給送禮人。他這個級別的官員深諳此道,出於禮貌,他道:“你上車吧,到我家去說,這事情牽扯到城建公司,我跟你說說具體要怎麽辦,要找誰。”
“哦,那也好的。”
徐策上了右手的副駕駛座,把袋子靠著中間放著,邊說邊掏煙:“時間也晚了,您家改天再拜訪,隻要您肯幫忙,這事情準成。我簡單說一下情況,……”
他邊說著邊伸手拿出根煙遞過去,邊準備好伸手擋住駕駛盤,以防壓到喇叭,同時,還需要注意到,等放倒目標後,目標的腳鬆開了刹車,他需要馬上把駕駛杆撥到泊車檔,以防遛坡……
這些動作他已經演練了無數次,他的手很穩定。
整件事期間沒有人車經過,拋去前麵的對話,行動共花了55秒。
因為原本他計劃中的第一種情況是李局出於禮貌,下車跟他客套幾句,這種情況下,隻需要35秒就夠了。第二種情況是上車談,這種情況下他就需要再額外多做幾件事了,所以總計花了55秒的時間,這也在計劃的合理範圍內。
總之,第一步順利完成了。
從頭到尾,他沒有半點的緊張。
他原本以為會緊張,實際上真的動手時,反而不緊張了。
雖然他是第一次,但他的心理素質好得驚人。
?
(3)
七八輛警車排在那裏,堵住了兩車道的鳳棲路,所有進入鳳棲路的社會車輛都需要調頭繞行。
現場已拉起警戒線,聚滿了警察。
遠處幾十米外,更多的閑雜老百姓圍在一起議論紛紛。
這時,又有五輛警車駛入停下,縣公安局局長郭鴻恩和一位領導模樣的男人在前,領著一隊民警走過來,郭鴻恩拍拍手,叫攏現場所有的民警,指著身旁這位三十六七歲的男子介紹:“這位就是市局刑偵二處處長兼刑偵處總指導員高棟警官,高局的大名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介紹。這案子省市兩級領導一早下了緊急指示,市裏已經成立專案組,高局任組長,以後偵察行動,全權由高局負責,咱們局裏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高局,知道嗎?”
“一定。”很多人一起響應。
接著,縣局的大小領導都上前,自報姓名職務,分別和高棟握手。
他們所在的地方叫白象縣。
普通的縣城,民警的能力和配備都有限,出現重大刑事案件,往往上麵帶人來查,他們隻是協助作用。對此,他們習以為常,不會有異議。而且他們同在公安係統,聽過市局裏高棟的大名,他是省級刑偵專家,破過幾十個大案,聲望很高。
更主要的是,高棟除了自己是正處級幹部外,他嶽父是市政法委書記,市領導班子排第七的人物,絕對的強悍背景。
高棟無論對誰,人際關係都處理得很到位,他客氣地跟每個人打過招呼後,也不再另行客套,畢竟這次事態緊急,便馬上進入狀態,叫過現場的縣刑偵隊陳隊長:“屍體幾點發現的?”
“早上4點半,是一個清潔工路過時,看到奧迪車停在路邊,車門呈半開狀態,清潔工一張望,發現了駕駛座上的李局,馬上就報警了。清潔工已經帶回局裏做詳細筆錄了。”
“案發是昨晚吧,怎麽到早上才發現?”
“可能案發時已經半夜,沒有行人了,經過這路段的都是開車的,沒注意到這輛停旁邊的奧迪車有異常。”
“死者家屬對死者徹夜未歸沒覺得奇怪?”
“李局是領導,領導有時在外應酬,回晚了也正常。剛問了李局的太太,她說昨晚李局電話告訴她今晚跟朋友喝酒,可能要晚點回,她也沒在意,後來就自己先睡了。一早才知道這事。”
“死者是你們的副局長李愛國?”
“恩。”
“他管哪塊工作?”
“平時負責治安管理這塊。”
“他一個人負責?還是和其他幾位副局長一起負責?”
“治安案件他一人負責。”
“另外幾位副局是做什麽的?”
陳隊長看了眼旁邊的一位副局,道:“一共四位副局長,除了李局外,這位是張局——”他手伸旁邊示意,張局朝高棟微笑點頭,陳隊接著道,“張局負責刑事案件。還有兩位是……恩負責各方麵的,他們兩位快退休了,剛才來過現場,現在回去處理善後了。”
高棟點點頭,他明白,兩個快退休的副局長說“負責各方麵”,其實就是啥都不管,退居二線沒權力,養到退休呢。
他又問:“這案子知道的人多不多?”
“什麽知道的人多不多?”陳隊長不明白他的意思。
高棟側頭朝遠處的人群指指:“老百姓都知道了吧?”
陳隊長點點頭:“事情太大,尤其……尤其那幅字,好多人都看到了,傳得挺快的。”
“哦,那得注意,囑咐媒體別報,影響太壞。哪家敢報,直接約談負責人。”
陳隊長謹慎地問了句:“外地的呢?”
高棟意味深長地道:“你看著辦。”
郭鴻恩轉向那位張姓副局長:“老張,這事還要你親自跑一趟,跟縣裏通個氣,再知會維穩辦的,這案子媒體方麵決不能泄露半個字。”
張局點頭說了句“我知道”,就走到外圈打起電話。
高棟接著問道:“現場保護得完好嗎?”
“應該算好的,清潔工當時是隔著車窗看到了車內的死者,馬上被嚇住了,車門都沒碰過。”
高棟恩了聲,目光對向了麵前停著的黑色奧迪車,正副駕駛座的車門都敞開著。他道:“縣裏的法醫來過了嗎?”
“恩,來過了。”
高棟點頭表示滿意:“我帶了幾位市局的法醫專家,等會兒一起過去。”
說著,他拿出膠皮手套戴上,來到車門邊,向裏仔細張望,屍體早被移走,駕駛座那塊留下好多血跡,看了好一會兒,他轉出身,問道:“副駕駛座的腳墊是法醫拿走了?”
陳隊看了眼,道:“沒有啊,本來就沒的。”
高棟心裏泛起一絲不舒服的感覺,又問:“車裏的指紋都提取過了?”
“恩,全部采集了一遍。”
“門把手呢?”
“法醫說門把手沒有指紋,有人為抹除的嫌疑。”
“指紋被抹了,”高棟嘀咕一聲,皺皺眉,隨即轉身,道,“地上的可疑腳印都提取過了吧?”這其實是句廢話,法醫把指紋提取了,自然不會漏過腳印。
“取是取了,可是……”
“可是什麽?”
“車門兩邊都沒有腳印。”
“水泥地的緣故?”高棟當了這麽多年刑警,自然知道常識,腳印在幹淨的水泥地上很難保留完整,但他看這裏的路麵,由於旁邊是荒田,路邊覆蓋了挺多的泥沙,照理腳印也該能留下來。
陳隊道:“法醫說,水泥地上的腳印,被凶手有意破壞了。另外旁邊田裏發現了一條足跡,應該是凶手逃離現場時留下來的。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
“腳印不太正常。”
高棟跟著陳隊長走到農田邊,蹲下身,這裏隱約可以看出一條很長的足跡,一直延伸出去。可他仔細一看才發現,地上的腳印都巨大,大約是47碼的鞋子。
好大的腳!而且印子很深,很清晰,但鞋底是完全平的,沒有鞋紋。
高棟皺眉不語。
陳隊長繼續道:“這行腳印一直走到了農田那邊的水裏。”
高棟放眼望去,田前麵是一條長水溝,平行鳳棲路,延伸長度望不到頭,如果凶手走到了水溝裏,那麽之後又在哪裏上岸,就幾乎難以考證了。
高棟抿抿嘴,這案件恐怕比自己預想的要複雜。他站起身,重新回到奧迪車旁,道:“屍體現在在哪?”
“在法醫實驗室。”
“身體有幾處傷口?”
“初步看了隻有心髒一處。”
“什麽東西殺的?”
“可能是某種尖銳物,一下就刺進胸口心髒。現場沒發現凶器,我們正派人周邊搜查。”
“死亡時間還沒出來吧?”
“恩,隻知道是昨晚,具體時間還要調查。”
高棟手按住下巴,思索著:“案件發生在車裏,那應該是熟人做案了。”他心裏有了初步方向,“難怪把腳墊拿走了,車裏的腳墊的材料是橡膠的,很容易留下凶手的線索,看來凶手的反偵察能力很強。不是個普通的凶殺案。”
陳隊道:“高局,有一點比較奇怪,車裏沒有發現打鬥的跡象。”
高棟突然轉過身,沉聲問:“怎麽回事?車內空間就那麽大,凶手沒有經過打鬥就把凶器刺進死者的心髒?”
“恩……現在是這樣,還要等法醫的進一步鑒定。”
高棟吐了口氣,照目前的大致情況了解,死者怎麽被殺的是個謎,現場沒凶器,門把手沒指紋,地上的47號大腳印顯然是偽造,照此推斷,他心裏預估車裏也不會找出有用指紋。
目前他隻能猜測凶手是熟人做案,其他有用的人證物證都沒有,這還真有點麻煩。
想了片刻,他轉頭道:“那條橫幅在嗎?”
“在,之前就怕老百姓議論太多,收起來了,我這就去拿。”
陳隊長從一輛警車裏拿出一卷白布,展開後,上麵寫著紅色的藝術字,雖然高棟已經知道這事,但親眼看到橫幅,還是不由心頭一震。不光他,所有在場的公安人員都是心頭一震。
橫幅上寫著一行大字:“殺夠局長一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
這是他從警以來遇過的最惡劣、最囂張的大案,無出其右。
高棟麵無表情地走出案發現場,朝人群看了幾眼,據說謀殺案發生後的36個小時裏,有50%的凶手會回到現場,說不定凶手此刻正躲在人群裏。當然了,他知道自己不是火眼金睛,即便凶手就是麵前的其中一個,他也不會發現,隻是本能地想去看看有沒有人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當然,敢做這案子的家夥,自然心理素質好得很,看過去就鬼鬼祟祟的人沒這水平。
他目光隨意地在人群裏來回移動了幾下,隨後對向了一個方向。他微微縮小瞳孔,讓視線更集中些,他在辨認著,同時在記憶中抓取曾經的畫麵。
那個人……那個人……高棟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
徐策站在人群裏,看到那個警察堆裏的一個領導朝這邊看過來,隨後發現,那人的目光竟是盯著自己的,過了片刻,還朝自己筆直走來,心跳不由加快了,但轉瞬後,他的頭腦馬上告訴自己,不要緊張,沒人現在就知道是我幹的,放鬆,放鬆……坦然無事……
“徐……徐策!”高棟終於認出了這個看著那麽眼熟的人,驚喜交加地叫了一聲。
徐策盯著他的臉望了一陣,好一會兒,總算認出來了:“高……高……老高……”他一下子名字想不起來,隻記得姓高,這個年紀的人了,叫“老高”總不會錯。
“哈哈,老同學,”高棟帶著徐策走出人群,到旁邊一角,笑著說,“一時叫不出我名字高棟了吧,哈哈,老徐,我可對你的大名,一直記得很牢呢。”
“哦,是嗎?”徐策淡淡地笑了笑。
高棟也不意外,徐策向來性格有些孤僻,情緒總是波瀾不驚,他問道:“你不是在美國嗎,怎麽回來了?”
“國外呆久了厭倦,想回來尋點事做做,目前暫時先在家裏休息。”
“恩,那也好,嗬嗬,咱們可有十來年沒見了吧。”
“應該十一年了吧。這案子你負責?”
高棟拍拍額頭露出個苦惱表情:“沒辦法,又得忙活一陣了。”
徐策嘴角略微翹起,道:“如果破了這個大案,你又能升官了吧?”
“嗬嗬,哪有那麽容易哦。瞧,今天我還挺忙的,等下要開會,你這邊住哪兒,手機多少,忙完了我這幾天找你聚聚,一直以來,那麽多同學裏,我就最佩服你了。”高棟拍拍他的肩。
徐策把手機號碼報給他,又說他住在沿海北路後麵一帶的地方,離這裏不遠。
高棟又閑言幾句,先和其他公安離開了,剩下三四個維護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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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由於案發是昨晚,也就是十二月六號,所以案件命名為一二六特大殺人案。但此時的高棟顯然沒想到,過不了多久,這個案件就將改名為一二六特大連環殺人案。
傍晚,高棟剛拿到法醫室的初步屍檢報告,馬上召集專案組成員開會。
開會的除了縣局的領導和刑偵隊全員外,其他十來個都是他從市局帶過來的人,因為小縣城裏的公安,破破普通刑事案件還過得去,對大案經驗少,而且他也更相信自己帶的人的能力。
當地的人馬,主要讓他們負責調查走訪,收集資料。
高棟打開投影儀,道:“這案子重要性我就不多說了,據說省廳馬上要報到部裏,咱們得抓緊時間,最快速度鎖定凶手。有些同誌和我一樣,市局來的,早上沒能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咱們先看下案情大致情況吧。”
他按動投影儀的遙控器,切換畫麵,繼續道:“這是死者李愛國被發現時的照片。”
畫麵中,四十多歲的李愛國歪著頭,睜著眼睛,斜躺在駕駛座上,臉部沒有表情,胸口心髒處有大量的暗紅血跡,一直流到了駕駛座下。
“李愛國的身上隻有一處的明顯外傷,傷口正中心髒,據法醫猜測,凶手大概用了三棱槍刺之類的東西,一把刺進了李愛國的胸口,並且正對心髒。李愛國大約不超過半分鍾就徹底死去。”
“大家再看另外幾張照片,車內整齊,沒有打鬥過的痕跡。”
說到這裏,不少人都紛紛議論,沒有打鬥過,怎麽就把人給殺死了。
高棟咳嗽一聲,示意等下再討論,繼續道:“副駕駛座的抽屜裏,有兩萬塊的現金,後備箱裏有若幹的高檔煙酒,凶手殺人後都沒動過。顯然,凶手殺人不是為了錢財。”
他又切換了一副畫麵,這是汽車的正麵照,車前的擋風玻璃上,放著一條白布紅字的橫幅,上麵寫著“殺夠局長一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這幅字是用藝術體寫的,先用筆框出藝術體的形狀,然後均勻塗滿顏料,自然無法鑒定筆跡了。
他沒有對這個畫麵做評價,繼續換了汽車各個角度的照片,完後,他道:“死者李愛國,昨晚和幾個朋友在酒店喝酒打牌,據他朋友的供述,他們大概在十點半左右散場,隨後,李愛國獨自開車離開。從沿海南路和鳳棲路十字路口的監控看,李愛國的車是10點52分進入了鳳棲路,但小區門口攝像頭沒拍到他的奧迪車進入過小區,這表明,李愛國是在開車進入鳳棲路後,快到小區前遇害的,具體遇害時間估計應該在10點55分左右吧。法醫的死亡鑒定結果也與之相符。”
“李愛國老婆供述,李愛國大概昨晚9點左右給她打過電話,說晚上玩牌,大概晚點回來。李愛國經常這樣,所以他老婆沒覺得異常,先睡了,直到今天早上才知道出事。下午去查了他通話記錄,昨晚9點左右,他確實跟他老婆打了一個電話。”
“目前這案子有幾個難點,凶手殺人後,用布把車內車外的指紋都擦了一遍。由於李愛國與凶手沒有發生過搏鬥,所以李愛國的指甲、身上以及車內,都找不到凶手的毛發、皮屑、纖維等物件。而車外水泥地上的腳印,被凶手故意破壞了。凶手在車內腳墊上留下了腳印,但腳墊被凶手帶走了。凶手在殺人後,順著旁邊的農田逃到了水溝裏,之後從哪裏再上來,沿路的田裏腳印太多,我們沒辦法知道哪個是凶手的,暫時無法查出。根據法醫描述,當時凶手的腳上大概套了一個平底的鐵鞋套,所以留了一串平底的47碼大腳印。平底的鐵鞋套使得凶手的身體重量踩到地上的壓強是均勻的,所以隻能推斷凶手體重大約在120到140斤之間,無法判斷他的身高。也就是說,到現在為止,凶手作案沒有留下任何的物證。”
一名警察問:“有沒有目擊者?”
高棟搖頭道:“事發正處深夜,這條鳳棲路上,原本就人流稀少,現在又是冬天,更少有人行。據鳳棲小區的保安說,他當時在保安室裏睡覺,沒聽到外麵有異常動靜。”
局長郭鴻恩道:“就是說,到現在為止,凶手整個殺人過程,沒有留下任何的人證物證?”
高棟點點頭:“正是如此。”
會議室裏唏噓一片,大家都在交頭接耳討論著沒人證物證的案子該怎麽破。
高棟看了大家一眼,咳嗽一聲,討論都停了下來,他接著道:“根據他朋友的描述,李愛國昨晚開車回家是一個人的,監控探頭也表明,副駕駛座上沒有人,但案發時,凶手顯然是在副駕駛座上的。所以我們可以還原一下整個案發經過,李愛國在昨晚十點半散場後,一個人開車回家。進入鳳棲路後,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還沒開到小區門口,半路停了下來,並且打開了車內的保險鎖,開門讓凶手上車,凶手坐上了副駕駛座,隨後殺了他。”
縣隊的陳隊長道:“凶手是怎麽殺了李局的?就算凶手有三棱槍刺,但車內空間狹小,怎麽可能不經過打鬥,就把槍刺紮進了李局的身體裏?而且一下就正中心髒,位置不偏不倚,身體的其他地方,卻沒有任何的傷口。”
高棟道:“答案隻可能是凶手把槍刺紮進李愛國的心髒前,李愛國就已經不動了,完全喪失反抗能力。因為如果李愛國能動,凶手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隻一下,剛好就紮準進了心髒位置,身體其他地方不留下任何傷口。即使凶手真就運氣那麽好,李愛國被紮後的幾十秒時間內,還是有反抗能力的,不可能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下午我去看過李愛國屍體了,我發現李愛國的耳朵根下方的臉部位置,有一小塊燙傷的痕跡。我跟陳法醫討論了一下,應該是凶手拿了一根高壓電擊棒,先用電擊棒擊昏李愛國,再對準心髒,用槍刺一下紮準。當然了,死亡到今天下午已經過了大半天時間,所以法醫沒法通過體液鑒定李愛國死前是否受了電擊,這是我們的推斷,也是最有可能的推斷。”
會議室裏頓時唏噓一片,因為在這個普通的縣城,從來沒遇過有人行凶,先用電擊棍擊昏,再直接往致命器官上紮一刀。
普通的刑事殺人案,大多是失手殺人,即便是有預謀的報複性殺人,手段也很粗劣,往往用斧頭、榔頭、尖刀等凶器。
用電擊棍先擊昏,再造成能瞬間死亡的致命傷,這種手法很幹脆,而且留下的作案痕跡也最少。
高棟道:“基本的案情介紹到這裏,現在暫時沒有人證物證,我們對凶手的年齡、性別、體貌特征也一無所知,大家對這個案子有什麽看法都提出來吧,集思廣益。”
高棟的骨幹科員張一昂道:“凶手殺人後,沒拿錢物,說明是仇殺。我認為可以從死者的社會關係角度入手。”
底下又議論開了,紛紛討論誰跟公安局副局長有仇。
一說起來,跟李愛國有仇的人可就多得去了,但到要殺人泄恨的仇恨,似乎一下子想不出來。況且就算有仇,有幾個人有這個膽,敢殺公安局副局長,這顯然是必破的大案,而且抓住就是死刑的。
另一個老刑警有不同意見:“我看,凶手在擋風玻璃上留下了那幅字,也不一定凶手和死者有仇,可能是個仇視社會,報複公務人員的貨色。”
高棟插了一句:“殺夠局長一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這話再次從他口中說出來,會議室裏雖都是經驗豐富的老警察,仍感到一種不寒而栗的陰霾感。
他冷哼一聲,道:“凶手口氣很大,這事震動省市兩級領導,領導擔心按凶手的口氣,還會作案。我不管凶手是不是仇視社會,總之,我們必須盡最快速度把他逮捕!”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大家都知道,這案子一冒出來,所有人都背負了沉重壓力。
其實現場壓力最大的不是高棟,而是局長郭鴻恩。
因為按照公安係統慣例,命案必破。
凡是出了命案,沒有破獲的,主管負責人很可能被調崗。即便負責人的關係硬,未來幾年想升遷也是麻煩重重,競爭對手總會把這事拎出來。
所以現在很多地方,出了刑事案件,尤其出了命案,往往想方設法不予立案,所以“被自殺”的新聞特別多,這其中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公安評測體係裏“命案必破”。所以我國命案的破案率高達90%。——因為很多地方奉行“不破不立”。
而這次是個特大命案,更是必破無疑。如果最後破不了案,高棟雖是督辦,他也可以借口是協辦來推脫,畢竟白象縣和他沒關係。但郭鴻恩局長作為轄區的負責人,根本躲不過去。他本是廳裏下派掛職鍛煉積攢資曆,此前沒有破刑事大案的經驗,現在隻能全部寄希望高棟身上了。
高棟掃視大家一眼,緩和了下語氣,安慰道:“大家也不用緊張,現在咱們分析案情還剛開始嘛,不要給自己增加壓力,繼續接著說吧。我認為說凶手是為了報複社會有可能,凶手是和李愛國有私仇,也有可能,那幅字是為了轉移我們注意力,讓我們偵察角度轉向那些仇視社會的分子。這兩種可能性暫時沒法確定。”
張一昂道:“我認為現在最大的疑點,就是李愛國車子開到鳳棲路時,快到家門前了,為什麽會停下來,而且又讓凶手上車了,並且他對凶手的舉動沒有提防。”
高棟點頭道:“不錯,這是個關注重點。按照咱們開車習慣,半夜開到一條人流量小的路上,有什麽情況會促使人半路停下車?”
一人道:“到路邊上廁所?”
隨即有人反駁:“都快到家了,怎麽可能就差一兩分鍾憋不住?”
高棟道:“更為古怪的是,李愛國居然讓凶手上車了。你們半夜開車到路上,有什麽情況會讓車外的人上車?”
張一昂道:“凶手是李愛國的熟人?”
高棟道:“不能百分百斷定,但這種可能性比較高。”
局長郭鴻恩道:“看來還是要仔細調查李愛國的社會關係。”
高棟道:“這是一塊工作。另一塊工作,從凶手精心準備的謀殺看來,凶手是提前在路上蹲點,守著李愛國回家的。而案發現場情況判斷,凶手隻有一個。現在問題是,凶手怎麽會知道李愛國昨晚會晚回家的?有三種可能,第一種情況,昨晚和李愛國一起打牌的朋友中,有人是同夥。第二種情況,凶手有幫凶,在跟蹤李愛國,而凶手則提前埋伏在鳳棲路上。第三種情況,凶手為殺李愛國已經踩點跟蹤很多天了,對李愛國的行為習慣非常了解。昨天他已事先跟蹤過李愛國,知道他在酒店打牌,回來可能挺晚,所以提前埋伏在了鳳棲路上。現在我們要確定的是,凶手的整個謀殺行動,是完完全全他一人一手操辦的,還是有另外的幫凶。”
陳隊問:“這個怎麽查?”
高棟道:“不管哪種情況,凶手在案發前一定進行了多次的跟蹤踩點,縣區道路上這麽多監控探頭,一定會留下痕跡。”
郭鴻恩道:“我馬上安排人手去查。”
高棟道:“這塊工作量很大,先放一放,我們這幾天有更重要的事。陳隊,下午讓你跟交警拿沿海南路和沿海北路兩處的監控,拿到了嗎?”
“恩,拿到了,他們隻保留十五天的錄像。”
“十五天嘛,夠了。還有小區門口的監控呢?”
“也拿了,他們隻保留十天。”
“十天也差不多。對了,這三個監控質量如何?”
“都是高速上用的高清攝像頭。因為是公務員小區,裏麵也住著一些交管部門的領導,所以當初建設時,就考慮到自身周邊的居住安全,所以三個裝的全是高清,比城區其他地方的監控都要好。”
高棟滿意地點下頭:“那麽鳳棲路上晚上的光線如何?”
“非常理想,兩側不到二十米,都各有一盞路燈,照明亮度遠好於其他路段。”
公務員小區的周邊配套設施確實好,這對破案是個很有利的條件。
高棟繼續道:“就是說,這三個監控,在晚上也能清晰拍攝出畫麵咯?”
“恩,監控錄像我看了,非常清晰,不過……”陳隊擔憂道,“不過監控拍不到案發地點。”
高棟道:“凶手作案前,一定會經過監控的。”
“如果凶手作案前,也是從水溝裏過來的,那監控不也拍不到嗎?”
高棟肯定地道:“這是不可能的。第一,凶手在作案前,已經在鳳棲路上蹲點守著了,作案前時間尚早,凶手如果從水溝裏過來,容易引起路過的行人注意。第二,水溝裏的水深到膝蓋,凶手如果褲子濕了,也會引起死者的警覺。當然啦,你或許說凶手褲子濕了,躲在某個角落換幹的,但這麽做,太折騰了,隱患很大,不符合凶手幹淨利落的作案手法。”
高棟道:“大家注意到案發所在地的地形了嗎?案發在南北走向的鳳棲路的南段。鳳棲路最南端與沿海南路的交叉口,有一個監控探頭。鳳棲路中間,也就是小區的正門口,有一個探頭。北端與沿海北路的交叉口,也有一個監控探頭。雖然案發點沒有探頭,但整條鳳棲路,兩頭和中間都有監控,一邊是小區高牆,凶手爬不過,一邊是荒田,凶手來的時候不會從荒田走。這就是說,整條鳳棲路完全是個封閉的區域。”
高棟看了所有人一眼,發現大家還沒跟上他的思路,他加重了語調:“凶手在犯罪前,必然是從路麵進入了鳳棲路。鳳棲路兩端和中間都有監控,那麽凶手也必然會被監控探頭記錄下來。陳隊和我的人一起重點查,昨晚6點以後,每個人,每輛車,凡是進入了鳳棲路,之後沒有離開下一個探頭,或者車輛半路下過人,就表明此人滯留在鳳棲路上,那麽他就是凶手!”
此話一出,會議室裏瞬時群情激奮,高棟果然是經驗豐富的刑偵專家,一個徹頭徹腦沒有人證物證的死案,那麽快就找出了方向。
當晚進入鳳棲路的每輛車,每個人,隻要從一個探頭裏進入了鳳棲路,之後短時間內沒有從任何一個探頭裏離開鳳棲路,那麽表明此人留在了鳳棲路上。顯然,這個人留在路上,那麽他必然就是凶手了。
這條思路理清,後麵的工作就有方向了。
鳳棲路不是主要道路,車流行人數量有限,調查應該不會太困難。
正當大家為有了方向充滿信心時,高棟接到了個電話,打完電話,他沉默了片刻,最後道:“李愛國身上的六四配槍丟了,槍套放在車抽屜裏,大概還有五六發子彈,也被拿走了。”
郭鴻恩抿抿嘴,沒有說話。
他畢竟是領導級別的人物,不能讓別人注意到他的焦慮。
大家也都一片沉默。
高棟輕嗽一聲,道:“凶手手裏有了槍,必須抓緊逮捕,現在一共有五方麵的工作要做。第一,陳隊,你負責安排,馬上按我說的查鳳棲路的三個監控,這是現階段最重要的工作,這幾天大家都留局裏輪流加班,辛苦一下。第二,郭局,需要你這邊安排一些人,查查全縣的道路監控,看看案發前一段時間裏,李愛國的車子後麵是否有可疑的車輛跟蹤。第三,張一昂,你聯係省公安廳物證專家,把案發現場的所有遺留物,全部重新鑒定一遍,看看是否能找出某些線索。第四,陳隊,還是你安排人負責,給李愛國昨晚的幾個朋友,以及他的親友錄詳細的口供,羅列出完整的社會關係,並且調查他社會關係中,有沒有人表現異常的情況。第五,郭局,還是要麻煩你,現在人手不夠,需要從下級的各個轄區派出所裏,調一些有經驗的警察,細致走訪周邊,看看當晚有沒有人見過異常的人。好了,咱們就從監控、物證、人證、社會關係這幾個方麵著手,全警動員,全力以赴,早日偵破此案!”
(5)
徐策筆直地坐在椅子上,看著手裏的六四式手槍。
他在思考。
高棟帶隊督辦,他會從哪個角度入手呢?
以他的智力水平,應該已經發現,鳳棲路是個上中下三個監控探頭包圍起來的封閉區間。
凶手在作案前,顯然已經蹲點滯留在路上了。鳳棲路一側是小區高牆,一側是荒田。他一定認為,凶手作案前是步行或者坐車進入鳳棲路的,不可能從荒田那邊過來。
作案前時間尚早,如果從荒田裏過來,難保不會被目擊者發現,這與凶手幹淨利落的作案手法不符。所以凶手要麽從沿海南路拐進鳳棲路,要麽從沿海北路拐進來,要麽從小區裏出來。
事實上,如果高棟這麽猜的話,他答對了。
我就是從沿海北路進入鳳棲路的!
接下來,高棟一定會派人查進入鳳棲路的每個人和每輛車,看他們是否從三個方向的監控中離去。如果有人沒有及時離去,滯留在了路上,那麽此人肯定就是凶手了。
如果是搭車進來的,雖然監控裏拍不到車裏坐了幾個人,但高棟一定會每輛車去核實的,查哪輛車在鳳棲路上半路下了人。
可是最後的結果一定是讓他失望的。
這點,徐策很自信。
之後高棟會發現這條路走不通後,通過判斷是熟人作案,轉而重點調查李愛國的社會關係,可是,那樣就更錯了,我跟李愛國根本不認識。
好吧,接下來不用管高棟了,開始設計下一個對象。
時間已是晚上九點,這時,徐策接到電話,是高棟:“老徐,現在有空嗎?哈,咱們出來一起聊聊,這麽多年沒見麵……好,那咱們待會兒見。”
掛下電話,徐策心裏泛起些隱憂,他為什麽找我?難道是我昨天的行動有瑕疵?
他仔細回憶昨晚的每個細節。
不可能,不會留下任何瑕疵。
他深呼吸幾口,平複心率,隨即拿起手槍,步入了後屋,出來後,身上已不見了手槍。
他走到院子裏,那裏停了兩輛車,一輛是墨綠色的現代,一輛是黑色的奧迪,他坐上了現代車,開到離公安局不遠的一條街上,那裏有一排的夜排檔,他放低車速,降下車窗,向外觀察。
“老徐,這邊,快過來。”最外麵的一間夜排檔裏,高棟穿著便服招呼著。
徐策停好車,不緊不慢地走過去,坐下。
“來,老徐,吃點什麽?我有一個小時空閑,你也知道早上出了這事,我真忙不開,回頭還要去局裏。咱們老同學十來年沒見麵,嘿嘿,今天難得逮到機會,我怎麽總得和你吃個飯。”
“既然你忙,我怎麽好意思打攪。”
“可千萬別這麽說,難得碰麵嘛,你看,你一個那麽多年在美國,我呢,成天跟案子打交道,嗬嗬,咱們聚一起的機會少。這回呢,剛好你回國,我偏遇到這案子到你們白象縣,你看,這不是緣分呐?”
徐策笑笑:“沒錯,咱們是很多年沒碰麵,我也挺想見老同學。”
“對了,早上忘問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聽說你前幾年結婚啦?”
“恩,老婆孩子都還在美國,我在國外呆厭了,想回國來看看有什麽機會。等我這邊弄好了,再把他們接回國。”
“打算找個工作還是自己創業?”
“想自己弄點事情幹吧,上班,厭了。”
“也對,聽說你之前在國外投行幹,年薪上百萬美金呐,要回國還上班,就太沒意思咯。”
“沒有上百萬,其他同學亂說的。”
高棟笑著指他道:“六七十萬美金是跑不了的。”
徐策沒有否認,道:“你呢,小孩挺大了吧,男女?”
“六歲的男孩。這小孩現在大了,整天吵著要見我,皮得要緊。這回遇到這案子,我看樣子要在你們白象縣呆段時間了,這不,他媽電話打了好幾個,說小孩嚷我要我回去。真夠折騰的。”
“案子有線索了嗎?”
高棟不好意思地苦笑:“說實話,暫時還沒呢。對了,這事你們當地人都知道了吧?”
徐策點頭。
高棟道:“哎,影響太惡劣,我背上壓力如山。最可恨的現場沒人證,沒物證,真他媽邪門。這麽些年,我自己辦的案裏,還沒遇過手段這麽牛逼的貨色。”他在官場自然說官話,遇到了老同學,平時的說話習慣也就放出來了。
“是熟人作案?”
高棟嘿嘿一笑:“你怎麽知道?”
徐策平淡地回答:“現場看一眼就知道了,車裏殺的人。”
“我果然沒找錯人,嗬嗬。”
徐策略微表現出驚訝:“你找我是為了案子?”
高棟道:“那也不是,一是想找你敘敘舊,二來這案子頗費我腦細胞。加州大學的心理係是全世界最好的,你都讀到了博士,又涉獵過犯罪心理學,我在公安大學進修那會兒,無意中看到你的論文,我對你崇拜之情更熱烈了。”
高棟一向如此,這張嘴很能討別人的喜歡。雖然他工作時偶爾對下屬擺個臉色,但他對徐策,是真的崇拜。
徐策是他高中同班同學,那時數學這門課,沒有徐策解不出的題。尤其大學後,兩人都在浙大,高棟是分數線較低的心理學,徐策是分數線很高的應用數學係,而且他也聽到過許多關於徐策在邏輯數學上如何厲害的傳聞。後來徐策還拿到加州大學的全額獎學金,此後擔任投行高管,更是在同學裏成為傳奇人物。
徐策謙虛道:“我在美國隻接觸了皮毛的犯罪心理學,也沒進過FBI,能幫你什麽?”
高棟客氣地笑道:“不不不,其實也沒大的事,我隻是想讓你幫我猜個東西。我們調查的初步結果是,現場殺人的凶手隻有一個。但是這次的案子,顯然是有人在蹲點守著死者的。我在想,凶手既然知道死者昨晚會在半夜這個時間點回家,要麽是凶手自己跟蹤的,要麽是另有幫凶。你覺得這凶手是一個人,還是另有幫凶?”
徐策眼神轉了一下,道:“車上有沒有丟失錢財等貴重物品?”
“車上有幾萬塊現金,凶手沒有拿,表明不是為了錢。”
徐策斷然道:“凶手是一個人。”
高棟好奇問:“為什麽這麽肯定?”
“這個案子凶手一旦被抓住,是不是肯定死刑?”
高棟笑了笑:“那是毫無疑問的。”
“同夥犯罪,必然有共同的利益訴求。從犯罪心理學角度講,物質利益是捆綁不同個體間的利益訴求的最好紐帶。這個案子裏,凶手不是為了錢,所以物質利益這一點不存在。而從仇殺的角度分析,凶手自然也知道這案子一破案,就是死刑,作為一樁謀殺案,而不是凶殺案,極少出現有共犯的情況。為什麽會這樣呢?因為每個人,內心深處真正信任的隻有自己一個人。即便有兩個人同時對死者充滿仇恨,他們也不會聯合起來共同犯罪。因為凶手會有長期的顧慮,擔心同夥在未來某一天無意間透露了當初這件事,那麽麵臨的懲罰是死刑,這點,每個人都會顧慮。所以但凡是謀殺案,幾乎都隻有一個凶手,或許有知情人,但共同犯罪的情況太罕見。尤其考慮到這個案件,單純的仇殺,缺乏物質利益上的共同訴求。”
高棟細細思索著徐策的分析,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凶手一定隻是一個人,做這種大案,而且整個犯罪過程滴水不漏,相信凶手經過了精密的計劃,這種人是不會找同夥的,也不會把計劃透露給其他人。現在你幫我解決了第一個難題。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再分析一下,早上奧迪車擋風玻璃上的那幅字你也知道的吧,我上麵領導擔心,凶手會繼續作案,你能否分析下凶手的心理,看他是否真的還要作案?”
“這隻能從概率上來講。”
“我明白,概率分析法從事心理學的研究,是你的專長,我看過你很多的文章。”
“一種可能,是凶手真的仇視社會,所以留下那幅字。一種可能,凶手隻是和早上的死者有仇,留下字是轉移你們的注意力。”
“我不怕第二種可能,就怕第一種可能。你覺得第一種可能性多大?”
“不好說。如果真是為了報複社會,第一個就拿公安局的副局長來立威,立馬就會引起大肆搜捕,這麽做的風險代價很高。如果殺個其他單位的普通局長,恐怕也不用派你下來了。”
高棟點點頭,如果被害的是其他單位的小領導,這事的震驚程度大大降低。
“但如果凶手的內心,是個自信的人,那麽他認為他有能力作案不被查出來,所以先挑了個最難下手的,來證明他的實力,這也是有可能的。所以說,在沒辦法了解凶手的性格時,無法判斷這兩種殺人動機,隻能說,這兩種可能性都存在。”
高棟無奈吐口氣:“看來,這個問題隻能先放下了。”他看了眼手表,“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局裏,帶點吃的給兄弟們。老徐,咱們今天先聊到這兒,這麽多年沒見,本想和你多聊聊,等我把這案子辦妥,再找你出來玩玩。反正你現在一個人在國內也空,到時來市區坐坐。”
“好的。”徐策點點頭,站起身和高棟告別。
徐策回到車裏,看手表,今天已經太晚,來不及了,這幾天雖然看上去警察都出動了,晚上也會四處巡邏,但大部分警力還是忙於這件案子,事實上的,某些環節比以往更薄弱。
這反倒是很好的機會。
?
(6)
高棟從一排辦公室走過,每間裏麵都有若幹個公安在查監控錄像,不時相互交流比對。他來到最後一間,把還在工作的張一昂叫到會議室,關上門,問:“監控看得怎麽樣了?”
“一共有二十幾個人在查,所有進入監控的人和車都在比對,看看哪些進入鳳棲路後,沒有離開的。暫時還沒發現問題。”
“可疑的人?”
“暫未發現。”
高棟長籲一口氣,摸了摸額頭:“你把陳隊長叫來。”
過了會兒,陳隊進了會議室,道:“高局,你找我?”
“先坐吧,”高棟拉出條椅子,“下午開會人多,有些情況我不太方便問,現在找你聊聊。”
“您太客氣了,有什麽事您盡管問。”
高棟抿了抿嘴,眼神一寒:“民警配槍的規定,知道吧?”
“恩……知道。”
“你們這李愛國副局長,沒執行公務期間,他怎麽隨身帶槍,子彈也帶身上?”
“這……我們做下屬的不太好評價。”陳隊躊躇著。
他哼了聲,道:“好吧,也難為你了,咱們先不談李愛國的作風問題。但為了破案,其他的事你要跟我實話實說,李愛國在你們這兒的社會口碑怎麽樣?”
陳隊猶豫一下,道:“不太好。”
“怎麽個不太好?”
陳隊道:“李局分管治安的,他平時特愛抓黃賭毒。”
“賺外快?”
陳隊點頭。
高棟眼帶笑意地看著他:“這事你有參與吧?”
陳隊頓時啞口無言,尷尬地看著他。
高棟輕鬆道:“放心吧,這種事放哪兒都一樣,我又不查你們家底,怕什麽,你們一年搞多少錢我不關心,我隻關心這案子怎麽破,明不明白?”
陳隊頓時心領神會,道:“理解,理解。”
高棟道:“李愛國常抓黃賭毒,他的社會關係裏,有很多搞娛樂會所一類的朋友吧?”
“恩,大的會所老板常跟他一塊兒玩。”
“這些個老板雖然拍他馬屁,不過心裏也不太樂意吧?”
“那是當然。”
“抓賭的時候,比方台麵上有一百萬,你們查到了,全給沒收了,當然了,這錢也不用交上去,你們單位裏分了,這麽一來,那些賭博的也因為台麵上的賭資數額不足以判刑,不用拘留,當然也不敢跟人說,更不敢向你們索要回賭資,錢都被你們拿走分了,對吧?”
“這……”陳隊麵色發紅,身體不由顫抖。
高棟看了他一眼,道:“我跟你說過了,這種事不光你們這麽幹,哪都一樣,你怕什麽,我是來辦案的。這案子要是能辦得痛快,我在白象縣就多了個朋友。”
陳隊心神一震,這話的意思太明確了,高棟可不管他們平時工作作風,他隻是來辦案的,如果案子辦成功,高棟仕途晉升當然加上了重量級籌碼,他也能結交高棟這樣市局裏的實權人物,將來官途就多了很多機會,他思索片刻,道:“抓賭時,數額上百萬的沒遇過,多的也就十幾二十萬。”
高棟道:“那些個娛樂會所的老板,還有些賭博被抓的冤大頭,跟李愛國有仇吧?”
陳隊果斷回答:“恩。”
“這些人你認識嗎?”
“認識一些。”
“如果監控中看到,你能認出來嗎?”
“我們縣就那麽大,有頭有臉的人都有些印象,應該能認得出。”
“好,那你繼續回去指揮大家查監控吧,尤其注意,監控裏如果能認出上述兩類人,重點關注。”
“明白。”
“好,那你先走吧。”
陳隊鬥誌滿滿地離去。
等他走後,張一昂道:“高局,你認為是仇殺?”
“你認為呢?”
“我原本覺得是仇殺,現在傾向於凶手想報複社會。要不然就不會畫蛇添足地留下那幅字了。”
高棟道:“好吧,我承認這次我有點困惑了,凶手的犯罪動機有些矛盾。首先你看,凶手殺李愛國的針對性很強,從現場沒留下任何線索看,凶手是謀劃已久。不是說剛巧遇到了李愛國,心血來潮,把他殺了,而是精心準備的謀殺。照常理推斷,凶手是和李愛國有私仇。但其次,如果凶手殺李愛國是出於私仇,那麽他殺了李愛國,沒必要留下一幅字,還拿走槍,鬧出這麽大動靜。”
“那有沒有可能,凶手殺李愛國,是出於私人恩怨,拿出這幅字,主要想分散我們的偵察注意力,使我們誤以為凶手是個仇恨社會的人?”
“那他何必再把槍帶走呢?誰都知道丟槍是要上報公安部的大案。”
“那您的意見?”
高棟沉聲道:“這兩個犯罪動機都有矛盾,我暫時無法判斷。還是先等監控的勘查結果吧。”
?
(7)
徐策從後屋裏出來,手上拿著一隻手機,上麵顯示的時間已經晚上11點了。
這是個諾基亞的高端機,周圍一圈金邊,實際上是鍍金,另有幾顆碎鑽鑲嵌著。
這不是徐策的手機。
他拿著手機反複地看著。
警察能通過手機的信號來找到手機的具體位置,如何使手機不對外發出信號?
他對手機收發信號的原理不太了解,但沒關係,他可以根據生活經驗進行推理。
當撥打一個手機號碼時,遇到撥不通的情況有兩種,一種是你撥打的手機已關機,一種是你撥打的手機不在服務範圍內。
如果你撥打對方手機時,得到的信息是他的手機已關機,那麽表明,移動公司知道了他手機關機的信息。所以證明,單純把手機關機了,手機依然會對外發送信號,告訴移動公司這個手機已關機。
所以,如果僅把手機關機了,警察依然能通過移動公司,找到手機的位置。
所以,要想讓警察查不到手機的位置,必須把電池板取下來。
能量是守恒的,手機向外發射信號需要能量,沒有電池板,沒有能量供給,手機自然無法發射信號。
徐策拆下了這隻手機的電池板和手機卡,這樣,警察無論如何也不會發現這隻手機了。
他回憶起剛剛這隻手機的主人向他哀求的聲音:“不關我的事,我隻是聽領導指示辦的,我就是個幹活的。”
對於一件惡事,是下達命令的可惡,還是執行命令的可惡?
執行命令的會說,他的本職工作就是執行命令,如果不執行命令,他會受到處罰。
有些國度裏會宣揚一種長官意誌的思想,軍令如山,士兵是不應該,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的,隻要執行命令就可以了。無論這個命令是什麽,作為下級,必須要服從,否則就該受到懲處。
但現代的文明國家都規定,士兵如果接到長官違反人道、違反法律的命令,可以有權不予執行。
東德和西德合並後,法院審理了一起東德警察開槍打死翻越隔離牆的人的案子,警察辯稱當時他在執行上級的命令,這是警察的本職工作。但法庭最後還是宣判其有罪。因為法官認為,雖然你在執行上級的命令,但是你的手槍口徑如果偏離了五公分,那麽你既執行了命令,也不會傷害到那個人了。所以,你在殺那個人時,存在了主觀惡意。
對於一件惡事,下達命令的固然應該在以後的清算中受懲罰,而執行命令的,你原可以敷衍執行,結果卻助紂為虐,有什麽理由逃避懲處呢?
徐策對那位手機的主人一點都不感到同情。
他又想起了上半年的那件事。
徐策從小父母離異,由其母獨自帶大,隨母改姓徐。
今年的二月份,那時他尚在美國。白象縣進行舊城拆遷改造,徐家的祖宅位於拆遷名單中。
徐家的祖宅麵積不大,年歲很長。從清朝慈禧太後開始,那宅子就姓徐,後來軍閥混戰,宅子姓徐,國民黨時期,宅子姓徐,日本人占領期間,宅子還姓徐。結果到了現在,宅子突然改姓“違章建築”了。說房產證、土地證,一本都沒有,要強拆,隻補償每平方一百塊。
徐策舅舅找出了民國時候宅子的房契,證明房子不是違章建築。舊城改造維穩工作室的笑他拿前朝的尚方寶劍來擋本朝的官,不予理會。
徐策母親和他舅舅都另有住處,不在祖宅居住,祖宅隔成了幾間出租,每個月能有幾百塊錢的收入,就這樣每平方一百塊的補償標準被征收,當然不同意。於是他們阻止拆遷人員施工,發生衝突,徐策母親不幸被房梁的一塊落石砸中,當場身亡。
後來縣政府認定他母親是“妨礙公務造成的意外事故”,隻給予了三萬塊錢的賠償,幾個施工人員象征性地判了緩刑,主管官員無一受懲。
每一想到這,徐策總是會咬咬牙口。
他當然不是為了賠償多少的問題。他在美國收入頗豐,不在乎賠的是幾萬還是幾十萬。他在乎的是命。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在國外多年,突遭從小獨自把他帶大的單親母親的噩耗,他頓時追悔莫及。
沒有人對這件事情負責。
好吧,他們應該要負責的。
在回國前,徐策已經想得很透徹。
他走到了屋外的院子裏,坐進了奧迪車,駛出了家門,順著沿海北路拐進了鳳棲路,又從沿海南路駛離,開到了縣裏五星級的半島大酒店的門前。
他停下,看了眼電子表上的車輛裏程數。
隨後掉頭又進入沿海南路,開進鳳棲路,到了中間,他踩刹車停頓了一下。再看了一眼車輛裏程數。
兩次的裏程相減,半島酒店到鳳棲路一共是二千三百米。
他記下了這個數字,隨即鬆開刹車,繼續開回家中。
整個縣城的各條路上,都有數量不等的電子監控,這讓殺人顯得困難重重。
從那麽多個電子眼的監控中,尋找出合適的地點,避開電子眼,實施計劃,不太容易。
從半島酒店前往鳳都小區的這段路上,前麵的路都人流過大,隻有鳳棲路上,公務員小區,人口結構簡單,人流量少,看來,下一次的動手,還是得在老地方。
當然了,上一回的手法已經不適合再用了,需要更精妙的犯罪技巧。
現在需要重新規劃一下方案了。
電子監控,如何全部避開呢?
還是上一回的手法?
他陷入了思索。
唯一讓他欣慰的一點,正因為現在有太多的電子監控,所以警察的破案,也更依賴於監控錄像。隻要騙過了監控,就騙過了警察。
真正的完美犯罪,依靠的永遠是思想和大局觀,而不是高端的科技手段。
?
(8)
距離李愛國被害,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次會議室的案情通報會上,氣氛壓抑得讓人難以呼吸。
“你們查清楚了,一個滯留在路上的人都沒發現?”高棟沉聲問。
陳隊低頭“恩”了一聲。
“每輛車,每個人都查過了,問過了,一個都沒漏掉?”高棟顯得有些氣惱。
主管刑偵的縣局副局長張相平打個太極:“這事是市局的兄弟們一起辦的,高局可以問問他們。”
高棟聽得出來,張相平的意思是查不出可別怪他們縣局的人沒本事,這活可是大家一起幹的。
高棟緩和了語氣道:“我知道大家這幾天都很辛苦,我有時候脾氣不大好,容易急躁,不好意思。”
他這級別比自己還高的官員會馬上認錯說軟話,絲毫沒有做作的樣子,出乎張相平的預料,他對自己先前這句略帶挖苦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忙轉頭對陳隊道:“高局沒有怪你們的意思,你們具體怎麽查的,說來大家聽聽,看看是否還有遺漏的地方。”
陳隊道:“我們查錄像時,分成兩個方向,一個是對行人,一個是對車輛。從三個點的監控上看,案發當晚六點後,從沿海南路走進鳳棲路的人,沿海北路走進鳳棲路的人,以及小區裏走出進入鳳棲路的人員,所有的人全部在之後的監控中,走出了鳳棲路或進入了小區,沒有一人滯留在鳳棲路上的。”
高棟點點頭,任何一個人,如果從沿海南路或沿海北路進入鳳棲路,或者走出小區進入鳳棲路,如果這個人不是凶手,那麽他必然會在過幾分鍾後走出鳳棲路或進入小區。
滯留在路上,沒有繼續在監控中出現過的,一定是凶手。
陳隊繼續道:“對於車子,電子監控隻能拍到坐在前排的車內人員,沒法拍到坐在後麵的車內人員。但電子監控能很清晰地拍到牌照,除了小區內住戶的車輛,一共找到了891例社會車輛或出租車、黃魚車、三輪車進入過鳳棲路的,我們共有三十名隊員每輛車主進行了詢問,除了還有25輛聯係不到的,其他車主都表示當天夜裏,沒有坐他們車的人在鳳棲路上半路下的。所有車主的身份也都進行了排查,沒發現可疑者。”
高棟道:“還有25輛是什麽車?”
“都是沒牌照的車子,有幾個三輪車。”
“三輪車上帶頂棚,監控拍不到裏麵有沒有坐著人?”
“恩。”
高棟抿抿嘴,道:“好吧,那再安排人手,想辦法把剩下的25輛問清楚。另外,再安排幾個人,查看案發前幾天的監控,看看有沒有像是在踩點的可疑分子。有的話,馬上調查。”
散會後,高棟躺在椅子裏,眯起了眼睛。
怎麽可能?
所有的人沒有在鳳棲路滯留的,所有的車沒有把人放到半路下的。
那凶手是怎麽出現在鳳棲路上的?總不可能天上飛下來的吧。
他相信以凶手的作風,凶手隻有一個,沒有同夥和幫凶。所以查詢的那些車主不會說謊。這些車主既然都說沒有人在鳳棲路上半路下車,那麽凶手究竟是通過什麽辦法,滯留在鳳棲路上的?
難道答案在剩下的25輛車裏?
旁邊的張一昂看著他,謹慎地問:“高局,萬一……萬一凶手來的時候,也沒經過攝像頭呢?”
高棟仰起身:“那你說會怎麽來?”
“說不定,跟他逃離現場一樣,也從農田過來。”
高棟搖頭:“不可能的,案發前凶手一定已經等在那裏了,案發前時間尚早,如果凶手從農田走進來,很容易引起旁邊幾條路上的人的注意,凶手所有手段都計劃得這麽周密,怎麽會提前就把自己暴露在別人關注的眼光下?你們這幾天也調查走訪了很多周圍的居民,包括當晚有外出過的,沒有一個人看到過可疑人,也沒有一個人當晚看到有人在田裏走。小區的牆很高,沒法爬出來。再者,前天我安排物證科的人把鳳棲路的農田全部搜查過了,沒有發現從水溝過來的新鮮腳印。所以凶手一定是從路上過來的,監控中一定出現過凶手,隻是我們還沒把他找出來!”
張一昂點點頭,高棟的判斷還是很有道理的。
高棟繼續道:“現在必須繼續抓緊查所有的車輛,尤其那25輛沒聯係到的車輛。如果凶手搭個黃魚車在鳳棲路半路下了,現在已經隔了好幾天,即便找到車主,很可能車主想不起來凶手的長相。所以必須盡快找。”
張一昂皺皺眉頭:“現在隻能這樣了。凶手的犯罪動機自相矛盾,凶手如何來到現場的也是未知。哎……”
?
(9)
兩天後的傍晚,高棟身穿便服,順著沿海南路拐進鳳棲路。他重新觀察這裏的環境,他已經無數次地走過這條路,但都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現場早已清理幹淨,這裏又像往日那樣安靜、冷清。公務員的小區人流都很少。偶爾有車子經過,吹洞他的褲腳起伏。
他愁眉不展,這件事省市兩級領導天天催問,在接案時,他以為一個星期內破案,畢竟隻是個縣城的案子,縣城的人員結構比不上城市裏複雜,即便一個星期內抓不住嫌犯,也該能鎖定嫌犯的大致輪廓了。
可事到如今,人證、物證都沒有,犯罪動機有矛盾,更詭異的是,凶手是如何來到案發現場的,這點至今沒有任何突破。
這是驚天大案,幾乎所有的警力都投入此案的偵破了,所以才能在一個星期內完成了幾千人次的調查,進入監控的所有人,所有車,包括三天前還沒能聯係到25輛車主,全部進行了排查和走訪,但都沒有線索。所有車主都表示沒有在鳳棲路上半路下過人。
不光是縣局裏的警力,自己帶來的刑偵科人馬,鬥誌也都開始萎靡了。
難道,這案子就這樣成了懸案了嗎?
上級領導天天施壓,他背負的壓力很大。
穿過了整條鳳棲路,一無所獲。
他來到了沿海北路,腦中激烈思考著,腳步漫無目的地朝西走去。
這時,他經過一家沿街的小飯館,門口一桌的說話聲傳入他的耳朵裏。
那桌坐了四個中年勞動力,一人道:“派出所的李愛國被人殺了知道伐?”其實李愛國是縣局的副局長,老百姓弄不清級別,所以稱是派出所。
另一個人哈哈笑著:“那可厲害著呢,聽說就捅了一刀,直接要命,殺人犯還留下一條大字,‘殺夠局長二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這話多氣派!”
高棟搖頭笑笑,老百姓的傳言越傳越不靠譜,字條是寫著一十五,到現在就傳成了二十五,將來會傳成三十五、四十五,乃至二百五。他一摸肚子感覺有點餓,就進了飯館要了碗麵條。
剛才那桌的其中一人喝了口老酒,道:“李愛國被人殺了,老百姓都叫好呢。”
“這家夥平時太橫了,惹的人不少,金碧輝煌、銀都時代都有他股份。”
“公安局的都敢殺,殺人犯膽子真大。”
“反正搞那些當官的,跟我們沒關係。”
“他要沒死,說是明年升局長,我們白象的治安就更差了。”
高棟的麵還沒上,停下來,轉頭道:“師傅,誰說李愛國明年要升局長的?”
那人道:“明年不是縣委換屆嘛,現任局長要調到省裏,肯定是李愛國了。”
高棟道:“不是有好幾個副局長嘛,也說不定市裏派個局長下來,正局哪有這麽好當的。李愛國是本地人,好像不能當一把手的吧?”
那人道:“這你就不懂了,李愛國錢多,關係硬。還有幾個副局長輪不上,本來鐵定是他的,現在嘛嘿嘿,張相平要笑死了。”
高棟渾身一激靈,腦中冒出幾個詞,熟人作案,犯罪動機矛盾,李愛國死了,張相平笑死,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顯示白象縣治安環境很差,張相平貌似前幾年還在市局裏得過獎,能力口碑過得去,而且張相平是湖州人,不是本地的,按規定可以當一把手,張相平也住鳳棲小區,這樣就自然避開了監控。
這個想法一冒出,另個想法又說,不可能吧,自己從警多年,還沒遇過爭位子殺人的,張相平已經五十左右,就算當局長,也隻能當一屆,之後即使沒退休,也會安排到二線,沒必要冒風險走這一步。
高棟心裏琢磨著,不可能占了大多數,但回去後還是需要再觀察一下。
他吃完麵條,準備回警局,這時看到路牌,想起徐策跟自己說過,他家住這裏附近,現在時間尚早,就掏出手機撥了徐策電話。
五分鍾後,徐策來到路上,高棟迎上去招呼:“老徐,剛巧我又去鳳棲路走了一遭,糊裏糊塗亂逛,就到這兒了,想起你就住附近,索性叫你出來一起逛逛。”
“怎麽,又去鳳棲路,案子還沒破?”
高棟無奈點頭:“我每天被上麵領導壓著、催著,真一個頭,兩個大了。”
“你總能想到辦法破的,我對你有信心。”徐策敷衍著。
高棟道:“你想不想聽聽案情?”
徐策搖搖頭:“沒什麽太大興趣。”
高棟有些失望:“你雖不是專業警察,我曉得你是這方麵專家,當時我在公安大學進修,老師都推薦過你的犯罪心理學文章。我本想找你幫我分析分析,我想的對不對。”
“案情是你們公安的機密,我不能聽。”
高棟笑道:“你還是以前一樣的硬脾氣,嗬嗬,也不是什麽機密,對你這老同學我也沒什麽好瞞的。破不了的時候才叫機密,要真破得了案,早找媒體報道宣傳了。”
“好吧,你說說看。”
高棟道:“這案子最頭痛的地方,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的線索。”
“你的意思是?”
“指紋、皮屑、凶手的遺留纖維都沒有,甚至腳印都是假的,凶手腳上套了平底的47碼鐵鞋,身高也判斷不出。案發在半夜,沒有目擊證人。”
“做得很幹脆。”
高棟苦惱道:“案發現場鳳棲路,路上沒有監控,但路的兩頭,中間的小區門口都有監控。路一邊是小區的高牆,凶手爬不過。另一邊是荒廢的農田,案發前凶犯到來時,應該時間尚早,凶手不會從農田進來引起別人注意。所以我判斷,凶手進入案發現場時,一定是經過了監控。”
“你說的很對。”
“我們的人查遍了當晚進入鳳棲路的每個人和每輛車,都沒發現有人在鳳棲路滯留,或者半路下車。”
徐策心中一想,高棟果然如他所料,高棟也是有很強的判斷能力的,他能立刻注意到案發現場是個封閉區域,凶手進入現場,必然會經過監控,可是他永遠猜不透我是如何光明正大地騙過監控的。
徐策點頭應付:“我認為你說的沒錯,可能你們的人沒查仔細。”
高棟道:“雖然我也是這麽想的,一定是把凶手漏過去了,但現在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即便再找出凶手當時搭乘的車,司機也準記不清凶手的容貌了。”
“你們應該做嫌犯模型。”
“信息太少,沒法形成模型。現在隻猜測凶手應該和死者認識這一條線索。凶手膽子大,反偵察能力強,而且隻捅了死者一刀,直接致命傷,下手很穩,一捅到底,沒出現因為緊張沒捅進而劃破其他皮膚的情況。所以我判斷,凶手可能當過兵,當過偵察兵。一個和死者認識,曾經當過兵的人。”
“那應該就把範圍縮小了許多。”徐策的話語依然平淡無奇,絲毫沒暴露他心裏的半點想法。隻不過他心裏在歎息,高棟呀高棟,你如果把凶手定位成一個與李愛國認識的退伍兵,那你這條路就越走越遠了。
“話雖如此,但死者社會關係複雜,當過兵的朋友也不在少數。”
“那恐怕真不太好查。”
高棟沉聲道:“我告訴你件機密,這事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機密的話還是不要告訴我,我怕被滅口。”徐策幽默地做了個槍的手勢,朝自己頭上打了下。
高棟道:“你可別跟我開玩笑了,我現在一看到槍的形狀就頭大。因為我要告訴你的是,凶手把死者的槍和子彈帶走了。”
“是嗎?”徐策眯眼,似乎在思考,過了會兒,道,“你上次問我,猜測凶手會不會繼續作案。現在我能肯定回答你了,一定會。”
“為什麽?”高棟眼睛瞪圓。
“如果凶手和死者是私人恩怨,他在殺人後,留下一塊字幅轉移你們偵察的注意力,那也就算了,他不會拿走死者的槍的。遺失槍支是特大案,我雖常年在美國,對國情也知道一些,丟槍的案子要報到公安部的吧,單純的仇殺偽造現場,沒必要犯這麽大動靜。既然凶手不會是單純的仇殺,那麽他拿走槍支,你說他還會不會繼續作案?”
高棟瞬時感覺身上一陣涼意。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在這個案子還沒破前,如果繼續出現下一個領導崗位的人被殺,上級施加的壓力非逼死他了。
高棟渾身不自在,看了眼時間不早了,便告辭離去,徐策叫住他,道:“老高,我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煩你。”
高棟爽快道:“什麽事,你說吧,咱們這麽多年老同學,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幫。”
徐策道:“你和縣局裏的張相平副局長熟嗎?”
“張相平?”高棟眼睛微微一閃,想起了剛才的事,隨後道,“他是縣裏主管刑偵的,這幾天我們一起合作辦案,說熟也談不上,有什麽事的話,或許我能說上幾句話。”
“是這樣的,去年縣裏開始搞舊城改造工作,今年二月份時,我媽這邊的家裏老宅要被拆除,因為補償沒談攏,所以我媽和我舅舅一家阻止他們拆遷,結果起了衝突,因為我不在場,具體情況不是很了解,聽我舅舅說是當時有輛挖機要強挖,剛好我媽站屋下,機器推倒房子,房梁石頭掉下來,剛好把我媽砸中,恩……就這麽沒了。”徐策語氣裏帶著苦楚。
“發生了這種事!”高棟也替他難過。
徐策苦笑一下:“事情發生了,也就算了。當時我就跟我媽他們說,補償能談得多自然多拿點,談不下來就算了,你們也不能用自己身體去擋拆遷隊吧。結果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事情過這麽久,我倒不是想追究這事了。”
“那你是?”
“事情發生後隔了幾天,我舅舅的兒子,也就是我表弟,他在技校讀書,回家來知道這事後,就帶了幾個狐朋狗友去施工現場找人算賬,結果起了衝突,捅傷了人,現在還關在看守所裏。我媽死了也不能複生,我總不想活人再受罪吧,我舅舅就一個兒子,要是多判了幾年,可怎麽辦呢。所以我想托關係撈人,這些年我錢是攢了一些,我舍得花錢,就是你知道我一直在國外,國內沒關係,所以沒門路。”
“這事情是張相平辦的案?”
徐策點頭:“聽說他是管刑事案的,而且他是舊城改造維穩指揮辦的主要領導,人也是他抓的,所以我想求求他,總該有用。”
高棟摸了摸額頭,道:“要是其他的案子,我也可以直接托關係幫你忙。這是地方上的案子,也是張相平辦的案,沒辦法繞過他。”
“這我知道,我隻是想找個機會認識一下,送點東西,想想辦法,畢竟我家也死了人,雙方溝通一下,事情簡單處理。”
高棟笑了笑:“看來你脾氣也改了,沒想到美國呆了這些年,還懂國情。”
徐策攤雙手苦笑:“沒辦法,不這麽辦不行,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能老顧著過去。”
高棟道:“捅了誰,傷得厲害嗎?”
“捅的是個城建公司的小經理,賠了幾萬塊錢,人現在也沒事了。”
高棟道:“這事情也不大,我覺得不會麻煩。這樣吧,我回去先跟張相平聊聊情況,到時再介紹你去認識一下,我在旁說幾句好話,具體怎麽處理,還需要你這當事人跟他溝通,你明白我意思吧。”
徐策點頭:“了解,要準備些什麽東西,要怎麽說,還需要你這資深官僚指點指點我,我不太懂這道。”
?
(10)
回到縣局,高棟依然滿腹心事。案子辦到這裏,似乎走入死胡同,陷入僵局了,人證物證都沒有,直接線索已全部斷了,這很頭痛。因為現在即便知道凶手是誰,在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凶手隻要一口咬定沒做過,也很難判案。
雖然在中國的政法係統裏,案件定性、量刑尺度,這些往往可以由領導的個人意識所自由裁定,但究竟能否判得了案,還是要靠人證物證。
畢竟這裏是沿海開放城市,此案又是省市兩級領導壓著的大案,沒法隨便糊弄過去。
而高棟心裏最擔心的,還是正如徐策所說,無論哪種犯罪動機,凶手既然拿走了槍,一定會繼續作案。如果在沒抓到凶手前再死一個官員,那他這專案組負責人的臉上就被人打了個大巴掌了。
之前他甚至有一絲懷疑張相平殺了李愛國,但考慮到凶手拿走了槍,張相平的可能性就基本排除了,因為他如果出於爭局長位子殺人,沒必要畫蛇添足把案子捅這麽大。
看來這案子還是要從頭從李愛國的社會關係入手,畢竟在車上殺的人,應該是熟人作案。
高棟叫來了張一昂。
“老大,你找我?”張一昂眼睛有些紅血絲,顯然這一個星期工作強度很大。
高棟點起一支煙,道:“這幾天你們跟李愛國親友的摸查進行怎麽樣?”
張一昂道:“現在……現在還沒有什麽進展。”
高棟吐了口煙,道:“他老婆案發前有沒有覺察出什麽異樣情況?”
“沒有。”
高棟抿抿嘴:“他的社會關係中,有沒有什麽人這幾天行為異常的?或者誰幾天沒出現過了?”
“老大,你說的是畏罪潛逃?”
“恩。”
“暫時排查的結果,沒有一個人有異常的,也沒有人這幾天不見人影。”
高棟哼了聲,道:“車裏殺人,一定是和熟人作案,凶手的心理素質很好,一定是你們調查不夠深入,把人漏過去了!”
張一昂恩了聲,低頭不語。他並不否認高棟的判斷,畢竟這麽多人次車次的排查,不可能麵麵俱到,如果凶手在排查中隱藏過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高棟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要灰心,你們不要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從不同的人口裏拚接信息,還原案發前的情況。尤其是案發當晚,和李愛國一起喝酒的一群家夥。”
“這些人都問了很多遍了。”
高棟嚴厲道:“問得再仔細點,把所有人的筆錄重新整理好,明後天再交給我。”
“恩,好的。”
“對了,我讓你聯係省廳物證專家過來,他們有什麽進展?”
“老大,我正準備跟你說呢。具體的結果還在核查,但今天有了些新發現。”
高棟眼神一亮:“哦?發現什麽?”
張一昂道:“是凶手留下的那副字。字是用美術體寫的,自然沒法確認筆記。寫字的那塊布是化工纖維,這個材料很普遍,國內生產的大小廠家不計其數,所以也查不出來源。而字所用的顏料,凶手露出了破綻。——”
“什麽破綻?”
“物證科的人把字幅上的顏料提取出來,又從市麵上買回了上百種紅色的顏料,每種經過比對,總算查出來了,凶手用的是蕭山產的一個合資品牌的顏料。今天我找陳隊商量,他那邊縣城安排了十幾個人,縣裏其他幾個鄉鎮也都委派了當地派出所的民警,我們把全縣基本上所有的文具店和辦公用品店都走了一遍。”
“結果呢?”
“這個牌子的顏料,隻有縣城一家連鎖的辦公用品店有賣。據店員說,因為這種顏料牌子成立的時間短,價格高,在白象縣也沒有專門建立過銷售網絡,所以估計全縣隻有他們家有賣,他們是全國連鎖的辦公用品店,總公司鋪貨的,所以才有賣。”
“這麽說,這顏料的銷量在白象縣的銷售也不會多。”
張一昂點頭:“恩,那家店翻了銷售記錄,這種顏料他們是在三個多月前才開始賣的,至今隻有五次賣出過這種顏料的記錄。其中一次在本周,就是案發後,實際上隻要查前麵四次就行了。”
“有辦法查出那四次都是什麽人買的嗎?”
張一昂道:“如果順利的話,明天應該有結果。這家店裏有兩個攝像頭,監控視頻在他們老板電腦上,老板今天在外地進貨,明天早上能趕回來,我問過了,他們的監控保存60天,隻要凶手是在兩個月內購買的顏料,就一定查得出來。”
高棟點點頭:“這算目前一條比較重要的線索了。”
張一昂道:“如果明天查出的結果,買這顏料的四個人中,有一個就是凶手,那就萬事大吉了。”
高棟輕嗽一聲:“明天我跟你們一起去。”
高棟並沒有張一昂這麽樂觀,他想到這個凶手心思縝密,整個謀殺經過了精密的策劃,任何人證物證都沒留下來,難道最後就會敗在這個顏料上?
但願如此吧,凶手應該不會想到我們警察連顏料這個細節都不會放過。
可是,如果他用的顏料,並不是在白象縣購買的,那麽明天的工作豈不又白費了?
而另個疑點在於,凶手為什麽會買這種用的人少,價格貴的顏料?而且偏巧這顏料整個白象縣隻有一家店有賣。
如果他用的是大眾牌子的顏料,賣的地方多,公安根本沒辦法排查凶手的購買渠道,自然也無法鎖定凶手。
或許是因為凶手並不知道顏料的品牌,僅告訴銷售員買個紅色的顏料,店員隨手拿給他的。
對於顏料這種非犯罪的“必要道具”,相信凶手也會疏忽大意,決不會想到他買的顏料,剛好全縣隻有一家店有售。
一切順利的話,明天拿到當時購買顏料的錄像,疑犯就顯山露水了。
高棟又道:“明天我跟你們一起過去,希望有收獲。另外你還要跟郭局長那邊跟進一下,查查案發前兩個星期內,李愛國的車經過縣內道路上的各個攝像頭時的錄像,有沒有什麽車在後麵跟蹤。這個案子凶手經過精心的踩點準備,而且時間挑了半夜,肯定是事先跟蹤的,而且跟蹤了很多天才逮到李愛國這個時間點回家的機會。查仔細些,一定能有眉目的。”
“好的,老大,我這就去辦。”張一昂雖然麵容有些憔悴,但對待工作還是很認真的,尤其很聽高棟的差遣。
高棟也欣賞這個得力的助手,不但“懂事”、聽話,腦子也轉得快,這樣的人自然是他的鐵杆手下,他笑了笑:“小張,這次辛苦你了。等案子辦完,回市裏我給你和另外的兄弟好好犒勞一下。”
?
(11)
第二天一早,高棟穿著夾克便裝,身旁跟著穿警服的張一昂和陳隊,到了一家店麵較大的連鎖辦公用品店。
高棟走進店裏,抬頭看了眼店裏的兩個監控,剛好一前一後,安裝位置和高度都很科學。起先他還擔心監控拍不到人臉,現在許多商店裏的監控,裝的角度不好,都是店主自己胡亂裝著防賊的,很多情況下拍不到人的臉部。這裏顯然是連鎖店統一設計的,這兩個監控對於任何進出店的人,都能準確拍到麵部。
經過和店主的詢問,這兩個是百萬像素的攝像頭,店裏光線充足,顯然,拍清人的臉部特征沒有問題。
店主帶他們來到後屋的簡易辦公室,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銷售單據交給高棟,道:“領導,這是我們按你們指示找出來的,我們銷售都有通過電子掃描儀入庫,這是四次購買的單據。”
高棟把手裏幾張紙掃了幾眼,四次購買記錄中,最遠的一次是兩個月前,其後大約隔兩三個星期賣出一次,這四次購買記錄中,居然都開了發票,抬頭都是機關單位。
高棟好奇問:“買的四次,都開發票了?”
店主道:“我們是縣政府定點采購企業,這種顏料的價格比較高,一般人自己用都買國產牌子的,前幾回有單位采購的來買,我們銷售人員推薦這種試試看。”
高棟點點頭,讓張一昂把這幾張發票帶走,發票抬頭兩次是縣國土局,另兩次分別是兩家事業單位。
高棟注意到銷售單據上,四次購買時間都記錄到了幾點幾分,這給查視頻帶來了方便,隻要拉到那個時間點就可以了。
他讓店主打開電腦,準備先看一下視頻,等下再把視頻拷貝帶走。
由於第一次的購買日期超出了視頻保存時間,所以他們隻看了後麵的三次。
前兩次分別是兩個事業單位的人購買,高棟讓陳隊注意著這兩人,回去再派人調查。
到了第三次,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出現在視頻裏,最後買了一大堆的顏料和一些紙張,順便還買了一些文具。
陳隊辨認了半天,告訴高棟:“這不是國土局的副局長王修邦嘛,他怎麽自己來買東西了?”
“哦?他是國土局副局長?”高棟多看了幾眼這個人。
陳隊轉而一想,笑著道:“他估計是給自己小孩買的。”
高棟道:“哦?”
陳隊補充道:“聽說他前幾年離婚了,有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大概讀小學吧,跟他的。看樣子是買回去給小孩畫畫用。”
高棟點點頭,顯然這個王修邦開單位發票,自然是拿單位報銷辦公用品的,看他買了這許多,也有幾百塊了。身為副局長,為個幾百塊東西還拿單位報銷,真掉身價,高棟冷笑一聲。
這時,王修邦買完東西,離開了商店,他走出了視頻一會兒後,視頻裏出現了另個人,高棟心裏一閃,是他?
視頻中,出現了徐策清晰的臉部,他走進店裏似乎跟店員說了幾句,隨後買了一包打印紙走了。
高棟自然沒有對徐策起疑,畢竟他很自然地走進店裏,沒說幾句話,就買了包打印紙離開了。任誰也不會對他的正常行為有所懷疑,更不會想到其實他是在跟蹤王修邦。
高棟見到了視頻裏的徐策,想起徐策托他和張相平打招呼撈人的事,最近一直在忙,打招呼撈人不是時機,等過幾天再幫他安排吧。隨後,帶了人回到了局裏。
回到縣局,高棟招呼陳隊、他們局長郭鴻恩和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張相平一起商量。
那家辦公用品店,公關搞得不錯,確實是縣裏很多機關的定點采購單位,一般小金額的日常辦公用品的采購都從它那兒買。
所以幾家事業單位和機關單位去那買顏料一點都不奇怪。
現在要搞清楚的是,視頻中的兩個事業單位的辦事人員,是不是真的是事業單位的,他們買走顏料拿去做什麽,有沒有辦法證明他們買走了顏料,沒有用到其他地方。
其次,國土局副局長王修邦的兒子是不是在學畫畫,這個也最好想辦法找人了解一下。
關於王修邦買顏料的事,張相平倒是知道,他和王修邦有些私交,據他說王修邦的兒子確實在學畫畫,而且王修邦也不可能會去殺害李愛國。
一是王修邦是個很保守的官員,做人低調。二是王修邦與李愛國隻有開會時見麵點頭的認識關係,雙方沒有任何工作和生活的交集,據說兩人如果麵對麵走在街上,都不一定認得出來。
當然,現在的事情就剩下了確認視屏中兩個事業單位的辦事人員的身份,以及購買顏料的用途。
因為案子調查到現在,幾乎沒有任何進展,現在從顏料這個細節著手,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要去調查體製內其他單位的人員,也是很為難的舉動,這事情被其他單位知道了,影響很不好。
如果調查展開了,又被其他單位知道,最後調查結果又證明他們判斷錯誤,就更尷尬了。
所以高棟需要跟他們縣局的人商量著辦,這辦法也是在無奈之下對所有的可能犯罪人員進行逐一的排除。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讓陳隊想辦法找朋友側麵打聽,首先確認視頻中出現過的人身份,再想辦法了解一下他們買這牌子顏料的用途。
高棟雖這麽安排,他心裏對結果也不抱著多少的期待。畢竟單位采購顏料,是很正常的事。
這個小會開完後沒多久,陳隊就再次找到了高棟,報告他一件事:“縣國土局的一個工作人員早上到縣城派出所報案,說他們土地執法辦隊長林嘯失蹤了。”
高棟冷不防一個激靈,心裏發出了一個聲音:“下一個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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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高棟冷不防一個激靈,心裏發出了一個聲音:“下一個開始了!”
這些天來,他時刻擔心著案子沒破前,照著“殺夠局長一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的口氣,下一個官員遇害發生,就事態嚴重了。
現在陳隊突然報告國土局一個科員失蹤,似乎正中他的心聲。
他隨即注意到麵前還有陳隊站著,忙恢複了心神,不讓心中的動搖落入下屬的眼裏,依然保持著他平日的處變不驚,慢聲問:“怎麽回事?”
陳隊趕緊道:“是這樣的,今天他們單位一個管日常的秘書來報案,說執法辦的隊長林嘯已經有三天沒來上班了,今天是第四天沒上班。林嘯是寧海人,早上報案時,他家屬也一起來的。說他這幾天電話關機,人也沒上班,到他住的地方,敲門沒人應,所以他家裏人擔心,就找到單位,單位領導讓他們來報案。所以他們一早就到縣城派出所去了,這我也剛得到消息。”
高棟拋了根煙給陳隊,自己也點了起來,微微皺著眉,吸了口,道:“你們局長怎麽說?”
陳隊眼睛跳了跳,道:“郭局說,全權由高局您處理。”
高棟眼睛斜斜一瞥,怪笑著道:“郭局說要不要立案呢?”
“一切高局您定。”
高棟笑一聲:“我是負責來查你們李愛國的案子的,失蹤案子也歸我管,嗬嗬,這是什麽說法?”
“恩……”陳隊支吾道,“這……這我不太清楚。”
高棟心裏透亮,人員失蹤案放哪裏都是小案子,現在郭鴻恩把這案子也說由高棟全權負責,顯然他是怕出事。連立不立案都左右為難了。
如果換個普通人失蹤了,立個案放在那兒,沒什麽大不了。
現在是一個機關科員失蹤了,放到以往也是個小事,可在這風口浪尖的,一個科員失蹤,郭鴻恩怕的不是失蹤,而是下一個被害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們李愛國這大案尚未破之際,再冒出個被害的公務人員,那不是天塌了?
所以郭鴻恩對這個科員的失蹤,到底立不立案,心裏沒底,隻能全權交由高棟,高棟是有硬背景的技術性官僚,郭鴻恩相信他對處理這事比自己更懂分寸。所以連立不立案,都讓高棟安排。
高棟現在也沒法判斷這個名叫林嘯的科員失蹤,和李愛國被害有沒有關聯,深吸了幾口煙,抿抿嘴,低聲道:“先不要立案,放著。”
陳隊心領神會,道:“我這就去告訴他們。”
高棟道:“等一下,這事情現在知道的人多不多?”
陳隊道:“除了他們國土局的,還有林嘯的親屬外,應該沒什麽人知道。”
高棟點頭道:“好,你去安排,這事慢慢來,讓他親屬不要急,就說我們警方一定會全力查找的。找你們單位領導,跟國土局打招呼,這事情低調處理。好吧,你先去忙,半個小時後拿他們早上派出所報案的卷宗再來找我。”
過了半個鍾頭,陳隊再次找到高棟,順便帶來了派出所早上的卷宗。
高棟隨便翻看了幾頁,道:“這個叫林嘯除了寫著寧海人外,其他你了解到的情況跟我說說。”
“林嘯是寧海人,複旦畢業,三年前省公務員考試進到我們白象縣國土局,一直來跟這副局長王修邦。”
“就是早上我們談的那個王修邦?”
“恩,沒錯。”
“好,你繼續說。”
“他在我們縣沒有自己的房子,租住在縣城高檔小區文峰公寓裏。從星期二開始沒來上班,手機也處於關機狀態。他們單位的人以為他可能另外有事,畢竟是公務員,幾天沒來上班也正常,昨天他父母到了這裏,去他租的地方,敲門沒人應,他們沒鑰匙,打不開房門。於是今天早上找到了單位領導,雙方一商量,連著幾天沒上班,手機關機,家裏沒人,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所以安排人陪他父母過來報案。”
“這人平時工作情況怎麽樣?在單位裏混得好嗎?”
“據我了解了一下,這人工作挺認真負責的,也懂交際,單位裏很吃得開。據說他是他們副局長王修邦的左膀右臂,很受重視提拔。所以那麽快就當了執法隊一個支隊的隊長。”
“他和李愛國呢,認識嗎?”
“完全不認識,他們不是一個級別的,應該麵都沒機會見的。他和我們張副局長倒是認識的。”
“哦,張相平?他們怎麽認識的?”
“去年開始縣裏搞舊城改造,成立了舊城改造維穩工作辦公室,由王修邦掛主任,林嘯是他的得力幹員,另外,城建、公安、城管三家單位各派一名副局長擔任工作組領導成員,張局就是公安派過去的領導,所以自然和林嘯認識的。”
高棟哦了聲,他想起徐策跟他提過,他舅舅的兒子捅了人是被張相平的人抓的,也是因為拆遷的事情,所以想從張相平那裏撈人。
原本他以為張相平主管刑偵,所以捅了人自然由張相平抓。
現在知道了,原來張相平自己就是舊改辦的主要領導之一,看來這撈人的事更要麻煩點。
這舊改辦的領導成員裏,就有公檢法的人,徐策表弟捅了城建公司的人,估計要判挺重,難怪徐策這內斂性格的人,都會開始托關係了。這老同學的忙,必須得幫!
聽了陳隊的話,高棟分析,那個林嘯,在公安係統裏,頂多隻認識張相平,和李愛國一點關係也沒有,有沒有見過麵都是未知數,看來林嘯的失蹤和李愛國的被害,應該是不相幹的兩件事了。
但現在特殊時期,也需要考慮到林嘯如果也被害了,那凶手是純粹的報複社會,仇視公務人員的行為特征就更清晰了。
他思索一下,心想這事情還是要稍微再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林嘯的失蹤跟現在的案子沒關係,那他也不管,隨便他們縣公安局怎麽處理,失蹤個把人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有關聯,到時再看著辦吧,至少現在李愛國案子還沒破,如果被上級知道凶手在這幾天又幹掉一個,那他就難辭其咎了。
所以現在失蹤案還是要壓著,即便他不是失蹤,而是遇害了,就算被發現屍體,現在也不能直接提並案。
思索已定,便道:“他家裏現在還沒人進去過嗎?”
“早上聽說是在跟房東聯係拿鑰匙,現在有沒有進去過不清楚。”
高棟道:“你們找幾個人去他家裏看看情況再說吧,這事情要是不關李愛國的案子,就暫時不用浪費精力放裏麵。如果有關,記住,別聲張,回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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