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二天,高棟與陳法醫一起,拿著兩塊原樣複製的紮胎釘,開一輛縣局裏隨便找的本田車到了半島酒店下方的停車場。
他們兩人都穿了便衣,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
下車後,高棟拿紮胎釘,到輪胎前,他仔細研究一番,如果直接放在輪胎下,車子發動後,可能會壓彎,不一定能很正地剛好開到紮胎釘上,應該凶手先把紮胎釘一部分按進了輪胎,車子啟動後,才能完全壓進去。
高棟如法炮製,重新上車發動,他注意到,紮胎釘完全壓進輪胎時,並沒有聽到刺耳的破胎聲,難怪張相平當時沒有發現。
隨後開了兩千多米,來到了鳳棲路上停下。
高棟和陳法醫一起下車到一旁觀察,雖然紮胎釘埋在輪胎下,但現在為止,車輛隻是呈現出小幅度的傾斜,若不注意觀察,都不會發現這兩個輪胎有點癟。
高棟疑惑不解:“半島酒店到鳳棲路隻有兩公裏,紮胎釘在這段時間內發揮不出效果,張相平那個時候為什麽會知道輪胎爆了,下車檢查輪胎?”
陳法醫道:“該不會這紮胎釘和凶殺案是兩碼子事吧?”
高棟搖頭:“不可能,肯定有關。首先這紮胎釘是自製的,周圍的修車店沒見過這種形狀的紮胎釘。其次,目擊者說當時張相平說輪胎爆了,旁邊還有個人在檢查輪胎。這兩點足以表明,輪胎爆了與張相平的遇害,有著重要的關係。也許凶手就是借助輪胎爆了,誘使張相平下車查看的。但是,半島酒店離鳳棲路僅兩公裏的車程,紮胎釘發揮不出效果,張相平應該不會感覺出輪胎爆了。”
“會不會這紮胎釘在張相平車子停在半島酒店下時,已經被紮進去了,而不是車子發動,才壓進去的?這樣一來,時間長,張相平才能感覺出車身傾斜。”
高棟否認:“也不可能,我問過張相平的朋友,他們打牌結束的時間不固定,有時候打完牌也會繼續喝點茶聊會兒天,凶手沒辦法提前知道張相平會在什麽時候離開酒店回家。如果他提前把紮胎釘刺入輪胎,說不定張相平離開時,就看出車身傾斜了,他就不會發動車子開走了。這樣,豈不辜負凶手的這招精心準備,也使張相平提高了警惕,凶手下次再想辦法,就更難了。”
“唔……我想想,老大,你這車是本田的,張相平的是奧迪,奧迪車要重很多,說不定同樣的紮胎釘,在不同車子被紮後,漏氣的速度會不一樣呢?”
高棟稍一思索,立即認為老陳的判斷有道理,他馬上打電話給張一昂,讓他找輛縣局裏與張相平的同型號的奧迪車開過來。
這一次,紮胎釘用同型號奧迪車做的實驗,讓高棟有了重大收獲。
奧迪車開了兩千多米,到鳳棲路後,車裏人能夠稍微感覺到車身傾斜,雖然這感覺不太明顯,但一下車,到了車外,就能很明顯看出車身傾斜了,一眼就知道輪胎癟了。
這個發現簡直讓高棟大驚失色,同時也對凶手產生了強烈的恐懼感。
這塊凶手自製的紮胎釘,無法使本田車在行駛兩公裏後,視覺上產生明顯的車身傾斜感,隻能讓同型號的奧迪車,在視覺感官上產生很明顯的傾斜感。
這個凶手的算計豈不是高深得讓人恐懼?
另外,高棟猜測,紮胎釘上的釘子直徑和數量,也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剛好能使奧迪車行駛兩公裏後,出現這種癟胎的情況。
高棟抿抿嘴,凶手一定是理工科出身的,要不然,他不會有這種精妙的設計。
高棟感到自己心跳加速,凶手的手法高超,顯然超過了他過去所遇過的任何一個凶手,與此同時,他對凶手的整體輪廓也更加清晰了。
能做出這個案子,一定經過了實驗,既然經過實驗,凶手也擁有一輛奧迪車,並且他在實驗過程中,車胎也補過多次。
對,逐個修車店進行排查!
(38)
高棟顯然沒想到凶手甚至已經提防到警察會排查修車店。
徐策總是以最壞情況考慮,最壞情況就是警察想明白了他為什麽紮破張相平車子輪胎,繼而會推斷出凶手在殺人前,進行過多次的實驗,那麽勢必會損耗很多個輪胎。而凶手用的紮胎釘形狀很特別,如果把輪胎拿修車店裏補,很可能引起修理工的注意,警察一問,就知道幾個星期前,確實有輛奧迪車,輪胎破損的孔洞很特別,來這裏補過胎。並且,現在大部分正規一點的修車店,為了避免修車洗車時與車主造成糾紛,店裏都會安裝攝像頭,那麽警察隻要一查,真相就會大白。
徐策選擇的方法,就是自己補胎。他買了補胎材料和設備,在自家的院子裏補,當然,一個輪胎補了幾次後,漏洞太多,影響實驗效果,他就會購買新的輪胎。
高棟並不知道,他的這次調查,最後還是會一無所獲。盡管他對凶手的特征已經越來越清晰,但還不足以讓他成功鎖定凶手。
如果徐策第一個讓林嘯失蹤,第二個再殺張相平,高棟百分百會懷疑到舊改辦的事情上。可是第一個被殺的卻是跟舊改辦風馬牛不相及的李愛國,所以在這三個人出事後,他始終抓不準其中的犯罪動機。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擁有一定的經濟和社會地位,應該有一台奧迪車,當然,奧迪車也有可能是借的,應該是理工科出身,智力過人,反偵察能力強,有實驗的耐心和能力。
這樣的人,雖然看似特征很突出,但所有的特征都隻是輪廓性的,還沒有深入到明確鎖定目標的程度。因為迄今為止,還沒有找出指向性的線索。
高棟對排查修車店報了較高的預期,他相信這次調查很可能會直接讓目標浮出水麵。
他自然不想現在破案,便宜了王孝永,所以他讓張一昂偷偷找陳隊商量,悄悄安排人手以查盜車案的名義,來排查縣城內和郊區附近的汽車維修點,看看最近有沒有補過這種破損樣子的輪胎。
雖說王孝永是專案組組長,但陳隊是白象縣的,歸市局管,他當然更聽高棟的吩咐。接到命令後,立刻找下麵派出所的民警去辦。
想明白了凶手是如何用紮胎釘紮破張相平的輪胎後,高棟需要繼續分析張相平案子的整個經過。
當晚,凶手在半島酒店下方停車場,把紮胎釘按進張相平的車。張相平上車後,壓進紮胎釘。此時他並未發覺異樣。在開車行駛了兩千多米後,來到鳳棲路,這個時候,他為什麽會停下車?
如果說他那時已經感覺出車身傾斜了,按照他們實驗,這種感覺很輕微,車內人基本覺察不出,張相平沒有道理在離小區幾百米的地方,就下車檢查,一般人都會先開進小區再說。
他當時為什麽停下車?
對了,一定是凶手剛好出現在車子前麵,攔下車,告訴他輪胎癟了。按照常理,如果是個陌生人,張相平應該不會下車。隻有是他所放心的一個熟人,告訴他輪胎癟了,他自然會下車檢查。凶手趁機才能把他殺了。
沒錯,過程應該就是如此。
現在對張相平案子的犯罪經過還留下兩個疑問。
第一,
凶手是如何知道張相平當晚會晚歸的?
根據他老婆的介紹,張相平在外跟人玩,回來早晚不一定,大部分時間九點左右就回來了,十點後回來的情況不多。張相平朋友也說,他們打牌的結束時間是不一定的。凶手沒有辦法預知張相平回來時間。
可顯然,凶手紮張相平輪胎的手法隻用了這一次,從他朋友同事那裏了解到,之前從未發生這種事。
凶手一次即壓中了張相平晚歸的時間點,不會是巧合。
第二,
案發地旁邊的兩處碎啤酒瓶,和案件有無關聯?
其實,高棟如果親自駕車做實驗,就會發現,當開車遇到前方有一地破啤酒瓶時,會自覺地踩刹車繞行。而前麵一處在右車道,後麵一處在左車道,保證了車輛刹車後先往左邊,再刹車往右,最後被凶手叫住時,剛好可以讓車停在右車道。如此一來,保證了凶手作案時,身處右側,視野隱蔽,不易被目擊者剛巧發現,並且作案完成後,直接走上農田逃走。
高棟詢問民警後,查到半島酒店的下方停車場,並無監控,看來通過監控找誰放的紮胎釘是沒指望的了。
現在還有一處監控,就是鳳棲路上的三個高清攝像頭。
案發後,高棟當場指揮陳隊,調取這三個監控,人和車輛逐個排查,要找出當晚滯留在鳳棲路上的人。
這次案件可以說與李愛國的案子有諸多的相同點,凶手出現在鳳棲路上,也一定是從路上走過來的,必定會進入監控。
上一回,李愛國的案子中,畢竟開始查監控時,已經隔了整整一天多,或許有些司機忘了乘客中有人在鳳棲路半路下車了。
這次是案發後才過幾個小時就進行排查,高棟認為很有可能找出滯留路上的那個人。
很可惜,到現在為止,排查了數百次車輛,還是沒問出那個半路下車的人。
凶手在兩個案子中,他到底是如何來到鳳棲路這案發現場的?這始終想不出合理的解釋。
高棟抿抿嘴,想著,不如找徐策聊聊,前幾次他的看法給了自己一定的啟發,徐策這麽聰明,又在美國涉獵過犯罪心理學,他或許能給出更具建設性的意見。
?
(39)
“最近怎麽樣?”今天是元旦,新的一年開始。一家茶樓包廂裏,高棟正在給徐策倒上茶。
“還不是老樣子。”徐策道。
高棟笑了笑:“你那個美國項目有新進展了嗎?”
“美國那邊手續還在辦,估計過幾個星期弄好了我再回趟美國。”
“過幾個星期?那不是都快過年了嗎?”
“對呀,但願過年前能弄完,回美國跟老婆孩子聚一聚,孩子對中國的新年並沒太多概念,還需要熏陶一下。過完年回來,就能開始自己的工作,到時老婆孩子這邊簽證辦妥,也可以回國。”
高棟笑道:“以前你成績這麽好,讀的數學係,後來又留學心理學,原本我們大家都以為你會從事研究一類的工作,回來後就是心理學大專家。沒想到你後來去了投行,怎麽現在還做起生意來了。”
徐策淡淡笑著:“不管是做投資,還是做生意,其實在我看來,都是心理學研究的一種方式。學校裏讀書,總是書本上的死知識,真正的心理學,一定在社會中。譬如做投資,其實歸根到底,就是心理上的決策。包括自己做生意,也是首先要讓自己的內心夠強大,同時要琢磨打交道人的心理想法,這都是研究。你知道,過去讀書那會兒,我不善言辭,現在工作這麽多年,比那時好多了,但相對其他人,我語言表達能力還是弱項。這個不影響我的工作。因為無論做投資還是做生意,口才隻是最後達成交易的次要因素,掌握人的心理訴求,才是影響買賣的首要條件。譬如買房買車,大多數購買者並不會被銷售人員的語言表達所魅惑,影響最後成交意向的,主要是看購買者內心的購買欲和價格定位。如果掌握購買者的內心訴求,提供他們真正想要的訴求,即便是個口才拙劣的人,也能達成成交意向。”
高棟抿嘴搖頭:“跟你打交道可真恐怖,處處要被你算計。”
徐策一笑:“若真要算計,又怎麽會直接告訴你呢?對了,我表弟怎麽樣了?”
“你放心吧,現在在走流程,這幾天元旦放假,過完元旦他就能出來了。”
“需要怎麽打點嗎?”
高棟笑著搖頭:“不是什麽大事,國土局和城建公司那邊都點過頭,自然沒問題。況且我這邊也打過招呼,用不著什麽打點。”
“那……那怎麽好意思,老高,這個人情我不知該怎麽謝你。”
“你這樣說就見外了。社會關係是社會關係,同學是同學,一種是欠了人情要還的,一種是純粹的同學間的幫助關係。”
徐策笑著打趣:“看來你為官多年,內心還留著同學這樣一片淨土。”
高棟哈哈大笑:“其實歸根到底,無論是從商還是從政,人的本質屬性,還是一個人,是人的內心總有塊幹淨的地方。這人就算表麵上看,對打交道的人脾氣很差,但他總是對某些人會表現出真正的好。何況,我也不是脾氣很差的人,我對真正的朋友和老同學,向來還是很看重的,不會按社會關係的法則進行交往,也希望別人能僅僅以我是‘高棟’這個老朋友來交流。”
徐策點頭:“我很同意你的看法。咱們都學過心理學,看來對周圍人的看法,存在不少異曲同工的地方。”
高棟微笑道:“好啊,咱們以茶代酒,幹一杯。說實話,我還是更喜歡喝茶,喝酒都是應酬。”
兩人又閑聊幾句,徐策問:“對了,今天不是元旦嗎,你怎麽沒回市裏陪老婆孩子,難道李愛國的案子還沒了結?”
高棟苦笑:“一個李愛國也就算了,現在張相平也死了。”
“什麽!”徐策故作驚訝,“張相平死了?”
高棟無奈點頭:“原本你表弟在元旦前就出來了,正因為張相平死了,事情沒人跟進,我後來才想起催了一下。”
徐策道:“不可能吧,張相平死了得多大的事,怎麽都沒聽周邊人談起過?”
高棟有些驚訝:“你周邊沒一點這事的風傳?”
徐策露出回憶的表情:“好像聽人說派出所有個警察在鳳棲路上半夜被人打成重傷,沒想到是張相平,而且被人殺了。”
高棟道:“是呀,這事發生在半夜,我們第一時間就趕到現場,暫時要求封鎖消息,這消息也不可能封死的,過不了多久,估計你們縣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了。”
徐策露出擔憂的神色:“李愛國案子還沒破,又死了個張相平,你會不會壓力更大?”
高棟哈哈一笑:“壓力反而小了,這不,上麵撤了我專案組組長的職務,改當副組長,另派了個人來督辦,我現在倒也無所事事,案子破了,首功不是我,案子沒破,我也不用當替罪羊咯。”
徐策搖頭笑著:“不,你這話是自我挖苦,尋求心理安慰,其實你心裏是很不爽的。”
“哦?你怎麽看出?”
“別忘了我們的科班出身。”
高棟大笑:“我這國內心理學的小碩士,果然比不上你這美國名校的博士,瞞得了別人也瞞不住你。恩,實話實說吧,現在我是希望暫時破不了案,但讓我找到證據,到時由我主導破案。”
徐策點頭:“人之常情嘛,每個人總有利己的功利心,理解。怎麽樣,現在你找到什麽證據了嗎?”
高棟苦惱搖搖頭:“難,李愛國的案子嘛,幾乎沒留下人證物證。張相平的案子,雖然現場發現了凶手的足印,和凶手所穿衣服的纖維,但其他有用線索,暫時還沒找出。”
“凶手所穿衣服的纖維?”徐策微微睜起眼睛。
高棟道:“法醫找專業人士看了,說這衣服是國外進口布料,隻有高棟羊尼大衣才用,出廠價都至少幾千起,凶手是個有經濟基礎的人。”
徐策道:“但光憑這樣的物證,沒法判斷凶手。”
高棟承認:“是啊,證據鏈太單薄了。”
徐策道:“按你們現在發現的物證,有沒有能夠明確鎖定性的人證或物證?譬如指紋,DNA一類的?”
高棟搖頭:“沒有指向性的證據。”
徐策道:“那就算你現在知道了凶手是誰,沒有指向性的證據,如果凶手自己也不認罪,法院也判不了的吧?”
高棟笑了起來:“老徐,看來你還是用美國思維在思考問題,國情不同,司法審判的規則自然不一樣。你在美國法院裏,有一堆的陪審團,公訴機關需要提交明確的人證物證,尤其是單一指向性的證據,像DNA之類的,才能說服陪審團,來認定凶手有罪。咱們不需要,現在證據鏈雖不完整,但如果已經明確了誰是凶手,審判時,口供是最重要的一環。”
“如果凶手據不交代口供呢?”
高棟嗬嗬一笑:“沒有犯人進了局子,能不交代口供的。”
徐策思索下,道:“你們用刑……”
高棟低聲道:“不,這叫偵察手段。”
徐策歎口氣:“好吧,那如果犯人雖然交代了口供,可其實是假口供呢,到了審判時,發現口供與犯罪事實有出入,那你們怎麽辦?”
高棟意味深長地道:“我不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隻要進了局子,想要什麽口供,就會有什麽口供。”
徐策頓時身上感覺一寒,道:“那……那你還破什麽案,直接抓個人,說是他幹的。”
高棟正經地搖搖頭:“這可不行,隻有內陸地區小地方的小案子,那些蠢蛋的官吏才這麽幹。大案子一定要辦成經得起檢驗的鐵案,否則後果難料,若以後翻案,是要追溯責任,有大麻煩的。其實你別看社會上對我們的評價不太好,事實上,遇到大事情,我們還是認真對待,講究真憑實據,不敢亂來的。要是大事小事都亂搞,這國家還能撐得住?所以,現在官場上,小事情上,常常會出現亂來的情況,大事情上,大家都懂分寸底線,碰線不光關係前途,甚至惹怒同僚上級,會把你查辦了。其實正如你說的,按我們現在掌握的物證,即便知道凶手是誰,如果他咬定牙關,堅決說沒做過,到法院裏也判不了刑。但我活到現在也沒見過有這號人物存在,就像我說的,隻要進了局子,想要什麽口供,就有什麽口供。”
徐策心中波瀾漣漪,隻能點點頭,道:“看來你現在最急迫的,就是找出到底哪個人是凶手。”
高棟道:“是呀,人證物證鎖定不出凶手,又缺乏偵察的範圍,找出那個人,簡直是大海撈針一般艱難。況且,我對這案子的不少犯罪經過,都還沒想完全,今天找你喝茶,有個自私的原因就是想讓你幫我分析分析犯罪經過。”
徐策聽到高棟說找他幫忙分析案情,他微微眯了下眼睛,心中風馳電掣般快速分析著高棟到底是在試探自己,還是真的隻是找他分析案情。
好吧,不管是試探,還是單純分析案情,都得接下來,下麵的談話需要謹慎了,不能說任何與事實相矛盾的話,否則,很容易引起高棟的警覺。
(40)
徐策笑了笑,道:“你說說看。”
高棟詳細講述了他所知的張相平案子的所有細節,包括他猜測凶手一定做過了多次實驗,才能製作出剛好試用於奧迪車的紮胎釘,使得車子在行駛兩千多米後,車內人感覺不出異樣,車外人能夠看出車子傾斜了。如果漏氣太快,車內人感覺出車胎漏氣,就很可能在沒轉進鳳棲路前,就下車檢查,如此,凶手就錯失了犯罪的機會。他講完,道:“有個地方我想不明白,距張相平被害點旁,有兩處碎啤酒瓶,這到底是凶手布置的,還是原本路上某輛貨車落下的。”
徐策微微凝神,隨後道:“李愛國也是死在這條路上的。”
“恩,沒錯,兩次地點差了三四百米吧。犯罪經過有不少相似的地方。”
“我沒看錯的話,李愛國的車胎沒被紮吧。”
“恩,他的車子完好。”
“那麽就是說,凶手讓李愛國停下車的方法,與讓張相平停下車的方法不同。”
“對。”
“李愛國的案發點旁邊,是否也有碎啤酒瓶呢?”
高棟頓時醒悟,說了句“等等”,忙拿起手機,撥了陳隊的電話:“小陳,上回李愛國案子發生時,附近有沒有碎啤酒瓶?”
電話那頭回道:“我不是第一批到案發現場的,我問問。”
過了一會兒,電話打過來:“高局,我剛打聽過了,李局案子接到報警後第一批趕到現場的同事回憶,當時大概十幾二十米外,也散落著碎啤酒瓶,他們看過後,認為與案件無關,所以讓事發時在場的清潔工弄走了,騰出場地好辦案。”
高棟掛了電話,呼了一口氣,道:“老徐,果然被你料中了,李愛國案子當時也有碎啤酒瓶。”
“哦?”徐策眼睛微微亮了下,道,“碎啤酒瓶的照片有嗎?”
高棟馬上打電話給張一昂,讓他把現場的照片發到他郵箱裏。過了幾分鍾,高棟打開手機,把張相平的案發現場照片,一張張展示給徐策。
徐策慢慢地看完,思索道:“這兩處碎啤酒瓶的位置,在張相平的車後,意味著張相平當時開車,經過了這塊區域。”
“不錯。”
“照片上看,這兩處碎啤酒瓶是聚在一起的,我猜想,如果是貨車上落下了啤酒瓶,應該不會這麽集中地分布在一起,而是零零碎碎遍地都是。當然,地上的啤酒瓶分布,到底有沒有可能是從貨車上落下的,應該找力學專家分析可能性,我隻能說是常規的情況。”
“恩,有道理。”
徐策繼續盯著照片,摸了摸鼻子,過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高棟急問:“明白什麽?”
徐策道:“既然你說兩次案子,凶手都不是本來就坐在車內,而是在車外出現,誘使李愛國和張相平停下車。你想,半夜,路上沒有人,路況極其好,鳳棲路上的路燈我印象中特別亮的吧。”
“沒錯,那段路通往公務員小區,所以路燈選的都是高亮度的燈,相互間隔很近,晚上光線很好,也正因為此,我們才能查得出監控中的人和車。”
徐策道:“半夜路況極好,光線充足,李愛國和張相平開的都是奧迪車,照理車速應該挺快的。”
高棟微微眯起眼,道:“對,車速不會慢。”
徐策接著道:“現在是冬天,又是大晚上,李愛國和張相平開車一定關著車窗。”
高棟有些領會到了徐策的意思,沉聲道:“你繼續說下去。”
徐策道:“大半夜,車速快,車窗關著,即便凶手與李愛國、張相平熟識,凶手在前方打招呼,李愛國和張相平也未必會留意到前方的一個人是熟人,即便看到是熟人,也一下就開過去了,很少有人會在高速開車時,看到熟人停下車打招呼的。”
“你說的很對!”
“凶手要讓半夜高速行駛的車輛停下來打招呼,隻有兩種辦法,一種是凶手在做一件很特別的事,比如攔在路中間等,使車輛不得不停下來。但這麽做雖然能讓車停下來,但會引起車內人的警覺,不符合情理。另一種辦法就是通過其他方法,讓車停下來。你看,碎啤酒瓶就起到了這個作用,任何人開車,看到前方有一堆大塊的碎啤酒瓶,一定會繞行的。你看著兩處碎啤酒瓶的位置,第一處位於右車道,占滿了整個右車道,並且占了一部分左車道,車輛要繞行,必須踩刹車,把速度降到很低,才能繞到最左邊。繞到左邊後,隔了七八米,又一處碎玻璃,這時車輛必須再踩刹車,繞行到最右邊。這時的車子速度是很低的,在這個時候,出現熟人打招呼,車輛自然就順便踩停了。”
高棟狠狠點頭,道:“經你這麽一說,我全然了解了!沒錯,一定如你所說,碎啤酒瓶的作用就是讓車停下來。”
“你上次說,凶手是從右邊的農田裏逃走的?”
“恩,張相平的案子也是同樣。”
徐策道:“這就對了,凶手的碎啤酒瓶位置布置也有講究,先右後左,剛好能使車停在右車道,這樣他作案後,逃走更顯得安全。”
高棟呼了口氣,道:“好吧,這凶手的智商真不下於你了!”
徐策一愣,馬上放鬆情緒,笑了笑,沒說什麽。
高棟道:“既然犯罪經過是這樣,那麽凶手為什麽兩次都布置碎啤酒瓶。要知道,張相平是主管刑偵的,既然李愛國案子發生了,凶手為何不擔心警方已經注意到了碎啤酒瓶,對付張相平時,用同樣的招數呢?如果張相平在李愛國案子中,知道了碎啤酒瓶的用途,那他當晚再次看到碎啤酒瓶,就該立馬提高警惕了。凶手難道沒顧慮到這點?”
徐策道:“我想像你所說的會通過做實驗進行犯罪的凶手,一定會想到這點的。可能的原因在於在李愛國案發後,凶手隱藏在圍觀的群眾中,親眼見到了警察第一時間就讓清潔工把啤酒瓶清掃走了,而且當時張相平也沒第一時間到現場,所以凶手才會放心地使用同一伎倆。”
高棟想起了他一開始接手李愛國案子的畫麵,當時他就想,凶手說不定就隱藏在圍觀的群眾中,他還曾抱著僥幸的心理想從人群中找出可疑人,結果就遇到了徐策。
莫非,真如徐策所說,當時那個凶手,就在他們旁邊,看著他們的一切行動?
有點滲人,這樣一個從頭到尾冷靜、理性、經驗豐富的凶手,實在從未見過。
而凶手在案發後,竟然就站在旁邊,冷眼旁觀警方的一舉一動。
而徐策一“坦白”完這番話,立馬就後怕起來,當時明明自己就是站在人群中,而且被高棟認出的。高棟會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來?還是自己這番話,反而使高棟無論如何都懷疑不到自己頭上?如果專案組組長不是高棟,是個和自己壓根不認識的陌生人,他能百分百肯定,已有線索絕對不會懷疑到自己。可偏偏是高棟,看來對手是熟人,弊遠大於利。
必須抓緊行動了,隻要再給我幾天,再給我幾天就能把另外幾個全部幹掉!隻要在未來幾天內不出事,一切都將風平浪靜!
還有一把槍,需要派上用場了!
高棟聽完這番話,深吸了口氣,瞥了眼徐策,笑道:“老徐啊,你果然厲害,我幾天來都沒想明白的問題,被你輕鬆就解決了。你呀,簡直就像站在凶手旁邊看著他行凶一樣,一舉一動你都了如指掌。”
徐策頓時脊背一股冷流逆襲,他瞬時屏住呼吸,拿起杯子喝茶,畢竟他心中再怎麽理性,他也隻是個人,和所有人一樣,對未知有恐懼感。他不知道高棟到底掌握了哪些線索,他也不知道高棟真的隻是單純跟他聊案情嗎,他喝茶的潛意識動作就是讓茶杯擋住臉部,阻止別人窺測他的表情,增加個人的安全感。
他剛喝了一口,就醒悟過來,這次喝茶的姿勢遮住了太多臉部,不自然。他也頓時就想到了自己這個表情,是潛意識裏不由自主偽裝的外在表現。
高棟學過心理學,他或許和自己一樣,會習慣性地對周圍人交流時的一些小動作,進行細心觀察,從而分析旁人此刻的情緒,是否在說謊,是否在掩飾自己。
徐策與人交往時,頭腦始終會在處理著這些信息,分析判斷麵前人此時此刻的心理特征,從而做出最適合的行為。不曉得高棟是否也會如此呢?
他僅喝了一口,腦中就敲響了這警鍾,忙放下了茶杯,發現高棟沒在看著自己,稍微鬆了口氣,解釋道:“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做了太久的官,缺乏生活經驗了。”
“哦?這話怎麽說?”高棟笑著看著他。
徐策道:“因為你現在很少自己開車吧?”
高棟點頭:“不錯,一般司機開。”
徐策道:“若你現在隻是個普通的小警察,又是自己開車的,以你的分析判斷力,早該想到車子遇到碎玻璃堆時,會自主地繞行,而不必頭腦裏冥思苦想地上碎啤酒瓶的用處,脫離生活經驗的分析推理,好比是紙上談兵。”
“好吧,我承認這道理很簡單,隻不過自己這幾天一直沒轉過這個彎。”
徐策笑了笑,又端起杯,這次是自然地喝了一口。
高棟道:“現在的問題基本都弄明白了,隻差了一個,李愛國和張相平的兩次案子,凶手一定都是從路上過來的,也必然經過了監控探頭,為什麽兩次所有人車的排查,居然都沒找出這個半路下車,滯留在鳳棲路上的人。”
徐策想了想,道:“這個問題我想不出答案,隻有靠你繼續調查了。”
高棟無奈地撇撇嘴,心裏在說,看來,查清凶手到底用了什麽辦法滯留在鳳棲路上,才是最關鍵的。
而徐策心中馬上下了決定,動手必須要盡快抓緊了,否則指不定再這麽下去,高棟遲早要懷疑到自己頭上。城建局的胡生楚和城管局的邵剛,要殺他們不難,隻有王修邦這個大貨色,看來,必須立刻要搞出點混亂了,才能把這家夥網進去。
?
(41)
辦公室門開了,張一昂走進來。
高棟扔給他一支煙,道:“王孝永那邊最近在做什麽?”
“聽說在查林嘯的失蹤。”
“哦?他們為什麽會特別關注這件事?”
“我跟他們刑偵隊員交流了看法,他們說李愛國和張相平都是公安係統的,而且被殺的情況相似,唯獨林嘯是失蹤的,而且到現在為止全縣包括周邊縣市裏,沒有發現無名屍體,不曉得到底去了哪裏。林嘯案子算是三個命案中最特別的一個,他們想以此為突破口。當然,也有人是懷疑林嘯就是凶手。”
“那麽查到什麽線索了嗎?”
“還沒聽說,我接著再去打聽。”
“王孝永對這幾起案子有什麽看法?”
“聽說他這一星期已經連發幾次火了。”
高棟冷笑一聲:“案子沒進展,他坐不住了?”
“恩,他已經接手一個星期了,到目前為止,沒有找出任何有用的線索,聽他下麵的刑偵隊員說,他開始後悔接手這案子了。”
高棟不以為意道:“遲早就是這樣,一個坐辦公室的書生,能查什麽案子,哼哼。”
張一昂低聲道:“老大,我們這邊也沒查出有用的東西,我們接下去該怎麽辦?”
“修車店調查輪胎的事怎麽樣?”
“縣城周邊的大小修車店都問過了,沒人補過這種破損樣式的輪胎。”
高棟抿抿嘴,深吸一口煙,道:“附近居民的走訪工作也沒進展咯?”
“恩。”
高棟咕嚕一聲,道:“現在線索又全斷了。”
張一昂道:“老大,咱們接下去重點查什麽?”
高棟歎口氣:“隻能一邊查李愛國、張相平的熟人,一邊等凶手殺下個人了。”
張一昂大驚:“凶手還會作案!”
“當然,”高棟不以為然,“他拿了槍到現在也沒用吧。”
“那……那要是再出新案子,豈不是麻煩大了?”
高棟不屑一笑:“現在王孝永是督辦,再冒出新案子,也是他扛首責,郭鴻恩的日子更不好過了,我嘛,處分也要打個折扣,嗬嗬,我無所謂。”
這時,張一昂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說了幾句,掛上後,馬上道:“老大,輪胎有新發現。有家修車店,最近回收了六個輪胎,全部布滿了紮胎釘的洞。”
高棟頓時一震,道:“把人先帶局裏。”剛說完,他補充問,“這事王孝永的人知道嗎?”
“不知道,我們市局的人剛巧問到的線索。”
高棟思索一下,道:“那先不急把人帶局裏問,你跟我過去一趟。”
高棟和張一昂,另帶著兩個警員,到了這家修車鋪。
這是間單個店麵的小修理鋪,位於縣郊,高棟下了車,讓警員叫出老板,同時把舊輪胎拿過來。
老板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穿了件藍色的勞動褂子,手指全部沾了黑乎乎的機油,看到四個警察找他,其中一個一望就是領導,不由緊張,道:“領……領導,找我什麽事?”
高棟抽出支煙遞給他,走到旁邊剛搬出來的輪胎處,指著道:“把內胎拿出來,我看看。”
老板連忙照做,三五下功夫取出內胎。
高棟俯下身仔細觀察,內胎上,布滿了很多的小洞,他拿出了紮胎釘,試著去比對,胎上的兩個洞的間距,與紮胎釘上的釘間距,剛好吻合。隻是洞的數量不吻合,顯然還是凶手在實驗的階段。
高棟站起身,對張一昂說了句:“一樣。”隨後轉向老板,道,“這幾個輪胎哪來的?”
老板不明所以,惶恐問:“領導,這……這輪胎有什麽問題?”
高棟扯謊道:“輪胎本身沒問題,這批輪胎涉及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逃逸車輛,我們要做進一步地調查。”
老板這才放下心來,道:“是個中年男人賣給我的,我回收了廢舊輪胎,再賣給橡膠回收廠的。”
“中年男人!”高棟眼神一亮,道,“什麽時候的事?”
“大概三四個星期前。”
“輪胎一共有幾個?”
“五六個的樣子。”
“那個男人是一次性拿來的?”
“不是,他第一次拿了兩個,後來隔幾天又拿了兩個,再隔幾天,又拿過來。”
高棟道:“你有那個人的聯係方式嗎?”
老板搖頭:“沒有,他賣了我輪胎,就走了。”
“你們店裏有沒有監控?”
老板還是搖頭:“沒有。”
高棟抿抿嘴,道:“他大約幾歲,長什麽樣,有什麽特征,你還記得嗎?”
老板道:“人大概四十歲左右,長得很普通,說不上特別的,開一輛什麽車我忘了,大約隔一兩個星期就會來我店裏洗車,我想應該是住附近的吧。”
“車子號牌有記錄嗎?”
“沒有,我們就是個小店,沒這麽正規。”
高棟有些泄氣,指著其中一個警員,道:“好吧,小劉,你留下跟老板記錄所說的情況,尤其是那人的臉部特征情況,包括頭發長短,高矮胖瘦等,詳細記錄。老板,那人長什麽樣,還要麻煩你再仔細想想,另外,下次如果那人再來洗車,你第一時間打這個電話,二十四小時開機。”他把張一昂的手機報給老板。
隨後,正要離去,小劉道:“老大,這批輪胎拿回局裏嗎?”
“當然,物證當然保留,還需要問?”
小劉馬上對老板道:“老板,這批輪胎我們要先扣回去——”
他話還沒說完,高棟轉身冷聲打斷:“不是扣回去,是買回去,老板,這幾個輪胎你賣工廠多少錢,開了發票給他。小劉,你付錢,回來報。”
高棟不爽地轉過身,走回車裏。心裏罵著這小劉真是跟豬一樣,現在正需要老板在那人下次來洗車時報案,居然還敢把別人的財產扣回去,如此還指望別人配合警方?一定是在外仗著警察的帽子作威作福慣了,才動不動就把別人財物扣回去。這種人早晚踢到其他部門去,帶自己手下指不定哪天惹出事來,還得自己給他擦屁股。
——高棟手下的人性格都很低調,從不在外作威作福,在警局裏口碑好。當然,高棟可不會虧待自己的人,他們除工資外的隱性收入,並不比其他科室少。這是高棟聰明的地方。
?
(42)
國土局副局長王修邦近來有些心神不安。
張相平被殺的事,最近已經在白象縣傳播開來了,畢竟發生了這種大事,不管警方多麽想封鎖消息,還是擋不住傳播的。
先是李愛國,再是張相平,不少縣裏體製內的人都人心惶惶,尤其那句“殺夠局長一十五,局長不夠科長補”,使得不少居於領導崗位,本身作風不那麽正的人,過去上下班,經常自己開車,現在出行,寧願麻煩點,還是要讓司機來接送。不少單位也趁機安排進了許多司機零時工,那些級別本不夠配司機的小領導,也名正言順地有了司機。
王修邦了解一些內情,張相平還活著的時候,張相平跟他透露過案情,包括林嘯的失蹤。
林嘯是他的得力助手,可以說是左膀右臂,失蹤以後,他工作多了不少麻煩。他聽張相平說過,林嘯失蹤在警局內部有兩種說法,一說是林嘯也被凶手抓走了。另一說林嘯就是凶手,他畏罪潛逃,故意用失蹤藏起來了。但那也隻是猜測,沒人說得清林嘯這位正處事業上升期的正科級幹部,為什麽要殺害不同部門的兩位實權領導。
林嘯父母在這段時間裏,多次找到單位,王修邦應付起他們來,也感到甚是疲乏。
今天是星期天,王修邦早上起床後,先去小區外不遠處的超市買了食物和菜,後回到家中別墅,在跑步機上鍛煉了會兒,吃了東西,隨後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家中一個抽屜,從裏麵拿出四五瓶藥,每樣倒出一些吃下,其中一樣是“六味地黃丸”。
做完這些,他來到書房,讀小學的兒子正在專心致誌地練習畫畫。
他認為兒子的畫畫得很不錯,在學校的文藝節上每次都拿特等獎或一等獎,當然,他不能肯定這是他兒子畫得好,還是老師知道這小孩有個副局長的爹。不過不要緊,不管畫得好壞,隻要他自己熱愛畫畫,就放任他自由培養愛好吧。
王修邦承認自己的生活有些單調,四十來歲的男人,妻子離異,平時他又不愛好喝酒打牌,應酬也是必須的時候才去,比起其他官員的天天喝酒打牌女人,他算是好得多了。——當然,這不是因為他想潔身自好,而是他患了陽痿,對女人性趣寡然,自然也不愛好和別人一起喝酒打牌了。
陽痿是他的一塊心病,妻子前幾年的離異,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為此。他妻子很漂亮,正處虎狼年紀,麵對這樣一個男人,即便口頭不怪罪,王修邦自己心裏也常因為自卑而發火,最後爭吵太過頻繁,兩人離婚。
王修邦想過治療,也多次偷偷去上海治療,但都沒有效果。據醫生分析,可能的原因是他早年當兵時在訓練中受過了不可逆的損傷,年紀越大,越恢複不了。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鍛煉身體,並且通過藥物想緩解自己這種情況,但似乎都不太理想。
命根子長年韜光養晦卻始終不能出人頭地,於是王修邦的生活重心,都傾注到兒子身上,希望他能快樂地成長。他不要求兒子功課多麽好,隻想讓他開心。
做人嘛,開心最重要。
不管以後兒子能不能考上好大學,作為四十多歲就當上縣土地局這種肥單位的副局長的王修邦,他完全有能力為兒子安排好漂亮的未來。
官二代的出身,已經預告著這孩子將來的成功。
但為了讓兒子將來更成功,他自己也必須在仕途上更上一層樓才行,所以他在官場中,性格陰毒,包括征地時、土地執法時,那些怎樣收拾反抗者的惡毒指令,都是他親自下的,為此,他的工作執行效率極高,上級領導對他的表現非常滿意。
就如徐策家的遭遇中,徐策母親被砸死後,表弟捅傷城建公司的人,一些縣裏其他領導覺得,對方家裏畢竟死了人,城建公司的人隻被捅傷了,雙方就相互協調下算了。但王修邦說不,他找人調查過徐家,徐家不是大家族,人丁不旺,不會有人聚眾鬧事。
所以他下令,必須要把人抓起來重判,這樣才能使後麵的工作順利。之後的工作,也正如他所說的,非常順利。
王修邦滿意地看著兒子畫畫,這時,手機響了,是條短信,他拿起一看,上麵隻有兩個字——“救命”。
而短信的發件人,居然是失蹤多時的林嘯!
(43)
王修邦收到林嘯的這條“救命”短信,頓時大吃一驚,剛想打電話過去,猛然想到林嘯現在一定被人控製了,不方便打電話,要不然,他就不會隻是發了兩個字的短信了。
現在林嘯的處境一定很危險,如果我一個電話打過去,很可能使凶手知道了林嘯發短信,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王修邦尋思之下,急忙找出縣城派出所所長的電話,打過去報案。
所長一聽是一二六連環殺人案的線索,哪敢耽擱,急忙報到縣局,半個小時候,王修邦坐在了縣局的會議室裏。
門一開,從外走進一大幫人,包括專案組組長王孝永、郭鴻恩、高棟,以及骨幹的刑偵隊員。
王孝永當先來到他麵前,道:“你是國土局的王局長吧,短信在哪,我看看。”
王修邦把手機交給他,他看了眼,遞給其他人。高棟隻是隨意地盯了眼,並沒發表意見。
王孝永想了想,道:“這個……這個情況說明林嘯還活著。”
他帶來的一位老刑警道:“林嘯失蹤都一個月了,沒有任何消息,怎麽現在突然會冒出條求救短信,我看,會不會是凶手故布迷蹤?”
另一人道:“凶手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呢?”
“他想引我們往錯誤的角度查唄。大家想,林嘯失蹤後,手機信號檢測不到,說明林嘯的手機,被凶手控製了,現在手機怎麽會重新回到林嘯的手中呢?這點很可疑。”
“但凶手這麽做,一點用也沒有呀,他當我們警察是傻子,想耍我們嗎?”
“我看事情並不這麽簡單,林嘯失蹤一個月,手機重回他手中,其中定有名堂。”
“我看就是這麽簡單,可能的情況是,林嘯一直並凶手控製,今天林嘯想辦法,掙脫了控製,但還沒逃出來,說不定凶手正在門外守著,不知道林嘯已經掙脫束縛了,林嘯從旁邊拿到手機,不敢打電話,怕引起凶手知道,所以悄悄發了條求救短信。”
“你這純粹是猜測,無憑無據,聽著跟劇本寫的一樣,你是導演呀?”那人不屑地冷笑挖苦。
這人也不甘示弱:“我看你才是疑心太重,林嘯清楚明白的求救短信,你還覺得裏麵有詐,錯過了黃金救援期,萬一有個不測,你負得起責任嗎!”
這兩個刑偵骨幹是兩個地方的,從前在一起工作過,向來有矛盾,這次被王孝永拉到一起破案,也時常嘴角相撞,火花四起,王孝永不甚惱怒,中間調停過多次,總是沒用。現在有外人在場,兩人還是針鋒相對,王孝永終於冷聲喝道:“好了,別爭了!”他對兩人的說法也持不下主意,隻能征求這裏的二號領導高棟:“高局,你看怎麽樣?”
高棟心中冷笑王孝永這個書生當然鎮不住刑警隊這幫老油條,要不是他有大靠山,誰會跟他來破案立功。
哼,這次功恐怕分不成,要讓這幫老油條失望了,人也丟在外麵了。
高棟心中雖然不屑,嘴上還是認真謹慎地打了個太極:“恩,我看這件事,還需要深入調查。”
這句話說了等於放屁,但別人也不好說他講了句屁話,因為話並沒錯,現在不知道林嘯處境,所有猜測都是徒勞的,唯一肯定的一點,這事確實還需要深入調查。
另一位刑警向王孝永建議:“王局,還是先通過手機定位,查林嘯所在的位置吧。”
王孝永馬上醒悟過來,吩咐手下:“馬上去找移動公司,查林嘯的手機位置。”
高棟道:“我這邊已經和移動聯網,一直派人盯著,一旦林嘯的手機開機,就會查出來。”
王孝永暗罵高棟真是個老狐狸,難怪一本正經、穩如泰山地坐著,原來他早就查了。他隻能忍氣道:“高局,什麽時候能有結果。”
高棟道:“快了,剛之前我接到通知,就找人去查了,相信過會兒就有結果。”
又過了十幾分鍾,高棟下麵物證科的一名工作人員敲門而入,手裏拿著一台平板電腦,道:“老大,查好了。林嘯手機現在已經處於關機狀態,相信電池板也取出來了,收不到任何信號。他早上手機從開機到關機,隻不到三分鍾的時間。具體精確定位需要根據信號進行跟蹤,現在沒有信號可供跟蹤,隻能根據早上開關機的一些信號數據,通過移動基站信號強弱的對比,判斷手機所在位置在建設路東邊的區域內,整個區域的直徑是三千多米,就是這樣。”
他展示平板電腦上的一張圖,是縣城的一塊區域的地圖,上麵用陰影覆蓋的地方表示手機所在的區域。
高棟皺了皺眉:“這塊區域麵積有多大?”
“五個平方公裏多。”
高棟抿抿嘴:“這塊麵積也太大了,有沒有辦法定位得再準確些?”
“開關機時間太短,我們也不是第一時間知道手機開機了。如果一開始就知道手機開機,及時跟蹤,精度應該能鎖定在一個平方公裏內,現在的信號數據有限,回頭我再進行整理排除,但總麵積不會少於四個平方公裏。”
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壓抑,四個平方公裏,就是個邊長兩千米的正方形,這樣一塊麵積,能容納幾萬人的區域,要找出林嘯的位置,談何容易!
而更讓在場人擔憂的是,早上林嘯開關機時間還不到三分鍾,過後,連手機的電池板也取出來了,是林嘯自己把東西放回原樣?還是被凶手發現了?若被凶手發現,林嘯一定凶多吉少。到時過幾天冒出具屍體,兩個案子還沒破,第三個案子冒上來,上級領導豈不又要問責?
之前王孝永知道了林嘯的案子後,他也沒有選擇上報省廳裏,畢竟暫時也沒有發現林嘯的屍體,僅僅是依據監控顯示也有個騎電瓶車的人跟蹤過林嘯,從而判斷他與李、張的案子有關,報到省廳隻會徒增麻煩。
這下悲劇了,高棟當組長時,林嘯隻失蹤了。
現在由到自己擔任組長,林嘯這長命鬼居然還沒死,如果在自己當組長期間,林嘯死了,豈不是自己替高棟背了個大黑鍋?
王孝永風馳電掣地閃過一係列想法後,心中極為惱火,但惱火也徒勞無功,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林嘯找出來,不管是死是活,一定要找出來。即便林嘯死了,隻要能抓到凶手,多死個林嘯算什麽!
王孝永當即道:“當務之急,一定要把林嘯的位置找出來,對吧,高局?”
高棟點頭:“恩,需要馬上增派大量警力,在信號覆蓋區域內,進行大範圍的深度走訪工作。如果林嘯現在還在這片信號覆蓋區域內,凶手想轉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說不定走訪會發現可疑情況。”
這時,王修邦看著平板電腦道:“咦,這地圖上的區域,把我家小區也括在裏麵了,難道林嘯當時發短信時,就身處我家附近?”
聽到這話,高棟問:“王局長,你家住哪個地方?”
王修邦指了其中一處,道:“這個小區。”
高棟道:“這塊區域裏,另外這幾處地方,地圖上看起來也像小區?”
王修邦解釋道:“恩,沒錯,這條建設路算是縣城裏比較新的大路了,這兩邊住宅很多,我這邊路上有幾個小區,都是近幾年新造的。路對麵幾個小區,是九十年代造的。那邊再過去,信號區域外的地方,是舊城區和私人的宅基地,有些地方目前尚在改造。”
高棟點了點頭,轉向王孝永道:“王局,那事不宜遲,你馬上下命令派人整塊區域大範圍走訪吧。”
王孝永用力點頭,道:“我們這次一定要下大力氣,布一張大網,把凶手給揪出來!”
?
(44)
表弟終於出獄了,今天徐策專程接了舅舅一家到酒店吃飯洗塵,結束後,徐策回到家中,他心頭的一塊石頭也算落下,可以準備下個人了。
他穿過前麵的房子,步入後屋,這間屋子挺大的,放了一些雜物,算是作為儲物間。旁邊放著修補輪胎的設備,還有相應的工具。右手邊有個厚重的保險箱,裏麵鎖著那把六四手槍。
徐策來到屋子西北一處地方,那裏的地麵上有塊木板,他抬起木板,露出了地下一個大洞,裏麵有燈光照出。
這原本是家裏屋後院子過去挖的一個地窖,後來隨著時代發展,地窖用不著了,所以九十年代時,在這片地上加蓋了一間屋子,就是現在的儲藏室。地窖的入口用水泥封上了,直到幾個月前,徐策才重新找人把水泥敲開,露出了地窖,裏麵裝修加固一番。
他順著洞口的鐵樓梯往下走,走了三米,到了地窖中。
地窖總麵積大約有十幾個平方,三米多高,裏麵裝修一新,鋪了瓷磚,頂上是一盞明亮的白光燈,通透。旁邊放了一台電視機,正開著。儼然像個起居室。
電視對麵的牆角,放了一個一米見方的鐵籠子,籠子裏,竟然坐著一個人!
這人完全赤身裸體,衣服褲子早已被剝光,蓬頭垢麵,嘴角和下巴的胡須雜亂地長著。他旁邊放了飯菜,吃剩還有一半,另一個角落上放著一個痰盂,裏麵泛著糞尿的臭味。他的手邊是個電視遙控器,此時他正雙目無神地盯著電視看,徐策下地窖時,他隻回頭看了一眼,隨後似乎萬念俱灰般地重新轉過頭,看向電視。
這個鐵籠子,就是養大狗的那種籠子,籠子門上,十多把大鎖鎖住,籠旁開了一個小洞,可以把飯盆和痰盂遞進遞出。但籠子周圍的兩米範圍內,全部是空曠一片,沒有任何物件,這當然是徐策為防他偷偷利用工具砸開門鎖了。
徐策微微一笑,走上前,先檢查了一遍鐵籠上的鎖,發現所有鎖都牢牢的鎖住,沒有一把有異常。隨後他又仔細地查看鐵籠的每根鐵管,都完好無損,他這才放下心來。
檢查一遍所有的鎖和鐵管,是徐策每天的必備工作。他知道十幾把大鎖想短時間內撬開是不可能的,但不排除有恒心、有智慧、有毅力的被困者,試圖每天破壞一點,最後逃脫出去。就像《肖申克的救贖》和《基督山伯爵》中的主人公一樣,耗費十數年的時間,挖出地道逃跑。他可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徐策從鐵籠對麵拉出一條椅子坐下,看著鐵籠中的人,輕鬆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怎麽,林嘯,這麽久了,你還住不慣?”
林嘯沒有說話,表情木然,依舊盯著電視。
徐策不以為意,繼續道:“你看,我雖然把你困住,但我和其他綁架者想比,算是非常人性化的吧。我怕你在黑暗中害怕,所以特意把房間開著燈。睡覺前,我又擔心你開燈睡不著,替你把燈開成昏黃的睡眠燈。我白天常不在家,覺得你孤獨,所以給你留著電視,遙控機也交給你了,你想看什麽都可以自由換台。如果你想玩電腦遊戲,我可以拿一台沒網卡的給你玩單機的。當然了,有網卡的我可不放心,萬一哪天旁邊人家家中裝了無線路由器,你就可以上網了。另外,我盡量變著花樣,每天買不同的菜肴給你吃,保證一個星期都不重樣,我還告訴過你,如果你特別想吃什麽東西,告訴我,就算大黃魚、魚翅,我也一定買來滿足你。你看,我還每天替你倒痰盂,這種事情我從來沒做過。你想想,你現在的生活多好,不用上班,每天有吃有喝,有人伺候你,還有電視看,也可以玩電腦。當然了,考慮到你年輕力壯,你一定想要個女人,這個我實在沒辦法滿足你,但我說過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給你買真人模型娃娃。你看看你,每天愁眉苦臉,臉也不洗,頭也不洗的,弄得如此邋遢,似乎我在虐待你一樣。”
林嘯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徐策淡然笑了笑,道:“好吧,看得出你對我給你安排的生活還是不太滿意,如果你有什麽建議,請告之我。接下來,咱們還是繼續前幾天的話題。為什麽我從沒見過王修邦玩女人呢?是不是因為我跟蹤的時間不對,而他把情人隱藏得很好。”
林嘯還是沒應他。
徐策盯著他的眼睛看了會兒,隨後,深深吸了口氣,道:“咱們相處這麽長時間了,你該對我也有所了解,我並不是一個內心殘忍,有折磨他人欲望的人,你來這裏至今,你看你身上,幾乎沒有皮外傷,除了一開始,我回來再沒打過你吧?但是你最近接二連三的不配合,使我的忍耐已經逐漸到極限了,我並不想做那些折磨人的事,那樣使我反胃,你懂嗎?”
林嘯依舊不說話。
徐策皺了皺嘴,起身拔掉電視機的電源,可林嘯的目光沒動過,依然盯著那已經黑屏的電視。
徐策道:“我知道,一個人被長時間關在密閉的空間內,精神上會逐漸出現越來越大的壓力。就像你剛被關到這裏,你大喊大叫,大聲求饒,表現得非常焦慮,心中隻希望警察快點知道你的情況,找到你,把你救出去。在我離開的時候,你一定在大呼救命,試圖希望有人聽到你的呼救,及時報警。當我告訴你這是個地下室,並且四周包括天花板,都用泡沫材料覆蓋,隔音效果非常好,就算站在頭頂的地麵上,也幾乎聽不到下麵有人在呼救,你放棄了喊話求救的想法。轉而,你想破壞鐵籠子,但你發現那樣做更徒勞無功。在你被困一個多星期後,你一開始的焦躁感逐漸降低,隨著時間推移,你對被警察找到救出去的預期也就越來越低,你逐漸無奈地接受了你的處境,並且你的精神會逐漸表現出萬籟俱灰的樣子,情緒越來越低沉,你的情緒將逐漸被絕望所控製。”
徐策繼續道:“如果一個人在密閉空間中被關個幾年,恐怕精神壓力會把自己壓崩潰,出現嚴重的精神障礙。所以我才特別人性化地不再給你施加額外的壓力,並且讓你有一定的娛樂生活來改善情緒,讓你感覺這還算一個開放的空間。你知不知道監獄裏,獄警折磨犯人最恐怖,最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是什麽?就是關禁閉。把人鎖到長三十公分、寬三十公分的房間裏,關上幾天,在那幾天裏,你身處一片黑暗中,更要命的是,你隻能一直站著,連蹲下的空間都不夠,更不用提躺下睡覺了。那樣,你就會明白生不如死的感覺是如何。你該不會想嚐一下那種滋味吧?”
林嘯還是不配合,沒說話。
徐策道:“好了,你不要再裝了,我是研究心理的,我知道你遠未到身心絕望,被關出精神障礙的地步,不要再演戲了。”
林嘯突然眼神閃了閃,似乎被人戳穿了心事。
徐策笑笑:“你知道我怎麽發現的嗎?我發現你換台了。”他抬起手表看了看時間,唔了聲,接著道,“這個時間點其他電視都沒意思,能看的隻有民生類的新聞節目了,你剛才看的,不就是新聞節目?而早上我離開時,我記得電視是停在電影頻道的。你如果真心已經徹底絕望了,還會換著節目看?哈哈,不用再裝了,你演技真不太好。”
這時,林嘯終於開口說話了:“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放我走?”
“你看看,你又露出真實心理想法了,如果你真的身心絕望,就該問我到底什麽時候殺了你,你心裏還留著逃出去的希望,所以才會問我怎麽樣才肯放你走。”
林嘯冷哼了一聲。
徐策道:“隻要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訴我,我自然會放你走。”
林嘯用力搖搖頭:“你不會的!”
徐策愣了下,隨即道:“你很聰明,識破了我的謊言。說實話,我真壓根沒打算放你活著離開,你出去了,我不就得槍斃嗎?你一定認為,隻要你不把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完,你就還有利用價值,我暫時也不會舍得殺你,你想著多拖一天時間,警察找到你的概率也高了一分,所以你一點都不配合我。其實你的想法是錯誤的,即便你今天把所有事全部告訴我了,我暫時也不會殺你。我必須等到王修邦死後,才能殺你。至少留你活著,萬一我後麵的行動失敗了,我還有個討價還價的籌碼。”
林嘯聽完,默不作聲,喪氣地垂下頭。
徐策道:“今天廢話有點多,不妨開始我們的主題交流吧,我希望你能認清形勢,如果還是不配合,那麽我會用一些手段,讓你醒悟過來的。好了,我問你,王修邦到底有沒有情人?”
林嘯沉默片刻,最後開口道:“我……我不知道。”
徐策盯著他的眼睛半天,堅定搖頭:“不,你在說謊,你一定知道。說實話的表情不該像你現在這樣。”
?
(45)
徐策從遠處桌上拿了那隻小巧的電擊棍,把玩在手上,道:“被電的滋味應該很不好受。我如果把電壓降低點,電上去不會直接把人電昏,那樣的滋味應該更難受。我從來沒試過,你要不要再試一次?”
林嘯惶恐地看著他一步步靠近,心理防線徹底崩潰,連忙道:“沒有,王修邦沒有情人。”
徐策半信半疑道:“你怎麽這麽肯定?”
林嘯猶豫著道:“因為……因為他陽痿。”
徐策盯著他的眼睛急問:“這種隱私你怎麽知道?”
“我……”
“快說!”徐策知道,如果回答快,那麽假如林嘯是在撒謊,謊言的漏洞自然也就多,所以他不容林嘯有籌劃思維的時間。
“他有一次吃藥忘了放回去,我剛巧看到的。”
“他吃什麽藥?”
“萬艾可、強腎片、六味地黃丸,還有幾瓶英文的,我忘了。”
“你是複旦碩士生,會看不懂英文?”
“是……是……我名字一下子記不起來,反正是美國產的,英文的藥,上麵有單詞是陽痿。”
徐策眼珠轉了轉,晃動著手裏的電擊棍,冷聲道:“你沒有騙我吧?”
“這……這我為什麽要騙你?不光我,局裏還有其他人知道,傅萬強,傅萬強他肯定知道。”
“傅萬強是誰?”
“王修邦的秘書。”
徐策思索一下,看來林嘯說的情況,可以肯定是真的了。因為他沒有說謊話的必要,也沒一點好處。
如果問的問題是王修邦的貪汙腐敗情況,林嘯或許會挑輕避重地說,不透露實情。因為林嘯如果還指望著活著出去後,繼續做他的公務員,那麽透露領導的貪腐情報,顯然是自毀前途。但林嘯說王修邦陽痿,這可不是什麽好話,即便林嘯活著出去,王修邦若知道他跟其他人透露他是陽痿這種隱私,不會給他好果子吃。所以說,林嘯根本沒理由撒謊。
陽痿,這是個大問題。
王修邦沒法對付女人,這樣的人心底一定自卑,所以他也出去應酬的次數少,即便應酬,也早早回家,不像其他人,在外喝酒吃飯賭博女人,搞到很晚才回家,也正因此,才很難找出下手的機會。
徐策總算把困擾心中多時的疑惑的解決了。他過去推測王修邦和同僚生活作息有明顯不同,應該不隻是他的心理和生活習慣問題,原來答案竟在於此。
徐策思索一番,怪笑著道:“王修邦對女人沒有興趣,那麽他對男人呢?”
“當……當然沒了。”
徐策幹笑一聲,道:“他對你呢,他和你之間,會不會存在某種不大被社會所容納的感情?他一個陽痿,對女人有自卑感,很多這種情況,常把注意力轉移到男人身上。你一個進單位沒幾年的小夥子,就深受他信任,幾番提拔,當了執法隊隊長。他該不會是和你有那種關係,你才能仕途一帆風順吧?”
林嘯感到胃裏有點惡心,麵前這個人,實在心理變態,他極力爭辯:“怎麽可能,你在說什麽!我……我是正常的!”
徐策悻悻地咂咂嘴,道:“好吧,算你說的是實話。咱們再來聊聊王修邦的兒子吧。他兒子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恩……比如,學習成績?”
“聽說成績不是很好,但王修邦不介意,他說這年紀的小孩,過得開心就好。他兒子喜歡畫畫,畫得不錯。”
“哦。那麽,他兒子在學校是個什麽樣的人呢?比方說,囂張嗎?”
“這個,這個怎麽說?”
“你就照你知道的說。”
“聽說有點……有一點囂張,有時會仗著他爸的地位,欺負其他人。”
“他兒子還是個小學生吧,小學生應該不是很拚家庭背景,主要拚誰的力氣大吧?”
“我上次聽其他人說,他兒子在學校拉幫結派,糾集高年級同學打人,有一回把人打傷了,王修邦出麵處理的。”
徐策罵了句:“有其父必有其子!這種狗東西,在外欺負老百姓,作為官二代,小小年紀就在學校裏結夥了,哼哼。”
徐策問完話,心中已有了主意,正要轉身回到地麵,林嘯突然跪倒在地,哭求著他:“求求你了,你能不能給我條活路啊,我真的受不了了!”
徐策回轉身,饒有興致地望著他:“你們在迫害其他人時,有想過給別人一條活路嗎?其他小孩,看著家裏房子倒塌,看著父母縮在角落哭泣,也隻能跟著哭,這是怎樣的一種情緒?你們小孩呢,哼哼,小小年紀,在學校仗著家裏勢力,結夥打架,把人揍上,老爹出麵解決。哼哼,你們真下得了手啊!”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會了!那次,你媽媽那次,是王修邦拍的板,我當時也說人攔在房子前,萬一他們就是不走,挖土機開上去,容易出事。是王修邦說的,是他說的,叫挖土機大膽開上去,他們一定會跑。就算他們不跑,最後出了事,公檢法全部是我們的人,別怕,隻要徹底嚇住帶頭的,後麵工作就容易多了。我,我也是沒辦法,你如果做我這個工作,也一定……一定沒選擇,隻能照他的話下令的。我求你了……”
徐策平淡地道:“如果我做你這份工作,我會辭職,我不會繼續作惡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實現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借口。”
說完,他轉身走上了地麵。
經過今天的談話,他已經基本掌握了所有他需要的信息了,腦中的後續計劃也更加明了。他想起剛才對著林嘯說出那些“心理變態”的話,就一陣惡心。
他自身的心理很健康,之所以要表現出自己“心理變態”,是為了他這場劇情的需要。作為即是導演又是演員的徐策,有時候為了傾情演出,也沒有辦法。
他一想到林嘯口中的王修邦兒子,目光中就一陣寒意。他親眼見到其他小孩,家中因為他們那幫人的肆意妄為而遭到不幸,舉家無聲哭泣。
他們那幫人的孩子呢?隻想讓孩子活得開心。哼哼,犧牲平民的開心換來他們子女的開心?小小年紀,就結夥揍人。
學校中的孩子本該平等,沒有地位等級的差別,一切,隻不過因為他們的爹媽是那些人。
王修邦的兒子是吧,哼哼,不過這個小鬼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了。
?
(46)
今天,高棟來到縣局上班才過一個小時,張一昂就跑進來,急著道:“老大,王修邦又過來了,說林嘯打電話給他了。”
“什麽!”高棟大驚,站起身,忙跟著出去。
到了一間辦公室,王孝永已經在了,他旁邊是另外幾個老刑警,裏麵坐著王修邦,正拿著手機,說明情況。
王孝永道:“高局來了,那麽王局長把剛才的話再重講一遍吧。”
王修邦語氣有些緊張,道:“九點半時,我手機接到個陌生電話,我接來一聽,裏麵傳出林嘯的聲音,他說‘我……我,老大,我在……’,他還沒說話,電話就突然掛掉了。”
高棟詫異道:“有這種事?是個陌生電話?電話多少?”
王修邦馬上把手機給他看,高棟忙吩咐技術人員趕緊去查。隨後問:“你能肯定是林嘯的聲音?”
王修邦點頭:“恩,我能肯定。”
所有人都露出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這件事情很奇怪!
首先,現在林嘯一定是處於被控製的狀態,可他昨天居然拿到了自己的手機,發了條求救短信。今天,林嘯居然拿了個另外的陌生手機,打了個求救電話。
“我在……”這句話接下去一定是要表達他現在身處什麽地方,卻突然掛掉了,沒把最重要的線索講出來。那肯定是被凶手發現了。
疑點在於,他昨天怎麽拿回自己手機的?又為什麽隻發了兩個字的短信,而不說明其他情況?即便他發短信時,是趁人不注意,時間緊迫,總該再留個隻言片語,露點線索吧。而今天,他又怎麽得到了另一個陌生的手機,撥了求救電話,在最關鍵信息沒說出口前,突然掛斷了。
是不是此刻林嘯已經出事了?
恐怕凶多吉少了。
所有人心中都惶惶不安,隻能焦躁地等待著技術人員的工作進展。
過了大半個小時,昨天那名物證科的人員進來,向眾人報告:“查得差不多了,這個手機號碼沒有實名登記,一般的詐騙電話都用這種號碼。我們正在去跟運營商那邊查數據,這張卡什麽時候生產,什麽時候開通,以及能否查出充值記錄等,希望能確認相關人員。早上的信息顯示,這張卡信號發送時間不超過一分鍾,就在打電話的那會兒,也就是說,這張卡的手機早上開機後,打了這個電話,隨即馬上關機了。信號數據比昨天的還少,根據信號源追蹤,可以大致確認,當時手機位於太平洋廣場一帶為中心,總麵積共五平方公裏的區域內。”
“太平洋廣場?”陳隊驚訝道,“這帶是近幾年最新的開發區,包括縣政府在內的很多政府機關都在那裏。咦,王局,你們國土局不就在旁邊嗎?”
所有人俱是臉上一驚,王修邦更是臉色一緊,怎麽,昨天的求救短信是他家附近發出的?今天星期一,他在上班,求救電話怎麽跑他單位旁了?難道凶手是在向他示威?凶手最近在盯著他?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是他?
王修邦不禁心中惴惴不安起來。
王孝永和高棟對視一眼,隨後道:“高局,這事有點古怪,你覺得呢?”
高棟點點頭,問那個工作人員:“昨天和今天的信號覆蓋區域,有重疊嗎?”
“有,但重疊區主要是些縣郊,大多是農田區域。而且重疊區位於兩次信號覆蓋區的邊緣地帶,如果是兩次信號都是從重疊區發出的,我們對於信號分析的結果,不會出現兩次中心相隔這麽遠的情況。”
“你的意思是說,昨天和今天的信號發出地點,是不同的?”
“恩,肯定不是同個點。”
高棟故意看向王孝永,尋求他的意見:“王局,這事你看怎麽查?”
王孝永想了想,問左右道:“昨天的信號區域排查工作怎麽樣?”
一人回他:“有好幾個群眾報案說最近聽到樓上或隔壁之類的,有異常聲音,但我們逐個調查後,發現都隻是鄰裏糾紛,或者是報案者無中生有。暫時沒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王孝永皺皺眉,思索片刻,道:“那今天繼續加派警力,把今天的信號區域也進行排查吧,大家看呢?”
有些人說好,另有些人說如果林嘯被綁架,那也是該困在某個地方,凶手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把林嘯轉移來轉移去,昨天和今天的信號出現在不同地點,更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想分散他們的警力,轉移視線。
王孝永拿不定主意,隻能轉問高棟:“高局,你怎麽看?”
高棟微眯了下眼睛,問王修邦道:“早上電話你接起來,隻傳來林嘯說了幾個字,你有對他說過話嗎?”
王修邦搖頭:“我剛要問他話,他就把電話掛了。”
高棟道:“你當時接起電話時,感覺對方可能處於什麽地方?是馬路上?還是周圍很安靜?”
王修邦回憶了一下:“如果我沒記錯,當時電話那頭還聽到有喇叭聲,應該是在馬路上?”
一位刑警道:“那表明當時林嘯很可能處在車裏,或者是沿馬路的房子。”
另一人搖頭:“如果處在車裏或沿馬路的房子裏,凶手難道會不在旁邊嗎?凶手在旁邊,怎麽會允許他打電話?如果凶手不在旁邊,林嘯既然能打電話了,自然是有能力逃出車子,或者打開窗戶求救了。”
高棟對王孝永道:“王局,這事很蹊蹺,我看咱們查還是要查的,雖說可能查不出什麽有用線索,但也不能把該辦的流程漏了。”
王孝永點點頭,忙安排下去把今天的信號區域,也找人進行走訪。
隨後,王孝永對王修邦道:“王局長,昨天和今天都是你接到電話的,這事有古怪,你看,需不需要我們派人最近跟著你一下?”
王修邦想了想,搖頭道:“我一般就是單位和住的地方,兩點一線,沿途都是城區,沒有偏僻地方。隻不過我有個兒子,他還在讀小學,我怕……”
王孝永道:“明白,我會安排人看一下的,你放心。”
送走王修邦後,各人開始幹活,高棟走出會議室後,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笑容。
(47)
高棟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後,張一昂隨即進來,問:“老大,王局那邊派大量人手排查昨天和今天的信號區域,我們要不要想辦法跟進?”
高棟搖搖頭,平淡道:“不用管他。”
張一昂道:“萬一被他們搶了先手,我們……我們豈不是很沒麵子?”
高棟笑了笑:“怕什麽?他們純粹是做無用功,我敢肯定,他們最後找不到一絲線索,這麽折騰幾次,不光白象縣的人,連王孝永自己帶的人都會對他心生不滿了,他這活還怎麽做下去?”
張一昂好奇問:“老大,你怎麽那麽肯定,他們查不出線索?”
高棟道:“你還沒看出來,凶手到現在,已經是在逗我們玩了?”
“逗我們玩?”
“你想想看,哪有綁架案,昨天讓被綁架者用自己手機發條短信,今天再次讓被綁架者用陌生號碼打個電話?凶手是頭豬嗎?”
“嗯……這是很蹊蹺。”
“凶手對付李愛國和張相平,直接把兩人殺在現場,卻把林嘯給帶走了。帶走至今這麽久了,也沒見凶手跟林嘯一方任何人聯係吧,他也沒有提任何條件,他廢力氣綁架了一個人,圖什麽?沒有人知道。林嘯現在是死是活,也沒有人知道。”
“可是……早上電話裏不是林嘯在說話嗎?”
“電話隻持續了幾秒鍾,整個通話過程中,就林嘯一個人說了幾個字,王修邦一句話都沒說過,怎麽判斷電話那頭是林嘯本人?或許是凶手把林嘯的話錄音下來,撥了個電話,放了下錄音呢?”
張一昂連連點頭:“恩,沒錯。”
“何況昨天到今天,僅僅一天的時間,信號發出的地點就轉移了。如果林嘯就在電話那頭,今天的電話是在馬路旁發出的,林嘯在車上,或者在沿街的樓層裏,他既然騰出了手來打電話,難道還沒能力鬧出點動靜求救?”
“恩。”張一昂思索道,“凶手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讓我們浪費警力,做無用功,最後查不出任何線索。”
“你錯了。”高棟道,“凶手這麽做的目的,或許有讓我們浪費警力,查錯方向的意圖,但這一定不是凶手的首要目的。我們現在的偵察工作,尚沒有取得任何對凶手有威脅的進展,他為什麽要冒風險發個短信,打個電話,來重新引起我們的關注?按照凶手此前趨於完美的嚴謹作案風格,他一直來都是盡可能地減少線索,而不是多留出線索。如果他要讓我們浪費警力瞎查,早在李愛國案子時,他打開車頭的抽屜,拿走了槍,此時再拿走幾萬塊的現金,那樣我們當初就會判斷是搶劫殺人。可他沒有,他留下了錢,明白無誤地告訴了我們,他不為了錢。這麽做,要麽是他自忖犯罪手段高超,警察拿他沒辦法,要麽就是他不想多生事端,隻做謀殺該做的事。所以,他昨天發短信,今天打電話,在警察的偵察工作根本沒威脅到他之前,他畫蛇添足,多做了兩件事,一定另有其他的動機。隻是這動機是什麽,我們暫時無法知道。”
“也許,凶手是個心理有點變態的人,同時也自信智商很高,看我們警方這麽久沒破案,故意想留點線索給我們。”
高棟不屑道:“你見過高智商凶手,還特別想讓警察抓到他的?”
“這……我沒見過。”張一昂低下頭。
高棟道:“那種神經病是國外電影裏的人,現實犯罪中,有哪個凶手會希望警察找到他的?”
張一昂道:“那,既然查信號區域沒用,就留給王局他們查吧。我們呢?我們需不要跟一下王修邦?”
高棟道:“你是不是覺得凶手下一個目標是王修邦?”
張一昂道:“是啊,我猜很多人都會這麽想。”
高棟笑了笑,點頭道:“王孝永那邊肯定會派人留意著王修邦了,但如果有下一個遇害者,那肯定不會是王修邦。”
“為什麽?”
“第一,凶手要殺王修邦,太難。不用公安保護,凶手也很難殺得了王修邦。我已經了解過了,王修邦這個人每天上下班很規律,而且幾乎從不晚回家。他家和單位間沒有偏僻的路,凶手沒機會下手。除非是凶手最後用了某種手段,把王修邦誘騙到一處地方,但……嗬嗬,王修邦了解了這麽多案情,他會沒警覺嗎?他可不傻。第二,凶手如果下一個目標真是王修邦,他會故意把短信和電話發他嗎?這不是正提醒公安,要留心保護一下王修邦和他兒子?”
張一昂不解道:“那……那為什麽短信和電話都是王修邦接到的,而且都是在王修邦當時身處環境附近發出的手機信號?”
高棟道:“林嘯被抓,短信和電話能發給誰?單位裏,林嘯的直接領導,也是和他關係最密切的,就是王修邦,這短信和電話自然要發給他了。發給其他低級別的,或者發給林嘯的家人,缺乏影響力。王修邦級別夠高,更容易引起我們警方的關注。我說了,現在凶手就是在逗我們玩,我們不該被凶手帶著走。”
“老大,那你的意思呢?”
“不管王孝永那邊怎麽查,我們的方向不變,就是盯緊了輪胎的來源。”
他們聊完沒多久,張一昂手機就響了,接完電話,他急道:“老大,修車店老板打來電話,那個賣他輪胎的人來了。”
高棟低聲道:“走,快帶幾個自己人,穿上便衣,低調抓捕!”
?
(48)
城東派出所的一間審訊室裏,鐵窗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雙手被反銬著,嘴裏一直大聲重複著:“你們為什麽抓我,你們是警察,怎麽能隨便抓人!”
高棟坐在凳子上,旁邊還有幾個工作人員。高棟看了看對方,戴眼鏡,身高、身材都和凶手留下來的相吻合,笑了笑,心想,這下看起來比較靠譜了。
一名警員交給對方一張表格,叫他填,起先此人不配合,在警員威嚇下,他隻好就範。
高棟拿起資料表,道:“杜文維?這名字和他身份證上對過了嗎?”
一人答道:“對過了。”
高棟繼續看下去,稍微驚訝了下:“你是高中老師?”
中年男子不滿道:“對,有什麽問題!”
“白象一中。”高棟轉頭問,“白象一中在哪?”
當地一名警員道:“在建設路上,是省一級重點中學,縣裏最好的。”
高棟笑了笑,轉頭看向那人,道:“這麽說,你還是個重點中學的老師?教什麽的?”
“語文!”名叫杜文維的中年男子冰冷地回答他。
高棟心中有些犯嘀咕,教語文的不該有如此嚴謹的犯罪頭腦,如果教理工科的才比較靠譜。而且凶手應該是個相對經濟條件不錯的人,他嘛……
高棟繼續道:“你有奧迪車嗎?”
“你說什麽?”他沒聽明白。
“我問你是不是有一輛奧迪車。”
中年男子果斷回答:“沒有,我隻有這一輛斯柯達。”
高棟抿抿嘴:“你前段時間是不是借了輛奧迪車?”
中年男子大聲道:“你們在說什麽!要栽贓我什麽!我從來沒開過奧迪,我怎麽會有奧迪!”
高棟皺眉道:“那你前幾個星期,為什麽賣了六個輪胎給你今天洗車的這家店,你這斯柯達用的不該是那種輪胎吧?”
中年男子想了想,頓時道:“這幾個輪胎我是撿來的,我不知道是別人的,我看路邊放了兩天,沒人理,就順便帶走了。好吧,我撿了幾個輪胎,確實不屬於我,你們也沒必要這樣對我吧!我該還錢還錢,該賠償賠償,這樣難道構成盜竊了?”
“你是撿的?”高棟有些意外,暗暗有種感覺,這回又悲劇了,他隻好道,“哪裏有那麽多輪胎好讓你撿?既然你說撿來的,哪裏撿的?”
“建設路上,大概離我們學校不到七八百米的樣子,那有條拐進去的小路,就在路口,三次都是我撿的。”
“你撿了三次輪胎?”
中年男微微有些臉紅:“沒錯,這個我承認,第一次,看到那裏放了兩個輪胎,外表看著補過多次。我第二天經過,發現輪胎還在,我想應該是別人扔掉的,我車子以前輪胎換下來後,賣給了修車店,我知道廢輪胎能賣錢,所以我就停下車,把輪胎拿到後備箱裏,賣給修車店了。”
“後來呢?”
“第一次我撿了兩個,後來隔了幾天,我下班又看到同個地方放了兩個輪胎,我就又拿走了。第三次也是隔了幾天,也是兩個輪胎。情況就是這樣。”
“為什麽三次都被你一個人撿到,太巧合了吧?”
“那個路口很偏,輪胎這麽大東西,撿垃圾的說不定以為是別人的,不敢撿呢,我下班路過看到,當然就撿了。”
聽他的描述,似乎暫時沒發現不妥的地方,這種情況好像也合情合理。凶手把輪胎遺棄路上,開車的高中老師經過,拿走了輪胎,賣到了修車鋪,而且這老師填寫的住宅地址,剛好是順路。
也就是說,老師下班後,沿著建設路開,發現了輪胎,拿走,繼續沿著建設路開回家,路上經過了那家他習慣洗車的修車店,就把輪胎賣給了店家。撿到輪胎的地方和修車店,都在他家與學校這條路的中間。合情合理。
高棟不甘心,廢了這麽大力氣偵察輪胎的歸屬,結果又像上次查電瓶車一樣?
他道:“你認識李愛國吧?”
“李愛國?哪個李愛國?”
“以前縣公安局的副局長。”
“他?”老師激動道,“他不是死了嗎,我怎麽會認識他?你們不要栽贓啊,我就撿了幾個輪胎,你們把我和他提一起幹什麽!”
高棟盯著他的反應,笑了笑:“你為什麽這麽激動,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老師隻好強自忍著平靜下來,道:“你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高棟道:“你認識李愛國嗎?”
老師堅決回答:“不認識!”
高棟道:“你認識張相平嗎?”
“誰是張相平?”
高棟沒直接回答他,隻是道:“你對李愛國被殺這件事有什麽看法嗎?”
“我能有什麽看法,我又不認識這麽高級別的領導。”
高棟吐了口氣,道:“你現在說實話還好。如果我們查出來,你認識李愛國或者張相平,你就麻煩大了。”
老師激動道:“你們胡說什麽!我是個老師,本本分分的老師,我不就撿了幾個輪胎嗎?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高棟道:“你知不知道你撿的這幾個輪胎,跟一二六特大殺人案有關?”
“不……不會吧。”老師被他嚇得臉色慘白。
高棟笑了笑:“要不然我們找你做什麽?你撿幾個輪胎這種事,我們好玩呐,費了千辛萬苦找到你。”
“你,你不要亂說,讓我想想。”老師突然冷靜下來,隨後道,“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想起來了,李愛國是十二月初出的事吧,那時我在杭州,我在杭州省教育學院接受培訓,全日製的兩個星期培訓,學校還有三個老師跟我一起去的,你可以問他們,這期間我們沒離開過杭州,不可能回到白象縣,我跟案子不可能有關係。”
高棟心裏一沉,如果連不在場證明也有的話,那麽眼前這個老師就完全排除是凶手了,那麽這次調查,也將像上回查電動車一樣,徹底地無功而返。
高棟失望地站起身,吩咐其他人把他講的情況跟學校那邊核對一下。
到了傍晚,張一昂回來報告:“老大,查過了,這個杜文維老師十二月二號到十四號期間,一直和學校另外三個老師一起,在杭州省教育學院進修,他們上午下午都要接受上課培訓,四個人住在一個宿舍,並且沒有人中途離開過,天天晚上都在。而且他是前年從安徽挖過來的高級教師,確實不認識李愛國和張相平。另外他也沒有奧迪車。他供述的賣輪胎時間也和修車店裏的記錄吻合。”
高棟歎口氣:“看來凶手又玩了出帽子戲法。算了,把他放了,跟他道個歉,就說因為追查輪胎贓物的關係,影響了他一天的工作,讓他為我們公安保密,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提了。”
“恩,好的。”
高棟走到窗戶旁,靜悄悄點起一支煙,望向遠處:“凶手,你到底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