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高棟問道:“垃圾桶底下有沒有找到毛發纖維?”
老陳道:“有幾條,確認後都是垃圾桶裏的衣物的纖維碎片。”
高棟微微皺眉:“如果凶手把林嘯塞進了垃圾桶,怎麽著林嘯的頭發絲,總該掉幾根在桶裏吧?”
老陳道:“按理說是這樣的,我猜想凶手可能先用什麽東西把林嘯包起來了,再放進垃圾桶裏,這樣就不會留下毛發了。”
高棟眼睛盯著自己的麵前,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過半晌,搖頭道:“不對,你說的不對。”
“老大,你的意思?”老陳不明所以,他雖然年紀比高棟大了近十歲,但還是從來都習慣叫他老大。
高棟道:“垃圾桶現在在哪?”
“樓下我們實驗室裏。”
高棟站起身,拍了拍老陳,道:“咱們下去一起做個實驗。”
老陳跟在高棟身後,來到樓下的走廊盡頭,那裏的辦公室是最大的一間,這其實不是辦公室,是法醫的實驗室,準確說是物證科的實驗室,驗屍的實驗室不在這棟辦公樓裏,即便是公安係統的領導,也忌諱自己辦公室旁邊,經常躺著惡心的屍體。而一般的物證查驗工作,都是放在這間屋子裏的,裏麵有各種實驗儀器,小縣城裏本沒這麽多設備,其中不少是高棟從市局帶過來的。
高棟推開門,門口不遠處一名年輕的物證科工作人員正在玩網絡遊戲。
他是高棟從市局帶來的人之一,深知高棟很忌諱手下工作期間不幹正經事,他沒料到他們老大會在這個時間裏突然來到他們實驗室,慌忙關了顯示屏,搓著手站起身。
他的直接上司是老陳,此時老陳站在高棟背後,皺皺眉瞪了眼這年輕人,意思是說:“這下你玩大了吧?”
年輕人惶恐不安,不敢看向高棟。另外幾位物證科的工作人員站在一旁,暗暗替他捏把汗。
高棟進來時,已然瞥見了遊戲畫麵,最近他壓力大,脾氣自然不好,手下的人還撞到槍口上,這個時候找不自在,他正要發火,想了想,還是算了,和氣道:“最近大家壓力大,精神緊張,適當放鬆下也沒關係,隻要齊心協力,一起加油把案子辦了,就是大成績。”
聽他突然這麽一說,大家頓時如釋重負。
那小青年更是如獲大赦,倘若高棟此時不在場,他定會連拍胸口,呼著“伴君如伴虎呐”。
這是高棟高明的地方,想著現在辦案壓力日益加重,需要激勵全員的努力,才能想辦法,早日找出案件的突破口。
這在領導崗位上叫一張一弛。平時高棟見到這種情況,大可以罵他一通。現在辦案關鍵時期,激勵人比批評人的效果要好,否則容易讓大家產生負麵情緒,從而影響工作效率。
他看了眼那個年輕人,道:“小王,你幾斤?”
“幾……幾斤?”這位叫小王的家夥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體重有幾斤?”
小王結巴地說:“一百,一百二十斤左右吧。”
高棟揮了揮手,道:“你過來。”
小王順從地走到他麵前。
高棟指了指前麵的垃圾桶:“你進去。”
“進……進去?”小王不明所以,其他人更是麵麵相覷,想著老大要用什麽方法教訓他。
高棟和顏悅色地笑了笑:“我讓你進去,我們做個實驗,看看凶手到底是怎麽把林嘯帶出去的。”
小王隻好照做,他想爬進去,但他一撐起身體,垃圾桶底下有滑輪,輪子一滑,垃圾桶差點翻倒,搞了幾回,他怎麽都爬不進去。
大家都笑了起來,高棟指著其他幾人,道:“你們幫忙,把他抱起來塞進去。”
幾個男人一起抬起小王,放進了垃圾桶裏。
高棟把蓋子一合,拉過垃圾桶的把手,感覺很沉重。他用力推了一把,垃圾桶隻前行了很小的一段,而且方向也開歪了,他試了幾次,果然如此。
他轉向對老陳道:“凶手用垃圾桶隻是個幌子,凶手並不是用垃圾桶把林嘯運走的。小王隻有一百二十斤,裝在這裏麵,已經使垃圾桶底下的滑輪不順暢了,林嘯體重一百二十六斤,比小王更重一些,裝在這裏麵,垃圾桶推行更顯困難。而我們在電梯裏的監控看到,凶手每一次把垃圾桶推進電梯,垃圾桶的推行速度幾乎是一樣的,而且動作很輕巧,他在電梯門外一推,能夠順利地把垃圾桶推到最裏麵。如果垃圾桶裏真裝了人,這是辦不到的。正因為垃圾桶從頭到尾都沒裝過人,所以垃圾桶裏才找不到林嘯的任何毛發纖維。”
老陳思索片刻,道:“老大,你說的很對。”
高棟終於識破了凶手抓走林嘯的帽子戲法,但這個消息對高棟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如此一來,林嘯失蹤一案的線索,顯得更加蒼白了,他們對林嘯一案接下去的偵察,更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凶手應該是把林嘯裝進了大箱子或者其他類似東西,通過樓梯直接拖到了地下停車庫,裝上汽車後備箱運走了。林嘯住在三樓,凶手這麽做,一點都不困難。而且凶手大半夜通過樓梯運個人,也不會有人路過看到。
但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沒辦法通過監控查哪個是凶手了。
一種情況是,凶手把林嘯拖進汽車後備箱後,又去上演了這麽出帽子戲法,來幹擾偵察。
更高明的凶手,會先把林嘯運出了小區,把垃圾桶留在了地下停車庫,再重新回到小區,上演一出帽子戲法,然後步行離開。這樣一來,其實凶手第二次離開小區,沒辦法判斷他是開車走的,還是步行走的,偵察徹底陷入了僵局。
而凶手之所以要上演這出帽子戲法,顯然是想誤導警察的偵破工作,讓他們把大量的人力浪費到浩繁複雜的查監控裏。
或許最佳的黃金偵察期就在凶手玩了這出把戲,把他們兜得團團轉中怠誤了。
高棟想起自李愛國的案子發生後,凶手似乎一直在引導著警察的腳步走,把警察的絕大部分精力,都耗費進了查各種各樣監控的工作中。
先是殺李愛國的地點選在了鳳棲路這條兩頭和中間都有監控的封閉區間內,讓高棟信心滿滿地認為凶手必然滯留在鳳棲路上,也必然進入過監控。結果耗費大量人力查三個探頭,又耗費大量人力對探頭出現過的車輛逐個排查。結果一無所獲。
林嘯的案子,同樣搞了帽子戲法,讓他們耗費了大量時間查小區和電梯監控,同樣徒勞無功。
隻有縣城的監控中,才查到凶手的圖像資料,但凶手戴了帽子口罩,真實麵目從無暴露過。
顯然,這個凶手對監控的敏感程度,絲毫不亞於他們警方的偵察。
甚至可以說,凶手在某種程度上,正是利用了警方偵察過度依賴監控的情況,導致往返做無用功。
黃金偵破期就在凶手的這般戲弄中,錯失了。
查監控極耗時間,因為監控不是看電影,不能快進。事情發生往往是在幾秒之間,你查驗監控時,沒法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或者如上一秒一樣,什麽都不發生。如果采用快進的方法,很可能錯過了重要畫麵。
一個小時的監控視頻,至少需要耗費三個工作小時去查驗。尤其很多探頭清晰度不足,更是考驗公安人員的耐性。
也隻有出了這樣的殺官大案,而且凶手還囂張地留下一副字,才能調動幾十號人馬日夜加班加點,做著查監控這等乏味無趣的工作。
高棟現在感覺到,凶手正是利用了監控,把他們給耍了一圈。
他輕微咬了咬牙,看來到現在為止的工作,都還沒抓住破案的那個突破口。
需要變一些方法了。
?
(26)
徐策自忖王修邦是最難對付的一個,他行蹤規律,直接動手的機會根本找不出。他又不貪女色。從林嘯口中問知,他似乎也沒有貪腐的把柄,真是個“奸猾”的官場老油條。
今天高棟打了個電話給徐策,說是他派人在半島酒店定了桌晚飯,約了張相平、王修邦,大家一起吃個飯,雙方溝通一下,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到了時間點,徐策挎了個包來到酒店,找到包廂入座,沒幾分鍾,高棟和張相平也到了,徐策和張相平先握手認識了一番。
沒多久,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進了包廂,這人穿著件米黃色外套,中等身高,中等體型,大約是不貪杯不好色的緣故,所以他雖在官場混居多年,身材還沒走樣。
他自然就是王修邦。
王修邦和徐策沒有見過麵,當初處理母親的事體,全由舅舅出麵的,徐策晚了幾天才回國處理後事。也正是由於兒子被抓的緣故,他舅舅擔心重判,所以才妥協了賠償協議。但簽字後過了很久,兒子始終沒放出來。他舅舅找過幾次相關部門,主要卡在城建公司這一塊不肯放手,他舅舅擔心如果上去告狀,反而會判得更重,所以一直在想其他渠道托關係撈人。無奈城建公司態度堅決,上級領導意見有分歧,判也不是,不判也不是,就一直拖了半年多。
見了麵,王修邦也表現出態度和藹的樣子,畢竟他聽張相平說了,這位高棟是市政法委書記的女婿,常委裏主要領導的女婿,他當然要賣幾分麵子。
四人入座後,徐策道:“三位領導再稍微等下,鄭建民局長馬上也過來。”
高棟問:“鄭建民是誰?”
張相平笑著道:“我們副縣長,兼招商局的正局長。嗬嗬,徐老板,鄭縣長你也認識?”
徐策低調地笑笑:“鄭縣長負責招商這塊嘛,我這邊剛好有個美國的企業想來華投資,所以和鄭縣長有過接觸。”
高棟介紹道:“我這位老同學,很厲害的呢,在美國大投行搞了好些年,認識很多美國的老總。”
張相平和王修邦附和著:“原來如此。”
王修邦想的是,徐策看來真有幾分本事,能拉上高棟這位背景官僚和張相平來賣麵子,城建公司的態度,就是他的態度,本來他不同意放人,隻是擔心城建公司下麵的工作人員不樂意,現在這兩位來說情,他早準備好放這麵子了。
常委領導的女婿親自為了小屁孩求情,若不答應,豈不得罪大頭了?
現在徐策居然又拉上了副縣長,這麵子更是不得不給。
看來,等下這事不要等他們開口求情,自己主動點說比較好。畢竟,級別比自己高的人反而出口拜托自己別為難那個小屁孩了,實在不成體統。
不消片刻,鄭建民就到了,他們站起來讓位請坐,鄭建民急急搖手,讓他們不用客氣。聽張相平介紹高棟後,他深知高棟嶽父在市裏的地位,忙起身向高棟敬酒:“原來您就是高局,今天正好,趁著徐老板一起,您又是徐老板同學,我先敬你一杯。”
高棟同樣客套著,五個人寒暄一番,徐策和高棟是同學,鄭建民又是徐策今晚請來作陪的,而鄭建民、王修邦、張相平三人本來就相識,此刻酒桌上就不再顯得生分,彼此間敬來敬去,相處甚歡了。
開場客套話一結束,王修邦就先表個態度:“徐老板,你表弟的事情張局已經給我說過了,你母親的事我這邊也很過意不去——”
徐策擺手道:“過去的事情咱們也不用提了嘛,反正總是向前看,嗬,向前看,以後還有事要麻煩到王局呢,來,咱們幹一杯先。”
大家幹完一杯,王修邦接著道:“你表弟的事情,城建公司這邊不會有問題,你放心好了。剩下的怎麽把人放出來,這流程張局熟。”
高棟接口道:“老徐,你放心吧,這邊我會安排。”
徐策笑逐顏開:“那就好,王局,我再敬你一杯,我喝完,你隨意。”
他和王修邦坐在相鄰的位置上,拿起酒瓶,給王修邦酌了酒,給自己加滿,隨後和王修邦幹了一杯。
此時酒瓶是放在徐策的左手邊的,徐策把酒瓶一拿,彎下身,放到了自己左腳邊的地上,他趴下身體時,偷偷把酒瓶倚翻在地上,酒流了出來,腳邊全濕了。
不過這事,誰都不會注意到。
大家又喝酒暢談了一些後,徐策道:“老高,上次我不是說要回國創業嘛。”
高棟道:“是呀,你準備做什麽想好了嗎?”
徐策道:“我在美國做投行時,認識了一個在美國辦工廠的台灣老板,我跟他比較熟,我們倆商量後,決定在我們白象縣一起辦個廠。他有技術和資金,我另外也能拉來資金,現在準備先期投兩千萬美元。”
“哦?”高棟好奇問,“那麽大投資,是做什麽的?”
徐策道:“做一種半導體的材料,這材料主要用在飛機和大型設備上,目前國內這個材料完全靠進口,我調研過了,這塊的市場空間很大,如果工廠落地,保守估計一年產值兩三個億沒問題。”
徐策從挎包中拿出三根黑乎乎的東西,分別交給高棟、張相平和王修邦看。鄭建民顯然已經知道這事了,否則也不會應徐策邀請來吃飯。
三人拿在手裏,看了一番,三根小棒子,外麵似乎包了層炭黑橡膠皮,就像輪胎的材料,裏麵看著似乎是鉛筆的內芯。他們不懂那麽多工業用品,隻覺得這玩意挺高科技的,雖沒見過,但想來飛機上的零件又見過幾個了?
連樣品都看過了,更沒人會對徐策的投資忽悠起懷疑。
三人看完,把東西還給了他,他裝進包裏放好。徐策接著道:“美國政府的生產批文正在審核,這不是保密技術,審核通過隻是時間問題。現在資金也已經基本到位,我自己出了百分之十的資金,另外的資金是那個台灣人和其他我拉的美國投資人。各種相關文件我給鄭局看過了。”
鄭建民點頭笑道:“徐老板搞這麽大手筆,看來我明年的招商引資指標,解決了大半,嗬嗬。”
高棟笑道:“老徐,我就說你夠牛逼,你在外國投行認識的大老板,跟我們平時社會上相識的一些老板,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
張相平和王修邦也點頭附和地笑。
徐策謙虛一下,道:“王局,等明年開春項目到位,工廠用地方麵還需要你這邊幫幫忙了。”
鄭建民道:“是呀,我們招商局剩下的好地皮不多,到時縣裏開個會討論下,王局你這邊也需要幫忙安排安排了。”
王修邦笑著道:“好說好說,到時還不是聽你們領導的意見。”
徐策側頭又對鄭建民道:“鄭局,我這邊要是下個月美國批文發了,我回趟美國拿文件,安排下其他事宜,明年還需要你多幫忙的。”
鄭建民笑道:“那是肯定的,你這邊也是幫我完成指標呐,來,大家一起幹一杯。”
飯局結束,原本是徐策去買單的,高棟說:“替你節省點錢,張局,麻煩你簽單吧。”
張相平道:“對對,能省就省嘛,我簽單好了。”
徐策果斷搖頭:“那不行的。”
高棟笑道:“一樣的,都是自己人,大家來市裏玩時自然我簽單。”
就這樣,徐策連這頓飯的錢都沒出,張相平簽單拿單位去報了。
在這次飯局中,徐策很滿意,他通過投行的那套忽悠辦法,拉到了鄭建民這個中間人,同時總算和張相平、王修邦這兩人混了個臉熟。
所有的事情,正朝著他的計劃,一步步邁進。
而其餘的人,卻毫不知情。
原本他想著等表弟撈出來後,再對張相平下手。現在既然城建公司沒有態度,而剩下的撈人工作,隻是流程上的問題,高棟這位老同學在公檢法關係很深,他既然開口答應,自然水到渠成,不需要用到張相平。
張相平既然沒用了,那就死了吧。
對張相平的下手,可以提前了。
(27)
張一昂急匆匆跑進來,道:“老大,電動車找到了。”
“什麽!”高棟喜出望外,他沒想到這小縣城裏的幹警效率這麽高,他原以為雖有電動車的圖片,但一個縣裏,電動車少說也有幾萬輛,這麽小的電動車可不同汽車,要找出來簡直大海撈針,忙問,“在哪,人抓到嗎?”
張一昂點頭道:“人贓並獲!車主一口認定這輛車就是他自己的,一直是他自己的。”
高棟有些疑惑,這凶手怎麽承認得這麽徹底,是算準了他們沒有其他物證?
思索下,問:“怎麽找到車子的?”
張一昂道:“聽陳隊說,也是運氣,電動車的照片打印出來,上麵特征標記很明確,下發到各個鄉鎮轄區的派出所。縣城派出所的兩位同誌在街上執勤時,偶然看到一家電動車修理店門裏,停了這輛車。”
“是家電動車修理店?”高棟皺了皺眉,道,“人在哪?我去看一眼。”
“抓到樓下審了。”
高棟和張一昂走進審問室,裏麵兩位縣局的民警站起身,說了句:“領導好。”
高棟微微點頭,道:“問出什麽了?”
一人道:“起先他說電動車是他自己的,後來又改口說是有人賣給他的,誰賣的他說記不清長相。”
高棟道:“好吧,辛苦了,你們倆先出去,我問問。”
兩人出去後,高棟往凳子上一坐,隔著不鏽鋼的鐵欄柵,看向裏麵的那個人。
此人大約四十來歲,穿著顯得土氣,頭發也沒有梳整齊,整體亂糟糟的。高棟第一感覺就判斷此人肯定不是凶手。
他想象中的凶手,非常注意細節,反偵察能力很強,智商很高,應該是個平時穿著看起來體麵的人,不會這副德行。
那人低著頭,默不作聲,間或有低聲的呻吟發出。
審訊室一邊放了輛電瓶車,高棟看了幾眼,沒錯,車籃有個破洞,車左尾有處凹陷,尾燈塑料玻璃破損,和效果圖的照片完全一致。
高棟看了看審問的筆錄,對那人道:“把頭抬起來。”
那人抬起臉,嘴角有破損,沾了血跡,眼神惶恐不安。
高棟道:“你先說車子是你自己的,現在又說是別人賣給你的,誰賣的?”
那人哭著道:“領導,我真想不出賣車子的人長相了,我求你們不要打我了。”
高棟眼神一橫,道:“他們對你刑訊逼供?”
那人道:“是啊,領導,我沒犯事,為什麽抓我啊,他們還打我,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待我啦!”
高棟冷哼一聲,站起身,道:“小張,走吧。”
張一昂奇怪道:“老大,不問了?”
高棟哼一聲,沒答話,甩身走出了審訊室,來到旁邊一間辦公室,剛好陳隊也在,高棟瞪了剛才兩位民警一眼,道:“剛才你們打他了!”
兩人頓時麵麵相覷,原本見那家夥說話不老實,當然要教訓教訓,沒想到那家夥居然在高棟那裏告狀,高棟看起來是滿臉的怒容。兩人不敢答話,隻能把求救的目光對向他們的直接領導陳隊。
陳隊不敢對視高棟的眼睛,隻能尷尬地應著:“高……高局,他們倆也是看他不老實,所以——”
“所以就打他了!”高棟冷聲道。
沒有人敢應話。
高棟道:“誰教你們打人打臉的?”
他們不明白高棟的意思。
高棟話語稍微軟了下來:“現在辦案處在風口浪尖,別說外麵的輿論影響,就是我們係統內,這日子也不好過。案子還沒進展,別惹出新花樣來。要是這家夥跟案子沒關係,把他放出去後,他在外麵說警察對他刑訊逼供,再或者找媒體告狀,怎麽辦!”
陳隊小聲道:“那……那他要是不肯說,怎麽查?”
高棟道:“別整出外傷,也別讓他亂說話咬你們尾巴,趕緊問出結果來報我。”說完,轉身就走。
兩名警察不明所以,問陳隊道:“高局是什麽意思?”
陳隊畢竟比他們倆有經驗,馬上就心領神會,道:“這家夥要是嘴巴再硬,打得更狠點,就是別出外傷的打法,也封牢他嘴巴,別讓他亂說什麽警察刑訊逼供的事,把他徹底弄怕了。”
兩人頓時醒悟回來,這時才明白,高棟原來不是怪他們刑訊逼供,而是怪他們把他臉上打出血來了,而且還張嘴就說警察刑訊逼供。看來領導就是領導,就算刑訊逼供,也說的這麽有藝術性。
?
(28)
沒過多久,陳隊找到高棟,道:“高局,嫌犯交代說電瓶車是個江西人賣給他的,他開電瓶車修理店,既賣新車,也賣二手車。”
高棟道:“既然如此,一開始他為什麽要嘴硬?”
“他說那夥江西人是個盜竊團夥,經常偷電瓶車拿到他們這種店裏銷贓。他一是擔心供出銷贓的事要坐牢,二是擔心供出了那夥江西人,會遭報複。”
高棟琢磨片刻,這車是夥盜竊團夥弄過來的,莫非盜竊團夥把凶手的車子給偷了?
他寒毛一豎,不會這麽巧吧!
無論如何,先要抓獲這隊團夥再說,即便是他們偷的,也該記得從誰家偷的。
高棟便道:“那好,這店老板先關著,咱們替他擺平這夥江西人。你馬上安排人,按店老板供述的情況布點抓人,這幫人一個都別漏了。抓到後可以稍微宣傳一下,畢竟現在命案沒破,算是打掉個盜竊團夥,也可以向市局申報一下。”
這次破案效率很高,一個蹲在白象縣長達兩年之久的七人盜竊團夥,在半天的時間裏,就被整個端掉。
傍晚,高棟吃完飯,就接到陳隊電話:“高局,這夥人全抓到了,您要不要親自審?”
“好,我這就過來。”
高棟走進其中一間拘留室,身後的陳隊指道:“高局,這家夥就是店老板說的賣他電瓶車的那個人。”
高棟盯著鐵窗後的那張臉,看似還不到二十歲的小青年,這小青年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歪頭望著高棟。
高棟看了他幾眼,比較厭惡這家夥的表情,問了句:“叫什麽名字,年齡,住址,工作?”
小青年撇嘴道:“身份證上都有,你們自己看,別問我。”
“你他媽——”陳隊正要罵人,高棟攔住了,繼續道:“挺有脾氣的嘛,”他指了指鐵窗外停放著的那輛電動車,道,“這車是你的,還是你偷來的?”
小青年瞪了高棟一眼,道:“我沒見過這車子,你們抓我幹什麽!”
高棟牙齒咬了咬,又道:“我在好好問你話,你別自己找不自在,說,車子哪來的?”
小青年似乎有些被他沉著的氣勢鎮著,低頭嘀咕著:“我又不知道,抓我做什麽。”
高棟吐了口氣,最近這場命案已經搞得他焦頭爛額了,這蠢貨還在他麵前賣萌。他轉過身,對陳隊說了句:“這傻比看樣子沒進過號子,教懂他做人了再叫我。”
高棟回樓上的辦公室坐下還沒五分鍾,電話就傳來了,陳隊告訴他,這小子願意招了。
高棟抿抿嘴,重新去見那小青年,此時小青年受過了教訓,眼中布滿血絲,整張臉都是害怕的表情。
高棟道:“車子哪來的?”
小青年低頭回答:“我偷來的。”
“在哪裏偷的?”
“建設路旁的帝景園外麵的一條路上。”
高棟看向陳隊,陳隊解釋道:“帝景園是縣裏的一處高檔別墅區,那附近一共有三四個高端樓盤,有錢人住在那塊很多。”
高棟心中一想,有錢人這個身份定位,倒和他想象中的凶手接近。可惱的是麵前這傻比青年,偷什麽不好,居然把凶手的作案工具給偷了!要不然,他們警方很可能有機會把凶手人贓並獲了。
高棟道:“你偷的這個車的車主,長什麽樣,你能認出來嗎?”
“我沒看到過車主。”
高棟眉頭微微一皺:“車子停在路邊哪裏?”
小青年道:“在路邊一個角落上,我那天本沒想偷車,是去網吧玩,路過時,看到那裏剛好停了輛電瓶車,我看車上鑰匙還插著,主人忘記拔了,我等了幾分鍾,看看沒人過來,就順手騎走了。”
“鑰匙也留在車上?”高棟眉頭一皺。
“恩,我真是順手騎走的,不能說偷啊。”
高棟冷聲道:“鑰匙本來就留在車上,你沒說謊?我警告你,你說的我們會再查證過,你要是敢說錯一句話,我把你往死裏整!我再問你一遍,你想清楚了再回答,車子是你撬的,還是鑰匙本來就在車上?”
小青年哭著道:“我說的真是實話,鑰匙是在車上。”
高棟心裏頓時沉了下來,鑰匙本來就留車上,凶手可不會這麽粗心大意。一定是凶手故意留的,他覺得這車子早晚會被我們查出來,銷毀藏匿的難度都大,容易露出馬腳,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鑰匙留車上,讓人給騎走了。
偷電動車本就很常見,你鎖得好好的,如果停在沒人的地方,不出半天,說不定車子就不見了。
更何況這輛車,不僅孤零零地停在沒人的角落,而且還留著鑰匙,這不是成心要讓人騎走嗎?
即便這小青年不偷,也會有第二個小偷,第三個小偷把這輛車騎走。
如此一來,線索不又斷了嗎!
高棟問了最後一句:“你哪天偷的?”
小青年仔細地算了算,最後問了自己賣車的日子後,才做出回答:“是賣車前一天,是11月30號。”
高棟沒再問話,轉身走出了拘留室。11月30日,凶手在11月23日到26日期間,跟蹤了李愛國,在11月27日到29日之間,跟蹤了林嘯。跟蹤工作結束後,第二天,他就把車帶鑰匙留在了路邊,讓人騎走了。
高棟長呼一口氣,所有的路,看似都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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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這幾天,全縣各個鄉鎮,各條街道,都貼上了懸賞公告。
公告上貼著一張圖片,是個人帶著帽子和口罩,騎著電動車。畫麵中的這人除了耳朵,其餘身體皮膚幾乎都沒露出來,是男是女都難以確認,更不要說長什麽樣了。公告介紹說這人參與了一起凶殺案,極具危險性,希望老百姓但有知情的,就來向所屬的派出所舉報,破案獎勵20萬。
但幾天過去了,沒有接到一份舉報。
這在高棟的意料中,冬天騎電瓶車,戴帽子戴口罩的太常見了,誰會注意自己身邊經過的這個人呢?何況這位電瓶車男是在11月底期間露麵的,現在都快12月底了,整整過了一個月,誰記得呢?
而林嘯那邊也是石沉大海,死活再沒出現過。林嘯失蹤案發生後沒多久,高棟就找人去聯係手機運營商查手機信號,但直到現在,運營商的信號接收係統沒有收到他手機的任何信號。高棟知道手機信號的發送原理,這種情況下,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個手機的電池板被凶手拆掉了,二是這個手機目前完全處於信號覆蓋區域外的地方。不管怎麽說,林嘯失蹤案也查不下去了。
高棟一籌莫展,原本他嶽父讓他接手這案子,是因為他們都以為這是場報複殺人的案子,很容易就能破案。這麽個既是大案,又容易破的案子交給高棟,能為他的政績添加豐滿的一筆,明年換屆有機會升到市局副局長,往後再運營一番,爭取四十歲之前把他拉上副廳級的領導崗位。如此一來,高棟仗著年輕的資本,本身又有本事,退休前很有潛力升到正廳級的位子。
唯獨沒想到,這居然是個無頭案。高棟接手了這個燙手山芋,遲遲交不上答卷,對他的前途隻有負麵影響。看來明年的升職有點麻煩。
徐策這邊最近幾天都很忙。
今天他和前幾天一樣,臨窗坐在半島酒店六樓的一間客房內。
半島酒店是五星級,一共高三十幾層,底下三層是飯店,四樓是私人會所,五樓以上是客房。
今天是他第四天住這間客房了。
屋子裏關著燈,顯得幽暗。
他身後的電腦裏放著音樂消遣時間,懷舊風格,他喜歡八九十年代的老歌。
他坐在窗邊,看了眼手表,現在快到晚上六點,他重新拿起帶夜視功能的望遠鏡,撩起厚重窗簾的一個小小角落,朝樓下的廣場望去。
這是個耐心的活,隻有足夠的耐心,才能保證工作的完美。就像對付李愛國一樣。唯一的區別,這次的目標是張相平。
等待了十多分鍾,他看到張相平的車駛進了樓下酒店的廣場。
這是輛奧迪車,和他那輛二手奧迪車的型號一模一樣。
張相平在廣場邊緣的一個角落停好車,隨後下車,朝酒店裏走去。
徐策知道他應該是去和朋友應酬吃飯,一般吃完了他們會賭會兒牌,這個習慣和李愛國差不多,隻是李愛國比張相平更愛賭罷了。
張相平走進酒店後,徐策就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現在能做的隻有等待了,希望張相平今晚能玩得晚點。
謀殺的時機挑選,不是每一天都行的,要靠蹲點。
前麵的三天,張相平有兩天都來了半島酒店,隻不過這兩天他離開的都很早,不到八點就走了。顯然這麽早的時間點徐策沒法動手。
徐策坐到了電腦前,上著網打發時間。
到了八點鍾,他看了眼手表,重新回到窗邊,拿望遠鏡張望了下,張相平的車還在。
半個小時後,他又到了窗邊,望遠鏡張望下,張相平的車還在。
又過了半個小時,到了九點,他再次回到窗邊張望,張相平的車還在。
徐策心中有了一絲小激動,看來張相平今晚會走得挺晚。但他決定還是再等等。
等待是件很痛苦的事,尤其是守株待兔的獵人。在長久的等待後,看到有兔子靠近,獵人總是容易心中激動。但最後守株待兔能否成功,關鍵隻看一點——耐性。
當兔子還沒跑進陷阱中,你就急於捕獲,暴露了自己,那麽前麵所作的長久的守株待兔工作,都將付之東流。
隻有最充分的耐性,直到兔子真正踏入陷阱的那一刻,你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動手,這時候的獵物,才歸你。
徐策說服了自己,不要著急,再等等。現在雖然已經九點了,如果張相平沒過幾分鍾就走了呢?那這個時間點下手,依然不是好時機。
最好是在十點以後下手,那時鳳棲路上的人車幾乎已經看不到了,能最大限度地保證自己不會被人看到。
所以,寧可讓張相平活得更久一點,也不能讓自己暴露出來。就算今天是個難得的機會,錯過了,還可以捕捉下一次殺他的機會。但一旦自己暴露了,那再也沒有機會進行計劃了。
時間依舊在靜靜流逝。
徐策這一次抬起手表,時間指到了九點四十分。朝外麵張望,車子還在。
徐策暗自點點頭,好吧,就是現在。
他脫下有些笨拙的羽絨服,換了件輕便的米黃色外套,動手時手腳一定要靈活,挎了那個包,下了電梯,來到酒店樓下的廣場,這個停車廣場很大,除了車輛出入廣場的門口外,沒有其他的監控探頭,這對他來說是好事,否則他還需要找輛車子做掩體來進行工作。
他觀察一番,停車場上沒人站著,便悄悄走到了張相平所在的奧迪車的右側,他裝作俯下身係鞋帶,用極快的速度把一塊鐵板子放到右側前胎的底下,這塊鐵板子上有一排的紮胎釘。他把鐵板稍微往輪胎裏壓了壓,使車子一開動後,輪胎一定會壓上紮胎釘。隨後,他又用同樣的手法,把紮胎釘的鐵板放在了右側的後胎下。
由於紮胎釘放在了輪胎底下的偏裏位置,所以站在車旁從視覺上是看不出異樣的。
整個過程最多隻花了十幾秒的時間。
徐策準備妥當,站起身,離開了廣場,準備用那個同樣的手法,避開監控,來到鳳棲路的預備地點守候。
(30)
鳳棲路南段的一處地方,離上次李愛國遇害大約隔了兩百米。
這是必要的,雖然離李愛國遇害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天,如果選擇和李愛國遇害的點動手,難免不引起張相平心理上一種潛在的警覺。
徐策站在一旁的樹後,拿著望遠鏡靜靜地朝著南麵觀察。
離他不遠處,右車道上灑落著一地的大塊啤酒瓶碎片,過來幾米後的左車道上,也撒了一地的啤酒瓶碎片。
張相平獨自開著奧迪車,從沿海南路拐進了鳳棲路,準備回鳳棲小區裏睡覺。
今晚酒喝的不多,打了一晚上的“十三張”,在滿是香煙味的地方呆久了,有點困乏。他空調開著大風,整個車廂內暖洋洋的。
這時,他看到前方車道上撒了一地的啤酒瓶碎片,他咒罵一句,哪個傻比發神經,酒瓶亂扔。
他隻好踩下刹車,方向往左打,從左車道過去。
剛把方向打到左邊,就看到左車道前同樣是一堆啤酒瓶。
一定是超載貨車掉下來的。媽的!
他隻能再踩刹車,小心地把車繞到右車道,這時,他看清前方不遠處走著的一個拿著個挎包的人,咦,這不是高棟的老同學,副縣長的朋友徐老板嗎?
他本沒打算開窗打招呼,想直接開過去,卻發現這徐老板正大幅度向自己揮手,他停下車,搖落車窗,道:“徐總,你怎麽在這兒啊?”
徐策表情有些驚訝,道:“咦,怎麽是張局你?我剛從這小區拜訪朋友出來,我看你這車子輪胎破了,所以叫住你,沒想到是張局!”
“我輪胎破了?”張相平有些意外,他第一反應是被前麵的玻璃紮破了?但一想,玻璃紮破了,哪有破這麽快的。
徐策走到車旁,道:“你看,你這右麵前後兩個胎全癟了,車子都斜著,你還不知道?”
張相平一感覺,沒錯呀,經他一說,還真明顯感覺車子向右側傾斜了。
張相平忙停了車,拉上手刹,下了車,站車前一看,車子微微向右傾斜。
徐策接著道:“我剛在前走,看你這車要往右倒了,你右麵的胎都軟了,我以為車主不知道,所以叫住提醒下,沒想到是張局您的車。”
張相平向他感謝一句,微微皺著眉,走到車子的右側,前後兩個胎癟了一小半。
“這有點麻煩嘞,”張相平盯著輪胎,自語道,“我就一個備胎,看樣子還要叫修車店運個輪胎過來了。”
徐策走到車子的右後輪胎處,蹲下身,看了幾眼,道:“看起來破得挺厲害的。”
這時,一道強光燈打了過來,一輛車子從沿海南路拐進了鳳棲路。
徐策暗叫一聲,不好,看來今晚會遇到目擊者了,如果實在沒機會,隻能再放過張相平了。但今天這條設計很久的計謀一旦錯失,恐怕再想其他方法殺了張相平,就有點麻煩了。
現在才十點半,不是半夜。盡管是冬天,但出去玩到十點半回家也不算太晚。
徐策事前已經考慮過這點,一旦有目擊者看見他的容貌,那麽今晚的這次謀殺斷然不能繼續了。
徐策趕緊身體蹲得更矮,背向那輛車,裝成檢查輪胎的樣子。
張相平站在旁邊看了看過來的車子。
車子經過前麵的啤酒瓶地帶,同樣降低速度,慢慢繞過來,到了他們旁邊,這輛車停下來,車窗搖下,一人探出頭:“嘿,張局,怎麽回事?車子壞了?”
張相平無奈笑笑:“兩個輪胎都爆掉了。”
那人道:“兩個輪胎爆掉?前麵這啤酒瓶紮的?”
張相平無法肯定,他雖然剛才沒聽到過任何的爆胎聲音,但猜想也隻有可能是剛才被大塊玻璃紮的吧,便道:“大概是吧。”
那人道:“需要幫忙嗎?”
張相平客氣地搖手:“沒事,兩個輪胎壞了,我也沒那麽多輪胎拿來換,隻能等明天找人修了。”
那人道:“哦,那我先回去了,要幫忙打我電話。”
“好的。”
那人車子踩了油門,朝前開去,很快拐了個彎,進了鳳棲小區。
徐策哼了口氣,看來行動可以繼續。
他突然說了句:“張局,這輪胎好像被人紮的嘛。”
“啊!被人紮的!”張相平有些意外。
徐策微微站起身,弓著背,指著輪胎道:“輪胎上紮了個東西,我拿沒拿出來,看起來是被人惡意紮的。”
“是嗎?”張相平蹲下身,順著他的指示,檢查輪胎。
隻不過,這次他蹲下身後,再也沒有站起來。
?
(31)
淩晨零點半。
公安局協議酒店的標準間內,高棟正裹在被子裏呼呼大睡,手機響了。
他惱怒地拿過手機,看了眼顯示屏,是陳隊。他頓時睡意全消,因為他知道,陳隊不可能半夜無緣無故打他電話,一定出了大事。
他謹慎地按下接聽,把手機放到耳邊,低聲問了句:“陳隊,有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兩秒,最後,還是道:“高局,張局長死了。”
“張相平?”高棟眉頭一皺。
“恩。”
“地點……好,我馬上過來。”
掛下電話,高棟心跳加速,手心冒出了絲絲冷汗,呼吸變得急促,眼眶裏有些發紅,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當然,他不是為了張相平而難過,他是為了自己接下來的遭遇。
這次部裏省裏一定會問責了,他嶽父能否保到他也不好說。
對於官場的生態環境,他很懂。
他深呼吸幾口,平複下心緒,手指仍有些輕微顫抖,點起一支煙。
這時,門口傳來敲門聲,高棟站起身,打開門,看到張一昂等自己這幫手下已經換好了警服,等在門外。
高棟抿抿嘴,疲倦地揮手道:“你們先過去,我待會兒來,不用等我。”
他感覺嗓子有點沙啞,打發了他們,重新坐到床邊,滅了煙,拿起手機,放在手裏不停地捏放著,最後,下定決心,還是撥出了一個電話:“爸,吵到你了吧?”
電話那頭,傳來高棟嶽父粗厚的聲音:“阿棟,出什麽事了?”
高棟舔了下嘴唇,道:“張相平剛死。”
電話那頭默默無言,過了十幾秒鍾,才道:“什麽時候死的?”
“今晚,幾個小時前,和李愛國死在同條路上。”
“好,你那邊先穩住,不要慌,我跟你們局長先通個電話,再找省裏朋友幫忙打聽情況。你知道現在最要緊幹嘛嗎?”
高棟點頭:“封鎖消息。”
“好,馬上去弄,注意著手機,隨時接電話。”
“好,我這就去現場了。”
高棟掛了電話,握了握拳頭,低語一句:“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站起身,以最快速度換上了製服,開門出去。
來到鳳棲路,那裏已停滿了警車,很遠處有五六個外表看上去是外地打工仔的人在望著熱鬧。
高棟下車,陳隊、張一昂等一幫人忙圍了上去。
高棟張望了幾眼,對陳隊道:“你們局長呢?”
“郭局長說他有點事要先處理下,等下就趕來。”
高棟心知肚明,郭鴻恩一定也是在聯係人,打聽情況,為問責處分做好退路了。
他冷哼一聲,道:“馬上封鎖現場,那幾個民工,對,就是那邊站著的幾個,全部趕走。陳隊,立刻安排人整條鳳棲路交通管製。”
他聽到了遠處的哭聲,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在哭,旁邊幾個人拉著,道,“這是張相平老婆?”
“恩。”
“全部先帶到局裏再說,整條鳳棲路上,除了公安以外,其他人一個都不許留!再傳話下去,所有辦案民警,今晚的事倘若敢對外透露、討論半個字,直接革職查辦,檢查院再以泄密罪起訴,絕不是開玩笑!”
陳隊看著高棟怒睜的雙目,簡直不敢對視,慌張地記住他的話,應承著。
高棟又道:“你再找你們局長或副局長轉告縣委宣傳部的人,未來幾天如果有哪家媒體登了今晚的事,市委領導會直接找縣裏宣傳部算賬的。還有,要是有人在你們當地網站上貼這事,馬上找來約談。知道嗎?”
“恩,我一定馬上安排。”
“好,咱們要趕緊現場勘查,”他抬手看了手表,“現在一點十五分,五點鍾前結束勘查,早上太陽出來前,現場要全部清理完畢,都聽明白了吧。好了,咱們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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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高棟戴了手套腳套,和陳法醫及另幾個年輕法醫一起走進現場。
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地上的兩處啤酒瓶碎片。
哪搞的一地的碎啤酒瓶?感覺有點古怪。是運啤酒的小貨車摔下來的?
他隻是覺得地上碎啤酒瓶的排布有些不自然的感覺,但無法斷定是否和案件有關,便對一名工作人員道:“這塊地上先拍幾張照,等下再找人弄幹淨。”
走近前方,一輛黑色的奧迪車停在右車道上,車燈依然大亮著,紅色尾燈,車前打著強遠光燈。車子向右側傾斜著。
顯然,右側的輪胎此刻已經完全癟了。
高棟走到車子的右側,看了幾眼輪胎,隨後把目光盯向了張相平。
靠近路邊的地上,張相平正一動不動仰天躺著,四肢攤開,睜著眼睛,心口處大量血液流了一地。
高棟微微眯了下眼睛,沒有直接靠近屍體,而是先在旁邊的地麵上仔細搜尋著,看看是否有特別的發現。
“老大,你看。”陳法醫手一指。
高棟盯了幾眼,赫然睜大眼睛道:“腳印!”
路旁一行腳印,穿過泥地,如李愛國那回一般,一路延伸到遠處的水溝。
唯一不同的地方,這次的腳印,是真實的,不再是大尺碼的平底腳印了。
高棟道:“馬上記錄下來,回去實驗。”
陳法醫欣喜道:“老大,這回總算留下線索了,這行腳印深刻在泥地了,非常清晰,紋路分明,凶手的身高體重能比較精確地定出來了。”
高棟嗯了一聲,心裏想著這回凶手為什麽沒有清理現場,也沒有套上鐵鞋套,直接走了。
難道……
他眼睛一亮,最大的可能,凶手這次行凶,最後關頭遇到了麻煩,他來不及清理現場,隻能匆忙離去。
最有可能的情況,那時剛好有人過來了!
按照凶手的一貫做法,他會把現場清除得不留痕跡才對。
上一回,凶手殺了李愛國,不但車子看起來像是自然地停在路邊,而且把車內外的指紋、腳印、皮膚組織全部清除了幹淨。所以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被人發現車裏死了個人。
林嘯的房子,同樣被他整理得幹幹淨淨。
而這次,張相平的車就這樣亮著燈停著,張相平就如此死在車外,不管是行人還是車輛,隻要經過,立即就會覺得異常,馬上會發現這出凶殺案,從而報警。警方也能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警方來得越早,對凶手越不利。
如果凶手有足夠時間,一定會把車燈全關了的,把張相平屍體移到背光處,如此,很可能到第二天才被人發現,那麽很多短時間內保留的線索就將錯失。
看來情況就是這樣,那麽凶手這次一定不僅隻留下腳印了,一定會有更多的意外發現!
陳法醫一邊指揮人給腳印測量和拍照,一邊低著頭,仔細觀察,過了會兒,他又有了新發現:“老大,這次腳印和上回有區別。”
“什麽情況?”高棟轉過身。
陳法醫用筆指著地上的幾個腳印,道:“有些腳印隻有半個,而且腳印間的距離間隔也比上次大了至少十幾公分。”
“哦,這說明什麽?”
“上一回,凶手是耐心地走著離開現場的,這一回,凶手是逃走的,處於跑步狀態,而且步伐尺寸上,我敢肯定,凶手一定處於慌亂的跑步狀態。”
高棟眼睛一亮:“對對對,這就對了,凶手這次沒清理現場,一定是他在最後時刻,遇到某些事了,這才匆忙逃離。很可能……沒錯,很可能他想處理後事時,剛好有車開過了。喂,張一昂,你去問最早出警的人,把報案的人帶過來。”
法醫把張相平身旁的腳印區分出凶手和出警的民警後,再測量拍照記錄,隨後,高棟和陳法醫靠近張相平蹲下。
陳法醫解開張相平的衣服,大致翻了他的身體,道:“初步看,死法和上次一樣,估計也是像老大你猜的,先用電棒擊暈,再用三棱槍刺紮入心髒。看呐,這回脖子處也有塊擦傷,不,不不不,是兩塊擦傷。”
高棟目光鋥亮:“電了兩次!”
陳法醫道:“沒錯,就是電了兩次!”
高棟心中一陣波瀾,這次凶手從行凶時到行凶後,都處於一種慌亂狀態,說不定,這次凶手作案時,不僅僅作案結束時遇到了意外,作案過程或者作案前,同樣發生了什麽幹擾他行為的事情。
他此刻還不知道,確實是因為那一輛車的突然到來,把徐策嚇了一跳,他腦中一直冒出是否繼續動手的兩種爭議念頭,從而使今晚整個狀態都出現了失誤。而在徐策清理現場剛進行一半時,偏偏又冒出了一輛車,把他計劃近乎全盤打亂,隻能慌亂中逃走。否則,他絕不願意讓張相平直接倒在這麽顯目的位置,更不會讓車如此亮著大燈停靠一旁。直到此刻,徐策依然在家中坐立難安,他無法肯定這一回到底有沒有留下如DNA等致命性的指向性證據。
陳法醫繼續道:“其他地方嘛,暫時沒發現額外的外傷痕跡。”
高棟點點頭,用戴著膠皮手套的手抓起張相平的手,仔細觀察著。
“老陳,把手電再往我這邊照照。”
陳法醫依言把手電打到高棟這邊。
高棟微微眯起眼睛,向身後伸出一隻手:“喂,小周,把鑷子遞我。”
他拿起鑷子,小心地探入張相平的指甲,輕輕翻起。
翻了幾個指甲,終於在其中的兩個指甲裏,發現都塞了一團毛絨絨的絲狀物。
“老陳,你看。”
陳法醫欣喜道:“衣物纖維!”
高棟嚴肅問:“能確定是衣物纖維嗎?”
“一看就知道,一定是。”
高棟點點頭:“張相平被電棍擊暈後,心髒被三棱槍刺紮中,大約半分鍾內就死了。老陳,你覺得他在死前的二十多秒內,有沒有可能臨死前抓了凶手一把。”
陳法醫道:“非常可能,老大,死者雖然被電棍擊暈了,但心髒被三棱槍刺紮進的一刹那,一定會馬上醒來,此時大腦組織還沒缺氧,完好無損,意識清楚,這時候人本能第一反應就是反抗。張相平完全有能力抓了凶手一把。你看,張相平衣服是黑色的,這個纖維是有點淡黃色,肯定是凶手的衣服或者褲子。”
高棟表情逐漸放鬆了下來,歎口氣,道:“隻可惜隻有衣物纖維,能抓到皮膚組織就好了。”
陳法醫道:“說不定也有皮膚組織,這個我們需要回去再慢慢檢查。”
高棟心裏想著,這次不管怎麽說,也總算有幾處物證了。凶手這次不但來不及套鐵鞋套,連衣服或褲子都被張相平臨死前抓了一把。
但隻有衣服和鞋子的證據,能鎖定目標嗎?
清除指甲中的纖維很有難度,用東西刮一時半會兒是弄不完全的。最好辦法就是把死者的手指剁下來扔了。
凶手之所以沒清除張相平指甲裏的纖維,恩,一種可能是凶手在最後殺人時緊張,沒注意到張相平抓了他一把。這種推斷是完全有可能的。因為隻要是個人,不管看上去多麽殘忍,殺人的時候都會緊張。尤其今晚凶手連電了張相平兩次,很有可能當時凶手處於緊張狀態。
第二種可能,凶手知道了張相平抓了他一把,但一時半會兒想不出怎麽清除指甲裏的纖維。而凶手又沒帶菜刀一類能剁下手指的工具。因為凶手的作案工具是三棱槍刺,這是沒辦法把手指剁下來的。就算隨身帶了匕首,匕首也很難剁下手指,隻有菜刀一類的凶器,才能把手指快速弄下來。
第三種可能,凶手擔心把手指割下來時,太多的血液流出,沾到他自己身上,容易在逃離現場時,引起別人的注意。
第四種可能,凶手時遇到突發事件,急匆匆逃離了現場,來不及顧慮這麽多東西。就像凶手還留下了腳印,車燈亮著,張相平躺在很顯目的位置,這是一個道理。
看來,還是先要找最早發現死者的報案人問個清楚,或許報案人就見過凶手本人呢。
他站起身,準備再去查看車子的情況。車子兩個輪胎都爆了,這不是件尋常的事情,肯定另有隱情,以此為調查突破口,也許能有所發現。
這時,他手機響起。
高棟脫了手套,掏出手機,一看是他老丈人。
他抿了抿嘴,離開現場,快步走到沒人一處,接起電話:“爸。”
“阿棟,這次事情有點麻煩,一個月內死兩個副局長,而且是性質惡劣的殺害官員案件,北京擔心是基礎政權不穩定,部裏一位副部長幾個小時後會上飛機,下午杭州要開個會。等下有人會通知你開會,你和郭鴻恩都會去。”
高棟嗯了聲,道:“這會是什麽性質的?”
“主要是問責。你不用擔心,我跟你們局長和省裏幾位朋友商量好了,我們一定會保你。郭鴻恩那邊,他是姚副廳的人,也會有人保,不過他這局長位子指定保不住。”
高棟笑笑:“那也沒什麽大不了。”
“我聽省裏朋友說,這次王孝永可能要向你和郭鴻恩開火。”
“王孝永?省廳裏那個處長?”
“恩,他是高幹子弟,他爸是前高院副院長,老婆是現在紀委李書記的千金,聽說本是安排他這幾年去地級市當公安係統一把手,隻是資曆不夠,所以現在他要攢政績。早些天他就對你們遲遲沒破案有意見,多次請纓他來督辦。”
“他?”高棟冷笑一聲,“一個沒辦過刑事案的書生,天天對著電腦,讀幾遍文件,能破個屁案!”
“他資源多,能調一大批刑偵骨幹去幫他辦,他自己當然用不著破案。下午主要是提防他這邊的力量。”
“我該怎麽做?”
“你也不用急,你這邊事情先安排好,帶足資料,早上趕到市裏,我和你們局長會教你怎麽應對的,中午我們再一起去杭州。總之,現在下午的會定性是問責為主。我們要想辦法把會議基調,扭轉為偵辦案情為主題。對了,你最好和郭鴻恩溝通一下,你們兩個如果相互推諉卸責,反而中了王孝永的主意。你這邊先準備準備吧,下午的會規格很高,除了公檢法係統外,省裏的領導班子也會過來幾個。”
掛下電話,高棟已經沒心思再去看奧迪車的情況了,全部交由陳法醫勘查。
他看到郭鴻恩現在已經到了現場,隻是他臉上心不在焉的樣子,顯然,他也收到消息了。
高棟走上前,悄悄拉了拉郭鴻恩,兩人走到一旁,高棟道:“郭局,下午開會的事你知道了?”
郭鴻恩慘笑一下:“恩,剛收到。”
高棟皺眉點點頭:“沒想到李愛國案子還沒破,又來了一個,這事你我兩人誰都不願意看到。”
郭鴻恩嗯了聲。
高棟頓了頓,道:“省廳的那個王孝永處長的事,你知道了嗎?”
郭鴻恩看了高棟一眼,伸出手,拍拍高棟肩膀,道:“高老弟,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是同條船上的,總不能中了看熱鬧人的下懷。”
高棟笑了笑,又和郭鴻恩閑言幾句,回頭去找張一昂。
“老大,我們接下來該怎麽查,要不要重新調監控看?”
高棟思索片刻,道:“你看著辦吧。”
“啊,我看著辦?”張一昂一臉愕然。
高棟淡笑一下道:“把所有有關的東西先全部搜集過來,保存好。具體怎麽查,等我回來再說。”
“你要去哪?”
高棟道:“部裏有位領導下午到杭州,我和郭局長都要去開會。出了這種事,問責在所難免。也許我回來後就不再是這案子的督辦了。”
“那?那我們現在工作怎麽弄?”
高棟低聲道:“有關線索先搜集,但偵察情況暫不要透露出去。你們現在隻管自己查案,查得越細越好,但不要把查到的東西和其他人,包括縣局的人透露,隻我們市局的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如果我回來後,不再是專案組組長,到時偵察線索怎麽移交,聽我的安排。這話的意思你傳下去,但除了老陳之外,不要告訴任何兄弟,說是我的意思。你就說是你和老陳決定的,明白嗎?”
張一昂心領神會,道:“老大,我知道了。”
高棟這些話一說,張一昂頓時明白了,高棟擔憂的是他不再是這案子的負責人,新的專案組組長一上手,肯定需要從頭到尾,全麵接觸案情和各項證據線索。如果他們今天的偵察有重大發現,專案組組長一上手,沒多久就把案子給破了,那高棟麵子豈不全掉光了?
他當了二十多天專案組組長,案情沒有任何實質性緊張。
換個人當組長,馬上就破了案。
高棟以後還怎麽混?
所以高棟指示他,盡力去破案,但不要把線索告訴其他人。高棟還是希望破案以他為主導,而不是其他人。
但這話隻能告訴張一昂和陳法醫這樣跟了自己很多年的心腹,手下的其他人未必都靠得住。
末了,高棟再囑咐張一昂:“我待會兒就要去市裏,你現在先把現場勘查的工作放放,先把這案子前後的卷宗,偵辦記錄和各種資料,全部準備好,我帶上去。另外,今天你手機隨時準備接聽,待縣局裏等著,我有什麽東西遺漏了,隨時找你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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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高棟敲了兩下門,隨後轉動把手,開了進去。
“爸,老大,你們都在呢。”
這是間很大的辦公室,裝修豪華,一張寬大的實木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五十多歲,戴著副雙梁金絲邊眼鏡的男人,頭發梳得很整齊。
麵前沙發上,坐了位也是五十來歲的略胖男人,他頭頂已經禿了,卻用頭部邊緣蓄著的長頭發一絲不苟地橫向梳著。
辦公桌後麵的,是他嶽父李茂山。沙發上的,是市公安局局長張國盛。
局長張國盛朝他笑了笑,道:“小高,這段時間累壞了吧?”
高棟眼眶充血,一夜未睡的結果,他勉強笑了一下,往沙發裏靠下,道:“還好。”
嶽父李茂山從辦公桌後走出來,給他遞了瓶綠茶,道:“你最好養下精神,今天的會估計要弄的挺久。”
高棟抽出包煙,分了下,道:“我沒什麽關係的。”
張國盛指著他笑笑:“年紀輕就是好,我早上補了一覺,現在還覺得困,嗬嗬。”
李茂山呼了口氣,道:“那好吧,你要麽中午在車上補個覺吧,現在我們要跟你確認下情況,核對下午的口徑。”
張國盛道:“小高,情況你都知道了吧?”
高棟點點頭,苦笑道:“案子辦了三禮拜,結果張相平又被人殺了,這事情後果我有心理準備。”
李茂山寬慰道:“也沒大關係,我跟老張說好了,我們鐵定保你,省裏有幾位領導也答應過,肯定替你說話。”
高棟道:“那這次事情問責,責任誰背?”
李茂山皺皺嘴,踱幾下步,道:“會議最後到底開成啥樣,現在我們誰也不知道。我探了省裏的口風,據說是準備把郭鴻恩記過處分,並且撤銷縣公安局長職務。”
“撤了郭鴻恩?誰當局長?”高棟道。
李茂山道:“我猜應該不會現在就撤,現在剛好風口浪尖,案子還沒破,把局長撤了,會動搖軍心。我估計會議最後的結果,是讓郭鴻恩繼續暫代局長職務,等案子破了,再把他撤走,換個局長。總之,現在這種關口,應該不會具體問責。”
高棟道:“我呢?”他不關心郭鴻恩的仕途,他隻關心他自己的前途。
李茂山抿抿嘴:“專案組組長大概會換上王孝永,你當副組長。你這邊主要是這次案子查了這麽久,沒結果,反而又死了個副局長,上麵有些惱怒,說市局裏沒良將。我想,你明年換屆的時候,恐怕有點麻煩。”
原本按李茂山和張國盛的安排,明年換屆,把高棟提為市局的副局長。由於高棟是本市的人,他是不能擔任本市的正局長,所以準備在副局長崗位上積累幾年資曆,再進省廳或者部裏任職。如果有機會,再到重點城市當公安一把手,就更好了。
此前這條計劃可以說是一帆風順的。因為高棟本身能力強,最關鍵的是他年紀輕。他才三十六七歲,隻要四十歲之前能到副廳級的位子,以後的前途更是無可限量。
他們局長張國盛也極其看重高棟,高棟的婚姻也是張國盛介紹的,高棟為市局破過不少大案,深得張國盛的信任。
當然,張國盛極力提拔高棟,李茂山也幫忙把張國盛的女兒和兒子安排進了兄弟單位。隻不過張國盛的女兒和兒子本身沒什麽能力,隻能當當類似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這類官,握大把實權的一把手職務是幹不了的。
高棟想著這次案件沒破又添新案,到現在為止居然什麽都沒查到,他身上算了沾汙點了,恐怕明年換屆當上副局長會添不少變數。
他咬咬牙,冷笑一聲:“把我這專案組組長換下去了,哼哼,我看王孝永有什麽本事破!”
張國盛道:“王孝永人脈廣,這次聽說準備調好幾個有名的刑偵專家協助他破案。”
高棟不屑道:“那也沒用,他根本不知道這案子的實情,到時看他怎麽下不了台。”
張國盛和李茂山對視望了一眼,張國盛道:“我們對案子的具體偵辦進展也不太了解,你覺得王孝永到時也破不了案?”
高棟道:“老大,我破案的能力你該知道的。”
張國盛道:“那當然,局裏幾個大案都是你破的,你如果都破不了,一般人也更別想破了。”
高棟道:“我從警十年也沒遇過這樣的凶手,什麽證據都沒留下,而且犯罪手法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有很多不知道的。人證物證都沒有,犯罪動機也想不明白。”
李茂山道:“會不會有什麽地方漏了沒查?”他並不懂刑偵,所以問得也很小心。
高棟搖頭:“所有監控,現場,周邊走訪全部做過了,沒有線索。”
李茂山來回踱步幾圈,隨後,與張國盛眼神交流了一下,道:“要是王孝永到時也查不出,那麽我們可以另外想想主意了。老張,你看是不是這樣?”
張國盛笑道:“沒錯,要是王孝永這邊也查不出,事情就好辦了。沒人敢說是我們市局的能力不夠。”
李茂山再次確認一遍:“你有幾分把握王孝永到時也破不了案?”
高棟道:“隻要凶手還是和以前一樣,沒露出大破綻,王孝永肯定查不出。”
張國盛點頭笑著道:“要是王孝永也破不了案,那你這關就沒什麽大不了了,明年換屆,沒人會說閑話。”
李茂山道:“好,那就這麽辦,咱們分兩步走。第一步,今天的會上,咱們要想辦法把問責的基調,轉到破案工作上來。另外要重點分析案情的複雜性,刨除上麵對我們市裏警務人員能力的質疑。當然,最重要一點,要讓部裏領導對我們市的情況有信心,我們的基礎政權是穩固的。第二步,咱們暫且順著王孝永,讓他接這出戲接著唱。我們把高棟的人馬,留在白象縣,協助他破案。但是,高棟,你要注意了,如果你的人馬發現了什麽重要線索,要先跟你匯報,你再權衡是否提供給王孝永。恩,不要讓王孝永很容易就破了案。隻要熬,熬到王孝永沒轍,他撤退了,你再接手。案子畢竟發生在我們市,破總歸還是要破的。我希望是你來破。你看,怎麽樣?”
高棟笑了笑:“我來之前已經跟手下打過招呼,發現什麽線索,先告訴我,暫時誰都不要透露。”
李茂山和張國盛都笑起來,誇他做事越來越細致了。
真正的凶手徐策做夢也不會想到,他這出連環殺人案,居然也會變成政客手中權力鬥爭的工具。
當然了,高棟雖然不想讓王孝永破案,但他自己對這個案子是抱了必破不可的態度,否則,這將成為他未來幾十年仕途的最大汙點。
他認定了凶手已經漸漸露出馬腳,他相信,很快他就能抓出凶手了。
而徐策呢,他是否對未來,有所準備了呢?
(34)
隔了一天,高棟回到了白象縣,他回到辦公室,張一昂就跑了過來:“老大,你被換掉了?”
高棟淡定地笑了笑:“上級任命省廳的王孝永處長為一二六連環凶殺案的專案組組長,我暫時退居二線。”
“這……”張一昂不明白高棟表情的意思,道,“那我們是回市裏?”
高棟搖了搖頭:“不,我們一起配合協助王處長查案,所有人都繼續留下來。”
張一昂更不明所以,支吾道:“萬一……萬一這案子,被王處長破了,那老大你……”
高棟低聲道:“我說我們一起協助王處長查案,沒說協助王處長破案!”
張一昂道:“老大,那……那我們該怎麽做?”
“還是按我之前告訴你的,有什麽線索先告訴我,咱們內部要保密。當然了,如果王孝永問起,那就告訴他,如果他沒問的,就不用多說了。他今晚會到,到時要開個動員會,具體該怎麽做,我待會兒再告訴你。先說說張相平的情況查怎麽樣了?”
“我把老陳叫過來,一起說吧。”
“好。”
過了幾分鍾,陳法醫推門而入,高棟示意關上門,隨後道:“老陳,一共找到哪些線索?”
陳法醫道:“老大,腳印確認過,凶手大約身高一七零到一七五之間,體重一百二到一百四之間,穿的是雙皮鞋。張相平手指中留下來的纖維我化驗過了,是種羊尼材料,而且羊絨的含量很高,我專門找了服裝企業的技術專家看過,說這種布料檔次很高,輕薄,保暖性能極佳,是歐洲進口的,國內暫時沒有生產這種布料,如果製成衣服,售價至少要賣四五千以上。”
高棟點點頭:“果然沒錯,凶手至少不是個窮人,和我心目中凶手的形象一致。”
陳法醫道:“屍體的傷口和李愛國的情況一樣,屍體上沒有其他更多有價值的發現了。”
“張相平的指甲隻抓到了凶手的衣服,沒抓到凶手的皮膚組織?”
“恩,想來冬天大家衣服穿得都比較多,露在衣服外的皮膚組織很少,而凶手依然采用電暈人捅死的方法,沒有和對方發生直接肢體衝突,所以張相平臨死前沒機會直接碰到凶手的皮膚。”
“車子上有什麽發現?”
“車子的右側前後兩個輪胎,均被人為紮破了,就是這個東西。”
陳法醫拿出兩塊鐵皮板,上麵布滿了很粗的尖針,這就是紮胎釘。
高棟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思索片刻,道:“這東西是凶手自己做的,還是哪裏有賣的?”
陳法醫道:“我猜想應該是凶手自己把釘子焊上去的。”
高棟背過身,尋思道:“凶手為什麽要把車子右側的前後兩個輪胎紮破呢?”
陳法醫搖搖頭:“我也想不出原因。”
高棟又道:“對了,前天看到地上的碎啤酒瓶,和案子有關嗎?”
陳法醫道:“說不上來,現在看不出是不是和案子有關,我們正想辦法通過監控調查,看看是否有運啤酒瓶的人和車那天通過鳳棲路,隻有查到啤酒瓶的來源,才能判斷是不是和案子有關。”
高棟不太滿意地唔了一聲,道:“就是說,到現在為止,也就這麽點線索?”
張一昂道:“我們問了當天報案的人了,報案的是住鳳棲小區的一名交警隊的工作人員,他當天晚上剛好外出和朋友聚會,回來時,開車進入鳳棲路,車燈照到前麵地上停了輛車,車身傾斜著,他仔細一看,注意到車右後側地上倒了個人,所以馬上報警了。根據監控顯示,張相平的車是晚上10點25分進入鳳棲路的,而報案人的車子是10點31分進入鳳棲路的,隻隔了不到六分鍾。我們猜測,報案人車子進入鳳棲路時,凶手完成殺人後,還沒來得及清理現場,凶手一看到有人過來,所以倉皇之下,來不及清除證據,直接逃離,所以張相平指甲裏留了他的衣服纖維,地上的腳印也沒時間清理。”
“報案人有看到當時車子附近有人嗎?”
張一昂道:“報案人說他沒注意那麽多,他隻注意著前麵地上倒下的這個人,或許凶手在發現有車輛進入鳳棲路後,馬上逃進了農田裏。不過這次倒是有個目擊者。”
“目擊者?”高棟眼睛發亮。
張一昂道:“交警隊一位姓李的副隊長,當天晚上開車進入鳳棲路時,看到了張相平車子停在路邊,張相平站在車旁。李隊長停下車,搖下車窗,看到奧迪車的右側,有個人正蹲著,應該是在查看輪胎。他問張相平遇到了什麽事,張相平說車胎爆了。李隊長問張相平要不要幫忙。張相平說兩個胎都爆了,他車上也隻有一個胎,幫忙也沒用,隻能等明天找修車店過來。所以這位李隊長先行回家了。我們推測,當時趴在右側查看輪胎的這個人,應該就是凶手。按照李隊長描述,他當時沒有下過車,那個人也一直背對著他,沒看到臉。但據他回憶,那人是穿了一件米黃色的外套,張相平指甲裏的衣服纖維,高清放大後也是米黃色的。這個人頭發不長不短,從背影上看過去的感覺,他覺得是四十歲左右的人的樣子。而當時和張相平在一起的這個人,事後我們經過多方調查,都沒找出來。所以我們判斷這人肯定就是凶手。”
高棟聽話張一昂的話,心中分析著,凶手四十歲左右,與張相平認識。這個案子的案發經過與李愛國的案子相似,看來這個人也跟李愛國認識。也就是說,凶手既認識李愛國,也認識張相平。或許……或許他也認識那個失蹤的林嘯。
想到林嘯,他又在心裏默默念叨,這林嘯失蹤就讓他失蹤吧,可千萬別改天冒出具屍體來。現在除了郭鴻恩的和他的人馬,上級誰都不知道現在的遇害公務員很可能不是兩個,而是三個。要是知道是三個,那前天的會議恐怕就不會那麽容易收場了。
再來說凶手,凶手是個有錢人,雖然不能判斷他有錢的程度,至少能證明,他不是個窮人。和那種一窮二白,單純想搞點事,報複社會的完全不一樣。
同時,凶手又認識李愛國、張相平這種級別的領導,看來他是個有社會地位的人,這樣一個人,有什麽理由會去犯下一係列的槍斃大案呢?
這點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次,再回到張相平的事情上來。
高棟原先以為,那輛奧迪車車身傾斜著,輪胎破了,他以為是凶手在作案後不知出於什麽目的,把輪胎紮破了。
現在目擊者證明,張相平死前,輪胎就破了。
輪胎又厚又硬,這兩塊紮胎釘,如果用人力敲進輪胎裏,不是件容易的事。
應該是車子在行駛中,壓到了紮胎釘,才會陷進輪胎裏的。
凶手是什麽時候把紮胎釘弄進輪胎裏的?他這麽做到底是出於什麽目的呢?
還有地上的碎啤酒瓶,真與案件無關?
高棟一時間陷入了迷茫。不過對此,他也有幾分開心。
看來凶手這次犯案,雖然留了幾條物證,卻沒落下實質性的關鍵證據。要抓到凶手,恐怕也並不容易。
況且凶手的作案動機是個謎,為什麽要紮輪胎,如何紮了輪胎,這些犯罪經過,也是個謎。
高棟想不通,他相信王孝永的人也更想不通。
當前最緊要的,不是抓到凶手,而是讓王孝永抓不到凶手。
他相信,最後查出凶手的那個人,一定是他,也隻有是他——高棟。
?
(35)
徐策這兩天有些心神不寧,他覺得謀殺張相平這一次稍微有些倉促了。
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有可能會放棄這次機會。
首先,這一次時間是在十點半,這個時間點,路上雖然人不多,但不像李愛國那次十一點,路上十幾分鍾都看不到人和車的蹤影。如果他再多點耐心,多花幾個星期時間,一定能守到張相平十一點後回家的機會。那時再動手,風險會小很多。
其次,當天晚上還是出了意外。
在告訴張相平輪胎破了,誘他下車時,剛好一輛車開來,這輛車打亂了徐策的心緒。盡管徐策作案前,已經心裏勾畫過如果犯罪途中剛好有人經過該如何應對。但他畢竟隻是個正常人,心理素質還沒上升到不怕死活的變態殺人狂的高度,考慮再周密,到事情真正發生時,未必就能如想象中應付的那般自如。
這個意外插曲也使他在後麵的行動裏,總是心神不安。況且路過的那位車主還認識張相平,停下車問了情況。徐策雖然從頭到尾一直蹲在車輪旁邊,裝成在檢查輪胎,但畢竟背影被那個人看到了,不知道那個人對自己背影的印象有多深。
此外,他被這輛車打擾後,殺害張相平時有一點心慌,電他時手抖了一下,張相平當時甚至發出了一聲叫喊,直到趕緊補電第二下才讓他昏死。此後匆忙插了一刀,收拾現場隻進行了一半,隔遠就望見有輛車拐進鳳棲路,他直接轉頭跑到了農田裏,一次都沒回頭,一直朝前走。
那輛車最後到底怎麽樣了,他一無所知。現場到底有沒有留下什麽,他感覺記憶很模糊,實在沒有太大把握。
這幾天他拚命回憶當晚行動中的所有細節,想要知道到底是否留下了致命的紕漏,但隔了越久,這份記憶就越不清楚,記憶中,夾帶著想象的成分。這就如同考試時,遇到一個不會的選擇題,你隨便填了個選項。考完看過正確答案,你試圖回憶我到底選的是A還是B,會越來越記不清。
而最讓他心懷不安的一點,他擔心張相平沒死。
前一次,李愛國被殺後,第二天整個縣城都傳得沸沸揚揚。而這次張相平死了,到現在為止居然沒聽到周邊有人提及。隻聽過一次有人說派出所有個警察半夜在鳳棲路上遇襲,但遇襲結果是死是活,並不知道。
旁人傳的派出所警察,肯定是指張相平,因為一般普通老百姓並不知道縣公安局裏的領導姓名,把公安局的一律稱呼為派出所。
徐策一度懷疑,張相平沒有死。
他知道醫學上的一個知識,有一定百分比的人是鏡像人,即內髒位置與正常人是相反的。萬一張相平的心髒位置異於常人,豈不是死不了?
他想進鳳棲小區探個究竟,看看張相平家裏是否聚集著準備喪事的親戚朋友。但此時此刻,這種行動無疑要冒很大風險,所以他沒有去做。
他忐忑地等了兩天,直到現在,還沒有警察來找他。
他分析一遍,看來張相平應該是死了,如果沒死,張相平早就供出是徐策下的手,警察早就包上門了。
那麽,張相平被殺的消息,是被公安封鎖了,他們一定不想讓這事再次傳得滿城風雨,增加他們的破案壓力。
而對於整個作案經過,他能肯定的一點,當時絕沒有和張相平進行皮膚上的直接接觸,不可能留下DNA等指向性的線索。
恩,隻要沒有留下直接指向性的線索,其他因慌亂而未處理的細節,也威脅不到他。
況且,那雖是壞事,但也不是很糟糕嘛,哈哈。
他嘴角笑了笑。
好吧,暫且不管張相平了,得快點動手準備下一個了。
還有三個目標。
罪魁禍首,最大的欠債人,就是國土局的王修邦了。此人性格內斂陰沉,沒有官場上普遍的興趣愛好,活動規律,每天開車來回,住的小區地段熱鬧,直接下手有難度。——當然,如果拿著李愛國的槍,跟王修邦玩個同歸於盡,那自然不再話下。不過徐策有妻子,有孩子,他不能這麽不負責任。
對付他,需要製造幾次混亂,再用一個大套子,把他瞬間玩死。
另外兩個目標,分別是城建局的副局長胡生楚和城管局的副局長邵剛。
胡生楚,籍貫安徽人,來白象縣已有十餘年,白象的老百姓都叫他“胡牲畜”,據說他兒子和縣長公子合夥開公司,承接縣裏的市政工程,家裏著實有錢。舊城改造的拆遷隊,聽說有部分是他兒子找來的。他當然是必須要死的了。他為官低調,大概年紀大了的緣故,並不大喝酒應酬,也沒有包養情人。他很愛惜身體,每天晚上六七點間,都會在小區外慢跑。動手應該可以放在他跑步的時間。
邵剛,白象縣剛設立城管局時,他就進來了,早年是執法隊隊長,為人凶悍,誰都不敢惹他,後來不知他怎麽運作,混上了副局長。他看上去似乎挺有錢的,但他錢從哪來的,徐策並不清楚。徐策隻知道邵剛除了回家外,還經常到縣郊的一個高檔小區留宿過夜,他猜測,那裏應該包養了一個情人。他家住在鬧市區,看來動手需要到他金屋藏嬌的所在了。
至於那個林嘯最後怎麽處理,徐策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禽獸之所以敢殘暴傷人,隻因為他的爪牙。如果拔光禽獸的爪牙,他就沒法傷人了。
助紂為虐者,往往以為自己不是紂而不會遭受清算,豈不知,酷吏比狗官更可惡!
徐策常常思考,為什麽受到欺辱,日子過不下去,渴望公平正義的人,總是選擇自殘的方式申訴。要麽跳樓,要麽躺在車底下,要麽拿汽油澆自己身上,用火點了。
且不說他們申訴的方式是如此幼稚,徐策認為他們普遍缺乏邏輯思維的鍛煉和熏陶。
他們以為欺辱他們的基層官吏雖壞,上麵的高官總是好的。
豈不知上梁不正下梁歪?
用辯證思維來論證。
如果上麵的是清官,你需要用極端方式犧牲自己來祈求申訴嗎?
如果上麵的是貪官,你用這種方式犧牲自己有什麽用?
所以說,自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用自殺來告狀的,智力存在缺陷,並且念書時的數理成績肯定不好。
民不懼死,奈何以死懼之?
如果他們打破了你對明天的所有希望,怎麽辦?
很簡單,殺了他們。
徐策相信,隻要是省部級以下的官員,你如果已經不在乎自己生死了,完全有百分百的成功率跟他拚個同歸於盡。當然了,如果你有子嗣,你怕自己拚個同歸於盡後,你的子嗣會受他們的子嗣欺負,那麽幹脆,滿門。
所以奉勸天下所有有點權勢的人,壞事不要做絕,總要留點良心,你不可能永遠沒有落單的時候,即便如此,你別忘了,你還有父母,有老婆,說不定你正在念小學的孩子,放學時,有個絕望的人正在校門口等著他。
徐策笑了笑,他感覺,他在做一件有些人想做,卻缺乏他那樣“智商”才能做的事。
要知道,他除了討回他們的“欠債”外,他壓根不想拚個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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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王孝永年紀比高棟大幾歲,行政級別一樣,係統內的職位級別比高棟高一級。
他不知聽了哪個幕僚的建議,或者是他攢政治資本升職心切,一個並未專門從事過刑偵的人,卻拉上了五六個其他市裏調過來的刑偵指導員,要接手一二六案子。
雖說這幾個刑偵指導員高棟也聽過他們名字,知道他們在各自管轄範圍內破過不少大案要案,但一個辦公室裏的官僚帶隊,哼哼,高棟不懼怕他能破案。
今天的工作動員會上,張一昂和縣局的陳隊向王孝永一行人詳細地做了案件偵破描述,部分細節上,高棟做了補充。
高棟知道,憑目前掌握的線索和證據,全部告訴王孝永他們也無妨,現在的線索根本不足以破案。而且他對自己前期的一係列刑偵流程和手段都很具信心,他們找不出瑕疵來責難自己工作不力。
總體上,雖說王孝永是目前專案組的組長,高棟降級為副組長,但專案組成員中,至少有一半人,全部是高棟市局帶來的,畢竟白象縣是歸他所在市局管的,所以實際上高棟比王孝永更有發言權。
高棟是個懂分寸,明白進退的人,他在會上故作謙態,拔高王孝永,似乎顯得很尊重他領導的樣子。畢竟這是上級安排的,一開始工作就拆台,對他隻有負麵影響。
相反,表麵上奉承王孝永,到最後王孝永如果破不了案,隻能尷尬收場,也沒理由是說高棟的人不配合,那麽最後受益的,還將是自己。
郭鴻恩在會上幾乎一言未發,他現在是“戴罪之身”,不管能否破案,局長職務都會在幾個月後撤銷,現在隻是為了穩定軍心,讓他暫時繼續當著正局,明年他晉升恐怕也是阻力重重。
而縣局另外兩名已經退居二線的副局長,這次都沒參加會議。高棟聽郭鴻恩說,縣局連死兩個副局長,這兩位已經退居二線的副局,擔憂下個輪到自己,所以以身體不適為由請假,外出去他們子女所在的其他城市暫住了。
會議結束,高棟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鳳棲路上,此時已經晚上,寒風不時呼嘯,高棟身體裹在羊絨外套裏,腦中在思索著。
還是要一步步從頭進行分析。
凶手是個有一定經濟和社會地位的人,他為什麽要連續殺人?
他心理變態?他極端仇恨官員?
心理變態應該算不上,凶手殺人用電棍擊暈,再在心口上紮一刀,幹淨利落,手法不算殘忍,更談不上變態或有某種邪惡癖好。
極端仇恨官員嘛,如果是個生活一窮二白,無牽無掛的人,才會冒槍斃大罪,連續作案。以一個有經濟和社會地位的人,不應該這麽做。這樣的人,不會去報複社會。即便報複社會,已經殺一個副局長立威了,為什麽還要接著殺個副局長?即便是仇視公安係統,關林嘯這個國土局的小執法隊長什麽事?
對,最大的可能,他一定有私仇。
先是李愛國被殺,接著林嘯失蹤,再者張相平遇害。
李愛國與張相平是同事,張相平與林嘯認識,李愛國與林嘯沒有半點瓜葛。
什麽人會和這三個人同時有私仇?
難道凶手是林嘯?他殺了人自己逃起來躲了?可是他與李愛國又是無怨無仇的啊。
也或許林嘯甚至在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和李愛國結了仇?但他和張相平沒有矛盾呀。
在高棟的大腦裏,這三個人的名字寫在三角形的頂點上,李愛國和林嘯間沒有連線。三個人中,隻有張相平一個人是把他們兩個都關聯起來的。
突破口應該是張相平!
目擊者看到凶手在幫張相平檢查輪胎,凶手和張相平相識,會是誰呢?
重點還是要掌握張相平案子的整個犯罪經過。
張相平當晚在半島酒店打牌,離開半島酒店是十點二十幾分。他的朋友證實,他離開時,是獨自一人開車的。監控也證實了,他的車裏,至少副駕駛座上,沒有人。
隨後經過兩公裏的車程,張相平進入了鳳棲路,在遇害地點停下車。
右側前後兩個輪胎的紮胎釘,一定是在他離開半島酒店,到遇害點這中間開車壓上後,紮進的。
凶手沒有辦法在馬路上放置紮胎釘,等著張相平的車子前後兩個輪胎剛好壓上去。如果凶手要在馬路上這麽做,一是凶手沒辦法事先預測一輛車子的輪胎運行軌跡,二是如果凶手放了很多個紮胎釘,保證車子一定會壓上,那就不會隻紮到張相平一輛車。因為他手下案發後專門拿紮胎釘找各個修車店看過,都說是自製的,他們沒見過這種紮胎釘,而且這幾天也沒遇到其他車子輪胎被這釘子紮爆的。
高棟眼睛一亮,唯一的可能,當張相平把車停在半島酒店下方的停車場時,被人在輪胎下放了紮胎釘,這樣張相平的車必然就會中招!
沒錯,就是這樣!
接下來,該考慮凶手為什麽要放置紮胎釘了,這對殺害張相平的過程,有什麽幫助呢?
高棟思索一下,對,明天找輛車,親自做個實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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