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小爺也不是個傻的,不讓進門便老老實實站著,隔著一扇大門細數自己的錯處。
當然,也不會忘記如何訴一訴衷腸。
從一年前她離開連府,到自己是怎麽難受的,又是怎麽暗中著人調查關外的情況。
那架勢,當真比向皇上述職還要虔誠。
自兩人分開再重聚,氣氛裏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他氣她的隱瞞,她礙於他的不解,所以總不得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如現下這般,雖見不到她的樣子,但連十九心裏卻莫名覺得踏實。
“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耐性很好,什麽事情都要運籌帷幄,但是在你的事上,我總不能冷靜的思考。”
“初二,你知道的,有的時候我愛捉弄人,但自從遇見你,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從未對一個女子這般上心過,恨不得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送到你麵前。”
“你的離開,讓我懊惱,氣憤,甚至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該怎樣整理自己的思緒。就在昨天,你那樣傷心的對我說,你再不想見我,不想見寧初一。我真的慌了,”
他思索了一會兒,略微拔高了音色。
“其實你不見你哥哥其實真的無所謂的,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連小爺這廂說的巴心巴肺,屋裏卻沒有半點回應。
他擔心人睡著了,又試探的問了問。
“初二,你在聽嗎?”
裏麵的人便又倒了盞茶。
他心知自己的話算是讓她聽進去了,麵上也多少掛了幾分笑容。
索性在廊上的石欄上坐了,絮絮叨叨的說。
“連小獸也不好帶呢,睡覺前都要講故事,還喜歡流口水。我本就淺眠,一晚上光換枕巾就要起來好幾次。”
這便開始有些邀功的意思了。
說到後來,更是變本加厲。
“封涔那個東西也實在討厭,每次看見你們坐在一塊就覺得他像隻礙眼的蒼蠅。你便是惱了我,也別總跟他在一處吃飯,瞧見他笑得跟個得了骨頭的哈巴狗似的,就想把他丟遠些。”
屋內茶盞突然重重落在桌案上,發出悶悶的一聲響。
分明是不高興了。
連十九一聽,眉頭也蹙了起來。
心想我說他你還不樂意了,那個東西本來就是個意圖不軌的。
隻是現下又沒法反駁,隻能等著將人哄好之後再慢慢‘教育’。
便說。
“我知他是同你一同長大的,多少有些兄弟情誼,我心裏也明白的緊,你斷是不會看上他的。隻是話說回來,那個東西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該是找個人給他打發走了的時候了。咱們翕兒今年也三歲了,換做旁人到了他這個年紀,哪個不是兒女成群的。”
屋裏的幹脆連茶也不喝了,直接將碗丟到了地上。
這是個什麽意思?
連小爺怔怔盯著裏麵模糊的人影,越品越覺得不對。
“封涔!”
他攏著大氅驟然對著裏麵喊了一聲。
“滾出來!”
屋裏果然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瞬間打開的木門還在吱呀亂叫。
門口站著的那個張牙舞爪,隻著雪白裏衣的男人不是封涔還能有誰。
“叫老子幹嘛?你個王八蛋,成日就想著怎麽將初二從我身邊弄走,如今倒是將主意打到我娶親上了,我告訴你,你做夢。老子就是七老八十了,也要拄著拐棍去給你添堵。”
要說知夫莫若妻呢,咱們二姑娘就是算準了今晚睡不上安穩覺,才早早跟封涔換了房。
起先封大穀主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就想著能睡一睡初二的床,和她枕過的枕頭便興奮無比。
也是二更天才模糊睡去,哪裏知道剛迷糊了沒多久,便聽到屋外連十九的聲音。
初二之前一直不說她緣何惱了連十九,封涔自然也是不屑問的,高高興興的同她吃飯,開開心心的逗她開心。
哪知今兒一晚上倒好,覺沒睡的安穩不說,還砸巴著茶水聽了整個事情的全過程。
他肯定是見不得連十九好的,也沒打算將這解釋告訴給寧初二,正想著再喝碗茶水接著睡的時候,外頭話題一轉就到了他身上。
那話裏純貶低和純要孤立他的意思,他不惱火才怪。
連小爺也正是因為裏麵古怪的氣憤,斷定這人必定不是初二。
兩位公子爺,都穿的有些衣衫不整,兩兩對視之間,相互嫌惡的氛圍分外高漲。
連十九冷冷的看著他道。
“初二呢?”
封涔一撫自己的長發。
“屋裏睡著呢。”
連十九當時就吐了一句葷話。
“放屁。”
寧初二是什麽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估計現下,就該在封涔的屋子睡著。
一言不合,還有什麽好說的,兩人揪著脖領子就要大打出手。
此時的天,已經蒙蒙亮了,灑掃的下人看見這一出都沒敢吭聲。有機靈了,趕緊就喚來了伺候連十九的近侍。
封涔說。
“就你那身子骨,打壞了可別去初二麵前嚷嚷著是小爺揍的。”
連十九抬手就給了他一拳頭。
枉費他大半夜吹了這麽久的冷風,竟是都說給這個東西聽了。
封涔未及他這樣小人,捂著嘴角竟是沒回過神。
“你他媽的居然先動手。”
說著,也忘了什麽功夫套路,如十幾歲的年輕小夥子打架一般,撲上去便打了起來。
招財進寶趕到以後,看到的就是他們風流倜儻的小爺跟那位打得鼻青臉腫的樣子。
說實話,這場麵,真有點像兩個小朋友在打架。
封涔說。
“你有本事別叫人,老子不打死你。”
連十九吐了口嘴角的血沫子。
“你倒是想叫人,有銀子嗎?”
大清早就見著這麽個礙眼的東西,換誰誰心堵。
連小爺喘了口粗氣,坐回一旁的石欄上,抬手就想吩咐招財將這個東西有多遠扔多遠。
張口之際,正看見寧初二穿戴整齊的走出來。
看見麵前的情景,也楞了一下。
隻是連十九坐著,封涔的兩隻胳膊被招財進寶一左一右的扣住,怎麽瞧封涔都是受欺負的那一個。
兩個男人的臉上都掛著彩,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傻傻望著她。
寧初二便是不用細問也猜到了些什麽。
連十九未及她開口,狠狠擰了自己大腿一把,帶著一雙布滿水氣的眼說。
“初二,封涔打我。”
他就知道他是個會告狀的。
寧初二卻壓根連看都沒看他,徑直越過兩人,道了句。
“去吃豆花。”
這話當然是對封涔說的。
看著那個一身桃花味的東西帶著雙青黑的二五眼,挑釁自己的德行,連十九真恨不得將他丟到深山老林去。
氣氛就這麽一路僵持著,直到回京寧初二也沒給過連十九任何好臉色。
連小獸說:“爹,你別再給娘寫信了。”
那些東西都在路上烤肉的時候順著柴火燒了。
連十九低頭看著自己兒子。
“你沒幫我說好話嗎?”
連小獸眨巴著眼睛。
“說什麽好話,做錯了事情不都要自己去認錯的嗎?”
他還小呢,可不明白大人那些,娘隻要待見他就夠了。
。。。。。。
懲治了一個貪官,國庫又進了幾十萬兩銀子,聖上的心情不肖說,也知道是不錯的。
早朝之上,更是誇讚了連十九幾句,便是帶著饊子麵的師傅回來述職的寧初二也得了塊輕飄飄的,巴掌大小的玉如意。
欽天監難得得到這樣的封賞,上下都是歡喜的。
張監正抖著兩隻不算利落的腿腳,帶著一眾小官楞是在門口放了兩掛長鞭。
寧初二站在劈裏啪啦的炮仗堆裏,咧著大嘴接受這份熱情。
她實是不想打擊這些人的積極性的,畢竟自先帝爺去了以後,聖上除了‘出遠門’時讓他們報一報天氣以外,就沒再怎麽用到他們過。
連十九一路跟著寧初二,直到確定人家確實沒正眼瞅他一眼,才又默默的回去了。
年關將至,大祈的排練也越發緊張起來。
寧初二整日忙著教二神步伐,累的頗有些暈頭轉向,也就更沒時間管‘不相幹’的人又作了什麽妖了。
寒梅樹下,男子一身雪白長衫立於樹下,神色憂傷的瞪著頭頂的一彎新月。
便是樹上的積雪落在皂靴上,也沒心思抖落一下。
有半個多月了吧,他老婆已經足有半個多月沒搭理過他了啊。
想他人見人愛的一代小太歲,什麽時候這麽被人晾著過。
他這是連帶欽天監的茶水也喝了個精光,也沒見人正眼瞅他一下。
連方氏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磕著瓜子,恨鐵不成鋼的說。
“不就是個女人嘛,你便叫程元在你跟前晃上兩天,等她醋了,自然會來找你了。”
再去惹她?
連十九默不作聲的搖頭。他還沒活膩歪呢。
“您要是沒旁的主意,就回府去陪我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