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財跟著連十九也有五年了,對於這位爺的心思卻一直琢磨不透。
但是,主子說要埋,旁人又能說什麽?
積雪厚實,但到底比用土埋容易的多。
不多時,寧初二便隻剩下一個模糊的腦袋。
要說寧家小二的定力,也算是頂好的了。
愣是挺著直到招財將自己埋好,四周的腳步聲離去之後才胡亂的從雪中爬出來。
這種自食其力,保存顏麵的精神無疑是可嘉的。
然而...
“你,你沒走啊!!”
寧初二瞪圓了眼睛,看著站在她近前,攏著手爐的某人。
“嗯,在等寧大人。”
他的神色淡淡的。
被風掀起的狐裘大氅,露出裏麵玄青色的緙絲長袍,清冷的有些淡漠。
“寧大人躺在這裏做什麽?”
全然事不關己的姿態,好像讓人用雪埋她的另有其人一般。
寧初二吸了吸凍的通紅的鼻子,盡量體麵的站起來。
“下官...昨日夜讀古書,覺得天地為席之舉甚是灑脫,所以今日特意來嚐試一番。”
“哦?”
他倒是有了些興致。
“那滋味如何?”
“甚好。”
她承認,她不想每次都這麽丟臉的出現在他麵前。
“大人若沒什麽事的話,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連十九微微頷首,倒是沒再說什麽,隻是在她轉身離開幾步之遙之後自語道。
“偽造官印者,充軍三年,檢舉者可得五百兩黃金,倒是個劃算的買賣。”
偽造,官印!!
寧初二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和連十九手中雕了一半的蘿卜,嚇的渾身都是一激靈。
難怪,她總覺得手裏少了些什麽。
寧初二嚇的渾身都是一激靈,可歎腦子裏滑過的第一個念頭卻是。
這蘿卜的雕的,果然是有些水準的。
但是她也不是個傻的,眼見著他轉身要走,抬腳就衝了過去。
“連大人且等等!”
天寒地凍,積雪之下早已結了冰,寧初二那不管不顧的一衝,腳下一個踩滑,竟然直接對著他撞了過去。
這樣突如其來的災難,任是誰也反應不過來。
一時之間雪花四濺,一個被撞翻在地,另一個則奪過蘿卜...迅速吃了下去。
連十九承認,他對寧初二的蠢已經習以為常了。
及至到她嫁給他,還能穿的破破爛爛的跑到寧中秋的學堂,往欺負他的先生臉上扔狗屎。
經過一年多官場的磨練,他以為她多少會聰明些。
但事實證明,死不悔改,和墨守成規依舊是她人生的基準。
“連大人,咯。下官,咯,請您用個便飯吧。”
寧初二被噎的打嗝,卻竭盡全力化解麵前的尷尬。
雪地上,死一般的寂靜。
連十九荒唐的看著磨破的衣角,整個眉心都蹙起來了。
...這件衣服,是西域禦供織物。
他今日才穿上身的。
寧初二知道連十九是個極重儀表的人,埋頭道。
“對,咯,不住啊。”
她倒是什麽時候能對得住他一點。
連十九站起身,朝馬車走去。
衣袍的袖口卻被寧初二拽住了。
“我...請您。吃個飯吧。”
她是真的覺得抱歉,不論以前,還是現在。
手中的衣料卻被外力抽走,她呐呐的看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整個心都空蕩蕩的。
“...上車。”
良久之後,她聽到一聲低語。
心裏徒然一緊,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望過去時,他已經頭也不回的上車了。
招財輕拍了下她的肩膀,小聲道。
“大人叫您呢。”
這才讓她回過了神。
車內一路無話。
寧初二搓著手指坐在馬車的一角,打著嗝偷偷數了一路的銀子。
請他吃飯,應該,挺貴的。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馬車徑直停在了連府。
熟悉的宅院,精致的長廊。
站在這座她住了整整三年的院中,那種久違了,又酸澀的心情真的很難言訴。
連十九腳下不停,一路朝著內院走去。
寧初二幾分尷尬,又不知該如何,隻能愣愣的跟在他的身後。
連府的下人都是極守禮的,見到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來,垂身行禮之際還是難免一陣驚愕。
“那是少夫人嗎?”
“好像是吧。”
“穿著官服呢,我瞧著倒像是寧舅爺。”
寧初二聽著那些低語,多少有些神思恍惚。
再抬眼時,已經跟到了他的書房。
門虛掩著,她試探的推開,正看見他解開大氅隨意丟在一旁。
屋內的火盆籠的暖洋洋的。
寧初二怔忪的站在一旁,剛想張口說些什麽,卻驚愕看到他將外袍也脫了。
鍛色裏衣的領口大敞,露出他緊實的胸膛。
她看見他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傾身之下甚至能感受到年輕的肌理所噴發的張力。
頰邊是他近在咫尺呼出的熱氣,寧初二緊張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連十九的神色卻極其坦然,伸手將裏衣一並解了,放在她身後的屏風上。
寧初二慌亂的閉上眼睛,不敢再看,聽到他揚聲吩咐。
“備水,沐浴。”
寧初二跑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都羞的通紅。一路順著內院出來,也不知該去哪,踟躕之下正和一名瘦的跟柳條似的丫鬟迎麵碰上。
“車,車到山前,必~有路!”
丫鬟看著她,喊的氣勢恢宏。
她有些失笑的抿唇,回了句。
“不撞南牆不回頭。”
這丫頭是她在連府的貼身丫鬟大春,模樣生的不錯,就是緊張的時候有些結巴。
兩人閑時無聊,便喜歡說些俗語逗悶子。
因著寧初一偶爾也會來連府,分不清這兩人的時候大春就會說這個暗號。
初一的答案是:船到橋頭自然直。
誠然這句子沒什麽腦子,但是一般人也不會在這麽爛俗的東西上動腦子。
“少~夫人,真的是您?”
看到大春這樣激動,多少讓寧初二生出幾分老友重逢的感動。
剛想上前同握住她的手掌,便看到她慫拉著腦袋嘟囔了一句。
“還~以為是寧舅爺呢,白~高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