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風後的寧初二撫著狂跳的心口,□□在外的肌膚,似乎還殘留著他冰冷的手指劃過的涼意。
她有些坐立不安的走了兩步,最後將視線定格在那身藕粉色忍冬紋的襦裙上。
這是她的舊衣。
剛成親那會兒,她依照自己父親的教導,每日穿的素淨,覺得這樣就跟賢妻良母更近了一步。
猶記得她穿著一身素白,迎著下朝的連十九進門時,他瞬間僵硬的眼神。
“我娘,真的投湖了?”
兩人的親事,連夫人一直不肯同意,上吊割腕,無所不用其極。就連大婚之日,還抱著祖宗牌位在門前流眼淚。
她當時將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說明緣由之後,被他黑著臉拉去做了好幾身新衣。
這件,便是他最偏愛的。
難怪她回府之後一直找不到,竟是落到了這裏嗎。
還是他留下...
寧初二突然有些不敢細糾這裏麵的原由,換上衣服,抬手挽了一個發鬢,便自裏麵走了出來。
彼時,連大人還在看著屏風發怔,微一側頭便看見那張堪比桃花的容顏。
寧初二是好看的,卸去臉上刻意畫的冷硬的眉眼。算不上傾國傾城,卻獨有一分說不出的嬌憨。
他已許久未見她著女裝了。
某人也卻是許久沒有穿過女裝了,以至於走起路來,依舊邁著官步。
“寧大人下了朝還端著官威,走的倒是熟稔的緊。”
他的話裏幾分調侃,上挑的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
寧初二不知怎麽就惹惱了他,思量半晌,改成蓮步一點一點的在地上磨蹭,果然看見他臉色緩和了些許。
連十九的脾氣是有些乖張,但勝在好哄。
“看看孩子吧,等下我命人抱過來。”
寧初二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當真?”
“我沒興致耍弄無知婦女。”
她是婦女,但是並不無知。
隻是寧初二此時沒有閑暇反駁,滿心滿眼都是能夠看到兒子的喜悅。
孩子要被抱過來的時候,寧初二整個人都是僵硬的。
十月懷胎,一朝產子之痛,若非逼不得已,又有哪個母親會狠心放下自己的孩子。
她離府時,孩子才一歲半歲,忽閃著一雙大眼,眼見著她抗著小包裹走出連府。
她哭的六月飛雪,滿臉的鼻涕眼淚險些將自己凍住,她的兒子卻隻是對她揮了揮手,半點留戀的意思也無。
寧家小二將這種行為當理解成孩童的天真,也曾大半夜爬上連家牆頭,想看看自己兒子如何了。
但事實證明,小包子過的很好,且越發有連大人的氣質。
每當她被當成刺客被丟出牆外的時候,他都會饒有興致的看上一會兒。
寧初二覺得自己是不稱職的,所以當門從外麵被推開時,緩緩做了一個上身前傾,雙手環抱的姿勢。
她強迫自己不要哭,努力微笑。
但是看見“兒子”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淚奔了。
因為侍從抱進來的根本不是連腓腓,而是畫著腓腓的一卷卷畫像。
看著被掛在牆上的“兒子”,她轉頭質問。
“這就是你說的,看孩子?”
“不然呢?”
連大人心情甚好的執筆而立,一麵欣賞自己的“墨寶”,一麵在不滿意的地方再加上幾筆。
寧初二無論如何,也算是半個道門弟子,心思到底比旁人更通透些。
最主要的是,她就算不通透也爭不過連十九。
在默默詛咒了前夫半晌,念了半天‘小人論’之後,終於說服了自己認認真真的看畫。
她的腓腓胖了,小胳膊都如蓮藕一般,一節一節的。粉嫩的小臉,正咧著嘴笑的開懷,露出一排雪白的小牙。
“眉眼長得越發像我了,肉墩墩的。”
“手腕上的銀鐲子還是我親自定的花樣呢,還戴著呢。”
她抽噎的撫著畫像,一幅一幅的看過去。
“畫的真好,近看跟真的一樣。”
連十九一直都沒做聲,隻是淡淡看著她的背影出神。
寧初二張口同他辭行的時候,態度極是溫順,但是手裏那張連翕的畫像卻是抓的死緊。
她說“我一直是欣賞你的墨寶的,你便讓我帶一幅回去吧,平日看看也好。”
他將手臂放在書桌上側頭枕著。
“你知道的,我不做沒好處的事。”
“你送畫給我也算行善積德,那是給下輩子積福氣的。或者我再幫你卜上一卦,當做回禮。”
“卜卦麽...?”
連大人輕笑。
“我倒不如花點銀子去聽書。”
自從知道皇曆是欽天監靈台郎並監正一同編寫的之後,他出門都不看皇曆了。
寧初二思量了一會兒,試探著說。
“...要不,我來連府做事吧?你知道我沒什麽銀子,欠你的,肯定一時半會還不清。欽天監又急著要用官印,若你不介意,我下衙之後便過來...”
寧初二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偷偷看著連十九的眼色。
她不知道經過那樣的事,他是否還願意見她。
這樣的要求,也有些得寸進尺。
但是隻有這樣,她才能有機會來連府。才有機會,看到她的腓腓。
連十九一直不動聲色,她的那些小心思,不消說,也是昭然若揭。
寧初二久不見他回答,想來是不願意的。
垂頭道。
“既然如此,我...”
“...做飯吧,每日下朝之後,回府裏做晚膳給我吃。”
寧初二沒想到他會應下她的請求,一時也愣在了當場,傻傻道。
“那...做到什麽時候呢?”
“...做到我不想吃的時候。”
連十九的聲音淡淡的,更像是在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