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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3iwanttoeat2016-02-06 13:19:23

黃警官把著門讓我進去。屋裏有一張檢查床,一個藥品櫃,兩個寫字台,兩麵牆各有一道門通向裏屋,其中一扇關著,另一扇半開著,可以看到裏麵老式的簡易x光 機。桌上的煙灰缸裏塞滿了煙頭。黃警官從標有“克感敏”的棕色瓶子裏取出2粒藥片給我,還遞給我一杯水。看到藥片表麵“apc”三個字母,我放心地吞了下 去。
“設備不少啊。”我指了指裏屋的x光機,“那個好用嗎?”
“能用,”黃警官說,“不過山區條件差,屋子沒有特殊的x線防護措施,所以很少用。同事生病需要檢查就回城裏去。偶爾犯人摔傷骨折或者發燒肺炎的時候用一用。”
我心裏一動:“1113手臂骨折的時候拍過的片子還在嗎?”
黃警官眉毛一揚:“你怎麽知道他拍過片子?”
“材料裏記著他骨折過一次,上過石膏,應該是拍過的吧?”
黃警官呆了一呆,嗬嗬笑道:“果然是骨科醫生出身的,改行做法醫還沒忘老本行。不過,這有什麽關係嗎?”
“那個。。。”我本想說謊,一轉念覺得還是說實話不太容易露陷,“也許找到他時他已經麵目全非,指紋也不一定提取得到。到時候得有東西證實屍體的身份,x光片子可以派上用處。”
他又遲疑了一陣,終於從不多的一疊片子中翻出了2張給我。片子上沒有名字隻有1113的號碼,是位置不十分準確的正、側位片,他總算記得標明那是左手。 一個典型的尺骨遠端骨折,看得出上石膏以前複位不到位,將來肯定會畸形愈合,形成掌曲尺偏畸形。我寫了借條,把片子借去作為證物。他沒有反對。
“不用盯著幾個標本不放,”他說,“我看你收集得不老少了,明天去也來得及。還是休息吧,你還發著燒呢。”
我表麵答應,回到寢室把片子放到證物袋裏貼上封口標簽,關燈等了一會兒。我時不時趴在窗台上觀望衛生室的燈光。再不去天就真的要亮了,而且,吃藥後大汗淋漓的虛脫感慢慢地耗幹著我的體力,再拖下去我就真的沒力氣去了。
終於,衛生室的燈光滅了。我悄悄地出門,帶上鐵皮手電筒,握著它讓我感覺有些保障。
我采集了擦痕處的石灰,麵對牆壁前想象中的櫃子站著,比劃著男孩可能的姿勢,想了一想,又轉回來,背對牆壁。屋外,天又黑又厚,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 刻。現在,我已經掌握了重要的線索,而且這裏無人打擾,是重建現場的時候了。這一次的感覺和上一次大不一樣,我開始不僅僅想象他的動作,因為逐漸開始認識 這個男孩,不知不覺中模擬著他的感覺:
傍晚,天才擦黑,悶熱的屋裏,男孩蹲在櫃子前麵翻找著抽屜,汗水洇透他粗布的號衣,因為緊張和一天勞作 的疲累,微微有點喘息。男孩專心於他手中工作的同時,機警地豎著耳朵傾聽窗外的動靜。聽到外麵傳來的腳步聲,迅速抓起什麽可以當武器的東西,貓著腰貼到門 框邊上。腳步聲令人不安地消彌在近處。寂靜的等待中,他不安地舔了舔嘴唇。終於,他按奈不住,悄悄探頭從門縫裏張望。目力所及的狹縫裏,空無人影。憑著長 年掙紮求生的本能,他知道危險已經來臨,下意識地咬緊了嘴唇。突然,門猝不及防地重重推開,門邊撞破了他光潔的額頭(門上的血痕),他被撞得倒退幾步(血 跡的方向),門外,粗壯有力的胳膊揮著一把刀,砍在他身上,迅速抽回(牆上高速甩出的血跡,大概同時還濺到櫃子上),又是第二刀。男孩奮力抵抗,但流失的 鮮血帶走了他的氣力。另一個人加入,用警棍猛擊他的頭部(魚雷型尾部的血跡)。他的腳步搖晃著,終於不支倒下。鮮血從各個傷口湧出,在他身下聚成血泊(積 聚的血跡)。兩人走近把男孩夾在中間,其中一人可能在他臉上踹了一腳,看看他是否還活著。男孩艱難地喘息著,在帶著夏日酷熱的餘威的水泥地上,冰冷漸漸籠 罩住他的全身。一道陰影掠過他俊美的臉,帶走最後一次呼吸,充滿憤怒的眼睛仍然大張著,仿佛要噴出火來。第三個人走進來,他們商量了一陣。第三個人取來了 手術刀,在其中一人身上劃了兩刀,少量的血從那站著不動的人身上滴下(最表麵的星芒狀血跡),然後他們一起--或者陸續離開(橢圓形帶尖尖尾部的血滴)。
突然,門推開了,同一把長刀(現在我看清楚了,是又長又鋒利的西瓜刀)對準了我的咽喉,是吳警官。“你很有想象力呢,朱醫生。”門外郭警官冷冷地說。
冷汗從我背後成排流下。壓住自己顫抖的聲音,我說:“吳警官?郭警官?開什麽玩笑?這是什麽?新找到的證物嗎?”我瞥見他們身後黃警官的身影,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沫,接著說:“如果是那樣,把它給我,我要登記一下,還要檢驗上麵的血痕。”
“不用了,那上麵馬上就會沾上你的血。”
“為。。。為什麽?”
黃警官說:“朱醫生,我說過,你應該早早回去睡覺的。在你死之前,希望你能合作一下,說出是誰告訴你1113受過傷的。”
802布滿淚痕的臉在我腦海中閃過。既然他們打算殺我滅口,一定會毀去所有標本。那他就是唯一的證人了。我鼓起勇氣,開始撒謊:“黃警官,沒有人告訴我,我在資料上看到的。”
黃警官歎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保健卡或者報告單上記錄過他骨折的病史。你在什麽他媽的鬼資料上看到的呢?”
我心裏暗叫糟糕,誰會寫下“某某日我打了某某導致其尺骨遠端骨折”的病史呢?畢竟骨折不是一種隨隨便便就能得的病,有這個記錄將來會需要各種解釋,幹脆不寫最方便。
“我。。。我好象是看。。。看到過的,”我開始結巴得厲害,四下張望著,此刻,求生的欲望使我的大腦飛快地運轉,“要不,我們去寢室看看在那堆資料中的哪一頁?”從這裏到我的寢室的路上,離最近的崗哨隻有20多米,如果大叫,應該有人聽見。
郭警官看穿了我的心思,哼了一聲:“別指望叫救命。老子在這裏混了20多年,上上下下都搞得定,有人聽見了也不會過來。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我相信他說的是事實,但這事實使我分外憤怒,就算單純為了不讓他再對絕望的人用這種口氣說這種話,我也得活下去。“我死了,你能全搞定嗎?803總部不會追查嗎?你藏得了一具屍體,還能藏第二具嗎?”
吳警官咆哮道:“少廢話!閉上你的臭嘴領死吧!”他舉刀就要劈下。
“慢著!”我不知哪裏來的敏捷,唰地從口袋裏掏出個東西,舉到他麵前,“看!我的手機一直開著,剛才為了核對一種血跡的形狀的意義,我和803總部通過 話,聽到你們來的腳步聲,手機沒有關就放進口袋。現在值班同事就坐在桌前,聽著我們之間的每一句對話。你殺了我,難道還要殺他?”
死寂。黎明的微光中,我看到汗珠從離得最近的吳警官頭上滾下。我踏上一步走出屋子,握著刀的吳警官竟然後退了一步。
終於,郭警官打破了沉默:“你哄鄉下人嗎?這深山裏哪有手機信號?”
“看這個!看這個一跳一跳的符號,代表正在通話。你還不相信嗎?”
再次死寂。天漸漸亮了,我能看到郭警官和黃警官頭上也滾落下成行的汗珠。這時,第一縷陽光照亮大地,直升飛機的聲音聽上去象座頭鯨群的歌唱,由遠而近, 伴著朝陽而來。我的心狂跳著,眼前慢慢冒出一些金星。我用力眨眨眼,把它們擠下去,不顧身體的酸痛和虛弱,保持著高舉手機的姿勢,就象一個航標。“堅持一 會兒,”我對自己說,“再堅持一會兒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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