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醫家四姐妹之三:諜醫謀

來源: 愫心小築 2011-10-14 16:39:30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654264 bytes)
回答: 醫家四姐妹之一:痞醫亂愫心小築2011-10-13 18:19:49


楔子

    穀映荷嫁給上官柏的時候,柳絲正長,桃花正豔。


    為了迎接這位女主人,赫赫有名的“柏陌山莊”大宴十日,來客除了好友摯親之外,也不乏無數小有名號的江湖俠士。宴席從莊內擺到莊外,遠遠十裏。有人說,當年皇帝立後的熱鬧也不過如此。


    十個月後,精通醫術的上官柏摸出妻子四胞胎兒的脈相。然,在穀映荷臨盤之際,莊內所有下人卻在一夜之間全遭遣散,他們二人也不得不躲進了自家的秘道。


    終於,四個女嬰呱呱墜地,等待她們的,是放到順關河裏的四隻木盆。


    映荷不舍,看著自己懷胎十月誕下的四個生命,緊抓夫君的衣袖做著最後的掙紮——


    “真要這樣麽?你開的方子不會有錯,平妃娘娘的死與你與關啊?為什麽要滿門抄斬?連這麽小的孩子都不放過嗎?”


    上官柏將懷裏的嬰兒放在木盆中,然後撫上映荷的臉,眼中充滿了絕望。


    “平妃的死根本就是被人換了方子,我知道那人是誰,可是有什麽用?揭穿了這一切,隻不過是換一種死法,有何不同?”


    “是有人存心害平妃?”映荷一愣,“你知道?”話一出口,心中已然作數。“你是說……皇後娘娘?”


    上官柏無奈點頭,再將妻子抱著的兩個孩子接過來放在盆中。


    “趁現在誰都不知道你生下了孩子,讓她們逃吧!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能走多遠,全憑造化。”


    “為什麽我們不能逃?柏哥——”映荷死死地抓著夫君的手臂,“我們也逃吧!帶著孩子逃得遠遠的。”


    “你怎麽不明白!”上官柏搖著妻子的肩,“帶著她們怎麽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們又能逃出多遠?難道要讓全天下都知道她們的存在之後,再一家六口共赴黃泉嗎?現在我們是在用自己的命來保住她們,安安靜靜的死,她們才能順順利利的活!”


    “可是這河……”


    “這河接壤靖、齊、雙盛三國,我說了,能走多遠,全憑造化。怎麽活著都好,隻願她們不再行醫,不要碰藥……”


    三天之後,朝廷頒出聖旨:平妃之死係上官柏行醫有誤,刑殺無赦,誅連九族!


    怎奈,不等朝廷動手,上官柏一把衝天之火將柏陌山莊化為平地,夫婦二人自此斷送了生息。


    這一年,是西離朝,培元七年。




初遇

是個陰天,月亮被厚厚的烏雲遮著,大風卷著塵土和樹葉,刮在人臉上生疼。


    烏蘭鑽出密密的灌木叢,攀到山頂的大石上去向遠方看。看了一會,她失望地歎口氣。黑沉沉的夜色將天地糾纏在一起,讓人分不清到底哪是山林,哪是原野。


    忽然,東南方向某處起了火光,那火越燒越大,瞬間蔓延成一條長長的線,一路燒向北方。“胡人敗退了,逃跑還不忘放火,苦了沿途的百姓。”烏蘭皺眉。邊境地區總有戰事,不知何時才能太平。


    然而對她來說,邊境卻是藏身的好地方。


    烽煙總起,到處亂亂的,那些追查她的人即便追到這裏也無從找起。上個月她剛在一個鎮子落腳,京城就來了追兵,跟在身後尾巴似的甩不掉。烏蘭一路躲到北方邊境,正好遇上胡人來襲,周圍兵荒馬亂,她便日日躲在山裏。


    她看了一會火光,跳下大石,鑽進荊棘滿地的密林裏,不一會來到近日藏身的山洞下麵。洞口黑黝黝的,隻有一人寬。烏蘭一手舉著火折子,一手攀住岩壁上的突起,用力跳進了洞。


    忽然一陣大風吹過,火折子瞬間熄滅。洞裏傳出沉悶的響聲,唬得烏蘭一跳。


    她拍拍胸口,定了定神,低頭重新點燃火折子。火光亮起的刹那,洞壁上蜿蜒的血痕清晰映入眼簾。她驚得四處看,隻見山洞最深處,滿身血跡的男子倒在地上。


    烏蘭跑到男子身邊試探鼻息,發現人還活著,但肩頭到腰際卻是一條深深的傷口,猶在流血。


    “雖有些凶險,倒無大礙,虧你遇到了我。”她診了脈,從靴筒拔出匕首,將男子上衣割開,用巾帕蘸了水擦淨傷口周圍的汙跡,細細撒上金創藥,然後給他包紮。


    男子自始至終都沒有醒來,烏蘭又仔細給他診脈,覺得暫時無礙,便任由他繼續昏睡。山洞不大,他躺在那裏占了好大一片地方,她隻好窩在一邊角落隨便睡下。




初遇

夜裏下了暴雨,次日是個大晴天。第一縷晨光照進山洞的時候,男子張開眼睛,掙紮著撐起身子,入目便是對麵抱膝而坐的少女。


    “醒了?”烏蘭見他睜眼,隨意將鬢邊發絲撩到耳後,笑說,“別亂動,扭到傷口不好愈合。”


    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訝色。這並不是為自己的處境——他醒來刹那便知道自己得了救,此時的驚訝,是獻給烏蘭的。她無意而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如初夏新荷,風略薔薇,說不出的清新風致。


    她此時隻有十二歲,尚未成年,生活的磨礪卻早已脫去她的稚氣,嬌小的身子上有一種常人難及的成熟內斂。


    男子望住烏蘭盈盈笑顏,說道:“謝謝。”


    烏蘭掃了一眼男子胸膛強壯的肌肉,微微一笑:“不必客氣,看你身體很好,隻要不亂動,傷口很快會愈合。不過你還有內傷,心肺受創,血脈不通,我可以給你行針三日,大概可治好七分,剩下的三分靠你自己休養調理。”


    “三日可治好七分?”男子難以置信。他心裏明白,自己所受的內傷並不輕。


    烏蘭轉頭取了背囊中的針盒,一排大小各異的銀針迎著晨光閃耀:“不用懷疑,到時你便知道了。”


    男子老實躺下,任烏蘭行針,歎道:“想不到鄉野之間,竟有如此奇遇。”


    烏蘭不答話,麵目沉靜,素手拈起銀針,沿著心脈細細紮在他胸前、肩頭、雙臂的穴位上。


    “我叫布赫。你呢?”男子問。


    “烏蘭。不要再說話,閉上眼睛,讓心中一片空白,什麽都不要想。”烏蘭頭也不抬,交待了幾句,繼續認真行針。


    布赫望著她如水麵龐,深吸口氣,慢慢合上雙眼。


    在他的國家,烏蘭是生長在茫茫戈壁灘上的植物,在貧瘠土壤中開出豔麗的花來。他今日遇到這女孩,就像幼年在戈壁見到烏蘭花那樣,訝異中帶著欣喜。他腦海中映出的女孩笑臉,就像那活潑潑的豔藍花朵。




初遇

天光漸濃,雨後清晨溫柔的光線穿過洞口,落在烏蘭挽發的碧玉簪上,一點一點緩緩移動,像汩汩流淌的泉水。


    布赫遵著烏蘭吩咐,努力讓心頭清明,竟漸漸睡去,再醒來時已近午時。


    山洞陰潮,布赫睡醒後卻無不適,反而全身舒坦,似乎從來沒有這麽酣暢的睡過,要不是還有嚴重刀傷,他幾乎要一躍而起。


    烏蘭正坐在洞口生火,熬一罐米粥。


    布赫挪過去坐到烏蘭身邊,謝道:“姑娘醫術真好,若不是你搭救,我的命大概會賠在這裏了。”


    他蓬發散亂,臉上血痕泥痕混著,髒汙不堪,隻餘一雙眸子晶亮,透過亂發炯炯看著烏蘭。烏蘭用一柄大大的樹葉煽火,看了布赫一眼,狀似無意地說:“你是胡人吧?”


    布赫眼中閃過防備的神色,搖頭說:“不是。”


    烏蘭隻是一笑,閑閑說道:“你漢語說得雖然流暢,但仔細聽聽,便能發覺口音略顯怪異。五官深邃,身材高大,都是胡人的特征。腳上的羊皮靴子雖然很多漢人也有,但靴底蒼狼花紋卻是胡地古達部落的士兵專用。你腰間的刀鞘也不是尋常物,我猜,你該是胡地的軍官吧?”


    布赫眼中滿是驚訝和讚賞:“好眼力,好見識。想不到你知道我是胡人,還能鼎力相救。”


    烏蘭搖搖頭:“義父常對我說,醫者濟天下,分什麽胡漢?你們雖是入侵的胡兵,可家中也有心心掛念的父母妻兒。救你一命,就是救了你全家。”


    布赫笑意深深:“你這種善心聽起來不錯,卻是漏洞百出,隻能算是‘小善’而已。”


    “善心還分大小?那什麽是大善?”烏蘭奇道。


    布赫靠在牆上,目光穿過洞口,望向遠方天際,思緒穿過回憶,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烏蘭並不催促他,繼續慢條斯理煮著米粥。




初遇

“大善,對於你來說,即是不救一個胡人。你多救活一個胡兵,漢地便多一個入侵者。你救了胡兵父母妻兒,那漢地兵士的父母妻兒呢?乃至你們全靖國的漢人呢?到時都會遭殃。你是個好醫生,可不是一個好國民。”


    烏蘭展眉一笑:“被人救了還這麽多歪理?如你所說,我便行一次大善將你殺了吧。”她用竹枝去攪動罐子裏的粥,攪了一會,斂了笑容:“其實呢,就算沒有胡人來打仗,靖國內部皇帝昏庸,奸臣當道,百姓也是水深火熱的。索性你們滅了靖國,改朝換代算了。”


    布赫微微驚訝:“你是靖國人,說這麽大逆不道的話?”


    烏蘭盯著罐子裏翻騰的米粥發呆,良久歎了口氣:“就算改朝換代,你們胡人的王也未必能讓百姓過好日子。”


    布赫心有所動:“他日我若為王,定傾畢生之力,讓天下安康。”


    他眸子烏沉沉,像最純粹的黑瑪瑙,眸光閃動間是睥睨天下的氣勢。烏蘭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若真有那樣一天,我今日所為,才是大善。”


    山中日月輪轉,三日很快過完。第四日清晨,她為他行完最後一次針,兩人拱手道別。


    她沒有問他什麽身份,從哪裏來,為何傷在此地,沒問他何日可以實現俯瞰天下的宏願。他也沒有問她小小年紀哪裏學的高明醫術,為何獨自流浪,眸中掩藏的又是何種往事。        


    因為他們都明白,兩人相隔太遠,這次的相遇不過是一個偶然,過客匆匆,一別之後,再不會有交集。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兩年之後,他們將以不同的姿態再次出現在彼此生命中。


    那個時候,她的眼中是鮮血,他的心中是殺伐。               


    他牽起她的手,隔著茫茫草原的血雨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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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俘

朔風呼嘯,枯草蕭瑟,天空烏沉沉的,直像要垂到地上來。


    無數騎兵箭也似的飛馳在茫茫草原,紛雜的馬蹄踏在地上,黃煙滾滾,雷一般的響聲。


    那是雙盛人的軍隊,剛剛從靖國打了仗回來,知道靖國人不敢在冬天貿然深入苦寒北地,所以隻留下一小部分人斷後,大部隊一路飛馳歸家。


    與以往不同,這隊騎兵的隊列裏還有幾輛馬車,車壁裹著厚厚的氈子,隨著部隊疾馳前進。


    如果仔細聽,會發現雷鳴般的馬蹄雜遝中,隱隱雜著幾絲微弱的女子哭聲,長長短短,時斷時續,像是靜夜裏遠方傳來的墳地鬼哭,尖細,綿長,毫無商量地鑽進人的耳鼓。需待靠得近了,才發現那哭聲並不是細若遊絲,而是哀號震天的。隻是周圍的馬蹄聲如此浩大,才顯得哭聲無盡渺小。


    正是那幾輛馬車裏傳來的聲音。


    透過偶爾被大風掀起的厚厚的氈簾,依稀可見幾幅桃紅柳綠的裙裾,或者一頭烏黑卻淩亂的青絲。


    是被擄來的靖國女子。


    車門邊守衛的軍士被哭得心煩,一把掀開車簾。呼嘯寒風怪叫著衝進溫度本就不高的車廂,廂內人集體激靈靈打著寒戰,驚恐地盯住忽然鑽進來的絡腮胡子。


    “哭!哭你奶奶!再哭把你們扔下去喂狼!”絡腮胡子抽出鋼刀,眼光掃過幾個哭聲最高的女子,用生硬的漢語狠狠咒罵。


    她們被嚇得全都噤了聲,紅腫的眼睛裏滿是悲哀無助的恐慌。


    在馬車裏顛簸了整整一天一夜,昨夜裏聽到遠處傳來的狼嚎仍讓她們心有餘悸。


    不是沒有想過逃跑,但已經遠離故土,在茫茫大草原上,又能逃到哪裏去呢?就算僥幸不被凍死,大概也會被狼吃了吧。何況周圍滿是胡人的騎兵,要怎麽逃才會不被發現?


    她們基本都是絕望的,隻能緊緊蜷縮著身體,和旁邊的人貼在一起,勉強維持體溫。




女俘

一個穿著單薄紅色裙衫的姑娘已經開始發燒,雙頰緋紅,半昏迷著斜靠在車壁上,嘴裏喃喃發著囈語。


    身邊的白衣女子隻覺旁邊人越來越暖和,便不由自主靠過去。靠著靠著,忽然覺得不對勁,自己和別人手腳都冰涼,可紅衣姑娘的手心竟然越來越熱。


    她強忍著稍微移動身子便想嘔吐的感覺,在馬車的顛簸中艱難轉過頭去,隻見旁邊人的臉已紅如煮熟的蝦子。


    發燒了!她伸手去碰她的臉和脖子,滾燙滾燙的。


    “停一下!停一下!”她衝著車簾外高聲喊叫。


    “閉嘴!”車外軍士啐口唾沫。


    “有人生病了!是傳染病!不停下來救她,全車人都會死!”她故意將那女子病情說得嚴重。


    她不知道胡人抓她們回去要做什麽,但看樣子,起碼他們不會希望所有女子都死在半路上。


    果然,守門的絡腮胡子聞言,惡狠狠掀了簾子伸個頭進來。


    她知道此時不能示弱,堅定地望住絡腮胡子嚇人的雙眼,指著紅衣姑娘說:“她在發燒,是會傳染的厲害風寒,你們有藥嗎?沒藥給我點水,我會治。”


    絡腮胡子恨恨道:“扔她下車!”


    她愣住,萬萬沒想到自己竟弄巧成拙。看著紅衣女子病中猶然不減的麗色,咬咬牙,她決定賭一把。


    “扔下去也沒用,看樣子其他人早就已經被傳染了,若是全發起病來,難道你扔全車人下去嗎?何況她是我們中間最美麗的!給我藥或者水,我是郎中,絕對能治好她。”


    她曾預想過被胡人抓回去的所有可能後果,最肮髒下流的結果也想過。但……就算是做妓女,漂亮的妓女也會被當官的獨占吧?


    她如今賭的就是這個,賭他們舍不得扔下那美麗的女孩子。


    絡腮胡子聞言鑽出車廂,用胡語和身邊同伴交談著。




女俘

整個隊伍仍在飛速前進,雜亂的馬蹄和車轅的吱叫重合在一起,她雖然懂一些胡語,此時卻也聽不太清他們的對話,隻能提心吊膽的等待。


    終於,一個水袋被扔了進來。絡腮胡子目露凶光:“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她如果還沒好,就扔下去!”


    她抓住水袋坐正了身子,等絡腮胡子的腦袋消失在車外,趕忙拔出短靴裏暗藏的小匕首,從衣襟上割下一塊布來。以布為巾,蘸了水蓋在那女子額頭上。而後又將一塊布潤濕,給女子擦身子。


    她全部的心思此時都在治病上,之前顛簸的惡心感早已被拋在腦後,仿佛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


    同車其他女子在聽到“傳染病”的開始,就下意識地挪開身子,盡可能離發燒的人遠些。她無暇去向其他人解釋,隻任由她們誤會,更慶幸由於她們的挪動,病人身邊的空間大了許多,方便她行醫。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本就陰沉的天一入夜後,更是黑沉得嚇人。


    茫茫草原,璀璨星空,本是胡地最壯闊美麗的景色。此時天卻一直陰著,一片黑暗中隻聞朔風哀號,衰草枯黃,瑟瑟作響。


    雙盛騎兵終於停下來紮了行營。篝火點起來,整隻的羊被架上火堆。除了守夜的值宿,其他人都在火堆邊吃肉喝酒。


    粗放的北方漢子,扯開嗓門唱起胡地的歌來。先是一人,接著是幾十人相合,後來整個營地都唱了起來。


    天上的雄鷹喲


    你飛得高,飛得遠


    可是終究飛不出啊


    蒼茫的天空——


    地上的雪狼喲


    你跑得快,跑得疾


    可是終究跑不出啊


    無邊的草原——


    天空屬於偉大的王


    草原屬於偉大的王


    …… ……


    …… ……


    對於車內瑟瑟發抖的女子們來說,這本該被遊吟詩人熱情歌頌的胡風,竟比狼嚎更加可怕。




女俘

她們不知道前方有什麽在等待著她們,逃無處可逃,死又實在不甘心,夜裏是茫茫的黑暗,白日卻也不見得光明多少,隻能在驚恐中提心吊膽地挨著。


    有水和烤肉被扔進車來。她們中不乏富裕人家的小姐,這膻味濃重的髒兮兮的東西,平日她們是如何也不肯碰的。可這時餓了一天,腹內火燒一般難受,也顧不上髒不髒,隻要還有力氣的,全都撲上去撕扯那肉。


    紅衣女子已經漸漸清醒,身體依然有些燙,但已經較之前好了許多。她感到有人在自己身上到處按壓,張開眼睛,看到白衣姑娘清秀的臉。


    “嗯……”她想說話,喉嚨卻生疼,隻發出低啞的音節。


    白衣姑娘聽到聲音,隻轉頭衝她笑了一笑,又繼續在她身上按著。


    她的手法時輕時重,時疾時緩,一路按下來,隻讓人覺得通體舒泰。


    紅衣女子已經知道她在救自己,扯開幹裂的嘴唇艱難笑笑,嘶啞著嗓子說:“謝謝。”


    白衣姑娘依舊隻是回頭笑了笑,繼續專注手下的動作。


    她在她足底整整按了一刻鍾,才吐了口氣,甩甩酸疼的胳膊,笑說:“好了,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她去摸她的額頭,“恩,已經退燒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直捂著的水袋,送到病人嘴邊:“水被我捂熱了,喝下去沒那麽涼,病會好得快一點。發了這麽久燒,一定很渴吧?”


    紅衣女子張開嘴,感覺一股溫熱的甘泉流進口中,將燥疼的喉嚨潤得清涼。她用力吞咽著,仿佛那是天下最好喝的瓊漿。


    車內光線很暗,隻有篝火映進來的微光,她看見白衣女子一雙烏眸爍爍閃動,像是黎明前天邊最亮的星子。


    她能依稀辨出白衣女子的柳眉杏眼。她自己是極美的,從小到大,家中的姐姐妹妹們也個個是遠近聞名的美人,隻是,這白衣女子卻和她以往見過的美人不大一樣。




女俘

她是清秀的,朦朧的,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可這不食煙火中,卻又有讓人安定的溫暖力量。

    紅衣女孩開口:“謝謝你。你叫什麽名字?”

    “烏蘭。烏雲的烏,蘭草的蘭。”白衣女子笑笑,“你呢?”

    “鄭儀光。”她重複著她的名字,“烏蘭,烏蘭……真美。”

    “你的名字也很美。不要多說話了,你嗓子大概燒壞了,需要調養。我喂你一點吃的吧,吃了東西病才好得快。”烏蘭說著回身,從那大塊烤肉上撕了一條下來,用匕首割成一個一個的小塊,送到儀光口中,“慢慢吃,嚼細了再咽。”

    鄭儀光用力嚼著,那肉並沒有烤得全熟,依稀可以聞見血腥味,可她覺得美味極了。

    一顆淚珠從眼角流出來。她看著烏蘭,衝口而出:“我十七。”

    烏蘭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我十四。叫你鄭姐姐吧。”儀光笑著應允。

    篝火在原野明滅,茫茫大地上,儀光覺得隻有這車內還有一絲人間的味道。

    她聽著車外粗獷的歌聲,和車內女子細細的嗚咽,握住烏蘭的手,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夢中,她和烏蘭攜手出遊,在家鄉明如美人鏡的湖上泛舟。荷風吹過,輕輕送來采蓮女的歌聲。

    是一首樂府。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又是西洲曲的調子。

    ……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明麗婉轉的曲子伴天上飛鴻來去,夕陽下是她緋色裙裳輕撫烏蘭純白衣袂。

    ……

    可是夢終歸是要醒的。

    這裏不是江南的溫軟水鄉,而是凜冽可怕的數九寒冬,是馬蹄聲聲的朔北胡地,是她不可知的烏雲籠罩的漫漫前路。

    她不知道,命運已經將她推向了一個深不可測的萬丈淵穀。過不多久,她的眼裏就會褪去水鄉的溫潤明麗,手中會握住殺人不見血的鋼刀。

    而她夢中和烏蘭攜手泛舟的情誼,也終將煙消雲散,渺不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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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妾

幾日的急行軍終於結束。拂曉時分,軍隊進入了古達城。


    歡快的馬嘶夾在震耳歡呼聲中,車外到處是粗著嗓門的胡語,被擄的女子們瑟瑟發抖。


    烏蘭目光掃過受難的同胞。雖然路途艱難,所有人鬢發淩亂神情憔悴,但眉目間卻是難掩的麗色,一個個明眸皓齒,放在哪裏都是奪目的美人。


    “到了嗎?他們會把我們怎麽樣?”儀光緊張地問。


    烏蘭握住她手,看看她大病未愈卻依然明媚的臉龐,沉聲道:“不知道。”


    儀光麵上一片頹然之色:“大概不會死吧,是會比死更難受……”她的嗓子依然沙啞,聲音像寒冬冰下艱澀的流水。


    烏蘭心下黯然,她果然明白。


    一路行來,因為治病的原因,兩人頗為親密。烏蘭聽她談吐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如今看來,心思也靈透。


    烏蘭低聲安慰:“以往胡人來犯,雖然奸淫燒殺無所不為,卻從未擄過這麽多女子回國。先不必害怕,如果要動手,路上就已經動了,何必留我們清白身子到現在。”


    儀光雙眉緊蹙:“聽說我們靖國軍隊裏,有專門的營妓。”


    “不會。”烏蘭咬唇,安慰她,也安慰自己,“隻為營妓,他們不必千裏迢迢大費周章。”


    口中雖那樣說,可她和儀光都明白,胡人行事乖張,不能以常理忖度。這麽多流落他鄉的年輕女子,會有什麽好下場?


    “如果難逃一死,你最後悔的是什麽?”烏蘭撫摸著靴間暗格的突起,低聲問。


    儀光雙目茫然地望著前方:“我最後悔,沒有機會回去殺了她們!”


    她口中的“她們”,是與她自幼相處的姨娘和姐妹。若不是她們,她怎會背井離鄉遠赴邊境,怎會身陷胡地等待宰割?她們明明知道邊疆戰火不斷,還將她逼出家門,隻盼著她死在外麵才好。




姬妾

她此刻想起,隻恨得全身發抖。就算死,也要變成厲鬼回去複仇。如果僥幸不死,必要回去將她們一個個扒皮抽筋!


    可是那個所謂的“僥幸”,有可能存在嗎?


    她終於輕歎一聲,低下頭去。


    幾個鼓鼓的包裹忽然被扔進車內。車簾掀處,是絡腮胡子討厭的臉:“穿上衣服下車來!”


    冷風呼地一下卷進來,女孩們抖得更加厲害。她們茫然地看著絡腮胡子,誰都不敢動彈。


    “都他媽快點!等老子抽完這袋煙,誰還沒穿好,老子就砍了誰!”絡腮胡子扔下話,鑽出車外抽煙去了。


    烏蘭伸手解開一個包裹,發現裏麵是幾件棉袍和氈毛的披風。她撿了兩件披風,塞到儀光手中一件。兩人目光相對,儀光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動手開始圍裹披風。


    既然不知道將會如何,那麽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外麵這樣冷,穿暖一點不會錯。


    其他女子見兩人動手,也紛紛挑了衣服穿上。


    胡人果然是在極寒之地生活的人,知道怎樣禦寒,所做的衣服非常保暖,穿到身上不一會,凍得打顫的身體漸漸平靜下來。


    女孩子們一個一個順次下得車去。烏蘭隻見一片旌旗入目,土坯房像山一樣連綿交錯,鐵甲耀目,馬蹄聲聲,顯然已身處胡境腹地。


    幾輛車塞了好多女孩,烏蘭數了數,竟有三四十個。大家驚恐地聚在一起,茫然望向四周。


    四周全是高大粗鄙的胡人,一個個瞪大眼睛,盯著這群南方來的窈窕女子,像野狼盯著到手的肥鹿。


    一陣鐵戈之聲,周圍密集的軍隊忽然閃出一條縫來,肥胖男人邁著大步,被眾人簇擁而來。他一身紫色錦袍,頭戴氈帽,狐裘披風裹住肥碩身子,滿頭發辮,卷翹胡須,馬靴踢在地上錚錚作響。


    “阿達,所獲靖國女子全在這裏。”山羊胡子尖嘴猴腮的男人躬身稟報。




姬妾

阿達?烏蘭知道,在雙盛國這是對酋長的稱呼。雙盛國裏沒有皇上,境分南北,南方的統治者叫做南王,北方的叫做北王,共治國家,是為“雙盛”。南王和北王治下各有一些部落,部落最高統領酋長便被稱為“阿達”。


    既然是酋長親見,那麽這些女子被充作營妓的可能便不大了。難道這個阿達要挑選小妾嗎?他看起來三四十歲,正當壯年,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酋長抬起手中馬鞭,抵在一個女孩下巴上,將她的臉抬起來。女孩瑟瑟發抖,嚇得雙腿一軟跌在地上,一雙美目裏滿是淚水。酋長見狀,哈哈大笑,又興致不減地如法炮製,將身前幾個女孩的臉仔細看個夠。


    “好!太好了!漢人的小妮子就是夠味!”酋長哈哈大笑,“圖哈拉,你功勞不小!”


    山羊胡子深深鞠躬下去:“阿達謬讚,您就像統領天空的雄鷹,我圖哈拉在您麵前,怎樣的功勞都微不足道。”


    酋長再次大笑:“好!這些妮子交給你!那肥美的草場能不能歸本部所有,就看你的了。”說完邁著大步離去


    烏蘭努力聽他們對話,雖然聽懂了大概,但卻依然糊塗。靖國女俘和肥美草場有什麽關係呢?酋長把她們都交給那個圖哈拉,是送給他做妻妾?看起來卻並不像。


    她眉頭微凝,細細思索,卻感到有人緊緊盯著自己。 


    烏蘭轉頭去看,對上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的目光。他身穿鎧甲,體型高大,看起來還很年輕,但一雙眼睛卻目光深邃,像一汪很深很深的潭水,表麵平靜無波,實則暗潮深湧,黝黯,讓人不由自主膽寒。            


    他毫不避諱地從上到下打量著烏蘭,直到跟隨酋長離去,仍回頭瞥了一眼。烏蘭被他看得十分疑惑。


    圖哈拉對著一眾膽戰心驚的異族美麗女孩,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




姬妾

他本就長得賊眉鼠目,這一笑更添了幾分狡詐,看得人一陣惡心。


    他摸著山羊胡子,扯開尖細的嗓子:“害怕嗎?美人們,放心吧,你們既不會死,也不會被扔進軍營喂漢子,你們是阿達請來的客人,會被好吃好喝地養著,會像草原上的桑金花一樣漂亮綻放。”他脫口是一串流利的漢語,把女孩子們說得驚疑不定。    


    “怎麽,不相信麽?”圖哈拉踱了幾步,笑得更深,“我說的都是真話,我沒必要騙你們,我沒那個心思,也沒那個時間,對不對?雖然路上受了苦,但接下來的日子,你們會享受到公主一樣的待遇,吃好的,喝好的,住最漂亮的氈房,被最靈巧的奴婢伺候。而你們隻要每天把自己打扮成仙女就可以了!”     


    他將尾音拖得很長,饒有興趣地關注女孩子們臉上的細微變化。     


    “伏在地上感謝真神吧!感謝偉大的她賜予你們這樣的命運!這樣的生活,比你們在靖國田間勞作好多了,對不對?” 


    “哦,等等,有人表示不同意了。哎呀哎呀,我知道,你們有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對我剛剛所說不動心?可是,你們見過你們的皇上嗎?想過有一天成為貴族皇妃嗎?不敢想,是不是?那麽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你們將被送進我們偉大的南王的宮殿裏,成為受他寵愛的王妃!”


    “真神賜給你們美麗的臉龐,誘人的身體,現在她更加賜給你們成為王妃的機會!美人們,你們一路上所受的驚嚇,所吃的苦,將在未來變得微不足道。因為,你們將站在金碧輝煌的王宮裏,同我們偉大的王一起俯視臣民!你們將……”


    “你是說,抓我們來,是為了送給你們的王做姬妾?”一道喑啞的聲音打斷圖哈拉唾沫橫飛的演說,鄭儀光啞著嗓子,麵容上的冷靜蓋過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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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妾

“啊哈,這位姑娘真聰明!”圖哈拉拊掌大笑,“你像天靈山上的仙女一樣美麗,必將獲得我王的青睞。”


    烏蘭和儀光對視一眼,幾日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


    這個結果,是所有能預料的結局中最好的了……


    靴筒中的小匕首硌著烏蘭的肌膚,那是她素來防身所用,也是她準備在最壞情況下自裁的工具。如今看來,它可以暫時沉睡。


    -------------------------------------------------------


    三十六個女孩被帶進一個小院子裏居住。院中五個房間,每房七人,多出的那個便是儀光。因為途中染病,且被烏蘭在情急之下說成是傳染病,女孩們都不願意和她同住。


    烏蘭將儀光拉進自己的房間,其他幾人紛紛皺眉。烏蘭冷臉說道:“我行醫多年,什麽樣的病自有分寸,鄭姐姐所染隻是普通風寒,我前日對胡人說是傳染病不過是權宜之計。如今她已大好,調養些時日便可痊愈,不會沾染大家半分。大家背井離鄉被擄至此處,前途莫測,難道不該互相幫襯?”


    眾人半信半疑,卻被最後一句說到傷心處,有幾個哭了起來,其他人臉上也都訕訕的。


    烏蘭再不發一言,拉著儀光尋張床,攤開毯子讓她躺在上麵:“鄭姐姐,你還經不得勞累。我給你推拿穴位,早點睡吧。”


    儀光拉著她手,滿心感動:“蘭妹妹,若不是你一路扶持,我早已被丟在野外沒了命。大恩不言謝,隻盼日後有朝一日能報答你。”


    “好好躺著,別說這些了。”烏蘭動手給她推拿,歎道,“天道不興,人若不再互相幫襯,哪裏還有活路。”儀光心下淒然,在烏蘭的推拿下逐漸放鬆,闔目睡去。


    其他女孩也逐一睡熟。多日顛簸辛苦非常,一時安穩躺下來便迅速進入夢鄉,有人竟然打起了鼾。




王宮

烏蘭悄悄起身,推開門探出頭去,隻見刀光閃動,守門的軍士橫眉怒喝:“回去!”


    烏蘭用半生不熟的胡語帶著手勢比劃,向軍士解釋自己要如廁。軍士留下一人,另一人陪著她去。


    與其說陪,不如說是押,那人前麵帶路,鋼刀出鞘,走三步就要回頭看一眼。一路上到處是守夜的值兵,遠處高高的柵欄投下暗黑的影子。


    烏蘭暗笑,自己真是太天真了,趁夜出逃簡直比登天還難。何況,就算逃出去了,這寒冷的冬天裏,自己一個漢人能在胡人境內活多久?怕是比在這裏死得更快。


    她緊緊身上的氈毛披風,長長歎口氣。


    那口氣凝成白霜,在夜色裏醒目異常。


    這是個晴天的夜晚,天幕低垂,星光閃動,仿佛伸出手就能撈到夜空裏一顆顆璀璨的寶石。


    烏蘭飛速離開了如廁處,跟著軍士快步回帳。


    漫天星光讓她想起童年某個夜晚,母親抱著她坐在藤蘿架下,給她講星星的故事。紫微與邪宿,青龍與白虎,她抬起頭,仿佛看見昔日無憂無慮的時光。


    如今星宿仍在,她的世界卻已換了模樣。


    故人已逝,前路茫茫,唯剩她在異域夜色裏躑躅,就算流淚,也會瞬間成冰。


    她歎口氣,轉頭回去。


    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攔住去路。烏蘭猝不及防,驚了一跳。那陪同的軍士卻不驚慌,彎腰對來人行了個禮,迅速退後,躬身離開。


    烏蘭驚異地望著來人,借著星光和遠處的篝火,依稀辨認出他是白天盯著自己瞧的軍官。她退後兩步,暗暗握緊袖口中的匕首。


    那人看到她手上細小的動作,隻微微一笑,用漢語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烏蘭不說話,戒備地盯著他。男子往前跨了一步,烏蘭抽出匕首:“別動!”


    他像看到世界上最有趣的玩笑,聳聳肩:“這小刀有用?”




王宮

烏蘭握緊刀柄,張大眼睛,黝黑的眸子映出漫天星光:“你可以試試。”


    男子攤手:“好,那我試試。”


    話音未落,烏蘭隻覺眼前一花,手腕酸麻得幾乎落下淚來。男子已經欺身近前,一手握住烏蘭持刀的手,一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箍在懷裏。


    匕首落地,砸在冷硬的地上發出清脆響聲。


    烏蘭被他鉗住上身,無法動彈,右膝猛地屈起,向他身下撞去。


    男子“咦”了一聲,猛一用力,將烏蘭全身背轉過去,彎腰打橫抱起她。


    烏蘭這下全身都受了鉗製,一動不能動,隻怒睜雙眼瞪著他:“你做什麽?”


    男子粲然一笑,眼角眉梢的硬朗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溫柔的弧度:“想知道你的名字,你卻用利器對著我,沒辦法隻好這樣子問。現在,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烏蘭不語。


    “不說嗎?讓我來猜猜。”男子裝作思考很久的樣子,“是不是叫烏雲?烏鴉?……都不是?那麽……是不是叫烏蘭?”


    烏蘭吃驚。這個陌生胡人是怎麽知道她名字的!


    難道他和靖國人有聯係?靖國官吏腐敗,和敵國勾通的事必定不少。可自己這麽一個罪臣遺孤,有讓他們追查到胡地的必要嗎?她一頭霧水,當下決定裝傻。


    “你到底想做什麽?我是你們阿達挑來送給南王的女人,你沒權利碰我。”她用他們的王來做擋箭牌。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不是叫烏蘭?”男子抱緊烏蘭,止住她的扭動掙紮。


    “不是。放我下來,不然我要喊人了。”烏蘭一口否定。


    “是嗎?”男子手上不鬆勁,沉了臉,“你忘記小善與大善的故事了麽?”


    腦中忽然劃過一道白光,烏蘭猛地醒起。


    暴雨過後的清晨,山洞裏獨處的三天三夜……




王宮

她醫過無數人,經過許多地方,不少事都漸漸淡忘了,可不知為何,那個重傷的胡人卻像潛伏在記憶暗角,一經提醒,忽地便冒出來。


    “布赫?”烏蘭脫口而出那人的名字。


    布赫似乎對她的反應很高興,將她放下來:“難為你還記著我。你長高了,也更美了,白天我幾乎不敢確認那是你。”


    烏蘭盯著他臉瞧了一會:“你比當時幹淨多了,我也幾乎認不出來。”


    布赫英俊的臉上綻出笑容:“當日蓬頭垢麵,滿身泥汙血痕,正常人哪有那樣子的。想不到我們竟然這樣重逢。”他停頓了一下,低聲道:“我可以救你出去。”


    “出去?去哪裏呢?我倒願意留下來,去王宮裏享受榮華富貴。”烏蘭撿起匕首重新插回靴筒,整理弄皺的衣衫,隨口答道。


    布赫皺眉:“實話對你說,在你做王妃享受榮華之前,可能已經沒命了。”


    烏蘭笑笑:“你救我出去後,是庇護在你的羽翼之下,還是讓我流浪回國?靖國我可受夠了。而你真能保護我?若我沒看錯,你離你那個偉大的願望還很遠很遠。想救我,莫說你們的阿達,就算是圖哈拉那樣的人,你也繞不過去。”


    布赫微愣,料不到她竟是這樣的回答。


    他笑了笑,抬頭看天:“我曾立誓在四十歲之前實現願望,如今還剩十三年,我尚且有時間。阿達昏庸,圖哈拉小人當道,竟然想出用漢地女人換草場的主意。”


    他踱了幾步,繼續說:“然而南王卻是比阿達更昏聵的人,就算他得了女人後十分高興,願意把拓陀部落那片草場賞給古達,人家拓陀的酋長就能乖乖聽他的話?隻是白忙一場罷了,白搭了你們這些靖國女子進去。”


    烏蘭沉默不語,對他們部落之間的紛爭毫無興趣。


    他看定她:“我雖不能說服阿達放了你們所有人,但救你一個還是綽綽有餘。”




王宮

烏蘭也笑:“可若是我根本不想走呢?”


    “你若不想走便留下來,我不攔你。隻是我終究欠你一命,你若遇到困難,可隨時來找我討債。”


    “好,那一言為定。債我大約是會討的。到時,隻看你有無還債的能力。”烏蘭說完,裹緊披風轉頭走掉。


    布赫立在當地,望著烏蘭的背影微微失神。他已經想好了救她的方法,一切打點妥當,卻沒料到她並不想離開。圖哈拉的演說有那樣強大的誘惑力嗎?還是當年那個笑容如水的女孩,早已心中蒙塵,不再純潔如斯?


    烏蘭丟開身後漫天星光和那雙比星光耀眼的眸子,一腳踏進溫暖的房中。


    留下吧,留下吧,進了王宮,便有機會報仇了。


    從聽到圖哈拉一番話起,她的腦海中便漸漸翻騰起往事來。隔了那麽多年,又刻意不去想起,她原本以為自己快要忘記了。可是王宮兩個字,就像帶著巨大吸附力的磁石,將那些陳年舊事從她記憶深處一點點吸出來,一幀幀展放在她麵前。


    有仇,為什麽不去報呢?以前是因為仇人太過強大,而自己太過渺小。可現在不同了,她有機會接近王宮,那是強大雙盛國的王宮啊。沒必要再自欺欺人,強迫自己去忘記了。


    就算有一丁點希望,也不能放棄。


    要入宮,必須要入宮。


    她甩甩頭,將布赫甩在腦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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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

烏蘭知道,圖哈拉所描繪的美好前景是摻了水的,前方一定有不可知的陷阱在等著她們。


    然而讓她始料未及的是,情況竟是這樣的糟糕。             


    那天早上,吃過胡地膻味濃重的早飯,女孩子們口中還留著羊奶的腥氣,圖哈拉就將大家召集起來,聚攏在一個大廳裏。             


    廳內圍著一圈手持長槍的武士,一架大屏風前站了幾個粗壯仆婦,手中托著奇形怪狀的工具。


    儀光見到那些工具,不僅哆嗦了一下。烏蘭輕聲問:“怎麽了?”她順著儀光的目光望過去,那些直直彎彎的東西,像木匠丈量用的尺子,卻又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設計。


    儀光聲音發澀:“你沒有參加過選秀?”


    烏蘭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她說的是什麽。那是靖國皇帝遴選妃嬪宮女的儀式,隔幾年會有一次全國大選,凡是適齡的女子都要參加。


    烏蘭年幼時曾聽族裏姐姐們議論過,時間一長便淡忘了。後來家中遭難,烏蘭跟著義父到處流浪,哪裏還有機會參加選秀。如今聽儀光提起,她約略猜到那些工具的用途。             


    她們這些女子不也是要獻給南王麽,自然要經過挑選。隻是儀光這樣害怕,到底是為什麽?


    “那些尺子可以丈量女子手臂、雙腿,以及身體一切部位。”儀光解釋。


    烏蘭等著她說下文,讓她發抖的事情,當然不隻是丈量手臂這麽簡單。


    “……那個圓形的,中間挖空的東西,是……是檢驗女子貞潔的!”儀光艱難地說完這句話,雙頰飛紅別過頭去,雙眉緊蹙。      


    烏蘭呆住。她給女子接過生,知道檢驗女子貞潔是什麽意思,不由得也全身發抖。這種儀式簡直變態至極!       


    思量間,圖哈拉已經開始訓話。




選秀

“你們這些異族女子,本是生在南方的蠻夷之輩,真神的光輝籠罩你們,你們才有幸脫離那片肮髒的土地,並且有機會伺候我們最偉大的王!毫無疑問,你們肮髒的身體要經過聖水的衝洗,才能成為伺候偉大南王的候選人。但在那之前,你們必須向我證明,你們有資格沾染聖水!”


    圖哈拉臉一變:“脫下外衣!”


    女孩子們驚愕異常。


    武士的長槍刷地一聲落下,對準場中眾人。


    幾個仆婦上前,動作利索地將女孩們的披風、棉服、外罩都脫下。麵對鋒利尖銳的長槍,女孩們不敢太過明顯地反抗,瞬間便被她們脫得隻剩一層單衣。


    帳內燃著幾盆炭火,胡人們熱得臉上都蒙著細細汗珠,但來自靖國的女孩子們卻手腳冰涼,如今外衣被除,更加瑟瑟發抖楚楚可憐。


    圖哈拉走上前來,讓女孩們張開嘴,仔細檢驗牙齒和口中氣味。之後抬起女孩胳膊聞了聞,又挽起袖子露出整個手臂的肌膚,拿尺子一個一個地丈量。然後丈量雙肩,腰腹,大腿,小腿,乃至雙足。


    隻要他對誰搖搖頭,身後跟隨的婦人馬上就會將女孩拖出隊列,扔到角落去。


    一番丈量下來,三十六個女孩直接被扔出去十一個。帳外進來一隊兵士,將她們帶走了。


    烏蘭目送她們身影消失在帳簾之外,隱隱擔憂。這是落選了吧?靖國選秀落選的女子可以歸家待嫁,如今成了女俘,哪有歸家那麽便宜?


    檢驗的儀式並沒有結束,真正的羞辱開始了。


    烏蘭和一個女孩首先被叫到屏風後麵,幾個仆婦動作利落地除去女孩們身上僅剩的單衣、肚兜、褻衣……


    烏蘭沒有反抗,她知道,反抗是沒有用的,隻會適得其反,增加痛苦。


    於是,她赤裸著身體沉默站著。


    圖哈拉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動。




選秀

烏蘭緊咬住唇,忍住撲上去掐死他的衝動,暗暗發誓日後一定要手刃了這個小人。


    另一個女孩卻開始哭喊,掙紮著不肯脫衣服。圖哈拉上前狠狠抽了她兩個耳光,兩個仆婦按住她,三下兩下將她剝個精光。屏風外的女孩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聽見可怕的哭喊和響動,更加驚慌,像一群入了狼窩的白兔,滿眼恐懼。


    接下來,那女孩被架到塌上,強行按住,分開雙腿。圖哈拉拿起那圓形的工具,撐在她雙股之間,又拿起一個鉗子模樣的工具撥弄她的私處。


    女孩拚命扭動身體,嘶啞著嗓子尖叫,聲聲啼血。烏蘭見她形容尚小,定是未參加過選秀,不知道這樣的驗身之法。烏蘭別過頭去,不忍再看。


    忽然,圖哈拉一聲驚呼,女孩發出更刺耳的尖叫。


    烏蘭猛轉頭,隻見女孩用力向上弓著身子,臉色鐵青,而那鉗子狀的工具直直插在她雙股之間……


    圖哈拉低聲用胡語咒罵了一句,拔出工具。女孩腿間殷紅的鮮血流出,人頓時暈了過去。


    烏蘭用力咬著牙,努力抑製住全身的顫抖。


    圖哈拉揚頭示意,健壯的仆婦直接將女孩搬起來,轉過屏風,扔到眾人腳下。


    所有人被女孩赤身裸體的慘狀嚇呆了。


    “都給我看好了!”圖哈拉拿過濕巾擦手,目光掃過一個個站若寒蟬的女孩子,“不過是驗身,都給我老老實實躺著別動,再有掙紮的,讓我不小心失了手,下場和她一樣!”


    他高舉雙手,遙向西北膜拜:“隻有純潔的處子之身,才有資格侍奉我們偉大的王——”


    尖細的嗓音回蕩在大帳裏,烏蘭緊閉雙目,任由她們擺布檢驗。


    接下來的女孩們,都乖乖被除去衣裳,躺倒塌上任人檢查,再無一人掙紮。


    這一輪下來,又有六個女子被帶出帳外。




選秀

人去除大半,偌大氈房內頓時顯得空空蕩蕩。


    一列胡婢魚貫而入,捧著筆墨紙硯、各種樂器、繡房工具、以及一些紅紅綠綠的琉璃盞。


    圖哈拉揚聲道:“你們天生的身體已經過關,離我們偉大的王又靠近了一步。但是,我們無上睿智的王啊,不能讓愚蠢的女子陪伴。”他一指胡婢所捧的物件,“去證明你們的才華吧!”


    十九個女孩子麵麵相覷,顯然還未從剛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就算有些聰明的,明白了圖哈拉的意圖,也不敢貿然上前。


    圖哈拉目光掃過眾人,在儀光臉上停下。


    儀光雖然尚在病中,但毫無疑問仍是所有女子中姿容最出眾的一個,美目含波,意態動人,蒼白的臉色更顯楚楚可憐。圖哈拉指著她:“你出來!”      


    儀光掃了一眼那些物件,舉步出列。      


    她也不驚慌,信手提了筆,在紙上隨意塗抹起來,片刻的工夫,幾片浮雲,一樹桃花,一個懷抱雲瓶的女子,躍然紙上。圖哈拉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


    儀光又坐到琴桌旁邊,錚錚幾聲試了音色,素手輕揚,一曲《江南春晚》流淌而出。


    奏畢,她也不待圖哈拉示意,直接將袖口舉到他麵前:“這是我自己繡的,女工不必考了吧?”圖哈拉連連點頭。           


    儀光又踱步到琉璃盞前,拿起金匙,細心調弄起來。不一會的工夫,屋內滿是甜甜的香氣。


    圖哈拉雙掌合起,閉目道:“好!畫得好,彈得好,香調得也好。美麗的姑娘啊,你十分有資格去侍奉我們偉大的王。”     


    儀光微微一笑:“害風寒,嗓子倒了,不然我還可以唱歌。”言畢轉身歸隊。


    烏蘭為她的入選而高興。儀光的才華固然讓人拜服,而她輕車熟路的自信樣子,才是真正可貴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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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推本文姐妹篇《絕色痞醫亂君情:醫家四姐妹之痞醫亂》 作者:風滿渡
    簡介:兵荒馬亂的年代,身為女子,她要怎麽活下去?天上既然不會掉餡餅,也不會砸銀子……那一切,就靠自己吧!哪怕成為痞女,哪怕是坑蒙拐騙,一切,隻為了……過上好日子。    於是,人人都是她眼中的肥羊……為了錢,為了吃飽,向著羊群,衝啊——




選秀

方才驚人的慘狀猶在眼前,被帶出帳外的女子生死未卜,其他人皆是驚色未褪,她身處險境卻能迅速調整心情,相當輕鬆地展現才華,而且讓自己笑得明麗動人,在這一點上,即便是一向自詡閱曆廣泛的烏蘭自己,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幾個女孩相繼表演了技能,有被立時清出隊列的,也有被留下的。


    輪到烏蘭了。她臨了一首短詩,彈了一段小曲,站起身來再無技藝。七歲起便跟著義父學醫,刺繡調香她毫不在行。


    圖哈拉眉頭微皺,手一揮,就要吩咐仆婦將烏蘭拉出去。


    烏蘭知道這一去,便生死難測不知會有什麽境遇,定了心神說道:“慢著,我還有沒露的絕技。”


    圖哈拉眼睛一眯,示意她繼續。


    烏蘭福身:“借您的身子一用。請您坐到凳子上去。”


    圖哈拉疑惑坐下,待看到烏蘭伸手向他身上抓來,跳起喝道:“幹什麽!”持槍武士上前兩個,明晃晃的槍頭對準烏蘭。


    烏蘭長吸一口氣,用誇張的肢體動作,學著胡人的口氣說:“尊貴的大人啊,您就像捉住了獵物的狼王,而我是您爪下命懸一線的羔羊,能耍出什麽花樣呢?請您不要擔心,我是個郎中,將為你展示我獨門的技巧。”


    “郎中?我們偉大的王可不缺郎中!”圖哈拉皺眉。


    “您一定是誤會了,以為郎中隻是用幾棵野草治病療傷的術士吧?”烏蘭放緩語速,讓自己顯得成竹在胸,“我自幼跟隨名醫,自有獨門的秘技,不假手任何草藥,隻靠一雙手,就能讓您百病全消。”


    圖哈拉臉色稍霽,綠豆眼發光,露出好奇的神情。


    烏蘭趁勢追擊:“當然,我知道雙盛偉大的王身邊一定有許多神醫,也許不需要我這奇怪的醫術。但是我的手段不僅在治病,是可以讓人延年益壽的。”




選秀

她停頓一下,待眾人都麵露好奇之色,才接著說:“我能幫助偉大的王永葆青春。不信,您可以讓我隨便按壓幾下,感受我祖傳秘技的魔力。”


    圖哈拉沉吟不語。


    烏蘭知道他在擔心什麽,笑說:“我絕對沒有什麽花招可用,這明晃晃的長槍讓我害怕。”


    圖哈拉點點頭,重新坐在椅子上。兩邊粗壯的仆婦緊緊圍繞,以防萬一。


    烏蘭慢慢伸出雙手,開始在圖哈拉肩頭按壓。


    她按照人體的經脈走向,以不同的手法按壓幾處穴位,初時圖哈拉還微微皺眉,幾下過後,他臉色開始放鬆,露出享受的表情。烏蘭掌指手法不斷變化,從肩頭一直到腰際,一路按壓下去,不過片刻的工夫,圖哈拉已經麵露笑容。


    烏蘭停了手,問:“您覺得怎樣?感覺身體輕鬆了很多,要像鳥兒一樣飛起來吧?經常做這種按壓,身體會非常健壯,壽命也會延長的。我不僅能伺候偉大的王,還能伺候尊貴的王後,因為,對於女人來說,我能讓她保持青春美貌。”


    圖哈拉手摸山羊胡,微微點頭,示意烏蘭歸隊。


    烏蘭長長舒口氣,快速走回隊列。


    其實這種手法,在她所鑽研的針灸之術中不過是皮毛,但這個時候總不可能找個垂危的病人來試驗,圖哈拉可沒有那樣的耐心,等病人一點點被調理好。


    她隻能劍走偏鋒,兵行險著。她按壓的是幾處減輕疲勞的穴位,圖哈拉上了年紀才會感受明顯,若是年輕人則不一定會被打動。


    而且,就算圖哈拉相信了她的指法,也不一定會同意她去伺候王上。烏蘭此舉完全是在賭博。


    她除了醫術身無一技之長,謀生倒是可以,但用在選秀上實在是結局難料。好在漢地的針灸推拿之術尚未在胡地流行,圖哈拉一時被迷惑,放了她一馬。


    烏蘭賭贏了。




選秀

這是最後一輪檢驗,進行了將近兩個時辰才結束。有的女孩拚命想要留下,明明唱歌走調也要堅持唱完長長的曲子,明明四肢不協調,也要踉蹌著展示舞步。


    裸體女孩的鮮血仿佛讓每個人都預感到,被淘汰後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被選中不一定會前路平坦,但落選必將麵對萬丈懸崖。


    最後一個人被拖進落選隊伍後,漫長的選拔終於結束。披頭散發的女孩們被兵士押出帳去,走向未知的未來。


    帳內更加空曠,三十六個女子,此時隻剩下十人。


    圖哈拉高舉雙手:“美麗的姑娘們,你們應該感謝真神,感謝她賜予你們接近王上的榮幸!你們將在古達部落裏接受最優秀的訓導,直到你們成為合格的王的女人。然後,在明年金色的秋天裏,你們中的五個,將被送往金碧輝煌的王宮!”


    “五個?”鄭儀光皺眉,“為什麽是五個?”


    圖哈拉露出奸詐的笑容:“因為訓導結束後,有五個人將被淘汰。漢人有句話叫精益求精,我們隻要你們中間最優秀的五個!所以,努力學習吧,美麗的姑娘。”


    -----------------------------------------------------------


    十個女孩依舊被分在原來的五個房間,多餘床鋪早已撤去。


    烏蘭和儀光攜手進門,隻見煥然一新的被褥氈毯,還新添了梳妝台。


    婢女送上熱水,伺候兩人沐浴。


    烏蘭坐在浴桶中,青絲垂地,清秀臉龐朦朧在水氣裏,眉目如畫。儀光不禁讚道:“蘭妹妹,你這樣好看,必定可以成為最後的五人之一。”


    烏蘭不以為然,歎息道:“世事難料,若要論相貌,這三十多個人哪個是差的?可恨圖哈拉奸詐,想出這樣的主意。不知今日落選的那些女子會怎樣,而我們這十人中落選的五人,將來又會如何呢。”




選秀

儀光也黯然。兩人沉默著埋頭洗浴,屋內隻聞水聲。


    忽然,儀光從水中猛地立起,長發濕漉漉披在身上,目光堅定:“多想無益,我們隻做留下的人便可。”


    婢女為她擦幹身子換上新衣。珠翠斜簪,長裙曳地,柔軟綢緞勾勒優美身形。她對烏蘭說:“蘭妹妹,我們都要留下。”


    烏蘭微笑,用力點點頭。


    這天晚上烏蘭剛睡下,婢女便進來傳話,說有人要見她。烏蘭疑惑,婢女附耳道:“是山洞裏的故人。”烏蘭迅速起身,囑咐儀光先睡,跟著婢女出去。


    出了院門,左拐右拐,僻靜無人的角落裏,立著一身鎧甲的布赫,身披貂皮披風,端如雕像。


    “什麽事?”婢女乖巧地退到遠處,烏蘭開口。


    布赫沉聲道:“今日的事情我聽說了,圖哈拉果然主意多,所幸你還在十人之內。隻是後麵的事情,你有把握嗎?”


    烏蘭搖頭:“沒有。”


    “我再說一次,我可以救你離開這裏。”


    “多謝,可是不必了。”烏蘭再次拒絕,“我想留下來自有我的原因。”


    布赫皺眉:“什麽原因?”


    烏蘭直言:“我要進王宮。”


    布赫笑了笑:“我看你並不像貪圖榮華的人。”


    烏蘭也笑:“抱歉讓你失望了。我是個尋常女子,有尋常欲望,喜歡穿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王宮是個好地方,我要做王妃,如果有可能,還想做王後。”


    布赫雙眸炯炯:“知道今日被淘汰的女人在哪嗎?被送到西邊軍營裏去了。戈壁上人煙稀少,那些士兵幾年都見不到女人。”


    烏蘭心中一緊,臉上卻平靜無波:“我不喜歡戈壁,不會去的。”她拔出小匕首晃晃,“如果進不了王宮,我還有它呢。”


    布赫臉上閃過難以捉摸的表情,緩緩說:“希望你不要後悔。”


    他邁步離去,高大的身影漸漸沒入夜色。


    朔風呼嘯,將烏蘭築起的冷漠冰牆一點點瓦解。她望著布赫背影消失的地方,慢慢露出微笑。


    布赫,多謝你這份情意,隻是我此刻卻不能領情。希望來日方長,能有機會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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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宮醫歎》《痞醫亂》《毒醫難》精彩進行中




離間

圖哈拉口中所說的訓導開始了,除了教授胡語,所有女孩每日都要演練歌舞。


    自古貧賤女子獲寵,多以歌舞為始。歌舞入了帝王的眼,才能有機會站到他身邊,向他展示溫柔賢惠的品行。否則就算你有天大的德行,萬裏挑一的性情,連接近帝王的機會都沒有,又如何讓他知道你的美好呢?                


    除非生在富貴之家,自有人懷著各種目的去傳播你的品德。


    而烏蘭儀光她們這一眾異國女俘,本就是被秘密捉來訓練的,酋長期望她們能在來年的進貢大典上一鳴驚人,所以對外封鎖著消息,自是沒有什麽王公貴族肯為她們在王的麵前說好話。


    當日考量的琴書之藝、女工之技、調香之法,都各有妙處,不過在俘獲帝王目光的時候卻略次一籌。                


    唯有歌舞,才是獲寵的前提。      


    所以她們隻有苦練歌舞。像忍耐寒冬的種子,期待來年破土發芽,抽葉開花


    圖哈拉的心思很不錯,料想那偉大的王看胡地歌舞看膩了,從靖國不知抓來還是請來了兩個藝伎,專門負責調教十個女孩練習漢族歌舞。


    兩個藝伎年齡頗大,久曆風月場所,雖然年老色衰,但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媚人的風情。她們一個擅歌,一個擅舞,每日起早貪黑,悉心調教眾女孩。


    儀光的嗓子還沒好,隻能做舞姬。烏蘭卻和其他女孩一起,歌舞同學。


    這日藝伎教授了一個很難的動作,儀光輕輕一個旋身,已經將整套動作做完,博得眾人喝彩。旁邊有人輕哼,烏蘭轉眸,看見梅兒和李可兩個女孩滿臉不屑。


    李可越眾上前,學著儀光的姿態,掛著傲然的冷笑向後旋身,不料卻一個立足不穩,踉蹌著倒了下去,雙手撐地,勉強爬起,十分狼狽,傲然的冷笑也變成了難看的扭曲表情。




離間

有人忍不住輕笑起來,梅兒上前扶起李可,對著笑顏如花的儀光狠狠瞪了一眼。


    儀光下巴一揚,挑釁地看著她們。


    “鄭姐姐,何苦與她們鬥氣?”下了訓導課回房,烏蘭歎道,“這兩人也是,落到這般境地還能妒心大發,處處與人作對,也太看不懂局麵了。”


    儀光輕哼一聲:“往日在家,其他房的姐妹終日這樣與我為難。當時礙著父親不敢與她們明著作對,如今我一個宅門小姐生生做了歌舞伎,我還有什麽好怕的!她人辱我一分,我就要十倍還回去!老天讓我受苦,我偏要活得揚眉吐氣給他看。”


    她眼角眉梢本是嬌豔無比的麗色,此時臉掛寒霜,又是高不可攀的冷豔光芒。烏蘭知她心中苦悶,也不再勸,隻拉她躺下細細行針。


    儀光的風寒已經好了,隻是嗓子還啞著,烏蘭每日晚間施以針灸之術,慢慢幫她調理。那日圖哈拉倒是說要給她請醫生,儀光信不過胡人,一口回絕了,隻靠著烏蘭的針術。


    行完了針,儀光斜靠在床頭繡一條新得的絹帕。烏蘭看她飛針走線好生羨慕:“這細致的活計我一輩子也學不會。”


    儀光粲然一笑:“我看你是不在這上頭留心而已,你若自幼學刺繡而非學醫,不知會比我繡得好多少倍。我一直不明白,你家裏人怎麽會送女孩子去學醫呢?”


    烏蘭心中微痛:“倒不是家裏人要我學醫,我家的女孩子都是謹慎教養的,別說學醫,醫書都沒得看,隻讓讀些婦德之書。”她想起一顰一笑都循規蹈矩的姑姑和姐姐們,心裏淒然一片,“可惜,讀了《女則》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流落煙花之地,再貞靜的人也得笑臉迎客。”


    儀光見提起了烏蘭的傷心事,便轉移話題說:“說起來,你醫術真是好。我往常生病一碗接一碗的喝藥,苦死了,真沒見過從不用藥的大夫,你這本事跟誰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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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推本文姐妹篇《絕色痞醫亂君情:醫家四姐妹之痞醫亂》 作者:風滿渡
    簡介:兵荒馬亂的年代,身為女子,她要怎麽活下去?天上既然不會掉餡餅,也不會砸銀子……那一切,就靠自己吧!哪怕成為痞女,哪怕是坑蒙拐騙,一切,隻為了……過上好日子。    於是,人人都是她眼中的肥羊……為了錢,為了吃飽,向著羊群,衝啊——




離間

烏蘭搖搖頭:“也不是從不用藥。若是病人,不管病得多重我都有幾分把握不用藥。若遇到傷者便不可如此,起碼止血之藥是必須的。論起針灸之術,我比義父烏長空還差得遠,他才是真正的醫術好。”


    儀光吃了一驚:“烏長空!咱們靖國的‘針聖’呢,果然你這手段出自他。都傳說他醫術比宮裏的太醫還好,隻是後來聽說是勾結叛黨,被朝廷到處緝捕,想不到竟是你義父。”


    烏蘭笑笑:“他若不是我義父,便也談不上勾結叛黨了。如今落到這裏,我也沒必要再隱瞞身世,鄭姐姐,其實我是前任大司馬蘇旻的孫女,蘇家倒了後,我跟家中女眷都被發到官伎坊,義父和我祖父有傾蓋之交,想盡辦法將我救出來,事情敗露,他才被朝廷緝捕。”


    儀光聽得發呆,默了一會才說:“想不到你竟有這樣的身世。可惜你如今身陷胡地,烏先生怕是要急壞了。”


    “他不會著急。”烏蘭緩緩搖頭。見儀光詫異,她解釋道,“三年前一次戰亂,他被靖國騎兵踏死了。”


    儀光“啊”了一聲。烏蘭將頭埋在膝蓋裏:“身陷胡地,卻也未必是壞事。我本以為這輩子都要飄飄蕩蕩,被朝廷通緝追捕,沒想到如今竟脫離了靖國,還有機會進雙盛的王宮享受榮華。也許,這就是所謂因禍得福。”         


    儀光聞言,默了一會,笑道:“我與你一樣,也是因禍得福。姨娘設計將我逼出家門,我在邊境忍凍挨餓了幾個月,還沒來得及想辦法回家,就身陷戰亂被胡人擄來。當時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如今才明白,什麽叫做天無絕人之路。”     


    她繼續飛針走線,一朵桃花瞬間而成:“既然有路可走,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好。”


    烏蘭點頭:“第一步便是成為能進入王宮的五人。鄭姐姐,我們一起苦練歌舞吧。”




離間

儀光眼角一挑:“不,勤學苦練那隻是下策,是笨人用的法子。其實,世上許多事都是這樣的——別人沒了機會,你才會有機會。”


    “你是說……”烏蘭驀地明白她意思,連連搖頭“不可,同是落難之人,如何忍心?”


    儀光輕嗤:“你有把握一定不會被淘汰麽?你沒有,我也沒有,別人更沒有。正因為大家都沒有把握,才會心生歹意。你不忍心,若別人忍心怎麽辦?比如梅兒和李可那種人,你親眼所見。”


    烏蘭輕輕搖頭:“我雖無心害人,防人的本事還有,我看她們倆的伎倆也不過如此。”


    儀光笑說:“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生在妻妾滿堂的宅門裏,自幼耳濡目染,太了解女人間的爭鬥了。”


    烏蘭不以為然:“鄭姐姐,未必所有人都和你家那些女人一樣。若有人傷我們,我們再出手也不遲。”


    儀光歎息:“死腦筋。這世上是沒有天理的,你不用講什麽公道。若有天理,你我如何落到這個地步?”


    烏蘭繼續搖頭,合身躺下:“若我因這死腦筋而死,是我的命。”說完閉目不再開口。儀光盯著烏蘭睡顏看了一會,複又低頭將絲帕繡完。


    桃花碧水,是一幅江南早春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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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天天過去,女孩子們日日練習,因為怕落後被淘汰,每個人都很努力。


    大家彼此競爭,平日少不了起些摩擦,尤其儀光本就出類拔萃,烏蘭雖初涉歌舞但心思靈巧,一段日子下來也小有成效,兩人平日得了藝伎許多誇讚,引得梅兒和李可側目,常與她們為難。


    烏蘭不屑和她們爭鬥,儀光卻依舊不肯饒人,日子便在枯燥的練習和偶爾的口角中漸漸過去。


    練習回來的路上,偶爾會碰到布赫帶著騎兵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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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間

烏蘭已經知道他是古達部落的大統領,每次都跟著眾人一起朝他低頭行禮。儀光說:“那個大統領總是看你。”烏蘭不置可否,心裏卻總不知不覺浮現布赫的影子。


    北地苦寒,整日寒風刺骨,嗬氣成冰,這天夜裏又下起大雪來。


    早晨步出房門,就見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連站崗士兵的刀鞘上都是厚厚的雪花。一腳踩下去,雪竟沒過膝蓋。


    儀光披著一件大毛的深紫色披風,頭戴滾毛風帽,眉如墨畫,唇若施朱,站在茫茫大雪中豔光照人。她囑咐烏蘭小心,嗓子依舊有些沙啞。


    烏蘭歎息道:“終究是耽擱了,饒是日日行針,嗓子還是這樣。”


    儀光一笑:“要不是你,恐怕我已經燒成了啞巴,哪裏還能說話。這兩日我覺著好了許多,夜裏睡覺嗓子沒有火辣辣的疼,除了不能唱歌,說話和以前一般無二。”


    烏蘭仍是皺眉:“路上耽擱太久,誤了醫治的最好時機,我先後換了三種針法還不見起色,隻怕是……”


    “喲,隻怕什麽?難道是這輩子都不能唱歌了?真是天大的遺憾呀。鄭姑娘嗓子壞掉,真像折了翅膀的鳥兒啊。”幾聲嬌笑響起,隔壁房間的梅兒和李可正相繼出門。


    這兩人整日與旁人為難,烏蘭懶得理她們,徑自向前走。儀光卻是不肯吃虧的,冷哼一聲:“就算不能展翅,也是高貴的鳳凰,豈是整日低頭啄米的母雞能比!”


    李可氣結,漲紅臉憋了半天,回一句:“落架鳳凰還不如雞呢”。


    儀光禁不住笑彎了腰,指著她們道:“這是承認自己是老母雞了麽?”烏蘭也撐不住笑起來,停下腳步回頭看三人對峙。其他房中的女子陸續出門,站在那裏看熱鬧。


    梅兒看一向不會加入戰團的烏蘭也回頭取笑,惱羞成怒,指著素白披風的烏蘭罵道:“一身喪服的晦氣,你笑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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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昨晚才發文,沒想到這麽多親來看,有點受寵若驚。第一次來騰訊,原來騰訊讀者們這麽有愛的(*^__^*) 一大早看到常憶秋童鞋的催文留言,於是趕緊更新——哦,不是一大早,已經中午了。。。可是我剛起床,外麵天陰陰的,當成大清早 o(╯□╰)o  聽說要降溫,大家都要加衣服,拒絕感冒~~




離間

家變之後烏蘭就常年一身白衣,算是為遭難的親人們戴孝。前幾日分衣服,她特意挑了一件純白色的披風。如今見梅兒口不擇言,烏蘭變了臉色:“這樣作踐別人,你們難道有什麽便宜可得麽?有時間排擠同伴,不如想法子給自己多留些後路。”


    儀光也罵道:“缺少教養的東西,趕緊滾開,雪都被你們站髒了!”


    李可尖尖地笑了一聲,鄙夷地看著儀光:“你這嗓子不好好歇著,還幫她罵我們?用你腦袋仔細想想,否則都不知道怎麽死呢!她整日誇自己醫術高明,怎麽給你治了這麽久,嗓子反而還沒治好?我看她就是個庸醫,故意耽擱你。”


    梅兒妖嬈踱了幾步,甜笑接口:“故意耽擱不假,庸醫卻未必。我看她是個頂好的醫生,知道怎麽用針能把人嗓子紮壞,紮得總也好不起來。”


    儀光眼神一凜,緊抿著嘴,沒有像以往那樣回罵過去,隻狠狠盯著梅兒和李可。


    烏蘭看儀光神色便知她起疑,心中微寒,不願再多話,裹緊披風走了。儀光跟在她身後,兩排腳印在雪地一點點延長。


    忽然起了大風,幾乎能把人吹倒。地上落雪被狂風卷起,再次漫天飛揚。


    明明隻隔了幾步的兩人,卻被風雪阻擋了視線,彼此看不見對方。


    當地的胡人把這白色的狂風叫做白毛風。白毛風吹起,漫天漫野全是狂飛的雪花,還有細小的冰碴,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烏蘭被風吹得舉步難行,回頭望去,隻見白色簾幕中一抹淡淡的紫色。她手腳並用艱難接近儀光,拽緊她胳膊向平日演練技藝的大廳走去。


    儀光反握住烏蘭的手踉蹌前行。她伏在烏蘭耳邊說:“蘭妹妹,我信你。”


    沙啞的語音飄散在漫天風雪中,一字一字打在烏蘭心上。


    欲蓋彌彰。


    烏蘭的手一點點變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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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城醫妃擁帝寵:醫家四姐妹之宮醫歎》 作者:楊佳妮
   
    《絕色痞醫亂君情:醫家四姐妹之痞醫亂》 作者:風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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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機

圖哈拉不斷造訪訓導課,這天又來強調“十中取五”的事情。


    他摸著山羊胡子,滿臉賊兮兮的假笑,眼光掃過一個個女孩:“你們都很出色——不過,王的宮殿很大,女人很多很多,所以呢,阿達獻給王的禮物更要貴精不貴多。一隻出色的獵鷹永遠比一群山雀更有用。給我看看你們的誠意,你們是想成為阿達的獵鷹呢,還是隻能做無用的山雀?”


    眾女孩心思各異,默默聽著圖哈拉吐沫橫飛地說話。


    烏蘭去看儀光,發現她也在注視著自己。


    儀光麵無表情,雙眸卻是暗沉沉的深。她垂下頭去,睫毛覆下鴉雛色的扇影。


    輕緩的琴聲響起來,美人起舞,軟紅飛揚。


    烏蘭移蓮步,折柳腰,揮動臂上披帛舞出花瓣形的圖案。她身材瘦削手腳靈活,最適合作采蓮之舞。雖是初學,在一眾女孩裏卻是出類拔萃。


    隻有她自己和儀光知道,這雖然貴在天分,也絲毫離不開她每日下課後躲在房中苦練的勤奮。她在女子技藝上本就比其他人有所欠缺,若再不苦練,劣勢更顯。


    然而讓她自己也驚奇的是,自己竟能在短時間內掌握舞蹈的要領,成績和儀光不相上下。


    烏蘭旋轉著身子,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梅兒和李可帶著嫉妒之色的臉一一掠過眼前。


    一邊撫琴伴奏的儀光低眉信手,不看場中亂舞的眾人,隻專注著勾、抹、挑,仿佛天地間隻剩她和一架琴。


    銀瓶乍破,珠碎玉盤,錚錚然一聲響,儀光收手,一曲結束。


    舞女們也隨著收勢,柔軟的身子擺出各種媚人的姿態。


    烏蘭扭腰回眸,看見儀光麵上溫柔的微笑。


    然而剛剛的琴聲,最後分明是鐵戈交錯,一片殺機。


    圖哈拉拊掌大笑,對這場表演十分滿意,三角眼在眾人臉上掃過一遍,什麽也沒說就帶著人走了。




殺機

自那日被梅兒挑撥後,儀光便推說嗓子已好,再也不肯讓烏蘭行針。烏蘭有些氣惱傷心,但仔細想想,兩人雖然共患難但畢竟相識不久,又是在十中取五的局麵下,儀光起疑也情有可原,於是被拒絕幾次後便丟開了手,知道強求無益,任由儀光自行調養。


    訓練依然在進行著,烏蘭和儀光依然比別人親密些。隻是如今中間總隔了一道牆似的,外人看不出來,兩人自己卻明白得很。


    這天晚上,儀光忽然從妝台裏拿出幾個小瓶,神秘兮兮地給烏蘭看。烏蘭奇怪:“你何時得了這些東西,又放在這裏,我竟一點兒也沒留心。”


    “這是我特意和圖哈拉要的香料,說要練習調香,他就給了我一些。你每日忙著練舞,自然沒注意。”儀光拉著烏蘭坐下,“今日我要用它們去結交梅兒和李可。”


    烏蘭疑惑,不解她是何用意。儀光拽著烏蘭雙手,誠懇道:“烏蘭,十人之中你我最親密。可圖哈拉分明想讓我們所有人互爭長短,自相殘殺。這樣一來,說不準就會有人對我們出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以攻為守,少個敵人就少份危險。”


    烏蘭聽到她說“十人之中你我最親密”,心中湧起別樣滋味,淡淡說:“還是你心思細密些,我不曾想到這個。”她揭開瓶蓋聞了聞,“隻是這些香料無甚特別,她們不一定看得上眼,反而會誤會你看低了她們。想要結交,倒不如拿你繡的絲帕做禮物。”


    儀光神秘一笑:“我自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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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巧銀匙挑起胭脂色的膏子,注入雪白色細粉,緩緩調勻。雪白與胭脂浸染,融合,逐漸變成了春日桃花的顏色。細細的幽香從那一抹桃色中鑽出,像是江南人家釀製的桃花酒,溫軟甜香,綿密醉人。


    李可湊近琉璃盞,深深吸了一口:“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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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機

儀光微笑:“這是我特意做給兩位的,可以敷在臉上手上,也可以晾幹了用作熏香。”她隨手挑了一點放在燈邊,一時間芬芳滿室。


    梅兒皺眉:“你有什麽目的?別以為送一點香,就想占我們的便宜。”


    儀光也不惱,退後兩步,斂容行了個萬福,倒把梅兒和李可嚇了一跳。儀光道:“圖哈拉說十人選五,那剩下的五個呢?你們想沒想過會怎麽樣?”


    見梅兒和李可微微變色,儀光又道:“當日三十六人挑出十人,餘下的二十六人便再也沒出現過,是死是活無從知曉,胡人凶殘成性,她們想來不會有什麽好結果。十中取五,我們誰敢說自己一定會被選中?”


    梅兒疑惑,眼中防備漸少:“你什麽意思?”


    儀光臉色鄭重:“唯今之計,隻有我們四人盡棄前嫌相互扶持,方有可能贏的這場競爭。我留心觀察,十人之中除去我和烏蘭不說,隻有你二人資質上佳,與旁人不同。所以我們願意和你們聯手,爭取最後剩下的五人之中,我們能占四席。”


    李可連連點頭,梅兒卻有些猶疑,隻盯著儀光看。


    儀光淡笑:“我們素日不和,也難怪你們不信我的話。我今晚就把家傳的調香之法傾囊相授,以示誠意。另外烏蘭胡語說得好,以後可以幫你們練習。如何?”


    梅兒露了笑容,伸手道:“那請。”


    烏蘭看著三人對話,一直沒出聲。她隱隱感到奇怪,鄭儀光每日都要詛咒梅兒李可千遍萬遍,怎麽今日突然就要結交?而且,她就不怕梅兒兩人想要她家傳的調香秘法,故意裝作合作的樣子?


    她心中思慮,不由有些頭暈,想是今日跳舞太過勞累,便習慣性地去揉捏頸後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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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5更完畢,一會還有5更,出門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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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機

室內火光搖曳,儀光笑著和梅兒李可說話。各種顏色的香料盛滿小銀碟子,她每調製一種,便有撲鼻的香氣襲來。


    烏蘭的頭越來越暈,望著那些花花綠綠的香料,她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鄭姐姐,我有些頭暈,先回去了。”烏蘭不待她們答話,匆匆步出了房門。


    外麵冷冽空氣撲麵而來,她大口大口地吸氣,過了好一會才清醒過來。


    鄭儀光她到底要做什麽?                 


    烏蘭回頭盯著門口發了一會呆,終於轉過身走掉。


    那夜儀光很晚都沒有回去,烏蘭熄了燈,躺在黑暗中細細思量,卻毫無頭緒,不知不覺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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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婢女的尖叫在清晨響起。              


    烏蘭猛地驚醒,下意識去看儀光的床鋪,卻發現被褥整齊地疊著,她顯然一夜未歸。


    烏蘭心中一沉,迅速穿好衣服衝出門去。


    驚嚇過度的婢女正跌坐在梅兒和李可房門前,渾身發抖,語無倫次。


    一種異樣的感覺忽然攫住了烏蘭,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士兵迅速封了房門,圖哈拉匆匆趕來衝進房門。不一會,鄭儀光被人從屋中抬走。


    圖哈拉走出來,麵色不善,問了婢女和侍衛們幾句話,轉身向烏蘭走來。


    烏蘭知道出事了,從儀光被抬出來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出了大事,而且她隱隱感覺到,自己脫不了幹係。


    圖哈拉站在烏蘭麵前,撫著山羊胡子,盯著烏蘭笑。他笑得神秘莫測,烏蘭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圖哈拉終於笑完了,多餘的話沒有說,直接叫烏蘭跟他走。


    太陽從雲層中噴薄而出,雪地泛出耀眼的白光。


    軍隊操練的號角在遠方長鳴,像是低沉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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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推本文姐妹篇《絕色痞醫亂君情:醫家四姐妹之痞醫亂》 作者:風滿渡
    簡介:兵荒馬亂的年代,身為女子,她要怎麽活下去?天上既然不會掉餡餅,也不會砸銀子……那一切,就靠自己吧!哪怕成為痞女,哪怕是坑蒙拐騙,一切,隻為了……過上好日子。    於是,人人都是她眼中的肥羊……為了錢,為了吃飽,向著羊群,衝啊——




殺機

鋼鞭,烙鐵,火鼎,虎鉗,長針,巨錘……


    各種各樣的刑具擺滿黑洞洞的屋子。角落裏一盆炭火發出微弱光芒,未將房間照亮,反而更添了陰森之感。


    烏蘭站在屋子中間,做好最壞的打算,心中算計著怎樣才能在周圍侍衛撲過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拔出匕首。


    圖哈拉斜躺在圈椅中,望著烏蘭陰測測地笑。


    “你遊戲玩大了。”他開口。


    烏蘭冷眼:“不是我。”


    圖哈拉身子前傾,雙眼放光:“聽院門口的侍衛說,昨晚從那房中最後一個走出來的人是你,你還站在門口發了一會呆,想必是剛殺完人手在發抖吧?如你所願,她們之中兩個死了,一個半死不活。因此我不得不說,你很優秀。”


    烏蘭心中一沉,麵上卻鎮定相對:“大人,實不相瞞,我以前為了躲避仇家追殺,曾經殺過好幾個人,萬萬沒有殺完人手抖的道理,更不會做完事還在現場停留。而我的智商也不允許我在侍衛眼皮底下冒險,如果是我,會做的更隱蔽。”


    “哈哈,巧舌如簧,我很欣賞你。”圖哈拉臉色忽變猙獰,“可你違反了遊戲規則,給我帶來了麻煩。你今日不說實話,我無法向尊貴的阿達交待。來人!動手!”


    他大手一揮,立刻上來兩名侍衛將烏蘭綁起,吊在房梁上。圖哈拉手持滿是倒刺的鋼鞭,笑著對烏蘭說:“猜猜我這一鞭子下去,你會怎麽樣?”


    “住手!”鐵門哐啷一聲砸倒在地上,闖進來一群全副武裝的軍士,為首一人身披大氅,英氣逼人,正是大統領布赫。他的手下行動迅速,眨眼之間,已把圖哈拉等人圍了起來,烏蘭也被解下鬆綁。


    圖哈拉十分憤怒:“統領大人,這好像不是該你插手的地方。”


    布赫扶起烏蘭,摟在懷裏:“她昨晚一直和我在一起,沒有時間做壞事。”




殺機

圖哈拉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噢,原來是這樣,是我錯怪她了。可是統領大人,你怎麽和要獻給王的舞姬在一起過夜?若是阿達怪罪下來,我可不知能否幫到你呀。”


    布赫一笑:“我自會和阿達解釋,不勞大人費心。”說完自顧自帶著烏蘭走了,氣得圖哈拉臉色鐵青,卻不敢阻攔。


    烏蘭跟著布赫回到他房中,布赫扶她坐下,關切詢問:“傷到沒?”


    “沒有,你來得及時。”烏蘭說,“這下你還了我一命,我們兩不相欠了。”


    布赫攤手笑笑,搖頭道:“那倒未必。我去看過那個鄭儀光了,她並未死,隻是被勒暈而已,清醒後指認了凶手。有了凶手,圖哈拉自然不會為難你。”


    烏蘭皺眉:“凶手?這麽說,梅兒和李可果然死了?到底是誰做的!”


    “秦淩。”布赫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烏蘭的反應。


    “她?”烏蘭腦中浮現出那個溫柔沉默,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女孩,真是她嗎?


    布赫道:“很意外?”


    “我寧可相信是我,也不會相信是她幹的。”烏蘭思緒淩亂,心中似有什麽事堵著,卻找不到出口。


    布赫將一碗酥茶放到烏蘭麵前,袖口上朵朵桃花刺繡栩栩如生,襯著奶黃色酥茶鮮亮奪目:“不是她,你還能找出別的人嗎?現在圖哈拉大概已經將她帶進了刑房,你安全了。吃點東西吧。”


    烏蘭接過碗,捧在手中卻不吃,隻撫摸著碗邊出神。她抬頭看住布赫的眼睛:“我隻想知道,是你讓儀光指認秦淩的嗎?”        


    布赫說:“不是。”


    他的眸中一片笑意,如一潭碧水,烏蘭什麽都看不出來,終於沉默地低下頭去:“不管怎樣,謝謝你,我很感動。”         


    布赫微笑,捉住她手握在手心裏:“隻有感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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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機

他這個動作做的如此自然,臉上也是一片坦蕩。烏蘭卻被嚇了一跳,迅速抽回手,雙頰騰地變紅。


    幸好布赫也未用力捉她,任她將雙手抽回,攏在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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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很快平息。


    秦淩鮮血淋漓的屍體被放置在院中整整兩個時辰,圖哈拉說是為了以此警示心懷不軌的人,告訴大家安分守己刻苦練習,不要想歪門邪道。


    鄭儀光受了驚嚇被特許休息三天,烏蘭留在房中照顧她。


    儀光躺在床上,望著帳子頂雙眼發直。望了半日,忽然開了口:“蘭妹妹你看,我們不出手,自有別人出手。若不是我僥幸活下來指認凶手,你就成了替罪羊。秦淩一箭雙雕狠毒如此,蘭妹妹,你如今可還要坐以待斃嗎?”


    烏蘭正在水裏洗一條帕子,正是儀光繡的那幅江南早春圖,柔嫩的花苞浮於水中,像馬上要開出豔粉桃花一樣。


    她聞言停下來,心中轉過千百個念頭,幾次欲言又止。


    儀光看著她,眼睛裏含著莫名的情緒。烏蘭想了想,最後終於淡淡說:“秦淩已經死了,梅兒和李可也死了,我就算想出手也沒有目標。”


    儀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其他所有人都是目標呀!表麵上看沒什麽,還不是各懷鬼胎。就說秦淩,平日那麽溫柔的人,誰會想到她能殺人?剩下的那些人裏,你就能保證不出第二個秦淩?這次我們死裏逃生,下次可不一定有這運氣。”


    烏蘭搖搖頭,忽然心裏一陣厭煩:“不要再說了,我是醫人的,終究不會害人。”


    儀光有些氣惱:“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第二個秦淩,終究會出現。”


    烏蘭不再接話,端著水盆出去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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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儀光一語成讖。


    短短一個月之後,烏蘭便再次進入了別人的圈套。


    那天滿月當空,千裏霜華,沒有風,沒有雪,天氣卻是出奇得冷。


    烏蘭半夜醒來,睜開眼看見皎潔月輪。她猛地坐起,周圍是一片小樹林,曠野寂靜,偶爾從遠處傳來深長的狼鳴。烏蘭大駭,不明白為何自己睡在房中,醒來卻身處野外。


    她站起身,古達城的燈火在遙遠地平線處搖曳。她慌忙向前走,腳下卻踩到什麽東西,低頭一看,不禁驚呼出聲。


    地上赫然躺著兩個人,一是鄭儀光,一是一起受訓的女孩韓仙。


    儀光被踩醒,站起身來目瞪口呆看著烏蘭。


    烏蘭凝眸看了她一會,腦中閃過一些事情,卻終於沒有說出來,隻沉聲道:“夜裏在城外不安全,我們趕緊回去。”


    她們將韓仙搖醒,韓仙卻不肯走:“回去做什麽?好不容易逃出來,我要回靖國!”


    烏蘭喝道:“逃什麽?你若敢逃,這次必死無疑。”


    遠方的狼嚎此起彼伏。儀光接口說:“對,不能逃。在野外不是被狼吃掉就是凍餓而死,僥幸活下來也躲不過古達的追兵。到時若被抓回去,圖哈拉會怎麽對付逃跑的人,想想就不寒而栗。不論如何,進貢名單上都不會再有我們三個的名字。這計策好毒,是誰做的呢?”


    她思路這樣清晰,烏蘭不禁深深看了她一眼:“先回去再說。”


    韓仙怒道:“別嚇唬人,我就是要回靖國去,你們願意留下來給胡人當奴才,隨便你們!”說完轉身向林子深處跑去。烏蘭拉住她袖口阻攔,韓仙用力一掙,衣袖撕裂,蹬蹬跑走。


    幽暗的林子深處幾點綠光明滅,烏蘭急的大喊:“回來!有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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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10更結束,繼續埋頭趕稿。
    看了一遍已發章節,發現情節和文筆上都有許多不足之處,很是遺憾,找時間一定要修飾一番,否則太對不起追文的親們了。
    寫文有點像整理房間,腦子裏零散的情節片段是亂堆亂放的雜物,要一點一點將它們放好,擦幹淨,然後看著整潔一新的屋子,心情會特別舒暢。
    而我的房間還不完美,有些東西怎麽放都覺別扭,有些角落也還沒打掃幹淨。親愛的讀者們,督促我吧~~~~(*^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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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韓仙卻不聽,身影一瞬間沒入林子不見了。


    月光那樣亮,林子卻那樣幽深,像潛伏在黑暗裏的巨獸的口,等待獵物慌不擇路自投羅網。看一眼,便是一身的寒意。


    韓仙奔跑時飄揚的裙裾,是烏蘭對她的最後一點印象。


    綠色的光芒依舊在一明一暗,並且迅速聚攏向韓仙跑去的方向。烏蘭拉住儀光:“快跑!”兩人用盡全力向古達城的方向跑去,身後傳來幾聲淒厲的慘叫……


    烏蘭心裏害怕極了,隻能拚命向前跑。然而城中的燈火依然那樣遙遠,似乎一輩子都無法到達。


    風聲呼呼掠過耳邊,胸口像快要炸開一樣。她不敢回頭看,生怕一回頭,就對上野狼螢火般的綠眼睛。


    忽然儀光“啊”地一聲摔倒在地,她自幼生在宅院深深的富裕家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裏像這樣在野外狂奔過,加上心中焦急驚恐,沒跑出多遠便一個不留神被石頭絆倒。烏蘭停下來扶起她,她卻扭了腳踝。


    點點綠光從林子深處漂移過來,越來越近。想是已經捕獲了韓仙,野狼們又盯上了烏蘭和儀光。


    儀光無法起身,急得滿身冷汗直冒,像被三伏天的烈日炙烤。她雙手緊緊抓著烏蘭的裙角,哀哀哭道:“蘭妹妹救我。”


    身後是點點移近的可怕的綠眼睛,前麵是猶在遠方的古達城。


    隻要用力一扯,被儀光抓住的裙角就能撕開——留下她拖延野狼的時間,自己拚命向前跑,還是扶著她一起走?


    烏蘭忽然打個冷戰。


    自己在猶豫什麽呢?這生死關頭為什麽要猶豫!


    她咬一咬牙,扶起地上的儀光踉蹌向前。        


    原野是可怕的寂靜,靜得人從頭到腳發寒,隻有野狼悠長而遼遠的叫聲此起彼伏,每叫一聲,烏蘭就感覺自己距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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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那些綠光卻不著急,不緊不慢地跟在不遠處,似乎篤定了眼前的兩人已是腹內之食,貓逗老鼠似的看她們能支持多久。


    隱隱的馬蹄聲忽然由遠及近,如漲潮時奔湧的海水,盛大而壯闊的聲音奔襲而來。


    烏蘭心中大喜,是胡人的追兵來了嗎?


    太好了,就算被抓回去受刑,也比死在狼爪下好。


    “有騎兵來了!快點走!”她興奮地喊,更加用力拖著儀光。


    “哪裏?在哪裏?”儀光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也是喜色難抑,但她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沒聽見,幾乎以為烏蘭出現了幻覺。


    因為經常流浪山野,烏蘭的聽覺比正常人敏銳許多:“就在前麵,向我們奔過來的,快點,遇到人就安全了!”


    儀光半信半疑,但沒有別的選擇,身後是越來越近的野狼,她隻有跟著烏蘭努力向前。


    但是,烏蘭的聽覺再好,也不過是人的聽覺,哪裏比得過野獸。


    幾隻野狼早已聽到了馬蹄聲,還沒等烏蘭看到騎兵的影子,已經加速奔來,想在騎兵到來之前將獵物拖走。


    野狼們聽得出,來者絕對不是一兩個騎兵,也不是十幾個,而是幾十成百的,紛雜馬蹄踏在冬夜冰冷的地上,就像沙場隆隆的戰鼓,急速,堅定,勇往直前,甚至帶著搏命的凶狠和絕望。


    月華千裏,曠野遼闊,奔湧的騎兵和奔跑的野狼,全都向著中間一紅一白兩個身影疾馳。


    然而,野狼太近了,騎兵太遠了。


    烏蘭剛剛看到遠方地平線上那一排模糊的影子,身後已經能聽見野狼粗重的呼吸。


    烏蘭不敢回頭,卻知道躲不掉了。她一把推開儀光,撿起石頭砸向漸漸迫近的野狼。


    能拖延一刻是一刻,追兵啊,你們快點到……


    就算一輩子被關在牢房裏不得自由,也不要死在肮髒野獸的利爪血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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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猜劇情的 っ卜人丨,執著、非罪過,_葉.海婲、幾位童鞋,繼續猜吧,嘿,看猜的和後文一樣不。
    那位匿名同學的“最毒婦人心”讓杏寒了一下下,烏蘭她們還是少女,不是婦人呢,哈哈o(╯□╰)o  常憶秋mm說的不錯,都是被逼的,很可憐。杏一直覺得,不管看起來多惡的惡人,心中也一定有一塊善良的地方。人生下來都是白紙,被世事染上不同的顏色,才成了所謂的好人壞人。




夜奔

儀光被烏蘭推開,以為她要放棄自己獨自逃命,看到烏蘭扔石頭才明白過來,也慌忙坐在地上幫忙投擲。


    但凶殘的野狼怎是幾塊石頭擋得住的,刹那間兩人已被團團圍住。


    一隻狼猛地撲向儀光,烏蘭用力將儀光撲到一邊,自己背上卻被狼爪撕開深深一道傷口,若不是躲得及時,喉嚨已在狼口之下。


    未待烏蘭轉身,又一隻狼撲過來,一口咬住烏蘭左臂。烏蘭感到一陣劇痛,幾乎疼暈過去。


    儀光連聲尖叫,烏蘭卻疼得無法挪動身體了。


    難道,真要死在這裏了嗎?


    千鈞一發之際,利箭嗖嗖,伴著尖銳的聲音劃破長空。


    咬住烏蘭的狼被一箭穿喉。又是幾枚利羽,圍捕兩人的野狼片刻倒了一地,瞬間再無一個活口。


    烏蘭回頭望去,隻見一大隊騎兵疾馳而來,領頭一人手持金弓,正是古達大統領布赫。


    傷口劇痛,她疼得有些恍惚。布赫奔到跟前下馬,撕下衣襟三兩下給她草草包紮了傷口,抱起她飛馬向城內趕回去。


    儀光也被布赫手下的士兵帶上馬,片刻間遼遠曠野再無動靜,隻有幾條狼的屍體,在月光下慢慢冰冷。


    烏蘭被布赫緊緊裹在披風裏,他身上的男子氣息撲麵而至。她掀開披風一角,仰麵看見頭頂上深藍色的明淨夜空,圓圓的月亮,以及布赫緊緊皺著的眉頭……


    ----------------------------------------


    圖哈拉的消息很靈通,布赫馳入城門之際,他已經帶人列隊等候。


    “大統領果然是我們古達一等一的英雄!這麽快就抓回逃跑的女奴。”圖哈拉皮笑肉不笑。


    布赫低聲吩咐了一句,馬上有幾個騎兵衝過圖哈拉的阻擋,一路向城裏奔去。布赫沉聲道:“不是逃跑的女奴,是被害的歌舞姬,請圖哈拉大人讓開,她們的傷需要馬上醫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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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圖哈拉不但不讓開,反而走到布赫馬前來,得意地摸著胡子說:“大統領這話是什麽意思呢?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個姑娘,想要維護她?”


    布赫的黑鬃馬似乎對圖哈拉的靠近很不耐煩,衝著他又是刨蹄又是噴氣。布赫也不攔它,任由心愛的坐騎對圖哈拉發威。


    圖哈拉隻得無奈退開兩步,自我解嘲地清了清嗓子,接著說:“大統領啊,你我二人交情雖好,但此刻我也幫不了你呀。逃跑的奴隸必須被砍頭,屍體掛在刑場示眾十天,肉體讓野狗撕扯,靈魂被神鴉帶入地獄,這是古達部落不可動搖的規矩。”


    他一雙賊眼盯著布赫懷裏的烏蘭,眉飛色舞地高聲道出懲治奴隸的變態手段。


    布赫輕哼一聲,笑起來:“我說了,她們是被人陷害的舞姬,傷勢嚴重不能耽擱,否則死了一個半個,可是圖哈拉大人您的責任。至於阿達要獻給南王的舞姬為什麽頻頻遇害,還要多虧大人您的好主意——是您讓她們自相殘殺。照這樣下去,隻怕還沒到明年秋天,她們已經死光了。”


    圖哈拉吹胡子瞪眼剛要說話,一陣馬蹄聲響,剛剛離開的一個騎兵帶了個女子回來。女子被扔在地上,抬頭的時候,烏蘭認出她是一同受訓的舞姬陳敏之。


    布赫再不理圖哈拉,端坐在馬上,冷冷盯著陳敏之:“今天傍晚時,有幾個犯罪奴隸的屍體被運出城外丟棄,怎麽我的手下卻發現,被運出去的奴隸屍體莫名其妙變成了昏迷的舞姬?”


    他聲音並不大,但聽在在場每個人耳中都如晴天霹靂。


    圖哈拉滿麵驚疑,暗道這種大事自己竟然一點不知,反而被布赫搶先洞悉內情。烏蘭和鄭儀光卻是心底發寒,沒想到自己糊裏糊塗被送出城外,原來是這麽回事。而被質問的陳敏之,更是心中百轉千回,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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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讓親們久等了,今天更新有些慢,因為總感覺不滿意,把文修來修去拖了時間。埋頭趕稿中,日十更保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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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奔

陳敏之爬起來,故作鎮定地整理衣裙,揚首叫道:“我怎麽知道?這種亂七八糟的事,大人為何問我?”


    烏蘭背上的傷口不斷流血,劇痛加頭暈,她幾乎支持不住,但布赫和陳敏之的對話卻讓她心中大驚,努力保持著清醒繼續聽下去。


    布赫感覺到烏蘭的不適,摟緊她,變了臉色:“你以為,我無憑無據就來問你麽?趁早說出實話,別浪費我的時間。否則,圖哈拉大人的刑房可留不住說謊的人。”


    他轉目圖哈拉:“您說是不是,大人?”


    圖哈拉三角眼一眯,沉著臉不說話,來回審度著布赫和陳敏之的表情。


    陳敏之在一眾歌舞姬之中,雖然不如儀光那樣出類拔萃,但也是個出色的人,極得藝伎的愛讚。心思靈巧,伶牙俐齒,且平時人緣不錯,烏蘭怎麽也想不出這種惡毒的事情出自她手。


    陳敏之見布赫緊緊逼問,胸口起伏,似乎很生氣,對著布赫橫眉立目:“您是部落大統領,除了酋長,誰也惹不起您,我一個小小的舞姬更加不敢觸怒您。可統領您深更半夜派人闖進我的屋子,抓我出來,還給我安上這種罪名,我不得不問一句,您到底居心何在!”


    她對著圖哈拉行禮:“大人,請您明鑒。”


    圖哈拉繼續不發一言,站在那裏靜觀其變。在沒徹底弄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之前,他這精明的老狐狸是不會輕易出手的。所以,他對任何一方的問話都不置一詞。


    烏蘭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冬夜寒冷,身上重傷,就算是在布赫溫暖的懷裏,她也有些支持不住。


    布赫心中焦急,圖哈拉等人卻不肯讓路。他懶得再和陳敏之廢話,隻注目著通向城中的街道,雙眸幽深。


    火把通明,更鼓聲聲,城門口人數不少,卻隻是一片寂靜。


    烏蘭隻覺得時間過得好慢,而傷口的血,卻向外湧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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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推歡樂文《貴族學園平民愛:流星不流淚》   
簡介:你不是手捧鮮花的夢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順眼的灰姑娘。貴族學園,蜚短流長,刀光劍影劃下血淋淋的傷。當英俊高貴的校園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強平民女,戰鬥是非同一般的慘烈,吻,卻也是非同一般的溫柔……
【話說這是個披著流星花園外衣裝憂鬱、骨子裏其實灰常轟騷的故事,喜歡輕鬆風格的童鞋們可以去踩踩】




夜奔

終於,在烏蘭快要昏睡過去的時候,街道上總算有了動靜。


    又是幾個騎兵歸來,扔下兩個被綁的奴隸和幾個屍體,迅速歸隊。


    陳敏之一見他們,臉色大變。


    兩個奴隸手腳被縛,掙紮著蹭到陳敏之腳下:“求求您開恩救小人呀,小人已經按照您吩咐將屍體調換成舞女了,您可不能不管我們。”


    場中眾人聞言大駭,圖哈拉眼睛中精光一閃。


    陳敏之急得一腳踢開他們:“我不認識你們,滾開!”


    一直窩在馬上不發一言的鄭儀光忽然叫道:“陳敏之,果然是你害的我們!圖哈拉大人,陳敏之約我去她房中做刺繡,我喝完她的茶就暈倒了,醒來後發現自己身在城外。大人,您要給我們做主!”


    至此,圖哈拉終於明白了事情首尾,他雖然惱恨布赫先知道內情,卻不敢怠慢,揮手示意手下將陳敏之捉住。


    布赫開口:“如今人證物證都在,圖哈拉大人,您最擅長審問犯人,就請帶她回去好好追查吧。這兩個舞姬傷勢很重,我帶她們去找溫先生。”說完一夾馬腹,衝進城中。


    圖哈拉這次再不敢阻攔,心中巴望著溫先生快快治好烏蘭和儀光,否則一下子折損這麽多舞姬,他在酋長麵前可吃罪不起。


    布赫帶著手下飛馳而去。陳敏之絕望的哭喊淹沒於馬蹄聲聲:“布赫你這卑鄙小人,這兩個奴隸明明是你幫我找來的,現在你過河拆橋……”


    一個飛奔近前的騎兵狠狠抽了她一鞭子,將她抽得頭暈腦脹,未說完的話咽回在肚子裏。


    烏蘭身上疼痛難忍,腦子卻還殘留著一絲清明,聽覺也未減退,陳敏之聲嘶力竭的哭喊隱約傳進她的耳鼓。


    “她說什麽?”她於昏沉中下意識地開口。


    布赫摟著她向前疾馳,麵無表情答道:“瘋話,不聽也罷。”


    馬跑得那樣快,顛簸得她傷口更加疼痛。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卻再也無力細想。


    窩在布赫懷中,她終於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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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烏蘭和鄭儀光被送到布赫麾下的軍醫處治療。儀光隻扭到了腳,正骨後仍然回到住處調養,烏蘭卻受傷過重,一直留在那裏。


    她的傷口太深,失血過多,總是陷在昏迷中。朦朧中她總感覺有一隻手撫過自己臉頰,有時被噩夢糾纏,驚醒後會發現自己正被人緊緊抱著。


    不用睜眼睛,她就知道那個人是誰。


    病痛會讓人變得軟弱,獨立堅強如她,也在昏昏沉沉中對這堅實的懷抱有了依戀。


    布赫烏沉沉的雙眸總是入夢,帶著笑意的,皺著眉頭的,探詢的,或者冰冷的。有時醒來,入目也是他的臉,讓她分不清是夢還是醒。


    是不是應該在他關切的目光中安安穩穩過下去呢?


    可是,心底為何,總會冒出隱隱的不安……


    -----------------------------------------------


    大約過了十多天,她終於恢複了一些,逐漸清醒過來。有一天布赫又來探望,她正側倚在床頭出神。


    他看到烏蘭沒像往日一樣臥著,眼中滿是驚喜:“能坐起來了?氣色也好了許多,溫先生的手段果然好,不愧是草原名醫。”


    烏蘭見他鬥笠上都是雪花,問道:“外麵下雪了麽?過來烤火。”


    布赫脫去鬥笠,坐到桌邊:“下一夜了還沒停,我還是離你遠些吧,免得身上寒氣襲了你。”


    烏蘭聞言微微一愣,沒料到他竟是這樣細心的人,心頭升起一股暖意,關切道:“圖哈拉有沒有再找你麻煩?”


    布赫笑笑:“怎麽好不容易清醒了,劈頭就提起他?”


    他的眸子還是那樣亮,灼灼注視著烏蘭。


    烏蘭虛弱地笑著說:“我想劈頭就謝你呢,可不知如何開口。救命的恩情,實在太重了。”


    “我救你可不是為了要你謝。就像當年在靖國,你救我也並非為了要我答謝,對不對?都是出自本心的意願,當年你是一片醫者之心,而如今的我麽——”他頓了頓,“出自何心,你可知道?”




迷霧

他坐在那裏,雖未穿鎧甲,卻仍是線條硬朗,銳氣淩人。而這一問,卻是說不盡的柔和。


    出自何心,你可知道?


    烏蘭低下頭去,咀嚼著這八個字,一顆心在胸腔裏撲騰撲騰亂跳。她知道自己雙頰一定紅了。


    “圖哈拉真的沒有再找你麻煩?”她終於開了口,卻和布赫的問話毫無關聯。


    布赫眼神黯了黯。


    烏蘭深吸口氣,抬頭對上他的眼眸,忽略他麵上的熱情和一閃而過的失望,隻說:“那晚為了我和儀光,你又和圖哈拉對著幹,我很擔心。”


    她刻意強調“和儀光”三個字。


    布赫見她故意繞過去,也不強求,接著她的話說:“他一直都和我找麻煩,不過從沒占過便宜。他有阿達寵信,我卻手握兵權,你不要擔心。”


    烏蘭點點頭,忽然瞥見他衣襟上繡著的蒼狼花紋,神色滯了一下,笑說:“這花紋繡得真好。”


    布赫眸光閃亮:“你們中原女子繡工很好,我很是希望,以後衣服上的花紋都出自你手。”


    烏蘭當然能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卻繼續裝糊塗,隻作不知:“我卻是個對刺繡一竅不通的中原女子,再說——我以後進了王宮,還哪裏有機會給你刺繡。”


    布赫聞言,眉頭皺起來:“怎麽,被人害了多次,次次命懸一線,你還想入宮?”


    烏蘭不語。


    布赫又說:“還是早點斷了念頭為好。如今傷成這樣,你覺得,圖哈拉會繼續留你?”


    他的言辭犀利,語氣也不善,烏蘭知道他指的是背上那深長的傷口,摸上去都覺扭曲猙獰,南王當然不會喜歡一個肌膚有缺陷的女人。


    不過,烏蘭卻並不擔心這個:“雖然傷得深,疤痕卻不會留下,這點我還有把握。傷好了我便還是以前的我,圖哈拉為什麽不留?”


    她說得有些急,傷後虛弱,氣息便開始紊亂,一句話未完已是氣喘連連。


    *************************
    【杏的碎碎念】
    不知道這麽晚了還有人追文沒,今天更新太慢了,杏對不起觀眾朋友,掩麵……
    到現在還追文的親,杏決定給大家進行晚間特殊服務——本該明天出場的美男,杏一會安排他提前上場,慰勞深更半夜坐在電腦前等更新的有愛的童鞋們,乃們將比明天看文的同學提早看到美男。
    等更新是天下最有愛的事情……不要pia我,我就是這麽無恥的想的
    敲鑼打鼓歡迎美男出場,歐也




迷霧

布赫見她這樣,有些懊惱自己一時情急激怒了她,歎口氣:“你這樣執著到底為的是什麽?別和我說是榮華富貴。”


    烏蘭轉頭,不願與他對視:“我自有我的道理。”


    布赫臉上再次閃過失望的神情:“你的道理,不能說給我聽麽?”


    烏蘭沉默。過了一會,她說:“好多天沒見到儀光了,很想她,你叫她來看看我吧。”


    布赫扯扯嘴角:“好。”他披上鬥笠出門。


    厚重門簾擋住他的背影,烏蘭挪了挪身子,長長歎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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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鄭儀光來看望烏蘭,一進門便急火火衝過來:“蘭妹妹,聽說你大好了,傷口可還疼麽?”烏蘭微笑:“不疼,好多了,你的腳傷呢,好了沒?”


    儀光握住烏蘭的手,眼睛濕潤:“我早就好了。蘭妹妹,你是為了救我才傷成這樣的,我真不知道如何感激你。”


    烏蘭不為所動,沉默了一會,緩緩說道:“你若真感激我,便告訴我實話吧。你和布赫接觸多久了?”


    儀光猛然一驚:“你說什麽?”


    烏蘭垂眸:“不要瞞著我,我早已經看出來。他的袖口上是你繡的桃花,外衫上是你繡的蒼狼,你的繡法很特別,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她頓一頓,像下了很大決心的樣子,終於問出口,“你是……喜歡他嗎?”


    儀光被烏蘭說破,臉上卻有一絲輕鬆的表情閃過。


    她低下頭,神情裏帶些羞澀,又帶些愧疚:“蘭妹妹,我……我不該瞞著你,可是我不知道怎樣說出口。上次秦淩害我們,布赫能全力救你,我就知道他……他很在乎你。可是我控製不住自己愛他,從我見到他第一眼就愛他。蘭妹妹,我對不起你!”


    窗外禦寒的氈簾被風吹起,綴著圓石的邊角啪啪敲打著窗欞,一下,又一下。


    燈燭搖曳的閃光明滅不定,安神香在鷹頭爐裏緩緩吐著軟煙,一室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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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更,吭哧吭哧埋頭努力
    讀者群1662675,醫文四姐妹楊佳妮、風滿渡、不吃魚的貓、滿園種紅杏恭候大家光臨。
    本文姐妹篇《宮醫歎》《痞醫亂》《毒醫難》精彩進行中




迷霧

儀光,你說你愛他。


    你們之間,真的是男女之愛麽?


    他穿著你繡的衣服,你臉上寫滿女子的羞怯,那他對我所說的話,所做的事,都是什麽?


    烏蘭心中波瀾起伏,審度著儀光的表情。


    半晌,她露出難過的神色,緩緩道:“感情的事,沒有誰對不起誰。鄭姐姐,如果布赫也愛你,我祝你們幸福。隻是——如今你我都是歌舞姬,怕是沒有追求幸福的機會。”


    氈簾繼續劈劈啪啪地敲打窗欞,兩人相互執手,卻各懷心事。


    忽然有人敲門,給烏蘭治傷的軍醫溫涼淵端著藥走進來,便是布赫口中的溫先生。他衝著兩人溫和一笑:“打擾二位,烏蘭姑娘該吃藥了,身子剛有起色,還請早點休息。”


    儀光趁機站起身來:“蘭妹妹早些休息吧,我不擾你了,改天再來。”烏蘭並未挽留,點頭與她告別。


    溫涼淵送儀光出去,回來在火盆上暖了手,給烏蘭把脈。他烏發披肩,眉目俊朗,火光映照下雙眸閃亮,麵容沉靜和藹,宛如天邊流雲。


    診完脈,他笑道:“今日脈象虛浮,倒不如前兩日。左脈尤其浮躁,該是心頭有火,思慮太過。”


    烏蘭一笑,反手拂過他手腕:“你的脈卻依然沉穩有力,該是心中安定得很。”


    溫涼淵笑得雲淡風清:“心中安定傷才好得快,身上的傷如此,心中的也是。”


    不知是否因為醫者氣質相同,烏蘭總覺他舉手投足間,有義父烏長空的倜儻風度,看起來格外親切。


    她有次醒來,恰逢溫良淵診脈。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後來聽說他便是溫先生,十分詫異。她以為布赫極力誇讚的古達部落名醫,該是年紀不小的老者,沒想到卻這樣年輕,隻二十出頭的樣子。


    後來她也暗暗嘲笑過自己這想法,醫術高低和年齡有什麽關係呢,自己不也是從小跟著義父學了一身本事。隻是不知道,這溫先生師從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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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十更終於結束,12點了,感謝追文的親,乃們太有愛了,集體壓倒大麽麽*_*
    話說這個美男,是杏在構思時最喜歡的角色,不知道親們喜歡不……如果覺得他不夠美,或者希望他美成什麽樣子,留言吧,杏努力讓他迎合親的口味——但是,他要迎合杏的惡趣味先~~~~
    看到這裏,有沒有人喜歡布赫了?或者,有沒有人討厭他……
    幹脆我們來討論一下本文你最喜歡和最討厭的人吧~~~~~~杏最喜歡溫美男,最討厭圖哈拉,親們呢?




迷霧

烏蘭仰頭將藥喝了下去:“你這醫生原來還管醫心。”溫涼淵笑笑,讓她轉過身去,給背上傷口塗抹藥膏。


    手指溫熱,膏體清涼,烏蘭背上細細得癢。他的手法純熟,絲毫不會碰疼傷口。


    烏蘭問道:“我前幾日便覺得這藥膏氣味熟悉,如今想起來了,是專祛疤痕的美人膠吧?”


    溫涼淵點頭:“正是美人膠。”


    烏蘭奇道:“你從何處得來?這藥膏是宮廷秘方,輕易不外流的,千金難求,我跟著義父那麽久也隻見過一小瓶。你整日給我塗抹,我背上大概已經抹了萬兩銀子。”


    溫涼淵並不在意:“我祖父當年在中原是宮廷禦醫,製過許多美人膠。”


    烏蘭恍然大悟:“我看過你開的方子,藥材分量拿捏很有分寸,於細微處見功力,還奇怪為何胡地能有如此高明的醫生,原來卻是中原禦醫後人。”


    “聽說你師從靖國烏長空先生,針灸之術過人,想不到藥材上也有造詣。”


    溫涼淵抹完後背,烏蘭自己塗抹手臂上的傷處,問道:“你祖父即是禦醫,怎麽你卻在胡地做軍醫呢?”


    溫涼淵淡淡道:“祖父當年被牽扯到很大的案子中,死裏逃生,才躲到雙盛來避難,後來也沒有機會回去,便在這裏紮根了。他到死都念著故土,家中兒孫也教以漢人禮儀。”


    烏蘭聽他說往事,也想起自己家來,輕歎:“伴君如伴虎,中原的宮裏朝裏,誰都是提著腦袋行走。”


    她忽然輕笑:“看來你禮儀學得不好,漢人可不許孤男寡女在晚上共處一室,更別談塗抹藥膏。”


    溫涼淵不以為然:“醫者與病者不需要講這些俗套,我看漢人禮儀諸多繁瑣,倒不如胡地豪爽之道來得方便。”


    他談笑自若,舉止進退有禮,卻無一般中原士族的拘泥古板,烏蘭隻覺跟他談話很愉快,幾日相處下來,比往日開心了許多。溫涼淵對她所學針灸之術很感興趣,日裏無事常與她推敲探討,大為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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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昨天看到一個留言,說杏的文yellow,汗死,哪裏yellow,最多牽個小手抹個藥膏,吻都沒接呢o(╯□╰)o
    是不是有親想看yellow了……可是杏不打算在這本書yellow,嘿,以後有機會專門寫本yellow的,每百字yellow兩次,讓親看得過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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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霧

這一日兩人正討論用針灸治療咳血的方法,布赫走進門來,溫涼淵起身行禮離開。布赫瞟了他一眼,臉色不善,待他離開對烏蘭說道:“你近日似乎很高興。”


    他進門時臉上本是帶著笑意的,轉眼冷了下來,看得烏蘭心裏一陣莫名的惱意。


    她請他坐下,倒了茶放在他麵前,隨口道:“敢問你這臉色和語氣,是在吃醋嗎?”


    布赫眉毛微挑:“是又怎樣?你和他相處得似乎比和我更好。”


    烏蘭微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溫先生也是,我對你們一視同仁。”她尋思了一瞬,接著說道,“要論相處,有你和鄭儀光相處得好嗎?”


    布赫臉色一變:“鄭儀光和你說了什麽?”


    烏蘭盯著他衣襟上的刺繡:“不用她說什麽,是我用眼睛和心看到的。”


    布赫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有些心事重重。他在烏蘭麵前站定,卻沒有接烏蘭的話,隻說:“烏蘭,我這次來,還是為勸你放棄進宮的念頭。隻要你放棄,我自有辦法從阿達手中留下你。”


    “不管我是否放棄,如果你想留,還能留不住嗎?”烏蘭退開,走到床邊坐下。


    “不,我要你心甘情願留下來。”布赫笑笑,“日後將和我並肩而立,俯瞰天下的女人,我可不希望是被我強迫的。每一步,我都希望是你自願。”


    並肩而立,俯瞰天下。


    烏蘭眼皮一跳:“我若和你並肩,那鄭儀光呢?站在你身後,專門為你繡衣服?”


    布赫皺眉:“她和你不同,你根本無需擔心這個。”


    烏蘭低下頭,下意識撫摸衣襟上的花紋。布赫不再說話,給她時間思考。


    門外有風在呼嘯。已經是冬末,但胡地春天的風向來比冬日更猛,雖不刺骨,氣勢倒是更勝。


    烏蘭心中也像有大風吹過,卷著大雪彌漫,冰冷而淩亂。




迷霧

“你愛我?”她慢慢抬起頭,一字一字地問。


    他始料未及。


    中原的女子向來含蓄內斂,因此他與她相處也極其小心,唯恐被漢人的禮儀判定為輕薄。若是情不自禁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事後也會反複思量,是否惹她不快。


    而她也一向閃避著他的心意,他摸不準是出於羞澀還是根本就不想接受——他在其他事上向來果斷而勇敢,唯獨近來麵對他,總有些浮躁和不清醒。


    現在,她突然問出這樣突兀的話來,讓他措手不及。


    但他的直覺卻知道,她問得很認真,很用心。若是回答錯一個字,也許後果便不堪設想。


    “愛。”他愣了一下之後,語氣堅定地回答。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又問,目光清亮,臉色平靜。


    “可能是從兩年前,在山洞裏遇見你。”他答。


    “然後重逢,便一發不可收拾,越來越愛?”她直視他的眼睛,胸口微微起伏。


    他點頭。


    他竟然點頭。


    烏蘭心中迷茫的風雪,瞬間變成尖銳的冰刀,恨意透出眼眸。


    她站起身來,拿起身邊雕花高幾上的藥碗狠狠砸在地上。


    一聲脆響,藥碗迸裂,碎片四濺,醇厚的藥香溢滿房中。


    她太用力,扯動了背後的傷口,一陣鑽心的疼。她臉上滿是失望的表情:“布赫,我們都不要再演戲了,索性挑明了說吧。你心裏若真有一點點情誼,就告訴我真相。”


    布赫猛地意識到問題的嚴重,神色複雜,下意識上前幾步:“烏蘭……”


    她揮手阻止:“別過來,就站在那裏說。說說李可、梅兒、秦淩、韓仙到底是怎麽死的,說說你背地裏和鄭儀光在籌劃什麽,還有陳敏之,你為何利用她又拋棄她?還有,還有我,你對我懷著什麽心思?”


    布赫眼中閃過驚怒,麵色驀地一沉:“你知道多少?”




迷霧

果然。


    這些天以來,隻要有空閑,她便細細思量連日發生的事情。越是思量,越覺得迷霧重重。


    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所有事情背後似乎都埋著一條線,蜿蜒糾纏。每條線的盡頭,都有布赫的影子忽隱忽現。


    他為什麽能夠在每一個關鍵時刻忽然出現,為什麽能第一時間洞悉所有伎倆,為什麽明知道她會發現,還要穿著儀光繡成的衣服?        


    陳敏之的話,儀光的臨場指認,讓她預感事情不像表麵那樣簡單。


    是他真那樣睿智而強大地看透所有人和事,還是這一切本身,就是他的手筆?


    她方才不過是詐一下,心中隻有六七成把握,而他,竟然承認了。


    烏蘭臉上是頹敗的神色,忽然一點都不生氣了:“我所知道的並不多,但也並不少。你若不想說,就什麽都不要說,隻是別再用謊話騙我便好。”


    “我隻能告訴你兩句話。”布赫臉上恢複了平靜,“一,我需要有人為我做事。二,我方才的話,沒有一句是假。這樣,夠了嗎?”


    她看著他。


    沉默像一條又寬又深的大河,橫亙在兩人中間,無聲無息。汩汩流淌。


    良久,她說:“夠了。”


    她轉過身去,揮揮手:“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會。”


    剛剛發脾氣被扯動的傷口,結痂處裂開,重新流出殷紅的血,浸透她後背的衣衫。


    他看著心疼,卻不敢碰她。她的背脊挺得很直,倔強地拒人於千裏之外。


    “你傷口在流血,我去叫溫先生。”他低低說。


    她不說話。


    他邁步出門,她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掀開氈簾的手停下來,他終於忍不住問:“你還想進宮嗎?”


    “進宮。”她毫不猶豫。


    布赫嘴角動了動,沒有說話。




迷霧

烏蘭轉過身來,尚有些稚嫩的臉上是過分成熟的光芒:“從一個部落統領走到王座之上,你的路還很遠,用什麽非常手段都可以,我理解你,也佩服你,但我不能和你一起走。我還有我自己的事,自己的人生。”


    布赫此刻一定在用力咬著牙,因為烏蘭看見他的雙頰青筋繃起。


    不知為何,她的心裏莫名酸澀起來,一點一點的,從胸口漫到喉嚨,蓋過背上的火辣之痛。


    “如果做了王後,你還有什麽不能做到的事?”布赫說。


    烏蘭秋波盈盈,艱澀笑了一下:“等你做了王再和我說這句話,我會很感動。”


    “抱歉,如今的我還不能給你更多。”他心裏說,然後沉默轉身。


    天高地闊,冬鴉在枯樹枝頭呱呱亂叫,天邊盤旋的幾點蒼鷹。他踏出門去,深深吸了口冷冽的空氣,眉頭深鎖,目光一點點黯淡,像沒有月亮的晚上那濃重的夜色。


    他緊閉雙目,又驀地睜開,隨後一聲不響帶著人離開。


    烏蘭聽著外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消失殆盡,終於軟下身子頹然坐在地上。


    用手摳著床頭精雕細刻的團雲花紋,指甲啪地一聲折斷。


    溫涼淵走進來,看到地上狼籍一片,什麽也沒問,隻喚人進來清掃。


    他將烏蘭扶起來,讓她趴在床上,用小刀輕巧割開被血浸透貼在後背的衣衫,慢慢給她處理迸裂的傷口。


    “受得住麽?”他知道這種複裂的傷口很疼,盡量放輕動作。


    烏蘭趴在撒花引枕上,似乎睡著了,也不答話。  


    溫涼淵不再問,片刻處理好傷口,給她披上外衣,又將火盆移近了些,然後關上門出去了。


    烏蘭繼續趴著,就真得睡著了。這一覺睡得酣暢,似乎從來沒有這樣輕鬆過,直到日頭落山,天色暗沉,方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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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具

因為許久沒變動姿勢,脖頸酸麻。她轉過頭,睜開惺忪睡眼,看到燈下翻書的溫涼淵。


    “什麽時辰了?”她的聲音還帶著初醒的慵懶。


    溫涼淵放下書,起身在盆中淨手:“該你換藥的時辰。”


    她慢慢起身,打個嗬欠:“怎麽你今天這樣有空,總在我眼前晃。”


    溫涼淵專注地調製藥膏,眼中笑意深深:“我每日都是這樣有空,你沒注意罷了。”


    她轉過身去讓他上藥:“雖然是你時間用不完,我也要謝謝你。勞溫先生親自動手上藥,是古達部落裏難得的福分。”


    溫涼淵搖頭:“這可不是因為我時間用不完,是布赫大人特意囑我全力給你治療。”


    聽到布赫兩個字,烏蘭笑容滯了一下,不再說話。沉默著上完美人膠,溫涼淵端來火盆上熱著的湯藥。烏蘭披好衣服,接過碗來笑說:“多謝。”


    溫涼淵坐回桌邊,毫不客氣地揭穿:“你今天看起來心情很好,但就算笑著,也掩不住眼中的恨意。”


    烏蘭在他清澈的目光下低了頭,端起碗喝藥,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讓苦澀的汁水在口中打轉,然後一路流進胸腹。


    溫涼淵拿起書:“人活著不能隻有恨。傷己傷人,放下不可?”


    烏蘭心中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默默喝了半碗藥下去,歎道:“我何嚐不想放下。長天碧海,綠樹紅花,鎮日埋頭醫術,有人可以愛,也被愛著,歲歲年年,安然恬適。可是那樣的日子不過是在夢裏。就像——你祖父心係故國,不也要在這荒涼胡地度過終生。”


    她是為了打比方,然而話出口後有些後悔,冒然議論他的長輩,怕他生氣。


    溫涼淵卻不在意,溫潤一笑:“胡地並不隻有荒涼景色,夏天晴空旭日,牧歌悠揚,待來年你便知道。就算是數九寒冬,也有漫天飛雪可以怡情。我想,我祖父也應該發現了胡地的美吧。人扭不過命,但至少可以隨遇而安。”




麵具

烏蘭抬眼看看他:“我是你們部落的女俘,是即將獻給南王的舞姬,你讓我怎麽安?”


    溫涼淵收斂笑意,低頭翻書。過了一會,狀似無意地說:“我看大統領對你不一般,他也許可以幫你。”


    烏蘭搖頭:“他如何是他的事,我自有我的路要走。”


    溫涼淵手指磕著桌子:“心有所求卻躑躅不定,中原人是不是都活著這麽辛苦?我自幼生在胡地,見慣胡人豪放,實在有些無法理解漢人的深沉思量。”


    烏蘭將碗中藥汁飲盡:“也許吧。國衰世亂,誰能活得自在。”


    溫涼淵忽然定定看著烏蘭不語。烏蘭詫異:“你看什麽?”


    他如實回答:“我在想,如果你能放下包袱自由活著,會如何美。”


    他忽然轉移話題,弄得烏蘭一愣:“我也美?你難道沒見過美女?”


    溫涼淵眼中光華流動:“以前未接觸過靖國女子,後來見了你和儀光,才知道漢地女子個個風華絕代。”


    烏蘭將藥碗塞回他手中:“儀光確實婉轉動人,我比她來,要遜色許多。”


    溫涼淵見她有些不自在,便移開目光,轉身去擱置藥碗,口中卻很認真地說:“不,你的美和她不一樣。”


    烏蘭輕笑:“那麽,我改天去見見儀光吧。”


    “為何?你的傷還不宜多走動。”


    烏蘭抿嘴:“不,我必須去,去幫你比比我和儀光到底哪個更美。”


    溫涼淵看她一眼,忽然收斂了笑容:“好吧,哪天要去提前知會,我找人送你。若有心結,還是早點解開為好。”


    烏蘭詫異於他的心思縝密細致,這樣容易便覺察她的真實意圖,溫婉一笑:“什麽時候把你的讀心術教給我吧。”


    溫涼淵笑笑,起身告辭。


    三天之後,背上的傷口重新結痂。烏蘭在婢女攙扶下,回到舞姬居住的院中。




麵具

夜色已深,小院中靜靜的,守門士兵依然持著冰寒長槍。


    烏蘭將婢女留在門外,獨自推門進屋。


    儀光方要就寢,見烏蘭夙夜來訪十分詫異,忙起身給她倒水。烏蘭摘下風帽,阻止了她:“不用忙了,我來問你一句話就走。”


    儀光看烏蘭神色嚴肅,心中犯著思量,疑惑道:“你傷中前來見我,隻為一句話……蘭妹妹,是關於布赫嗎?”


    烏蘭搖頭,平靜地看著她:“我們不談布赫。我隻想知道,梅兒和李可到底是怎麽死的。”忽然提起這個話題,儀光摸不清頭腦,在她的逼視下暗暗心驚。


    儀光眼睛微眯,支起身子滿臉驚訝:“蘭妹妹,你忘了麽?是秦淩勒死的呀,我親眼看著她們倒在我麵前,卻被香氣熏得無力逃走……我以為是自己調香出了問題,後來才知道,秦淩早在她們房中火盆放了迷香,蘭妹妹你……”


    烏蘭緩緩坐在自己床上,擺擺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就算你疑心我害你嗓子,與我生分,我也並沒有生氣,也沒有後悔過當初救你。可是如今,鄭儀光,我後悔了。”


    她不再叫她鄭姐姐。          


    儀光猛地坐起,眼中蓄淚:“蘭妹妹,你難道懷疑我害人嗎?那次我也幾乎被秦淩殺了,你竟還懷疑我?”


    烏蘭看著滿臉委屈的鄭儀光,有一刹那很想推翻自己的揣測。       


    可事情的前前後後,電光火石般在腦中再次閃過,她終於長吸口氣,將憋在心中好久的話一股腦說了出來:“我不是懷疑你,我篤定就是你。儀光,我沒有生在你那種勾心鬥角的家庭裏,但我並不愚笨。那晚你調的香到底有沒有問題,還想瞞我這行醫的嗎?”


    見儀光麵色微變,烏蘭明白自己已經才對了八九分,遂趁勢追擊:“是,圖哈拉是在火盆中發現了殘留的迷香,可是,想要燒了一夜還有殘留的,需要多大塊的迷香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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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推歡樂文《貴族學園平民愛:流星不流淚》   
簡介:你不是手捧鮮花的夢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順眼的灰姑娘。貴族學園,蜚短流長,刀光劍影劃下血淋淋的傷。當英俊高貴的校園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強平民女,戰鬥是非同一般的慘烈,吻,卻也是非同一般的溫柔……
【話說這是個披著流星花園外衣裝憂鬱、骨子裏其實灰常轟騷的故事,喜歡輕鬆風格的童鞋們可以去踩踩】




麵具

儀光臉上是受傷的表情:“蘭妹妹,你是怎麽了,深夜來訪,就為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圖哈拉那麽精明的人,會想不到這一點?他能結案,想必是沒有問題。”


    “依我看,圖哈拉自己也不大肯相信這結果吧。”烏蘭說,“隻是礙於布赫暗中的壓力,又想快點給酋長一個交待,才草草將秦淩屈打成招了事。你覺得,我說的可有錯?”


    她逼視著儀光,雖是傷後孱弱,氣勢卻足。


    儀光眉頭漸漸皺起,眼中閃過一絲光芒:“若是這樣說,布赫暗中為何要給圖哈拉壓力?比起我來,他更可能是為了你!烏蘭,我現在才明白……原來是這樣的!你卻還要來誣陷我?”


    烏蘭不疾不徐地開口:“我今夜來找你,必是有了把握。鄭儀光,你既然知道自己在布赫心中分量不如我,此刻還狡辯什麽?”


    她將一切都推到布赫身上,篤定儀光必會疑心是布赫走漏了風聲。以儀光的心高氣傲,當然不會認為烏蘭能自己盤算出這些事。


    果然,儀光臉上陰晴不定,低頭沉默了一會。


    隻是一瞬的光景,她抬起頭來,臉上一片了然:“蘭妹妹,我懂了,你……你是想逼我放棄布赫。”


    她眼中的淚水再次閃動,幾乎馬上就要垂下來:“你這是何苦。你若真喜歡他,我便不再和他接觸,你又何必想這種法子挑撥我們?你救過我的命,我不會和你爭任何東西的!”


    烏蘭聽著這情真意切的陳述,心裏冰涼。她真沒料到鄭儀光機變這麽靈活,要不是觀察思慮了很久,有了把握,她幾乎要被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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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OMG。。。OTZ。。。。對幾位童鞋搶沙發滴激情萬丈十分無語o(╯□╰)o
    今晚還有一更啦,看誰能搶到,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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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具

“你那日用的桃花底香,是江南朱衣鎮的初春桃蕊酪製而成吧?本該色澤純正,晶瑩剔透,可為何會有淡淡的黃色?”烏蘭坐久了,後背傷口有些疼痛,站起來活動,“我不擅調香,方法卻還聽過一些,能有那種綿密芬芳的香氣,除了朱衣鎮的原料哪裏做得出來。”


    她走到窗前,偏頭睨著儀光:“你倒是說說,朱衣鎮的桃花底香,怎麽會有雜色?”


    儀光眼中蓄起的淚水,隨著烏蘭的陳述漸漸幹涸。聽到此刻,她也不屑再去抵賴,放鬆了神情款款一笑:“因為添了曼陀羅。”


    烏蘭心口驀地一痛。


    關於這件事,她已經琢磨了良久,早已有了把握。然而此時親耳聽到她承認,一瞬間還是難以接受。


    一路扶持的情誼,原來是這樣輕易就可被推翻。


    她勉強扯出一絲笑:“幸好我走得早,那香氣溢出不久便能致人頭暈,看來你劑量用大了。”


    儀光點頭:“劑量這種事,還是要多和你學學。”


    烏蘭心中升起一絲厭煩。


    “我被圖哈拉帶走的一刻,幾乎以為你所算計的人裏也包括我了。可憐秦淩,以她的資質根本不會威脅到你,你為何要拖她下水?”


    儀光眼光閃動,坦白承認:“秦淩是被臨時拖進來的,我的計劃裏原本包括你。”


    烏蘭臉色暗沉:“果然包括我?將梅兒和李可迷暈後勒死,自己也裝作被勒的樣子,然後嫁禍給我,是不是這樣?鄭儀光,我該不該多謝你最後一刻肯放過我——或者,我該謝謝布赫?你若再晚一點說出秦淩的名字,當日院子裏擺放的屍體就該是我了。”


    儀光忽然又變了臉色,眼中滿是傷心:“烏蘭,你就這麽篤定我的計劃是要害你?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人嗎?是,我鄭儀光自幼生在泥潭,沒生成純良的心地,可我在恩怨方麵也可以說一聲磊落。你一路救我性命,我怎會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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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10更結束!打滾慶祝~~~~~
    沙發大俠們?搶完沙發給杏一點反映好不好,比如哪裏寫的不好呀,希望寫成什麽樣子呀,之類之類的。杏寫的心裏忐忑,不知道親們喜不喜歡o(╯□╰)o 還有還有,寫得急,可能有蟲,請親們幫忙捉蟲,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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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具

烏蘭皺眉看著她,並不答話,不明白她怎麽又換了臉色。


    儀光的聲音逐漸黯然喑啞,柔弱可憐:“我原本設想著,你與我最後都活著,隻有李可和梅兒死而已,然後我們指認別人做凶手。可你呢?你那晚卻突然離開,一下子打亂我全盤計劃。你從那時開始就懷疑我了吧?不,你從很早之前就懷疑我了,對不對?烏蘭,我誠心對你,你卻疑我至此。”


    什麽?烏蘭簡直難以置信,這是什麽邏輯!


    就算是我懷疑了你,可我為何疑心,還不是你圖謀不軌在前?你步步謀劃著害人,倒是理所當然的好事了?一個人怎麽能將害人性命等同於用膳飲水,開口便是血腥氣?


    而你口口聲聲所說的為我打算,便真是如此嗎?


    烏蘭逼視著儀光,索性說個明白:“磊落?儀光,事到如今你還何苦做戲?我問你,第一,我們指認誰?李可梅兒整日和你我針鋒相對,她們死了,誰會相信我們無辜,你會允許計劃中有這樣的漏洞出現嗎?第二,你真念我的恩,誠心對我?你敢說你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懷疑我故意害你嗓子,讓你不能唱歌嗎?其實——你不但懷疑過,還因此生恨。第三,你臨時改變計劃去指認秦淩,並不是你良心發現,而是因為布赫,對不對?”


    儀光咬著嘴唇:“烏蘭,你不信我?”


    烏蘭輕笑:“不信。”


    她的聲音堅定而清脆,擲地有聲。


    儀光眸光閃動,認真望著烏蘭。


    燈花啪的一聲響,在一室沉默中格外刺耳。


    半晌,儀光呼了一口氣,笑笑:“好吧,我放棄,你贏了。”


    “不演戲了?”烏蘭冷眼。


    儀光搖頭:“劇本都被人翻透了,我還演個什麽?”


    “演戲有什麽用呢?彼此浪費大家時間。”烏蘭走到桌邊,拿起銀匙撥弄燈火,火苗躥得很高,屋內驟然明亮許多,“我原本想問你一句話就離開,你卻偏要和我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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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好忙,忙得頭暈,現在才騰出時間來更新,讓大家久等了。杯具啊杯具,為毛人家年底都坐等放假,我卻忙成這個樣子。。。




麵具

儀光伸個懶腰,款款靠在床頭:“我失策了,想不到你這樣心思通透,而且還有布赫護著,他為了救你,後來竟將陳敏之也廢掉。”


     烏蘭料到陳敏之也被布赫收為己用,但一直想不通為何她會對儀光下手,便問:“陳敏之害我和韓仙也就罷了,為何與你自相殘殺?”

 

     儀光眼神一瞬:“布赫沒告訴你?”          


     烏蘭見她起疑,不再追問,隻故作輕鬆道:“他身上又沒穿著陳敏之的刺繡,我懶得管她。”


     儀光笑著搖頭:“早知這樣,不故意用刺繡激你了。我隻想讓你望而卻步,自動離布赫遠點,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什麽時候將布赫迷住的?”


     “兩年前我們便認識。”            


     儀光驚訝,繼而自嘲地笑笑。


     烏蘭信手將銀匙扔在桌子上,叮的一聲脆響。


     “布赫若早點告訴我這些事,我那晚也不和你談什麽愛不愛他了,同樣也是浪費時間,有那個工夫,我倒不如閉目養神。”


     儀光擁著鵝黃色海棠坤繡錦被,烏黑長發傾瀉在精致刺繡上,笑意盈盈。


     將一切都說開,此刻她反而輕鬆了許多,像與烏蘭閑話家常:“如此說來,你當時是在試探我?”


     烏蘭應道:“是。我隻想看看,城外遇險後,你對我的態度是否有所轉變,能將一切坦誠相告。”


     “這麽說來,你很早就懷疑我了?”看到烏蘭點頭,儀光歎道,“可遇到野狼時你卻沒有拋下我,我不得不佩服你。”


     烏蘭用指甲刮著桌麵細細的花紋:“我救你出自本能,並不指望你知恩圖報。那時若身邊是一隻貓一隻狗,我也不會將它丟入狼口。不過,”她話鋒一轉,“說實話,當時我確實猶豫了一瞬間,因為你畢竟不是貓狗,而是可以害人的鄭儀光。”




麵具

儀光眉頭一動:“可你最後還是沒拋棄我,謝謝。”


     烏蘭微笑:“不用謝。我今天來,是為了問你一句話,也是為了要你一句話。”


     “什麽?”


     “不要再在我身上打主意。”烏蘭一字一字說得清清楚楚。


     儀光眼波流轉,深深點頭:“可以。這不用你說,遇狼那晚之後,我便不會再對你出手。不管怎樣你都是我的恩人。”


     烏蘭見她應允,站起身來:“恩人兩字當不起。如今我們十個人,死了李可、梅兒、秦淩、韓仙,陳敏之在圖哈拉手中半死不活,剩下五個人,沒有爭鬥的必要了。如果你願意,也放過其他人吧。”


     “隻要圖哈拉不改主意,再搞什麽五中取三的伎倆,我懶得再出手。”儀光閑閑道。


     烏蘭笑笑:“那好。時候不早,我告辭了。”


     儀光點頭:“走好。”


     烏蘭走了兩步,終於沒忍住,又轉身回來:“謝謝你今晚如此坦誠。鄭儀光,以後我們就不要姐妹相稱了。不過勸你一句,你隻是一顆棋,布赫能拋棄陳敏之,自然也能拋棄你。”


     鄭儀光慵懶地笑笑,轉身躺下:“我也是遇狼當晚聽到陳敏之的話,才知道她也是布赫的人。陳敏之所害的人中如果沒有你,估計布赫不會飛馬去救。那天我若死在城外,他隻會認定我手段不夠高明,繼續扶持陳敏之,這一點我相當明白。可陰差陽錯,我現在沒死呀,他現在繼續扶持的人還是我。”


     她的嗓子依舊沒有好,聲音沙沙的,又雜著少女特有的柔美。圖哈拉曾誇獎她嗓音特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


     烏蘭道:“你不覺得害怕嗎?你經營著一件事,背後卻有人在經營著你,他在暗處藏得那樣深,你無法琢磨,無法抗拒。”


     儀光搖頭:“怕有用嗎?隻要在自己選的路上一直前行就是了。他利用我,我何嚐又沒有利用他?”




麵具

願意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心中都有堅強的信念,很難受到外界幹擾。


     烏蘭知道勸不動,她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必要。


     她此行目的已經達到,於是邁步離開。


     鄭儀光口中的應承當然不能輕信,烏蘭不知道她所謂的恩怨分明到底是真是假。但起碼可以肯定,她短期內不會再冒然動手。


     布赫和自己相識已久的事情,肯定讓儀光震驚不小。而烏蘭將自己揣測的一切都暗示為布赫的透露,也能讓儀光摸不清兩人關係,從而投鼠忌器。


     半日的角心角力讓烏蘭疲憊不堪,她推開門,一腳踏進胡地濃重的夜色裏。


     連連兵行險著,收獲卻實在豐厚,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其實對於一切事情的真相,她隻是覺察到了一些端倪,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確定。她不是神仙,他們又藏得那樣好,她無法知道事情全貌。


     而且,她更加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猜測,多希望那隻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她希望儀光是真正的好姐妹。


     她希望布赫是真正對她好,不摻任何雜質的好。


     她希望她的斬釘截鐵,在布赫和儀光眼中隻是莫名其妙的胡說八道。


     但他們卻都相繼承認了。


     烏蘭心中的滋味,用任何言辭都無法形容。


     候在外麵的婢女提著燈籠上前,扶住烏蘭。厚重的披風擋不住濃濃寒意,烏蘭打個冷戰。


     婢女替她裹緊披風,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夜裏太冷,小心著涼。”


     烏蘭忽然很感動。


     院中其他房的人都睡下了,儀光房中的燈光也忽地熄滅。烏蘭站在黑黑小小的院子裏,被一個陌生奴仆腔調奇怪的關心深深打動。


     她扶住婢女的手,穿過衛兵把守的院門,飛快走向軍醫處。


     突然很想回到那個溫暖地方,藥香彌漫,有著溫潤笑容的人坐在燈下翻書。




春意

那晚之後,烏蘭在軍醫處溫涼淵的小院子裏閉門不出,再也沒見院外任何人。


     她專心養傷,不想其它任何事。


     布赫有時會來,不時給她帶些新鮮的漢地小玩意。


     烏蘭對他客客氣氣的,疏離的客氣,恭敬的客氣,布赫察覺的到,卻無可奈何。


     有次他帶了一盒糕餅前來。烏蘭打開蓋子,不由瞪大眼睛。


     是童年時經常吃的烏梅糕。


     “蘇小姐,請。”布赫端起盒子,舉到她麵前。


     因為見到烏梅糕而升起的淡淡喜悅,被一聲“蘇小姐”吹得煙消雲散。


     儀光知道她的身世,所以布赫會知道也是早晚的事。但她沒想到,他追查的這麽仔細,連舊年家中最愛做的糕點都打探的這樣清楚。


     烏蘭冷了臉:“多謝費心。”


     “不喜歡?”布赫放下盒子,雖在意料之中,但眼中還是閃過失望的神情。


     “當蘇小姐的日子,我早就忘記了。”烏蘭別過頭,視線離開烏梅糕。


     童年模糊的記憶再次被翻騰上來,其實許多事都記不清了,唯有親人的笑臉和暖意融融的亭台院落還算清晰,可這也就足夠了,足夠她在夢裏一遍又一遍的回憶。


     布赫將餅盒放在雕花梨木桌上,接口道:“忘記了?我怎麽覺得,你記得相當清楚。”


     他拿起一個糕餅舉到她唇邊:“若非如此,你為何苦心用盡,不怕傷,不怕死,怎樣都要進雙盛王宮?”


     烏梅糕濃鬱香氣縈繞在鼻端,他烏沉的雙眸似能洞穿她心中一切。


     她抬眼看他,明白自己的盤算被他知道了。


     “以你一人之力,為整個家族報仇,我雖然讚賞你的勇氣和執著,卻要鄙視你的愚蠢。”布赫言語間毫不留情。


     “就算愚蠢,那也是我的事。”烏蘭推開他的手,那糕餅的香氣忽然讓她心煩。




春意

布赫將糕餅扔在盒子裏:“我辛苦救了你的命,可不是讓你去送死的。”


    “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可別用這種事來控製我。”烏蘭也不客氣。


    布赫嘴角閃過笑意:“可認真算起來,我救過你兩次,並且不介意繼續救下去,而你隻救過我一次。”


    烏蘭挑眉:“哦,原來大人您救過我兩次啊?那您害過我兩次又怎麽算,可以相互抵消麽?若是兩次害人抵兩次救人,那你什麽都沒對我做過,而我卻救過你的命。”


    “我何時害你了?” 


    烏蘭輕哼:“鄭儀光和陳敏之不是你的人?她們害我,不就等於你害我?你對她們害人不但縱容,而且出手相幫。”


    布赫眼睛微眯:“連陳敏之你都知道?”


    烏蘭沉默,算是默認。她知道這一默認,布赫肯定會猜忌鄭儀光。


    見布赫臉色有些不善,烏蘭說道:“放心,你暗地裏那些事我不會說出去半分,不信的話你殺了我。”


    布赫聞言哭笑不得:“你這是撒嬌呢?我舍得殺你?”他的手覆上她的臉頰,觸感柔軟,他望著她櫻唇莫名心動。


    烏蘭移開頭,坐到另一邊的椅子上。被他撫過的臉頰發癢,她用力擦了一下。


    布赫當做沒看見,繼續剛才的話題:“別在這上頭糾纏了,告訴我你為何要進宮,進了宮想做什麽吧。”


    “你不都知道了,還問什麽?”


    布赫輕笑:“我隻推測你進宮是為了報仇,但實在搞不懂這仇如何報法,難道想讓南王派兵奪了靖國皇帝江山?”


    烏蘭搖頭:“那倒不必,打起仗來兵荒馬亂的,我可不造這孽。殺了那皇帝就行了,我死了多少親人,就讓他也死多少。”


    她一口氣說完,清秀的臉上布滿殺意,目光冰冷。


    布赫看她半晌:“你真這麽想?”




春意

見烏蘭點頭,他皺了眉:“你並不傻,可這事上為何糊塗如此,南王有可能為你做這種事嗎?就算你日後成了寵妃,他也不可能為個女人去派人殺鄰國皇帝。”


    “那就看我的本事了,隻要他有這實力就好,其他的事,我自會籌劃。”烏蘭不以為然,“殺一個皇帝有很多方法,親自派人動手隻是下策。”


    布赫知道勸不動了。


    她的固執他深深知道,而她總讓人出乎意料的智慧,也許真能達到她的目的。


    可是,因為她的固執,就要讓他親眼看著她走進王宮,成為那個昏聵君王的女人嗎?


    “不能等嗎?等我實現我的願望,自然能幫你實現你的願望。”他很認真地問。


    烏蘭也很認真地搖頭:“不,那太遠了,我需要一條能看清遠方的路。”


    他臉色沉下來:“如果這樣,我不介意用強硬的方法將你留下。”


    烏蘭驚訝地看著他。


    他盯著她,聲音有了微薄的怒意:“這些日子,你的刻意疏離已經讓我很不好受,我肯定沒有那麽大的容忍度,讓你主動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


    “布赫!你過分了,你沒資格控製我。”烏蘭也生了氣。


    “你是我認定的女人。”他說得斬釘截鐵,理所當然。


    烏蘭反感他的霸道:“你認定沒有用,我不愛你。”


    他沉聲:“我愛你就夠了。”


    “你如果真那麽愛我,又為何要跟鄭儀光牽扯不清?別說什麽你在利用她,你利用陳敏之,怎麽不穿陳敏之繡的衣服?”烏蘭恨恨反駁他。


    布赫愣了一下。


    這些日子以來,兩人都不再提之前的事,鄭儀光和陳敏之,以及圖哈拉和歌舞姬們,都成了禁忌似的。他沒想到她突然又提起來。


    他當初將鄭儀光的刺繡露在她麵前,多半為了試探她,看她對自己是何心意。而她因此發現真相後生了恨意,讓他大大後悔了一陣。這種小兒女的曲折心思,真不像是他布赫的風格。




春意

此時聽她舊事重提,他當然不肯將自己當時可笑的心思講出來,隻板著臉說:“她們是我要用的人,別再拿她們和你比。”


    烏蘭背轉身:“你出去,以後如果隻為了勸我放棄進宮的念頭,就不要再來了。”


    她執拗起來,布赫毫無辦法,沉默著走出了門。


    從這次之後,他再也沒有提起進宮的事情。再來的時候,隻送些東西,說幾句話。


    他似乎開始忙起來,每次來去匆匆。烏蘭足不出戶專心養傷,也不在意他又在謀劃什麽。兩個人,各自在自己的路上走好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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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一天悄悄過去。


    雪化冰融,草原的春日漸漸來臨,天氣慢慢變暖,終日能照到陽光的地方,已經有了破土而出的嫩草。


    烏蘭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再過一些日子便可以行動如常,心裏也漸漸有了期盼。


    她每日待在房中,拿著溫涼淵的醫書消磨日子。


    溫涼淵無事時常來與她談笑,兩人大半時候都在切磋醫術。烏蘭雖自幼得名師調教,但年紀尚小,行醫時間終究不長,經驗上到底比不過溫涼淵,鎮日與他討論受益不少。


    這日溫涼淵進門,手中捧著幾枝梅花,紅豔活潑,淡香沁鼻。他拿了桌邊一隻美人瓶,注上清水,將梅花插在裏麵。修長手指持著絳色花枝,風流蘊藉,恍若謫仙。


    烏蘭看著他含笑的眉眼,心裏無端蹦出“歲月靜好”四個字來。


    這些日子她與她相對,總有些淡淡的溫暖感覺,輕鬆恬適如童年舊日。


    暖陽將窗欞的影子投在青石地上,一點一點緩緩移動。


    溫涼淵輕歎:“梅花開了,春節快要來了。”


    胡人的春節並不在年末歲初,而是按照天氣時令過的。北地春天來得晚,雙盛國的人在三月才度春節。




春意

圖哈拉知道烏蘭傷將要痊愈,曾遣人來說,過了春節便讓她回去繼續演練歌舞。溫涼淵這一歎,烏蘭深深明白。


    這些日子,兩人相處久了,溫涼淵看她的目光逐漸不同起來。


    有時候,烏蘭真想溺在他溫柔的目光和溫潤的笑意裏,不過醒過神後,還是會囑咐自己要清醒一點。


    她忽略掉他言辭中的眷戀:“春天已至,秋天就不遠了。”


    溫涼淵道:“夏末秋初是部落進貢的日子,烏蘭,你真決定要入宮了?”烏蘭點頭。


    “還是不能解開心結?”他與布赫一樣,早就知道烏蘭入宮是有所圖的,但烏蘭從沒對他說起過,他也不追問。


    烏蘭搖頭:“如果我依舊流浪在靖國行醫,這心結解開與否都無所謂。但如今我可以進入王宮,一切便不同了。”


    “王宮……”溫涼淵將梅花擺在窗前:“也許你心結解開的時候,該是烽火連天的景象。烏蘭,你是行醫之人,你忍心嗎?”


    烏蘭詫異地看看他,難道,他竟覺察出了什麽?


    她想了想,緩緩說:“我義父生前一直說醫者父母心,當慈悲為要,可他最後卻死在不慈悲的馬蹄下。我到這裏之後遇到許多事,也想了許多。現在終於明白,醫術不過是個手藝,和打鐵築屋一般無二,打鐵的人需要慈悲為懷麽?”


    溫涼淵搖搖頭:“醫者和打鐵人終究是不同的。”


    烏蘭笑笑:“也許你對,也許我對,不過我終究不會改變決定。其實世事難料,人鬥不過命。有些路看似是自己選的,可是老天早就安排好了。”


    溫涼淵收斂了眼角的笑意,認真道:“你前行之路我無法相陪,不過若有一天你決定回頭,必會看到我在來路上等你。”


    這是他第一次當麵袒露心意。


    烏蘭低頭,一陣感動。可是她知道,也隻有感動罷了,她終究不能給他什麽。




驚變

春節很快來到,古達酋長宣布全城狂歡三天,迎接春天的降臨。


    烏蘭默默收拾衣物,屋外到處是狂歡的歌聲笑聲,過了這一晚,她就要回到歌舞姬的院子裏去了。


    溫涼淵來和她道別。他知道她去意已決,她知道他有些留戀。但兩人隻是相對而笑。


    他以為她將在秋天踏進雙盛國的宮城,她以為他將在古達部落繼續行醫。


    但他們都錯了,那隻是凡人的以為,上天沒有做這樣的安排。


    古達部落狂歡的最後一個晚上,全城彌漫著酒香,幾乎所有人都醉了。連盤桓在街頭的野狗,都因為吃了被酒水浸泡的殘羹,走起路來踉踉蹌蹌。


    就在古達人都沉浸在醉夢中的時候,驚天的號角響起在午夜。


    強弓流矢,長槍鋼刀,拓陀部落的鐵蹄鬼魅般衝進古達城。衝天大火連綿燒遍全城,哀號震天,殘夢中的士兵還沒來得及披上鎧甲,已經在錚亮的鋼刀下身首異處。頭顱滾在地上,瞪大的雙眼中猶是迷茫與疑惑。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拓陀部落毫無征兆的襲擊將所有人搞得暈頭轉向,連一向以機敏著稱的大統領布赫都失了方寸,隻顧得上帶著親衛衝到城中心去營救酋長。


    然而,當他匆匆趕去的時候,胖胖的酋長早已被人割下腦袋,隻餘屍身在地上流血。布赫驚得雙手發抖,忙帶人衝進後院,救出藏在冬柏叢中的酋長兒子,領兵保護少主突圍。


    烏蘭睡夢中聽到外麵喊殺震天,心頭驚疑,忙披衣起身。溫涼淵一腳踢開房門衝進來:“快走,拓陀人圍了城,我們去找布赫大人!”她匆忙套上鞋子,溫涼淵扔給她一件披風,拽起她便跑。


    到處是飛濺的鮮血,大火炙烤著屍體,空氣中是濃重的腥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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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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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限抓狂無限激動




驚變

雖然經曆過多次戰亂,烏蘭仍被嗆得惡心,捂住鼻子跟在溫涼淵身後左躲右閃,穿過一條隱秘的小巷子,向布赫府第的方向狂奔。             


    此時的布赫,也早安排了一隊精壯的士兵去軍醫處保護烏蘭突圍。但那隊士兵到達的時候,烏蘭房中早已人去屋空,他們隻好原途殺回去向布赫報告。               


    已經殺到城門邊的布赫聽說烏蘭不見了,急怒攻心,揮手砍翻兩個欺近的拓陀兵,一把將少主扔給親信侍衛,命令他們帶少主突圍,回馬帶一隊人重新衝回城裏。      


    他一邊將圍攻的敵人砍倒,一邊睜大眼睛,努力在逃難的人群中搜尋烏蘭的身影。可到處雜亂得很,哭號的百姓匯成湧動人潮,想在其中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烏蘭和溫涼淵好不容易跑到布赫府前,卻發現府第早被拓陀人占領,院內火光衝天。


    他們趕忙折回,跟著大批逃跑的百姓往城門口衝。           


    聽說布赫已經帶人衝破了西城門,所有人都拚命往西跑。溫涼淵緊緊拉著烏蘭的手,以免被人群衝散。


    手下報告說在西門附近看到烏蘭身影,布赫大喜,回馬往西門衝去。      


    流矢如蝗,布赫反手揮刀,叮叮錚錚,打落一片。他身邊的士兵卻沒有那樣的手段,好幾個中箭落馬,被趕上來的敵人揮刀砍殺。

    

    拓陀士兵占領的西城門漸漸失守,古達士兵一邊衝上城頭與敵人廝殺,一邊打開封鎖的城門,讓百姓出逃。

        

    一片流矢飛來,幾十個百姓中箭倒在地上,身後的人卻毫不退縮,繼續往前跑。再一片流矢,人一批批倒下,剩下的人卻仍不怕死地狂奔。


    跑出去還有生機,若被拓陀人俘虜,聽聞拓陀酋長凶殘成性,不知會受到怎樣生不如死的折磨。




驚變

溫涼淵拉著烏蘭,隨人潮往城門奔去。箭雨飛至,他一把將她拉進懷中。烏蘭隻覺他身體一震,忙掙脫出來,隻見他背上赫然插著三支利箭。


    他順著牆緩緩倒下去,烏蘭大急,拚命往起拽他。他蒼白著臉笑笑:“快走,城門要關了!”


    拓陀的士兵正在重新封鎖城門,布赫手下騎兵正奮力廝殺,阻止敵人的行動。然而寡不敵眾,城門還是在一點點合上。


    烏蘭大喊:“我扶你走,快!”            


    溫涼淵擺手:“你先走,我很快就追上。”他作勢往前邁步,卻一頭栽倒在地上,背上傷口汩汩流出血來。烏蘭拽不動他,焦急地往四處看,忽然眼睛一亮,看到一騎飛奔而至。


    她認出那是布赫的手下,常常貼身跟在布赫身邊,連忙大聲叫他:“軍醫溫先生受傷了,快帶他衝出去!”


    那士兵聞聽喊聲,往過一看,麵露喜色,飛馬踩著屍體衝過來。然而他卻不救溫涼淵,反一把將烏蘭拽上馬背。


    恰逢布赫領兵殺至,見烏蘭得救,心中再無掛念,一騎當先砍翻在城門口死守的敵人,殺了出去,身後十幾名騎兵順序衝出。


    烏蘭被士兵橫放在馬上往城外衝。她看後麵已無古達士兵,而溫涼淵仍舊癱坐在牆角,被湧動的人流推搡踩踏,鮮血浸滿後背。


    她抽出靴中匕首狠狠砍在士兵手臂上,那人疼得鬆開了手,烏蘭趁機翻身跳下馬背,道一聲“對不住”,逆著人群拚命向溫涼淵擠去。


    救她的騎兵猝不及防,尚來不及勒馬,奔馬已經衝出了城外。


    城門緩緩關上,布赫聽到手下的驚呼,回過頭去,隻看見人群中那一抹白色身影轉瞬即逝。


    “咚——”兩扇門合在一起,發出沉悶的響聲。  


    布赫隻覺得像有一把巨錘砸在了心上。




拓陀

衣衫破碎,鬢發淩亂,烏蘭再一次成為了女俘。


    半年前那次被俘,她為自己的未來焦慮擔憂,而這一次,讓她心急如焚的卻是溫涼淵。


    那天,她還沒來得及衝破重重人群擠到他身邊,就被拓陀兵抓住了。


    而現在,她正坐在顛簸的車裏,和許多女人一起被運往拓陀城。


    命運出現了驚人的重複,她卻沒有時間驚訝或冷笑,因為同車的女人說,拓陀部落的酋長一向是這麽處置俘虜的:女人抓回去為奴為妓,男人就地斬殺。


    溫涼淵重傷,又陷在城中,她實在太擔心了,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倚在車壁上,外麵光影流轉,太陽升起又落下,月光灑遍大地,她的心頭一點光亮也無。


    她一直在流淚,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時有了這麽多眼淚,像身體裏所有的東西都變成了水一樣,怎麽流也流不盡。


    軍醫處的一幕幕不斷浮現在腦海中。


    他折了梅花,注灌清水,為她插在美人瓶中。


    他修長的手指蘸著藥膏,輕輕塗抹在她背上。


    他看著她收拾衣物,眼中滿是留戀,嘴角卻依舊含笑。


    他將她攬在懷裏,為她擋住流矢,自己背上卻插著三支箭。


    他說,心中安定傷才好得快,身上的傷如此,心中的也是。


    他說,你的美是不同的。


    他說,醫者和打鐵人終究不同。


    他說,快走,城門要關了。你先走,我很快就追上。


    ……


    溫涼淵,如今我先走了,你什麽時候可以追上來?




拓陀

車輪轆轆,載著烏蘭駛向未知的遠方。


    身邊年長一些的女人突然扳過烏蘭的臉來,細細看了一會,便伸手在她臉上塗抹。女人的手滿是汙泥,髒得很,烏蘭麵上淚痕縱橫,沾了髒汙後一片狼藉,根本看不出本來麵貌。


    “你生得這樣好看,把臉塗髒了才行,否則會生不如死的。”好心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解釋。


    烏蘭思緒渙散,愣怔著被女人折騰了一番,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她是什麽意思。俊俏的臉蛋容易招來麻煩,隻有醜一點的才會被分去當奴隸,雖然吃苦受累,總比伺候男人強。


    她感激地衝女人笑笑。


    然而她們都料錯了。有時候人真是不能不信命,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拗不過老天。


    女俘們到達拓陀城後,被集中在一個大廣場上。老弱病殘的女人早就被留在古達城中,被運來的都是年輕力壯的。烏蘭放眼望去,烏壓壓一片,大概有四五百人之多。                 


    “這十個去喂牲畜!這十個去阿達府上當差!這二十個分給滕江大人!……”長官模樣的人一路走過來,將女奴們分派到各處。


    他在烏蘭一眾人麵前站定,捏著一個女孩的臉看了一會,又讓她站起來瞅瞅身子:“這個去軍營!”


    旁邊的隨從露出邪惡的笑容,去軍營便是營妓了。女孩嚇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大人!我願意做牛做馬,您千萬不要把我放到軍營去呀!”


    那長官冷了臉,一腳踢開她:“你說不去就不去?”隨從上前將女孩架住,就要拖走。女孩哭喊:“大人您放了我吧,她比我長得好看,讓她去軍營才對!您看她一臉髒汙,都是故意抹上欺騙您的!”她用手指著烏蘭大叫。


    烏蘭吃了一驚,隱約想起這女孩是和自己同車的人,連忙往人群中縮了縮,希望躲過此劫。




拓陀

那個長官卻已經注意到了烏蘭,吩咐手下端水過來。隨從端來水,扯了巾子蘸濕,拽過烏蘭給她擦臉。


    泥汙盡數褪去,雪白的肌膚露出來。長官看著烏蘭眉目如畫,嘖嘖讚歎:“果真是個美人!來人哪,帶去給她洗浴!”


    烏蘭被拖走。


    那女孩見長官麵露喜色,忙說:“大人,這都是我的功勞,您把我分配去阿達府中吧。”


    長官冷哼一聲:“你說怎樣便怎樣嗎?阿達府豈能讓你這種出賣同胞的人玷汙?我看軍營才真正適合你。”


    烏蘭離去的瞬間聽到這結果,無奈冷笑。


    --------------------------------------------------------------------


    雖都是雙盛國南部的部落,拓陀城卻與古達城不同。古達城中民舍以土坯房為主,而拓陀城中卻是帳房的海洋,到處是圓形尖頂的氈房,依舊保留著遊牧民族的傳統習俗。所謂城,不過是用城牆圍起來許多帳房而已。


    烏蘭由奴隸分配場被一路帶到城中心的一個所在,重兵把守,旌旗招展,顯然是貴族府第。從半開的精鐵門進去,入目是一片高低起伏的氈房,卻不雜亂,井然有序地排列著,各處都有手持長槍鋼刀的胡兵守著。


    烏蘭被帶到一個類似下人聚集區的地方,由兩個嬤嬤領著進入沐浴室,被從頭到腳洗得幹幹淨淨。


    嬤嬤對著出浴的烏蘭,露出驚訝的神色,沒想到這個髒兮兮的女孩子原來竟是這樣美豔動人。


    她們剛剛伺候烏蘭洗浴時,動作粗魯,臉色冷淡,如今看了烏蘭的容顏,心中早就明白了幾分,料想她大概是即將獻給阿達的美人,臉上馬上露出謙卑的笑容,為烏蘭穿衣的動作也溫柔了許多。      


    烏蘭一直任由她們擺布,看她們忽然對自己熱絡起來,略略猜測出她們心中的盤算。




拓陀

她調整心情,笑著問:“兩位嬤嬤是哪位貴人府上的吧?舉手投足都很高貴。”


    圓臉嬤嬤溫和笑笑,並沒答話,隻低頭給烏蘭係腰帶。尖臉嬤嬤的神色更加驚訝:“姑娘看起來是漢人吧,竟然會說我們的語言?”


    烏蘭點點頭:“我來到這裏時間也不短了,所以會一些。嬤嬤是哪位貴人府上的呢?”


    尖臉嬤嬤這次也閉了嘴,彎腰為烏蘭穿上羊皮小靴。


    烏蘭看她們神色,知道問不出什麽,便不再開口,任她們給自己穿戴整齊。


    站在大大的銅鏡前,烏蘭一怔。


    在古達部落裏,圖哈拉專門給她們準備了漢族衣裙,所以她雖已在雙盛過了小半年,卻從來沒有穿過胡服,此時盯著鏡子裏的自己,竟然有些不認識。


    藍底鑲金的八角帽垂下十二條珠串,圓潤飽滿的珠子披在烏黑長發上,瑩潤動人。及膝長坎肩繡著各種祥瑞雲紋,綴滿綠鬆石和紫色的瑪瑙,彎月銀項圈在胸前閃閃發光。她本就明眸皓齒,眉目清秀,若做漢族打扮自有蹁躚風致,此時穿了胡服,別有一股妖嬈的味道。


    烏蘭輕輕移步,小羊皮靴上墜著的鈴鐺叮叮作響。


    “姑娘真像仙女一樣美麗。”尖臉嬤嬤由衷讚歎。


    圓臉嬤嬤微微俯首:“美麗的仙女,請隨我們來。”


    烏蘭知道問也無用,微微點頭表示應允。圓臉嬤嬤為她披上貂皮披風,在前引路,尖臉嬤嬤跟在後麵。


    烏蘭暗暗搖頭,她們何必這樣謹慎,一前一後地押著,到了這裏我還能跑到哪去呢?


    順著帳房之間的小路一路行去,走了大概有一刻鍾,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片頗大的廣場。這樣的氣派,烏蘭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拓陀部落中,還有誰會住在這樣大排場的府第中呢?


    除了傳說中那個殘暴成性的拓陀酋長,基本別無他選。




失身

兩列衛兵的長槍在陽光下閃光,烏蘭隨著嬤嬤穿過長槍陣,在一個巨大的氈房前停步。


    嬤嬤上前通稟,不一會,氈房內走出一位個子很高的婢女,掀起帳簾,示意烏蘭進門。


    兩個嬤嬤自動退後,烏蘭定定神,邁著從容的步子走進氈房內。婢女合上帳簾,與嬤嬤們一同退下。


    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矮桌前,雙目炯炯盯視著烏蘭。烏蘭在房中站定,也毫不避縮地打量那男人。


    他看起來大概三四十歲,高鼻深目,絡腮胡須修剪得很整齊,滿頭長長的小辮子,典型胡人打扮。他席地坐在氈毯上,意態本是休閑,卻仍像一隻伏臥的猛虎,隨時可以跳起來傷人。                      


    男人的眼神很直接,從烏蘭踏進氈房的第一刻起,他就絲毫不掩飾眼中的讚歎和渴望,灼熱目光上上下下掃過烏蘭全身,幾乎要將烏蘭身上厚重的衣物全都燒掉,直接透視她的裸體。                          


    烏蘭與他隻對視一會,便實在受不了他眼中赤裸裸的熱度,移開目光,卻仍能準確感覺到男人目光的掃射。畢竟是未出閣的閨女,她臉上一層層熱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他終於停止了打量,開了口,雙眼卻依然鎖定在烏蘭緋紅的麵頰上。


    烏蘭依舊垂眸:“烏蘭。”                 


    “我叫阿爾多。”男人聲音洪亮。


    烏蘭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早已猜出他是誰,隻是,拓陀部落的酋長,一貫喜歡對俘虜報上自己的姓名?


    阿爾多很直接地解答了她的疑問:“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女人。”


    他雙目明亮,咧開嘴大笑起來。


    烏蘭吃了一驚。她不是沒料想過這個結果,但如今聽他毫不避諱地說出來,還是嚇了一跳。




失身

“恐怕要讓您失望了。”烏蘭深吸口氣,雙手交叉在胸前躬身行禮——其實,她並非要表達什麽尊敬或懼怕,更多是為了撫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


    她深深鞠了一躬,待到心跳不是那麽厲害了,才緩緩起身,將話說完:“尊貴的阿達,我不能成為您的女人。”


    “為什麽。”阿爾多隨口問道,毫不在意她的拒絕——她已被他牢牢攥在手心裏,拒絕與情願,又有什麽區別。


    烏蘭鄭重回答:“因為,我是即將獻給南王的歌舞姬。”


    阿爾多身子前傾:“哦?古達部落那個色迷迷的胖老頭子,舍得把你這樣的美人獻出去?”


    烏蘭心道,他為何不舍得,他可是為了換回那塊肥美的草場。她口中卻沒有答話,沉默地站著。


    阿爾多站起身來,兩三步便跨到了烏蘭麵前,捏起烏蘭下巴:“不管怎麽說,那胖老頭子已經掉了腦袋,你如今可是在我手裏。”


    他的手長年持弓箭,長滿了堅硬的繭子,硌得烏蘭有些疼。她扭過頭,退後兩步,堅定地說:“不管怎麽說,尊敬的阿達,我曾經是要獻給南王的女人。您這樣對我,就是對偉大南王的不敬。”


    阿爾多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哦,對呀,我不能對偉大的南王不敬。可是——”他話鋒一轉,又掰過烏蘭的臉,強迫她與他對視,“如今你在我手裏,我怎樣對你,南王又怎麽會知道呢?而且,胖老頭子把你藏得這樣好,恐怕南王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吧,嗯?”他手指撫過她柔嫩的雙唇,眼中燃起火焰。


    烏蘭心裏怕極了,她在靖國時便聽過拓陀酋長彪悍殘暴的名聲,抬出南王來隻是希望他能有些顧忌,可他這樣子,似乎根本不把南王放在眼裏。


    她躲避著他的目光,那眼中的灼熱讓她害怕。


    阿爾多忽然吻了下來。




失身

烏蘭猝不及防,驚呼聲被堵在口中,微張的雙唇正好讓他長驅直入,肆意掠奪。


    他將她箍在懷中,大手托著她的發髻,用力在她芬芳的口中攻城略地。


    烏蘭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霎時腦中一片空白,根本透不過氣來,拚命想要推開他,卻一點效果都沒有。她的力氣,對於他來說,簡直就不算力氣。


    隨著吻的深入,他的身子緊緊貼上她,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忽然,他長臂一伸將她打橫抱起,按倒在柔軟的地毯上。


    烏蘭驚叫,在他激烈之吻的封堵下,卻變成一聲嚶嚀,更加挑起他眼中的渴望。


    披風早已被掀掉,他的大手探入她衣襟之中。烏蘭絕望地閉上眼睛,難道真要被他……


    阿爾多一手摟著烏蘭,一手在她衣襟中摸索,唇齒在她脖頸間流連。


    烏蘭緩緩將手伸向靴筒。


    那裏,是她方才趁嬤嬤不備,從舊靴子中轉移過來的小匕首。


    “報——”門外一聲高喊,打斷了阿爾多的動作。他不耐煩地皺眉,向帳簾方向看去。


    烏蘭停下了摸匕首的動作。            


    “什麽事!”阿爾多怒喝。         


    “尊敬的阿達,大夫人邀請您前去赴宴。”清脆的女聲。           


    阿爾多低頭看看烏蘭,埋首在她頸間用力咬了一下,烏蘭疼得“啊”了一聲。


    “答應了大夫人去參加她的生辰宴,今天先放過你。”阿爾多起身,吩咐婢女進來伺候。


    先前給烏蘭掀簾子的高個婢女走進來,阿爾多喚她朵瑪。朵瑪身後還跟著另一個麵目陌生的婢女,聽聲音正是剛才打斷阿爾多的人。


    烏蘭趕忙從地上起來,背過身站到一邊,匆匆整理淩亂的衣衫。


    陌生婢女的眼鋒尖利地掃過烏蘭脖頸間的紅痕。




失身

阿爾多走了,烏蘭被安置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氈房裏,門口有衛兵看守,插翅難逃。


    天色漸晚,烏蘭忽然想到半年前,自己到古達部落的第一個晚上。


    她掀開帳簾,撲麵是晚間的冷風和雪亮刀光,和那個晚上一模一樣。


    她此刻不想再編什麽如廁的謊話了,逃跑是不可能的。她轉身回房,坐在鋪著厚厚氈毯的塌上,忽然想起那個夜晚漫天的星光,和星光下邂逅的故人。


    “他日我若為王,定叫天下安康。”


    他那時的話,說得多麽斬釘截鐵,信誓旦旦。


    用心經營了那麽久,利用和舍棄了那麽多人,到頭來連古達部落本身都覆滅了,他帶著殘兵可出逃成功?


    天意就是這樣弄人。


    在古達時的那些人,一個個從烏蘭腦中閃過,她笑笑。舞姬們妖嬈的身段和甜膩的歌聲,如今都煙消雲散的。不知戰亂過後,她們都流落在哪裏。


    她又落下淚來。                 


    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如今可還活著?


    每想一次,她心裏便要疼上一分。不斷不斷地想,那疼痛便綿綿密密地交織著,覆蓋了整個心房。


    ----------------------------------------------------------------------


    那晚直到深夜,阿爾多都沒有再出現,烏蘭鬆了口氣,和衣倒在塌上昏昏睡去。          


    連日來的顛簸忐忑讓她身心俱疲,沉睡中猶然噩夢不止,溫涼淵滿身是血的情景不斷在她眼前出現。她在夢中絕望地呼喊,卻怎麽也醒不過來,淚水濕了大片軟枕,直到天色漸明,她才頭疼欲裂地睜開眼睛。


    早飯和午飯都有人送過來,她整日處在嚴密的看守下,行動範圍不能超過柵欄圍成的小院子一步。


    烏蘭幾乎一整天都望著遠方的天空發呆。




失身

天氣暖和了一些,白雲柔軟,輕飄飄從天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烏蘭的視線也隨著它們茫然移動。


    阿爾多結束了公務跨進院門的時候,一眼就看見烏蘭立在氈房前仰首望夕陽的瘦削身影。


    她又長又黑的頭發鬆散披在身後,眉目間是淡淡的憂色,伶仃寂寞的樣子,讓久經沙場的阿爾多不由心中一軟。


    他舉步上前,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就打橫將她抱進房中,輕輕放在軟榻上。    


    烏蘭想坐起身來,卻被他兩隻胳膊圍住,隻好身子僵硬的躺著,緊張地盯著他。


    阿爾多目光熱切地看了她一會,又是毫無預兆地俯身吻下,漸漸深入,激烈,整個人都壓在了她的身上。


    烏蘭用力反抗,但力氣單薄,哪裏是他的對手。他用力一扯,她的外衫已經被撕開,露出小衣遮掩不住的瑩白肌膚。


    他的眼中全是灼熱的情欲,烏蘭屈起腿,飛快拔出靴筒裏的匕首。


    阿爾多臉色一滯,手掌已經按住烏蘭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捏,便讓烏蘭疼得鬆了手。他揮手將匕首扔出好遠,繼續在她唇邊掠奪。


    烏蘭一口狠狠咬在他肩頭。


    溫熱的鮮血流出。


    阿爾多眉頭緊緊皺起,呼吸急促,臉上青筋迸出,麵色瞬間蒼白,停下了侵略的動作。


    烏蘭忙使盡全身力氣,將他一把推翻在地上,拽過殘破的外衫遮住身體,挺身坐起來。


    阿爾多趴在地上不動,右手捂著胸口,呼吸越發急促,額頭上冷汗直冒。烏蘭呆住,怎麽自己這一咬,將一個常年帶兵打仗的人咬成這樣?


    憑著多年的行醫經驗,她很快發現不對勁。


    他不是被咬的,他在發病!


    她想也不想地翻身下床,拉過他胳膊診脈,不由得眉頭一皺。


    怎麽他正當壯年,卻有這種病?




失身

她用力將他翻轉過來,讓他躺平,然後捉住他的左胳膊,向他的郗門穴掐去。


    忽然,她停了下來。


    “我為什麽要救他?他死了正好呀。”她猛地站起身,將阿爾多撇在一旁,想走出帳房。


    “等等……如果他死了……”烏蘭心中電光火石閃過幾個念頭,克製住想衝出去的衝動。她回頭看看臉色越來越蒼白的阿爾多,咬咬牙,重新蹲在他身邊救治起來。


    用力掐住郗門穴,然後拉著他的手臂緩緩轉動,隻過了片刻,阿爾多的呼吸逐漸平穩,冷汗減少。


    他睜開眼睛看看她,眼中的情緒讓她心頭突地一跳。她垂眸,幫他躺回塌上。


    天色已晚,烏蘭點起燈火,將火盆移到塌邊。


    阿爾多一把將她扯倒。


    烏蘭驚呼:“你現在還不能……”


    他用手堵住她的嘴,搖搖頭,將她抱在懷裏,蓋上被子閉目睡去。


    烏蘭掙紮了幾下,根本逃不出一雙鐵臂的鉗製,隻好窩在他懷裏,好在他也沒有什麽出格的動作。漸漸的,她也迷迷糊糊睡著了。


    忐忑睡去,卻是溫暖而香甜的睡眠。


    清晨,烏蘭在阿爾多的懷中醒來。她怕驚動了他,雖然醒了,卻一動也不敢動,隻睜著眼睛靜靜躺著,緊張地聽著他的呼吸聲。


    她有些懊惱。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確實是她被擄到雙盛國後,半年來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胡地太冷了,就算蓋著兩床、三床被子,也不能抵禦夜晚的寒涼。她經常被凍醒在午夜,然後輾轉反側好久也無法入睡,手腳都是冰涼。


    而這個晚上,阿爾多的體溫讓她絲毫沒有感覺到寒冷,所以睡得又香又沉。


    怎麽能在男人懷中睡得這樣安穩?她心裏著實自責。


    而且這個男人,還曾那樣粗暴的對待自己。




失身

阿爾多忽然動了一下。


    烏蘭驚了一跳,卻不敢回頭去確認他是否醒來。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因為緊張而僵硬到極點的身子,阿爾多卻覺察到了。他攬過她,強迫她的臉對著自己,看到她假裝睡著卻睫毛顫動的雙眸,嘴角扯出笑意。


    也許因為剛睡醒,他此時的臉色那樣溫柔,如果被手下見到一定會大吃一驚。


    “張開眼睛。”他命令道。


    烏蘭還想裝睡,卻在這一聲命令下迅速張開了眼,自己都詫異為何變得這樣膽小。


    阿爾多仔細看著她,眼中的熱度越來越灼人。他慢慢朝她俯下。


    “停止!”烏蘭伸出手擋住他越來越近的臉。


    他索性拉過她的雙手,按在頭上方:“等什麽?”


    烏蘭強忍住懼怕,冷眼說:“昨晚我救了你的命,你最好放開我。”


    “你是要我報恩?我覺得,讓你成為我的女人,才是對你最大的恩典。”他語氣中含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烏蘭鄙視他這種毫無道理的自信:“我不會指望你報恩,當時隻是迫不得已才救你。否則你死了,我肯定也活不成。”


    “明白就好。你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我更喜歡你了。”阿爾多再次俯下來。


    “等等!”烏蘭急喊,“我話還沒說完,我要和你談交易。”


    阿爾多略略停頓,有些詫異。烏蘭忙趁機一口氣把話說完:“你身上有重病,必須早點醫治,否則我保證你活不過十年。若是保養得不好,隻剩三五年的命也大有可能。我卻能醫好你,幫你延年益壽,作為交換你不能再碰我分毫。”


    他盯著她看了半天,似乎要確認她這番話的可信度。


    烏蘭也毫不退縮地和他對視。


    他忽然笑了:“如果不能碰你,那我寧願少活十年。”話音未落,就朝她吻了下來。




失身

烏蘭沒想到他是這樣的回答,拚命躲避他的吻,急道:“我是靖國名醫的徒弟,沒有騙你,你得的是驚心風,最多還能活十年,如果再出現昨晚的狀況,馬上就死也說不定……”


    他眼中是狂妄的自信:“我可不怕死。如果馬上就死,更不能有遺憾。”


    他扯開她本就淩亂的衣衫,狂風暴雨般向她掠奪。


    她無力反抗。長發撲散枕邊,亂發間,是絕望無助的眼……


    ……              


    ……                         


    亂紅零落,瑩雪染塵。 


    這個早春的清晨,她成為了他的女人。


    鼓樓上的報時鼓聲響起,原本寂靜的拓陀城逐漸嘈雜起來。阿爾多起身,赤著身子喚婢女進來擦洗穿衣。


    烏蘭別過頭去,望著氈毯上金色的花紋,腦中一片空白。


    從被擄到雙盛的第一天起,她就做過這種最壞的打算。她以為自己可以承受——現在才知道,失去貞潔後是這樣錐心刺骨的疼。


    身上疼,更疼的是心。


    腦海中忽然出現溫涼淵那雙春水般暖意融融的眼睛,和他永遠掛在臉上的溫潤笑意。


    她的淚再次落下來。


    劈劈啪啪,打濕枕畔。


    阿爾多聽到她的抽泣,走過來扳過她淚痕宛然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他不由自主的吻了她的臉頰,然後拉過被子將她全身蓋嚴。


    “睡吧,你累了。”他吩咐道,然後轉身離去,不忘帶走地上昨夜掉落的小匕首。


    婢女朵瑪的臉上閃過驚異。她貼身服侍了酋長這麽多年,從來沒見他對哪個女人這麽溫柔過。


    這個漢族女子明明一臉抗拒,若在以往,酋長早將這種不識時務的女人扔給士兵們了,可這次他不但不以為忤,還對這女子這樣體貼?


    她不由對烏蘭另眼相看。




失身

阿爾多走時吩咐朵瑪好好照顧烏蘭,她更加不敢怠慢。看烏蘭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便靜靜退在一邊,屏息靜氣,隨時等待傳喚。


    烏蘭躺在床上,除了默默流淚就是昏睡。


    她已經完全不能思考了,整個人都是木的。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過去,日升日落,氈房裏的光線明了又暗。


    朵瑪輕輕喚她洗漱吃飯,她一概聽不見,沒有一點反應。朵瑪站累了坐著,坐累了站著,出門又回來,烏蘭卻一直躺在床上。


    太陽落山,牛羊歸圈,朵瑪掌起燈的時候,阿爾多再次來到這個小氈房。


    朵瑪向他報告了烏蘭的情況,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起:“去打熱水來。”然後徑直走到烏蘭床前坐下。


    烏蘭昏睡著,秀眉凝皺,不時驚悸。


    阿爾多將她顫動的手握住。她的手那樣小,她整個人也那樣瘦削,他有些心疼,暗想自己今早是否太粗暴了。


    朵瑪帶人抬進了沐浴的大桶,將火盆挑得更旺。阿爾多除去衣衫,掀開被子。被子下的烏蘭不著寸縷。他抱起她,和她一起坐進木桶裏。


    溫熱的水汽蒸騰,烏蘭方才從昏睡中醒來。她清醒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和阿爾多共浴,顧不得身上酸痛,驚得一下子站起來。


    阿爾多不由好笑地盯著她。她這才發現不對,忙又沉到水中,雙臂抱住身子,隻露出驚慌的臉在水麵上。


    “烏蘭,你都是我的女人了,還害什麽羞。”阿爾多攬過她,“你需要洗個熱水澡,然後飽飽吃頓飯,我的四夫人。”


    烏蘭正用力掙脫他,沒注意到他的稱呼。朵瑪卻領著婢女們跪了下去:“奴婢給四夫人請安。”


    烏蘭這才明白過來,詫異盯著他。


    阿爾多用力摟緊她,哈哈大笑:“我雖然女人多,給過名分的卻隻有三個,你是第四個。”




妒婦

他為她擦洗身子,用毯子包裹著她抱在懷中,喂她吃飯。


    烏蘭反抗無效,隻好任他擺布。吃飽喝足,他抱著她睡覺,一夜無話。


    清晨醒來,她張開眼睛便看到他的笑臉:“醒了?看你臉色,昨夜休息得很好。”


    他緊緊抱住她,再次將她占有。


    就這樣,一連五六天,他夜夜宿在她房中。


    烏蘭的身子一直酸軟無力,腦子依舊昏沉而木然。四夫人的名分並沒有讓她有多少喜悅,相反,她覺得自己像個暖床的妓女。


    她想過死,可最終把念頭打消了。


    朵瑪時刻伺候著,她沒有機會,更重要的是,她還不想死。她想活下去。


    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對她說著:活下去,不管怎樣也要活下去。


    於是她就活著。每日起床,穿衣,吃飯,然後再倒在床上發呆。


    她還活著。她知道自己要活著。可不知道為何要這樣活著。


    這一天,阿爾多依舊早飯後出門,她倚在床上閑坐。


    帳簾被猛地掀開。


    走進兩個婢女服飾的人,一左一右分別站在門邊,高高挑起厚重的氈簾,烏蘭的帳門瞬間洞開。


    雖是早春,天氣已不像先前那般冷,但依然春寒料峭。冷風嗖嗖地卷進來,將帳內火盆製造的溫暖一掃而空,不但烏蘭,就是自幼生長在雙盛國的婢女朵瑪也被吹得打了個冷戰。


    烏蘭整個人還是木木的,對突如其來的寒冷不大在意,依然靠在床頭發呆。


    機靈的朵瑪認出兩個掀簾婢女是大夫人木揚錯帳內的,心中便有了些不好的預感。再看那兩個婢女的臉色,都是臉掛寒霜,目光毫無避諱地射向烏蘭,絲毫沒有下人見到主子的卑微和畏懼,朵瑪更加感覺不妙。


    她料到必是大夫人來了,連忙上前幾步跪迎,口中說著:“恭迎大夫人。”




妒婦

話音未落,氣勢洶洶進門的大夫人木揚錯早已一腳把她提到一邊,幾步便站到了烏蘭麵前。


    她一身大紅狐裘披風,頭戴金抹額,絳色棉服上綴滿各種寶石。         


    “大夫人——”朵瑪見勢不好,忙跪爬幾步撲到木揚錯腳下。但剛說了幾個字,木揚錯便喝道:“閉嘴!”魚貫進入的四個婢女將朵瑪拖到一邊按住。


    朵瑪跟隨了酋長阿爾多很多年,在府上也是上等的奴才,一般人不敢輕易得罪她。


    但這位大夫人木揚錯顯然不是一般人,自從二十年前奉旨嫁給阿爾多,她驕橫任性的閨中脾氣就沒有變過。


    她的父親是雙盛南部另一個部落的酋長,自幼驕縱著她,阿爾多雖然霸道,但一來看著嶽丈的麵子,二來不肯和女人計較,所以也不怎麽管束她。於是這麽些年來,木揚錯對府中姬妾如何刻薄苛刻,都沒有人敢反對。       


    如今木揚錯聽說自己的丈夫收了一個漢人女子做姬妾,連續幾夜都宿在她房中不說,還封她做了有名有分的四夫人,不禁怒火中燒。


    礙著阿爾多的麵子,她已經忍了好幾天,終於忍不住了。恰好今日阿爾多去了百裏外的牧民區,她便一大早帶著人直奔烏蘭的帳房。


    木揚錯濃眉大眼,臉蛋圓圓的,年輕時候很有幾分英氣,加上她的脾氣直來直去,總被人誇作典型的草原美女。如今上了些年紀,那幾分英氣便有了些蠻橫的味道,生起氣來臉板得緊緊的,非常可怕。


    她殺氣騰騰往烏蘭麵前一站,襯得烏蘭越發纖弱可憐。


    “你就是新來的漢族妖女?”木揚錯開口便毫不客氣地罵烏蘭。


    烏蘭正在沉思中,被忽然灌進的冷風和逼近的木揚錯驚擾,聽到木揚錯的問話,抬眼看了看她,確定這個女人自己確實不認識後,又垂下頭,抱膝閉目。




妒婦

這一下更加惹火了木揚錯,她有些發胖的圓臉被氣得通紅,伸手指著烏蘭說:“我和你說話呢,聽到沒有!”說完又似乎想起了什麽,轉頭對朵瑪喝道,“她聽不懂我們的語言嗎?”


    朵瑪不敢搖頭,更不敢點頭,茫然看著木揚錯不知如何作答。木揚錯沒有耐心等她回答,又對著烏蘭喊:“不管你聽不聽得懂,你那眼神惹人討厭!”


    她自己越說越氣,尤其看到烏蘭依舊不理不睬,更加怒火中燒。在這酋長府上,除了阿爾多本人,還沒有誰敢這麽輕視她呢!她一把將烏蘭拽下床來,扔到地上。          


    雖然地上鋪著厚厚的毯子,烏蘭還是被摔疼了。她揉揉被撞到的胳膊,不耐煩地看著張牙舞爪的木揚錯:“你是誰?”


    如果憑著烏蘭平日的機敏,此時當然能猜出木揚錯的身份。嫉妒發狂的女人表現都差不多,如此明目張膽上門挑釁的,除了阿爾多的幾個妻子還能是誰?


    可她近些日子受到連續的打擊,整日渾渾噩噩,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所以有些納悶眼前這女人到底來做什麽。


    木揚錯聽到她這樣的問話,唯有更加生氣,她盯著烏蘭鄙夷道:“賤人,我不管你用什麽巫術迷惑了我的丈夫,可你迷惑不了我,你這四夫人的名分我首先不承認!你不過是個來自蠻夷之地的低等的漢人,竟敢霸占著拓陀部落最優秀的男人?”


    烏蘭看著她的嘴一張一合,以及因為極度憤怒而略顯扭曲的麵頰,終於有些明白了。


    “原來你吃醋了。”她無奈地扯扯嘴角,從地上站起來,“你不用這樣,我對阿爾多沒興趣,隻有恨。”她在心底冷笑,為什麽自己避之不及的所謂“寵愛”,惹得其他女人這樣歇斯底裏。


    她不管屋內的其他人,徑直向床走去,她想睡一覺,對這種意外的紛擾厭惡透頂。




妒婦

如果可以選擇,她才不願意留在這裏等著阿爾多蹂躪呢。別人豔羨的恩寵,在她看來實在是肮髒而下賤的行為。


    可其他女人並不是這樣想的。


    阿爾多連續宿在同一個女人房中這麽多天,除此之外根本不見其他任何妻妾,這是史無前例的事情。以往無論他多麽寵愛的姬妾,也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


    所以,在烏蘭這頂氈房之外,流言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在傳說著酋長新納的漢族女人是多麽勾魂攝魄,手段高明。阿爾多的三個妻子和眾多姬妾們,都不同程度地感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木揚錯是第一個坐不住的人。她也有資本坐不住——畢竟她是酋長的大妻,最有資格管束新來的妻妾。


    於是她被人明裏暗裏煽動著來了,打算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異族女子一個下馬威。


    可她沒想到,烏蘭既沒有拜服在她腳下乞求她的寬恕,也沒有恃寵而驕與她對峙,而是不冷不熱,不鹹不淡,不理不睬,讓她一腔怒火憋得難受。


    而此時,這異族女子竟然還想繞過她重新回到床上休息去,更加讓木揚錯無法接受。


    “站住!”她喝道,順手扯住烏蘭的胳膊。


    烏蘭木然轉頭看看她,目光裏什麽情緒都沒有,仿佛在看一個桌子或凳子。


    木揚錯恨得牙癢癢:“你給我跪下!”


    烏蘭依舊毫無表情地看著木揚錯,心裏忽然一陣悲涼。


    這個女人她氣成這樣,無非是覺得我搶了她的男人吧,可是,我比她更加希望這曾經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夢啊。


    可是,是夢嗎?


    那一夜夜的身體糾纏,一幕幕讓人難堪的畫麵……


    它不是夢啊……


    烏蘭長長歎了一口氣,感到自己的腿彎處被人重重踢了一下,然後便跪在了地上,跪在這個怒發衝冠的女人腳邊。




妒婦

木揚錯看烏蘭一直癡癡的,狠狠啐了一口:“呸!你這樣蠢笨呆傻的女人,竟然也能享受這麽隆重的寵愛。阿爾多他不過是圖個新鮮,過不多久就會把你丟開。拓陀部落裏有的是美麗聰明的姑娘,你這蠻夷女人隻配給她們當奴隸!”


    烏蘭木木地跪著,麵無表情,一動不動,也不發出聲音。        


    木揚錯是個急性子的人,最見不得別人在自己跟前木頭似的杵著,平日裏手下如果有稍微慢性一點的奴婢,她動輒打罵。如今見烏蘭這個樣子,木揚錯一肚子的火全無發泄之處,仿佛一拳頭打在了柔軟的棉花上,憋得難受。於是她一腳揣在烏蘭胸口,將烏蘭踹到在地。


    木揚錯自幼練習騎射,手上腳上都有幾分力氣,近年因為稍微上了年紀,懈怠了些,否則像這麽用力踹過去,烏蘭不直接暈過去才怪。


    但這一腳也著實不輕,烏蘭隻覺得胸口像被大石頭砸了一下子,整個人支持不住歪在地上。


    胸口悶悶地疼,心頭卻清明了一些,多日悶在心中的苦澀像被打開了一個缺口,流水一樣,隨著胸口的疼痛慢慢浸出身體。


    她躺在地上,發髻散開,一頭青絲遮住雪膚紅顏。           


    嘴角微揚,她抬起頭來看定木揚錯,忽然無聲地笑了。              


    烏蘭笑得蒼白而詭異,木揚錯下意識打了一個冷戰。不過緊接著,她就被自己的冷戰激怒,這漢族妖女這樣卑賤,怎麽能被她一個笑就嚇到。她俯下身子,狠狠揚起手給了烏蘭一個耳光。


    烏蘭的嘴角被打得流出血來。鮮紅液體慢慢流過雪白的麵頰,更添了幾分詭異。她還是不說話,任由木揚錯打罵。


    木揚錯的貼身侍女達拉上前兩步:“主子,小心手疼。奴婢來幫您教訓她。”說著扶木揚錯站到一邊,就要向烏蘭衣領抓去。




刑場

達拉向來心狠手辣,仗著是木揚錯的人,經常明裏暗裏欺負其他奴才。朵瑪知道她的狠毒,見她要對烏蘭動手,急忙勸道:“大夫人請手下留情,阿達最近喜歡這漢人,要是晚上回來看到傷痕,肯定會興師問罪的。您教訓她當然沒錯,但若是有小人煽風點火歪曲您對阿達的好意,恐怕會讓阿達誤會了您,對您心生不滿的呀!”


    木揚錯雖然跋扈,但到底有些忌憚阿爾多,她來找烏蘭的茬多半是被別人煽動的,知道阿爾多要後天才能回來,這才氣勢洶洶殺過來。此時聽朵瑪一說,心裏不禁有了些猶豫。


    婢女達拉眼珠一轉,也收了手,順著朵瑪的口氣說:“是呀主子,朵瑪說得對。這位姑娘最近是阿達心尖子上的人,才幾天就升了四夫人,雖然沒有明媒正娶行婚禮,但府裏上上下下這麽些人,除了您之外誰敢不承認她這名分?她今天受了委屈,隻要還活著,肯定會讓阿達為她出氣,到時吃虧的可就是您。不如咱們忍一忍算了,離開這裏吧。”


    朵瑪聽了這話暗暗著急,特別是達拉將“隻要還活著”幾個字說得極重,真不知道安得什麽心。這話明裏是勸木揚錯忍讓,效果卻是反的。果然,木揚錯聽了不但沒消氣,反而更憤怒了。


    她指著烏蘭罵道:“什麽心尖子上的人,不過是一時興起,玩錯的玩意兒罷了!我今天就算活剮了她,他也犯不著為這點小事和我生氣!”


    達拉繼續煽風點火:“主子,咱不能和她鬥氣,萬一阿達回來跟您發火,不是折了您的麵子?阿達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就算二夫人當初進門也沒這樣子,咱們還是暫避鋒芒吧。”


    她不提二夫人還罷,提了更讓木揚錯惱火。


    想當初,阿爾多隻有一個妻子的時候,雖然姬妾眾多,但一個月總有二十天是宿在木揚錯房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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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場

可二夫人進門,馬上分走了木揚錯的寵愛,弄得一個月裏她隻能宿在丈夫身邊十來天,讓她十分不快,鬧騰了好久。


    所以這麽多年來,雖然府上又新進了三夫人和許多新姬妾,但二夫人作為第一個分寵的對手,仍被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達拉此時說烏蘭比二夫人更厲害,怎能不讓木揚錯火大。


    朵瑪看達拉不肯罷休地添油加醋,心中替烏蘭著急,暗道這位主子怎麽就不知道告饒呢?她在府上多年,深知大夫人雖然凶狠暴躁,但稟性卻單純,是個心思簡單的人,如果烏蘭肯說上幾句好話,緩和一下氣氛,事情也不會變得太過糟糕。


    可偏偏烏蘭一副事不關己的木頭樣子,還對著大夫人輕蔑地笑,不是火上澆油麽?


    朵瑪想掙開按住她的人,上前阻止大夫人,但哪裏掙得開。


    跟著大夫人木揚錯的婢女都是平日裏跋扈慣了的,往常礙著阿爾多的麵子不敢對朵瑪不禮貌,但此時大夫人正在氣頭上,沒人敢惹,她們正巴不得趁機收拾朵瑪,於是都狠狠掐著朵瑪胳膊,根本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木揚錯又是一腳踹在烏蘭身上:“賤人!暫避什麽鋒芒,這府裏誰是天,我看她還沒搞明白。有本事的,再笑一次給我看。”


    朵瑪急道:“大夫人手下留情。”


    “閉嘴!再叫喚我打爛你的嘴。”木揚錯罵朵瑪。


    達拉得意地瞥了朵瑪一眼,看自己主子繼續對烏蘭發狠。


    烏蘭坐在地上,直起身子,輕輕撩開擋在眼前的亂發,露出蒼白的臉龐。


    她真得對著木揚錯又笑了一下,神情比剛才更加輕蔑。


    “你不過也是個可憐的女人。”烏蘭嘲笑著麵前凶狠的女人,然後又轉頭看了一眼滿麵得色的婢女達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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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場

烏蘭認出她正是那天請阿爾多出席大夫人生日宴的婢女,看來從那時開始,自己就被達拉盯上了。


    烏蘭滿臉惋惜之情:“你得不到丈夫的寵愛,隻能在我身上撒氣,身邊還有像她這種心思詭譎的奴才,可憐。”


    很明顯,她在故意激怒木揚錯。朵瑪連連哀歎,四夫人,您這是不想活了嗎?


    木揚錯聞言,氣得渾身發抖,一把抄起桌上的紫砂茶壺,像烏蘭砸下去。


    砰的一聲,茶壺碎裂在烏蘭額頭,熱水夾著血跡直流而下,瞬間將烏蘭半張臉染紅。


    烏蘭晃晃身子,終於倒了下去。


    白裳,鮮血,淩亂烏發,緊閉的雙眸,嘴角解脫的笑……


    她臥在氈毯巨大的花紋中間,像一朵暴風雨後凋零的梔子花,柔軟而脆弱,卻渾身散發倔強的氣息。


    ---------------------------------------------------------


    阿爾多出城的當天中午,酋長府門前的小廣場上聚滿了人。


    這個廣場是平日處置犯罪的奴隸用的,場中立著幾十根行刑柱,場邊有指揮行刑的刑棚和觀型的看台。


    處置罪人在拓陀部落裏是神聖而隆重的事情,遇到重罪的奴隸,行刑之前還需要巫師做法事,以驅散因為囚犯的戾氣而聚攏的惡鬼,並向過往的神靈祝禱,請他們護佑神聖的刑場。


    而這一天,刑場上沒有犯罪的奴隸,也沒有盛裝的巫師,有的隻是滿臉怒氣的酋長大夫人木揚錯,以及被吊在最高的行刑柱上的孱弱的烏蘭。


    雙盛國初春的風,依舊像冬天那麽烈。


    行刑柱那麽高,雖然粗壯,但頂端仍在大風卷襲之下顫顫巍巍。烏蘭的長裙被風吹得鼓起,整個人也在柱子上搖晃。


    白色的裙裾和烏黑長發隨風飛揚,她整個人單薄而脆弱,唯有身後血色的行刑柱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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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場

大風卷起街道上的塵土和雜物,刑場邊的圍觀者們被吹得灰頭土臉,但都饒有興趣神情激動地盯著場中形勢。


    他們都是聞訊趕來的城中居民,聽說酋長府裏最受寵愛的女人要被吊在柱子上示眾,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奔走相告,爭先恐後往刑場跑來。


    一傳十,十傳百,觀刑的人越來越多,拓陀城中一時萬人空巷。


    木揚錯滿意地看著台下人頭攢動的場麵,心想,漢人不是最講羞恥心的麽,這下丟夠她的臉麵,就算阿爾多再怎麽寵愛她,難道她還能厚顏無恥苟活在世上?


    烏蘭尚在昏迷之中,額頭上的血跡已經幹涸,一直蜿蜒到潔白的裙裾上。


    她是被木揚錯手下的婢女一路拖過來的,衣衫被撕扯得淩亂,破了好幾個口子,露出被劃傷的肌膚。木揚錯還將她散亂的長發撩在腦後,就是為了讓大家看清她的臉,從而狠狠羞辱她。


    她被一根很粗很粗的繩子吊在行刑柱上,那繩子是平日用來係牲畜的,表麵粗糙得很,將她細嫩的手腕磨出血痕。


    烏蘭在此地一個熟人都沒有,唯一惦記她安危的朵瑪被木揚錯關在屋子裏,無法給阿爾多通風報信。除非木揚錯良心發現,否則真不知道她要受難到什麽時候。


    可是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木揚錯正在氣頭上,哪裏會善心大發,放過跟自己爭寵的敵人呢?


    大風繼續毫無同情心地吹著刑場上的眾人。木揚錯端坐在刑棚下,捧著蜜汁熱茶,得意地看風景。


    圍觀的百姓就算是被大風吹死,也不肯錯過這麽一個機會,既能一睹聞名很久的酋長新寵的芳容,又能觀賞一場貴族女人爭寵的鬥爭,簡直比戲台上演得還精彩。一個個邊觀刑,邊交頭接耳地和身邊人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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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今夕是何年》【完結】




刑場

婢女達拉給主子填水,覷著木揚錯神色說:“主子,都在這裏坐半天了,咱們回去吧,那賤人讓奴才們看著就是,諒她也跑不了。”


    烏蘭瘦弱的身子吊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的,哪裏跑的了。


    木揚錯撫著胸前一掛瑪瑙項鏈,正了正坐姿,抿嘴笑道:“說得也是,這大風天的,在外頭容易吹傷皮膚,咱們走。”說著站起身來,讓達拉扶著回府。


    一行人浩蕩進府。


    圍觀的百姓一看大夫人走了,更熱鬧地議論起來。


    “喲,大夫人走了,那小妮子怎麽辦?”


    “你傻啊,繼續吊著唄,看著情形,說不定吊個幾天幾夜呢!”


    “阿達不管?這姑娘聽說很得寵,怎麽才幾天就失寵了呀?”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阿達這兩天都不在城裏,府裏大夫人說了算。肯定是這丫頭初來乍到不懂事,仗著受寵惹到大夫人了。”


    “嘿,原來是這麽回事啊。惹到大夫人,有她受得了。去年府裏死了一個小妾,聽說就是大夫人弄死的。”


    “哪是一個,是三個!”


    …………


    …………


    小半個時辰過去,酋長府的大門在大夫人進入後,再也沒有被開啟過。


    圍觀人群不耐煩了。爭寵的兩個女人,一個回帳裏享清閑,一個被幹巴巴吊在府門外,看來是不會再有什麽衝突好看。


    於是大家漸漸散去,每離開幾步還要不死心的回頭,再看一眼一直緊閉的大門和行刑柱上吊著的女子,看實在沒有什麽熱鬧可看了,才頗為不舍的離開。


    再半個時辰過去,小廣場上圍觀百姓徹底走光,除了烏蘭和幾個看守,四周再無人煙。


    天地寂靜。


    唯有狂猛的大風,繼續呼嘯而過,將烏蘭的身體吹起來,再落下去撞在柱子上。


    再起,再落。


    她漸漸蘇醒過來。




刑場

她的身體幾乎被凍僵了。


    被吊住的手臂,早已麻木得沒了知覺。


    又一股大風吹來,她的身體高高揚起,再重重撞在冷硬的柱子上。她竟然感覺不到疼,甚至覺得這樣好痛快。


    日影西斜,天色暗了。


    拓陀城中漸次亮起一點點燈火,匯成一片暖意海洋。


    烏蘭被吊得很高,整個城都在她的眼中。


    人間煙火,合家團聚,對她來說卻是那樣遙遠渺茫的事情。


    有粼粼馬車聲傳來。


    “去問問,這是什麽時候下令處置的刑犯。”車裏,拓陀部落的滕江大人見刑場上吊著女人,有些疑惑。


    因為阿爾多親掌兵權,所以拓陀部落沒有大統領。除了酋長之外,部落裏最大的官員便是處理政事的滕江。凡是要動用酋長府前刑場的案子,都要經過他的手,但他顯然不記得何時簽過吊女人的公文。


    滕江的貼身侍從泰格奉命走近看管烏蘭的人麵前。


    “請問這是犯了什麽罪的囚犯?”


    “哎呀,原來是泰格大人呀,好久不見您了。”一個看守見到泰格,滿臉堆笑。


    泰格揮手阻止他噓寒問暖的奉承:“滕江大人想知道,這女人犯了什麽罪。”


    “您不知道嗎?”看守貼近泰格耳邊,“這不是什麽囚犯,是阿達府上的四夫人。”


    “四夫人?”泰格驚異。


    “哎喲您小點聲。”看守忙轉頭看看周圍,繼續低聲說,“就是阿達最近寵愛的女人,古達城裏抓來的,還是個漢人,把阿達迷得神魂顛倒。”


    泰格聞言上了心:“漢人?叫什麽?”


    看守晃著腦袋想想:“好像叫什麽桑金,哦不是,叫烏蘭。我光記著是個花兒的名字了,您看我這腦子。”


    泰格眼中閃過喜色,繼而又皺眉:“別管她叫什麽了,她犯了什麽罪?滕江大人不記得處置過這女人。”




刑場

看守裝作老成的樣子:“我看這事呀,您勸滕江大人別管了吧,女人間的事兒,除了阿達誰敢插手。這女人不知怎麽惹了大夫人,被吊在這裏一天了。”


    “哦,如此說來,咱們還是不管的好。渾水呀,踩進去就是一腳泥。”泰格拍拍看守的肩膀,“真要多謝你提醒!我新得了幾壇北地來的好酒,夜裏守著這兒風大,一會遣人給你送來。”


    看守聞言喜不自禁,連道“不敢不敢”。泰格再不理他,轉身找滕江複命。


    滕江大人聞聽這消息,簡直哭笑不得。大夫人素來蠻橫,醋意很大,在拓陀城裏是出了名的。但這次做的太過分了,懲罰姬妾,在府裏怎麽折騰不行,非要跑到公家的刑場上來。


    他略一沉吟,吩咐泰格:“遣人給阿達送信,這事咱不管,讓阿達自己收拾攤子吧。”


    泰格找得力的手下去辦事,自己騎馬跟在滕江的馬車後麵回府。


    刑場上又恢複了寂靜,滕江的路過不過是個小插曲,絲毫沒有改變烏蘭遭難的狀況。


    然而沒過多久,滕江府中一個黑暗的角落裏,泰格神不知鬼不覺放飛了一隻赤喙鷹。


    -------------------------------------------------


    古達部落西北疆域的群山中,旌旗遍布,無數營帳在茫茫林海和幽深山穀中若隱若現。


    一個隱在叢林中的帳內,燈火通明,高大的男人在沙盤前排兵布陣。


    赤喙鷹的叫聲在帳外響起。


    侍從走進門來,將鷹使帶來的密信呈上。


    男人接過密信掃了一眼,雙拳緊握,猛地轉過身來。


    劍眉烏眸,正是布赫。


    “何時來的信?”


    “就在方才,一刻也沒耽擱。”


    布赫英眉皺緊,臉色暗沉,握著密信的手發出骨節收緊的脆響。




刑場

“拓陀來襲那晚,派去軍醫處的人為何沒完成任務,你可查清楚了?”平靜的語調下是深深壓抑的怒火。


    侍從躬身:“已經查清。那隊人本來可在第一時間趕到軍醫處,但路上遇到圖哈拉,被耽擱了。”


    “怎麽耽擱的?”聽到圖哈拉的名字,布赫眼中閃過殺意。


    “圖哈拉攔住那隊人馬,讓他們去保護阿達,說阿達的性命比溫先生重要多了。”


    “哼,阿達若有閃失,他便沒有高官厚祿,當然是阿達重要。”布赫語氣中滿是厭惡,“可是,那隊人怎麽會把我的命令拋在腦後,不去迅速救人,為何要與圖哈拉糾纏?”


    “僥幸逃出命的兄弟說,當時圖哈拉拿著酋長令牌。”


    布赫皺眉:“酋長令牌為何在他手上?”


    “看樣子他剛從城外回來不久,想是之前拿著令牌出城辦事。”


    辦事?怕是又去外麵搜刮民財。


    布赫深恨。


    要不是圖哈拉,烏蘭怎會錯失了他的保護。他原本將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圖哈拉現在哪裏?”他眼睛危險地眯起。


    “下午得到的消息,圖哈拉城破當日便投降拓陀部落,但阿爾多好像卻對他沒什麽興趣,把他和其他被俘的官員一起押在牢裏,準備擇日行刑。”


    布赫微微點頭,吩咐道:“傳令下去,圖哈拉通敵叛主,勾結阿爾多毀滅古達部落,所有親戚一概處決。明*****擬一份上書送去王城,請南王命令阿爾多交出圖哈拉,為咱們死去的酋長報仇。”


    侍從微微遲疑:“這個……阿爾多恐怕不肯吧?”


    布赫冷笑:“不肯最好。上書隻提交出圖哈拉,不要提別的條件,南王見咱們隻要圖哈拉的人頭,不生其他事,肯定樂見其成,會準了咱們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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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今夕是何年》【完結】

《囂張青春:帥哥,聽我的》【完結】




刑場

“如果阿爾多心高氣傲不肯交人,咱們正好有了興師問罪的理由。”侍從恍然大悟接口。


    “對。南王坐鎮王城,兩個部落卻當他不存在一樣打來打去,未免抹了他的麵子。阿爾多侵略在前,違逆王命在後,咱們再動手打拓陀,南王便鐵定不會幫他了。”布赫將密信放在燈上燒毀。


    一股青煙扶搖直上,載著烏蘭消息的紙條瞬間成灰。


    布赫看著紛紛揚揚落下的黑色灰燼,心中殺意翻湧。


    -----------------------------------------------------------------


    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候,反而是距離光明最近的時候。


    黎明前的那一刻,是夜色最濃重的時刻。溫度也降到了最低,冷得出奇。


    雙盛國的初春,寒意未褪。而這裏晝夜溫差又奇大,春秋兩季,人們過著早晚穿棉服,中午著單衫的生活。


    可烏蘭不習慣。


    何況她此時正穿著單薄的寢衣,那寢衣還被撕扯得淩亂。


    何況她正被吊在露天的刑場上,那行刑柱還是那麽的冰涼。


    最黑暗的時刻,最寒冷的時刻,她在半空中昏睡。


    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冷了,也不知道什麽是疼,她的所有知覺都已經麻木。


    就像很小很小的時候,掉進了家中花園那個還未化凍的冰湖裏。水那樣涼,她從頭冷到腳。窒息與絕望,掙紮與沉淪,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馬上就會死。


    是母親溫暖的懷抱將她喚醒。


    母親敞開衣襟,在她被救上來的第一時刻便將她擁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幫她恢複。


    溫暖的,芳香的,柔軟的母親懷抱。


    於是瘦小的她在昏迷中一點點醒來,睜眼便是母親那焦急的淚流滿麵的臉……


    …………


    …………


    不,不是母親!


    勁眉虎目,絡腮胡須,是阿爾多那個粗暴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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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場

他滿麵焦急地看著烏蘭,眸子裏是壓抑不住的暴怒。


    夤夜奔襲百裏,他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跳上馬往回趕。


    他太知道木揚錯的狠毒和手段了,而柔弱可憐的烏蘭,肯定會被她折磨得不成樣子。


    被吊在刑場上,讓眾人圍觀,讓大風吹襲,他在知道這事情的時候,揮手就砍翻了幾個奴隸,要不是手下拚命攔著,他幾乎想把所有人都殺光。


    他是去處理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的。幾個牧民區為了嫁娶之事糾纏不清,那幾個倒黴的奴隸本是攪進事件的人,要被處以兩年的監禁。可阿爾多一發怒,再也顧不上監禁不監禁,抽刀就殺了他們,然後跳上馬,帶著人飛馳而去。


    他無暇再耐著性子聽幾個牧民區首領唇槍舌劍,也懶得管他們詫異震驚的目光。


    他阿爾多這輩子,所做的讓人震驚的事情還少嗎?凶殘暴戾的名號,早已傳揚在外,他不在乎。


    那一刻,他心裏隻記掛著那個楚楚可憐的漢族女人,隻想馬上飛回她身邊,將她從受難的刑柱上解救下來。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才幾天,他就被這個女人神神迷住,迷戀於她絕美的麵龐,柔軟的身體,清冷的嗓音和倔強的眸子,迷戀她一舉手一投足的氣質,迷戀她呼吸的芳香。


    他四十歲了,卻像個未到二十的小夥子,一頭紮進心愛姑娘的音容笑貌中,深深沉溺,不能自拔。


    仿佛一輩子的激情都在這幾天中綻放。


    他想天天看到她,時時刻刻讓她陪在身邊,就算是她冷著臉賭著氣,他也願意欣賞把玩。


    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剛剛走了一天,自己心愛的女人就身遭不測,性命攸關!


    當他帶著人飛也似的趕回拓陀城,直奔刑場,便看到大風中那搖搖欲墜的瘦弱身體。


    “啪——”他一鞭子將幾個看守抽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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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十更結束嘍~~謝謝親們的支持~




溫暖

鐵硬的鞭子,暴怒的力氣,幾個可憐的看守隻一下便昏迷不醒。再一下,隻剩下小半條命。


    “放下她來!然後把他們幾個吊上去,死也不準放下!”阿爾多厲聲吩咐。


    他抱著烏蘭的身體,感到她是那樣冰冷,僵硬,像一具沒有生氣的死屍。


    她的雙眸緊緊閉著,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倔強與冷淡,取而代之是無助與軟弱,如同找不到歸家路的幼童,讓人心疼。


    他好怕她的眼睛從此再也不能張開。


    瘋了似的,他抱緊她向府內衝去。那條通往大帳的路,怎麽就那麽長,總也跑不到終點。路盡頭帳內的燈火,是那樣溫暖明亮,他要馬上帶她進去暖和身子。


    他要讓她蘇醒過來,這瘦小僵硬的身體,絕對不能在他的懷裏失去生息。


    他將她輕輕放在鋪著厚厚金絲氈毯的床上,床怎麽這樣大呢,她陷在柔軟被褥中的身體那麽單薄可憐。


    蓋了兩床被子了,她的手為什麽還是那樣冰涼。


    許多火盆圍繞在床的周圍,溫度那樣高了,她為何還不醒來。


    再加一床被子吧,然後再加一床……


    她的小臉露在被子外,眉頭緊蹙,似乎滿臉滿心都是委屈。


    不!她不需要被子!


    阿爾多忽然想到了什麽,七手八腳脫下身上厚重的衣物,鑽進被子裏去。


    他將烏蘭緊緊摟著,希望自己的體溫能夠喚醒她。


    他的身體灼熱,而她的冰涼。


    暖意從他的身上一點點轉移到她那裏,還有他的心,他所擁有的一切。


    她幹涸的嘴唇像臉色那樣蒼白,微微開啟,似乎想要說話。


    “水!”他大喊。


    一把奪過婢女端來的熱水,他含在口中,向她口中慢慢灌進。


    她的雙唇終於恢複了一些柔軟,喉嚨沙啞,她輕輕說了一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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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十更哦~春節晚會開始之前會結束~謝謝大家對杏這個新人的支持,祝親們新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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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是母親。


    她喚的是母親。


    昏迷中的她回到童年,紮進母親的懷抱再也不肯出來。她太累了,漂泊了那麽久,沒有一個安定的住所,沒有一個可以托付的人,天那麽冷,人那麽壞,就算是夢,她也好想一直一直做下去,再也不要醒來——即便,那代表死亡。


    阿爾多將耳朵貼近她的唇邊,依稀辨認出她微弱的聲音。他懂得一點漢人的話,明白她在喚阿媽。


    他心裏驀地一疼,將她摟得更緊。


    “我覺得,讓你成為我的女人,才是對你最大的恩典。”


    曾幾何時,他說過這樣的話。當時的他多麽驕傲自信,自信能給自己喜歡的女人天下最好的東西,讓她快樂,讓她幸福,每天笑眯眯地陪在自己身邊——他的那些女人們,不都是這麽快樂著嗎?


    可是該死的,為何她會受到這樣的虐待,他簡直快恨死自己了。


    連她的人身安全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麽快樂幸福。


    看,她在昏迷中,喚的是她的阿媽。那是她心裏最溫暖安全的記憶吧?而他,卻隻會讓她恐懼,厭煩,萎靡不振。


    阿爾多躺在烏蘭身邊,目不轉睛盯著她烏黑濃密的睫毛。他希望它們可以微微顫動,然後,那雙明亮的眼睛便可以睜開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天亮了。


    呼嘯了一天一夜的大風終於停住,橘紅色的太陽從茫茫草原的盡頭升起,晨曦透進帳中,屋內的一切都蒙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烏蘭的雙眼便在這柔和晨光中睜開。


    先是依舊沉浸在夢中的甜蜜,而後,是茫然和不解,再然後,那雙眸子清亮起來,她恢複了意識。


    她認出眼前的男人,是阿爾多。


    他的臉離得這麽近,這麽近,他的身體緊緊貼著她的。


    烏蘭下意識地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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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別動。”他溫柔地阻止她,“你被凍壞了,需要好好休息。”


    他感覺到她的身子漸漸暖和過來,為了不讓她繼續亂動,他鑽出被子,胡亂套上外衫坐在一邊。


    “你別害怕,我回來了,我會保護你。”他滿腹的擔心不知如何向她開口,悶了一會,說出這幾個字。


    烏蘭虛弱地躺著,沉默地看著他。


    你保護我?我這次所受的傷害,不都是因你而起?你越是保護,我越是不得安寧。


    為何不讓我凍死在那個柱子上呢?已經死去八分了,隻要再過一會,再過一會我就可以完全解脫,又這樣假惺惺來救我作甚?


    她的眼中是冷漠和嘲諷。


    那嘲諷每增加一分,阿爾多心裏的愧疚和自責便加重一分。


    他深深知道,不就是他自己使她受到了傷害麽?而那句信誓旦旦的“我會保護你”,在她這一身傷痕麵前,又是多麽軟弱無力。


    侍女端來煮好的藥,阿爾多接過藥碗,用小匙喂給她。


    烏蘭緊閉著嘴,任由藥汁順腮邊流下。她拒絕他照顧,拒絕吃藥。


    阿爾多的聲音含著怒意:“叫朵瑪來!”他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烏蘭的抗拒讓他毫無辦法,以往他可以強迫她,可如今她那樣虛弱,他怎麽忍心逼她做不想做的事——即便吃藥是為了她好。


    他要將傷害她的人碎屍萬段。


    “朵瑪姐姐她……她還被關在柴房裏。”小侍女哆哆嗦嗦回話。


    阿爾多怒喝:“那就把她放開帶過來!”


    小侍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阿達……大夫人派人看著,不許人靠近。”


    “讓管家帶我的腰牌去,誰敢攔著就給我吊起來打,打到死為止!”他暴怒。


    小侍女應了一聲,跪爬著出了帳房。


    不多一會,朵瑪一身髒兮兮的走進門來,手腕上露出被捆綁過久的紅痕。


    她跪在地上,一五一十說出了今天發生的事。




溫暖

大夫人木揚錯的帳中,婢女達拉正把阿爾多回來後的事告訴主子,當然忘不了添油加醋形容阿爾多如何暴怒,如何宣揚要一刀劈了木揚錯,而烏蘭又是多麽狐媚惑主的對阿爾多暗示木揚錯的邪惡。


    木揚錯聽得銀牙咬碎,揮袖將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掃到地上,又一腳踢翻了桌子。


    “主子息怒!還是溫柔一點吧,阿達本來就有意興師問罪,咱們應該想想怎麽把這事遮掩過去。”達拉深知主子的脾氣,跪倒在地苦勸。


    她這勸告的效果和以往一樣,木揚錯怒意更盛。


    “遮掩?我教訓府裏不懂事的女人,有什麽好遮掩的?辛辛苦苦伺候他這麽多年,難道為了這麽一個狐狸精,他還把我吃了不成!”木揚錯繼續發怒,將床上的帷幔扯得七零八落。


    達拉拽住木揚錯胳膊:“主子千萬冷靜一點呀,那賤人肯定說了不少讒言,咱們先暫避鋒芒吧。”


    木揚錯揮手甩開達拉:“放開!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麽鋒芒可言!”


    她披上狐裘,昂首向外走去,直接向烏蘭住處走去。


    “主子您快回來,現在千萬去不得呀!”達拉假意勸道,“那賤人被阿達抱進大帳中就再沒出來過,說不定此時正和阿達……”


    她隱去了後麵的話,讓木揚錯更加生氣。木揚錯聽說烏蘭在酋長大帳中,更加醋意翻湧,那大帳除了新婚時期她和阿爾多住過,府中其他女人根本沒人敢睡在那裏。


    她停了腳步,掉頭匆匆向大帳衝去。


    達拉帶著一眾婢女緊緊跟在後麵,一邊絮絮叨叨勸木揚錯不要衝動。


    阿爾多聽完朵瑪的敘述,怒不可遏,咬牙道:“給我把那賤人叫來!”


    “哪個賤人?”木揚錯高聲說著,步入大帳。


    她臉上傲氣凜然,揚眉盯著阿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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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

達拉瞟一眼幔帳裏躺著的烏蘭,低眉順眼站在女婢們中間不發一言。


    木揚錯對著阿爾多笑:“請問你要找哪個賤人呢?”


    她的笑臉讓阿爾多一陣厭煩,他皺眉一指烏蘭:“誰把她弄成這個樣子的?”


    木揚錯上前兩步掀開幔帳,狠狠瞪了一眼麵無表情的烏蘭:“哼,裝這個可憐樣給誰看呢!”


    烏蘭額頭上的血跡已經被擦掉,包紮著一圈白紗。她依舊有些頭暈,懶得搭理木揚錯,索性閉目養神。


    木揚錯火了:“你看看這個妖精,才進府門幾天,就敢對我不理不睬。你再這麽慣著她,她還不……”


    “夠了!”阿爾多爆喝,止住木揚錯的話,“我問你,誰把她弄個成這樣的?”


    “她這樣怎麽了?比起那些真正受罰的奴隸,她這程度算得了什麽?”木揚錯對阿爾多的態度相當不滿,“隻不過略施小懲,你用得著這麽緊張?”


    “略施小懲?”阿爾多壓抑著怒火,“再問一遍,是誰對她略施的小懲?”


    木揚錯恨恨盯著阿爾多,被他的追問徹底激怒,再也不顧夫妻情麵,大聲道:“是我怎麽樣!我一手掌管府中內務,懲治犯錯的奴才,有什麽問題!”


    “好,你承認就好,我隻想聽你親口說。”阿爾多慢慢說。


    木揚錯一揚臉,跟阿爾多杠上了。


    她心裏對阿爾多的那一點懼怕,早就被盛怒的情緒擠得無影無蹤。


    多年來,她懲治過許多姬妾,阿爾多雖然有時也很憤怒,但終究沒和她撕破臉,頂多幾個月不主動見她一麵罷了。


    而這一次,隻因為這個低賤的女俘,木揚錯篤定他不會將她怎麽樣。


    她瞪著雙眼,和阿爾多對峙。


    阿爾多揮手:“來人,把這個狠毒的女人給我關到暗室裏去!”




溫暖

暗室,酋長府中關押卑賤奴隸的牢房,無門無窗,陰暗潮濕,隻在屋頂開一個洞。洞口那厚重的蓋子開啟時,隻有兩個用途,一是將犯罪的奴隸扔下去,一是將奴隸的屍體吊上來。


    堂堂酋長大夫人,要被扔進這種地方,怎能不讓木揚錯震驚憤怒。


    “你說什麽,阿爾多,你再說一次!”她指著阿爾多鼻子問。


    聞聲進房的下人們不敢上前擒拿大夫人,卻又不敢不聽阿爾多的命令,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愣著做什麽,沒聽見我的話嗎?”阿爾多根本不看木揚錯,隻對下人們發火。


    兩個下人終於耐不住阿爾多的眼神,上前幾步一左一右夾住木揚錯,卻不敢繼續動手。


    木揚錯掄圓了胳膊,給了他們兩個耳光,轉身對阿爾多說:“我十五歲嫁給你到現在,辛辛苦苦幾十年,如今你為了這麽一個賤人,竟然不顧夫妻情分,要將我關進暗室?”


    阿爾多冷臉:“她不是什麽賤人,她是我親封的四夫人。你所謂的辛辛苦苦幾十年,不過都在折磨府中的姬妾,我看在你阿瑪麵子上不與你計較,你竟然變本加厲越發狠毒。將你關進暗室,已經是太過寬容。”


    他清清楚楚地宣布:“我今天告訴你這妒婦,你被我休了。關進暗室三天麵壁思過,如果三天後仍然不思悔改,就不要出來了!”


    烏蘭聽著阿爾多為她出氣,卻一點都不高興。他們夫妻撕破臉,是他們的事,與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她靜靜地躺著,不發一言。


    木揚錯急怒:“阿爾多,我是南王親自賜婚嫁給你的,你敢休我!”


    阿爾多怒斥:“要不是看在賜婚的份上,我十年前就將你趕回娘家了。到今天為止,你占著的賜婚的便宜,結束了。”


    他示意下人將她帶走。


    下人們見酋長真得動了怒,不敢再顧忌大夫人,忙抓著她拉向帳外。




求死

阿爾多揮手:“都給我滾出去!”


    朵瑪、達拉以及一眾女婢,全都低頭匆匆離開,不敢再在這裏多待一刻。


    “烏蘭。”他垂頭悶坐了一會,走到床邊喚她。


    烏蘭慢慢睜開眼,看他的目光依舊冷若寒霜。


    阿爾多緊緊抓住她的手:“烏蘭,我再不會讓你受一點傷害。快點好起來。”


    烏蘭重新閉上眼睛,不再搭理他。


    阿爾多注視著她,生怕一個眨眼,她就要從眼前消失。


    “睡覺。”她從牙縫擠出兩個幹巴巴的字。


    阿爾多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戀戀不舍的鬆開。


    他很想陪伴在她身邊,一刻也不離開,可是烏蘭想要休息,他不敢再擾她。


    放下幔帳,他一步三回頭的離開。


    烏蘭閉著眼睛,不一會就睡著了。她很疲憊,剛剛恢複溫暖的身體像快要散架似的,每一處都酸疼,她支持不住了。


    呼吸漸漸粗重,她的臉頰越來越紅。


    一天一夜的凍餓之下,她開始發燒。


    婢女朵瑪輕手輕腳的進帳,將火盆裏的火撥的更旺一些。微微掀開幔帳一角,她查看烏蘭睡的是否安穩。


    “走開。”沉睡的烏蘭卻十分警醒,張開眼睛驅趕朵瑪。


    “夫人,府醫在外麵候著,希望給您再次請脈,以便斟酌補身子的藥方。”朵瑪慌忙跪下,低聲稟報。


    烏蘭冷冷拒絕:“不需要。”


    朵瑪不敢違逆,又試探著問:“您是否吃點東西再睡?有山雞粥,酥油酪,羔羊燉……”


    “出去。”烏蘭打斷她。


    朵瑪不敢再說,行個禮走出帳外。一直站在外麵的阿爾多忙上前詢問:“她如何?”


    “不肯看病,也不肯吃東西。”朵瑪無奈搖頭,她摸不透這位主子的脾氣,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何止她,就是阿爾多自己也束手無策。




求死

烏蘭高燒不退卻不肯吃藥,連水米也不進,整日在床上躺著,大半時間都在閉目昏睡,偶爾睜眼,便是不停流淚。


    阿爾多實在忍不住,強灌她幾次藥汁和清水,都生生被她吐了出來,還弄得咳嗽不停氣喘籲籲。


    她在求死。


    她恨他,恨他不讓她死在那個高高的行刑柱上。


    一天一天耗著,她在等待自己油盡燈枯。


    阿爾多急得團團轉,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一天,有個機靈的隨從忽然想到一個主意,阿爾多聽了之後眼前一亮,速速催他去辦。


    於是那個暮靄沉沉的黃昏,烏蘭居住的小氈房裏,走進一個故人。


    山羊胡須,三角眼睛,嘴角扯出諂媚的笑容:“尊貴的夫人,老朋友來看望您。”


    烏蘭轉眸,看了地上跪伏的男人一眼,認出他是古達酋長的寵臣圖哈拉。


    他被阿爾多從牢中放出來,奉命前來勸說烏蘭進食。阿爾多對他的期望很高,希望他憑著往日情分能將烏蘭冰冷的心打動。而圖哈拉為了脫離牢獄,脫離幾天之後被正法的厄運,牢牢抓住這絲生機,極力宣揚自己以前和烏蘭交情多麽好,向阿爾多拍著胸脯保證必會馬到成功。


    可惜烏蘭對他沒興趣。不恨他就算好了,怎麽會和他攀交情。


    她看了他一眼便繼續閉目,她現在隻想快點死,都懶得恨他。


    “當日在古達,我就覺得您日後必會出類拔萃,果然我沒看走眼。”圖哈拉見烏蘭不理他,趕忙笑得更諂媚,“雖然陰差陽錯您沒能入宮,但如今有了這位阿達的寵愛,您也成了尊貴人了呀。”


    “您知道不知道,拓陀部落已經吞並了古達,日後阿爾多可就是雙盛國疆域最遼闊的酋長。”圖哈拉跪爬兩步,“而您,就是他最寵愛的妻子。”




求死

烏蘭繼續閉著眼睛,懶得搭理他。


    她連續幾天沒有進食,隻在阿爾多的強迫下被灌了幾口水,全身無力,不想說話,否則早趕他出去了。


    圖哈拉見烏蘭一點反應都沒有,額頭見汗,生怕自己功敗垂成。到時阿爾多肯定等不及讓他幾天後上刑場,揮手就把他砍了。那樣他就適得其反,死得更快。


    “尊貴的夫人,您這樣下去會死的呀。”


    對,我就是想死。


    “夫人,您死在這裏,遠在靖國的親人們怎麽辦,他們可就永遠見不到你了。”


    就算我活著,也永遠見不到他們。


    “夫人啊,您不為自己著想,也得想想布赫大人呀!聽說他帶著殘兵在和阿爾多的部隊周旋,您活著,就給了他無盡希望。他對您的情誼,連我這個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布赫。布赫還活著嗎?可我卻要死了。


    圖哈拉見怎麽都說不動,急得要死。他顧不上什麽禮儀,騰的站起身來,反複在屋裏來回踱步,搜腸刮肚想辦法。


    帳門被推開,阿爾多一言不發走進門來,將圖哈拉拖出去。


    “這麽久還沒好?你到底行不行!”阿爾多很不耐煩,這種難熬的等待讓他難受。


    圖哈拉看著阿爾多滿臉怒氣,哆嗦了一下。阿爾多的手按在腰刀上,隨時可以抽刀砍他。


    心念電閃,圖哈拉一咬牙。不管了,他要搏一搏。


    “尊貴的阿達,夫人她一心求死,不用非常手段難以喚醒她。”他跪下,“小人求您一個恩典,隻要我讓夫人活過來,不管怎樣您都要免小人一死。”


    “講什麽條件!快去!”阿爾多踢翻他。


    圖哈拉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阿達您千萬要答應留小人一命,否則您現在就殺了小人吧!”


    阿爾多低喝:“好,我答應你。不過你若辦不成,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圖哈拉磕頭謝恩,抹抹眼淚,一溜小跑再次鑽回氈房。




求死

“烏蘭,你願意死就去死吧!”他奸笑著,“不過,就算你死了,我也沒什麽遺憾——像你這樣的美人,全身上下都被我看過,摸過,嘿嘿嘿嘿,你就去死吧!”圖哈拉趴到床邊,附在烏蘭耳邊說。


    烏蘭驀地睜眼。


    圖哈拉留心覷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有了反應,心中大喜,繼續說道:“你這種臭脾氣的女人竟然把阿爾多迷成那樣子,嘖嘖,真是的。莫非……你有什麽獨門秘技,讓他欲罷不能了?”


    烏蘭的眸子中開始聚集怒氣。


    圖哈拉得寸進尺:“你還真是死了的好,要不然阿爾多寵著你,我在拓陀部落的官路可就被堵住了。”


    他站起來,眯著三角眼:“我方才糊塗了,為什麽要勸你活下去?隻有你死了,我才可以不用防備你報複,後顧無憂地在拓陀享受榮華富貴。幹脆——你就去死吧!”


    他向烏蘭脖子伸出手去,扼住她的喉嚨。


    烏蘭瞪大眼睛,驚得完全清醒過來。


    她是想死,可不是這種死法!


    不知哪裏來的力氣,她竟然一下子坐了起來,瞪著圖哈拉。


    “你……”嗓子幹得很,她停了一瞬,才說出話來,“你休想。”


    她用力抄起床邊高幾上的茶壺,向火盆擲去。乒乒乓乓,瓷器碎裂的聲音,火盆倒下的聲音,將候在帳外的阿爾多引來。


    “殺了他。殺了他,我就吃藥。”烏蘭顫巍巍指著早已趴在地上的圖哈拉,對阿爾多說。


    “好!”阿爾多狂喜,揮手叫人將阿爾多拖出帳外。


    圖哈拉尖叫:“阿達您不能忘了剛才的話啊……阿達……”


    阿爾多當然沒忘,他雖然殺人不眨眼,可極守諾言,他不過是做給烏蘭看的。


    烏蘭順從地喝了水和藥,看著喜不自勝的阿爾多,她眼中冰冷。


    她選擇活著,可不單單為了殺圖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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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十更結束嘍~杏恭祝大家新春快樂,感謝親們的陪伴與支持,真的感謝!




狐媚

大帳中,阿爾多盤坐矮桌邊喝酒。


    素手執起細瓷長頸春山壺,微微傾斜,玉色液體落入酒杯。


    他捉住執壺的手,輕聲道:“多謝。還沒大好,別累著。”


    烏蘭圍裹著雪色滾毛披風,側身坐在案邊淡淡一笑:“阿達您救我一命,烏蘭無以為報,為您斟杯酒,隻能聊表心意。”


    自從見到她第一麵起,阿爾多從來沒有見她笑過,而在圖哈拉將她說動之後,他便頻頻看到她的笑容。雖然都隻是淡淡的,但那嘴角勾起的一瞬,她的臉恍若草原初夏最美麗的清晨,芬芳而燦爛,明媚得讓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他喜不自禁。放圖哈拉走的時候,高興地賞了他一袋金子——當然這事烏蘭並不知情,她隻道圖哈拉已經被砍頭了。


    烏蘭這幾天似乎心情很好,飲食進藥都很規律,狀態好的時候,還會和阿爾多說笑一番。


    阿爾多有些愧疚,答應了圖哈拉不殺他,卻也答應了烏蘭殺了他,兩個諾言總要違背一個。權衡了很久他還是選擇放掉圖哈拉,畢竟,人家讓他最寵愛的女人活過來了。而因此背叛了對烏蘭的承諾,阿爾多心有不忍,決定以後對她加倍寵愛來彌補。


    他最近比較閑,占領古達城後的事務基本處理完畢,圍剿布赫殘兵的任務他全權交給手下人去辦——雖然布赫在草原上有響當當的名頭,但他阿爾多向來不以為意,如今布赫手中又隻剩殘兵,他更加不放在心上。


    他心上滿是烏蘭的一顰一笑。


    征戰半生,年過四十,他突然在烏蘭那裏找到了久違的青春活力。


    少年的衝動,忐忑,不冷靜,統統一股腦回到他身上。


    他深深愛上她了。


    而這個漢族姑娘,經過一次生死劫難,顯然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領略了他的強大,漸漸開始將心交給他。


    他已經開始盤算如何與她共度餘生。




狐媚

“呀——”烏蘭忽然輕輕叫了一聲。


    “怎麽?”阿爾多一愣,關切問道。


    烏蘭蹙眉:“疼,阿達您將我弄疼了。”她注視著兩人交握的雙手。


    阿爾多趕忙鬆手,捧著她手輕吻:“對不起。”


    烏蘭將手縮回袖中,低聲說:“沒,不怪阿達,您剛才力氣並不大。”


    阿爾多也奇怪,他剛才是沒用什麽力,烏蘭喊疼,他隻道她的手太柔軟,經不住。


    “那是為何?”他問。


    烏蘭將手又縮了縮,不肯說實話:“沒事的。”


    阿爾多意識到了什麽,猛地將她雙手拽過來,拉平了仔細看:“怎麽弄成這樣!”


    本來修長細白的手上,布滿一塊一塊的紅點,厲害的地方紅點連成一片,腫的老高,有幾根手指關節處還有些化膿。


    她方才倒酒時隻露出無恙的兩根手指,所以他雖然一直貪戀著看著她的手,卻沒有發現什麽異常。如今一見,又心疼又震驚。


    烏蘭用力往回抽手,卻拗不過他,羞得別過臉去,聲音裏滿是委屈:“太醜了,阿達不要看。”


    “是凍瘡嗎?”胡地苦寒,他當然見過凍瘡,可沒見過這麽嚴重的,有些不確定。


    烏蘭點頭。


    “怎麽這樣厲害。”他將她的手放在唇邊嗬氣,希望給她些溫暖。


    她呐呐:“那晚……在外麵吊了一夜,手勒麻了,又挨凍……”


    阿爾多眉頭緊緊皺起,怒氣滿胸。


    全怪那個跋扈的女人!


    那女人讓烏蘭幾乎死在刑場上,如今她好不容易肯吃飯吃藥了,卻還有這樣的麻煩。


    “阿達……”烏蘭轉眸,怯怯地看著他。            


    他發覺烏蘭的懼意,忙收斂了怒氣,安慰她:“不妨事,我叫府裏最好的醫生給你配藥,這凍瘡很快會好。”




狐媚

“嗯。”烏蘭點頭,又低低補充道,“藥多配些,腳上還有。”


    “腳上也有?”阿爾多更生氣。


    “腳上的更厲害。”烏蘭努力讓聲音更加委屈。


    “啪——”阿爾多重重一拍桌子,“她竟然將你弄成這個樣子!”


    “不過是凍瘡,過陣子就好了。”烏蘭很懂事地勸他。


    阿爾多聽她這樣說,越發覺得她委屈。他凝著烏蘭:“我怎麽可能讓心愛的女人受這種傷害。”


    烏蘭眼中汪著一泓秋水,盈盈看著阿爾多。半晌,她低下頭去低聲說:“以前,我也是要強的人,如果受了這種傷害,肯定不會放過害我的人。可現在……”


    她的聲音哽咽,淚光閃動:“現在我背井離鄉,毫無依靠,還有什麽放過不放過的資格,能保住命就是最好了。”


    一雙黛眉緊蹙,長睫盈淚,朱唇委屈的抿著,阿爾多看得一陣一陣心疼。


    “說什麽傻話,我就是你的依靠。”他將她攬過來,緊緊抱在懷裏,“聽著,三天之後,我阿爾多就會成為草原上最大部落的酋長,南王將親下詔書封我為王,你——就是我的王妃。”


    烏蘭抬起頭來,詫異地看著他。她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殊榮。


    在雙盛國,除了南王和北王,還沒有哪個酋長敢稱王,而他阿爾多滅了古達,成為雙盛最強大的酋長,想必南王不敢駁斥他當王的請求吧。


    烏蘭猜的不錯,事實上,南王看了阿爾多語氣強硬的上書之後,根本沒敢說半個不字,禦筆一揮,就允了他像命令一樣的請求。


    阿爾多將烏蘭的詫異理解為驚喜,他撫著她的臉,傲氣一笑:“王妃,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就是不要委屈了自己。”


    烏蘭羞澀地垂下頭去。


    阿爾多放聲大笑,高聲召喚府醫來給烏蘭治療凍瘡。


    烏蘭的臉緊緊貼在他胸口,勾起嘴角,無聲一笑。




狐媚

封王儀式將在三天後舉行。


    三天是嗎?烏蘭冷笑。那麽要加快行動了。


    他想在三天後獲得無上的榮光,她便送他一個驚喜。


    府醫在她手上輕輕塗抹藥膏,手勁拙劣,弄得她又麻又癢,刺鼻的藥味衝進鼻孔,她打了一個噴嚏。


    阿爾多在一邊擺弄腰刀,聞聲轉頭對她笑笑。


    他的笑容映在雪亮鋼刀上,烏蘭覺得那刀真親切。她懷念她的小匕首。雖然沒派上什麽用場,但終究是個安慰。


    “我的小刀呢?”她沒頭沒腦地問。


    阿爾多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在找那把小匕首。


    第一次擁有她的清晨,他將那小刀撿起來,本來想隨意丟掉,不知怎麽卻舍不得丟,鬼使神差地插進自己的靴筒裏。


    如今見她問,他拍拍靴子:“在這裏。算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吧。”


    烏蘭嘟著嘴扭頭,是小姑娘鬧別扭的神態。阿爾多哈哈大笑。


    “既然你不還給我,那我用其他辦法報仇好了。”過了一會,她忽然說。


    “報什麽仇?”阿爾多詫異。


    “收拾木揚錯呀!”她神色比他更詫異,甚至還有些責怪,“你該不會反悔了吧?你說我想做什麽都可以的。”


    他不肯還給她匕首,她摸不準是他還沒徹底相信她回心轉意,防止她自盡,還是真要留著做什麽定情信物。索性,她把要報仇的事情說出來,讓他篤定她心思簡單好了。


    “哦,收拾那個女人呀。”他點頭,“她在暗室裏關著,早晚是死,用不著你親自動手。”


    烏蘭賭氣:“哼,我偏要自己動手。她如何折磨我,我就如何折磨她,我也要將她吊在柱子上掛一天。”


    阿爾多啞然失笑,似乎十分受用烏蘭的撒嬌賭氣:“隨你。”


    烏蘭得意地晃晃腦袋,十足的小女孩作態。




狐媚

她心裏卻是涼的。


    木揚錯再怎麽跋扈,終究是他的原配。如今為了自己這個剛來不久的女人,他便可以如此薄情寡義,烏蘭不禁為木揚錯惋惜。


    可是惋惜歸惋惜,仇總是要報的。


    在她離開之前,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情,都要有個了結。


    烏蘭低頭看看自己被紗布包得腫腫的雙手,歎口氣。


    “這凍瘡膏真有效嗎?”她歪頭問府醫。


    府醫跪著回話:“回四夫人,這是咱們最好的藥膏,夫人好好保養著,不出半月就能痊愈。”


    “可會留疤痕?”她問出這句,阿爾多笑了,終於明白她在擔心什麽。


    府醫有些呐呐:“這……夫人凍傷太嚴重,奴才不能保證沒有疤痕,不過腫肯定會消……”


    烏蘭皺起眉頭。


    阿爾多不耐煩了:“必須不許留痕,否則我……”


    “算了,阿達。”烏蘭打斷他,“不要為難她。”她讓府醫下去。


    府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行禮退出。


    烏蘭輕歎:“當日我在古達受過很重的傷,不過那裏的軍醫會配一種藥,可以驅痕的。如今……隻好聽天由命,希望不要留下疤痕吧。”


    她心裏忽然一疼,臉上的神色也黯淡了一下。阿爾多以為她在惋惜自己的手。


    他怎麽會知道她想起了什麽人呢?


    “什麽藥?我找人給你配。”阿爾多問,他自信沒有辦不到的事。


    “人家那位軍醫的祖傳秘方,豈是誰都能配的。”烏蘭終於說出了重點,“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用他的藥,我的手肯定會好。”


    阿爾多攬住她:“這有什麽難的,找到他不就好了,我這就著人去找。他叫什麽名字?”


    “我隻知道他姓溫。古達人叫他溫先生。”烏蘭故意表示自己和溫涼淵不熟,唯恐阿爾多想到別的方麵去。


    可是這一個溫字,說出口來,也叫她心酸難受。




狐媚

陰暗潮濕的牢房,腐敗刺鼻的氣味,沉重的鐵門轟隆一聲關上,光線便被隔絕在外。


    外麵晴朗明媚的天氣,對被關在這裏的人來說就是夢中天堂。


    幾個侍衛在前引路,婢女們小心提著燈籠,伺候烏蘭在昏暗的甬道裏前行。


    絕望的呼喊和瀕死的呻吟從黑暗深處傳來,烏蘭的心不由縮緊。


    阿爾多說俘獲的古達官員中有一些軍醫,可能會有溫涼淵。他要派人去問,烏蘭執拗著要親自去找。


    “要是被人冒充了呢?給我配錯了藥,把凍瘡弄嚴重怎麽辦?”她表示極度不放心。


    “找到了帶來你麵前,讓你親自過目還不行?牢房那髒地方豈是你能去的?”


    烏蘭賭氣:“我什麽地方沒去過!不讓我去,就算你弄來藥膏我也不用。”


    阿爾多對她的脾氣十分無奈,他本是個非常沒有耐心的人,卻不知為何偏偏栽倒她手上。隻要她執拗起來,他毫無辦法。


    最終,他隻得同意她親自去牢中尋找。因為有事脫不開身,他派了極妥當的人保護著她。


    烏蘭借著燈籠微弱的光芒,在潮濕粘膩的地上向前走。離關押古達俘虜的牢房越近,她的心跳越快。


    她希望能馬上見到他,將他救出來。但又有些不希望在這裏找到他——他受了那麽嚴重的傷,被關在這裏多日,肯定生死難料。


    “夫人,就是這裏了。”獄卒稟報。


    “去問,有沒有姓溫的軍醫。”烏蘭吩咐。“等等,”她又補充,“誰能說出他的下落,免去死罪。”


    獄卒領命,大聲吆喝。烏蘭心跳加快,緊張聽著人群中的反應。


    小小一間牢房,擠著上百號人。古達城中的官員顯貴幾乎被一網打盡,褪去往日的光鮮,全都被扔在這個昏暗的地方等待行刑。他們身上名貴的香料味道,此時早就被腐臭取代。


    **********************

    【杏的碎碎念】

    晚上才開始碼今天的十章,一邊碼字一邊糾結,今晚到底還能不能碼完呢,到底要不要停更休息一天呢,旁邊電視裏的戲曲晚會和敦煌紀錄片好好看啊,好想看啊,好不想碼字啊o(╯□╰)o

    費勁巴拉的碼完第五更,晃了一眼群裏,被丸子和堯堯兩個猥瑣的人囧到了,於是關q繼續碼第六更……

    唉,裸奔更文是個杯具,大過年的,親們有沒有發現這兩天的更新非常沒愛,反正我是發現了

    猥瑣的人兒啊,賜予我力量吧!!!!




狐媚

“夫人,沒有。”獄卒很小心的稟報,生怕一個不留神,惹怒了這個酋長眼前的紅人。


    烏蘭當然知道沒有。她那麽仔細地辨認著每一個人,聽著每一點動靜,還是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他不在這裏。               


    她的心忽然空落落的。本是抱著滿腹希望而來的,現在全都沒了。


    在原地靜默了一會,牢裏呼救的聲音吵得她心煩。她轉身向外走去。


    不在牢裏,會在哪裏呢?               


    她不敢想那個最壞的結果,卻又忍不住不想。滿胸滿腹堵得厲害,她急衝衝走著,好想去山野間狂奔。


    鐵門哐啷打開,猛烈的陽光射進來,晃得人眼前一花。


    陽光,黑暗,鐵門的界限。              


    烏蘭忽然想到一個人。


    她在這樣難受的時候想到那個人,隻能說明,那人該倒黴了。


    她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陷進掌中,掐得生疼。


    “去暗室。”烏蘭麵無表情吩咐。


    暗室裏的情況比牢房還要糟糕。


    每日一次的飲食都是從室頂開口處吊下去的。被關在這裏的人十有八九沒有活路,看守才懶得發善心,每次都是草草將飯食墜下去了事。碗和杯子經常在下放過程中傾斜,湯湯水水潑灑出來,等落到地上,已經所剩無幾。


    有人會在放下食物的時候,坐在開口下麵等,飯食潑灑瞬間馬上仰頭將它們接住,飛速吞咽著。隻有這樣才能吃得飽一點。經常有人為了爭奪那灑下的吃食,打得頭破血流。


    這種卑賤的行為,木揚錯鄙視到極點。可是她怎麽會料到自己會鄙視自己呢,就像那天,她哪裏知道自己一時氣憤竟落得如此下場。


    自從被關進這個鬼地方,她就幾乎瘋了。


    年幼時,她是堂堂部落酋長的女兒。成年後,她是諭旨賜婚的府中正妻。驕傲跋扈如她,怎麽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被關在這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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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媚

被關進來的第一天,木揚錯整天都在吼叫發脾氣,暗室裏其他人嫌她吵鬧,將她結結實實打了一頓。


    第二天,她整天哀哀地哭,又被打了一頓。


    第三天,她拒絕進食,沒人同情她,自發將她不吃的飯菜拿去分掉。


    第四天,第五天……她終於開始和別人一起,提前坐在開口底下,等待潑灑下來的穀粒和水。


    室頂開口被打開的時候,外間充足的日光刷地一下灌進黑暗地牢,烏蘭俯身向下望,赫然看見木揚錯大張著口,和身邊幾個奴隸推來搡去。


    “他們在等上麵扔飯食。”看守見烏蘭有些疑惑,賠笑解釋。


    烏蘭被深深震撼了。


    那張扭曲麻木的臉,哪裏還有當日飛揚跋扈的一點痕跡?


    她滿腹的怒火一瞬間消失殆盡。


    木揚錯,她好可憐。


    “將她放出來。”烏蘭指指木揚錯。


    看守有些搞不清狀況,木揚錯和烏蘭之間的事,府裏都傳遍了,他以為烏蘭今天來是要好好羞辱木揚錯的,誰想到這位主子滿臉不忍,竟然要放她出來。


    他看這些囚犯許多年,早就麻木了,哪裏能理解烏蘭的震驚。


    “這……夫人這……”看守為難了。下令關木揚錯的可是阿爾多,這夫人的命令要不要聽呢?


    烏蘭皺眉:“快點。”


    看守忙安排人往上吊木揚錯。先過了夫人這關再說吧,阿達的寵妾,他可得罪不起。


    木揚錯被吊上來,洞口蓋子重新蓋上,將一片哀叫隔絕在地下。


    衣衫襤褸,披頭散發,滿身腥臭,傷痕累累,如今的木揚錯,哪裏還有一丁點兒酋長大夫人的樣子?


    她在暗室待的久了,根本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陽光,用髒兮兮的手捂住眼睛趴在地上。


    烏蘭看得一陣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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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媚

阿爾多懲罰木揚錯的事,她原本漠不關心,今天甚至想來找木揚錯發泄一番,可萬萬沒想到這個女人已經變成這樣。


    木揚錯一點點移開擋在眼前的雙手,試探著眯起眼睛,茫然看著屋中眾人。


    她的雙眼被陽光刺傷,流出淚來,將臉上髒汙衝得一道一道。


    “還記得我嗎?”烏蘭看她呆呆的樣子,直懷疑她是不是神誌不清,接近瘋癲的邊緣。


    木揚錯努力將眼睛睜大一點,困惑看著烏蘭。


    忽然,她尖叫起來:“賤人——”她向烏蘭撲來。


    看守一腳將她踢回去,罵道:“作死呢?”                


    木揚錯的身體極度虛弱,被這一腳踢的口吐鮮血,趴在地上起不來。她口中依舊在哀哀地叫著:“賤人——賤人——”


    看守再上前一腳,踢在她臉上:“住口!”               


    木揚錯說不出話來了。烏蘭揮手止住他。                    


    不久前還在踢打烏蘭的人,如今卻成了別人腳下的囚徒,烏蘭不想再折磨她了。


    “將她帶回原來的住處吧,著人好生伺候。”烏蘭吩咐婢女,轉身走出門。


    烏蘭發現自己心腸還不夠硬。當日若不是被救得及時,她便死在木揚錯手上,可如今地位轉換,她卻下不去狠心。


    木揚錯不過隻是個笨拙可憐的女人,既然自己沒有死,那也不必找她算賬,各安天命罷了吧。


    她的計劃裏,於是少了木揚錯這一環。                    


    溫涼淵,大概是找不到了吧。烏蘭輕輕歎息。圖哈拉,木揚錯,接下來的呢?該是阿爾多。


    他毀了她奔赴王宮的夢想,毀了她為家族複仇的希望,毀了她在雙盛唯一的溫暖記憶,毀了她的清白。


    這個殘暴的男人,她該如何報複他?




狐媚

阿爾多晚間回到大帳,先抱住烏蘭灌了一口烈酒。看著烏蘭被辣的咧嘴,他哈哈大笑。


    “聽說你把木揚錯放了?”他問。


    烏蘭點點頭:“我去看她了,她很可憐。”


    “今日滕江來找我,非要讓我放了她,被我罵出去了,誰料你這邊卻自己動了手。”阿爾多坐在案旁,將烏蘭抱在懷裏。


    烏蘭詫異:“我做錯了,給您添麻煩了嗎?”


    “沒有沒有。”他撫了一下她的臉,“不但沒麻煩,反而幫了我。滕江那個性子,今天被罵回去,明天肯定還會來磨,你替我省了許多事。”


    “哦……原來關著她,會有麻煩的呀,那還是我給您添麻煩了,您關她不就是因為我。”她委屈的低下頭。


    阿爾多失笑:“也不全是因為你,她行事太乖張,我早就想懲治她了。”


    乖張?烏蘭暗自好笑,若論乖張,誰比得過你阿爾多。麵上她卻未露出來,隻問:“可不是遲遲沒動手麽,想必是懲治了她會有麻煩吧?”


    阿爾多一揮手:“哪裏算什麽麻煩!滕江覺得她是金圖部落酋長的女兒,關了她會引起金圖不滿。我怕什麽,明天,我就是南王親封的安國王了。”


    “恭喜阿達。”烏蘭笑著給他添了一杯酒,親手奉到他唇邊。


    阿爾多一口飲盡,深深吻住她。                       


    烏蘭一改開始的冷眼,變得順從柔美,讓他比得了安國王的名頭還高興。                    


    烏蘭閉目,掩住眸中殺意。任他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唇,她的頸,她的鎖骨與肩頭。                    


    明天的封王儀式,她很期待。


    ************************


    【杏的碎碎念】                     


    今天的十更終於終於結束,撒花打滾慶祝,終於終於在0點鍾聲敲響之前完成任務。歐也,大年初一,我堅持下去了,我好偉大(*^__^*)感謝趴在電腦前等文的親們,群麽群麽~~~~~拜個晚年,大家過年好,哈皮妞葉~~~~~~~~~~




宴殺

為了進行封王加冕儀式,拓陀城的西南角上起了一座高台。青石玉壁,簷廡飛天,幾百個台階綿延而上,直通頂端大殿。


    南王都城派來的使者麵南而立,用洪亮的聲音念出加封詔書。阿爾多立於使者麵前,聽他念完,並不按禮製跪下接旨,衝著使者平伸雙手,示意將詔書交到他手上。


    使者遲疑了一下,終究不敢違逆,重新將詔書卷起交給阿爾多。


    到任何地方都如南王親臨的使者,第一次在阿爾多麵前失去了象征王權的尊嚴。


    阿爾多結果詔書,待使者將安國王玉冠戴在他頭上,轉身對著天空放聲大笑。


    台階下跪伏的拓陀官員們,一齊下跪,山呼“安國王威震天下”。


    禮讚聲穿透天際,響徹拓陀治下每一個角落。


    觥籌交錯,胡琴悠揚,俊俏婢女魚貫穿梭,冗長的加冕儀式結束後,當天晚上,阿爾多的府第內舉行了盛大晚宴。


    阿爾多頭戴玉冠端坐主位,下首南王使者和滕江大人分列兩側,身後依次是拓陀貴族以及四麵八方趕來祝賀的客人。


    衝天的酒氣,震耳的笑聲,席間氣氛熱烈,酒杯換成了海碗,後來有人喝得興起,直接端著酒壇往口中灌。


    阿爾多意氣風發,凡有人敬酒,一概不辭,端起碗一飲而盡,不斷博得大家喝彩。


    婢女朵瑪從帳後走進,跪坐在阿爾多身側替他斟滿酒,附耳對他說了幾句話。


    阿爾多眼睛一亮,拊掌大笑:“速來!”


    朵瑪領命去了。阿爾多滿麵興奮望著大帳門口,目光穿過高高掀起的帳簾,注視著廣場上的一叢叢的篝火。那裏烤肉香氣彌漫,男男女女圍著火堆跳起胡地歌舞。


    他可不是在看那些男女,他在等待一個人的出現。


    廣場上的喧囂聲漸漸平息,群舞的人們停下來,圍坐在篝火旁交頭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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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殺

席間賓客發現了阿爾多和外麵的異常,麵麵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一陣胡琴聲忽然拔地而起。


    那不是無法歸家的旅人所彈出的悲涼哀婉的調子,而是幾百個琴師一起奮力彈出的聲音,如驚濤駭浪,如萬馬奔騰,忽地奔襲而至,讓人猝不及防,為之一震。


    席間人不由停下了手中動作,酒壺傾在半空,海碗停在嘴邊,切羔羊肉的小刀隻陷下去半寸,所有人都愣住,舉目望向帳外。


    偏偏那帳外卻隻有篝火與圍坐的男女,無一個琴師的影子,而琴聲卻無孔不入的,鋪天蓋地的霸占住整個夜空,劈頭蓋臉向眾人撲來。


    宏大的,鏗鏘的,一波接著一波,若海邊新潮,無止無息,本以為這一段已經奔放響亮到極限,卻不料下一段襲來,比之前更要催人心肺。


    草原上的人,對這胡琴之聲最為親切,琴弦一響便知其意,何況是這樣宏大的奏法。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琴音之中,仿佛置身天高地廣的茫茫草原,禦馬奔騰。


    奔騰,奔騰,前麵是無邊無際的綠野,後麵是綠野的無邊無際。天際遠山,高空雄鷹,這是草原兒女最為之心動的情景。


    眾人正聽得熱血沸騰不能自已,琴聲毫無預兆地戛然而止,讓人心中不由一緊。


    然後,再無半點聲響。


    這一停,比剛才的樂起更加突兀,席間賓客再次愣在當地。


    帳中靜得不可思議,連廣場上篝火的嗶嗶碌碌似乎都可以聽見。


    正驚詫間,一絲細細的笛音,從不知何處冒了出來。它細得像幾不可見的蛛絲,讓人直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仿佛隨時可以消失似的,呼吸重一點,就會把它吹散。


    那笛聲以極慢極慢的速度漸漸由弱變強,慢的讓人幾乎不可忍受,卻又恰到好處的滑過忍耐界限的邊緣,一點一點,一聲一聲,真真切切傳入人們耳中。




宴殺

幾百胡琴所奏的,是雙盛國廣為流傳的讚禮之樂,蒼茫嘹亮,乃出征及凱旋時閱兵而用的軍歌。


    而這一絲笛聲,卻是不知名的南國曲調,若萬軍之中嫋娜柔軟一點紅顏色,那胡琴越是鏗鏘,便越顯得笛聲婉轉悠揚。


    席間大多人皆沒有去過漢地國度,不知宛轉流水煙雨迷蒙是如何景象,卻也被這笛聲勾起心底最溫暖柔軟的記憶,就算是征戰沙場不解風雅的漢子,眸間也有了一絲纏綿。


    笛聲細細,綿密悠長,餘音尚縈繞在人耳邊,溫柔的歌聲接著響起。


    秋江岸邊蓮子多,采蓮女兒憑船歌。


    青房圓實齊戢戢,爭前競折漾微波。


    白練束腰袖半卷,不插玉釵妝梳淺。


    歸時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還蕩槳。


    歸時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還蕩槳。


    …………


    水一樣的聲音,溫軟,清甜,含著少女稚嫩,卻又夾一絲慵懶,細細吟唱,沁人心脾。


    唱的是漢地七言詩,席間無人聽得懂,卻都像完全聽懂似的,深深沉浸在歌聲之中。


    歸時共待暮潮上,自弄芙蓉還蕩槳。伴著最後一句歌聲,白衣烏發的女子旋轉著進入帳中。


    身後四個舞女手持巨大花籃,無數花瓣堆砌其中,輕盈飄至,滿室香風。


    胡琴再起,此次卻是比笛音更柔軟的聲調,奏的是南國軟曲,偏雜著北地特有蒼涼之感,纏綿細膩,別有韻味。


    女子隨琴而舞,白紗裙無一點繁雜墜飾,衣袂翩翩,水袖柔長,飄飄若仙。


    她旋轉得仿佛一朵開放在清晨的玉蘭,飛揚的裙裾是純潔花瓣,眸間盈盈是晨光下閃爍的露珠。


    舞女們眾星捧月般圍著她,綠衣飄嫋,越發襯得女子聖潔如仙。


    花籃忽被高高舉起,舞女們圍繞著女子飛舞,將藍中花瓣灑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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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七言詩摘自唐代張籍《采蓮曲》




宴殺

赤,橙,黃,綠,青,藍,紫……


    花瓣紛紛揚揚飄落如雨。


    漫天花雨下,是女子明媚出塵的笑顏。


    阿爾多定睛,貪戀著看著烏蘭輕舞,步步生蓮。


    席間眾人也看得呆了,他們見慣胡地女子奔放之舞,何曾領略過這種柔媚風情。隻覺先聞其聲的出場已是不凡,何況是這樣清秀婉麗的豔色。


    南王使者已然不知所食何味,手中酒杯傾斜了也不知道,隻定定看著場中女子一舉一動,任由杯中之酒像細泉似的流在桌上。一旁伺候的婢女先反應過來,忙伸手給他扶正,使者這才回過神來,尷尬一笑,複又繼續盯著烏蘭。


    就連年過半百,一向老成持重的滕江大人也沉溺其中,滿麵驚豔之色。而他身邊伺候的泰格,眼中滿是讚歎的神情,可欣賞中卻又帶了幾分探究。


    烏蘭靈巧穿梭於花雨之中,水袖伸卷,柳腰柔若無骨。當最後一片花瓣飄搖而落,地上已是一片花海。


    輕抬蓮足,烏蘭圍著全場轉了一圈。衣袂飄舉,席間每個人都感到自己臉上被柔軟的水袖拂過,清涼的香氣縈繞鼻端,經久不絕。


    旋轉著回到場中間,緩緩折下腰去,烏蘭一身白衣撲散在花海之中,玉簪挽住流雲一般的黑發,定格在當場。


    她的臉色稍稍泛紅,為清淡之美填上一抹麗色。


    樂聲漸止,歸於無聲。


    有人率先反應過來,大聲叫好,一時間滿堂喝彩。


    阿爾多眼中掩不住的欣喜,卻注意到烏蘭微微起伏的胸口,知她有些勞累,關切道:“身子還沒全好,趕快來這裏坐著。”


    誰知烏蘭卻一動不動,眾人正詫異間,高亢的胡琴聲忽地又起,尖尖細細,直衝天際。


    烏蘭驀地旋身而起,水袖狂卷,瞬間將地上花瓣盡數卷入袖中。


    輕進,微退,左折,右舞,長袖忽伸得筆直,忽飛速收卷。




宴殺

幾起幾落過後,烏蘭忽然笑了,笑眼掃過席間每一張桌子,她回身再舞。


    眾人隨著她的目光看向酒桌,這才發現,原來烏蘭水袖飛卷之間,已經將袖中大半花瓣散入各人酒杯之中。


    每人杯中都是層層疊疊的柔嫩嬌花,各種顏色紛雜在一起,香氣撲鼻。


    眾人驚豔的神色已經到了極致,注視烏蘭的目光就像在看神仙。


    烏蘭柳腰一扭,幾個旋身來到阿爾多案邊,左手執起杯中之酒,右手攬過阿爾多脖頸,溫言道:“王爺請。”


    阿爾多喜不自勝,一飲而盡。酒中花瓣粘在他唇邊,烏蘭纖指一抹,盡數抹進他的口中。


    他趁勢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烏蘭微笑掙脫,食指順手在他頸後一點,嗔道:“別急,還有。”說著飛旋離開他身邊。


    琴聲急促起來,烏蘭飛旋的舞步越來越快,翩若驚鴻,讓人眼花繚亂,隻覺得到處都是她倩麗的身影。


    越來越急,越來越急,隻聽錚的一聲,琴聲急收,烏蘭滿袖花瓣再次飛揚而出。


    紛紛揚揚如絮輕落,烏蘭的舞蹈也在這一刻終止。


    阿爾多杯中又是一層花瓣。


    烏蘭移步上前,執起酒壺將杯注滿,獻到阿爾多麵前。


    阿爾多再次將這一杯別出心裁的花瓣醇香一飲而盡,而後捉住烏蘭的手,笑道:“這次完了沒有?”


    烏蘭另一隻手輕拍他的胸口,纖指在他胸前重重一點,將他推開半分:“還沒。”


    她另拿了杯子倒滿酒,站起身來,立在阿爾多案邊,向場中諸人道:“請各位大人共飲此杯,恭賀安國王加冕,福壽安康。”說完將杯中玉液仰頭飲盡。


    眾人見狀,紛紛口中稱賀,拿起桌上灑滿花瓣的酒一幹到底。


    酒香醇厚,花香清雅,混在一起喝進腹中,是說不出的香甜之美。




宴殺

烏蘭輕輕福身行禮,感謝眾人捧場,而後坐到阿爾多身邊,軟語綿綿:“王爺,烏蘭這個賀禮可還好?”


    阿爾多攬過烏蘭,滿心滿眼的知足,哈哈笑道:“簡直好極了!”


    烏蘭笑說:“那,烏蘭可要討賞了。”


    阿爾多刮刮她鼻子:“要什麽,隨便說!”


    “烏蘭要王爺給個麵子,喝了這杯酒。”她將杯中再次倒滿,“王爺肯賞臉,就是給烏蘭最大的賞賜。”


    阿爾多毫不遲疑,就著烏蘭的手將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烏蘭麵露喜色,捉住他的手,在他掌中重重按了一下,附耳道:“今後,王爺可要把烏蘭放在手心裏。”


    阿爾多緊緊握住她的手,在她耳後輕吻。


    席間多人知道烏蘭是阿爾多近期最寵愛的女人,見兩人當眾親密,也不在意,繼續喝酒吃肉。


    隻有滕江大人臉上露出不高興的神情,拿起酒杯咕嚕一下飲盡,然後重重放在桌上。


    貼身隨從泰格忙輕扯他的衣角:“大人……”


    滕江長歎一聲,繼續低頭喝悶酒。泰格探尋的目光輕落在烏蘭身上。


    這邊的動靜阿爾多尚未注意,烏蘭卻是覺察到了,她笑著瞟了一眼花白胡子的滕江。


    因為木揚錯的事,滕江曾在阿爾多麵前直言烏蘭紅顏禍水,傳到烏蘭耳朵裏,她隻是一笑。純良之臣自古就不缺,缺的隻是肯定聽逆耳之言的主子。


    烏蘭暗歎一聲,你大概是跟錯人了,別過頭去繼續給阿爾多斟酒。


    然而眼風過處,卻驀然一驚。           


    滕江身邊那個隨從扮相的人腰間,竟掛著鷹蛇交纏圖案的羊骨小飾物。


    她驚疑地打量那個隨從,卻見那人也正看著她。          


    滕江手撫腰間配飾,衝著烏蘭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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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殺

烏蘭笑著點頭,像應付席間每一個人的示好,然而轉過頭去的時候,心卻跳得厲害。


    那個春雪初融的午後,她倚在窗邊看梅花。


    他坐在桌邊喝她親手沏的茶。


    用胡地茶磚衝泡的,不是新鮮茶葉,他卻喝得津津有味。


    自從她拒絕和他談論進宮的事後,兩人相見總是沉默的時候多,好在她也不喜多言,他亦是惜字如金,所以默默相對倒也沒什麽尷尬。


    他那日不知怎地,忽然從頸間貼身處掏出一個小布囊,鄭重打開捧到她眼前:“給你一個。”


    她低頭看,見是一對骨頭胸墜,精細雕刻著鷹蛇交纏的圖案。她滿眼疑惑地望著他。


    他說:“我阿媽給的,一直帶在身上,如今給你一個。”


    她搖搖頭,說不喜歡,忽略他眼中失望的神色。


    “我阿媽親手雕刻的,雖然不名貴,但保證天下隻有這一份。”


    她依舊搖頭。              


    阿媽給兒子的飾物,又是一對,那當然是要等兒子找到心愛的姑娘,兩個人一人一個的。她怎麽會不明白?


    以後兩人各奔前程,不知會不會見麵呢,她怎好要了人家的東西。


    那次之後,他又變著法的給了她幾次,都被她拒絕了。              


    經了這麽多事,她幾乎忘了那小骨飾,如今卻在意想不到的時候忽然看到。滕江身邊的人,身上怎麽會有布赫的東西?!


    晚宴因為烏蘭的獻舞,氣氛越發熱烈,一壇壇的酒被搬上來,瞬間便空。


    烏蘭坐在阿爾多身側,溫柔笑著應付諸人不斷敬酒,心思卻不由自主總往滕江那邊飄。


    一舞之後,她以為她在拓陀部落的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了,可似乎有些節外生枝?


    滕江的隨從,那樣的飾物,那樣的眼神,他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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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速飛速飛速碼字中,今晚這幾章寫得很有愛,很有愛很有愛,就是更新太晚了,今天12點前肯定更不完10章了~~~~(>_<)~~~~ 不管了,反正在天亮之前10更完,偶就算做是今天的十更(~ o ~)~zZ 守更新的童鞋們辛苦了!剩下3更正在碼,一會奉上




宴殺

正疑惑間,隻見那隨從在滕江大人耳邊說了句什麽,起身舉杯向主席走來。


    他單膝跪地,將酒杯高舉過頭頂,口中說道:“卑職泰格,奉滕江大人之命前來給夫人敬酒,滕江大人祝王爺和夫人恩愛永遠,祝夫人紅顏永駐,永遠比仙女還要漂亮!”


    阿爾多聞言大笑,對這幾句祝詞十分受用,絲毫不計較滕江自己為何不前來祝酒。


    烏蘭卻是看到了,滕江大人對手下的這個舉動有些不滿,他才不屑給狐媚女人祝酒呢。但泰格話已出口,滕江也隻好順其自然。


    烏蘭注視著泰格,微笑道:“多謝,起來吧,這酒我喝了。”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盯著泰格的神色。


    泰格跪著將杯中酒飲盡,口稱“多謝王爺和夫人賞臉”,這才起身。


    阿爾多一揮手:“哎,以後別叫夫人了,叫王妃。”


    他嗓音洪亮,席間眾人又在留心注意他的言行,聞聽這話,忙紛紛起身祝酒:“恭喜王妃!”


    阿爾多他攬住烏蘭,向南王使者道:“冊妃儀式擇吉日舉行,大人,勞你費心了,再去和南王討一道封妃的旨意來。”


    使者不敢怠慢,連連點頭。


    就這樣,阿爾多一句話,烏蘭就成了安國王妃。


    烏蘭笑著接受眾人祝賀,又抿了一口酒。


    泰格尚未歸座,趁勢上前將烏蘭杯中斟滿:“請王妃賞臉,卑職來討個頭彩。”


    他一個大男人,執壺時卻翹起手指,隻用拇指食指夾住酒壺,其餘三隻指全都翹起。


    烏蘭凝著他的手,又抬眼看了他的神色,點點頭,端起杯子飲下。        


    泰格躬身行禮:“多謝王妃!”言畢歸座,繼續伺候滕江大人。           


    烏蘭留心觀察,發現他此後倒酒皆是滿手執壺,再也沒有翹起蘭花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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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你不是手捧鮮花的夢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順眼的灰姑娘。貴族學園,蜚短流長,刀光劍影劃下血淋淋的傷。當英俊高貴的校園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強平民女,戰鬥是非同一般的慘烈,吻,卻也是非同一般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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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殺

遊走藝人進賬表演雜耍之技,看得眾人興起,叫好聲不斷。烏蘭伺候阿爾多喝了幾杯,回眸去看滕江那邊,發現泰格不見了。


    她伏在阿爾多耳邊低低說了什麽,阿爾多笑說:“去吧,著人好好跟著。”烏蘭起身離席。


    她記得泰格倒酒時,小指一直指著帳門口左前方。她從後室繞出門去,行到正門前。


    站在高高的台階之上,頭頂天空星辰明滅,彎月如鉤。篝火旁起舞的男女家奴們舞累了,喝醉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玩鬧。


    遠方鼓樓上傳來沉悶的更鼓聲,留心細聽,正是三更。                


    左前方是一片值宿氈房,因為今晚有宴會,圖個方便,氈房前堆滿了預備的酒壇子,仆役們魚貫來往,搬運晚宴所用之酒。


    看著那邊人影紛亂,烏蘭笑笑,真是見麵的好地方。           


    她舉步向前,卻不直接走向值宿氈房,在別處散了好一會步,才裝作無意繞到氈房附近。


    凝眸細看,果然見泰格正站在一片酒壇子前,和幾個仆役說笑。


    烏蘭邁步走過去,笑問:“這就是今晚所用的酒嗎?”        


    泰格聞聲轉身,十分驚訝的樣子,慌忙領著仆役們行禮:“拜見王妃。回王妃,這正是晚宴上的酒。”


    烏蘭湊近深深吸口氣,讚道:“好香。”            


    一個仆役獻好回道:“回王妃,這是咱們拓陀最好的陳年佳釀,為了慶賀王爺冊封特意從地裏挖出來的。”


    烏蘭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似乎要離開。泰格約她三更前來,她已經來了,接下來的事,就看他怎麽做怎麽說。


    泰格單膝跪地:“王妃留步,卑職有話說。”


    “哦?”烏蘭回頭,滿臉疑惑看著他,“哦,你就是滕江大人身邊的吧,剛剛敬酒的。”




宴殺

泰格連連點頭:“王妃竟然還記著,卑職感激涕零。”


    “你有什麽話盡管說吧。不過要快點,我出來久了,王爺可能等得著急。”她和阿爾多說喝了酒頭暈,出來散散。


    泰格忙說:“不會耽擱王妃太久。是這樣,滕江大人有話和王妃說,卻又不好意思開口,讓卑職代為轉達。隻是卑職很為難——卑職剛認識王妃不久,不知道王妃是否肯賞臉聽呢,所以心煩出來轉轉,沒想到天可憐見,讓卑職在這裏遇到王妃,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


    烏蘭聽他跪在那裏絮絮叨叨,心中暗自好笑。


    他一副奴才嘴臉做得這麽足,旁人想懷疑也無從著手,何況,他竟然將事情都推到滕江頭上。想到那個一臉正氣的老頭被身邊人這麽編排,烏蘭嘴角不由一彎。


    她可不信泰格這番話,要真是滕江老頭派他來的,他怎會有那種神秘的眼神,和那鷹蛇骨飾。


    古達和拓陀之間的兵亂,她一點都不關心,她也不想知道布赫如今怎樣——直覺中她覺得他不會有危險,她相信他可以自保。


    她來赴泰格的約,隻是想打聽溫涼淵的下落。阿爾多這裏找不到,希望布赫那裏能有眉目。


    在結束拓陀的一切之前,這是她唯一掛心的事。


    烏蘭順著泰格的話說道:“滕江大人怎麽會有話和我說?如果我沒記錯,今晚我們才第一次見麵吧?以前我雖有幸見過滕江大人一兩次,可也隻是遠觀,大人整日操勞,顯然不會對我上心。”


    滕江對烏蘭不滿,府內府外許多人都知道,因此烏蘭這幾句也說得十分刻薄,弄得身後跟的婢女都暗暗扯她衣角,提醒這位主子不要不給滕江麵子。


    泰格打蛇隨棍上,聽了烏蘭的話,十分惶恐:“王妃別多心,想必……想必您和滕江大人之間有什麽誤會,卑職所奉之命,就是來解除誤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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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今天十更終於結束,雖然已經淩晨一點了,但是。。。但是還是今天(~o~)~zZ

    為什麽這幾章叫“宴殺”,喜歡猜劇情的童鞋們,來猜吧來猜吧。堯堯猜的刺殺是不對的,哇哢哢,看誰猜得最接近(*^__^*)

    爬下去睡覺咯。米娜,歐亞斯密納塞咿(~o~)~zZ




諜心

“解除誤會?”烏蘭故意踱了兩步,做出不情願的樣子,“滕江大人整日操勞,手掌大權,我一介女流幽居府中,能和滕江大人有什麽誤會?又敢有什麽誤會?若說有誤會,想必也是滕江大人對我的誤會吧?”


    泰格跪在地上依舊未起身,垂首回道:“王妃嚴重了……的確,的確是滕江大人對王妃有些誤會,特派卑職來澄清。”


    烏蘭忽然將手從兔毛護手中抽出來,舉到泰格眼前:“你看看我這手,包的左一層右一層,哪還有點女人的樣子?就連給王爺獻舞,也隻敢作長袖舞,單單為了遮住這醜態。敢問,這樣如何能狐媚禍主?”


    一旁婢女慌忙跪下,連說:“請王妃愛惜自己。”烏蘭手上凍傷還沒好,出門一直戴著兔毛護手保暖,現今冒然伸出來,婢女隻怕她凍傷加重,連累自己。


    烏蘭冷臉:“你起來!我問的是他。”


    滕江曾在阿爾多麵前說,烏蘭好似漢地人所說的狐狸精,專門迷惑男人做壞事,阿爾多覺得好笑,還和烏蘭提起過。


    泰格忙叩了個頭:“王妃息怒!滕江大人以前有所誤會,言辭不慎,如今後悔莫及,專門派小人來和王妃賠罪。請王妃愛惜雙手!”


    烏蘭重新戴上護手:“賠罪?那就賠吧。”


    泰格看看左右,頗有些為難:“王妃……還請王妃顧念滕江大人的麵子,屏退左右。”


    “嗬,他往日說我時怎麽不曉得顧念我的麵子?如今他賠個罪,還要背著人?”烏蘭冷笑。


    泰格也不答話,伏在地上連連叩頭。


    “好了。”烏蘭阻止他,“這事到底與你無關,我不為難你,就依你的意思。我倒想聽聽滕江大人準備些什麽話來和我賠罪。”


    烏蘭示意左右隨侍都退下,眾人立刻散在十米之外,背對著烏蘭和泰格,也將閑雜人等隔在圈子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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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心

嘈雜的人聲從遠處傳來,星鬥在空中緩緩移動。


    “起來說話。”烏蘭輕聲。


    泰格長身而起,不卑不亢立在烏蘭麵前,剛才的奴才作態瞬間消失殆盡,直讓人懷疑前後所見並非同一人。


    “多謝王妃。”泰格拱手。


    烏蘭看住他腰間骨飾:“你有什麽話,隻管說吧。”


    泰格卻不著急,笑說:“王妃今夜一舞傾城,得封安國王妃,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卑職恭喜王妃。”


    他這話說的不上不下,著實奇怪。烏蘭凝眉,瞬間明白他心中的顧慮。他若是布赫的人,此刻想必疑她樂不思蜀,真心跟定阿爾多坐享安國王妃的風光。


    她輕笑:“欲言又止,是何意思?你主子既然肯放心讓你麵對我,你自己又有什麽可擔心的?為主子擔憂是你忠心,可如今你已行到這一步,難道還能退縮?”


    她隻說“你主子”,不說布赫,也不說滕江,這句話因此便有了兩種意思。


    泰格若是布赫的人,自然聽得懂。反之,若他真是滕江派來賠罪的,那烏蘭如此說也無甚破綻。


    依他今晚所做所言,烏蘭斷定他十有八九是布赫的人。可十有八九,總是剩下一兩分不可預料的因素,若她從頭到尾都會錯了意呢?她還不敢冒險。


    他們來找她,就該他們自己捅破這層窗紙,而不該由她來做。


    她打定主意,留心泰格的反應。


    泰格聞言沉默了一瞬,凝眸看著她。


    眼前這個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事關重大?她表情那樣輕鬆,而他若露了身份,很可能導致滿盤皆輸。


    他能不能相信她?能不能?


    烏蘭見他遲疑,緩緩追了一句:“你主子本人,是肯相信我的,所以,才有了此刻你我相對。”


    她收斂了笑意,臉上是鄭重和坦誠。




諜心

泰格長舒口氣,道:“好,我信你,安國王妃。”他頓了一下,拿起了腰間鷹蛇圖案的小骨飾,“因為,這物件的主人信你。”


    他將安國王妃四字說得極重,烏蘭勾起嘴角笑笑,知他心中其實更多是不信。


    她理解,拓陀部落高官滕江大人的親信是布赫的人,這該是多有份量的消息,他的謹慎和疑慮是理所當然。


    她說:“多謝。”


    她感謝他的信任,更加感謝的是布赫。


    對於身在敵營的她,布赫仍能給予這樣的信任,將自己安排在敵營的密探暴露給她,她很感激。


    “我記得這個是一對。”烏蘭看著那個小飾物說。


    泰格點頭:“另一個還貼身掛在他的胸前。他把這個交給我,讓我來找你,說你看到就會明白。”


    “恩,我明白。”烏蘭輕聲說。


    “不知你何時方便,我安排人帶你離開這裏。”泰格的語氣中有些不可名狀的情緒,烏蘭聽出來了。


    一邊是給予她安國王妃頭銜的阿爾多,一邊是被阿爾多追殺的敗將布赫,他卻說要救她出去,聽起來有些滑稽可笑。


    烏蘭便問:“離開這裏去哪裏呢?”


    泰格回答:“我隻負責將你帶到他身邊,之後去哪裏我不知道。”比起留在這裏當王妃,這前途聽起來太渺遠,泰格自己都有些赧然。


    烏蘭也笑出聲來:“你能做到萬無一失帶我離開嗎?”


    泰格點頭。


    她知道自己多此一問了。布赫既然能將探子安插在滕江身邊,自然也有辦法將她救走。


    “好,三天之後我就可以離開,你去安排吧。”烏蘭說。


    泰格沒想到她答應這麽快:“三天?”


    烏蘭點頭:“我也本打算三天後走的,正在尋思離開的辦法,正好你來了。”


    三天後,那就是她的計劃完全實現的日子。




諜心

“好。”滕江拱手,“我這就去安排,大概六七天後可做到萬無一失,請你也做好準備。”


    “六七天?那麽久?”烏蘭微微皺眉。             


    泰格有些疑惑她的急切:“六七天已經很快了。我需要周全護你出拓陀城,還要安排好路上一切,此去路途遙遠,要做好應對一切變故的準備。”


    “六七天……”烏蘭輕輕重複,“好。”她點頭。            


    泰格雙手交叉深深鞠躬,用胡人的禮儀和她道別:“如此請王妃回大帳吧,卑職先告辭。”見烏蘭點頭,他起身便走。


    “等等。”烏蘭忽然出聲。             


    她心中到底有些忐忑。若無泰格這一環,她本是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準備,如果走不脫索性了結在此,可泰格的出現給她增加了希望,反而讓她擔心起失敗的後果來。


    萬一三天後一切塵埃落定,而她卻陷在這裏,如何是好?


    泰格停步,複轉身近前。                


    “三天之後,府中會有變故,你能護我周全麽?”烏蘭低低說。


    泰格一愣:“什麽變故?”               


    “比如——”她眸中一汪清泉閃亮,“安國王暴病身亡之類的變故。”


    泰格滿麵震驚。


    “因為阿爾多的寵愛,府中城中,對我有敵意的人很多。事發後若無人護我,恐怕我很難赴你六七天後的約。”烏蘭細細對他道明。


    “六七天後便可離開,你何苦事先動手?”泰格錯會了她的意,“刺殺阿爾多的事,連他都從未考慮過,你到底為何?你若真做出這樣的事,我恐怕無法護你周全。”


    若阿爾多遇刺,全盤計劃就亂了,他不能讓烏蘭節外生枝。


    烏蘭搖頭:“可是我已經開始動手了。他做不到的事,我幫你們做到,不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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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心

泰格有些微薄的怒意:“他不是做不到,而是誌不在此。死了一個阿爾多,還會有其他人來統治拓陀,他要的不是這個,你不要輕舉妄動壞了大事。”


    “所謂大事,是你們的大事,不是我的。你們若能幫我便幫我,不能我也不強求。”烏蘭說。


    泰格急了,帶烏蘭離開本就是計劃之外的事,他以為辦成便行了,誰想到她竟想對阿爾多下手。這樣一來倒是不擔心她泄密,看來她並非心向阿爾多,可新的問題來了——萬一她成功,那拓陀部落的格局便要改寫,而他們的計劃,便出現了許多變數。      


    他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不行,你若敢對阿爾多下手,我必不會幫你走脫,而且還會……”


    “還會如何?揭發我麽?”烏蘭接過他的話,“我自然不會讓任何人抓到把柄,而你,卻有把柄在我手中。”


    “你我這一席話還算不得把柄。”泰格冷哼。     


    兩人一時僵住,誰也不肯退讓。          


    大帳方向來了人,被婢女攔在圈外。“王妃,王爺喚您回去。”侍女小心翼翼上前回稟,看烏蘭臉色不善,複靜悄悄退開。


    “這就來。”烏蘭應了一聲,注視著泰格,“告訴你主子,救不救我,我都感激他這份心意,但我想要做的事,還由不得你們左右。”


    泰格滿腹怒意,沉默不語。他對搭救烏蘭一事本就存有不滿,隻不過主子的命令必須執行罷了。如今見烏蘭很有可能壞事,心中暗起殺機。但布赫對她那樣上心,他又不能動她。


    “如果有可能,幫我打聽一件事吧。”臨走時,烏蘭將一直懸在心中的事說出了口,“我想知道軍醫溫先生是生是死,現在何處。”


    泰格心中一動,沒想到她忽然提起這個。他久居拓陀,卻也聽過溫涼淵的名聲,烏蘭與他是何關係?




諜心

他覷著她臉上神色,牽掛,期盼,擔憂,摻雜在一起,饒是故作平靜,卻仍不經意流露出來。


    聽說,她是幾個月前才從靖國被虜來的女俘,為何短短時間內就和古達軍醫有了牽扯?泰格判斷,這份牽扯還十分曖昧糾纏。


    為何她對布赫的消息無甚激動反應,卻如此掛心一個軍醫?難道她……心不在布赫麽?


    “不知你和溫先生,是何關係?”泰格試探。


    烏蘭不知他心中所想,隻道:“是朋友。”


    泰格更加篤定自己的揣測,不僅為布赫抱起不平來。


    主子如此費心尋她救她,她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要做出不利主子計劃的事,還對別的男人念念不忘。


    “溫先生城陷當日沒有逃脫麽?”泰格問。


    烏蘭眼中迷蒙一層霧氣,當夜的情景再次湧入腦海。血色和火光,屍體焚燒的味道,充斥耳邊的呐喊和嚎哭,是她經久不散的夢魘。


    她搖搖頭,聲音淒然:“沒有。他中箭倒在城門邊,生死不知。”


    “你真的見他陷在城中?如此說來,那真是溫先生了!”泰格扼腕歎息,“我一直不敢相信,古達軍中的聖手就這樣死了!”


    “死了?!”烏蘭驚呼,心跳都要停了。


    泰格歎氣:“我遠在拓陀不知詳情,隻聽說阿爾多破城次日,將城中顯貴官宦殺的殺捕的捕,官居高位的帶回拓陀關著,今日冊封禮前全都殺了獻祭,其餘人,在當天就被砍下頭掛在城牆上了。古達城四麵城牆上,密密麻麻掛的全是人頭,北門上有一批掛的正是醫官們。”


    烏蘭幾乎站立不住,一把抓住泰格:“北門上……有溫先生?”


    “有。”泰格不敢注視烏蘭發紅的雙眼,“溫先生是軍中名醫,許多人受過他救命之恩,前些日潛入拓陀的兄弟與我談起此事,恨得隻想衝進酋長府手刃了阿爾多!”




諜心

烏蘭緊緊抓著泰格,全身顫抖。


    他死了,他身首異處,頭顱被掛在城頭!


    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她不知如何才能發泄滿腔的憤怒。


    泰格手臂被她抓的快要麻掉,更加篤定她與溫涼淵關係匪淺。


    “王妃?王妃……”泰格提醒她,“有人看過來了,還請王妃鎮定。”


    他一連幾個“王妃”,讓烏蘭驚醒過來。她回頭看向大帳,那裏燈火通明歌聲笑聲不斷,阿爾多正享受著無上的榮光。


    她鬆開手,恨聲:“我早就想手刃他!”


    她從第一次見他就像殺他,可總沒有成功過。所以處心積慮,才有了今晚的散花之舞。


    泰格沉聲道:“古達想手刃他的人,多得像天上的星星。可殺了他有什麽用,拓陀一向是霸道的部落,阿爾多死了,還會有喜歡征伐的酋長出來,還會有古達一樣的部落被滅掉,還會有許多溫先生死去。”


    殺了他有什麽用,還會有許多溫先生死去。


    殺了他有什麽用,還會有許多溫先生死去。


    泰格的話像一記驚天鑼鼓,將烏蘭從渾噩中敲醒。


    覷著她的神色,泰格繼續說:“所以,主子的計劃裏,從來就不包括刺殺阿爾多。”


    烏蘭注視著他,清亮的眸子中映出漫天星光,璀璨閃耀,如一河碎鑽。


    “你主子的計劃是什麽?”她的聲音恢複了平靜。


    “滅拓陀。”泰格一字一字說得清清楚楚。


    烏蘭緩緩抬頭,望向星羅棋布的天幕。


    草原的星空是天下最美麗的星空,一顆一顆的鑽石仿佛就在身邊,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它們。


    溫涼淵,哪一顆是你?


    她忽然落下淚來。




諜心

“你回去吧。”她輕輕吩咐泰格。


    “方才所談之事?”


    “改日再說。”她又補了一句,“不用安排我離開了。”


    “那……”泰格不知道她又有了什麽主意。


    “告訴布赫,我不走。改日我會再找你。”烏蘭再次讓他離開。


    泰格行了個禮,後退三步,轉身離開。


    烏蘭用力吸了口氣,將淚水逼回。婢女和侍衛們圍過來,發覺烏蘭臉色不好,誰也不敢說話,低頭站在烏蘭身邊。


    烏蘭抬腳向大帳走去。


    一群女人的大食舞蹈,將晚宴氣氛帶入高潮。琴鼓聲中舞女們抖動腰肢,全身環佩叮當作響,男人們的笑聲遠透帳外。


    離得越近,那笑聲便越發刺耳。烏蘭緩緩走著,一段本不遠的距離被拉得十分漫長。


    隻要再過三個晚上,她就可以將一切結束。


    可她改變主意了,將精心準備的所有全都推翻。


    她此時不再需要阿爾多的屍體,她需要他活著,活著看自己的無上榮光如何煙消雲散,看自己半生基業如何一朝頹傾——那一定一定比死更讓他難受。


    到那時,她再將他背上插三支箭,把他的頭顱掛上城頭,用他的屍身向溫涼淵獻祭。


    家奴們在篝火邊模仿舞女們扭動身軀,人人歡天喜地,享受著古達覆滅帶給他們的歡樂和財富。


    他們每一個踉蹌的舞步,不是踩在溫涼淵的屍體上?


    烏蘭加快了步子,飛快走上台階進入大帳。她在後堂用溫水清洗淚痕,重新塗抹胭脂,銅鏡中的女子再次臉帶緋色,唇掛淺笑。


    在婢女的攙扶下,她重新步入宴席,緊緊靠在阿爾多身邊。


    “去哪裏了?”他摟著她灌酒。


    她抿了一小口,將剩下的全都倒進阿爾多口中:“去外麵散酒氣。”


    阿爾多將杯中酒全都飲盡,拉過她的手捂在懷裏:“小心凍著,手更難好了。”


    他滿臉關懷寵溺,她滿臉淺嗔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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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的碎碎念】

童鞋們不要著急,溫美男就算不是領銜主演,也算個主演,咋會那麽容易就掛。

這幾天更新很慢,對不住了,偶在努力,找時間把欠賬補回。




諜心

那夜的晚宴持續到幾近天明,賓主全部大醉,橫七豎八被人抬回去。


    烏蘭早就熬不住了,她身子尚未好全,獻舞勞累,又經溫涼淵一事的刺激,疲態難掩,阿爾多早早吩咐下人帶她回房休息。


    遣退了下人,她卻睡不著。


    歌舞聲吵鬧聲隱隱傳來,外麵越熱鬧,她心裏越難受。


    溫涼淵的音容笑貌總在她眼前晃悠,仿佛伸出手就能觸到他含笑的眉眼。折梅共賞,燈下翻書,還有他修長的手指在她背後塗抹藥膏……


    往日情景如如光掠影,捉不住,碰不得,卻漂浮在每一個角落,如包裹住落湖之人的深水,夢魘般糾纏滲透,不肯散去。


    烏蘭靠坐在床頭,對燈枯坐,直到昏沉著睡去,然後在天光大亮的時候被阿爾多吻醒。


    他酩酊大醉後睡倒在大帳,一覺醒來想起烏蘭,直奔她的氈房,看見她和衣歪在床上,夢中仍凝著秀眉。


    他伏在她身邊,一下一下輕吻著她,直到她張開雙眼。


    一瞬間他看到她眼中的殺意,卻轉瞬即逝,讓他以為花了眼。她的嘴角彎起,迷蒙著眼神對他微笑。


    他拉過她,扯過被子蓋住兩人,用溫熱的身體焐暖她冰涼的手腳。


    她還是不能適應北方的嚴寒,不蓋被子睡了半晌,如今忽然受熱,連打幾個噴嚏。


    阿爾多摟住她,責備道:“怎麽不愛惜身體,不蓋被子就睡。那些下人也該挨鞭子了。”說著就要起身喚婢女們進來受訓。


    烏蘭按住他:“不怪她們,老實躺著吧。”


    阿爾多順從躺下,口中卻仍說:“昨晚你在外麵時候也太久,身子沒好全,她們竟敢不早點勸你回來。”


    “王爺息怒吧,她們是下人,怎麽能左右我。”


    “那是誰耽擱你那麽久?”阿爾多問,“聽說你還哭了?”


    烏蘭心中一動,誰那麽嘴快告訴阿爾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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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姐妹篇《宮醫歎》《痞醫亂》《毒醫難》精彩進行中,歡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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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心

昨夜重回大帳宴席時,她已經洗去淚痕重新上妝,誰料阿爾多還是知道了。


    她暗自慶幸自己和泰格做戲周全,看來身邊還是有多嘴的人——是無心多嘴的人倒也罷了,就怕是有心的耳目。


    烏蘭見阿爾多問出來,料想他早晚也會知道自己和泰格的會麵,說不定已經知道了呢,於是便說:“昨夜出去散一會,碰見滕江大人的手下了,就是一直跟在滕江大人身邊的那個,叫泰格是嗎?”


    阿爾多“恩”了一聲,又問:“他竟敢把你惹哭?”


    烏蘭歎口氣:“不是他惹的,是我自己傷心。”


    阿爾多支起身子,皺眉道:“怎麽回事,為什麽傷心?”


    烏蘭側目看他,正好看到他耳後的天容穴。她的目光不禁一路而下,落到他的胸口。


    頸後天容,胸口靈墟,還有掌中魚際。


    她曾無數次演練過如何借機按住這三個穴位,如何拿捏力度而不被他察覺。


    昨夜她做到了。


    第一杯花瓣酒下肚,她食指點在他頸間。


    第二杯,她點在他的胸口。           


    第三杯,在手掌。           


    恰到好處,不露痕跡。       


    袖間特製麝香為引,夾了藥材的漫天花雨是鋪墊,畫龍點睛便是那三道穴位。


    她在溫涼淵種類繁多的醫術古籍中發現這個奇怪的方子,普普通通的花卉組合,輔以幾味草藥,便是慢性致人昏睡,然後慢慢昏睡致死的毒法。方子雖毒,受者卻不會有中毒跡象,這是改變人體經絡血氣運行的方子,是無形無影的毒藥。


    原方需要每天連續服藥,七七四十九天不能斷。但她加上藥引和特別的推穴手法,盡早激發藥性,並將藥力聚集在體內防止流失,將時間縮短到三天。三天中隻要連續推穴,便可達到原方的效力。




諜心

她當日被這偏方吸引,曾和溫涼淵認真討論過,隨後便被其他方子吸引了注意力,再沒提起過。那個時候,她怎會知道有朝一日自己會親手用它。


    決定取阿爾多性命的那一刻,她卻不知為何,突然就想起這方子來。


    憑借武力,她休想碰他分毫,隻有用些陰毒的辦法了,這方子再好不過。


    那些花本是凡品,又是她從大夫人的花房中弄來的,自然沒有問題。而且,就算有人疑心到花瓣酒的身上,當晚所有賓客都喝了,卻安然無恙,也就無從查起——隻喝一次,又沒有推穴按壓,他們全都不會有事。


    如果不是泰格的忽然出現,她本會在接下來的三天裏重複按壓這三處,然後在第四天的清晨看到他永遠不能睜開的雙目,觸到他冰冷僵硬的屍身。


    他每天與她耳鬢廝磨,想做成這件事實在太過容易。


    可是現在不需要了,她極力克製住想找機會碰他的衝動。


    她要留著他的命。


    她的目光在他穴位上流連,一時走了神,久久不說話。阿爾多很奇怪,伸手撫摸她臉頰光滑的皮膚:“想什麽呢?”


    烏蘭回過神來,想起他正在問話,問她昨夜為何傷心。她閉上眼睛,掩飾回神瞬間的錯愕:“沒有想什麽。”


    阿爾多抬起她的下巴,不滿的說:“你明明在走神。我問你傷心什麽,為何不回答我?”


    烏蘭睜開了眼睛,神情委屈:“王爺,您是真心喜歡我嗎?”


    阿爾多愣了,不知她怎麽扯到這上麵來:“我真心喜歡你,才讓你做我的王妃,怎麽問起這個?”


    烏蘭眸光盈盈,抿了抿嘴:“如此,我便不傷心了。”


    她紮進阿爾多的懷中,細細說道:“昨夜,泰格在我麵前替他主子賠罪,說之前言語可能有些冒犯,請我別放在心上,寬容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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諜心

“恩,滕江是個老古板,他這個隨從倒明白些事理。”阿爾多聞聽點了點頭,很滿意泰格的做法。


    烏蘭接著說:“是呀,我在想,是否滕江大人根本沒有和我賠罪的意思,都是這個隨從想為主子做些好事,自己來找我的。”


    阿爾多想了一下:“也有可能。”


    “唉,”烏蘭歎氣,“昨夜席間看滕江大人的神色,似乎對我還十分不滿,王爺您越是寵我,我便越被眾人議論猜忌。我傷心的……就是這個。”


    “誰在你麵前說不中聽的話了?”阿爾多輕撫烏蘭頭發,有些生氣。


    烏蘭連忙抬頭,惶恐道:“沒,是我自己亂想,王爺千萬別遷怒他人,否則我更加難做。”


    阿爾多冷哼:“難道本王喜歡誰寵愛誰,還要得到他們的許可?誰敢給你氣受,盡數告訴我!”


    烏蘭伸手在他胸前劃動,幾次都想在靈墟穴上狠狠按下去:“王爺別生氣。昨夜泰格跟我賠罪,我雖答應原諒滕江大人,卻還是有些傷心。王爺將我從俘虜堆裏救出來,疼我寵我,我開始還不知珍惜,多有得罪,後來漸漸明白過來,很想彌補自己之前的不敬。可那些流言,說我狐媚惑主,說我不安好心——我想對王爺好,可做什麽都怕被人指摘,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說得情真意切,連自己都有些被騙到,何況是阿爾多。


    他聞言緊緊摟著她:“不許亂想!你要怎麽對我好,就怎麽對我好,誰敢再說那些不著邊的話,我就拔了誰的舌頭!”


    烏蘭的頭緊緊抵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強壯有力,一下一下震動她的耳鼓。


    她閉上眼。


    這幾天來,她一次次在阿爾多麵前滔滔不絕,假情假意的話說起來不假思索,假情假意的事做起來毫不含糊。


    她已經不是那個流亡在靖國的小丫頭了。




諜心

當年雖然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有時為了躲避追兵十分狼狽,可她那時的心思多麽單純。


    苦難來了,便硬頭皮迎上去,過不了的坎,便繞路走開。一路跌跌撞撞,卻也由頑童長大成人,由一無所知變的熟諳醫術。


    她被朝廷緝捕,卻未嚐過被人陰謀毒害的滋味,更未想過主動害人。


    隻有唯一一次,她路過京城,實在躲不開身後的尾巴,便利用了一個陌生女孩金蟬脫殼。


    那女孩和她長得實在太像了,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於是她躲進小巷子的垃圾筐裏,看著對麵街上一家醫館門口,那女孩和追捕她的兩個男人糾纏。


    直到女孩被帶走,她才從垃圾筐裏鑽出來。不顧旁邊倒垃圾大嬸驚詫的尖叫,她伏在巷口探出頭去,看見那女孩被男人拉走的背影。


    她利用了素不相識的人,覺得自己好卑鄙。


    她本該馬上離開京城,可實在不放心那女孩,晚間躲在那家醫館附近貓了好久,看到女孩安然無恙回去,才放下心走掉。


    事後,她深深懊悔自己危急關頭腦袋不清醒,竟讓別人做替罪羊。萬一那女孩因此被當做通緝犯判罪,她會後悔一輩子。


    那是她唯一一次對不起別人,很久很久之後都在自責。


    可是現在不同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變成這樣,變成一個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人。


    心思詭譎,滿腔怨氣,殺人不擇手段,害人不露痕跡。


    有些,像鄭儀光?


    想到這個名字,她打個冷戰。


    可是她不想變回去,不想變回那個漫山遍野奔跑的小女孩。


    她此時在想,剛才那幾句關於滕江的話,說得還不夠分量,不夠讓阿爾多對他深惡痛絕,她還要努力才行。


    滕江與她無冤無仇,但她卻打定主意離間他和阿爾多。


    因為她要害阿爾多呀,她要害拓陀部落呀,狐媚禍主,不就是該如此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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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的碎碎念】

本章那位替罪羊女孩,童鞋們猜到是誰了嗎?靖國,京城,醫館——《宮醫歎》女主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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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止大年初六淩晨兩點,初五的十更結束。

話說初三0更,初四3更,看到“日十更保底”的字樣,杏掩麵灰走o(╯□╰)o

欠了17章的債啊,淚奔…………

表打偶,容偶慢慢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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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之後,烏蘭休息了七天。


    這七天裏,除了阿爾多,她隻見了兩個人。


    一個是大夫人木揚錯,一個是滕江大人的貼身侍從泰格。


    大夫人精心培育的花,成就了烏蘭晚宴上的驚豔之舞,烏蘭心懷謝意去探望她。


    初春時候,地上剛有些微薄的綠意,去哪裏找花呢?她想了很久也沒辦法,差點放棄這方子,後來婢女告訴她,大夫人的花房裏栽培著好多奇花異草,天一冷就用暖爐焐著,寒冬臘月也是花開不敗的。


    她便到花房裏摘了好多,當然沒經過木揚錯同意。


    因為自從木揚錯被放出來,神智一直不是很清醒,除了咒罵烏蘭沒其他事可做。烏蘭派人摘了她的花,也許她還不知道呢。


    烏蘭走進她房中的時候,隻看到滿地狼藉,能砸的東西都被她砸爛了,因為被阿爾多懲罰,又有些瘋癲,下人們不怎麽管她,也沒人來收拾。


    往日府中最富麗的氈房,如今比柴房還要邋遢。


    木揚錯見到烏蘭,尖叫著撲上來,被婢女們擋開。


    “賤人,賤人——”她似乎不會說其他話。


    烏蘭並不在意被罵,看著她披頭散發的樣子,心中更多是憐憫:“你不願意醒,就不要醒過來吧。不過現在的你,除了罵我還能做什麽?”


    木揚錯被按在地上,不斷掙紮,頭磕在桌角流出血來,一雙眼狠狠瞪著烏蘭。


    “你還能認出我,說明你並沒有完全瘋掉,隻是自己不願意清醒罷了,因為你知道清醒也沒有用,不過徒增痛苦,還不如這樣瘋癲來的痛快。”


    烏蘭忽然想罵醒她。


    她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木揚錯,這種墮落與瘋狂讓她揪心。


    這是一個一心撲在愛情上的女人的下場——雖然她的愛情有些扭曲,她的心腸太過狠辣,可同樣讓烏蘭對未來感到說不出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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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揚錯聞言停止了掙紮,呼呼喘著粗氣,雙目中仍然充滿仇恨,臉上卻是痛苦的悲傷。


    “你的丈夫拋棄了你,將你從高處扔下來,扔進肮髒的泥土裏,然後就再也不管你的死活。”


    烏蘭走近幾步,彎下腰來看著木揚錯的眼睛:“如果你願意,就在泥土裏過一輩子吧——不,過不了一輩子,看你這樣子,過不了多久也就沒命了。而你痛恨的人,依然在享樂,在悠然生活,居高臨下的望著你,將你的痛苦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說說笑笑,過後也就忘了。你的一生從此煙消雲散,留不下一點痕跡。”


    木揚錯緊緊咬著嘴唇,雙眼被憤怒漲滿,漲得通紅。


    “你看我,我如今過得很好。你知道嗎,阿達成了王爺,然後讓我做王妃——這個名分,是不是本來應該屬於你?”木揚錯全身劇烈地顫抖,烏蘭直起身來,俯視著她,“我把你花房裏的花摘了一些,那裏最近沒人看管,能摘的也不多了。再過一陣子估計它們就都頹敗了吧,而你的生命,也會像它們一樣慢慢枯萎。”


    烏蘭指著一地狼藉:“這些器皿打碎了,下人們會掃起來扔出去。那些花枯萎了,下人們會拆掉花房。你呢?你要是死了,下人們會將你的屍體扔到哪裏?”


    她示意婢女們放開木揚錯。婢女們依言而行,卻仍圍在木揚錯周圍,防止她突然衝上來。


    但烏蘭知道她不會了。          


    “你願意一直趴在地上,還是自己主動站起來?”烏蘭問得輕鬆,聽在木揚錯耳中卻言如千斤。


    “或者,你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站不起來了?”烏蘭又追了一句。


    木揚錯靜靜伏在地上,髒汙的臉埋在亂發裏,看不清神色。   


    烏蘭不顧婢女的勸說,再走近幾步,伸手抓起木揚錯的頭發,將她的臉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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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蘭看著木揚錯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從來就不是你的敵人,是你自己想錯了。”


    她放下她,站起身理理衣衫,昂然走出氈房。


    “留下兩個人伺候她,像伺候我一樣。”烏蘭輕聲吩咐,腳步不停。


    天氣回暖了。初春的陽光潑灑下來,將遠近氈房都鍍上一層金色,房頂上裝飾的彩色飾品閃閃發光。


    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光就要來到了,烏蘭相信木揚錯不會繼續在陰暗的房間裏沉淪。


    她腳步輕快地走回自己的住處,吩咐人送信給滕江府,叫他們派人來領賞。


    不出所料,來的果然是泰格。


    烏蘭坐在案邊擺弄一隻金絲鳥籠,對著泰格微笑:“不過拿些東西回去,你主子怎地派你來了。你在府上地位不比其他人,倒叫我覺得禮物不夠,不好拿出手。”


    泰格行了個禮,笑說:“王妃安好。得到王妃賞賜是無上的光榮,滕江大人本該親自來領,但實在公事繁忙脫不開身,隻好派卑職來,希望王妃不要怪罪。”


    其實滕江根本對這賞賜毫無興趣,想要推掉不收,是泰格極力勸他和王妃搞好關係,還自告奮勇來酋長府領賞。滕江雖然不以為然,但有感於泰格的苦心,才勉強派他前來。


    烏蘭笑言:“泰格大人果然會說話,怪不得王爺總誇你。”


    泰格臉露喜色,語氣十分激動:“能得到王爺賞識真是卑職想不到的福分。卑職日後定當更加努力,報效王爺和滕江大人。”


    “好了,客套話就不說了。”烏蘭指指案上金緞蓋著的托盤,“這是王爺賜的一些小擺設,都是金子做的,鑲了些寶石我也叫不上名來,我轉贈給滕江大人,還請大人不要嫌棄,收下這一點心意。”


    俗話說,做戲做全套,泰格這麽滴水不漏,烏蘭就陪著他演。周圍伺候的婢女們,誰能看出來兩人其實另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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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王爺特賜給王妃的,我家大人不好收下,王妃的心意我們領了,這些禮物還請收回。”泰格行禮道。


    烏蘭誠懇的說:“王爺若知道我和你家主子關係緩和,自會十分高興。不必多說了,東西你帶回去,你家主子麵前還請你多多美言,早日消除他對我的成見,也算為王爺分憂。王爺手下最器重的大臣,和王妃鬧別扭,傳出去叫人笑話不是?”


    泰格連連點頭:“多謝王妃賞賜,卑職一定不辜負王妃所托。”


    烏蘭繼續擺弄金絲籠,狀似無意問道:“最近你家主子可有提起我?”


    泰格抬眸,看了看她的眼睛,明白“你家主子”這四字另有所指。


    他掃了一眼周圍立著的婢女,斟酌語句,慢慢說道:“自從那夜向王妃賠罪之後,卑職回去說起王妃寬容待人的心意,於是我家主子對王妃印象大為改觀。”


    “哦?改的如何?”烏蘭停下手中動作,她隱約明白泰格的意思,可還想更確定一點。


    泰格說:“我家主子聽到卑職轉述的話後,說,王妃做事定有自己的道理,他不能總按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以免造成以前那樣的誤會,給王爺和王妃添煩惱。不過,我家主子也讓卑職找機會打聽王妃的心思,知道了王妃的心思,一切就都好辦了。”


    烏蘭仔細聽著他的話,去掉掩飾,捉住關鍵,她明白了泰格的意思。


    她那晚叫他們不必再做救她出去的準備,看來布赫是暫時同意了,但他想弄清她到底有什麽打算。


    烏蘭笑笑:“難得滕江大人肯這樣屈尊,來問我的心思,真讓我受寵若驚,勞煩你替我謝謝他。至於我的心思也很簡單,不用費力揣摩。”


    她慢慢地鄭重說道,“我和你家主子是一樣的心思,懷著一樣的目的,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拓陀部落,兩者沒有任何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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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的心思,一樣的目的,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拓陀。


    泰格略一思索,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吃驚。


    這個女人,她也要滅掉拓陀部落嗎?


    看到他有些壓抑的眼神,烏蘭繼續說:“你家主子在外頭,我在裏頭,雖然身份地位不同,但都要齊心協力,為王爺分憂才行。你說是不是?”


    泰格欠身:“王妃所言極是。”


    他心中暗暗思索她的話——你家主子在外頭,我在裏頭——莫非,她也要學我,在拓陀城中做暗探麽?那時時刻刻陪伴在阿爾多身邊的她,作用可就大了。但她可靠嗎?


    烏蘭點頭:“你可以走了。回去將我的意思告訴你家主子,看他怎麽說。不過不管怎樣,我對王爺的心意永遠不變,也希望你家主子和我齊心。經過這麽多事,他應該知道,他別無選擇。”


    泰格施禮告辭:“王妃放心,卑職一定轉達。祝王妃安好。”


    烏蘭看他端著托盤出帳,掃了一眼周圍的婢女們,見她們臉無異色,放下心來。


    她們一定以為,新上任的王妃急需掃清異己培植勢力,剛才那番話,定是在恩威並施拉攏滕江大人。


    泰格尋了時機,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帶給布赫。


    沒過多久,赤喙鷹帶回了布赫的答複,隻有短短四個字:


    同意。可信。


    前兩個字,是答複泰格的第一個問題,是否同意烏蘭做暗探。


    後兩字個,回答的是泰格對烏蘭的懷疑。


    泰格握著紙條一陣激動,安插在阿爾多身邊的暗探,沒有比烏蘭更合適的了。雖然隻有兩次接觸,但他看得出來,這女人聰慧機敏,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是做暗探極佳的人選。


    他一口將紙條脫下肚子,滿臉喜色去布置局麵。


    他這樣高興,卻不知道千裏之外,他的主子布赫已經憤怒到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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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錯,步步錯。布赫現在是深刻體會到這句話了。


    從一開始,他就不該任由烏蘭堅持她自己的主意,如果那時就把她強勢留在身邊,後麵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現在非常後悔。


    赤喙鷹不斷傳來的消息,讓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


    她落在阿爾多手上並成了他的女人,她被吊在寒風中受盡折磨,她要報仇固執地不肯離開,現在,她竟然又要他和她聯手,一起滅掉拓陀。


    簡短地回複了泰格,他跨上馬在叢林中狂奔。


    她料得對,他拿她沒有辦法,除了答應她的要求他別無選擇——感情和理智上都是如此。


    他隻能用瘋狂的奔跑來發泄。


    他幾乎想一路奔馳到阿爾多的本部,將烏蘭搶回自己懷中。


    可是那是異想天開。就算他布赫再如何布局巧妙,如何勇猛機智,如今都還不可能辦到這件事。


    他隻有繼續苦心經營,在與阿爾多的周旋中蓄積力量,等待時機。


    叢林深處的水池邊,布赫跳下馬一頭紮進冰涼的水裏,驚起對岸正要下水沐浴的鄭儀光。


    她匆忙披上外衫,驚慌叫了一聲。


    布赫抬頭看她,忽然生起一陣厭惡。他寧願城破當晚出了差錯的,是派去營救幾個舞姬的士兵,而不是那隊救烏蘭的。


    可為什麽事實總是不盡人意,他寧願被阿爾多抓去的是她們。     


    鄭儀光感到布赫身上的殺氣,驚了一跳,輕輕叫道:“大……統領?”


    布赫冷冷說了一句:“你不用去拓陀了,改日我派人送你進王都。”然後翻身上馬,瞬間消失在林中,隻餘一陣馬蹄聲聲。


    他是要在阿爾多身邊安插探子,可從沒想過那個人會是烏蘭。         


    他無法給她更多,卻還要陷她於水深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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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蘭知道泰格會帶來好消息,也知道他會安排好一切,但還是被他的方式嚇了一跳。


    這天梳洗完畢,婢女們端上早餐,烏蘭遣朵瑪給木揚錯送一些過去,隻留了一個小婢女在身邊伺候。


    那小婢女卓佳麵貌忠厚,不喜言笑,看起來十分可靠老實,做事也麻利,烏蘭近來很喜歡她。


    卓佳給烏蘭布置餐具,待烏蘭坐在桌邊,她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退後,而是繼續看著烏蘭。


    烏蘭詫異:“你有什麽事?”       


    卓佳行了個禮,叩頭道:“見過主子。”               


    “你怎麽了?”烏蘭一時摸不著頭腦,大清早的這是演的哪出。


    卓佳叩完頭,認真說:“泰格大人叫我給您帶話,府中他不方便總來,以後有什麽事由我轉達,王妃想和泰格大人說的話也可以告訴我。”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卻讓烏蘭吃了一驚。


    難道卓佳是泰格的人?烏蘭不敢確定,笑了笑說:“我也沒什麽話可讓你帶,隻要滕江大人對我消除偏見,就不用泰格從中周旋了。”


    卓佳聞言抿嘴笑笑:“王妃會錯意了。以前我的主子是泰格大人,也就是遠在西北的布赫大人。如今泰格大人吩咐我跟著王妃,以後您就是我的主子。”


    烏蘭狀似無意道:“你身在酋長府,怎麽主子卻是泰格?布赫又是誰?”


    卓佳俯首:“是奴婢沒說清楚,讓王妃疑心了。布赫是胸前掛鷹蛇骨飾的人。泰格大人讓我轉告王妃,那日王妃所提的事情,布赫大人那邊已經應允,請王妃按自己意思辦吧。”


    布赫胸前掛的骨飾,一直貼身藏著,外人並不知情。見卓佳如此說,烏蘭放下心來,重新審視這個小姑娘,歎道:“真是沒想到,一個泰格已經讓我吃驚,現在又冒出你來,布赫到底在拓陀安插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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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佳抿著嘴笑笑,開始伺候烏蘭用早飯。


    朵瑪從木揚錯那邊回來了,稟告說木揚錯這幾天慢慢恢複正常,今天一大早已經梳洗整齊,一會想來拜訪烏蘭。


    烏蘭笑著點頭:“恩,她願意來便來,我時間有的是,隨時恭候大駕。”


    木揚錯看來並非愚人,以前的暴躁脾氣,經過這一事後應該也會收斂吧。烏蘭想要看看她到底能有多大用處。


    她一時心軟救了她,現在看來,救得沒錯。                      


    木揚錯來見烏蘭,衣飾整齊,舉止正常,前些日子的瘋癲狀態消失不見。


    她竟對著烏蘭行禮,口中說著:“見過王妃。”                


    烏蘭起身扶起她,笑說:“夫人不要這樣,冊妃儀式還未舉行,夫人叫我烏蘭吧。”


    木揚錯卻說:“即便未正式冊封,話已經從王爺口中說出來,王妃就是王妃,而我已經被王爺休了,請不要再叫我夫人。”


    烏蘭屏退左右,隻留下朵瑪和卓佳。她笑著扶木揚錯坐下:“王爺當時盛怒之下,做事未免衝動,事後必定後悔,大概礙於麵子,不好將說出口的話收回來。”


    見木揚錯略有所動,烏蘭接著說:“王爺脾氣暴躁,夫人怎會不知道。夫人是王爺的結發妻子,夫妻並肩這麽多年,王爺怎會說休便把夫人休了。”


    木揚錯低聲:“可不是說休便休了。”                


    烏蘭搖頭:“在我看來,王爺不過是對夫人略施小懲。”


    木揚錯張口欲言,烏蘭阻止她:“夫人且聽我說。夫人是否以為,這個略施小懲未免太過嚴苛?可當時夫人差點將我害死,王爺急怒之中,若換了別人也許早就一刀將她劈了。王爺能控製情緒將夫人關在暗室,還給夫人三天的悔過時間,不是念在夫妻情分,又是什麽?”




聯盟

“就算不是念在夫妻情分,也念著夫人娘家的幫襯吧。”烏蘭停了一停,又說一句。


    木揚錯是金圖部落酋長的女兒,又是奉著南王旨意嫁給阿爾多的,之所以這些年她那樣跋扈,除了本性使然,不就靠著這兩點麽。


    木揚錯似乎被說動了,呐呐問道:“我……我差點將你害死,為何你要救我?”


    烏蘭指指朵瑪和卓佳:“你問問她們,我可是心腸歹毒的人?我說過,你的敵人從來就不是我,是你自己被謠言蒙蔽了雙眼。”

                    

    見木揚錯似乎不大相信,烏蘭笑笑:“其實我和你一樣,心思簡單,容易被外麵的人和事左右。說實話,那天我去暗室,本來是去找你報仇的,結果看到你那樣子,怎麽也狠不下心去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已經受到那樣的折辱,我又怎麽下得去手,再給你雪上加霜?”


    木揚錯聞言心中大愧,若是她和烏蘭換個位置,她就未必能像烏蘭那樣大度。將心比心,她瞬間對烏蘭沒了任何成見。她是個直來直去的人,心中想什麽就說什麽,情不自禁拉住烏蘭的手:“你……我對不起你!”

                         

    烏蘭反握住她的手,坐到她身邊:“事到如今還說什麽對得起對不起,你應該將過去的事都放下,好好想想今後怎麽辦才行。”


    “今後……”木揚錯歎了口氣。


    她臉上是絕望的神色,烏蘭卻知道她心中還有希望。


    否則,她怎麽會被烏蘭罵過之後,自己重新站起來,又怎麽會一大早衣飾整齊地前來拜見烏蘭。


    隻不過,她這點希望大多都在烏蘭身上,她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烏蘭替她說:“王爺本來吩咐不許放你出來的,可是那天我放了你,他不但沒責怪,反而鬆了口氣。想必,他也有意放你出來,隻是不好收回成命。”




聯盟

“我讓人放你出來,派人伺候你,王爺都沒有反對,我猜測著,似乎他對此事還比較滿意。王爺什麽脾氣,夫人你還不知道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卻怎好和他硬碰硬,最後吃虧的不還是你自己?你吃了虧,什麽人會偷著高興,什麽人會覺得陰謀得逞?”烏蘭拉著木揚錯的手,推心置腹。


    木揚錯歎口氣:“我比你多活了這麽些年,還不如你明白事理。”


    卓佳端來清茶,朵瑪輕輕放在兩人麵前。          


    清冽的茶香飄散,烏蘭拿起蓋碗,端給木揚錯:“這是王爺特從漢地弄來的新鮮茶葉,不知夫人是否喝得慣。”


    木揚錯口中稱謝接過來去,烏蘭看出她臉上的羨慕和無奈。           


    烏蘭就是故意在她麵前顯擺,讓她看阿爾多對烏蘭多麽上心,什麽好東西都肯給。


    她接過木揚錯剛才的話:“夫人大半生養尊處優,我卻連接經曆磨難,所以遇事想的多一點。不過經過這件事後,想必夫人性情也會轉變吧?隻要夫人改了以前硬碰硬的性子,多順著王爺一點,我自會幫襯夫人。起碼——先恢複夫人的名分。”


    木揚錯驚喜交加,她正盤算著如何求烏蘭幫忙,沒想到烏蘭主動自己說出來,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好。


    “夫人不必懷疑我詐你,也不必揣測我的用心。”烏蘭抿了一口茶,“我們都是王爺的女人,大家和和美美才對,才能讓王爺無後顧之憂。”


    木揚錯連連稱是。


    “你們下去吧,我和夫人說幾句體己話。”烏蘭遣退了朵瑪和卓佳。


    該讓她們聽的都說了,烏蘭知道朵瑪肯定會將兩人對話一字不漏轉述給阿爾多,接下來的,就是不能讓她聽的了。


    朵瑪和卓佳退出帳外,烏蘭細細抿茶,半晌不發一言。木揚錯不知她的意思,也隻低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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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十更結束,童鞋們晚安。




謀初

“這些日子以來,夫人受苦了。”烏蘭放下茶碗,看著木揚錯道。


    木揚錯雖然今天裝扮的整齊,但到底經過變故,臉上的憔悴是脂粉無法掩蓋的。她本是發福的圓潤,此時下巴卻瘦的尖了,眼窩一圈淡淡的烏青,顯然是思慮太過睡眠不足的結果。頭上和身上的飾物也少,烏蘭第一次見她,她的胸前重重疊疊掛著許多各色寶石,如今卻隻有一個簡陋的銀質項圈,大夫人的氣勢和威嚴早就不見了。


    所以烏蘭這句話,確實也是發自內心的歎惋。         


    木揚錯與烏蘭靜靜相對,忽然聽到這樣的話,鼻子不由自主就是一酸。這麽多天,除了譏諷和折磨,沒有一個人對她施以半分援手,連一點憐憫都沒有。


    “夫人在這裏受苦,不知道夫人的娘家那邊,是否知道?”烏蘭又說。


    木揚錯想了想,隻說:“大概不知道吧。”              


    她陪嫁過來的幾個嬤嬤先後故去,婢女們也都逐漸到了年紀,放出去嫁人了,幾個貼身奴婢在她被休後就被分配到其他地方伺候,想來也沒有機會給金圖部落傳遞消息。就算有機會,她們也沒有這麽做的理由和必要。


    烏蘭歎口氣:“想必是還不知道。王爺隻是口頭上說要休了夫人,到底沒發文昭告,滕江大人又覺得這是醜聞,極力控製著消息的流傳,現在除了府裏的人,外麵估計沒什麽人知道。”


    木揚錯點點頭,又有些疑惑的看著烏蘭,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說一句不中聽的話,如果那天不是我放夫人出來,夫人就算死在暗室裏,等消息傳出去,恐怕都是很久之後了。”烏蘭的聲音逐漸變低,“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看到夫人這樣,不免也心懷憂懼。”


    木揚錯默然,知道烏蘭所言非虛。這一番變故,每次回想都讓她心驚膽戰。




謀初

烏蘭看出木揚錯臉上的悲戚與驚懼,幽幽道:“我提起此事,並非為了向夫人示恩,隻是讓夫人想想,若這次換了別人,夫人可有走出暗室的機會?夫人一直恨我,可如果沒有我就不會有別人嗎?王爺是男人,男人總會有個寵愛的女人。往日是夫人,今日是我,日後又會是誰?”


    木揚錯端正坐著,卻被烏蘭的話說得暗暗心驚。


    烏蘭再次長歎:“這幾天我總是在想,如今夫人因我獲罪,他日我會因誰獲罪?恩寵向來如煙雲,夫人因我受的折磨越多,我越是心寒擔憂。我與夫人雖然一個正值隆寵,一個寵愛已衰,可拋開這層虛浮的衰榮之別,我們本是一樣的人——這也是我救夫人的最重要的因由。也許我心底在期望著,他日我若受刑,能有一個像我一樣的人摒棄前嫌,救我於危難。”


    木揚錯動容,不由伸出手來捉住烏蘭的衣袖:“你說的……太對了。兔死狐悲,我們是一樣的人。”


    烏蘭卻忽然搖了搖頭:“不,若仔細想來,我們並不一樣。”


    木揚錯疑惑,烏蘭道:“我不過是出身寒微的異族女子,一朝失勢,再難翻身。夫人卻有整個金圖部落在身後支撐,隻是夫人沒有好好利用罷了。若夫人對這一層關係善加籌謀,又有什麽可擔憂的?”


    木揚錯被烏蘭一言驚醒,眸中漸漸放出光來。


    烏蘭抽出衣袖,反握住木揚錯的手:“如今是我幫夫人,可日後,夫人和夫人的娘家必是我所仰仗的——這,就是我要和夫人說的體己話。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木揚錯站起身來,臉上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光彩,她對烏蘭深深點頭:“你放心,你的恩情我不會忘記,日後若能幫你,我一定不會推辭。”


    烏蘭退開兩步,對著木揚錯鄭重行禮:“多謝夫人。”


    木揚錯心情愉快地離開了烏蘭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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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初

烏蘭對著窗外的春光伸出手去,然後輕輕握住。


    她知道自己已經握住了金圖部落。


    她不指望木揚錯報恩,恩情和恩寵一樣都是不可靠的,鄭儀光的所作所為早已讓她將報恩的承諾視為笑談。


    她要的很簡單。第一,木揚錯對她卸去戒心。第二,通過木揚錯遏製金圖。


    方才她每一句話,都緊緊圍繞著這兩個目的。木揚錯的反應讓她很滿意。  


    木揚錯並不愚笨,她顯然從烏蘭的話中找到了生存的契機,將寄托在阿爾多身上的渺茫的希望,轉向自己的娘家。


    隻要因勢利導,讓金圖部落不因為姻親關係幫助阿爾多,甚至將之變成阿爾多的敵對方,烏蘭就幫了布赫一個大忙。


    徐徐圖之,烏蘭並不著急。


    卓佳進門,端著一盤蜜餞。烏蘭問:“朵瑪呢?”


    卓佳回道:“新貢的蜜餞,她給王爺送去了,這些讓奴婢拿來給王妃。”


    烏蘭點頭,知道朵瑪送蜜餞是幌子,定是趁機報告木揚錯的來訪去了。她對烏蘭再好,畢竟還是阿爾多的奴才。


    卓佳趁房中無人,低聲問烏蘭:“主子為何要幫大夫人呢?她活著未必真心和主子相好,死了正好給主子減少麻煩。”


    烏蘭含笑:“自然是為了牽製金圖。”


    卓佳恍然,又不禁疑惑:“如果大夫人死在暗室,不是正好讓金圖和拓陀生仇恨嗎?”


    烏蘭搖頭,對著卓佳道:“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木揚錯死了金圖是會心懷不滿,可阿爾多正值風光時刻,手握兩大部落,得封安國王,金圖再不滿也不敢輕舉妄動。何況部落之間利害糾纏,他們是否會為一個女人得罪阿爾多也不一定。而木揚錯活著,隻要還是安國王的女人,她對金圖就還有影響力,我們也可借機行事。一盤死棋,總比不過活棋。”




謀初

因為處理封王事宜,以及送南王使者回王都,阿爾多就算再倨傲也要露個麵做做樣子,所以這兩日有些脫不開身,天光一亮就出門,晚間星辰滿天時方才回來,回來了也是神誌不清一身酒氣。


    這一晚,他難得沒有大醉而歸,還和烏蘭一起用晚膳。


    最後一場春雪剛剛消融,天氣終於開始正式暖和起來,白天已經不需要厚重的披風,而晚間生起火盆,屋內還有些熱的難受。


    為了討烏蘭喜歡,阿爾多弄來許多漢地王室貴族所用的東西,如今光芒滿室的龍鳳燭便是其中之一。幾支手腕粗的紅燭火焰跳動,發出幽幽的香氣,將屋內羅帳映出一片旖旎。


    阿爾多敞開衣襟,看著烏蘭埋頭用膳的側影,臉上滿是享受的表情,似乎和她相對已是人生最樂之事。


    烏蘭放下青地折枝紋碗,側頭對阿爾多笑笑:“王爺怎地不用餐?”


    阿爾多伸臂將烏蘭抱在懷中:“我吃飽了。”說著拿起一塊糕點送到烏蘭唇邊。


    烏蘭側頭躲開:“我也吃飽了。”阿爾多於是放下糕點抱住她,輕吻她的額頭。


    侍女們靜悄悄撤去碗碟,垂下帳簾候在外間,一時慢室靜謐。


    烏蘭伏在阿爾多懷中久久,忽然歎了口氣。阿爾多問:“怎麽了?不高興?”


    烏蘭搖頭:“不,是太高興了。”


    阿爾多聞言失笑:“怎麽高興還歎氣?”


    烏蘭幽幽地說:“我們漢地有句話,叫做樂極生悲。人往往越是風光得意,越容易陷入災難。王爺對我這樣好,我除了高興,隻有害怕。”


    阿爾多扳過烏蘭的身子,皺眉看著她:“你怕什麽?我讓你害怕?”


    烏蘭伸出手,無意地撫摸阿爾多胸前掛的一串青金石。石珠圓潤細膩,觸手生涼,比珍珠還要尊貴神秘,在燭光下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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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初

烏蘭手上仍然包著細細的白紗,越發襯得青金石瑩潤剔透。她盯著它們,緩緩說:“如果我像這青金石一樣天生高貴,專為侍奉王者而生,那麽就不必這麽害怕了。”


    “可是,王爺,”她盈盈看著阿爾多,“我隻是一個生長於鄉野的異族女子,是您征戰沙場的戰利品,卻承受著您這樣的寵愛,叫我十分惶恐不安。您到底——到底喜歡我什麽呢?”


    阿爾多眉頭舒展開來,撫摸著烏蘭的臉頰,深吻她紅潤的雙唇:“你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比任何貴族出身的女子都要高貴,從見到你的第一麵起我就愛上你了。我感謝真神,卻又有些怨恨,怨恨她為何不讓我早點遇到你。”


    他一雙眼睛裏充滿熱情,灼灼看著烏蘭,使她無法再與他對視。


    她垂下頭伏在他胸前,低聲說:“可是王爺,我害怕……木揚錯讓我覺得……”


    阿爾多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打斷她:“我說過多少次了,她和你不一樣!”


    “她是和我不一樣,我隻是個微賤的女俘,而她卻是金圖的貴族,所以我更加害怕。”她聲音有了哽咽,“王爺,有時候我真希望您不要對我太好,否則等我被關進暗室的時候,肯定會恨您……”


    阿爾多緊緊抓住她的雙肩,強迫她與他對視:“我要怎樣說你才肯相信!我愛你,你是我的王妃,生死都會在一起。你不要把自己和其他人比,你比她們都重要!”


    他眸間是幾欲燃燒的熱切,眉宇間冷硬的線條因激動而變得稍稍柔和。烏蘭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頭,然後目光停在上麵久久不能移開。


    她想起那個似乎永遠不會皺眉的人,嘴角總含著笑意,從不會將起伏的情緒表露在外,或者他心中本就平靜無波,不會因外界而惱怒或激動。


    而她以後再也見不到他的笑容了,都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




謀初

阿爾多依然激動而熱切地盯著她。


    烏蘭緩緩閉上眼睛。


    她不能再看他,再看下去,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殺意滿麵,狠狠抽他一個耳光。


    她將下麵要說的話吞回肚子裏,先努力壓製自己的恨意。


    阿爾多卻錯會了她的意,望著她緩緩合上的眼睫,低頭吻了下去。


    似乎帶了些被誤會的惱怒,他的愛撫強勢而粗暴,揉捏得烏蘭渾身酸疼。他毫無預兆的進入弄疼了她,而她痛苦的呻吟又使他更加瘋狂。


    他像初嚐歡好滋味的少年,急切地吻遍她的身體,劇烈地聳動著,沒有了往日的小心溫柔,反而帶了刻意的懲罰。


    烏蘭閉緊雙目承受著他的激動,心裏是一片空空落落的疼。


    他越想讓她明白他的愛意,她便越是討厭他。即便他是個普通人,烏蘭也不可能愛他,何況他這番恩寵和示好,全都建立在血腥的屠城之上。


    他顫抖著伏在烏蘭身上,然後抱著她赤裸的身子沉沉睡去。


    紅燭依舊明亮地燃著,烏蘭卻毫無睡意,身體上的不適依舊提醒著她方才的羞恥。


    她握緊拳頭,幾乎有些後悔沒有早點殺了他。


    如果她沒有放棄,晚宴後的第四天他就不在人世了。     


    她選擇更惡毒的報複方式,也注定會讓自己承受更多的痛苦。       


    推開阿爾多,她赤裸著起身,讓身體暴露在午夜微涼的空氣中。火盆漸漸熄了,燭淚也聚滿了托盤,烏蘭赤腳走過去,一口氣吹熄了幾盞紅燭。


    屋內陷入死寂一般的黑暗,唯有男人沉睡的呼吸一聲聲摩擦她的耳鼓。


    她在窗前站了一夜,晨光初露時方才鑽回被子,冰涼的身體將阿爾多驚醒。


    他緊緊摟住她,溫暖她的身子,自責道:“是我搶了你的被子嗎?怎地涼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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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初

烏蘭對他笑笑:“是我自己不小心,夢裏蹬開了被子。正好昨夜準了朵瑪的假,讓她休息去了,夜裏沒人進來照看。”


    阿爾多皺眉:“怎麽忽然給她放假?”


    烏蘭解釋:“她本是你身邊的人,事務已經繁雜,如今卻又要照顧你,又要照顧我,我看她雖然做得高興,身子卻受不了,最近都瘦了。所以擅自做主讓她好好休息兩天,王爺不會怪我吧?”


    阿爾多刮刮她的鼻子,笑說:“怎麽會怪你,你這樣善良的主子真少見。不過你體貼奴才,卻把自己凍壞了。”


    烏蘭抿嘴笑了笑,接口說道:“這也是我沒考慮周全,凍著我不算什麽,下次凍著王爺就罪過了。朵瑪這樣勞累,以後我必定還會準她休息,另外她自己若有個病痛的也會耽誤伺候咱們。我想,不如再培養一個她這麽精幹的人好了,兩人也好替換照應。”


    “恩,說得有理。”阿爾多深以為然,“我就喜歡你的聰明。”


    烏蘭嬌笑:“那我就留心看看,從婢女裏麵挑個出色的人出來。”


    其實哪裏用挑,卓佳就是現成的人選,烏蘭早就想好了,朵瑪在身邊礙手礙腳,不如早早打發了為好。


    阿爾多握住她露在被外的雙手,放在胸口焐著:“那不著急,先焐熱了身子再說。”


    烏蘭埋頭在他胸前,放軟了嗓子:“昨晚我腦子不清醒,說了些糊塗話,王爺可別怪罪。”


    阿爾多哈哈一笑:“知道糊塗以後就別說了。”


    烏蘭答應了,又說:“我還派了人好好伺候木揚錯,王爺也不會怪我多事吧?她雖然做錯了事,可現在太可憐了,也誠心悔過,王爺就饒恕她吧。”


    阿爾多沒有說話,隻慢慢撫摸烏蘭的長發。烏蘭輕輕道:“她來找過我,說實在沒臉見王爺,讓我替她和您道歉,保證以後會遵守婦德,不在逾距。王爺寬容大量,不要再生她的氣了吧?”




謀初

阿爾多的手從她的烏發滑過,摩挲她光潔的背脊。他問:“木揚錯差點害死你,你怎麽還替她說話?”


    烏蘭知道他有些疑惑,柔柔解釋道:“那次的事也不全怪大夫人,是我當時糊塗硬要惹惱她,才弄到最後的不可收拾。後來一番傾談,我發覺她並不是心地歹毒的人,當日想必一時昏了頭。她現在把脾氣都改了,誠懇和我道歉,也誠心乞求王爺原諒,我們為什麽不給她悔過的機會呢?”


    “王爺,”烏蘭進一步勸道,“家和萬事興,咱們府裏和美才襯得起拓陀盛大的基業。何況,滕江大人說得也有道理,大夫人身後是金圖部落,王爺雖然不把它放在眼裏,可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再說王爺和大夫人並肩這麽多年,有什麽解不開的結,非要致她於死地呢?”


    晨光一點點亮起來,屋中充滿柔和的白色光線,婢女輕手輕腳的掀起帳簾一角,見主人尚未起身,又悄悄退走。


    阿爾多不由把烏蘭摟得更緊一些:“你有時固執的像個不懂事的小女孩,有時又太過懂事,處處考慮周全,我隻怕委屈了你自己。”


    他說出這話來,已經是肯原諒木揚錯了,隻不過一直沒有找到台階。烏蘭所做所言輕易讓他脫離困頓,他不僅更加對她另眼相看。        


    烏蘭柔婉一笑:“有王爺的寵愛,烏蘭怎樣都不覺委屈。”        


    阿爾多起身,喚婢女進來伺候梳洗,烏蘭也起來幫他穿上衣衫。           


    木揚錯大夫人的身份很快恢複,雖然氣勢大不如前,到底也有個名分了。她對烏蘭的感佩之情溢於言表,不斷遣人送來禮物。烏蘭盡數退了回去,反而又送她許多東西。因為木揚錯往日的奴仆已被分散各處,烏蘭挑了一批新人過去服侍她。


    安國王府中,烏蘭已儼然成為新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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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初

卓佳成為烏蘭身邊第一女婢,而朵瑪被遣回阿爾多大帳。烏蘭賞了她許多東西,讓朵瑪感激不已。


    這日,前去給阿爾多送食盒的卓佳回來,帶回一個讓烏蘭頗有些意外的消息:南王來函,讓阿爾多將圖哈拉交給布赫。


    “王爺怎麽說?”烏蘭一麵細細按摩手上和臂上穴位,治療凍瘡,一麵詢問詳情。


    卓佳回道:“奴婢進門的時候,滕江大人正在那裏犯愁,似乎因為聽說圖哈拉已死,交不出人來,怕南王誤會拓陀故意違抗王命。王爺倒是不愁這個,愁的是圖哈拉人已經沒了,否則他肯定不顧布赫大人的要挾,硬把圖哈拉供起來氣他。”


    烏蘭開始還對南王的書信有些詫異,她知道這肯定不是南王的意思,而是布赫的請求。但按理說來,他一心和拓陀對戰,怎會提出交出圖哈拉就既往不咎的條件呢。聽卓佳說到這裏,方才明白過來——原來布赫深知阿爾多的性子,這是要故意激他違抗王命。


    如今布赫和阿爾多的實力對比起來,顯然處於劣勢,要做完萬無一失就必須掃清其他障礙,一心一意和拓陀交戰。阿爾多一旦違抗王命,就更增加王城中人對他的嫌嫉,打起仗來南王大概不會幫他。


    “最後怎麽決定的?”她問。


    卓佳說:“王爺讓滕江大人直接回書,說圖哈拉已死,至於南王和布赫大人信與不信,王爺不在乎。”


    烏蘭微微一笑:“去告訴泰格,如果滕江最後真這麽回信,就找人去王城放消息,說圖哈拉根本沒死,如今活得好好的。”


    卓佳很機靈,明白了烏蘭的意思,笑嘻嘻地去傳話了。


    烏蘭隻為挑撥南王和阿爾多,她怎會想到,自己放出去的假消息根本就是真的,圖哈拉如今當真過得不錯。


    他拿著阿爾多賞賜的金子,遠赴王都做起了生意,一麵等待機會,希望再次入朝為官。他這種當官久了的人,是不會僅僅滿足於錢財的。




謀初

連接經曆幾件事,泰格對烏蘭的印象大為改觀,卓佳每次傳來的消息都讓他為之一振,佩服烏蘭的機謀智慧。尤其是通過木揚錯牽製金圖一事,讓泰格深深折服於烏蘭的深謀遠慮,慶幸自己當初押對了寶。


    他後來反複思量兩人第一次見麵的對話,琢磨到底是什麽事讓她一改刺殺阿爾多的主意,決定和他們合作滅掉拓陀。


    十有八九,他推斷是因為那個軍醫的死訊。


    如果真是這樣,若讓她知道他那晚其實是另懷心思胡編亂造,她會不會和他們反目成仇,轉而幫助阿爾多?


    他越是思量,就越是擔心。雖然還不能確定,但他絕對不允許這樣危險的漏洞存在。


    於是暗地裏,他派人去搜尋溫涼淵的下落。


    一旦找到,格殺勿論。


    ---------------------------


    滕江的回書和泰格的消息幾乎在同時到達王城。


    宮殿裏響起清脆的茶碗碎裂的響聲,那是南王在發怒。阿爾多一而再再而三無視他的存在,討伐其他部族,自封為王,現在又公然違抗他的旨意,讓他忍無可忍。


    年過半百的南王幾乎氣得吐血。


    但是他除了在宮裏摔摔茶盞,也沒有什麽其他辦法。阿爾多的強大嚴重威脅著他的皇權,不來找他麻煩已是萬幸,他哪有能力去捋虎須?


    他甚至隱隱期望布赫能一舉滅掉阿爾多,絲毫沒考慮如果布赫強大起來,是不是比阿爾多還要危險。


    可是……布赫領著殘兵敗將,被逼到古達邊境苟延殘喘,昔日草原上最富盛名的雄鷹已經折了翅膀,除了一心求和,尋求王城庇護,他還哪有與阿爾多抗衡的能力?


    南王坐在寶座上氣喘籲籲,對這一灘爛泥似的事務無能為力,隻好將目光轉向新進宮的一批美人。


    他年歲不小了,隻要有生之年阿爾多不來找麻煩,讓他以王的身份閉眼歸西,他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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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十更結束,謝謝親們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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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妾

雙盛草原上的春意越來越濃,成片成片的綠草嫩芽破土而出,蟄伏了一個冬天的生命正在暖陽照耀下漸漸醒來。雖沒有江南早春草長鶯飛,桃紅柳綠的旖旎景色,暖風和新綠卻亦讓人心動不已。


    特別是對於隻見過胡地寒冬的烏蘭來說,這一片生機勃勃的天地似乎正預示著看得見的未來。


    布赫依舊帶著殘兵與拓陀軍隊糾纏著,時而勝時而敗,卻不止不休神出鬼沒地騷擾著敵軍。阿爾多雖然不在乎他,但多少對不能將之一舉殲滅耿耿於懷,有些煩躁。


    其他的部落都在暗中觀虎鬥,不願意攪進這趟渾水來。而遙遠王都中政權疲軟的南王,也正在睜隻眼閉隻眼,專心致誌沉溺於美酒佳肴和紅顏軟香。


    時局似乎沒有什麽太大變化,日子在指尖飛快流逝。    


    那些外界的紛爭,烏蘭足不出戶,自有人告訴她,她隻待在房中專心調養身子。


    手上的凍瘡漸漸好了,府醫們的藥雖然不是極好的,拓陀卻也再找不出更有效的,輔以烏蘭自己的推穴法,倒也沒什麽大礙。


    隻是,左右食指的關節上,留下了一點圓圓的疤。不仔細看很難發現,摸上去卻是硬硬的,固執地留在那裏,提醒著她曾經受過的傷害。


    這讓她總想起含著杜若香氣的美人膠,細膩瑩潤,觸手生涼。        


    烏蘭在溫熱的牛奶中浸泡雙手,讓它們更加柔軟白皙。泡過之後,手上殘存著淡淡的奶香,加上胡地特製的護手香膏,行動間總有甜蜜的芬芳流動。


    簾動,卓佳通稟二夫人的侍女來訪,送上明日午宴的請柬。


    烏蘭聞言,默默不語。對著燭光審視拆下白紗後的雙手,蝶翅版的睫毛下,是光華流動的眸子。


    半晌,她說:“請柬留下,我去。”              


    卓佳微微詫異。




妻妾

自從烏蘭被封為王妃,除了木揚錯之外,府上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一改往日不搭不理的態度,時常派人送東西過來。有時是式樣新巧的釵環首飾,有時是價值不菲的金銀器,也有新做成的點心小食,烏蘭一概不收,盡數退了回去。她們也親自登門拜訪過,但連烏蘭的麵都沒見著,就被婢女客客氣氣的請回去了。因為烏蘭說,她正奉了王爺的命專心養身子,不見外客。       


    這讓兩位夫人有些惱火,覺得被折了麵子,憑什麽可以見木揚錯,甚至可以見外臣泰格,卻不能見我?但她們心中卻又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生怕哪裏做得不對,讓自己步了木揚錯的後塵,所以隻能耐著性子繼續巴結。


    這不,二夫人借著明日是初五,雙盛人慣例敬神的日子,言稱做了新式樣的上貢點心,請各位夫人過去品嚐。


    這是個有些勉強的理由,請柬卻做得十分精致,漢地貴重絲絹做封,每個字竟是一針一線繡上去的,藍底金字,點綴細小的圓珠,落款處還用胭脂畫了一隻翩飛的蝴蝶。


    烏蘭欣賞著請柬,饒有興趣的樣子。                                  


    卓佳按著吩咐自去找二夫人的侍女回話,回來後挨到烏蘭身側,輕聲問:“主子,您不是一直不見她們嗎?”


    烏蘭撲哧一笑:“傻丫頭,哪有一直不見的道理?難不成我在這裏一輩子,便一輩子不與她們照麵?”


    卓佳嘟囔著:“哪裏會在這裏待一輩子,等布赫大人……”


    烏蘭打斷她:“好了好了,別動不動就布赫大人泰格大人的,小心說慣了嘴,在外人麵前漏出去。就按你說的,等你家大人事成我們便可離開,可也得有些時日吧。我身為王妃,怎麽可以拒絕見王爺的其他女人?”


    “那您以前是?”卓佳不明白了。




妻妾

“以前麽,以前我在養身子。”烏蘭將請柬扔在桌子上,“如今養好了,也正好把她們抻得夠了,靜之極致便是動。”           


    絲帛請柬帶起的風,讓燭火忽地一顫,信子撲倒在燭油裏,嘶嘶冒起青煙。室內隨之一暗,人的影子也跟著搖曳的燭光輕輕晃動起來。          


    卓佳拿起銀釺子挑撥燭信,大眼睛裏簇簇跳動火苗:“主子要怎麽動?”            


    烏蘭點點她的腦袋:“平白無故的高興什麽?給我打起十二分小心來,我雖未曾和二夫人謀麵,從聽過的事來看,她可不是好相與的。”


    二夫人托雅是滕江大人的小妹妹,出身貴族世家,不像其他草原女孩子那樣野慣了,而是從小受宮廷禮儀教養長大的,除了習過騎射,其他方麵與中原仕女一般無二,幼時便是遠近聞名的淑女加才女,年方十三歲便被阿爾多納為第二個妻子,十分受寵,如今入府已有十年了。              


    托雅與木揚錯不同,溫柔順從,待人和善,在下人中也口碑甚好。這麽多年,雖然阿爾多身邊不斷有新的女人出現,她也不是最受寵的那個了,但卻從沒有受過阿爾多的苛待,地位十分穩固。         


    烏蘭聽卓佳說過她許多事,從她和木揚錯的幾次糾葛來看,雖然表麵上木揚錯都占了上風,但沒得到什麽實際的便宜,反而會讓阿爾多對其更加厭惡。


    烏蘭推斷,這會是個比木揚錯難纏許多的女人,雖然她幾次拜訪和問候都十分彬彬有禮,但越是這樣,越讓烏蘭看重她。


    所以烏蘭拖了許多時候,才準備和她見麵。見麵之前漫長的等待和猜疑,是烏蘭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


    猜疑越久,心中的不安便會越多。烏蘭想看看這個一向溫柔知禮的女人,心裏的不安積聚多了,會變成什麽樣子。




妻妾

因為烏蘭的欣然應允,二夫人托雅的午宴辦得頗具規格。那已經不是一場簡單的家宴,場麵之隆重,菜肴之繁盛,堪可與接待重賓的正式宴席相比。


    烏蘭帶著婢女們準時赴宴,剛入庭院,已有機靈的丫鬟飛奔進帳回稟,隻一眨眼的工夫,二夫人已經帶著人迎出門來。


    帳門開處,一身緋色華服的托雅滿麵笑容出現在烏蘭麵前。               


    午後的陽光似在進行一場盛大而驕傲的巡禮,將萬丈光輝潑灑在小小四方庭院中,給女人們美麗的麵龐和衣衫鍍上明亮的光彩,勾勒出她們最細微的表情和最隱秘的情感。


    卓佳在烏蘭身後低低說話,雙唇未見怎麽動,已經將前麵一排女人一一介紹完畢。    


    正中溫柔和善的是二夫人,旁邊一身翠色長裙笑容靦腆的是三夫人巴伊若,然後依次是幾位較為得寵的姬妾——看來該到的人都到齊了。


    烏蘭微笑著向眾人一一點頭。她入府最晚,卻因有著阿爾多承諾的王妃頭銜,比其他人都要尊貴,因而不必向她們行禮。


    二夫人托雅和三夫人巴伊若行禮後,閃身騰出道路請烏蘭進帳。烏蘭微微點頭,便昂然領著人進去。


    她目不斜視步履端然,從女人們中間泰然自若地穿過,像臨上戰場的將軍檢閱自己的士兵。三夫人的笑容滯了一下,待烏蘭走過麵前便冷了臉色,而二夫人托雅卻自始至終維持著得體的微笑和舉止,且上前幾步為烏蘭掀簾子。        


    烏蘭對她的殷勤恍若未見,徑直進門,踩過新換的大紅色駝絨金絲毯,脫掉披風,轉身坐在主位上。然後輕輕抬手,客氣地請眾人入座。


    托雅再行一禮謝座,帶著臉色各異的眾人紛紛坐下。    


    烏蘭微笑著掃過眾人,然後看住托雅:“多謝二夫人熱情相邀。”




專開一章碎碎念

這次想說的話太多了,專開一章,不喜歡看杏嘮叨的童鞋請自動跳過,等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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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杏的碎碎念】

    感謝親們追文,最近事情多,沒來得及一一回複親們留言,十分抱歉。

    剛剛才看到幾位親對本文的批評,特別是~霜思ナナ~和殘愛〓染楓對劇情和人物的探討,讓杏十分感動——不是客氣話,是真的很高興,誇讚固然給杏信心和動力,而批評更能幫杏理清思路、完善作品。

    殘愛〓染楓同學所說的男主外形問題杏比較讚同,阿爾多筆力還不夠,溫美男離杏心中的形象也還差一點,後麵會努力加把勁。劇情像流水賬了嗎?撓頭~~~其實杏正在描寫一潭湖水,流水是前麵的劇情o(╯□╰)o好吧,杏今夜好好反省一下。

    ~霜思ナナ~所說的誰是第一男主問題,是杏在全文構思前思考很久的,最後的決定是,本文沒有第一男主——對於布局謀篇來說,這也許是一個很危險的嚐試。

    青梅竹馬,一見鍾情,從一而終,曆盡艱辛而不離不棄,是最美好的愛情狀態,但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甚至事實是,這樣的愛情太少了。烏蘭生命初期的感情,不會達到那種理想狀態,因為她隻是一個普通人,也許比較聰敏一點,但內心的軟弱和對於未來的恐懼,才是決定她命運和情感歸宿的關鍵。生逢亂世,家族巨變,顛沛流離,她又不是喜歡將自身托付給男人的女人,所以如果可以畫出她的掌紋,那條感情線的開端,也必定是既淺又亂的。

    忽然想起沈從文那句話:我一輩子走過許多地方的路,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家書都能寫的這麽纏綿,所以他是能寫出邊城和翠翠的沈從文,而杏的筆下,暫時還隻能是兵荒馬亂的草原和受盡折磨的烏蘭。

    改一下沈先生的話吧,希望烏蘭遇到很多好與壞的人,經過許多愛與恨的事之後,也能愛上那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然後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再次感謝留言討論的親們,讚美和批評杏都收下了,然後把它們埋到小花苗底下,相信不久之後,花會開得更好。




妻妾

二夫人托雅聞言起身離座,行禮道:“王妃肯賞光是托雅的福分,您這樣說隻會讓托雅慚愧。”


    烏蘭向後靠在椅背上,示意二夫人歸座,卻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沉默就代表默認,這是在場所有人的想法,不禁對烏蘭的倨傲更加不滿。然而,她們親眼所見的烏蘭的美麗,和平日親耳聽到的阿爾多對烏蘭的寵愛,卻讓她們不敢將這不滿表露出來,頂多有藏不住的人板著臉罷了。


    二夫人臉上卻未見任何變化,從容歸座,吩咐下人上茶。


    捧茶婢女魚貫而入,將一盞盞纏枝花卉青瓷蓋碗放在眾人麵前,托盤中繪著福壽雲紋,點綴幾顆紅潤潤的小果子,未聞茶香,已見奇色。除了烏蘭,在座諸人都露出好奇的表情。


    三夫人巴伊若端起蓋碗,作勢看了又看,又拿起小紅果子放在鼻端輕嗅,對著二夫人問道:“姐姐,這是新得的玩意吧?質地好,花紋也不像咱們慣常用的,這小果子又是什麽,能吃嗎?”


    二夫人看了一眼烏蘭,笑著回答:“這可不能吃,是擺著看的。”


    “擺著看?真是的。”三夫人皺眉,放下小紅果。


    二夫人抬手扶了扶鬢發上插的翠玉簪子,簪上垂下細細銀流蘇,晃動耀眼。她抿嘴笑道:“這是北國貴族新興的茶道,難怪你不知道,我也是才學會做法,覺得新奇有趣,奉來給大家嚐鮮。”


    “這碗中的茶,可不是一般奶茶。”二夫人徐徐解釋,“先要用上等酥放在銀器裏熬,待它全溶後加入上等漢茶,然後細細添湯煮成膏子備著,待要用時,用清泉水煮沸澆上去,激出香氣,才能成湯。”


    眾人隨著她的解說均臉露異色,從沒聽說過這種烹茶之法,不禁想快點揭蓋嚐鮮。但烏蘭未動,誰也不敢先嚐。


    烏蘭靜靜聽二夫人說完,揭開碗蓋看了看。




妻妾

碗中湯水鮮亮,色澤瑩潤,蓋子掀起之時,已有醇厚的甜香飄散開來。烏蘭輕輕合上碗蓋,挑眉笑笑:“二夫人所說特意製來請大家品嚐的新式點心,就是這個?”


    她的語氣十分輕佻,讓在場之人臉色都變了變。沒錯,她就是在故意挑剔——她在試探二夫人的底線。


    誰料二夫人卻不慌不忙,好似沒有聽出烏蘭的話外之意似的,點頭微笑說:“王妃真真聰慧,這正是今日請大家嚐鮮的東西。”


    好,好氣量。烏蘭暗讚。


    她推開茶碗,抬了抬下巴:“那大家就嚐嚐吧。”自己卻沒有動手的意思。


    這下眾人卻嚐也不是,不嚐也不是。三夫人一向與二夫人親厚,眼看有些冷場,先端起來喝了一口,讚道:“好香。”


    烏蘭微微側頭,卓佳馬上從身後婢女們端的大小盒子中取了一套茶具出來,壺中沉甸甸的,竟是滿滿的茶水。烏蘭笑問二夫人:“可否借夫人火盆一用?”二夫人不知何故,卻沒理由拒絕,遂點頭應允。


    早晚春寒未褪,帳中皆要點起火爐,午時左右天熱起來會把火撥小一點。卓佳走近火盆,先把火撥大,然後將茶壺放在金絲鏤空的籠蓋上焐著。這時眾人明白了,原來烏蘭自帶了茶來,不飲二夫人的茶。


    相當無禮的舉動。


    二夫人麵不改色,溫柔一笑:“王妃生長在漢地,該是飲不慣我們這裏的茶,今日是托雅唐突了,用這酥茶汙了王妃的眼,希望王妃不要怪罪。”三夫人略帶不滿看了二夫人一眼,覺得她太委屈自己了。


    烏蘭擺手說不怪,繼續示意卓佳端盒子。大大小小的食盒一一打開,擺在烏蘭麵前,赫然是全套的午膳。


    二夫人見狀,一麵吩咐下人們開始擺膳,一麵向烏蘭賠罪:“實在不知王妃喜歡吃什麽,沒預備好,下次還請王妃提前知會,也好讓我去準備。這次卻隻能委屈王妃用自帶的膳食了,不過,王妃肯陪我們吃飯,已是我們的福分。”




妻妾

說話間,滿滿一桌膳食已經擺好,婢女們靜靜站在各位主子身後,為她們布置碗食。


    烏蘭抬手:“請吧。”說完拿起卓佳倒的茶,抿了一口。


    二夫人笑著招呼眾人用膳,一時氣氛稍有緩和,大家埋頭用餐,間或與身邊人稍稍說笑閑聊。一個婢女貼在二夫人耳旁說了什麽,二夫人忽地停下站起身來。帳門開處,大夫人木揚錯一身金色長裙,帶著十幾個侍女步入帳中。


    二夫人忙迎上去,除了烏蘭,眾人也紛紛起身。木揚錯境況雖然大不如前,但好歹恢複了大夫人身份,麵子上總要過得去。


    二夫人行禮,親切地說:“大夫人昨日未給回複,我還以為夫人不來了,先開了席,真是罪過。”


    大夫人盯了一眼她身上的緋色衣裙,揚眉說道:“不怪你,是我來晚了。本來穿了件紅衣裳,聽說今日穿紅會衝撞神靈,又回去換了一件,耽擱時候。”


    她話中有話,眾人都聽得出來。


    獲罪之前,府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除了大夫人其他妻妾不能穿紅,後來經過暗室一事,有些人開始試探著穿紅裙,今日二夫人更是從頭紅到腳,全身光彩輝煌。


    然而大夫人此時已經不是之前的大夫人,話中的刺紮不了人。二夫人聞言一笑,不加理會,隻請大夫人入席。


    木揚錯給烏蘭行了禮,準備坐下,烏蘭卻讓人加了座椅在自己身側,喚她過來坐。木揚錯臉上泛著喜色,欣然坐到烏蘭身旁。


    眾人看烏蘭如此抬舉木揚錯,又請她品嚐自己帶來的食物,一時摸不清狀況。之前是聽聞木揚錯翻身全因烏蘭相助,但兩人畢竟有過節,大家怎麽也想不到她倆為何能盡釋前嫌,親近如斯。


    懷著各樣的心思,宴席重新開始。菜品依舊源源不斷端上來,席麵做得相當大。可烏蘭卻自始至終隻吃自帶的東西,偶爾還對新上的菜肴露出厭惡的神色。




妻妾

烏蘭隻稍稍用了幾枚茶果,便要水盥手,眾人見狀不管吃飽與否,都紛紛停了下來,二夫人吩咐撤席。


    “抱歉,二夫人準備的菜肴精致,我卻無法享用,聞著味也有些惡心。”烏蘭一邊拿巾帕擦手,一邊閑閑說道。


    除了木揚錯聞言臉帶嘲諷之色,其他人都覺得烏蘭實在無禮,隱忍掛著笑容,眼中卻是鄙夷、厭惡各種情緒都有。


    二夫人托雅笑容卻比剛才更燦爛,離座起身向烏蘭說:“托雅見識淺薄,隻能弄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王妃品味高貴,還請寬容大度不要與我計較。”


    烏蘭輕哼一聲,揚眉道:“當然不會。”說著喝了口茶便起身,也不與眾人道別,徑自帶人離席而去。


    木揚錯跟在烏蘭後麵,也告辭回房。            


    烏蘭雖看不到,卻能料到二夫人托雅帳內此時必是一片激憤。


    卓佳亦步亦趨跟在烏蘭身後回到房中,吩咐其他婢女各自下去做事,以免打擾王妃休息,她自己卻留在內室不肯走,一會沏茶,一會收拾床帳,十分忙碌的樣子。


    烏蘭歪在塌上,看她拿著撣子清理櫃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覺得好笑,說道:“行了,你有什麽話盡管說,不說我可要睡覺了,你隻管收拾。”


    卓佳聞言將撣子拋開,笑嘻嘻蹭到烏蘭身邊,坐在腳踏上晃烏蘭的胳膊:“主子,您比奴婢大不了多少,怎麽奴婢就猜不透您在想什麽呢?”


    “別晃了,晃得我頭暈。”烏蘭甩開她的手,“你想知道什麽?”


    卓佳歪著腦袋說:“我是就想知道,您幹嗎對二夫人冷言冷語的,她也沒招惹您呀。”


    “我不是和你說過,她不是好相與的人。我這麽做,就是想試試她到底有多深的城府。”


    “試出來了?”


    “恩。”烏蘭點頭,“相當深。”




妻妾

“那主子打算怎麽辦……”


    烏蘭笑笑:“你不是都看見了,就這麽辦。”


    卓佳疑惑,撲閃著眼睛看烏蘭。


    “我不斷試探她的底線,可她今天卻沒露出一絲一毫不滿或委屈的情緒,忍受力和控製力都非常好。這樣的人,往往反擊起來最可怕。”烏蘭半眯著眼睛倚在軟枕上,用簪子一下一下輕劃塌氈上繡的花紋,“所以,我不能讓她對我有一點戒心和敵意。若是她把我當成敵人,暗中出手,我可沒把握處處防的到。”


    卓佳是越聽越糊塗:“可您今天所做所言,不都是……”


    “不都是激怒她的?”烏蘭接口,“你隻看到表麵。其實她今天很高興,你沒看出來麽?”


    卓佳搖頭,不同意烏蘭的看法:“主子您和二夫人接觸的少,可能不知道,她其實什麽時候都是笑眯眯的,生氣也不擺在臉上。”


    烏蘭說:“我就算以前不知道,今天也能看出來了,她是個笑容裏假意多真情少的人。不過,她今天卻是真的高興,我越無禮莽撞,她就越得意,最後送咱們走的時候,笑容比花還漂亮,你不會沒看到吧?”


    話說到這裏,卓佳忽然明白了烏蘭的意思,不禁大為歎服:“主子,您真是……奴婢都不知道怎麽說了。”她伏在塌邊,手支著腦袋,雙眼發光看著烏蘭,看神仙似的。


    烏蘭掉轉簪頭,用它敲了敲卓佳:“你也是個機靈的。”


    “再機靈也比不上主子啊!”卓佳讚歎,“那些食盒子本來是送禮的,您臨場就改了主意,不但不送,反而用它們激起人家來,奴婢當時還奇怪呢,現在想來,主子真聰明!這次之後,二夫人大概會把您當成蠢笨的人了,一味隻會作威作福,比大夫人還扶不起來。”


    “恩,她暫時不會起什麽戒心,說不定還等著看我笑話,等著我失寵的那天呢。”烏蘭合上眼,睡了。




心病

冊妃的旨意過不多久就頒了下來,連同安國王妃專用的金寶金冊都一並做好了送到。


    因著上次圖哈拉的事,南王再次領略到了阿爾多的不馴,不敢再盤算計較什麽,怎麽能哄他高興便怎麽做。


    吉日良辰,冊妃典禮在當日的封王台上舉行,場麵與封王那次相差無幾。


    烏蘭穿著繁複貴重的王妃禮服,頭上金光閃耀高戴妃冠,從南王使者手中接過寶冊,也桀驁不跪,與阿爾多相視而笑,並肩俯視台下跪伏唱讚的人群。


    近處是拓陀大大小小的官員和顯貴,遠處是經過挑選的城中百姓,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


    本來冊封儀式是不允許百姓參加的,但烏蘭特向阿爾多求了恩準,非要眾多居民到場觀禮。阿爾多自是滿口答應,除了滕江大人些許阻撓未果外,一切辦得都很順利。


    禮炮齊鳴,鼓角聲聲響徹天外。


    從這一天開始,烏蘭這個幾乎有些來曆不明的漢族女俘,以更加傳奇的姿態出現在街頭巷尾的閑聊中,人們豔羨她平步青雲的好運,也猜測編造著昔日她和府中大夫人的恩恩怨怨,甚至被好事者做成歌謠,廣為流傳。


    拓陀部落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其實包裹著千瘡百孔的問題。苛稅,酷吏,強盜似的貴族,橫行的兵甲……然而高壓殘暴的統治下,百姓們選擇了默默承受各種不公,然後漸漸也就習慣成自然,安心過著死水一樣的日子。於是那些稍微顏色鮮亮點兒的趣聞軼事,便成了沉悶生活中聊以解憂的憑借。


    烏蘭一步登天的傳奇故事,就這樣一點點延伸到拓陀每個有人煙的角落,然後向更廣闊的天地傳播開去。


    如果給這個故事再添些東西呢?比如這個飛上枝頭的女人,其實心懷叵測,對整個拓陀都不安好心,是不是會更加傳奇?有次聽到下人興奮轉述外麵對她的傳說,烏蘭便嘴角一彎,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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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群1662675,醫文四姐妹楊佳妮、風滿渡、不吃魚的貓、滿園種紅杏恭候大家光臨。

    本文姐妹篇《宮醫歎》《痞醫亂》《毒醫難》精彩進行中




心病

眼下,這個心懷叵測的王妃,便要再做一件心懷叵測的事。


    泰格傳來消息,請烏蘭幫忙拿刀拓陀的兵力部署圖。他倒是沒有抱太大希望,隻告訴烏蘭盡力而為不必強求,因為這件事對一個女人來說,畢竟太難了。他自會另外安排人想辦法,知會烏蘭一聲,隻是為了不放過一點有可能成功的機會。


    部署圖這種貴重的東西,阿爾多當然不會隨便亂放,泰格知道那圖在大帳底下隱秘的暗室裏,守衛重重,閑雜人等根本無法進入。然而他卻必須要盡快拿到它,布赫依舊在西北支撐著,拖得越久,便越不利於反攻,而有了這一張圖,無疑將給布赫增加獲勝的把握。


    烏蘭得了消息,暗暗盤算。


    進入大帳的內室,對她來說沒有什麽難的。那雖然是個不允許人隨意出入的地方,可她在那裏住過不少日子,自與別人不同。然而要進入地下的軍機要地,就有些犯難。她再受寵,再是冊封過的王妃,也沒有參與軍政的道理。


    阿爾多夜宿烏蘭房中,如往常一樣高興談笑,一點也不知道自己寵愛的女人正在謀算什麽。


    烏蘭昨夜發噩夢,今日身子有些乏,應付起他來心不在焉,隻想早些休息。阿爾多攬住她坐在床頭,笑說:“累了就早點睡。”伸手去解她衣襟。


    雖然日久,烏蘭依舊不適應這樣的親近,推開他說:“王爺也總不能在我這裏,幾位夫人那邊也要照顧到,不如今晚去別的地方吧。”


    阿爾多卻不理會,索性躺在床上不起來,順勢將烏蘭也拉倒下,命人熄燈。


    屋內頓時漆黑一片,烏蘭閉上雙眼,過了一會才睜開,借著帳外月光看清他身體的輪廓。


    那是不同於她以往所見男人的粗獷和狂傲,是附加在她身體和心中的粗糲的疼。


    她淩亂想起初次和阿爾多共寢的情景。


    然後,突兀地,心中劃過一道雪亮——那個軍機要地,也許並非十分難進……


    ******************************

    【碎碎念一下】

    首先還是繼續感謝看文的親們。

    然後咱們來開個會吧,很重要的會,很重要的議題。

    那個,那個,一直追文的童鞋們,可能已經很犀利地注意到了一個十分嚴重而嚴肅的問題,那就是,杏的更新變慢了 o>□<o

    然後杏還要十分無愛無恥無良地告訴童鞋們,更新這個事,它基本大概也就是這樣了o(╯□╰)o

    黃河長江波浪湧啊,滔天罪孽洗不清啊,因為……等問題,所以日更十章保不住了,從昨天開始起五折優惠減銷活動正式開始。

    杏的講話完了,下麵請童鞋們自由發言,友情提醒大家可以對此事保持沉默,如果非要說點什麽,請在發言前默念和諧二字一百遍先。

    灰走,晚安。  \(^o^)/~   \(^o^)/~  \(^o^)/~

    噢,灰回來補充一句,五折活動期間,也許某天突然抽風多更N章。最近在看很bt的書,於是愛上抽風




心病

那日清晨下了一場微雨,空氣濕漉漉的。烏蘭醒來覺得時候已經不早,窗外天光卻並不透亮。


    “幾時了?”她低聲問外室伺候的卓佳。悉悉索索的衣袂聲,卓佳掀開帳簾悄聲:“卯時一刻了,主子起嗎?”


    烏蘭側頭看看阿爾多,見他仍未醒來,遂搖了搖手,讓卓佳出去候著。這邊她剛翻個身,已經被阿爾多從身後抱住。常年騎馬打仗,他的身體仍像二十出頭的青年,肌肉緊繃,線條硬朗,一雙鐵臂將烏蘭箍在懷中。


    “王爺醒了多久?”烏蘭動彈不得,輕嗔,“隻知道裝睡哄我。”     


    阿爾多嗬嗬一笑,扳過烏蘭的身子,輕吻她淡淡飄香的秀發和光潔額頭:“真好,每天醒來看到你,我很高興。”


    烏蘭閉上眼睛,臉上是享受的表情,輕輕說:“我也是。能和王爺永遠這樣才好。”


    阿爾多將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讓她感受他強有力的心跳:“這裏就是永遠。”


    烏蘭張開眼,看著他臉上認真的表情,然後垂下頭去,貼在他胸膛。


    室內仍然是昏昏沉沉的光線,阿爾多心中卻是晴空萬裏,隻覺此刻是最美好的時刻。他摟著她柔軟的身體,卻忽然感到她輕輕顫抖了一下。


    “怎麽了?”                              


    烏蘭猛抬頭盯住他:“王爺,我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麽?”看到她焦急的表情,阿爾多嚇了一跳。                  


    “王爺可還記得初見麵時,我曾說過王爺有重病在身?”她臉色越來越難看,臉上寫滿深深的愧疚,“我竟然把這事給忘了!”


    阿爾多愣住,沒想到她忽然提起這個。看她這樣著急,難道,她當初說的是真的?他一直以為那是她為了抗拒而胡亂編出的借口。




心病

因為他根本沒發現自己身體有什麽特別狀況,除了那次莫名其妙突襲的疼痛之外,一切都很正常。他猜測可能是那陣子征伐古達累著了,後來再也沒出現過,他也漸漸把這事淡忘了。


    “怎麽?你說過,我記得。不過怎麽忽然提起這個?”


    烏蘭皺眉:“王爺記得,我卻忘得一幹二淨,我真是太不該了。王爺,把手給我。”


    阿爾多見她說得鄭重,便依言放開她,伸出手舉到她麵前。烏蘭翻身坐起,捉住他手腕搭在軟枕上,仔細診起脈來。


    她隻穿著單薄的寢衣,烏發如流水披散而下,有些淩亂,卻不顯得邋遢不整,因為她此刻認真的表情將整個人都變得異常肅穆。阿爾多靜靜望著她,被她從未展現過的這一麵深深吸引,幾乎忘了方才的對話。


    她診過左手,又診右手,良久方長長歎口氣:“王爺,我上次果然說得沒錯,可恨我竟然忘得這樣幹淨,要不是方才貼著你胸口聽出心跳有些許問題,還不知要拖到什麽時候。”


    那個晚上,她斷定他的病症是驚心風,預言他活不過十年。今日再診,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斷。


    她確實忘掉了這件事,昨夜突然想起來便後悔不迭,好在時機未晚。


    “我的心有問題?”阿爾多奇怪,他自己絲毫沒有這樣的感覺。


    烏蘭點頭:“王爺,請相信我,我雖然年輕,可行醫的日子卻不短了,當年在故國跟著師傅學了好幾年醫術,疑難雜症見過許多。當日,我看到你發病便知道是怎麽回事,今天更加篤定,王爺確實得了驚心風。”


    阿爾多問:“什麽是驚心風?”


    “是一種很厲害的心病,基本無藥可醫。”烏蘭輕輕握住阿爾多的手,臉色一點點黯淡下去。


    她的聲音摻雜著一絲哽咽,聽起來異常沉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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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

阿爾多仔細想了想,不以為然:“我並不覺得身體有什麽問題,騎馬打獵行動如常,哪裏會有很厲害的心病?”


    烏蘭歎道:“這病就是因為如此,才不會引起人注意,待到發覺時,大多已經病入膏肓無力回天了。我見過病重的人,我師傅都束手無策的。”


    見阿爾多依然不為所動,烏蘭用力握住他手:“王爺,我知道這些話不中聽,會惹您不高興,王爺正當壯年自是不喜歡聽這樣的話,可烏蘭所說都是實情……您若因此厭惡我,我毫無怨言,但您一定要相信我的話,早點醫治!”


    阿爾多抱住她,搖頭說:“我怎麽會厭惡你?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都是為我著想,我阿爾多豈是是非不分的人。隻不過,我確實沒有感到什麽狀況,除了上次胸口疼得厲害,之後什麽異狀都沒有。”


    “王爺!”烏蘭打斷他,“上次您已經疼得昏厥,情況十分危急,之後沒有異狀還好,若再有,隻怕比上次更厲害。這種病發作起來很突然,毫無預兆的,發作厲害了,立時殞命也不無可能,王爺千萬莫當兒戲。”


    她說得十分嚴重,阿爾多回想起上次的事情,不覺信了三分:“立時殞命?無藥可醫?”


    “是的。”


    他突然大笑起來:“那便罷了,總之也無救,不如當這病不存在。隻是——”他看住她,“我立時殞命的時候,你別丟開我,等我死透了再離開。”


    烏蘭捂住他的嘴:“王爺別亂說!王爺若是不在了,烏蘭無依無靠怎麽能活?不過,無藥可醫,卻不是無法醫治。我說過,我能治好王爺。”


    阿爾多被她前半句話打動,捉住她的手輕吻。           


    “王爺,相信我,我說的是真話。”烏蘭再次強調。           


    “恩,我信。”他的目光從她手上移到眼裏。




心病

從那天晚上開始,烏蘭每日給阿爾多行針。


    卓佳悄悄打探過,那天從烏蘭住處出去後,阿爾多召見了兩個府醫。那兩位府醫在大帳停留許久才出來,之後也不跟人提起受召的緣由。烏蘭斷定,阿爾多必是找人驗證她的話去了。他雖然口中不在意,可事關生命的大事,肯定不會輕易信或不信。


    那兩個府醫是否查出了病,除了阿爾多沒人知道,但烏蘭提出要行針治療時他卻沒有反對。


    這是在烏蘭預料之中的——她並沒有騙他,他確實有病,這病也確實無甚良方可醫,有些書上所載的所謂對症方子,隻是可讓身體強健,減少發病幾率而已。而烏長空傳給烏蘭治療此病的針法,是集畢生精力研琢出來的,若說世上獨一份也不為過。


    上次發病時她能將他救過來,使得他相信了幾分她的醫術。  


    她一心一意給阿爾多治病,真心的治,什麽手腳也沒做。


    她還不想讓他死呢。


    某個下午,烏蘭去阿爾多大帳行針。她隻帶了卓佳,安國王有病這種事自然不能外傳,越少人知道越好。拓陀城中知道詳情的人,除了阿爾多自己和烏蘭,大概也隻有那兩位府醫和卓佳了。不過卓佳知道,也就代表泰格和布赫都知道。


    走近大帳,卻發現泰格候在門外,想必滕江大人正在帳中議事。烏蘭衝泰格點點頭,命卓佳在外等候,就要進帳。泰格行了個禮,與烏蘭交換眼色,閃身擋在門口:“請王妃止步,王爺與我家大人正在商議政事。”


    烏蘭挑眉:“走開。什麽政事不政事,我要做的才是正事。”


    泰格並不閃開,反而上前兩步,提高聲音勸道:“請王妃稍過片刻再來,現在王爺確實不方便。”


    烏蘭的聲音比他還高:“你別不知輕重!我看不是王爺不方便,是你家大人不方便吧?還是你這奴才故意製造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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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

兩人的聲音清清楚楚傳進大帳,滕江大人首先坐不住了,不待阿爾多說話,幾步走出帳外來。


    “我與王爺商討要事,怎地這裏如此吵鬧?”


    烏蘭板著臉冷冷盯著他。


    滕江這才像剛發現烏蘭的樣子,施禮道:“原來是王妃在此。不知王妃何事求見王爺?”


    烏蘭上下打量他一番,側目道:“讓你的人閃開。”臉上一副“我有必要告訴你麽”的樣子。


    滕江本來就看不慣烏蘭,見她如此,不禁怒火中燒,虧得年歲大了懂得控製情緒,忍著怒氣客氣地說:“還請王妃稍候片刻,待王爺議事結束便會召見王妃。”


    阿爾多此時也走了出來,見到烏蘭滿麵都是笑,上前問道:“什麽事?”


    烏蘭瞟了一眼滕江,走到阿爾多身邊附耳:“王爺該行針了。”


    “不是午時才行過?”阿爾多詫異。


    烏蘭再看一眼滕江,悄悄說:“一句話也說不清,王爺信我就是,一會我再解釋。”


    阿爾多剛要點頭,滕江插嘴:“王爺?”他一臉凝重之色,正氣凜然,顯然以為烏蘭在耽誤正事,因此毫不客氣地打斷兩人低語。


    阿爾多知他又古板起來,怕他固執糾纏不清,便和烏蘭商量:“過一會再來?”


    烏蘭微微皺眉:“王爺,此事怎能耽擱?”說著拉起阿爾多就進帳,頭也不回對滕江吩咐道:“請大人過半個時辰再來打擾王爺。”


    直把滕江氣得吹胡子,後悔自己當初多事,怎麽就救了這麽個不知輕重的女人,當時若不是他怕木揚錯把事情鬧大,暗中派人通知阿爾多烏蘭受難,此時怎會有這許多麻煩。


    他哪裏將烏蘭的命令放在眼裏,抬腳就跟著兩人進了帳,叫道:“王爺——”


    烏蘭轉身冷了臉,指著滕江聲色俱厲:“大人,你沒聽見我的話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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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減銷活動結束,明天繼續,晚安 (~ o ~)~zZ




心病

滕江乃拓陀老臣,年輕時在阿爾多父親手下也是受到重用的人,多年以來勞苦功高,做事一板一眼很有原則,阿爾多平日也十分給他麵子。


    此時見他和烏蘭對上,阿爾多便安撫道:“大人且等一會,稍後再議。” 


    “王爺!”滕江直直跪倒地上,十分悲憤。阿爾多這句話不但沒起到安撫作用,反而讓他被針紮了心窩似的急怒交加。


    從大夫人木揚錯因烏蘭獲罪開始,滕江就把烏蘭當成了禍害,此印象一出,無論烏蘭做什麽在他眼中都成了狐媚惑主、耽誤大事。雖然從政多年,他遇事也有一些圓滑的手段,但骨子裏很講原則,說得好聽是老成持重,不好聽便是古板教條。


    今天烏蘭闖大帳打斷議事,在滕江看來就是目中無人不分輕重的表現,一個女人仗著受寵為所欲為,偏偏阿爾多還對她百依百順,這不是亡國亡家之兆麽!


    所以,即便今日所議之事並不是十萬火急,他滕江也不能慣著烏蘭這個毛病,他就是要讓她知道,議事的大帳不是想進就進的。


    “王爺!男子議事怎可被女子隨意打斷?政事私情孰輕孰重,還請王爺三思!”


    這話說的很重,阿爾多有些慍怒,臉色變了變,還是將脾氣忍了下去。對於滕江的固執脾氣他清楚得很,念在這老臣一心為拓陀著想,一般不肯和他計較。


    烏蘭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滕江,心中升起一點點惋惜。忠臣自古多如牛毛,但能識閑辨忠並有氣量容忍他們的明主,卻少得可憐。不過,也要怪那些所謂忠臣一味死硬到底,不懂迂回變通,往往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還累及自身。他們倒是留下美名了,同時也替主子留下昏庸的罵名,真不知他們心中是美名重還是主子重。


    想到這裏,烏蘭眸子一冷:“大人這是什麽話?你以為我是為私情而來麽?”




心病

上前兩步,烏蘭立在阿爾多身前,俯視他跪在地上有些蒼老佝僂的身軀:“滕江大人,我知道在您心裏我不是什麽好女人,無論我如何補救都不能改變您對我的成見。但是——”


    她臉色一沉:“今天您必須馬上給我從這裏出去,耽誤了半刻,別怪我不顧念您的老臉!”


    她的聲音冷得如冰似雪,強烈的命令味道越發激起滕江的脾氣。他毫不退縮地和烏蘭對視,眼中充滿鄙夷:“王妃,您也許還不熟悉作為女人和王妃的責任。”


    阿爾多皺眉:“滕江,住口!”


    “王爺!您怎可為了一個女人……”滕江大人見阿爾多幫著烏蘭,隻感到更加悲憤。


    人會被憤怒衝昏頭腦,昏沉中的固執更是可怕,往往事後清醒過來會後悔不迭,但當時卻是一條路走到黑的衝動,無論如何都不肯回頭。


    如今滕江就處於這種狀態。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個難得的下屬,但上了年紀後,歲月沒有將他變得更加圓通,反而有了倔脾氣。


    “滕江大人,您讓我很失望!”烏蘭冷冷打斷他的話。


    她微微抬起下巴,眼中是蔑視和痛心:“我以為您能通情達理,能審時度勢,可現在看來不過如此。您也許曾經是王爺的重臣,但毫無疑問您老了——從上到下透著不可理喻的氣息,以及耽誤大事的迂腐。”


    “王爺身染重病,一旦外傳必會引起動蕩,我隻能暗地醫治。剛剛不想告訴你就是怕被別人察覺,可你偏要橫加攔阻,耽誤了我給王爺治病的時辰!王爺若是因此有個好歹,我看你如何向整個部落交代。”她湊近滕江耳邊一口氣說完,然後麵無表情觀察他漸漸瞪大的雙眼。


    阿爾多對著他驚疑交加的臉緩緩點頭。滕江難以置信,攏在袖子中的雙手微微顫抖,目光在烏蘭和阿爾多臉上掃來掃去。


    “還不出去,還要耽誤到何時!”烏蘭一聲輕喝將滕江驚醒,他腳步踉蹌奔出門去。




心病

烏蘭細細給阿爾多行針。


    他裸著上身伏在塌上,精壯的肌肉暫時放鬆,享受著烏蘭柔軟纖細的手在他身上輕輕拂過。


    她行針時聚精會神,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靜的美,他總想轉過頭去看她此時的眉眼,卻無一例外被她按住脖頸,輕輕嗬斥。


    古銅色的背上肩上,插著大大小小的銀針,他放鬆的有些昏昏欲睡。她停了手坐在他身邊,用平靜的語調說話。


    “方才我太急了,滕江大人隻會更討厭我。可是,我實在是怕耽誤了時辰。”


    他懶懶“嗯”了一聲,似乎對她斥責滕江並不在意。


    “現在我有些後悔……是不是不該告訴滕江大人王爺有病的事?”她覷著他的神色,“他是靠得住的老臣,應該不會泄露消息吧?可是——也難保一時疏忽,唉,我還是不應該告訴他。”


    她在這裏自言自語,做著鬥爭,阿爾多打個嗬欠說:“滕江不會漏,放心。”


    烏蘭點點頭,輕輕撫摸他的頭:“不管怎樣,沒有耽誤時辰就好。午時行過針後,和丫鬟閑聊才想起今日竟是小滿節氣,於是匆匆趕來給王爺補針,怕耽誤了時辰,才和滕江大人吵起來的。”


    阿爾多奇怪道:“行針還與時令有關?”


    “當然。”烏蘭再次按住他想要扭過來的脖子,低聲解釋,“針灸之術的根本,在於調理人體自身氣血運行舒暢,氣血一通,疾病自消。人生於天地,食五穀雜糧,自身氣理實與物候相通,天時變了,行針之法也要適當調整。比如天地間濕氣太盛則不可施通氣之法,以免邪氣侵入,而暑熱時便要用散火之法。特別是節氣更替的時候,更要仔細調整針法,否則物候已變針法卻不變,輕者施針無效,重者加重病情。所以今日我才這樣著急,希望王爺不要怪罪我觸怒滕江大人。”


    她語氣誠懇,眸中卻流動著異樣的光芒。




心病

這番醫理她說的沒錯,事情確實也是這樣,可她今日匆匆趕來卻是另有目的——滕江入帳議事,是個試探的好時機。她這次闖帳若能得阿爾多容忍,以後便可得寸進尺循序漸進,距離進入地下軍機重地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阿爾多笑著安穩她:“不要擔心,滕江就是這樣子,牛脾氣上來執拗得很,卻是不記仇的。”


    烏蘭暗道,他不和你記仇是天經地義,和我的梁子卻已經結很久了,我在他眼中就是禍害。心中這樣想著,口中卻說:“滕江大人能明白就好,我看他的那個隨從似乎還通情達理,讓他找機會勸解一下主子也好。否則,以後若還有類似的事,隻會讓他對我成見越來越深,傳出去有損王爺名聲。”


    阿爾多輕笑:“我怕什麽有損名聲!”        


    烏蘭看時候差不多了,將他身上的針一一拔下來,歎道:“王爺看淡虛名,我自然也不會在乎,我隻擔心王爺的身體。若能時刻陪在王爺身邊才好,可以隨時幫王爺調理,否則進帳都要耽誤半天,錯過時機就不好了。”


    她臉上寫著濃濃的擔心,阿爾多翻身坐起,披上衣衫:“這有什麽難的,你隨時可以進帳不就行了。”


    “王爺,可是當真?”


    “當真。”


    “那滕江大人等重臣那裏,還需王爺設法解釋,讓女子隨意進出議事大帳恐怕會被詬病。”烏蘭雖宿在大帳中數日,但夜間侍寢與白日情況畢竟不同,她必須有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得到特許才可在男人們談公務的時候進門。


    阿爾多揚眉:“何須解釋,你是安國王妃,怎可與其他女子相比?”


    烏蘭聞言先是一愣,接著露出感動的微笑,款款依在他懷中。


    空空蕩蕩的大帳中,隻這兩人相依相偎。他此刻滿心歡喜,她也一樣,隻是歡喜的理由不同罷了。




心病

自此,烏蘭可以隨時進出大帳,有時行針完畢阿爾多卻不讓她走。他在外帳議事,便留她在內室,即便不能見著,也覺得她陪在身邊十分充實。


    這日烏蘭在內室熟睡,阿爾多不忍吵醒她,一直任由她從午後睡到夕陽將落。


    她睡的久了,醒來身上有些軟軟的,保持熟睡時的姿勢在床上不想動彈。阿爾多在外麵親手修理一張弓,不時有鐵器碰撞的輕響。


    烏蘭忽然意識到,他已經很久沒有在她熟睡時打擾她了,不像剛開始的時候,她總在夢中被他弄醒,然後昏沉著承受他的欲望。


    她能感受到他依然有強烈的渴求,但分明在努力控製,盡力溫柔嗬護。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猛虎一樣的男人眼角也有了掩不住的濃情蜜意,看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赤裸強勢,變成了如今的含蓄溫情。


    是不是男人的改變,都是因為女人?可是他改變的也太晚了,四十歲了才因一個相識不久的女俘而變,未免荒唐可笑吧?烏蘭心中一哂。


    外帳忽然想起衣袂悉悉索索的聲音。烏蘭眼中光芒一閃,可是卓佳來了?她遣她回去照應,此時未得召喚而來,可是有什麽事?


    烏蘭支起身子剛想起來,忽然感到不對勁。卓佳進門必會先到內室來找烏蘭,怎麽這半天卻沒有腳步聲?她留神細聽,聽到阿爾多低沉的聲音:“你來做什麽?”


    不是卓佳。


    烏蘭輕手輕腳起身,坐到屏風後的角落裏。這裏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外麵的情況,外麵卻看不到她。


    首先被鮮亮的顏色晃了眼,她定睛一看,是個身段苗條的姑娘,跪在阿爾多案前。


    “王爺,奴婢奉二夫人之命,來給您送點心。”聲音甜膩溫軟,直想把人膩死。烏蘭隻覺得這聲音在哪裏聽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那姑娘卻正好微微側過臉,烏蘭微訝——竟是以前跟著木揚錯的侍女達拉。


    **********************************


    【怨念無限的碎碎念】


    看,已經這時候了,淩晨兩點半啊兩點半,才更完25號的五章。


    果然碼字是不能開q的,今晚有些亢奮過度。和杏一樣充滿怨念的童鞋們,去找貓貓算賬吧,她這個腐女傳播不良信息殘害杏的幼小心靈,以至於杏很長時間內腦袋都處於當機狀態,對此文有心無力無可奈何,滿心滿眼都是淡定攻和暴躁受的欲孽癡纏……


    哦,也許寫完這個要寫一本bt書


    晚安吧童鞋們(~o~)~zZ




監視

烏蘭集中了注意力。                     


    二夫人派人來已經需要注意,何況派的又是達拉。                     


    這個婢女跟在木揚錯身邊時,雖然隻和烏蘭見過兩次麵,但烏蘭已經看出她心懷叵測,居心不良。如今服侍木揚錯的奴才們都換了一遍,達拉很久沒露麵,烏蘭也就漸漸將她忘掉了,沒想到如今還會有交集。看這樣子,她現在是跟著二夫人托雅了吧。


    達拉今日顯然刻意裝扮過,從頭到腳都是閃閃發光的釵環配飾,並不見得如何貴重,但乍一看確實晃眼奪目。她烏黑的長頭發編成一條條整齊細小的辮子,一直垂到腳下,活潑又妖嬈,腰身細窄,粉頸如雪,一雙素手被紅色托盤襯得越發細嫩,跪在那裏隻會讓人想到兩個字:誘惑。


    她的聲音卻比身子更加具有誘惑力,軟軟的,甜甜的,像最頂尖兒的奶茶似的散發著芳香。


    阿爾多全部心思都在他那副寶貝弓箭上麵,聽到達拉的話,隻微微點頭,示意她將東西放在案上,眼皮都沒抬一下。


    烏蘭暗自好笑,也感到一絲詫異。達拉這樣的模樣裝扮,擺明了是來勾引男人的,聲音又放得那樣綿軟,怎麽阿爾多竟然看都不看一眼,不是白費了人家的心思。難道那弓箭竟是什麽稀世珍寶麽?


    達拉按照阿爾多的意思,嫋嫋娜娜起身,輕擺腰肢走近桌案,將托盤放到桌角上。阿爾多還是沒抬頭,隻專心擺弄弓箭,達拉軟著嗓子問:“王爺,放到這裏可好?”


    阿爾多“恩”了一聲,再無反應。               


    烏蘭不禁抿嘴笑了,越發仔細盯著達拉——她臉上惱怒羞憤的表情,雖然一閃而過,但還是沒能逃過烏蘭的眼睛,隻讓烏蘭感到好笑。               


    一般這種情況下,婢女就該靜靜退出帳外了,但達拉顯然不會就此罷休。




監視

見阿爾多還沒注意到自己,她徑自打開了食盒,將裏麵的點心一碟一碟擺放到案上。


    雪白色的奶酥蒸包,碧綠色的南茶餅,金黃色的油茶團子,玫瑰色的胭脂杏仁糕,一樣樣,一件件,十分精致小巧,都做成花瓣花葉的形狀,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做什麽!”阿爾多卻沒對這些點心表現出什麽興趣,反而覺得被打擾了,抬頭怒目。然而看到達拉的臉時,卻不禁頓了一下。


    達拉粉麵含春,一雙眼睛烏亮亮斜睨阿爾多,含羞帶怯的樣子頗惹人憐愛。


    烏蘭眉峰一挑,看阿爾多的反應,她這是得手了吧。正要靜觀其變,阿爾多的話卻讓烏蘭差點笑出聲來。


    “你新來的?不懂規矩!”他端詳了她一瞬,皺了眉頭,壓著嗓子輕喝一聲。聲音雖小,氣勢卻足。


    這聲怒喝將達拉一下子吼得跪在地上直磕頭,哀哀輕喊:“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達拉跟著木揚錯的時候,是一等一的貼身女婢,十分風光,主子要出席的重要場合,她也是跟著露臉的,卻沒想到阿爾多竟然不記得她,還將她當成新來的不懂事奴才喝罵。


    “閉嘴,吵什麽!”阿爾多又輕喝了一聲。


    烏蘭明白了,他這是當她還在熟睡中呢,怕吵醒她。她仔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看來不像是裝的,他應該確實不記得達拉這個奴婢。聽卓佳說他和木揚錯近年來關係不好,經常幾個月不見一次麵,從他對達拉沒什麽印象這點上來看,卓佳所言非虛。


    達拉被喝得再也不敢出聲,隻跪伏在地上微微發抖。


    阿爾多瞪她一眼:“滾出去!”


    達拉抬頭偷瞟阿爾多,見他臉色十分難看,雖心有不甘,但卻不敢捋虎須,爬起來就要走。


    烏蘭計上心來,從內室角落裏悄悄走出,裝作剛睡醒的樣子打個嗬欠,慵懶問道:“王爺,什麽事呀?”




監視

聽到她的聲音,外室兩個人都是一驚。


    阿爾多驚的是果然把烏蘭吵醒了,不禁怒火中燒,橫了達拉一眼,喝道:“還不快滾!”


    達拉驚的卻是,這屋裏竟然還有女人!


    她對烏蘭的聲音不熟悉,但也料定了八九分——能大白天在王爺大帳裏睡覺的,除了府中最受寵的王妃還能是誰?可她明明來之前探聽好了的,與王妃形影不離的婢女卓佳不在大帳,那王妃肯定也在自己房中了,所以她才敢來。可沒想到,烏蘭就睡在內室。


    驚怒交加之際,阿爾多一聲怒喝又將達拉嚇個半死,跌跌撞撞爬起來就往外撤。


    “慢著——”看到達拉將要離去的身影,烏蘭慢慢說了這兩個字。


    達拉一時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進退兩難。


    阿爾多已經放下弓箭走到內室,隻見烏蘭斜坐在床頭正要起身。“吵到你了?”他問。


    烏蘭搖搖頭:“沒有,是我自己醒的。王爺又和誰發脾氣呢?”             


    她站起來,低頭整理睡覺時壓皺的裙衫,又抬手理理有些鬆散的鬢發。寬大的衣袖滑下,露出雪一般的藕臂。


    阿爾多近前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光滑的皮膚上輕輕摩挲:“一個不懂事的奴才,不用管她。”一邊說著一邊扶她坐到妝台前麵。


    她每逢睡後必會對鏡理妝,他為了她方便,專門在大帳內室添了妝鏡台。       


    烏蘭一麵坐下對鏡扶髻,一麵揚聲喊:“外麵是哪個婢子?進來。”      


    達拉聞聲隻好慢慢磨蹭進來,剛踏進內室門口便跪下磕頭:“拜見王妃,王妃安好。”


    烏蘭瞟她一眼,知道她不敢抬頭的緣故——她怕被烏蘭認出來,記起往日的事情施以報複。想當初,她跟著木揚錯來找烏蘭麻煩的時候,可沒少說壞話,沒少狐假虎威折磨烏蘭。




監視

如今日月輪轉,烏蘭成了堂堂安國王妃,而她達拉境況早不如前,若烏蘭想找她算賬,可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更何況她今日來大帳還懷著不可告人的目的,見烏蘭喚她,便更是心虛。


    烏蘭裝作不認識她,隻閑閑地問:“你是哪裏的奴才,怎麽惹王爺生氣了?”


    達拉磕了一個頭,低低回道:“稟王妃,奴婢是二夫人跟前伺候的……”聲音像蚊子,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甜膩。


    阿爾多坐在烏蘭身側,把玩她梳妝用的蝶翼梳,見烏蘭將達拉傳進來問話,說道:“和她廢話什麽,拖出去領二十板子得了。”


    他說得輕巧,達拉聞言卻忙哀求“王爺饒命”。


    王府裏懲治犯錯奴才的刑罰很重,二十板子在諸多懲罰中算是較輕的,但又厚又重的板子打上幾下,也能要了人半條命去。達拉這身子骨要真的領了板子,估計一兩個月都別想下床,不落下殘疾就算好的。


    烏蘭嗔怪地看了一眼阿爾多,笑說:“王爺別和她一般見識了,瞧她怪可憐的。究竟犯了什麽錯,值得王爺這麽生氣?”


    “一點規矩都不懂,還吵醒了你,不領板子等什麽呢!”阿爾多皺眉,“你別一味慣著她們的臭毛病。”


    達拉跪著瑟瑟發抖,烏蘭輕輕搖晃阿爾多的胳膊:“我也不是她吵醒的,王爺就饒了她吧。二夫人跟前的人,若為我挨板子,傳出去又惹人閑話。”


    一陣嬌撒下來,阿爾多也不生氣了,隻說:“好好,就依你。”烏蘭笑說“多謝王爺”。


    烏蘭正要繼續說話,侍從通稟西北邊的副統領回來,正在帳外候著。阿爾多輕吻了烏蘭額頭便去外室接見,不一會外麵沒了聲響,烏蘭凝神細聽,知道他們是進地下的軍防室去了。


    隻餘烏蘭和達拉靜靜相對。


    烏蘭自顧自梳妝,達拉依舊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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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推歡樂文《貴族學園平民愛:流星不流淚》   

簡介:你不是手捧鮮花的夢中王子,我也不是低眉順眼的灰姑娘。貴族學園,蜚短流長,刀光劍影劃下血淋淋的傷。當英俊高貴的校園偶像派,遇到死扛到底的倔強平民女,戰鬥是非同一般的慘烈,吻,卻也是非同一般的溫柔……

【話說這是個披著流星花園外衣裝憂鬱、骨子裏其實灰常轟騷的故事,喜歡輕鬆風格的童鞋們可以去踩踩】




監視

“你叫什麽名字?”靜悄悄的屋內,烏蘭忽然出聲,把達拉驚了一跳。       


    “回稟王妃,奴婢名叫達拉。”聲音顫顫的。             


    “達拉?”烏蘭裝作凝神想了一會,忽恍然道:“想起來了,大夫人跟前原來有個侍女和你同名。”


    達拉聞言心中一抖,不敢接話。烏蘭看看她,接著說:“聽說那個侍女十分跋扈,平日經常欺負其他奴才,我後來想想,也許當日和大夫人一起將我綁上刑場的人中就有她呢——唉,現在大夫人身邊奴才都換了新的,也不知道那姑娘去了哪裏,說起來,我還真應該見見她。”


    烏蘭一路說下去,語氣平靜無波,聽在達拉耳中卻一句比一句刺耳,一句比一句讓人心驚膽戰。她摸不準烏蘭到底什麽意思,也摸不準自己是否已被認出,隻能將頭埋得更低更低,生怕烏蘭看到她的臉。


    “咦?你怎麽還不起來?王爺都走半天了,你在我麵前局促什麽。”烏蘭無意道。


    達拉不敢起來,試探著說:“奴婢惹王爺生氣本該受罰,不敢在王妃麵前抬頭。王妃若無別的吩咐,奴婢先告退了,早點回去反省思過。”


    烏蘭暗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奴才。見她要溜,便說:“也好,你先下去吧,我這裏也不需要人伺候。不過,走之前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臉?”


    達拉哪敢讓烏蘭看臉,隻可磕頭道:“奴婢俗顏不敢汙了王妃的眼,奴婢告退。”說著就要起身退出。


    “砰——”烏蘭手中的金簪子滑落妝台,發出一聲脆響。        


    達拉受了一驚,差點下意識抬頭看烏蘭,抬到一半卻忍住了。


    烏蘭輕笑:“我從王爺手中救了你,免去你二十板子,怎麽連臉都不屑讓我看?果然如你們所說,我這個漢人不配做你們的王妃,吩咐不動你們是麽?”




監視

聞聽此言,達拉剛剛站起的身子又重新跪在地上:“王妃息怒,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她連連磕頭,卻依舊不把頭抬起來。


    烏蘭看她的樣子,知道她已經是怕極了,於是也不再逗她,一語將話挑明:“你是什麽意思我懂,你怕我認出你的臉,想起你要打我的事對不對,達拉?”


    “達拉”二字說得極清楚極重,達拉一驚,倏然抬頭盯著烏蘭,一雙眼睛裏滿是驚恐。


    烏蘭斜睨著她,目光在她精心裝扮過的容顏上流轉。其實,達拉也算是個很美的姑娘,裝扮起來很有幾分動人之處,隻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阿爾多今日竟未曾對她刻意的示好動心。


    他是當真不將這美色放在眼裏,還是礙著烏蘭在側不肯將心中傾慕表現出來?烏蘭摸不準,也不願意摸準——她不認為阿爾多這樣好色的人會隻專心於一人。


    “王妃……?”達拉顫抖的聲音打斷了烏蘭的沉思。


    烏蘭回過神來收回目光,繼續對著鏡子插上簪環:“你怕什麽?你在外室勾引王爺的時候,我就認出了你,不也沒趁著王爺賜你板子的機會致你於死地。”


    達拉聞言更是心中打鼓。她曾聽其他下人說這個王妃對奴才們很和善,於是有些希望烏蘭能不計前嫌放過她——可烏蘭這個樣子,似乎並不想和她勾銷舊賬——雖然免了二十板子,可她總隱隱覺得有比這二十板子更可怕的事等在前麵。


    她實在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麽事發生,隻能磕頭回道:“奴婢沒有勾引王爺……奴婢對王爺隻是敬仰之情,沒有非分之想啊,請王妃別誤會。”


    “嗬,好吧,那我就不誤會。”烏蘭不與她爭辯,隻說,“我誤會與否並無要緊,我隻想知道你家二夫人會不會誤會。你說——我若是告訴她你今天穿的什麽衣服,抹的什麽胭脂,用的什麽香料,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她會高興呢,還是會生氣?”




監視

達拉臉色一變。


    烏蘭等著她回答。


    二夫人托雅是什麽樣的人,烏蘭基本有個了解——她該不會頭腦發昏到用奴婢來爭寵的地步吧。達拉到底是自作主張前來誘惑阿爾多,還是受二夫人指使,烏蘭心中大概有了眉目,隻想更加確定一點。


    達拉卻遲遲不敢回話。烏蘭看看她,接著說:“還有一件事我也忘了。如今大夫人和我關係很好,我應該早點告訴她防著黑心奴才的,否則這批新奴才中要是又出現你這樣的,她不是很倒黴。”


    從見到大夫人第一麵起,烏蘭就看出她身邊的婢女達拉不是什麽好人,隻不過當時烏蘭並不知道達拉為何要攛掇木揚錯欺負她,今天她明白了——原來達拉想飛上枝頭,混半個主子當當,當日是借木揚錯的手鏟除其他競爭對手呢。


    可惜木揚錯到現在都沒覺察出達拉的野心,有時還和烏蘭提起,說當日的貼身婢女達拉伺候人多麽多麽細心妥帖,看樣子十分想要達拉重回身邊。烏蘭隻裝作聽不懂,每次都岔開話題。她可不想木揚錯身邊再出現什麽居心不良的人,那對她控製金圖部落很不利。


    不過達拉做賊心虛,還不知道木揚錯心思單純到根本沒懷疑過她的地步,一聽烏蘭這麽說,更加害怕起來——木揚錯雖然勢力大不如前,但好歹還有個大夫人的名分,若真生氣想要懲治她,她是毫無反抗之力的。


    見已經嚇唬的差不多了,烏蘭微笑著叫達拉起身:“你那點小心思,我看得一清二楚。當日我不想和你們爭,才任由你們欺負,可現在不同了,我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對不對?”


    達拉惴惴起身,聞言連忙點頭,雞啄米似的。


    “可我不要你的命。”烏蘭說。


    達拉目光一亮,半信半疑。


    “我不要你的命,並非因為大度,也無關仁慈。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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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視

達拉眼波流轉,忐忑盯著烏蘭,見問,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烏蘭一笑:“我知道你懂。你能有心跑來大帳勾引王爺,就是個聰明膽大的人,隻不過,以後你的聰明都要給我用對地方。”


    達拉低頭想了一瞬,直直跪在地上,肅容道:“但憑王妃吩咐!”


    烏蘭滿意地點點頭。


    “起來,別總跪著。你如今在二夫人那裏伺候對吧?這麽快就來打王爺的主意,看來你在她那裏境況並不好。”見達拉臉上神色,烏蘭知道自己想的沒錯,接著說,“以後繼續好好伺候二夫人,她若有什麽事,事務巨細,都要告訴我。知道怎麽告訴麽?”


    達拉點頭應允,試探著問:“偷偷去稟告您?”


    烏蘭很欣賞她的機敏反應,笑著說:“偷偷是對的,但不用你親自過來稟告,你用心記著那些事就好,自會有人去問你。”


    達拉重重點頭:“奴婢誓死為王妃效忠。”


    “得了,什麽死不死的,你好好辦事自有你的好處,我可不想讓你死,你死了我還得費勁再找個奴才盯著二夫人。不過,”話鋒一轉,烏蘭收了笑容,“如果你自己找死,也不用我動手,現放著王爺不說,大夫人和二夫人那裏我通個氣,你自然會死得很舒服。”


    達拉被這幾句嚇得一愣,不敢與烏蘭對視,低下頭去連說“不敢”。


    烏蘭遣她出帳,恰好碰見過來伺候的卓佳。卓佳盯了達拉幾眼,待她出去悄悄問烏蘭怎麽回事,烏蘭道:“沒事,以後著人和她接頭就好,二夫人那裏的眼線就是她了。”


    卓佳雙眼放光:“王妃真厲害!她可靠?”


    “說過多少次了,沒有完全可靠的人和事。”烏蘭站起來活動筋骨,“你另安排著其他眼線,都用著,哪個不可靠就廢了哪個,有什麽好擔心的。”


    走至外室,盯著地下軍防重地的入口,烏蘭若有所思。




監視

留卓佳在外麵伺候,烏蘭向地下走去。


    日頭偏西了,帳內光線變暗,通向地下的甬道更加昏暗。烏蘭一步步走下石階,三丈遠的地方是個轉彎。


    她捧著針盒鎮定前行,剛剛拐過彎處,噌啷一聲,雪亮的刀光晃了眼睛。


    甬道那頭依然是個轉彎,燈火明滅,守衛的兵士攔住了她。


    “怎麽?”烏蘭揚了揚下巴,冷眼看著兩個兵士。


    兩人收刀入鞘,躬身給烏蘭行禮,卻不肯讓開:“請王妃止步,軍事要地,無王爺傳喚不得入內。”


    “哦,是這樣。”裝作為難的思考了一會,她吩咐,“既然我不能進去,那麽去請王爺出來吧,我在上麵內室等他。”


    “這……”兩個兵士交換眼神,齊聲說道,“請王妃容量,卑職隻負責守衛,不能通傳。”


    烏蘭退開兩步,聲音的帶了怒意:“好大膽的奴才!唬誰呢?隻守衛不通傳?那我問你們,若是外麵起了大火或是來了刺客,你們也隻管守在這裏不肯去稟告,不管王爺死活了麽?”


    兵士一凜,齊齊跪在地上:“卑職不敢……”


    “你們不敢什麽?我看你們什麽都敢。”烏蘭冷臉,“我有要事,趕緊讓我過去,或者給我去通稟,否則耽誤了一刻用你們全家命來抵!”


    她的聲音冷到極點,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


    兵士看情形不妙,隻好留下一個,另一個一路小跑進去通稟。


    不一會工夫,那兵士回來,恭恭敬敬請烏蘭離開:“王爺說請王妃上去稍候片刻,他一會就過去。”語氣和麵色都十分恭敬有禮,眼中卻閃過嘲笑的神情。


    烏蘭淡淡問:“能再去通稟一次麽?說我有極重要的事。”


    兵士不肯讓步,兩人重新一邊一個站好,神色肅穆地繼續站崗。


    “好,很盡職。”烏蘭笑笑,一下子坐到地上。




監視

“那我也盡職地在這裏等,等王爺出來,讓他看看你們是怎麽把我推倒的。”


    拔下發簪,一頭烏發水一樣披散開來。她將幾枚釵環扔到地上,金步搖撞擊青石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響,更有一枚玉簪應聲而斷。


    這一下將兩個兵士唬得不輕,麵麵相覷,忙給烏蘭跪下,連稱“王妃饒命”。


    “我並沒有為難你們。”烏蘭悠然坐在地上,“隻不過叫你們去通傳,又沒有強硬闖進去,為何不肯給我麵子?當我好欺負?”


    兩人不停磕頭請烏蘭起身,允諾馬上就去通稟。烏蘭於是起身,隨意將頭發挽起,輕拍身上沾的塵土,悠悠站在那裏等著。


    這次那兵士來去更快,回來就躬身請烏蘭進去。烏蘭卻不馬上前行,隻對著他們說:“我一個女人要進軍事要地,必是有要緊的事,你們當我分不清輕重嗎?何況我是王妃,豈能和他人一樣對待?”兩人連說不敢。


    烏蘭放緩了臉色:“不過你們為王爺盡忠辦事,很好,今日不怪你們。以後若有他人擅闖,無論什麽身份,使出什麽招數,你們也不能放他過去。”兩人連連點頭,烏蘭再不搭理他們,捧著針盒往裏麵走。


    經過好幾個拐彎,每處都有人把守,隻不過得了消息,沒人再攔她。烏蘭走到甬道盡頭,門口的守衛轉動機關,石門咯吱吱開啟。


    踏進燈火通明的室內,身後石門又緊緊關上。迎麵是阿爾多的笑臉,和一個陌生男人審視的目光。


    看那男人裝束,烏蘭知他便是從西北回來的副統領罕木和,朝他笑著微微點頭,然後徑直走近阿爾多,附耳說現在要行針。


    “不能稍等片刻?”阿爾多問。


    “王爺,我急著來就是怕耽誤了時辰。”烏蘭焦急勸他。


    阿爾多伏在一邊石塌上,一邊吩咐罕木和繼續詳說軍情,一邊讓烏蘭行針。




兵防

“王爺?”烏蘭看了罕木和一眼。怎麽這個男人是阿爾多心腹麽?他有病的事連滕江都沒主動告訴,現在卻主動讓烏蘭進石室,在這男人麵前行針?


    阿爾多笑說:“無妨,不怕他知道。”                 


    烏蘭點頭,走近罕木和深深看了一眼,鄭重道:“王爺患病之事,還請將軍切勿外傳。”


    罕木和皺眉待問,烏蘭搖頭:“將軍若想知詳情,我隨後會說,隻不過現在要馬上行針治病,不能耽擱。”說著幫阿爾多寬衣,淨了手專心行針。


    阿爾多伏在白虎皮上,示意罕木和繼續說。      


    罕木和看了看烏蘭,也有些遲疑。阿爾多道:“她是王妃。”罕木和恍然,低頭行禮的瞬間,又掃了烏蘭一眼。烏蘭叫他免禮,也不多話解釋,隻一心一意看著手中銀針,輕按阿爾多肩上穴位。


    不解釋就是最好的解釋。                     


    阿爾多都能讓她堂皇進入石室,自然表明對她十分放心了,罕木和又能怎麽質問。


    她目不斜視,專注於行針一事,臉上是夜空一般深邃沉靜的表情,仿佛外界一切都無法幹擾。


    罕木和低聲說著西北軍情,言簡意賅,點到即止。烏蘭聽得出來,他並不想在她麵前透露過多信息。可是加上平日從泰格那邊傳來的消息,她此時已對布赫和阿爾多的對峙情形掌握了十之八九。


    布赫麾下軍隊對拓陀的小規模攻擊依舊沒有停過,而且從西北一隅擴散到整個古達部落,甚至連拓陀本部領土上都不時收到騷擾。雖然這種騷擾對拓陀尚且構不成太大的影響,但卻也讓罕木和等一幹將領有些擔心。布赫本領著一群殘兵,怎麽此時卻能將兵力撲散到這麽大的範圍進行騷擾呢?這也就是罕木和此番回來的重要原因,他感到事情有些奇怪,想討阿爾多的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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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防

阿爾多對罕木和報告的情況不以為意,認為他過於擔心,太過小題大作了。


    “布赫這隻鷹早折斷了翅膀,就算來攻擊,也不過是不疼不癢的輕啄,有什麽好怕的?”


    他閉目伏在塌上,神情悠閑。 


    罕木和走到屋子中間的長案邊,指著案上做的十分逼真的地形圖說道:“王爺請看,古達的兵力原本集中在南部和主城周圍,在我們攻擊之初就已被擊潰,而布赫帶人退守西北後,本來兵力不足的那邊卻突然冒出許多隊伍來,而且被他在短時間內鋪排到各地。現在看來不足為懼,可卑職還是覺得蹊蹺,恐怕日後會有大患。”


    他用藍色石子代表布赫軍隊,一一放在收到騷擾的地方。


    烏蘭借著換針的時候,抬頭掃了一眼長案,並未看得仔細,卻也看清了藍色石子已經鋪滿整個拓陀邊境,且有兩三路深入境內,與後備形成遙相呼應之勢。


    她心中驚喜交加,呼吸一滯,裝作整理銀針的樣子深呼吸幾次,才平複了心情,重新穩住手紮針。


    布赫,到底是用什麽法子這麽快扭轉局麵的?之前她還分明聽說古達軍隊一敗塗地,難以收拾。


    阿爾多抬眸,看看被藍色石子裝點的地形圖,嘴角彎起:“大患?一小股一小股的軍隊,再多也不會是大患。他手中可用的兵力本就不夠,還要分散開來,不是找死?通知各地集中兵力一舉滅掉進犯的敵軍,是敗是降都格殺勿論,斬草除根!”


    他的臉上是對弱小敵人的不屑,和一擊必勝的信心,虎目中迸發光彩,那是男人麵對征戰的本能激動。


    “王爺,靜靜的別動。”烏蘭輕聲說,語氣中含著溫軟的嗔怪,“行針時不能閉目養神也就罷了,這樣激動更會影響治療。”


    阿爾多尷尬笑笑,依言重新伏下。


    罕木和看了烏蘭一眼。




兵防

“既然行針時宜靜不宜動,王妃何不趁王爺無事時醫治?”


    他的眼中是懷疑和防備,烏蘭破格進入地下石室,讓他產生了戒心。更何況,他早就聽說烏蘭是從古達來的女人,底細不明,身份不清,短短時間獲得了無上的寵愛,還壓過府中幾位夫人被封王妃。


    值此和古達交戰的敏感時期,又出現布赫分兵襲擊的奇怪現象,他不對烏蘭產生懷疑才是奇怪呢。


    烏蘭並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話,一心都在最後一針上。輕輕揉按穴位,穩穩刺進皮肉中,方才直起身子抬頭看了一眼罕木和,將他臉上的戒備盡收眼底。


    無視他語氣中所包含的淡淡挑釁,烏蘭隻裝作什麽都聽不出來,笑著解釋說:“王爺事務繁忙,要等他無事還真難。何況,行針時間本就要隨著天時靈活變動,每日固定時辰行針的方法,遠遠不如這樣隨機行針效果好。”


    罕木和恭謹笑笑,沒在這件事上糾纏,又和阿爾多商討起兵事。


    等著拔針之際,烏蘭拿起案上用來排兵的石子把玩,將它們擺成各種鳥獸魚蟲的樣子,自得其樂,毫不關心二人談話的樣子。


    擺弄夠了石子,又起身在室內賞玩幾個盆景和擺設,對天花板上裝飾的花紋也表現出濃厚興趣。這樣繞著屋子轉了幾圈,也沒弄清兵力部署圖到底放在哪裏。


    看了看角落裏擺放的幾個檀木櫃子,烏蘭暗想,難道圖在其中?


    罕木和一邊回話,一邊不時用眼角掃烏蘭的舉動。烏蘭察覺的到,隻做不知,繼續饒有興趣的賞玩。算計著時候到了,重新淨手給阿爾多拔針。


    她已經將動作放到極慢,但針的數量有限,不一會仍是拔完了。慢慢伺候阿爾多穿好衣服,烏蘭又給他倒了杯茶。


    眼看著事已做完,再無借口停留。


    難道這一次,就要無功而返?




兵防

罕木和瞟烏蘭的次數越來越多,烏蘭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了。


    “王爺,若無別事,烏蘭告退了。”衝著阿爾多行了個禮,她試探阿爾多是否會將她留下做伴。


    阿爾多卻隻是點頭應允,並沒有挽留她的意思。烏蘭想想也是,這地下的石頭屋子有什麽意思,他商談完畢就要出去,留她作甚?


    於是轉身去收拾針盒。


    罕木和不大同意阿爾多集中兵力消滅古達殘兵的主意,說古達偷襲的地方大多是拓陀布防的薄弱環節,從別處調兵支援需要仔細謀劃,不可造次。


    烏蘭心中一喜,這可要用到兵力部署圖了吧?


    無意地一碰針盒,幾十枚銀針嘩啦一下散落在地,叮叮作響。她驚訝地輕呼一聲。


    “小心別傷著。”阿爾多生恐烏蘭被針刺到,迅速從案邊起身走到她跟前。


    烏蘭退後兩步行禮:“打擾王爺了。請王爺不要管我,我這就收拾好。”半推半搡讓阿爾多回到桌案邊,囑咐他隻管忙公事,不要分心。


    她這裏一枚一枚將地上的銀針拾起,又一枚一枚擦拭幹淨,磨蹭了好半天才收拾好。阿爾多見她沒事也就放心和罕木和繼續說話,然而布防圖卻一直沒拿出來。


    心裏輕歎白忙一場,烏蘭向阿爾多和罕木和道別,拿起針盒轉身出門。


    輕輕扭動石壁上的機關,厚重石門慢慢移開,發出沉悶的響聲。


    身後也傳出異樣的輕微聲音。


    烏蘭並不轉頭,照常跨出石室,在石門合上的時候轉身遙向阿爾多行禮。


    緩緩合上的門內,名貴的金絲璧毯正被拉開,露出石壁上溝壑起伏的雕刻。


    壁毯卷起的沙沙聲,將烏蘭臉上的笑容定住。


    石門最後一絲縫隙也消失,室內光亮被阻隔在門後。


    烏蘭沿著有些幽暗的甬道往回走,腦中不斷出現剛剛見到的壁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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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防

雖然沒有看全,但那些露出的紋路和圖案,分明就是山川模樣,點綴其間的一個個原形突起,有多有少——兵力布防圖,不是紙不是絹,竟是雕刻在石壁上的圖案!


    心中甚喜,卻又有些擔憂。


    發現了它的去處又怎樣,仍是於事無補。不像紙絹可以攜帶,石刻是帶不走的,難道搬整麵牆出去給泰格?


    直到步出甬道,烏蘭也未想出偷圖的好辦法。


    那兩個守衛的兵士依然肅穆站崗,一板一眼的模樣讓烏蘭好笑。如此機密的地方,阿爾多竟派這麽草包的人來看守,真不知道他是怎麽攻占古達部落的。


    也罷,既然今日能進去,以後也還有機會,慢慢籌謀吧。


    她走近內室,將布防圖的事告訴卓佳。


    不用她費心,卓佳自有一條消息傳遞的線路,過不了多久泰格就會知道。


    大帳內已經掌上了燈,烏蘭閑閑坐在妝台邊擺弄首飾,等著阿爾多議事完畢上來用膳。


    如今每日三餐成了烏蘭很重視的事情。


    自從被俘到胡地,惡劣的氣候就讓她身子弱了不少,加上刑場一事,她往年流浪奔波中練出的好身體已經虛弱很多。依著昔日義父所授養生之道慢慢調養,在膳食上她也用了心,隻盼著身體恢複往日狀況。


    她要等著阿爾多兵敗的時候,神采奕奕站在他麵前親手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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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格接了卓佳的線報,又暗暗將烏蘭讚了許久——這個女人他果然沒用錯。


    隻是,布防圖的下落依然沒有將他緊鎖的眉頭展開。


    滕江大人病了,從開始的小風寒,發展成了如今的臥床不起。


    泰格很是擔心。


    滕江年歲大了,身體經不起折騰,要真是從此起不來床,從拓陀重臣的位子上退下去,他泰格以後行事就不方便多了。




兵防

城裏有名望的郎中已經請了許多,可滕江的病就是不見起色。


    阿爾多派去了幾個府醫,看了幾天,好容易統一了意見將病因確診,可開出的方子連外麵醫館的郎中都嫌火候不夠。無奈泰格隻好一邊用著方子,一邊尋訪名醫,盼望著滕江早點好起來。布赫的計劃正進行到關鍵時刻,他這邊可不能出什麽差池。


    聽了卓佳如此這般的轉述,烏蘭便說:“那幾個府醫的手段我見識過,哪裏就差到這個地步了。他們必是抱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思,下藥時不肯用全力。”


    卓佳眼睛一眨,笑嘻嘻道:“要麽王妃給他看看病去?”


    烏蘭點點她額頭,捅破她的心思:“別跟我嬉皮笑臉,不用你幫著泰格說話,你不說我也會做。”


    找個機會她就向阿爾多說了這事,阿爾多自然滿口答應。滕江雖然有時讓他頭疼,但多年的老部下,他還不希望人家有什麽三長兩短。


    二夫人拖雅聞風而動,一聽到這消息就來拜見烏蘭,口中連連稱謝。


    烏蘭傲著臉孔給她看座,輕笑道:“你不用謝我,我給滕江大人治病為的是王爺,可不是為你。”


    二夫人笑著點頭稱是:“這個我自然明白,隻是滕江大人畢竟是我哥哥,於私情上我是必定要來謝謝王妃的。不知王妃何時前去診治?”


    “自然盡快,我午後便過去。”烏蘭正眼也不瞧她。


    二夫人繼續陪笑:“不知我是否能跟著王妃前去?多日不見哥哥了,十分想念,希望王妃能……”


    烏蘭打斷她的話:“怎麽?不相信我的醫術,要跟去看著我?”


    “哪裏,王妃誤會了,我純粹是掛念哥哥。”二夫人連忙解釋。


    “我幫你去看望就行了,府中女眷還是不要總外出的好。”


    烏蘭此去滕江府上必會見泰格,怎可讓她跟去。




交錯

滕江府上人多眼雜,可能沒有機會與泰格單獨交談——事實上也沒有這個必要,卓佳一路眼線已經能保證兩人消息交流的暢通——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從上一次接觸後,烏蘭深知二夫人這個女人是很善於做戲的。善於做戲的人也會看戲。此去滕江府,她必會緊盯著烏蘭的舉動,若是被她看出烏蘭和泰格眼神動作間有什麽特殊的苗頭,就不好了。


    將二夫人攔在王府裏頭,烏蘭自帶著人前去看望滕江。


    隔著幔帳,仔細給這個病弱的老人把脈,烏蘭不禁有些黯然。


    如今床上躺著的老者,不久前還在王府大帳中和烏蘭糾纏,為不讓她打擾議事和阿爾多據理力爭,當時的他是多麽精神矍鑠。隻隔了這麽短的時間,便病成這個樣子。


    脈象虛浮到極點,心氣不足,氣血不通,雖然隻是一場普通風寒,但他多年操勞積弱的身體顯然已經承受不住。


    病情拖得久了,越來越重,他的身體在漸漸枯竭。  


    也許這是每一個鞠躬盡瘁的老臣,都會麵對的晚年境況。


    烏蘭忽然想起了祖父。


    記憶早已模糊了,她隻記得祖父花白長髯身穿紫色官服的樣子,其他什麽都記不清。但一代忠心耿耿的兩朝重臣慘遭抄家誅族,祖父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上刑場的,烏蘭難以想象,也不敢想象。


    滕江是個好人,烏蘭能分辨出來。平日常聽下人們說起他生平所作所言,有時過於古板教條,但確實是個坦蕩君子。


    然而什麽都打不過時光,風燭殘年的時候,唯一的指望還不是多喘幾口氣。


    幔帳中昏睡的滕江讓烏蘭心中很不舒服。


    於情感,於理智,她都要幫助他多活一陣子。


    他健康的時候是她要針對的敵人,他病了,就暫時隻是個病人。


    何況,泰格還靠著他呢。




交錯

她細心給他推拿,行針,燒艾,從兩日一次,到每日兩次,隨著滕江的病體漸漸適應這種診治,烏蘭來滕江府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阿爾多那邊的醫治還不能停下,她於是很忙很累。從一個無所事事的閑懶女人,變得比朝臣還忙。


    阿爾多心疼她,每天都要說一次“你瘦了”。烏蘭好笑,她本來就是很瘦,如今這麽每天瘦一次哪裏受得了。


    他眼中的關切她看得出來,可是,關切有什麽用呢?                         


    她還是要拿他的兵防圖。                      


    忙碌往返於王府和滕江家,她仍沒忘記尋找時機,思索拿圖的辦法。          


    府醫們的藥方還用著,烏蘭這邊也在盡力,滕江的病情卻沒有什麽起色,最多隻是沒有加重罷了。公事交給了幾個副手,他自己整日躺在家中養病,精神好的時候回出屋曬曬太陽,完全是個賦閑在家的老者。


    泰格於是著了急。            


    滕江不能處理政事,手中的權利在一日日偏移,泰格在權貴們中間辦事就不那麽如魚得水了。大家都覺得滕江不久於人世,對一個快要死掉的人,當然沒那麽多恭敬和巴結的欲望。泰格作為滕江的貼身隨從,勢力也自然而然跟著大不如前。


    烏蘭的治療方法見效很慢,讓他覺得不耐煩。


    他還在派人四處尋找醫生。烏蘭不置可否,也不阻撓新的醫生來看病。如果真有誰能讓滕江很快好轉,她求之不得。府醫們卻有些非議,覺得請江湖郎中是在蔑視他們的醫術。


    對於這種牢騷,烏蘭一概冷臉以對。


    “你能讓滕江大人明天痊愈,我就替你把那些江湖郎中趕走,還會求王爺給你加官進爵。”


    一句話讓府醫們灰溜溜走開。


    這一天,家仆請來了一位新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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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新請來的郎中,烏蘭都要先考驗一下他的醫術,差不多的才能被請進去給滕江治療。否則若是找了個草包騙子來,白耽誤工夫不說,滕江大人也經不起折騰。


    不過這日烏蘭卻恰好不在滕江家中,正在王府中伺候阿爾多行針,一時半會過不來。泰格於是請一位府醫來試探郎中的醫術。


    這位府醫對江湖郎中向來白眼以對,不情不願的來了,進門就大模大樣坐到主位上。等那郎中被帶進來,府醫一看很不高興:“怎麽這種打扮?”


    隻見那郎中一身尋常牧人的裝扮,皮靴皮襖,外麵卻裹了件大披風掩住身形。頭發披散,不挽起也不係辮,戴著一頂胡地隨處可見的牧民帽子,帽子上卻係著一幅布巾,垂下來遮麵,隻露出一雙眼睛。


    見問,他也不答話,靜靜站在一邊。                      


    帶他進來的滕江府家仆解釋說,這位郎中麵目有殘缺,自小蒙麵的,醫術卻不錯,來拓陀城後醫好了許多人,在百姓中口碑很好,所以才請了來。


    府醫皺了皺眉,不再糾纏這事,漫不經心問道:“行醫幾年了?師從何人啊?”    


    那郎中站在堂中,沒人給他看座,卻也不尷尬,坦然答道:“行醫十五年,師從家父。”    


    “十五年?”府醫張開一直眯著的眼睛上下打量他,“聽你聲音,看你身形,不像很老的樣子。”


    “自幼行醫。”郎中解釋。        


    “主治何症啊?”府醫又問。                     

                    

    “各種病症皆有涉獵。”     


    府醫更不高興。凡是學醫之人要想有所建樹,必要專攻一門,比如他自己就是治療傷寒的老手,而那些什麽都會一點的人往往什麽都不甚精通,在街市上開醫館倒是還行,要想成為達官貴人信賴的好醫生就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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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輕郎中卻說自己各種病症皆有涉獵,好大口氣。


    “可知滕江大人是何疾病,就敢來賣弄。”


    郎中不疾不徐道:“聞聽是風寒,不過時日已久,恐怕已經傷了元氣,到底是何病症還需親眼看了才能知道,眼下卻是答不出的。”


    府醫便問:“若是風寒該如何?”


    “風寒客於人,皮膚閉而為熱,當然要以祛風散寒為主,不能少了麻黃、蘇葉等解表散寒的藥物。”


    見他不假思索對答如流,府醫點點頭:“藥理還是通些,隻不過……”


    “借大人手臂一用?”郎中打斷他。


    按住府醫左脈,他笑道:“大人尺脈虛浮,經氣難繼,心頭有火,主腎虛之症。平日不可太過操勞,亦忌脾氣浮躁,飲食應以養腎為要,遇事過急心境不寧也要克製。”


    府醫被他說的臉色越發難看,抽出手來冷哼:“哪裏來這些廢話,本官沒時間陪你耽誤工夫!”說著拂袖而去。


    家仆急得在後麵喊:“大人這郎中還要不要帶進去?”


    府醫頭也不回:“讓他看完病快走!”


    家仆嘿嘿一笑,知道這是考驗過了,忙帶郎中進入內院。


    望聞問切之後,郎中仔細看了府醫開的方子,建議增減幾味藥物。這讓泰格十分驚喜,直覺請對了人。往日來的郎中皆不會也不敢對府醫的藥方指手畫腳,更何況他從脈象推測的許多症狀,都是滕江平日有的。


    當下答應拿方子去讓府醫們商議,泰格挽留他留下來,他也沒有推辭。


    於是,滕江府的內院偏院中,多了一位李姓郎中。


    聽說安國王妃在給滕江行針治病,李郎中要求在一旁觀看,以便根據針灸情況配藥,泰格當然一口答應,馬上著人去王府請烏蘭。


    掌燈時分,烏蘭車駕一進府門,泰格就迎上來和烏蘭說起新來的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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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位鄉野奇人?聽了泰格的轉述,烏蘭不禁對這位蒙麵郎中產生了好奇。


    步入滕江房中,草藥味道撲麵而來。泰格“咦”了一聲。


    “怎麽了?”烏蘭問。


    “李郎中在房裏等著見王妃,不知此刻去了哪裏,竟不見人影。”


    屏風後傳來男子的聲音:“草民拜見王妃。泰格大人,草民在屏風後呢。”


    泰格失笑:“躲在那裏做什麽?”


    “聽說王妃是漢人,漢地女子不喜見外客,草民還是在屏風後觀看王妃行針吧。”不卑不亢的聲音,聽在烏蘭耳中卻覺得奇怪。


    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有些恍惚。


    擺了擺手,阻止泰格要拉出李郎中的動作:“就依他。難得遇見熟悉漢風的人,多謝了,李郎中。”


    她不由自主地想去配合他,雖然明知他這理由有些不倫不類。


    於是,隔著一道紫紗百花屏風,她在明亮的燭火下為滕江行針。


    泰格和卓佳交換了眼神,他們都發現了,王妃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卻想不通是為何。


    一輪針灸完成,烏蘭直了直身子,轉出外室休息。李郎中隨後跟來,卻依然走到屏風之後。


    烏蘭笑說:“虧得這裏也有扇屏風,否則李郎中無處容身。”


    “王妃說笑了,若王妃不介意,草民也可走出來。”含著笑意的聲音穿過屏風,與搖曳燭火交織在一起,讓烏蘭有種異樣的感覺。


    “不必了,難得你的心思。”


    她說完就有些後悔,明明心裏是想看看這人到底是何樣子的,為何話出口就是拒絕?


    許是今日太累,神思恍惚了罷。


    定了定神,她和他討論滕江病情:“聽泰格大人說,李郎中醫術高明,來城中不久便深得人心。今日還對府醫的方子有高論?”


    “高論不敢當,不過若改動幾味藥物,確是可以更見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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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過李郎中的方子和府醫的方子比較一番,烏蘭笑著點頭:“確是高人,不知可否以真麵目相見?”


    李郎中言道:“昔日臉上受傷,疤痕醜陋,不敢驚到王妃。”


    烏蘭並不勉強,又聊了一會滕江大人的病便起身離開。臨上車輦的時候,問泰格:“這位李郎中醫術不錯,別讓那幾位府醫與他為難。不過,他是何底細可知道?”


    泰格答說:“新來城中不久,治好了幾個貧苦牧民的病分文未取,因此揚了名,尋他診治的人不少。究竟從哪裏來的卻不清楚,他自己說是流浪行醫的,居無定所。”


    烏蘭尋思一會,囑咐道:“滕江大人的診治正是關鍵時刻,有他很好。雖然底細不明,但我盯著也出不了岔子,盡可放心用他。”


    泰格躬身稱是。                 


    “不過,也著人盯著點吧,有備無患。”終是不放心,烏蘭補了一句,才合上車簾啟程。


    夜裏的拓陀城一片寂靜,遠遠傳來高高低低的犬吠,在幽深的巷子裏回響。車輪轆轆,烏蘭的心怎麽也靜不下來,總覺有什麽堵得慌,卻又看不清想不明,越發焦躁。


    卓佳跪坐在旁,小心地問:“主子,什麽事煩心?今日行針時奴婢就看您不對勁。”


    車門邊掛的風燈一晃一晃,將卓佳的影子搖來搖去。烏蘭盯了那影子半天,才回過神來:“什麽?”


    “主子,您今天是怎麽了?”


    烏蘭擺手虛弱的笑笑:“沒什麽。”說著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腦子卻亂的很,暈眩的疼,回到王府便早早睡下。


    半夜醒來,發現阿爾多不知何時回來的,正將她圈在懷中熟睡。


    他的氣息圍裹著她,懷抱溫暖,她微微出了薄汗,頭依舊昏沉沉的疼,卻怎麽也睡不著了。總覺得心中有什麽事懸著,可又不知道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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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認真想,便越像水中撈月,不撈時方能看到水裏虛幻的影,伸手去觸碰,卻隻餘一泓破碎的水波。


    她這裏一直睜眼到天亮,絲毫不知還有另一個人,亦如她一般無法安眠。


    翌日晨起,阿爾多一睜眼就興奮道:“猜我給你尋著什麽好東西了。”


    烏蘭正在勻麵,側過身子笑問:“什麽?”


    “去那鬥屜裏拿。”


    見他興致好,烏蘭便去翻找,翻出一本紅綢包裹的冊子,打開來看,竟是全本《針義》——前朝針灸國手集畢生之力所著,因遭幾番戰火,傳下的幾乎都是殘章,據說全本隻有宮裏藏著。烏蘭跟著義父很久,也隻零碎見過半本的內容。如今竟見著全本,怎不讓她意外。


    “呀,何時得的?怎不早點告訴我。”她半嗔半喜。這喜絕不是裝的。


    阿爾多笑說:“昨夜回來你已經睡了,所以沒叫你看。喜歡?”


    烏蘭真心點頭。


    這書絕對比珠寶首飾有價值得多。


    阿爾多將她拉過去抱在懷中:“就知道你會喜歡。上次聽人說有這種書,你又是用針治病的,我就著人尋了全本,尋到之後又命人用最漂亮的漢字拓寫出來,才拿來給你。”


    烏蘭仔細翻看,確是用心良苦,不禁也有些動容,打趣道:“我看這字倒像司空體,難不成王爺把幾百年前的古人從墳裏挖出來,特命他為我寫的?”


    阿爾多哈哈大笑:“也差不多是這樣。從一個漢人手裏重金買下的什麽碑林拓本,然後一個字一個字拚的。”


    “是盛左德碑林吧?司空先生當年的字,也就是這個碑林最全了。”


    “對,似乎就是那個名。”阿爾多點頭,“聽說那碑林是官家的,尋常人不能進去,也不讓人隨便拓寫。咱買這拓本是人偷偷進去拓的,市價千金之上。”


    拓本?烏蘭目光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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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林,拓本,石刻……


    烏蘭放軟身子伏在他胸口,輕聲道:“多謝王爺。”


    滕江的病漸漸好起來。草原上一片柔嫩綠意的時候,他已經能夠自由行動,隻是身子還有些虛弱,活動一會便要躺著休息。


    烏蘭去看望他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裏散步,身邊跟著泰格和李郎中。


    見烏蘭進門,滕江迎上去就要行大禮,烏蘭忙讓泰格攙他起來。


    “王妃之恩滕江無以為報,實在慚愧。”滕江說得誠懇,烏蘭隻微微一笑,叫他不要將治病之事太過放在心上。


    滕江人老體衰,經此一病早就感覺自己不久於人世,卻沒想到還能活過來,因此對醫治自己的人懷著一種難以描述的感激之情。尤其是對烏蘭,他的態度發生巨大轉變。


    聽泰格說,滕江經常私下感喟,說自己之前錯看了王妃,她不但不是紅顏禍水,反而是個明理善良的人。


    烏蘭聽了這話,心中卻比滕江更慚愧。這老人耿直忠厚,可她一直懷著利用的心思接近他,若不是他病得及時,她接下來是要害他的。


    所以,每當滕江要表達感謝之情,她都輕描淡寫打斷他。                    


    她不要他的感激,那讓她有負罪之感。                  


    “治病是醫者本分,何況大人痊愈並非我一人之力,所以大人不必總是念念不忘。若真要感激,大人便快點好起來,多為王爺分憂,為拓陀做事吧。”她這番話又讓滕江感慨不已,連連稱是。


    一直靜立的李郎中忽然開口:“王妃氣度確非常人可比,草民有幸得見王妃,實在幸運。”


    烏蘭轉眸看他,他卻低首垂眸,整個人依舊裹在麵巾和披風中。接觸日久,烏蘭經常與他一起討論滕江病情,到後來兩人也不隔著屏風說話了,不過他卻從不肯與她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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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蘭感覺的出,那不是出自普通人對權貴的敬畏。


    他似乎在避著她。


    一個素不相識的郎中,為何要刻意避她?她讓泰格去查,卻什麽也沒查到,於是有些困惑。


    憑直覺,她認為他沒有惡意。


    可他讓她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別扭的,不舒服的感覺。


    最後她隻好把他的奇怪歸結為下意識的自慚形穢。他有殘疾,終日不能以真麵目示人,也許長久了便有些舉止古怪。


    泰格派去伺候他的婢女稟告說,他隻在每日洗臉用餐時摘下麵巾,而那露出來的臉,著實有嚇人的恐怖疤痕。


    烏蘭聽了心中惋惜。他若體膚完好,憑著一身醫術,該是許多女子芳心暗許的對象吧。


    他很少主動與烏蘭說話,這次卻插進滕江和她的對話中,烏蘭有些意外,隻回應說:“李公子過譽了。我有緣得見公子醫術,也是大幸。”


    滕江接口:“我方才還說,等我病好就去求王爺,讓李公子進王府做府醫。”


    烏蘭點頭:“甚好,我回去便和王爺說吧。”


    李郎中卻拒絕:“承蒙錯愛,草民誌在遊遍天下。如今大人身體已無大礙,相信王妃可保大人無虞,草民即日便要告辭,還請王妃和大人成全。”


    他的語氣誠懇,滕江剛要阻攔,烏蘭擺手道:“也好,既然公子另有所慕,我們也不勉強。公子若有什麽要求盡可提出來。滕江大人病愈公子功不可沒,隻要王爺能辦到的,一定會滿足公子所求。”


    李郎中笑說:“草民還真有一個不情之請。”


    “請說。”烏蘭點頭。


    “請王妃借一步說話。”


    聞言,烏蘭麵色沉靜,泰格目光一閃,卓佳和滕江都困惑看著他。


    李郎中解釋道:“那日見王妃行針,同走少陽厥陰,與草民所學頗有出入,特想請教一二。不過涉及家傳秘法,還請旁人回避,望滕江大人容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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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盛民風開放,對男女之防看得淡些,因此李郎中這話說出來,滕江未覺讓他與烏蘭單獨談話有何不妥,笑說:“這個簡單,我們回避就是。不過李公子隻有這個請求?”


    李郎中點頭。


    滕江道:“這些日子相處,我就覺公子是奇人,如今看來果然與凡夫不同。不要金銀珠寶,隻念著切磋醫術,可歎可敬。”


    院角幾株晚梅正在抽葉,絳色枝條上綠意襲人,幾朵殘花留在葉間,淡粉嫩綠煞是好看。李郎中一身玄色披風站在梅樹前頭,像幅畫似的。


    烏蘭看著他,恍惚的感覺再次湧上心頭。


    泰格見滕江發話,於是接口說道:“大人在外麵站久了,進屋歇息吧,王妃和李郎中可在此交談。若覺累了,旁邊廂房裏有人伺候。”說著扶滕江進房。卓佳見狀,也領著婢女們跟進去,隻餘烏蘭和李郎中站在院子裏。


    李郎中行了一禮,烏蘭眼神回複清明,笑問:“李公子想問什麽?”


    “故人所托,想問王妃是否安好。”


    烏蘭笑意一滯。


    她隱隱感到他不隻為切磋醫術,卻也沒料到是這樣的回答。頓了一下,問:“哪位故人?”


    “姓鄭。”


    姓鄭……


    烏蘭腦中閃過無數畫麵,而後點頭鄭重道:“多謝牽掛,一切安好。不知托你之人現在如何?”


    李郎中笑說:“各有各的去處,各自安好便罷了。隻不過,王妃的安好可是真的?”


    微風拂過,幾朵殘梅簌簌落下,飄至他肩頭。玄色披風被淡粉花瓣點綴,既清冷又溫柔的畫麵。


    他這話問的似是漫不經心,烏蘭鎮定的眼神卻閃過一絲莫名情緒。


    他依舊垂著頭,她卻覺得他感覺到了她的煩躁。             


    “安好有何真假?好,便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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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

他終於直了微欠的身子,抬起眼來。


    他看她,隻那麽一瞬。


    她的心就莫名一片空白。


    他卻重新垂下了眼眸,得體地施禮告辭:“草民還會在城中盤桓幾日,王妃若有事,可到城東驛館找我。”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門之外,她轉眸去看那幾株晚梅。


    嫩綠的葉子依舊在春日微風中搖曳生姿,簌簌的,地上已經鋪了淺淺一層花瓣。


    卓佳走進院子裏來,將月白色的淺絨披風披在烏蘭身上:“主子,總在這裏站著做什麽?天氣雖是暖了,這陰涼地方站久了也不行的。”


    烏蘭笑了一笑,扶著她手進房,口中說著:“李郎中說了一個很老的方子,我一時想住了,竟忘記進屋。”


    回到正房暖閣裏,滕江已經歪在榻上睡著了。他大病方愈,稍微活動一會精神便不濟。泰格迎上來直說:“王妃恕罪。”


    烏蘭坐到椅上歇息,微笑著輕聲說:“無妨,滕江大人本該好好休息。我也不便過分打攪,歇一會就走。前陣子你跟我要的東西已經有了眉目,過些天打發人給你送過來。隻不過,可能還要費些時日,不知你急用不急用。”


    屋內還有伺候滕江的奴婢們,烏蘭點到即止。


    泰格初聽有些困惑,一瞬間明白過來,忙躬身道:“多謝王妃記掛,些許小事本不敢勞煩王妃,無奈……嗬嗬,總之已經厚臉了,卑職再鬥膽說一句吧——越快越好。”


    烏蘭抿了口茶,掃一眼周圍的婢女。大部分都低眉順眼站著,但也有一兩個眼神靈動。


    她和泰格人前打啞謎,為防人胡亂猜忌,當下便笑說:“那些花樣子確實不好描畫,耽誤些時候也再所難免,不過,念在你往日替我在滕江大人跟前說好話,我自會盡力。你實說吧,跟我要漢地女子用的花樣子,到底是去討好哪位姑娘?”




朱砂

兩人一來一往說些含糊話,本就沒有所指,隻不過借著明麵上的話,暗地裏通些消息,像是江湖黑道對切口。烏蘭卻忽然把話挑明,無端造出一個事情來,泰格和卓佳都有些猝不及防。


    不過泰格到底是機變能力頗強,微微錯愕一下便接了口,也不知那花樣子到底是什麽,姑娘又是怎麽回事,隻繼續打太極:“王妃說笑了,卑職實在……實在是……”說著還做出窘迫的樣子,讓人真以為他是情事被人道破,正在不好意思。


    烏蘭揮手:“罷了,你不說我也不逼你了,到時給你東西就成。”


    “多謝王妃賞賜。”泰格順杆爬。


    “不用謝,好好伺候滕江大人,就是替王爺分憂,要什麽賞賜都有你的。”又囑咐了一些飲食起居需要注意的事宜,烏蘭帶人離開。


    泰格直送出很遠才回府,臉上是溢不住的喜色。西北那裏傳來消息,一切基本準備妥當,再過月餘便可行事。他若在那之前將東西送出,自是為主子錦上添花,甚至,雪中送炭。


    自烏蘭往返滕江府治病,二夫人就不斷遣人給烏蘭送東送西,極力表示她的感激之情。這日,又親自登門。


    烏蘭正伏在案上描畫,頭也不抬,隻命人請她進來。二夫人進門先行了禮,湊近案邊笑問:“王妃好興致,這是畫什麽呢?”


    烏蘭握著筆看她一眼,說:“花樣子,看不出來?”


    二夫人嘖嘖讚歎:“原來是花樣子,還真沒見過這樣的。不是普通花卉,竟是一幅一幅的畫。”


    烏蘭露出得意的神色:“你怎麽會見過,這都是漢地名家的手筆,我們那裏貴族女孩兒才有這種情致心胸,照著它們刺繡。尋常人,不過繡些牡丹月季罷了。”


    二夫人麵不改色微笑如初,毫不理會烏蘭言語中的輕視譏諷,拍手笑道:“如此我可知道了,王妃尋朱砂原是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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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

純白如雪的素紙上,彎彎曲曲全是絳朱色的線條。一山一水,一花一木,滿目深深淺淺的紅。


    烏蘭聞言手中一頓,停了筆,抬眸掃了二夫人一眼,不經意似的說道:“怎麽,你對我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


    筆頭圓潤如棗核,蘸了朱砂色,從筆尖的濃重漸漸過渡到尾部雪白,像暈染開來的鮮血。烏蘭將筆去蓮花硯中調色,筆杆一下一下磕碰硯邊,嗒嗒的響聲。


    二夫人的笑容像熱烈綻放的曼陀羅:“王妃言重,拖雅怎敢打聽王妃的舉動。那日遣人送點心來,聽小丫頭們閑聊說王妃尋朱砂,這才特特找出給王妃送過來。”說著打開帶來的錦盒,給烏蘭過目。


    烏蘭撂下筆,細看幾眼那些朱砂,又湊近聞了一聞,捏起一點在指尖碾動,滿意笑道:“果然是上好的,比我尋到的好許多。”


    二夫人道:“王妃肯上眼就好,我那裏還有,改日再送來。”


    烏蘭這才露了笑容,請她坐下喝茶:“府裏這麽些人,也就你肯對我上心。”


    “王妃說哪裏話。王妃千金貴體,誰敢不上心呢。”二夫人笑容輕鬆了許多,“我這些小心意隻怕上不了台麵。不說別人,大夫人是名門望族出來的,論起待人,不知比我好多少倍。”


    烏蘭知她是有意提起,索性順著她說下去:“她呀,也就是那樣了,你和她相處比我時日長該知道的,還能好到哪裏。倒是你,不管我怎麽對你,你都一往如初。開始隻道你藏奸,時候長了才知道,原來是你本性醇厚,不像她們那些別有用心的。”


    二夫人忙站起來:“王妃千萬別這麽說,拖雅哪敢別有用心。”


    烏蘭按她重新坐下:“別多心,沒說你,好人壞人我分得出來。故意冷著你們這麽些時候,底下什麽閑言閑語我都知道,唯獨你言行純良與眾不同,是值得深交的。”




朱砂

二夫人眼神一動:“王妃是說……故意冷著我們?”


    烏蘭笑笑:“是呀,你以為我生來就是不知禮識趣的人麽?要真是那樣的,王爺也不會寵我了。”臉上得意之色越來越濃,像惡作劇得逞的頑童,“我呀,之前那樣對你們,不過是為了試探你們的真心,看看誰是裝好作臉巴結我,誰才是真正的善良。這麽些日子,背後嚼舌根罵我的人多了,隻有你不同。”


    說完,烏蘭灼灼看著二夫人,眼中是欣賞和信任。


    二夫人恍然道:“原來王妃是這個意思!怪不得總聽人說王妃待人寬厚,我自己卻總見王妃的冷眼,一直以為哪裏得罪您了,心中惶惶,未料到王妃心思與眾不同,如今我可放心了。”話鋒一轉,她又道,“不過,別人若說了不中聽的話,也是無心之過,還請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烏蘭擺手:“那你就別管了。經過這麽些天,誰親誰疏我已有分寸。你,才是最可信賴之人。”望住二夫人的眼睛,烏蘭臉色鄭重。


    二夫人離座行禮:“願為王妃效勞。”


    “行了,心裏知道就好。沒什麽事就回去吧,我這裏還忙著呢。朱砂留下。”


    二夫人於是行禮告辭,烏蘭又想起什麽,叫她回來,遞給她一疊紙:“聽說你畫工也不錯,餘下的朱砂不用送來,你用它幫我把這些畫了吧,我一個人畫不過來。”二夫人笑應著去了。


    前腳送走二夫人,後腳卓佳就膩到烏蘭身邊盤問:“主子又打什麽主意呢,怎地和她好起來了?”


    烏蘭注視著卓佳不出聲,看得卓佳毛了,訕訕拿回握著烏蘭胳膊的手。


    “她從誰嘴裏知道我尋朱砂的事?”看了半晌,烏蘭冷冷問她。


    卓佳眨眼想想,低頭道:“大概是下邊丫頭們嘴雜。”


    “大概?”


    卓佳見烏蘭似是動氣,不敢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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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

烏蘭緩緩道:“這一次不是什麽大事,我原也沒叫你們保密,情有可原。不過,事情從我這裏出去,你不該連是誰捅出去的都不知道,隻跟我說個‘大概’。”


    卓佳覷了烏蘭一眼,跪在地上。


    烏蘭並不叫她起來,自顧自走到案邊,拿起筆繼續描畫。軟羊毫筆細細的尖,在紙上勾勒出不同的粗細濃淡。


    大概過了一炷香時候,描了半幅《折柳圖》,烏蘭直起身子揉揉發酸的肩膀。瞥一眼猶在地上跪著的卓佳,慢聲道:“可知道錯了?”


    卓佳叩頭:“知道了。”


    烏蘭擱下筆,輕笑:“你不知道。”


    房內靜悄悄的,卓佳伏在地上不敢再言語。


    “我平日未把你當奴才,你是覺得我馭下寬和,還是把我當你們的一顆棋,並不放在眼裏?”她坐在海棠折枝梨花椅上,拉家常似的與卓佳說話。語氣輕鬆,卻將卓佳驚了一跳,連說“不敢”。


    烏蘭繼續緩著語氣說:“這回我明白告訴你,省得你會錯意。我是把你當同盟,所以才平等相待,與你推心置腹。可是,該我做的我都在盡力,而你這同盟卻做得太不合格。”


    “我不管你和外麵怎麽聯係,也不管你怎麽收攏手下的奴才,我隻要你把事辦好,別給我出岔子。外麵讓你接應,我也給你主事的權力,怎麽你連底下人的嘴都管不住?那要你何用?”


    卓佳抬起頭來,盯著烏蘭,臉上剛絕:“奴婢知錯了!不會再有下次。”


    烏蘭斜睨她,半晌,隻看見她眼中清亮的眸光。


    “起來。”


    卓佳動了一下,然後用手撐地站起,身子微微搖晃。


    烏蘭知她是跪久的緣故,命她躺在榻上,在她腿上揉捏按壓。卓佳死命拒絕,無奈拗不過烏蘭,隻好惶惶躺著受用。


    烏蘭邊捏邊說:“讓你跪,是讓你長記性。給你舒筋活血,是讓你繼續好好做我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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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期每日五更。

    周末身體若好會多更,身體不爽會停更休息。

    非常感謝親們追文。




朱砂

卓佳離去的時候,覷著烏蘭臉色,終於忍不住說:“主子,奴婢大膽提醒一句,您今日突然和二夫人交好,她未必肯信。”


    烏蘭滿意笑笑:“好,你能想到這個不錯。我對她轉變態度,用的理由多拙劣我自己知道。不過,正是這麽拙劣才能讓她高興。我越笨,她的警惕越鬆,咱們才好行事。”


    卓佳點頭退下去。


    烏蘭又進了一次地下石室。


    出來時,和趕去麵見阿爾多的罕木和擦肩而過。


    罕木和一個不小心,將手捧針盒的烏蘭撞倒在地。針盒摔裂,銀針滾了一地,在青石板上叮叮作響。盒底層的幾幅朱砂畫也脫落出來,幸虧石板上塵土不多,並沒弄髒。


    一個小瓶子咕嚕嚕滾到遠處,罕木和慌忙邊賠罪邊跑去撿,回來遞到烏蘭手上,語氣惶恐:“卑職該死,不知是何貴重之物,若壞了卑職加倍賠償,請王妃不要怪罪。”


    他低頭施禮瞬間,烏蘭分明看到他眼中的狡黠。


    得體的一笑,烏蘭打開小瓶子倒出些粉末:“大人不必著急,一些朱砂而已,不值什麽。”


    罕木和口稱多謝王妃寬厚,蹲下身幫烏蘭拾掇散落的東西。


    “王妃喜歡畫畫?這些是用朱砂所繪?”他拿著朱砂畫不經意問。


    烏蘭笑說:“無聊時打發時間罷了,上不得台麵。”


    罕木和卻一臉崇拜:“王妃蕙質蘭心美名遠播,不必太過自謙。連入石室行針都隨身帶著朱砂和畫卷,必是擅長丹青了,改日有機會定要領略王妃高技。”


    他話中有話,烏蘭聽得出來,不過並不在意,隻專心撿拾銀針,答道:“大人謬讚,我哪裏擅長丹青呢。王爺今日勞累,我在裏麵多陪他一會,無事便描幾幅花樣子打發時間的。”


    站起來道別,罕木和施禮恭送。


    抬起頭來,卻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朱砂

二夫人很快接到密信。


    拆信先看落款,頗有些意外。待細細看完內容,她施施然笑了。回手將信放在火上燒掉,低頭尋思了一會,安排人去做事。


    沒過多久,烏蘭這邊也接到密報。


    “達拉還算乖覺。”烏蘭問卓佳,“這事可準?”


    卓佳點頭:“不隻達拉這麽說,另一條線也是這個消息。”


    烏蘭凝眉想了想,吩咐道:“東西先別急著送,先看看二夫人的動靜和咱是否有關。軍中的人給她送信,照這情形,我隻怕是那位罕木和。是的話便不大妙。底下人你先管束緊了,別出岔子。”


    卓佳見她說得凝重,忙答應著去了。


    第二天,二夫人親自送了朱砂畫過來。烏蘭拿在手中,翻了幾張讚不絕口:“行筆不知比我強多少倍,又這樣快,真要感謝你呢。”說著將一大疊畫收在鬥屜中,拉著二夫人走到案邊,說:“看我描的這些,也就湊合能用罷了,尚還差幾幅,今晚趕趕該是能畫完。”


    二夫人自是稱讚一番,正說著,阿爾多回來了,見二夫人也在,便問:“好熱鬧,說什麽呢?”


    烏蘭親手給他卸去外衣,款款扶他坐下,笑答:“還不是那些花樣子,二夫人幫我畫了許多呢。”


    阿爾多便說:“我正想說呢,這幾天你一直畫呀畫的,別累著。”


    烏蘭瞥一眼二夫人,見她臉上尷尬神色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端莊。烏蘭繼續和阿爾多手拉手說話:“哪裏就累著了,二夫人也在幫忙,大概今晚就能畫完所有了,畫完就給泰格送去。”


    “泰格?”阿爾多意外道,“滕江那個侍從?你畫給他?”語氣頗有些不悅。


    二夫人也驚訝插口:“我先前聽說是給泰格的,還不大相信呢,原來真是呀?王妃這樣緊趕慢趕,我還以為是給王爺的。”


    烏蘭看了看她,知她言語挑撥事端。




朱砂

不過,豈是她能挑撥來的?


    烏蘭笑挨著阿爾多坐下:“二夫人想什麽呢?這些花樣子王爺用來做什麽,他又不繡花。這是我給泰格的賞,一是謝他替我和滕江大人周旋,給王爺分憂。二來,滕江大人病中他盡心盡力,大家都看在眼裏,這樣忠心的奴才該重賞才是。”


    掩住阿爾多微張的嘴,不讓他說話,烏蘭接著說:“他金銀珠寶都見慣了,賞下去也不值什麽,倒是聽說他正在對女人用心,漢地花樣子在這裏極其少見,拿去討好女人再好不過。這份禮呀,算是送到他心坎裏了。”


    她捂住他嘴的動作頗為曖昧,二夫人別開眼,笑說:“王妃送禮真是別出心裁。”


    “投其所好罷了。”烏蘭笑笑,忽然想到什麽似的,又說,“本想打發人送去的,不如,二夫人和我同去吧?你上次還說很久沒去看望哥哥,我也正好查看滕江大人的病情。”又轉對阿爾多說,“王爺,今天晚上讓二夫人在咱這裏用餐,而後我們同去滕江府可好?”


    二夫人聞言歡喜,阿爾多見烏蘭有興致便答應下來,隻是眼神纏綿看著她說:“那可要早點回來。”


    烏蘭臉上一紅,扭過頭去。


    二夫人見兩人這樣,心中不免又妒又酸,臉上卻隻笑著。


    一頓晚膳用完,烏蘭故意和阿爾多極盡曖昧,心下也不免佩服二夫人的鎮定自若。更衣時分卓佳悄悄說:“都安排好了。”烏蘭點頭,回去趕著描了幾張畫,又將二夫人送來的一起放到盒中,喚小丫頭拿著,然後和二夫人一同登車去往滕江府。


    滕江精神好了許多,見烏蘭二人同來很是高興。診了脈,烏蘭靜坐一邊喝茶,聽二夫人和滕江絮絮話些家常。過了一會,烏蘭起身要去更衣,滕江吩咐人好好跟著。


    卓佳看著泰格鄭重道:“可要找妥帖的人。”




朱砂

烏蘭笑罵:“臭丫頭,越發慣得你得意了,在滕江大人這裏也敢亂指揮。”


    泰格狀似無意看了看卓佳,躬身笑道:“無妨,卓佳姑娘說的沒錯,王妃千金貴體駕臨府中,自然要妥帖伺候。”說著遣了兩個婢女隨烏蘭等人同去。


    兩個婢女,一個在外麵伺候,一個隨卓佳陪同烏蘭進入更衣室中。


    烏蘭解衣,外衣一件一件脫得幹淨,露出裏麵白底紅花的裹胸。


    張開雙臂,卓佳替她將裹胸解開,一圈一圈的繞下來,竟有近兩丈長。


    輕輕舒口氣,烏蘭笑說:“可憋壞我了。”


    卓佳抿嘴笑著,將裹胸遞給那個婢女,伺候烏蘭重新穿衣。那婢女初時驚訝,很快便恢複平靜,欠身行了禮,一聲不響解開外衣,將裹胸穿在自己身上。


    哪裏是什麽白底紅花的裹胸,隻是一塊素白的絹布,染上朱砂的血色罷了。


    那深深淺淺的朱砂紋路,正與地下石室中的壁刻一般無二。


    兵防圖的拓本。


    回到房中,那兩個婢女一會便尋隙出去,不見了人影。烏蘭和泰格對視一眼,知道事成,繼續垂眸抿茶。


    早知道如此容易,她畫那些個勞什子花樣做什麽。


    原本打算分散在花樣子中送來的,二夫人最近動作頻繁,似乎盯得緊了許多,隻好親自穿著過來。


    瞥一眼小丫頭懷中抱著的畫紙盒,回頭卻發現二夫人也在盯那盒子。發覺烏蘭看她,她微微一笑。


    烏蘭點頭回應,也報以微笑。


    那些畫紙卻不會白費的吧?她想。


    二夫人看看泰格,笑說:“你造化大,王妃親自畫了東西送你。”


    泰格欠身道:“夫人說笑,卑職不敢當。”


    二夫人笑得更燦爛,指指那個盒子:“不信?那不就是。”


    滕江湊趣:“真的?”


    烏蘭笑看二夫人,隻不出聲,看她接下來怎麽說。




朱砂

“王妃親口所言,豈能有假?”二夫人起身,拿過小丫頭手中的盒子,放到高幾上親手打開。


    烏蘭略有些發急,緊走兩步趕到跟前,按住盒蓋,笑說:“得了,女人家玩的東西,滕江大人必是不感興趣,讓泰格直接拿走就得了。”說著叫泰格過來接。


    二夫人卻說:“花樣子再精貴也不值什麽,但王妃親筆繪製的東西卻世間少有,打開讓大家看看王妃手藝嘛。”


    “這可要羞死我。裏麵還有夫人的手筆呢,兩相對比,我的就太不可入眼了。”烏蘭拿過盒子就要遞給泰格,二夫人卻不肯鬆手。


    目光相對,烏蘭惶恐,二夫人眼中卻是笑意深深。


    她是個聰明人,接了密信前後聯想,大概將烏蘭的打算猜了多半,隻等著看盒裏的東西和泰格的反應。


    她篤定那必不是花樣子那麽簡單,也猜度出哥哥滕江府上的奴才暗地裏有勾當。


    烏蘭請她幫忙繪製,還邀她同來送畫,她心裏早有疑惑,但仗著自己安排妥當,也不懼怕,單等看烏蘭如何行事。此時見她眼中慌亂神色,越發確定盒中有古怪。


    烏蘭堅持用力爭奪盒子,二夫人不再搶,而是裝作失手,用力反手一扣,借著烏蘭的奪力將盒子翻打在地。


    錦盒翻處,畫紙撒了出來,烏蘭忙俯身去拾,二夫人拉住她:“王妃怎可親自動手,讓丫頭們拾掇吧。”話落她身後婢女便上來兩個,蹲下收拾。卓佳也趕忙上來幫忙。


    二夫人懊悔歎氣:“唉,都怪我玩心太重,失手了。王妃責罰我吧。”


    烏蘭扯出笑意,眼睛卻緊張盯著地上紙張,隨口道:“無妨。”


    滕江倚在榻上,見烏蘭臉色不是很好,怕自己妹妹吃虧,先責怪她說:“太不小心了!多大人了還這麽毛手毛腳!”


    二夫人做出委屈的樣子,拿起丫鬟撿起來的畫紙,作勢一張張仔細吹土。




陷害

烏蘭裝作慌亂的去奪二夫人手中的畫紙,連說:“不妨事,地上又不髒,哪用這麽仔細清理。”


    一邊說,一邊把畫紙疊起來重新放回盒子中。


    二夫人見烏蘭如此,微微一笑,不在堅持,也幫烏蘭收拾起來,蓋上錦盒。


    然後,她朝身後婢女努嘴:“拿去收拾幹淨。”不待烏蘭反應過來,將錦盒遞給自己婢女。那婢女接過盒子就朝外間走去。


    烏蘭剛要攔阻,二夫人拽住她,笑說:“王妃,這些小事交給奴才們就好,何須咱們親自動手。我這個丫鬟很妥帖的,王妃盡管放心。”


    偏生這時滕江咳嗽起來,二夫人忙拉著烏蘭給哥哥查看病情。烏蘭於是坐下繼續閑話,不時瞟一眼外間,留心那裏的動靜。


    二夫人的眼裏得色越來越重。


    片刻,那婢女捧著錦盒回來複命:“稟王妃、夫人,都收拾好了,與原來一般無二。”說著將錦盒遞上。


    盒蓋是打開的,裏麵素紙幹淨如初。


    二夫人接過來笑說:“看,我說的沒錯吧,王妃盡可放心。”說著拿起上頭幾張畫來,對上麵的花紋讚不絕口。


    烏蘭笑著與她同看,笑容卻微微一僵。


    最上麵的那張,卻不是她圖樣中原有的。


    她竟從來沒見過這畫。


    “咦?這畫好看的緊,字我卻不認識了,是漢字麽?”二夫人忽然指著那畫上的題詩左看右看,還拿給滕江去欣賞,“哥哥,你認識些漢地的字,可知道這寫的什麽?”


    滕江眯著眼睛辨認,一個字一個字念。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終不……”


    滕江停住了。


    二夫人奇怪:“哥哥,怎麽不念了?那寫的是什麽?”


    滕江念的是漢語,烏蘭聽出來了,臉色微變。上前拿過滕江手中的畫細看,眉頭不禁皺起來。


    那詩的落款處,赫然寫著“蘭予頌”。




陷害

滕江正是因為看見了這個落款,才停住不念了,驚異看著烏蘭。


    烏蘭不知道這落款是什麽意思,但從滕江臉色看出來事情蹊蹺。


    二夫人猶在問著:“哥哥,你怎麽了?”


    烏蘭臉色沉靜,不言不語,隻看她們如何行事。


    滕江轉目去看泰格,狠狠盯了他一眼,把泰格弄的莫名其妙,試探著問:“主子?”


    “你做的好事!”滕江發怒,劇烈咳嗽起來。二夫人忙上前給他揉背,邊揉邊責備:“哥哥做什麽呢?無故發什麽火,還當著王妃的麵。”


    烏蘭拿著畫坐回椅上,事不關己似的,仔細欣賞起來。


    泰格見滕江動怒,跪下問道:“主子息怒!不知泰格做錯何事……”


    “滾出去!”滕江喝道,又咳嗽了一陣。泰格不敢再問,忙躬身退出,走時瞥了一眼烏蘭。


    烏蘭隻當沒看見,轉頭勸滕江:“大人為何事如此動怒?身子剛好些,別氣壞了。”


    滕江好一陣子才平複下來,推開妹妹,對她說:“你出去,我和王妃有話說。”


    二夫人詫異:“哥哥?”


    烏蘭也笑言:“大人有什麽話,怎還防著自己妹妹?二夫人並非外人,大人但說無妨。”她知道事情不簡單,偏要看看二夫人如何應付。


    滕江卻躊躇,看著烏蘭手中的畫道:“王妃真以為此事可外傳?”            


    烏蘭露出驚訝的神色:“大人何意?二夫人是你親妹,我與她平日相處甚好,亦如姐妹一般,大人有什麽事非要背著她說?”


    滕江說:“那我就開口了。”                       


    “請大人直言。”烏蘭點頭。                       


    滕江指著那幅畫:“王妃名字中有‘蘭’字,泰格名字中有‘頌’字。王妃,我認的漢字不多,但這幾個還認識。”說完沉痛看著烏蘭。




陷害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烏蘭忽然笑了。


    這次輪到滕江詫異:“王妃,你……”


    烏蘭打斷他,笑問:“我有些不明白,泰格名字裏哪有‘頌’字?”


    “那是他昔日經商漢地時所用的漢人名字,知道的人不多。”滕江答道。


    “那麽,我便知道大人為何動怒了。”烏蘭恍然。


    “王妃,你還笑得出來?”滕江一臉激憤。


    “我為何笑不出來,大人可是以為,這畫是我要送給泰格的?”烏蘭冷了臉。


    滕江惱怒別過頭去。


    二夫人像是聽明白了,接口道:“王妃……這是?”


    烏蘭轉目盯著她,冷聲道:“二夫人,我正要問你呢。怎麽你的婢女拿走我盒子,便多出這麽一張畫來?她放的還是你指使她放的?”


    滕江聞言驚訝轉過頭,看著自己妹妹和烏蘭。


    烏蘭笑說:“大人莫著急,更不要動怒。您留著力氣問問您的好妹妹,問她想要做什麽。”


    二夫人驚詫:“王妃,這從何說起!”


    “就從你的婢女說起。”烏蘭平靜回答。


    二夫人這種栽贓嫁禍的手段太過拙劣,烏蘭自己都替她著急。


    她身後婢女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哭道:“主子們說的是什麽?奴婢不懂。”


    二夫人也急了:“王妃,我也不懂您在說什麽。”


    滕江接口:“王妃,事關重大,請三思再說!這事……這事我原本也沒打算告訴王爺。”


    烏蘭“啪”一下將畫狠狠拍在桌子上:“三思?滕江大人,你認為我是為求自保,信口雌黃陷害你妹妹?你不打算告訴王爺,我可有這打算!這種不清不白的事情,我怎可容忍。卓佳,遣人去請王爺過來。”


    卓佳應了一聲就要出門,二夫人攔住她,對烏蘭說:“王妃,你我姐妹相交,情誼不薄,你當真要這麽做?”




陷害

烏蘭冷笑:“我卻不知道什麽是情誼不薄。你我情誼深厚,這畫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你隻說吧,是請王爺來,還是就地拷問你的侍女?”


    二夫人很氣憤,連說了三個“好”,坐回椅上說:“那就讓王爺來說個清楚!”


    卓佳腳不沾地出去遣人,片刻之後,阿爾多到了。


    一進門,他就直奔烏蘭:“怎麽了?”


    眾人紛紛向阿爾多行禮,烏蘭也跪倒在地,而且不肯起來,隻說:“請王爺做主。”


    阿爾多皺眉看向滕江和二夫人,兩人也低頭跪下,卻和烏蘭一樣說話。


    “你說!”阿爾多坐在主位,衝卓佳喊道。


    卓佳一五一十將事情說明,阿爾多臉色越來越難看,目光在烏蘭和二夫人臉上來回移動。


    烏蘭知他起疑,冷哼一聲:“王爺自己決斷。若覺我對不起你,就地殺了我,一了百了。”說完扭頭看向一邊,賭氣不再說話。


    二夫人哭了,哽咽道:“王爺,這畫是哪裏來的我實在不知道,王妃自己清點的盒子,一路上都是她的婢女捧著,我冤枉呀。王妃和我一向很好,我的為人王爺更清楚,怎會做這樣的事?”


    阿爾多問烏蘭:“她說的是實情嗎?”


    烏蘭白他一眼,不肯回話。阿爾多剛要發火,卓佳忙說:“二夫人說的是。不過,剛剛夫人把盒子碰翻了,命自己的人拿出去收拾畫紙,回來時就有了這張紙。”


    二夫人接口道:“這紙是那時有的,還是早就有,誰也不清楚呀。”說著又嗚嗚咽咽哭起來,隻說“請王爺明鑒”。


    “滕江,你知道嗎?”阿爾多見問不出什麽,轉向滕江。


    滕江叩首,謹慎的說:“回王爺,這紙何時有的,確實沒人能說清。”


    烏蘭噌一下站起來,大聲道:“什麽沒人能說清,你問她,要麽問她的奴才,看看到底能不能說清!”




陷害

阿爾多怒喝那個婢女:“你說!”


    那婢女嚇得哆嗦,跪在地上一個勁哭:“奴婢不知道呀王爺……”


    烏蘭一腳踢開她,走到阿爾多身邊:“也不用這麽麻煩了,幹脆——”她趁他不備,一下拔出他的腰刀,將刀尖抵在自己胸口,刀柄衝著阿爾多。


    “王妃!”卓佳和滕江驚呼。


    “阿爾多,來,拿著刀柄,然後往前送。你幹脆一刀殺了我,省去好多麻煩,也不用疑神疑鬼了!”


    阿爾多驚起:“烏蘭……”


    烏蘭恨恨看著他:“你既然肯問她們,也就是有懷疑我,哪怕隻有一點點,那也是懷疑。阿爾多,這種感情我不要,摻了懷疑和猜測的感情,我不要!你動手吧。”


    她閉上眼睛,等他動手。


    阿爾多一把拽過她持刀的手臂,捏緊她的手腕,強迫她將刀丟開。


    他將她摟在懷裏,輕拍她的背。


    “將那奴才拖出去砍了。”他冷冷吩咐。


    於是那婢女被捂住嘴拖走,哭喊都不讓發出來。


    眾人不敢再發一言,屋裏霎時一片死寂。


    窩在阿爾多懷中,烏蘭忽然出聲:“王爺還沒問,就將人打死,真省事。”


    “不用問,必是她陷害你。”


    “是她還是別人?她一個奴才害我有什麽好處!”烏蘭掙脫出他的懷抱,氣憤道,“王爺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


    阿爾多皺眉:“烏蘭。”


    烏蘭又轉向滕江:“大人素以公正著稱,不知道對此事什麽看法?因為關係到你妹妹,你不敢說話了是不是!”


    “烏蘭,不許胡鬧。”阿爾多上前重新攬住她,不讓她掙脫。


    滕江低著頭不發一言,二夫人嚶嚶哭泣。烏蘭看了她一眼,隻覺失望,她不像是隻有這種伎倆的人啊,比之鄭儀光真是差了好多。


    “我們回府。”阿爾多抱起烏蘭出門,烏蘭順從,不再掙紮。


    剛走了幾步,院子裏忽然吵嚷起來。




背叛

走出門去,院子裏人影攢動,亂的可以,泰格正怒斥眾人安靜。


    阿爾多皺眉:“滕江,你府上真不錯。”滕江剛走出門來,聽此言忙賠罪,又嗬斥奴才們。


    地上嗚嗚咽咽伏著個哭泣的婢女,阿爾多問:“什麽事?”


    泰格尚未答話,旁邊另一個婢女跪下說:“請王爺做主,她偷二夫人東西。”


    二夫人聞言輕斥:“阿彤,不許胡說。”


    叫阿彤的侍女抬起頭來滿臉委屈:“夫人,奴婢說的是實話。王爺您知道,二夫人出門都多帶兩套衣服首飾備用的,今兒我剛離開一會,就發現少了個簪子,追過去抓到她還不承認。”


    哭泣的婢女叩頭道:“主子們明鑒,奴婢在府上算是月錢多的,怎麽會偷主子東西。”


    “那你怎麽不敢讓我搜身?拿了就想跑,欺負我們不是府上的人,不熟悉路徑嗎?”阿彤快言快語,“我跟著夫人來過幾次,路還是認識些的,你別打錯了主意。”


    烏蘭留神去看,心中一緊,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呢。


    那被指偷竊的婢女不是別人,正是伺候烏蘭更衣,將兵防圖穿在身上的人。


    滕江和二夫人嗬斥吵鬧的奴才,阿彤卻十分委屈不依不饒。


    烏蘭揉揉額頭,怒道:“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來煩王爺,還不快讓開。”


    二夫人也說:“阿彤,待我回去再罰你,真是不知深淺,少個簪子怕什麽?都讓開,王爺和王妃要回府。”


    阿爾多不耐煩了,對滕江道:“你府上事兒真多,等病好了好好管管奴才,鬧得不成樣子。”


    滕江忙嗬斥那婢女:“拿了什麽趕緊交出來,不像話!”


    那婢女卻抵死不承認,阿彤在一邊也不閑著,隻管和她拌嘴。


    忽然,那婢女從地上爬起來,一頭就朝院中假山撞去,頓時頭破血流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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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弱啊虛弱,妮妮怒罵我說,我高燒三十八度都堅持十更,你丫拉個肚子還想斷o(╯□╰)o

    於是偶支著腦袋虛弱碼字,無比膜拜妮妮大王

    童鞋們,跟偶一起膜拜丫吧,去看看丫這兩天病中暈眩碼出滴字啥樣




背叛

“啊。”烏蘭嚇得哆嗦了一下,阿爾多忙伸手將她眼睛蓋住。


    這一下出乎眾人意料,場麵更亂。


    “還不拖下去!”阿爾多皺著眉頭喝道,“泰格,你是怎麽替主子管家的,事後自去領鞭子!”


    泰格忙答應著賠罪,一邊讓人把暈過去的婢女抬下去醫治。


    二夫人也動了氣,喝罵阿彤胡亂挑事,讓她“滾遠點”。


    於是那婢女阿彤就忙忙跑走,不敢再停留,生怕惹火上身。


    她是二夫人手下的,滕江也不好管教她,阿爾多更一心安慰烏蘭,沒心思搭理這種小事。烏蘭從阿爾多的手指縫中偷眼去看,卻覺二夫人分明給阿彤使了眼色。


    這邊二夫人衝著阿爾多跪下,柔聲勸道:“王妃看樣子是嚇著了,不如先進屋壓驚,過一會再走?”阿爾多點頭應允,抱著烏蘭重返堂中。


    烏蘭剛要拒絕,院外跑進來一個下人,稟報說罕木和將軍到了。未待阿爾多和滕江答言,罕木和已經跟在下人身後帶人進來了。滕江雖然疑惑,卻也禮數周到的請罕木和進屋敘話。


    罕木和跟著滕江進門,他帶來的人卻直入角門,進了內院。滕江錯愕:“將軍這是?”罕木和不答言,進門先給阿爾多請安,說是來探望滕江大人。


    滕江看出來事有蹊蹺,卻引而不發,笑說:“多謝將軍美意,不過將軍也忒急了些,我本應出府門迎接將軍,您卻自己進來了。”


    罕木和笑著與他寒暄,又詳細詢問他病情如何,磨蹭了好半天。


    烏蘭心中納罕,知他來者不善。一個二夫人沒什麽可怕,底細摸的差不多,她應付得來,突然卻殺出個罕木和來,他親自登門,出手迅速,莫非他們確實看出了什麽?


    片刻,有人進門向罕木和低語。罕木和長身而起,對阿爾多行禮道:“請王爺看些好東西。”




背叛

先前那婢女又被拖進來,頭上抱著白紗,人已然清醒,衣衫卻淩亂。


    跪在滕江腳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大人,奴婢伺候您這麽多年,從來沒做過半分壞規矩的事情。今天被人誣陷手腳不幹淨,奴婢以死明誌還不夠麽?這些人竟追過來羞辱我,大人替奴婢做主!”


    她指著拖她進來的兩個人,滿臉悲憤。滕江抬眼一看,知道是罕木和手下,饒是一向與同僚謙和相對,此時不覺也動了氣,問道:“將軍,這是怎麽回事?”


    罕木和示意,那兩個隨從上前,一個按住婢女,一個伸手拽她衣服。


    烏蘭驚訝:“住手,這成何體統!”阿爾多臉色沉下來:“罕木和,你做什麽?”


    罕木和不讓他們停手,片刻,那個婢女已被脫的隻剩貼身小衣。         


    撿起地上淩亂衣衫,罕木和舉到阿爾多麵前:“王爺,可認得這個?”


    阿爾多臉色巨變,將烏蘭放到一旁,拿起那團布細看,而後揉成一團遞給罕木和,壓著怒氣對烏蘭和二夫人說:“你們先回府,我有事要問問滕江大人。”


    罕木和阻攔道:“王爺,王妃和夫人還不能走。”


    “為何?”阿爾多奇道。


    “王爺稍後便知。”


    屋內氣氛詭異到極點。


    罕木和轉向烏蘭:“王妃的朱砂好用嗎?”


    烏蘭皺眉:“將軍有話請直說。”


    “好。王妃爽快,那我就說了。”罕木和拊掌,“請問王妃用朱砂印下兵防圖後,為何要交給滕江大人府中的奴才?這奴才又要將圖轉給誰?”


    滕江聞言撲通一聲跪下。他身為文官沒見過兵防圖,卻當然知道事關重大:“王爺,那布上真是兵防圖?臣一無所知,請王爺明察!”說的急了,他開始劇烈咳嗽。


    阿爾多看了烏蘭一眼,不發一言。




背叛

他起疑了。


    烏蘭尚未答話,二夫人先開了口:“將軍,按理說我們女人不該插嘴,可事關重大,還請將軍三思而言。我哥哥先後輔佐老阿達和王爺,多年來忠心耿耿,如今年紀大了,更不會做這種吃裏爬外的事情呀。”


    看了一眼烏蘭,她又說:“王妃雖然是漢人,還在古達部落待過一陣子,可王爺寵愛有加,她沒可能往外拿什麽圖。而且這機密的東西,我在府中多年都不曉得在哪,王妃怎能輕易拿到?”


    燭影搖動,照亮二夫人焦急萬分的臉龐,雙眼卻格外的亮。


    漢人,敵營,機密。她狀似為烏蘭辯護,卻句句說在要害之處。


    罕木和注視阿爾多,接口說:“夫人錯了,王妃進出機密之地有如進自己家那樣方便。至於拿圖的理由,還要請王妃自己說明。和古達部落有關?還是和漢地有關?”


    屋內眾人皆看著烏蘭一人。                                         


    空氣中流動著異樣的情緒。                                  


    烏蘭心中已飛閃過無數念頭,見此情景,盈然跪在阿爾多麵前。             


    “王爺,那婢女是滕江大人府上的,開始和她糾纏要她搜身的人,是二夫人手下的。我不知道將軍怎麽會聯想到我身上。從畫紙中無故出現情詩引王爺過來,到發現什麽兵防圖,今晚的事到處透著古怪蹊蹺。烏蘭問心無愧,但求王爺明察,還我一個清白。”


    往日烏蘭一跪下,阿爾多馬上會攙她起身,這次他卻沒有叫她起來,隻是問罕木和:“你有何證據,確定是王妃所做?”


    罕木和朗聲回道:“臣什麽證據都沒有,但是卻敢確定。”                     


    “那你憑的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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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

“憑王妃可以自由進出軍機要地,且和滕江大人府上過從甚密。能做到這兩點的人並不多,而同時做到這兩點的,更是隻有王妃一人。今晚王妃來這裏,圖就出現了,王爺,這足以說明一切。”


    烏蘭輕笑:“將軍,若是這麽說,我也有一個道理,將軍肯不肯聽?”


    罕木和點頭:“請說。”                                   


    “能自由進出軍機要地的,將軍算是一人吧?和滕江大人府上關係密切的,誰又能比二夫人?今晚二夫人和將軍來這裏,圖就出現了。而自始至終,無論哪件事裏,我今晚都是被揭發的人,毫無還手之力。這是不是可以說明,將軍和二夫人在聯手對付我?不然為何這麽巧,除了精心安排,還能有什麽解釋?”


    二夫人也跪下,衝阿爾多道:“王爺,這是沒有的事!”                     


    “夫人別急,我隻是說個可能而已。”烏蘭安慰她,“將軍所言確實有道理,我說的也未嚐不可能,事實到底如何,現在隻有心中有鬼的人才明白。”


    阿爾多舉手一揮,桌上茶盞砰然落地。


    “滕江,你有什麽話說?”


    咳嗽了一陣子,滕江顫顫巍巍回答:“臣一無所知,無話可說……不如,問問那奴才?”


    這時大家才想起被脫了衣服的婢女,隻見她依然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及至去碰她,才發現她早已身亡。


    翻過她的身子,七竅流血的臉展現在眾人麵前,全身發青,已然服毒多時。


    烏蘭別過頭去不想再看。


    方才在院中,這婢女故意撞到山石上得以脫身,卻沒想到還有後麵的事,終究是丟了性命。她若不死,嚴刑拷問起來定會更難受千萬倍。


    這一下死無對證,阿爾多拍案而起,怒目掃過在場眾人:“好,真是好!”




背叛

滕江被禁足,府中人等一概不許外出。烏蘭和二夫人回到王府後,也被看管的很嚴。


    泰格的赤喙鷹在送出最後一封信後,於一個晴天的早晨被毒殺。滕江說,府中的人不能外出,牲畜也得老老實實的,不能再讓王爺起疑了。


    烏蘭拒絕再為阿爾多行針。她說:“為了替王爺治病,治出事端來了。等這件事水落石出之後,王爺自己決定要不要繼續行針吧。我若真是通敵的奸細,故意把王爺往壞裏治也是有可能的。”


    阿爾多緊緊抱著她,勒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千萬別是你。”


    他隻說了這麽幾個字。


    他不再到她帳房裏來。烏蘭整日和婢女們琢磨刺繡打發時間,或是翻讀《針義》。


    仿佛又回到了當初窩在軍醫處養傷的日子,時間很多,可做的事很少。


    夜裏睡夢中總感覺有人在身旁,清晨醒來屋中卻是空蕩。


    院裏有株桃花開了,一夜之間芬芳滿枝,又在一夜之間被遲到的春雪壓住。卓佳折了幾枝插瓶,上麵還帶著薄雪,被屋中暖氣熏化,滴滴答答變成水珠落下來。


    似曾相識的情景。


    不過當初是氣質清絕的梅花,如今是媚色動人的春桃。


    忽然想起梅樹下那個奇怪的郎中來,玄色長披風上的落花點點。最後一次見麵,他說,草民還會在城中盤桓幾日,王妃若有事,可到城東驛館找我。


    盤桓幾日,現在該是走了吧。


    前些日子忙著弄兵防圖,未曾留心,如今想起來了,卻已經身不由已。也許該去看看他呢——不知道為什麽,但總有些放心不下。


    突然有一天,阿爾多來了,一進門就將烏蘭抱住,好久都不放開。


    烏蘭掙著扭過頭:“王爺這是做什麽呢?”


    阿爾多扳過她的臉,說道:“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王爺現在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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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機

她剪水雙瞳如一汪澄澈的碧潭,長睫微顫,恍若被雨水打濕的蝶翅。


    阿爾多臉上是愧疚的神色:“烏蘭,是我對不起你。”


    烏蘭的淚水瞬間就落下來,大顆大顆的。阿爾多用手去擦那淚珠,及至粗糙的手掌碰觸她臉頰,又想起什麽似的從旁邊案上拿起絹帕,細細給她擦拭。


    他陪她在房中待了一整天,有些像做了錯事的孩子,不知道該如何討好她。烏蘭也不多說話,靜靜被他抱著,或者獨自臥在榻上午睡。


    晚膳的時候,阿爾多哄著她用了些羹粥。隻吃了小半碗,烏蘭就放下不吃了。


    “王爺,你不要這樣千方百計討好我。”阿爾多還要哄她的時候,烏蘭開口,“一開始我是生氣,但這些天我想了好多,早已不生氣了。”


    “不生氣就好。”阿爾多終於露出笑容。


    烏蘭走到窗邊,推開窗子觀看外麵夜色。


    “王爺,我隻是在想,以後這樣的誤會還會有多少,而我,還會多少好運氣,可以等王爺查清真相還我清白。”


    她轉過身,眸子比星光更亮:“王爺,我害怕。”


    阿爾多動容:“我保證再不會出這樣的事!否則……”


    烏蘭搖搖頭阻止他的起誓:“王爺,不用保證。我不要日後的保證,隻要此刻的平靜。能多享受王爺的寵愛一日,便是多一日的福分。”


    阿爾多上前把她緊緊抱在懷裏,下巴抵在她頭上慢慢摩挲。           


    城中燈火與星光交相輝映,明滅寫盡天上人間煙火色。             


    她不問他查出了怎樣的“真相”,總之,她本就是清白的,自始至終與陰謀無關——她言語越坦然,他便越相信她無辜。


    這些天外麵發生了什麽她還不知道,但早晚會知道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又成了名副其實的王妃。




轉機

還有些事情沒有弄清,她以平靜的心情去迎接那即將到來的所謂水落石出。


    所以,三夫人的來訪並沒讓她感到多少意外。


    清白不是平白無故就可以得來的。


    三夫人巴伊若的笑容總是小心翼翼,帶了些俗氣的故意討好,衣飾也不見如何出眾,還不如一些姬妾打扮的光鮮,以她的身份地位來說很有些小家子氣。


    她進屋先行了大禮,方才斜著身子在椅上坐了,笑說:“好些日子不見王妃,竟比前陣子更美麗了。”


    烏蘭笑吟吟看著她,說道:“美麗?怕是更憔悴了吧。好多天不見王爺,終於明白什麽叫失寵,什麽叫獨守空房。”


    三夫人笑道:“這不是王爺又來見您了?王妃肯定會比之前更美得惹人關注。”


    “敢情是得寵的女人才美麗?”烏蘭隨口應道。


    三夫人接口:“說實話,還真是這樣呢。得寵的比不得寵的美,長久得寵的比風光一時的美。”


    卓佳端上茶和點心,烏蘭請她用茶,細看了她一眼,笑說:“夫人今天格外清醒。”


    三夫人素日言行舉止不出眾,隨在二夫人身後幾乎完全沒有存在感,總被人忽略。她也不和別人親厚,靠著二夫人照顧接濟,雖然失寵很久了,過的還算不錯。


    不過,因為出身平民,不時露出些市儈之氣,府中許多女人常將她作為笑談。烏蘭觀察了她一陣,亦沒發現什麽特別之處,所以未曾如何留心。今日聽她說話,卻是有見識的。


    莫非看錯人了?她的俗氣,許和二夫人的和善一樣,都是表麵工夫?烏蘭暗自忖度著。


    三夫人喝了口茶,讚不絕口,才接過烏蘭的話頭來說:“說到清醒,我近日還真做了不清醒的事情,不知王妃聽說沒有?”


    烏蘭挑眉:“未曾聽說三夫人什麽事情,不如夫人現在說?”




轉機

三夫人沒有馬上回答,轉目看了看侍立一旁的卓佳。


    烏蘭會意,讓侍女們全都退下,屋中隻餘二人相對。


    “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不過是讓二夫人載個跟頭,順帶連累了外頭的將軍。”


    三夫人終於開口。


    她說得隨意,聽在烏蘭耳中卻是有些意外。


    烏蘭直了直身子,探詢地看著她。


    她笑著直言:“還一個人情而已,王妃別放在心上。”


    烏蘭不禁重新打量她。細眉杏眼,倒是並不難看,可也隻能說是並不難看了,全無什麽出眾的光彩,整個人謙卑恭謹坐在那裏,不認識的人會以為是府中較為得寵的丫鬟。


    這樣的人,會是扭轉局麵的關鍵?


    見烏蘭看她,她恭謹的低下頭去,不與烏蘭對視,還有些下意識的靦腆。


    她說出這樣的話,烏蘭卻不能不信。


    她沒必要騙人,也不可能騙人。


    烏蘭忽然懊悔自己太過疏忽大意。


    她哪裏是平庸的要命,分明是聰明的要命才對。一個真正平庸的人,怎可能由街巷民女躍而成為酋長三夫人,怎可能在寵愛衰退的時候,還能安安穩穩保住地位?


    她的謙恭與靦腆許是與生俱來,卻更可能是一貫的偽裝。                         


    偽裝的時候多了,也就成了習慣。                                 


    習慣得讓二夫人也不再注意她,反而好心的對她施以援手。習慣得讓烏蘭也忽略了她。


    “還誰的人情?我自忖沒有人情給你。”烏蘭收回目光,重新與她對話。


    她答道:“不是王妃的,是許多年前的老朋友。我欠他一條命,這次幫了你就算還清了。”


    烏蘭笑笑:“我本就清白無辜,何須夫人插手?說真的,這情我還真不能領,也不敢領。領了,就是真對不起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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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機

三夫人忽然就笑出了聲。很大很大的聲音,仰麵大笑,不可抑止。


    烏蘭耐心看著她笑完。           


    她壓低了嗓子,臉上表情詭異:“尊貴的王妃,我那老朋友你道是誰?是——布赫。”


    這兩個字出口,烏蘭覺得意外,又覺得理所當然。能不露痕跡的將事情擺平,本是布赫的風格。除了他,願意這樣做又能夠這樣做的人,還會有誰?


    烏蘭隻是想不到,三夫人這樣默默無聞的人,竟然也與布赫有瓜葛。                      


    “如此,多謝了。”烏蘭輕聲說,起身離座,向三夫人施了一禮。                    


    三夫人一揮手:“你不必謝我,要謝就謝他,多年前他救過我,我如今隻不過還他一個人情。”


    她的眼中閃動莫名的情緒,烏蘭敏感覺察到她笑容中明顯的敵意,饒是努力故作謙卑也掩蓋不了的敵意。


    女人對女人的敵意。


    烏蘭沒有歸座,上前親手為她倒了一杯茶,奉到她麵前:“你為何幫我是你的事,你幫了我,就是我的事。我必須謝你。”


    三夫人扯了扯嘴角,不接茶盞:“那麽,我領不領你的謝,就是我的事。王妃,你若覺得欠我,就欠著吧——這是我在你麵前,唯一可以感到優越的事情。”


    她話說到這裏,烏蘭便放下了茶盞轉身歸座,挑揀蓮花盤中的點心,再不說話。


    烏蘭能感覺到,三夫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流連。烏蘭假作不知,任由她看。


    她有話說,烏蘭在等。


    過了一會她果然開口,先是歎了一口氣,而後說:“你是比我強許多,容貌,舉止,都是一等一的。我輸得心服口服。”


    烏蘭問:“輸什麽?我未曾和你比試過什麽。”


    “女人間的比試,難道還要事先下戰書嗎?”




轉機

三夫人搖頭苦笑:“即便你蓬頭垢麵與我站在一起,輸的那個也會是我。有些人得天獨厚擁有許多,比不起就是比不起。”


    話不投機,烏蘭不想再和她說什麽。


    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所思所求不同,說話做事便千差萬別。兩個不同的人在一起對話實在是一種煎熬。


    三夫人卻仍不想停止,過了一會繼續開口,聲音和表情一樣難過:“你知不知道,我生命中重要的男子都被你收了去,布赫,王爺,都肯為你掏心掏肺做事。我明白我不如你,可我不甘心。這次幫你,我從頭到尾都不甘心……可那是布赫求我的,我不能不做,還要做的漂亮。”


    她定定看著烏蘭,幽幽的說:“我恨你。”


    烏蘭垂眸,淡淡道:“你恨我沒有用,你該恨你自己。”


    三夫人咬牙。


    “你說你輸了,也許對。你說我比你強,也許對。如果我真比你強,那不是強在容貌,不是強在言談舉止,而是強在這裏。”烏蘭指了指胸口,“在心。”


    唯有內心強大,才有無懈可擊的風度。


    烏蘭自認內心脆弱,易被左右,可三夫人讓她看到了更加脆弱的靈魂。


    就像小孩子舉目四顧,周圍皆是身強體壯的成人,便感覺自己渺小無力。而回過頭,卻發現身後還有更幼小的嬰兒,比自己更加不堪一擊。


    “心?”三夫人似懂非懂。


    烏蘭點頭:“你能答應布赫的請求,說明你的心並不醜惡。你能完成他的請求,說明你的心並不愚鈍。可到底是什麽蒙蔽了你,使你不能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你若輸,便輸在此處。”


    三夫人沉吟著離開。她也許會想明白,也許永遠想不明白,或者,不肯讓自己想明白。


    不管怎樣那都不關烏蘭的事了。


    “滕江府上情形如何?”與卓佳獨處的時候,烏蘭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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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新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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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二夫人被除了名分,並且永遠禁足。滕江大人府中下人換了大批,泰格也被罰了一年俸祿。聽說軍中連帶罕木和在內,查辦了許多大小將領,查出不少平日裏不幹不淨的事情來。”


    烏蘭想了一想,說:“軍中拎不清的事情多如牛毛,隻要查就查得出來。查辦一批人,總會換新的人頂上去,撤誰換誰這是外頭該操心的事情,不關咱們的事,咱盯著城中動靜就行了。”


    卓佳點頭應了,又說:“滕江大人因為此事病情又有反複,這幾日聽說下不來床,王爺派了兩個府醫過去。”


    烏蘭歎道:“那幾個府醫能治得好才是怪事。”


    “泰格大人有意找回以前那位郎中,不知王妃還肯不肯去給滕江大人治病?”卓佳小心的問。


    烏蘭斜眺她一眼:“上次的虧還沒吃夠?我為何還要去觸黴頭?”


    卓佳低頭不做聲了。


    烏蘭再不理她,自己翻看醫書消磨時間。過了一會,忽然想起什麽,抬頭問道:“我總覺得疑惑,上次罕木和那樣輕車熟路在滕江府上捉出人來,敢情是相當熟悉府中地形呢。我去了那麽些次,都還摸不清。”


    卓佳垂首回說:“想是府中有內線,他們早就安排好了吧。”


    “內線是誰查出來沒有?”烏蘭捧著書看她。             


    卓佳跪下:“奴婢辦事不利,沒有查出來。”                   


    烏蘭叫她起來,笑說:“我不過平白問問,你別著急。總之事情已經過去,往後小心點就好。”


    托腮想了一會,烏蘭長長歎口氣:“不但你們要小心,我也是。這種日子不知何時是頭,若是十年八年布赫才能打過來,像這種事還會遇到許多次。”


    卓佳撲哧笑道:“哪會那麽久呢。”                      


    “那是多久,你知道?”




裂痕

卓佳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很快吧。”


    烏蘭不再說話,伏在桌上假寐。


    也許你知道,隻是不肯告訴我。


    滕江府上那一夜的事情,過於突然,過於巧合,烏蘭反複想了許多次,總覺疑點重重。二夫人和罕木和那樣粗陋的布置,怎會輕易就得了手?


    胡地的冬寒終於消失殆盡,仿佛一夜之間春意就濃的不像樣子,滿天滿地的綠意,蜂蝶逐花,原來雙盛國的春天也是這樣美的。


    阿爾多帶烏蘭去城外踏青。


    清朗碧空,如絮雲朵,明燦燦的陽光揮灑茫茫草原。


    不可思議的藍,白,綠,澄澈如仙境。


    遠處響起綿長悠遠的牧歌聲,天高地闊,無限風光。


    “胡地並不隻有荒涼景色,夏天晴空旭日,牧歌悠揚,待來年你便知道。”


    “人扭不過命,但至少可以隨遇而安。”


    ……


    忽然想起這幾句話來。


    記憶仿佛被劈開一道門,嘩啦啦的一股腦奔湧出來。


    隻是半年之前的事情,卻仿佛十分久遠,恍若隔世。


    既模糊,又清晰。


    烏蘭一身素白披風坐在馬上,回頭去看身後的阿爾多。他滿含笑意的眼睛與記憶中那一雙重疊交錯,讓她有些恍惚。


    阿爾多長笑一聲,策馬往前奔去,順手在烏蘭馬後揮了一鞭,讓她的馬也疾馳而去。


    兩人兩騎,奔跑在翠色漫天的原野之上,若不是身後隨護的騎兵攪了畫麵,遠遠望去還真像江湖眷侶。


    可終究不是。                     


    烏蘭狠狠加鞭,絕塵而去,讓迎麵疾來的風聲灌滿雙耳。              


    回城後一隊人馬依然飛馳在街井,行人早被遣散回避。路過滕江府,烏蘭執意要去探望。阿爾多見她不計前嫌自然高興,和她一同進門。




裂痕

早有人飛奔通稟,滕江下不了床,泰格帶人出迎。                         


    烏蘭看滕江是假,看泰格是真,卻意外又見到另外的人——是一身玄色披風裹身,悶頭看病不愛說話的李郎中。


    “李公子原來還未離開拓陀城?”不知怎的,烏蘭乍見他卻有些驚喜。                   


    李郎中給王爺王妃行禮,回道:“有幾個病人耽擱些天,剛要走,恰好泰格大人找我回來。”


    烏蘭點頭:“那就請李公子多多照顧滕江大人了。如今我身不由己,因為些緣故不能給大人治病。”


    滕江咳嗽了幾聲沒接話,不知是真睡還是假睡。經過這麽檔子事,他大概沒臉見烏蘭。


    李郎中默默診脈,而後在方子上劃了幾筆,就退出去了。泰格代主子感謝阿爾多親臨探望,又詳細稟告了病情,兩個府醫和李郎中都說滕江境況不好。


    烏蘭坐在一旁仔細觀察泰格言行,倒是沒看出什麽異常——不過他本就善於遮掩,有了上次的事,烏蘭總是不能完全對他放心。


    看看阿爾多再無甚可問,烏蘭笑說:“王爺,剛才那位郎中醫術倒是不錯的,上次也出了許多力,我看比那幾位府醫強許多,不如招他進王府?”


    阿爾多應允:“那等他做完這邊的事就進府吧。”這些小事上,他向來不留心。           


    烏蘭又說:“招賢納才越快越好,不如早點招為府醫,他拿著俸祿也會對滕江大人更盡心。”阿爾多答應了。


    於是,不管李郎中自己願意不願意,烏蘭派人將他的行李全都搬進王府,給他在府醫那裏掛了職。


    後來遇到他,烏蘭便說:“既然能再見就是有緣,你是故人的朋友,我當然要好好照顧。”


    李郎中也未推辭,似乎還對入王府之事十分高興,不似上次那樣堅決拒絕。




裂痕

草原上一天比一天暖和,除了早晚需要厚點的披風禦寒,白天可以穿單衣了。


    烏蘭這段時間過得相當平靜,除了應付阿爾多之外無別事可做,好在卓佳的消息線重新啟用,她尚且可以源源不斷向外頭報告事情,將關於阿爾多和王府的一切動靜事無巨細送出去。


    日子像潭水,有些死氣沉沉。


    直到來自遠方的消息打破這片寧靜。


    布赫進攻了。


    相當突然的進攻,來勢卻猛,不過小半個月的時間,已經將古達大半領土收了回去。他立了少主為新酋長,打著為老酋長報仇的旗號,揚言鏟平拓陀。


    這一下來的相當突然,將古達和拓陀部落之外的所有人都震驚了。南王那裏依舊坐視不理——他想理也沒有能力,其他部落還沒弄清布赫為何這樣神速,紛紛隔岸觀火。


    卓佳近日總是興奮異常,在人前還裝著些,人後完全掩蓋不了激動的樣子,烏蘭說了她好多次都沒起色。


    “早就知道布赫大人很快會來!”這天她又絮絮叨叨。


    烏蘭瞥她一眼,冷道:“有這亂激動的工夫,不如多盯著大夫人去。”


    “主子放心,那邊奴才本來就是咱挑過去的,我都盯著呢。”她笑嘻嘻的。


    “王爺最近沒過去?”


    卓佳撇嘴:“豈止最近,王爺向來不過去。”


    烏蘭合上書起身:“好,那咱們去。”


    木揚錯對烏蘭的到訪十分高興,她因為失了勢,平日少有人接觸,整日隻擺弄自己的花,沒什麽可以說話的人。她迎著烏蘭進屋,吩咐下人準備茶點。


    烏蘭擺手說不用,反而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奴才,與木揚錯單獨相對。


    “夫人,我此來不為別事,隻想幫你。”頓了一下,烏蘭又補充,“當然,也是幫王爺。”


    木揚錯疑惑:“什麽事?”




裂痕

烏蘭道:“夫人可聽說,古達那邊打過來了。”


    木揚錯點頭:“聽說了,那布赫來勢很凶的樣子。”


    “是很凶,王爺最近忙得很,我都沒見他幾麵。”烏蘭握著木揚錯的手,“夫人,該是你娘家出力的時候了。”


    木揚錯眼睛一亮,又黯淡下去。


    她對阿爾多恨多還是愛多,連自己都搞不清楚。


    烏蘭知她躊躇什麽,安撫地拍拍她手說:“夫人放心,王爺那邊我去周旋。”


    臨走時木揚錯終於忍不住問出來:“王妃,你這樣做是為什麽?”                


    她心裏明白,這是她翻身的機會——烏蘭救她命是憐憫,幫她翻身卻是為自己樹敵。


    烏蘭一笑:“為了王爺。”                            


    晚間阿爾多回去,很疲憊的樣子,烏蘭幫他寬衣盥洗,笑說:“王爺,有個喜事,要不要聽?”


    阿爾多笑笑,靠在軟枕上:“說吧。”                     


    “王爺從此可以高枕無憂了,自然有人給王爺解圍。”烏蘭親手剝鬆子給他,一邊說,“今天去看望大夫人,見她似乎很高興,比以前心情好許多。我就問是為什麽,她說王爺很快會去找她。”


    阿爾多皺了一下眉,烏蘭隻做不知繼續說:“我追問為何,才知道她會請金圖部落派兵幫王爺。王爺你說,這是不是喜事?”


    “哼,不自量力。”阿爾多冷哼一聲。                              


    “王爺……你生氣了?”                       


    不生氣就是怪事了。                       


    阿爾多當日敢休了木揚錯,就是沒把金圖部落放在眼裏,如今按烏蘭的說法,木揚錯不但沒清醒,反而拿金圖當翻身的籌碼,又是在布赫勢如破竹的時候,阿爾多怎不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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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五更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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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

“明兒去告訴她,她若還想安穩過活,就別總把金圖掛在嘴邊。”阿爾多一臉厭惡。烏蘭忙岔開話題,伺候他睡下。


    金圖不會插手的消息送出去,過沒多久,發生了金圖小股士兵在邊境劫掠拓陀商隊的事情。


    烏蘭聽說次此事之後,唯有暗歎布赫行事之周密,真是一條後路都不給人留。


    果然阿爾多因此雷霆大發,直接傳令邊境守軍搶了金圖好幾個商隊,回頭又將木揚錯禁足。烏蘭領著木揚錯求見他,他隻將烏蘭傳進大帳,留木揚錯在外自生自滅。


    至此金圖與拓陀交惡,更加不管阿爾多和布赫交火之事,別的部落見金圖都不插手,自然也不肯主動蹚渾水。


    於是布赫帶兵全線壓進,越過兩部邊境直插拓陀腹地,戰線拉了好長,兵力卻絲毫不顯薄弱。


    相比之下,阿爾多這邊卻狼狽的很,許多地方的守軍對幾乎是從天而降的敵軍不知所措,防守混亂,節節敗退,好幾個軍事重地竟發生將領帶全軍投降的事情。


    阿爾多坐不住了,決定親自出征。


    “王爺,我和你同去!”烏蘭鄭重請求。


    阿爾多自然不允,烏蘭卻下定決心毫不退縮:“不管多危險,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若將我留下,我唯有一死。”她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阿爾多扶起她抱在懷中,抱得緊緊的,說,好。


    此去必定凶險,她誓死追隨讓他感動萬分。


    但他不知道,她是去看他兵敗如山,看他下場淒慘的。


    她預感他回不來,她要親自去看。


    留在拓陀城中,能看到什麽?


    府中偶遇李郎中,烏蘭問:“王爺後日出征,你可隨軍?”


    他躬身答:“半數府醫隨王爺去,我也在其列。”


    烏蘭點頭,繼續前行。他忽然問:“王妃可去?”


    烏蘭轉身看他。


    她隨軍是秘密的,並不外傳,他卻如何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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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加一更




裂痕

“我為何要去?”烏蘭反問。


    女人隨軍,無疑會動搖軍心,更何況烏蘭一直是寵妃的形象,傳揚出去阿爾多帶兵打仗還帶著女人,影響必定不好,所以烏蘭會扮作貼身小廝。


    李郎中欠身:“唐突了,隨口一問。”


    烏蘭帶人走開,將過轉角時回頭看,見李郎中仍站在當地。


    卓佳小聲說:“總覺他陰森森的,裹那麽一件袍子。”


    烏蘭沒接話,隻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好好照看府裏動靜,幾個夫人那裏都盯緊了。”


    “二夫人和三夫人也要盯?”卓佳沒頭沒腦問這麽一句。


    烏蘭皺眉:“她們難道是你手下的人,十分可靠嗎?”


    卓佳噤聲。烏蘭想了一想,吩咐道:“叫達拉來見我。”


    “叫她?”卓佳詫異。


    烏蘭輕喝:“你今天是怎麽了,腦子不清醒?二夫人是個聰明的,我走後最要提防的就是她,得親自囑咐達拉些事情。”卓佳忙應著去了。


    晚間阿爾多寢在大帳,達拉到烏蘭房中見麵。烏蘭讓卓佳帶人在外麵盯著,獨自與達拉說話。


    達拉臉上討好笑著:“王妃傳奴婢來何事?”


    烏蘭開門見山,直接說:“那晚滕江府發生的事,你事先知道多少?”


    達拉錯愕一瞬,低頭回到:“奴婢並非二夫人貼身伺候的,事先並不知情。”


    “是,你在二夫人跟前不得寵。不過,沒有別人事先和你說起?或者,囑咐你做什麽事?”烏蘭盯著她問。


    “沒有,奴婢事後才聽別人說起。”


    烏蘭冷笑:“既然沒有,你緊張什麽?達拉,你覺得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會這麽問你?”


    達拉跪下了。


    烏蘭不出聲,給她時間自己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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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加更一章




弓藏

達拉欲言又止幾次,終究沒說話。


    “我看,你當時隻是依著上頭意思辦事,事後才知道辦錯了吧?”烏蘭親自給她找借口。


    達拉磕頭:“請王妃寬恕,奴婢當時真是不知情!”          


    烏蘭嘴角噙著冷笑:“起來說話!一五一十的告訴我。”


    達拉領命起身,向門口處看了看。錦簾曳地,門外靜悄悄毫無聲息。


    “說吧,門口沒人,卓佳她們都在外室。”烏蘭料到她擔心的是什麽。


    達拉湊近了些,挨著烏蘭低聲說:“王妃恕罪,奴婢當時接了消息,讓我將王妃用朱砂的目的轉告二夫人,事發當晚又找人給罕木和將軍報信。奴婢當時以為是王妃的意思,後來才知道……才知道做錯了。請王妃明察。”說著她又跪下。


    烏蘭暗地咬牙,果然料的沒錯。


    “你起來吧,不怪你。剛剛那番話你從來沒說過,我也沒聽過,明白?”烏蘭緩緩道。


    達拉用力點頭。


    烏蘭不再看她,揮手讓她出去:“若她問起,隻說我找你來是叮囑你看著二夫人。”


    “奴婢明白。”達拉會意,行禮退出。


    烏蘭深深歎氣,閉上眼睛疲憊得很。


    卓佳的聲音在簾外響起:“王妃?”小心試探的語氣。                     


    烏蘭默了一瞬,張眼笑著讓她進來,伸個懶腰道:“昨夜睡得不好,越發精神不濟,和達拉說著話竟差點睡著了。”


    卓佳笑說:“今晚主子就早點睡,隔日還要趕路呢,這兩天養好精神。二夫人那邊沒什麽事吧?”


    “沒事,達拉說她最近很安穩似的。”烏蘭和衣倒在床上,又被卓佳換起來盥洗,折騰一番方才睡下。


    卓佳熄了燈,退出內室守在外間暖閣。烏蘭在漆黑一片中睡意全無,清醒著回想幕幕往事,輾轉難眠。




弓藏

烏蘭跟著阿爾多出征。行軍自是辛苦,因為有了烏蘭,阿爾多棄馬用車。烏蘭戴著寬大的帽子遮住臉孔,一身小廝打扮,不顧阿爾多的勸阻,主動做到車夫身邊,實在熬不住了才進車中休息一會。


    三天急行軍,已距離前線不遠,阿爾多命全軍停下修整,養足了精神明日與前方部隊會合。


    幾萬人馬紮營,阿爾多讓烏蘭在主帳小憩,隔了一道屏風,他與軍中將領商討應敵之策。


    烏蘭確實困頓非常,卻仍不肯睡,勉勵支撐著偷聽屏風那邊的對話。


    原來前麵被敵軍圍困的地方是很重要的鎮子,因為距漢地不遠,是拓陀與漢地國家通商的重要城鎮之一。敵軍全線壓進,早已隔斷了拓陀與漢地的交通。前麵幾個鎮子早已被占領,唯獨此處,因為守城士兵拚力抵抗,尚在支撐當中。


    阿爾多與將領們商量後決定,先派一部分軍隊解開此處之圍,然後再以此地為據向前推進。


    據報,攻城的敵軍約有萬餘,城內死守的士兵大概四千左右。阿爾多援軍一到,圍城之困很快可解。


    幾人開始商討用哪路人馬,烏蘭實在撐不住了,昏昏睡去。


    醒來時已是午夜,阿爾多在旁邊睡的正熟。


    烏蘭起身隨便洗把臉,吃幾塊肉幹果腹,走出帳去。


    月滿中天,微有涼意。除了守夜的士兵來回巡邏,全軍基本都在休息。


    烏蘭信步而行,不覺走到營地邊緣。身後不遠處跟著兩個護衛,阿爾多吩咐下來貼身保護她的。


    遇到李郎中。


    依舊是玄色披風,落一身清朗月華。見到烏蘭走來,他躬身行禮。


    烏蘭微微錯愕:“你認得出我?”


    李郎中道:“下官會守口如瓶。”


    “行軍勞頓,李大人還不休息?”烏蘭笑問。每次見他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她不知自己為何這樣,所以將他留在王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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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藏

“不困,出來走走。”李郎中看看不遠處的護衛,“可否借一步說話?”


    烏蘭朝身後比了手勢,跟他稍微走遠一點。


    “你覺得誰會贏,阿爾多還是布赫?”他開門見山,且省了王爺王妃的稱呼。


    “我當然相信王爺,李大人為何問這個?”烏蘭答的磊落。


    李郎中笑了,從腰間解下水袋,仰頭喝了幾口,又問:“現在呢,你如何回答剛才的問題?”


    烏蘭呼吸一滯,心口猛的收緊。


    “你……”


    李郎中摘下風帽,雙眸清亮看著烏蘭:“你心底希望誰贏?”


    烏蘭退後兩步,警惕地看著他:“你的聲音?”


    “這是我本來的聲音,之前你聽到的,全靠藥劑之力。”他又摘下了麵巾。


    麵巾掩蓋下,是疤痕交錯的臉,夜裏見到更覺可怖。


    巡邏的士兵走近又走遠,見四周暫時無人,他背對不遠處的護衛,在臉上揭開一層皮膚似的東西,露出原本的麵目來。


    隻一瞬,他又將疤痕外皮覆在臉上。


    但這一瞬也夠了。


    烏蘭震驚的無以複加。


    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將嘴唇咬破。


    “既然來了,為什麽不早早見我,你遮掩什麽?”她切齒,自己都弄不清現在是喜是怒。


    他重新戴上麵巾,答道:“本不想驚擾你。”


    “那此刻又是為何?”


    “近日所見所感,覺得你這王妃當得大概並不情願。”


    他淡淡的回答,聽在她耳中卻別是一番滋味。


    她看著他的眼睛。                     


    一瞬間她明白了,自己對這陌生詭異的李郎中為何總放心不下。


    全是因為這雙眼睛。                      


    他不肯與她對視,她卻能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即便是一個眼風掃過,也恍若故人。




弓藏

“所以,你現身來拯救我?”她輕聲問。


    他察覺到她的惱怒,一字一句鄭重道:“談不上拯救。隻是我說過,不管何時你肯回頭,都會看到我在來路等你。”


    不管何時你回頭,都會看到我在來路等你。


    午夜夢回不斷響起在耳邊的話,記憶中殘破卻珍貴的溫暖,終究再次重現。


    隻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以前,那隻是他的決心,如今卻是實實在在的行動。


    然而諾言終是比現實溫暖美好。


    他說他等她回頭。


    那她是錯了麽?


    為何他不肯早些現身,連問也不問一次,隻固執認為她在走一條不符合他理想的路。等她悔悟,等她回頭,為何不問她一句“為什麽”。


    看起來是美好堅貞的默默守候,其實,卻是不肯認同的冷漠罷?


    那種最後的寬恕,她不需要。


    她自認沒有做錯什麽,如果他也沒錯,那怪老天好了。


    烏蘭默了半晌,身子一直不由自主的顫抖,心情卻終於調整的稍微平靜。


    她開口,聲音有些變調。


    “你的傷如何了?”最後一刻的利箭鮮血,如夢魘經久不散。他好端端站在這裏,她卻依舊放心不下。


    “沒有大礙,已經好了。”                


    “沒有複發,沒有疤痕,沒有帶出其他病症?”                     


    他笑:“疤痕是有的,其他沒有。”                      


    “你沒陷在城中,沒被……割下頭顱掛在城牆上?”饒是他就站在自己眼前,她複述起來仍抑製不住的發抖。


    “許是命不該絕,昏迷中被當做死屍拋到野外,躲過砍頭之劫,而後,在被野狼吃掉前獲救。”


    他淡淡說起往事,波瀾不驚,烏蘭卻知那是生死攸關驚心動魄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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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藏

沒事便好,活著便好。隻是——


    “你如何這樣裝扮?若是為了妨我認出,未免做得太過。”她終是有些惱怒,語氣有些生硬。


    他道:“並非全因你。”


    然後停住,他不想告訴她,他如何遭人追殺,如何艱難逃得一命,而後才易容變聲來到拓陀。


    她等他將後半句話說完,他卻不肯透露。


    那她便不問。


    “烏蘭。”他開口叫她的名字,語氣中的暖意讓她恍惚。


    “嗯?”


    “你心向阿爾多,還是布赫?”他必須要她一個答案,而後才能決定隻身離開,還是帶她一起走。


    安國王妃的名頭傳遍草原,他想,她算是有了歸宿,卻終究放心不下,於是才易容尋機接近她,看她到底是幸福,還是煎熬。


    他的問題讓烏蘭瞬間清醒,心念電閃,腦中淩亂一片。


    阿爾多?布赫?


    她沉浸在乍見他的驚異中,幾乎忘記了那兩個帶給她巨大影響的男人。


    阿爾多還是布赫?這個問題,有意義嗎?


    “心向誰,有什麽不同?”她的回答模棱兩可。


    他坦白相告:“不同。你要做王妃我便離開,或者,可以留下來做府醫軍醫。你不想做王妃,我們便一起離開。”


    “離開?無論是你,還是你和我,在這千軍萬馬中說離開就能離開?”


    他卻似乎早有計較:“從這裏離開,比在王府中離開容易得多。所以我現在才來問你。”


    確實,戰亂中少個小廝,比拓陀城走失了王妃波瀾小多了。


    可是,問題不在這裏。                        


    “你默默在我身邊觀察日久,目的就是問這句話?”


    他點頭。                              


    滕江病愈後他本想離開,卻聽說王妃出了事,這才二進滕江府,之後再入王府。




弓藏

她若過得好,他鐵定不會打擾她的,就讓她將他當做早已遠去的故人罷了。


    可他察覺出了不對勁。


    雖然看不清,但他嗅出她身邊陰謀的味道,危險的氣息。


    她的眼神依舊明亮,卻不是清澈的明朗,而多了幾絲警惕和算計。


    她臉上的笑容,全是虛假。


    他不知道一別後她遭遇了什麽,他也不想問。


    他隻想聽她說一句想走,然後便帶她離開。


    再然後,等她將心情完全平複,眸間恢複清朗之際,再細細聽她說願意回憶起的往事。


    他體貼地為她打算。


    卻算漏了一環。


    須要知道,溫柔的守候確實美好,然而守候,終究是要站開一段距離的。


    那距離也許隻是一小步,卻足以將兩人隔斷在天涯兩端。


    更何況這中間,又隔了亂糟糟的算計與陰謀。


    “你默默在我身邊觀察日久,目的就是問這句話?”


    烏蘭看到他點頭。


    想哭又想笑。


    巡夜的士兵又走過來,兵刃與鐵甲輕碰,叮叮之聲在夜間格外清脆。


    “明日再給你答案吧。”烏蘭轉身向回走。


    她此時腦中亂成一團,實在分不清到底該如何回答。


    阿爾多恰好遣人出來尋她,見她回帳先握住她的手捂暖,責怪她大半夜跑出去吹風。


    麵對這樣的柔情,烏蘭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定定看著阿爾多的雙眼,她好像從來都不認識他。


    “看什麽?”他笑問。


    她愕了一下,回答說:“剛遇到李府醫,說起王爺的病,我想,等打完這仗回去繼續給王爺治療。”


    她知道方才的會麵他事後必會知道,所以先說出來消除他的疑心。


    口是心非,在他麵前似乎已成習慣。


    阿爾多卻為這假情意感動,抱了她在懷中。


    “先焐熱了身子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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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更一章結束,晚安。偶病好了,謝謝堯堯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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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亡

以後。


    還會有以後嗎?


    夙夜難寐,烏蘭清醒著直到東方發白,然後在第一時刻聽到異樣的響動。


    她坐起身子,喊殺聲轟然而起,四麵八方傳來,凶猛的潮水異樣。


    阿爾多翻身而起,貼身軟甲未卸,他抽刀衝到帳門口。


    帳簾之外,侍衛們正在與不知哪裏來的敵人廝殺。


    黑衣鐵甲,雪亮鋒刃上蒼狼花紋耀目,是古達的軍隊!


    天邊晨霞如血,與眼前血光連接在一起,隻是一片刺眼的紅。


    貼身衛隊保護著阿爾多突圍,阿爾多一手拽著烏蘭,一手砍殺近身的敵人。


    蒼狼軍來的突然,殺了拓陀人一個措手不及,加之先鋒部隊狠辣凶猛,瞬間就控製了局麵。阿爾多這邊首尾難顧,毫無章法,隻一隊一隊單獨突圍。


    從高地上望去,茫茫天地間似乎整個都被黑色的蒼狼軍覆蓋,無邊無際,數不清有多少人。阿爾多幾萬軍隊被分割成一團一團,不斷有人倒下去。


    衝天的血光和慘叫。


    護衛阿爾多的侍衛是全軍最精良的隊伍,一路砍殺過去,試圖從重重包圍中撕開一條血路。


    烏蘭被阿爾多緊緊拉著艱難前進,衣襟上全都是血。


    不是她的,全是阿爾多手刃的敵軍噴灑上去的。            


    烏蘭第一次見識到這個男人的凶猛。             


    渾身浴血,卻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一刀殺死一個敵人,踩著屍體前行。


    耳邊充斥著喊殺聲,烏蘭什麽都不敢想,隻專心躲避襲來的利刃,跟著阿爾多往前衝。


    若就這樣死在亂軍中,真是太可笑了。                      


    遠方高地上,有人策馬而立,冷眼望著下麵的剿殺。                  


    “放他走。”他輕輕吐出三個字。




流亡

於是圍剿阿爾多一隊人馬的蒼狼軍逐漸鬆了力氣,讓他們突出了重圍。


    而那重圍之外不遠處,竟還有狀似失了主人的戰馬。


    阿爾多等人未及多想,跨上馬狂奔而去,身後敵軍追襲幾十裏後沒了蹤影,似乎是甩掉了。


    完全脫離危險後收拾殘兵,隻聚起百十人,且有許多身負重傷。


    古達軍隊的來襲如夜鷹一樣悄無聲息,攻擊如野狼一樣凶殘勇猛,一擊致命。


    阿爾多幾萬大軍,短短一個早晨損折殆盡。


    此時日頭尚未過中天,晨霧剛剛散去,茫茫曠野荒無人煙。


    阿爾多身上一處槍傷,三處刀傷,烏蘭撕下衣襟給他包紮,最重的一處包完依然流血不止。


    是他給她擋刀落下的。


    而她毫發未損。


    烏蘭待給他按穴止血,他甩開,翻身上馬。


    “願意繼續跟著本王的,去東邊理要城匯合,不願的自尋生路去。”


    說罷揚鞭催馬,撈起烏蘭向東奔去。


    身後寥落跟著十來騎,餘下步兵有跟著走的,也有掉轉方向去別處的。


    烏蘭向來路望去,戰場遠在目力難及的遠方。


    倉促奔逃間,她再次丟下了那個人。


    緊緊攥拳,指甲陷進手心。她後悔昨夜為何不答應和他走,那時候,還有一絲能走脫的希望吧?


    如今他再次陷在亂軍之中,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布赫利用了她,她利用了阿爾多。最後卻是阿爾多拚死帶著她,逃脫布赫的剿殺。


    一整天未進食,隻在途徑的小溪中飲了幾口水,日頭偏西的時候,阿爾多等人終於看到了理要城的城門。


    但那城頭上飄揚的,卻是古達的旗幟!                 


    有人發現了遠處的他們,城門開出,大批敵軍衝過來,阿爾多忙帶人調轉馬頭奔逃。




流亡

疾馳十多裏,終於甩掉了追兵。人和馬都疲憊得很,尋到一片林子歇下。


    剛才的疾馳中又有兩人中箭落馬,如今除了阿爾多和烏蘭,隻剩七人了。


    七人都已知道小廝裝扮的烏蘭其實是王妃,紛紛發誓要帶王爺王妃脫離危險。


    入夜,兩人分頭去找最近的落腳地,其餘人留在林中修整。


    獵了幾隻野兔充饑,留下換班值宿的,阿爾多等人就地睡覺。


    奔波了一整天,烏蘭身子疲乏,腦中卻清醒得很,紛繁雜亂難以入眠。


    泰格一直在騙她,最後似乎還要害她。


    他是自作主張,還是奉命行事?


    她之於布赫,到底是什麽?


    看樣子他很有可能迅速打敗阿爾多,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她是他決定舍棄的一顆棋麽?


    而她堅持了這麽久,執著的結果似乎很可笑?


    毫無疑問,她再次害了為她折梅的人。


    是自作自受罷。


    如今想來,她果真那樣恨阿爾多麽?


    一陣一陣的寒意,從心底直透全身。


    “周圍幾個鎮子都被占領,聽說,拓陀主城也已被布赫控製。”


    黎明到來後,出去探路的一人回來,帶來令人吃驚的消息。


    而後另一人也返回,所述一般無二。


    阿爾多揮刀砍在樹上,目眥盡裂。                          


    翻身上馬,他帶人直奔拓陀方向。                 


    三天躲躲閃閃的疾行,遠遠看見拓陀城的時候,果然看見城頭上飄揚的古達旗幟。


    阿爾多瞪著遠方的旗幟,半晌不做聲。                


    城中的守軍呢?全部落境內的部隊呢?怎地他出城短短幾日的時間,這般天翻地覆!


    侍衛們緊緊關注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一個想不開橫刀自刎。




重逢

幾人在原地待了許久。


    他們似乎無處可去。


    夜幕降臨,無星無月是個陰天。


    城中起了火光,燒紅半邊天——是安國王府的方向。


    沸騰的人聲遙遙傳來。阿爾多緊握著烏蘭的手,將她握的很疼。


    “你們,還跟著我?”


    他沉聲問所有人。


    烏蘭沒出聲。侍衛們撲通跪下去:“誓死追隨王爺!”


    他們勸阿爾多投奔金圖或王城。


    烏蘭比阿爾多更明白,那都是不可能的。


    布赫占了拓陀,很快就會搜捕在逃的安國王。他們無路可走。


    大火燒了很久很久才熄滅,隔著那麽遠,烏蘭都仿佛聞到煙火的熏氣。


    一人留下設法進城,幾人分頭去找尚未被占領的城鎮,阿爾多帶烏蘭離開,身後跟著兩個侍衛。


    幾人在荒郊露宿,幸好是春天,若是寒冬真是走投無路。


    阿爾多沉沉睡去,兩個侍衛換班值夜。


    烏蘭悄悄從阿爾多身上解下腰牌,趁守夜的侍衛不注意,躍上一匹馬飛馳而去。


    侍衛尚未弄清怎麽回事,呼喊起來。


    阿爾多翻身坐起。“閉嘴。”他製止屬下的喊叫。


    從烏蘭碰觸他的第一刻起,他就醒了。


    注視著策馬飛奔轉瞬消失的背影,阿爾多麵沉如水。


    她走了。


    他盤坐在地上,睜了一夜眼。


    烏蘭的目的地是拓陀城。


    她拿著阿爾多的腰牌叫門,自稱是安國王來使。


    一路被帶到滕江府。                 


    這裏現在是古達軍暫時的指揮所。                


    滕江在敵人入城之時自盡,府中人等皆被殺或被趕走。             


    烏蘭與布赫,分別幾乎半載之後,在這燈火輝煌的大堂上再次相見。




重逢

大堂正中的桌案後,坐著輕甲未卸的布赫。


    烏蘭走近堂中的瞬間,他臉色微變,二話沒說揮手遣走堂中眾人——那是他手下大大小小的官員將領,齊聚一堂來看安國王使者的。


    既然使者是她,就沒有別人的事了。


    眾人莫名其妙的退出,堂中隻剩二人相對。


    布赫急步繞過桌案走到烏蘭身邊,捉住她雙肩上下打量。他的手因激動而太過用力,弄疼了她,她微微皺眉。


    他察覺,放開手問:“真是你?”


    烏蘭一雙眼睛亮的灼人,從進屋第一刻就盯著布赫。她看到一張驚喜交加的臉,略帶心疼和愧疚。可這種種情感,都不抵一場謀算,一場剿殺。


    “對我活著很意外?”她語氣有些挑釁。


    他聽出了她的不滿,一把拉過她抱在懷中,他說:“你誤會我了。”


    她的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借著他拉她的瞬間,將利刃抵在他胸口。


    “誤會?”


    “烏蘭!”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烏蘭目光清冷,麵無表情:“跟我說實話,阿爾多還有無反擊之力。”


    布赫看了看胸口的刀鋒,一雙烏眸直要看進烏蘭心裏。


    “你不會是——真想做王妃了吧?”他問。


    她不搭理這問題:“我隻問你,阿爾多有無反擊之力。”


    他冷然道:“沒有。從十天前開始,整個拓陀的軍隊已大半在我控製之下。我進主城來,兵不血刃。”


    她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拓陀早已是他囊中之物。


    “半年來,拓陀的風吹草動你都一清二楚?”


    他點頭。


    “你在這裏布了許多眼線,包括我?”


    他點頭,又搖頭:“烏蘭,原本沒有你,我……”


    “我知道,是我自己情願。”她打斷他,冷笑。匕首從胸口一路而上,抵在他脖頸。




重逢

她情願配合他,成為他眾多內應中的一個。她給他關於阿爾多的一切動向,給他謀劃王城和金圖,給他兵防圖,都是她心甘情願。


    是她自己要決意留下報仇的。


    “他利用我,我又何嚐沒有利用他?”


    鄭儀光的話忽然出現在她腦海中。


    此時此地,再恰當不過。


    隻是她道行尚淺,被他玩弄於鼓掌罷了。


    “再問一個問題。溫涼淵是怎麽死的?”她手上加力,匕刃在他脖頸劃出痕跡。


    她盯著他的臉,看他如何反應。


    他皺眉疑惑:“溫涼淵?他死了麽?”想了一瞬,他問,“你懷疑他的死和我有關?”


    如此說來,他不知道溫涼淵的死活?那麽當日都是泰格在說謊?。


    不管是泰格自主,還是他授意,事情已經這樣了。


    “難道我不該懷疑?你故意告訴我溫涼淵被阿爾多鐵騎所害,誘我為你做奸細,不是嗎?現在你如願了。”


    他眼神一黯。


    她不管他此刻什麽情緒,隻是賭一次罷了。


    如果他不是主使,必會因她的話懷疑泰格,或許,他會為此處置泰格?


    她想,這幾率是很小的。但除了間接報複一下泰格,她如今還能做什麽?


    她來見他,多半是想印證傳言是否屬實,看他是否真在短時間內占領了強大的拓陀。


    現在她看到了,亦明白阿爾多必敗無疑。


    這恐怖的男人,他暗中謀劃了多久,才這樣一擊必殺?


    而她,又是他怎樣的棋子?                 


    她想到一種十分可怕的可能,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敢再往下想的。


    已經夠了,一切都夠了。                


    她沒必要再在這裏待下去。          


    收回匕首,她反將刀刃抵在自己脖頸上。




重逢

“放我走吧,或者,看我死在這裏。”她想離開,死也要離開。


    布赫臉色陰沉。


    “我好不容易重新見到你,怎會放你走。”


    於是她用力,匕首割開皮肉,有血滲出。


    “你不報仇了?”


    “不想看阿爾多的結局?”


    “不想回靖國?”


    “不想……知道溫涼淵的生死?”


    他試探了幾次,最後祭出溫涼淵。


    烏蘭微一恍惚的瞬間,他伸手卸了她手中的凶器。


    “你知道他的下落?”她急切的問。陷於亂軍之中的人是否安好?


    布赫鉗住她的手,讓她不再有機會尋死,而後道:“不知道。”


    烏蘭咬牙。


    她又上了他的當。                           


    他隻不過是在詐她,好趁機鉗製她。                                  


    她認命的閉上眼,任他叫人將她抬走。              


    天快亮的時候他才進房休息,將烏蘭手腳上綁著的繩子解開,然後——抱著她躺倒在床上,和衣而睡。


    烏蘭掙紮,他道:“別亂動,否則我也許忍不住,會做出不好的事。”他灼灼看著她,“你成了阿爾多的人,知道我多後悔麽?”


    烏蘭不再亂動,別過頭去。他大概是累極了,很快沉睡。烏蘭心中紛亂,往事毫無順序在腦海中奔湧,頭疼欲裂,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天光大亮,一個時辰過去,侍從遵照吩咐來敲門喚起。布赫還有許多事要做,隻允許自己休息一小會。


    烏蘭睜眼便問:“還要捆著我麽?”布赫一邊洗臉一邊說:“要。捆到你不想死為止。”他出門去,留下兩個婢女在屋中伺候,門口還有侍衛把守。


    除了吃飯更衣,烏蘭的手腳都被捆著,每隔一會婢女會給她鬆綁緩一緩,以免捆壞了皮肉。




雲煙

某次鬆綁時趁婢女不留神,烏蘭掙脫了繩子,飛快打碎一個瓷瓶,然後將尖利的碎片對準心口。


    “別著急,我不尋死,隻是不想被捆著罷了。你們拿著繩子遠遠站到牆角去。”烏蘭命令兩個婢女。


    婢女們沒辦法隻好按吩咐行事,站得遠遠的。


    侍衛聽見響動,開門進來看這情形後,有一人去給布赫送信,另外幾個進屋來緊張盯著烏蘭舉動。


    烏蘭繼續用碎瓷抵著心口,坐到椅子上舒展手腳,跟一臉緊張的眾人說:“放心,我不會死,隻要你們不捆我。”


    布赫得了消息飛馬趕回,進房後遣退眾人,笑問烏蘭:“想通了,不再尋死?”


    烏蘭扔下碎瓷片,冷笑:“死又什麽用,我本就沒想死。頭暈了,我要睡覺。”她合身倒在床上,片刻呼吸深沉,真的睡熟。


    布赫走近,欲伸手觸碰她的睡顏,終究還是收回手轉身出門,吩咐人進房好好看著。他剛入城,還要做許多善後的事,時間緊得很。


    烏蘭幾日幾夜沒睡過好覺,連接受的震驚和打擊又大,這一鬆懈下來隻睡得人事不知,從白天睡到晚上,又睡到第二天午時。


    醒後饑腸轆轆,將桌上備著的飯食用了大半。


    推門出去散散,入目竟是幾樹桃花。        


    此時晚梅早已落盡,綠葉滿枝,梅樹下的人亦消失不見。                  


    桃花灼灼光華太過耀眼,將梅樹風致掩蓋。          


    “去給我找件女人衣服,越漂亮越好。另外準備熱水,我要洗澡。”烏蘭吩咐婢女。她穿的小廝衣服又髒又臭,進城時跟守軍要的幹淨外袍披在外麵,才入府見布赫。


    婢女一溜煙出去,片刻準備停當,烏蘭沐浴換衣,收拾停當。晚間布赫回來見她幹淨利索,微笑說:“你還是穿女人衣服好看。”




雲煙

烏蘭笑問:“你留我在這裏做什麽?誘阿爾多來自投羅網?”


    布赫看她一眼,悠然卸下外甲:“讓他自投羅網,還用這樣費周章?他早就是網中之魚。我留你,是要娶你。”


    心口突的一跳,烏蘭冷了臉:“大人,我是安國王妃。”


    “安國王是什麽?我本就不知道。”他嘴角噙著冷笑,“這名頭也是我送他的,如今我要拿回來易如反掌。”


    “你果然謀劃了很久,不隻古達覆滅這半年。”烏蘭聞言瞪著他,一字一字說。


    他黝黑的眸子深不見底,笑而不答,忽然轉移了話題。


    “泰格對你做了什麽,你知道嗎?”


    烏蘭沉吟,反問:“你不知道?”


    “知道的不多,也不夠及時,但是——已經足夠讓我處置他。”他的聲音冰冷,毫無感情。


    烏蘭疑惑地看著他:“你是說,要害我的不是你,而是他自作主張?那你打算怎麽處置這個對你忠心耿耿的奴才,以此向我證明你的清白?”


    她將“忠心耿耿”說的很重。


    布赫坐到她麵前,認真地告訴她:“我對你如何無需證明,他忠心耿耿就不該背著我私自行事。”


    他臉上是烏蘭從未見過的表情,冷漠,深沉,略帶些陰鷙。            


    “那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她聲音有些幹澀,別過頭去。                    


    他讓她覺得陌生,甚至有些害怕。                                  


    他又擁著她上床睡覺。                     


    烏蘭想推開他,他張開眼睛沉聲說:“我不會勉強你。”說完繼續將她箍在懷裏闔目睡去。


    一宿無話,次日清晨他依舊早早出去忙,晚間回來休息,日複一日。


    外麵的消息有婢女源源不斷告訴烏蘭。




雲煙

哪裏又打了勝仗,哪裏守軍又全數投降,拓陀全境已被古達軍踏遍,阿爾多依舊到處逃亡……


    婢女很樂意說,烏蘭也欣然聽著。


    布赫既然很想讓她看他一手掌控的天地,那她就看好了。


    古達人在盡情享受他們徹底的勝利。


    半月之後,布赫擁立的新酋長被接入拓陀城中,據說要在當日安國王的冊封台上接受正式的加冕。古達酋長新立的詔書,依舊出自南王之手,以此證明這個頭銜的合理合法。


    因為烏蘭近些天來所表現的求生欲望,布赫允許她在安全地帶自由行動,隻是安排了許多明處暗處的侍衛,保護她的安全,也防止她逃跑。


    新酋長進城時烏蘭看到了,是個十分年輕的少年,繼承了他父親的其貌不揚和滿身肥肉,一看就是個毫無能力嬌生慣養的孩子。布赫為何不自己稱王,非要擁立這孩子繼承酋長之位?若說因他對舊主忠心耿耿,烏蘭可不信。


    就像她不信他占領古達是為老酋長報仇——盡管外間都這樣傳說。


    他的野心她看得出,從幾年前就看出了。


    烏蘭在街頭湧動的人潮中觀看新酋長入城,身邊一個老婦人忽然拉了她一下,一邊裝著若無其事,一邊不動唇的對她低語:“別看我,跟我走。”


    烏蘭掃一眼周圍跟的喬裝侍衛,不動聲色往老婦人身邊湊。看熱鬧的人推推搡搡,烏蘭擠進人群深處,矮下身子跟著老婦人拚命向前擠。左擠右擠,幾個侍衛已經找不見她的蹤影。


    來到僻靜小巷,老婦人摘下頭上風帽。                          


    是喬裝的木揚錯。                       


    烏蘭讚賞道:“好,你竟還活著。”             


    木揚錯手中鋒利的刀子抵上烏蘭心口:“你竟然是奸細!枉我和王爺這樣信任你!”




雲煙

烏蘭鎮定看著她,毫無懼色:“我若是奸細,能留你活到現在?殺了你嫁禍給王爺,金圖部落早來打拓陀了。”


    木揚錯皺眉瞪著她,半信半疑:“那你為何在布赫那裏!”


    “我被虜的你看不出來?方才我身邊多少人喬裝跟著,你又不是不知道。多謝你帶我脫身。”


    木揚錯想了一想,信了大半,又問:“王爺現在哪裏,你知道嗎?有傳言說……他死了?”


    烏蘭頹然搖頭:“不知道。我們早就被古達兵衝散了,幾萬大軍,全軍覆沒!王府的大火我看見了,你如何脫身的?”


    木揚錯拉下衣領,一片燒焦的皮膚呈現在烏蘭眼前。


    “死裏逃生。”她答。


    烏蘭替她把衣領整好,輕聲說:“活著就好。你可有辦法出城?帶我離開吧。”


    兩個時辰後,在木揚錯以前陪嫁丫鬟的幫助下,兩人喬裝走出拓陀城。那丫鬟現在城中做生意,將她們扮作跟隨運貨的下人帶出城,又用馬車將她們送到不遠處的小鎮。


    木揚錯要回金圖,拉著烏蘭一同走。


    王府衝天大火那一晚,木揚錯終於體會到什麽叫國破家亡。


    她要回娘家搬救兵,就算敵不過布赫,起碼先把阿爾多找到。多年的夫妻,即便他待她如何苛刻,她依舊是放不下。


    烏蘭拒絕去金圖。


    “我要留在這裏找王爺。”她的目光無比堅定。


    “也好,那我們分頭走。”木揚錯蹬上雇來的小馬車,一路飛馳奔向金圖。


    烏蘭蹬上另一輛車,向當日戰場方向奔去。


    失落在亂軍之中的那個人,生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她不能再丟下他。


    而阿爾多,這帶了幾騎在草原流亡的王爺,她不去想他。


    從心底刻意回避。


    她根本搞不清自己對他,如今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雲煙

讓烏蘭始料未及的卻是,她沒有找到最想見的那個人,反而先遇見了阿爾多。


    茫茫草原上各自奔波,晝伏夜出躲避著很可能隨時出現的追蹤者,想要遇見何其艱難。


    但就是那樣恰好,早一刻也不行,晚一刻也不行,偏偏月夜相遇。


    如果是緣分,還真是孽緣。


    偏僻破落的小鎮,人煙稀少,入夜後街上人影俱無。烏蘭的小馬車剛進鎮子,迎麵就遇上兩個人。


    月光之下,再熟悉不過的身形,即便是喬裝過她也認得出。


    他們來搶她的馬車,一出手就殺了車夫,烏蘭被從車裏拎出來,阿爾多剛要下手,猛然認出了她。


    “你!”他驚異非常。


    不宜久留的地方,侍衛趕車奔向鎮外,阿爾多與烏蘭擠在狹小的車廂內,默默無言。


    “你不是去拓陀城了,怎麽在這裏?”他忽然問。


    烏蘭默然,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誤會了她的沉默,過了許久,說:“到下個能落腳的地方,就放你走。”


    她不告而別,拿了他的腰牌還能去哪,自然是去投奔布赫。即便不是,她也不會再跟著他吧?他已經不是王爺了。


    成王敗寇,他明白,所以不留她——即便他曾對她全心全意,死心塌地。


    烏蘭聽出他的艱澀無奈,默了一會,說:“木揚錯回金圖為你搬兵去了。”


    他略有所動,回憶起結發妻子。


    半晌,他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咬牙自語:“去金圖。”掀開車簾吩咐侍衛調轉方向,他回身問烏蘭:“你和我走,還是自己走?”


    烏蘭說:“自己走。”


    她別開頭,不再看他。


    自此一路無話。


    天快亮時他將她留在某個城邊,駕車北上。


    天邊晨光初綻,他的馬車逐漸縮小成遠方的黑點,她站在原地許久未動,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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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五更大概結束,晚上大概不會寫了吧 o(╯□╰)o

    這周末不休,接著寫,好想快點進展劇情。

    噢~~~~~~~那絕世的男N號還沒出鏡,急死偶咯,撓牆中……

       醫文四姐妹讀者群1662675

       姐妹篇《宮醫歎》《毒醫難》精彩進行中

       姐妹篇《痞醫亂》已完結,歡迎大家閱讀




遊俠

布赫曾說過,阿爾多早就是網中之魚。


    此時他所奔向的前方,是艱險莫測的未來。


    也許金圖不會接受他,也許他根本到不了金圖。


    然而那是他此時唯一的希望。


    微弱的,微弱的希望。


    烏蘭掉頭向城中走去,她得填飽肚子,然後才有力氣去找溫涼淵。


    溫,涼,淵。一個隻要想起,心口就會刺痛的名字。


    ------------------


    大戰過後的沙場,是黑鴉的天堂。


    阿爾多當日所帶幾萬人,降了一半,死了一半。萬餘屍體堆在草地、河邊、樹林、土丘。暖日頭曬著,有濃重的惡臭。


    折斷的鋼刀鐵槍或埋在土裏,或插在死者身上。被砍下的胳膊腿腦袋,滾得到處都是。


    血水曾經染紅附近的河流,這幾日那水中的殷紅方才散去。可河水依舊是不能喝的,有腥臭的味道。


    烏蘭摘下水袋飲了一小口潤喉,又小心蓋上蓋子掛在腰間。


    已經翻過了幾百個屍體,都不是他。


    她甚至拿起被砍掉的頭顱仔細觀察眉眼,絲毫不害怕,也不覺得惡心。


    昨夜她睡在戰場邊,聽風聲越過樹梢發出詭異的響聲。原野死寂,唯有夜風的鳴響。她在滿天星光下睡熟,然後在清晨被烏鴉的聒噪驚醒。


    她站起時驚飛附近覓食的鳥群,撲棱棱的,鋪天蓋地的黑。它們討厭她的驚擾,瞪著幽靈般的黃色眼睛對她表示不滿。她用樹枝粗暴地驅散著,從它們口中搶下一個個屍體翻看。


    這些該受詛咒的鳥兒,若它們啄花了他的臉,她要如何認出他?或者——它們已經將他吃掉了?


    不!狠命搖搖頭,她將這可怕的念頭趕走。他一定沒死,他一定不在這裏麵……


    遠方高地的密林裏,立著三人三騎。為首男子拿起源自外藩的鏡筒,觀察著修羅場上那抹單薄的白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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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這周末又廢了,隻吭哧出一章o(╯□╰)o

今天買了很漂亮的旗袍,興奮中,有喜歡旗袍的親麽?




遊俠

“主子看什麽?”看到男子饒有興味的表情,年輕的小隨從探頭詢問。越過密林枝椏看過去,遠方是荒涼又惡心的戰場,他納悶主子到底發現了什麽。


    為首男子嘴角微扯,順手將鏡筒拋向身後。小隨從靈巧接了,端在眼前也學樣看去。


    屍體,屍體,入目全是屍體,黑壓壓覆蓋著烏鴉群。


    滿眼的黑色中,卻有一抹白色晃動。


    “咦?”小隨從前後轉動鏡筒,將視野調到最清晰,遠方那影子一點點在眼前放大。


    髒汙不堪的衣服,贓汙不堪的雙手,然後是贓汙不堪的臉。依稀可見眉清目秀的底子,巴掌大的臉上一雙眼睛分外有神。


    “奴才覺得這人眼熟。”小隨從皺眉頭仔細回憶。


    “多度獻的那幅畫。”男子眸光一閃,接口道。


    “呀,真是!”小隨從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不過……那畫上可是女人,還是人家安國王的寵妃,這髒孩子是……她親戚?”


    男子複又拿過鏡筒看了一會,嘴邊笑意越扯越深。


    一直不開口的另一個隨從說話了:“主子,咱路過看看而已,別……”


    話猶未落,男子側頭瞟他一眼,直把這三十多歲的漢子瞟了一身冷汗,噤聲不言。


    “咄!”男子勒馬向坡下衝去。三騎棗色快馬如一團紅雲,片刻閃至沙場上那抹白色身邊。


    日頭照的人發暈,烏蘭正頭暈眼花翻找著屍體,頭頂一片烏雲罩下。


    地上人和馬的影子晃來晃去,烏蘭抬起頭,首先被陽光晃花了眼。


    用手遮住日光,她眯起眼睛打量來人。


    後麵一大一小兩人完全沒有存在感,似乎天生就是要被人忽略的,實在是因為,他們前麵領頭的男子太過光芒耀眼。


    疏朗眉目在烏蘭注視下泛起笑容,略帶些邪氣。“你在找什麽?”他挑眉開口。




遊俠

烏蘭起身站開幾步,警惕看了幾個陌生人一眼,複又蹲下身去翻找,隻當他們不存在。


    小隨從不高興了,衝著烏蘭嚷嚷:“小哥兒,咱們主子問你話呢。”烏蘭為了行路方便,這幾日一直穿著男子衣服,被小隨從當做男人。


    烏蘭充耳不聞,繼續做著自己的事。


    每個屍體被翻過來,便有一陣惡臭傳出,小隨從不禁皺了眉。“主子,咱離開這醃臢地方吧?”試探著請求。


    男子不搭理隨從,眯著眼睛跟烏蘭說話:“在下絡辰,遊走四方專以助人為樂事,姑娘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不妨說來聽聽?”


    “姑娘”二字讓小隨從瞪了眼睛仔細打量烏蘭,臉色越來越奇怪。烏蘭借著屍體遮擋,將腰間匕首暗暗捏在袖中。


    “多謝關心,不妨礙閣下趕路。”冷冰冰逐客。此時此地遇見這樣三人,她不覺的是什麽好事。


    自稱是絡辰的男子悠然道:“姑娘要找的人恐怕不在這裏。”


    烏蘭聞言抬頭看他。


    二十多歲的樣子,臉上線條硬朗得很,眉眼間卻氤氳著一團痞氣,直讓寒星般的眸子放出曖昧的光來,長得不錯,卻不像好人。


    她自忖從沒見過這人,越發警惕起來。                        


    “王妃何須如此小心?”絡辰似乎不耐煩了,直接道出她的底細。               


    烏蘭皺眉:“你是誰?”             


    “周遊四方的旅人而已。因為做過幾件好事,大家都拿我當遊俠,王妃也不妨這麽想。”絡辰端坐馬上,悠閑的狀態和烏蘭的滿身戒備形成鮮明對比,“一路走來頗知道一些消息,譬如安國王府大火後王妃不知所蹤,譬如安國王遠赴北方尋求庇護——如今又知道一個,就是安國王妃在沙場上舍命尋夫。”說道最後一句,他笑意深深。




遊俠

他錯會了她的意,並不知道她在找誰,但這絲毫不能讓她放下戒備。


    荒涼原野,屍骨遍地,他鮮衣怒馬突然出現,帶著洞悉一切的傲慢和戲謔,所為何來?


    烏蘭冷臉問:“你想做什麽?”


    絡辰聳肩:“過客而已,好心提醒一下,免得有人做無用功。”


    “不勞費心。若無事還請閣下讓開。”


    絡辰一眉高一眉低的無奈再勸:“你不信?我說真的,你有這力氣和工夫,真不如遠上金圖去尋,準比這裏有希望。”


    外麵人不知道烏蘭喬裝跟阿爾多出征的事,因此這位絡辰遊俠隻當安國王妃借府中大火遠遁,奔赴戰場千裏尋夫。


    烏蘭不再答話,又挪開十多步,與三人拉開一段距離後繼續手頭的事。


    絡辰冷眼看著她的舉動,勒馬轉身,沿原路返回。


    小隨從跟在後麵,不斷回頭,略帶些氣憤給烏蘭扔白眼,邊走邊嘟囔:“不聽人言,就等著吃虧吧,嘁!哎喲——主子,主子你看!”


    絡辰聽到隨從的叫聲回頭,不見了那抹白色身影,再仔細看,方發現她是暈倒了。


    在這屍臭衝天的地方待的時間太長,渴了喝口涼水,餓了啃幾口幹糧,她連日奔波的身子早就熬不住了,偏偏今天日頭出奇得曬,直接將虛弱的她曬暈過去。


    絡辰微側目,小隨從馬上會意,雖然不甘不願的,但還是立刻回馬將烏蘭弄到馬背上帶走。


    三人三騎,片刻消失在沙場盡頭。


    兩天兩夜的昏睡,噩夢纏繞,烏蘭醒過來張開眼的瞬間,隻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猛然坐起身,瞪大眼睛看著床前之人。


    偏又起的猛了,眼前發了陣黑,而後又模糊一陣子。那帶著笑意的臉就在她眼前晃啊晃,幻境一般。


    “慢些,小心頭暈。”溫潤低沉的聲音提醒她不是在做夢。




遊俠

“你——”她盯著他說不出話來。


    “安心躺著,你身子發虛,別多說話。”他將她按在床上,蓋好錦被,回身去拿藥。


    烏蘭再次翻身坐起,聲音有些發顫:“你沒死!還活著!”


    他轉頭頗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如此激動,忽然眸光驟亮。


    “烏蘭,難道你在戰場上找的人是我?”


    驚喜中夾著震撼。


    她長長舒口氣,如釋重負,整個人都軟下去平躺在床上,雙眼直直盯著屋頂,卻又什麽都沒看。


    “溫,涼,淵。溫,涼,淵。溫,涼,淵……”


    她一遍一遍輕聲叫著他的名字,像在自言自語,又仿佛無意識的夢囈。


    他一遍一遍應著,初時隻是在正常不過的應答,微微錯愕之後,心中恍然,目光越發膠著在她麵上,溫如春水。


    “烏蘭。”他也叫了她一聲。


    烏蘭的囈語被打斷,轉過臉來。


    “恩?哦,我沒事。”她以為自己恍惚的樣子讓他擔心了,忙笑著解釋,“就是想叫幾聲你的名字,心裏踏實。”


    在此之前,她一直擔心擔心擔心,昏睡的夢裏都是他滿身鮮血的樣子,如今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突然上前伏在床沿,伸出雙臂將她抱在懷中。                  


    時光在這一刻靜止,天地一片寂靜無聲。         


    她疲乏的身子徹底放鬆,在他懷裏沉沉睡去。他一直輕輕抱著她,埋首在她一頭烏發間,耳邊是她愈發均勻的呼吸。


    絡辰推門進來,很有禮貌的輕咳一聲,目光卻毫不回避,很有興趣打量著抱住的兩人。


    溫涼淵將手臂從烏蘭頸間抽出,防她驚醒,在她肩頭輕拍幾下,這才起身和絡辰點頭致意。


    “打擾了。”絡辰點頭回禮,嘴上這麽說,語氣中卻毫無歉意。




遊俠

溫涼淵鄭重施禮:“相救之恩,真不知以何為報。”


    絡辰揮揮手:“你我兄弟何須說這個。”斜倚門邊,掃一眼床上熟睡的人,繼續慵懶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溫涼淵笑說:“隨你高興。”


    絡辰便說:“那我先講好的——布赫在找尋安國王妃,且並無惡意。”


    “這也不算是什麽好消息。”


    “那再說壞的——你們古達新上任的酋長遇刺身亡,就在冊封禮當天。”


    “這,卻也不算是壞消息。”


    絡辰挑眉:“為何?”


    溫涼淵如實答道:“布赫找烏蘭,即便許她榮華許她寵愛,於她於我皆非好事。至於天生愚鈍的新酋長遇刺,對古達百姓來說許非壞事。”


    絡辰點頭,又道:“原是我料錯了,她沙場上舍命尋的卻不是阿爾多,而是你,對不對?”


    溫涼淵滿是痛惜看著烏蘭,喃喃道:“我原也料錯了。沒想到,她是肯這樣舍命為我的。那樣危險的地方,虧得上天垂憐,沒讓她在腐屍之地染上瘟疫,否則我一生都還不了這債了。”


    絡辰輕笑,鳳目流轉:“算起來也是妙極的緣分。我遇上你,又遇上她,偏你們卻是舊相識。我隻道帶她來求你醫治,要欠你人情了,誰料最後反而是你欠了我的。”


    “這人情太重,我隻能立個赴湯蹈火的誓給你。”溫涼淵也笑。


    兩人一個溫潤內斂,一個放肆張狂,一個青衫落落,一個紫衣倜儻,立在一起相視而笑,隻讓人覺得天地間的光華盡數皆被攝去。


    “新酋長被刺?”烏蘭得知這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冷笑。


    “笑什麽?”絡辰問。


    “這是布赫的好盤算。”此時烏蘭已知絡辰並非壞人,將心中所想盡數告知。


    絡辰眯眼,眸中光華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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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五更結束。

    昨天說的旗袍是街上買的,淘寶也有但貴一些,就不給芳菲親發鏈接了,親要是喜歡去搜一下,有幾家店品質不錯。

    另外幾位一肚子怨氣的朋友,您幾位的牢騷帖子我已刪。看文寫文都圖一樂,何必找氣,不喜歡就不看,比我寫得好更得快的作者有很多,您別跟我這兒慪氣了。人生苦短,每天24小時根本不夠用,把時間用在生氣上太可惜。大家共勉 o(╯□╰)o

    十二點半了,洗洗睡吧。親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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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禁

“王妃好心智,竟能想到這點。人比花嬌,心有七竅,溫兄好福氣。”他笑睨溫涼淵。


    溫涼淵習慣了他的戲謔,卻怕烏蘭著惱,忙說:“絡辰兄莫要胡言。”烏蘭低眉隻作不聞,臉上憂色難掩。


    “怎麽?”溫涼淵注意到她的不安,溫言問道。                 


    烏蘭輕輕搖頭不語。                                 


    絡辰輕笑,懶散倚在塌上,隨口道:“她在擔心——隻不知是為你二人擔心,還是為別人。”


    “此話何解?”                    


    “布赫搜尋她,你二人難以成雙遠遁,這是你們的劫。小酋長身亡,布赫定拿此事做文章,這是阿爾多的劫。”絡辰點到即止,溫涼淵明白了他的意思,略微沉吟,坦然看著烏蘭道:“你擔心安國王?”


    烏蘭點頭,看一眼慵懶斜躺的絡辰,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錯。


    溫涼淵道:“我還是那句話,你心向布赫還是阿爾多?若是阿爾多,我可以陪你北上找他。”


    烏蘭倏然看向他。他眼中一片清明澄澈,無任何心口不一的神色,讓她心中莫名難過。


    他總是這樣包容遷就,退開一步給她自由,然後再心甘情願將自己所求放在一邊,隻想她所想,做她所做。


    她第一反應不是感動,反而是難過。                                                


    “不用了,不用你陪我北上,我自己也不去。”她搖頭拒絕,“現在沒人能幫他,除了他自己。”


    絡辰拊掌而笑:“這話說得好!人生在世,除了自己誰也不是最終的倚靠。”小隨從進門,對絡辰附耳說了什麽,絡辰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我大概這兩日就要走,你們作何打算?”


    一句問住了烏蘭。                                  


    作何打算?她還未來得及想。




軟禁

真是不知下一步該邁向何方,以往所求之事一件件垮塌,孽也好,怨也好,終究發生了,且將她身邊一切攪的混亂。對於未來,她尚無打算。


    溫涼淵看看她的神色,笑答:“先盤桓些日子,待她身子好全再說。”         


    絡辰想了想說:“若無好去處,不妨跟我回我家那邊逛逛?”他家似乎頗為富裕,平日出手闊綽,一副紈絝子弟模樣。


    烏蘭笑說:“容我們想想。”一個“我們”將溫涼淵說得嘴角彎起,亦說改日再議。絡辰於是告辭出門,到街上閑逛去了。


    烏蘭有些累,到床上倚著休息。溫涼淵端來參湯給她,一直看著她喝完,又取了蜜餞點心來。


    恍若回到軍醫處的日子,他也是這樣體貼照看。生離死別,兜兜轉轉,時光仿佛轉個圈又回到原地。


    隻不過物是人非,曆過幾次生死,心都不一樣了。


    絮絮說起前事,皆有所隱瞞——他未說起一路艱辛,多次生死一線,她也未說起受騙為他報仇——然而這有所隱瞞的回憶,也足夠兩人唏噓相對。


    天黑又天亮,轉瞬已過三日。小鎮上遠離腥風血雨,雖也有騎兵過市,有難民投奔,但多半時候都平靜祥和。烏蘭身子大好,基本如常,這幾日的調養不但養好了身體,也養好了心。


    再深的傷口也會愈合,何況此時此地,她哪有讓它繼續流血的資格。


    布赫再次大規模起兵,討伐金圖部落。按照他昭告世人的說法,安國王阿爾多潛入金圖投奔嶽父,而那刺殺小酋長的人恰恰來自金圖,是金圖先挑釁古達的。


    繼討伐拓陀為老酋長報仇之後,布赫開始了新一輪的複仇戰。


    這偏遠的小鎮上,因了這個討伐,過騎兵的次數也多起來,坐在屋裏也能聽見車璘璘馬蕭蕭。


    “我們該離開了。”烏蘭說。




軟禁

絡辰窗外笑問:“去哪裏?”


    隔窗望去,幾株垂楊嫩青枝條搖曳,他一身紫袍抱劍而立,邪肆笑容於明媚陽光下恣意綻開,光華逼人。


    溫涼淵邀他進屋,答說:“我們打算回中原。”


    “中原?”絡辰挑眉,“決定了?”


    溫涼淵點頭。


    “不考慮一下和我回家麽?”絡辰很不死心。


    烏蘭婉言相拒:“多謝盛情,隻是我離故土日久,想回去了,日後有機會再去府上叨擾。絡辰兄的恩情,我們銘記在心。”


    絡辰一笑:“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隻是此次別後,也許少有機緣再見,不知兩位何時可讓我喝杯喜酒?”


    溫涼淵接口:“絡辰兄又說笑了。”隨即岔開別的話題。


    烏蘭低眉不語,絡辰目光在二人麵上掃過,亦不在這問題上糾纏。


    臨別之時,他又問了一次要不要和我回家,再次遭到拒絕。烏蘭和溫涼淵雇車先走,他說臨時有事,要在鎮上多住幾日,於是就此別過。


    烏蘭二人同坐車中,一路向南駛去。                 


    夏天突然就來了,一日熱似一日,白天穿單衫汗濕衣背,隻在夜裏稍微涼快一些。兩人在客棧投宿,屋中悶熱得緊,於是出來院子納涼。


    “再過兩日就到靖國邊境了,聽說那邊鬧山匪,需在驛站等著官兵護送。”


    烏蘭輕歎:“哪裏都不太平。”                   


    說話間街上一陣騷動,馬蹄聲聲,紛亂著由遠及近。客棧外頭的人跑進來關上大門,嘴裏嚷嚷著“又過騎兵”,很厭煩的趴在門後透過門縫看動靜,盼著這隊兵早點離開。


    可那旋風似的一隊鐵蹄,竟直衝客棧而來,瞬間就包圍了院子。大門被踢開,十多個黑衣鐵甲的騎兵衝進來,將院中納涼的客人們衝散,一時亂成一團。




軟禁

為首之人拿著幅畫,對著剛要進屋躲避的烏蘭看一眼,說:“消息沒錯,動手!”


    就這樣,烏蘭二人被莫名塞進一輛馬車,由騎兵們簇擁著疾馳而去。


    方向正北,速度極快,一天一夜的工夫,將二人走了幾天的路走完。


    再次經過當日落腳調養的小鎮,烏蘭欲哭無淚。


    白費心血,她們還是逃不脫他。


    黑衣鐵甲,蒼狼花紋,捉他們的是布赫的人,且是上等精兵。他忙著打仗,卻還有時間“照看”她們,真真是情深意重呀。


    一隊人在鎮上落腳——總這麽趕路騎兵們習以為常,但烏蘭吃不消,再不休息會生病。


    竟然又是曾經住過的客棧。


    然後,竟然又遇見絡辰。               


    不過此時他卻沒機會和烏蘭兩人攀談,騎兵們對一切外人都十分戒備,根本不容他靠近。他隻能隔著樓梯和她們打招呼:“看看,不跟我回家,又被抓回來了吧?”一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烏蘭無力閉目,心道我們被捉你高興什麽,也不怕遭報應。                       


    一念及此,耳邊傳來絡辰的驚呼。                                         


    冷箭貼著他耳邊飛過釘在牆上,差點要了他的命。他那年齡大點的隨從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來,橫身擋在他前麵向外衝,後麵小隨從拎著包裹飛身跟隨,三人瞬間消失在烏蘭眼前,隻餘絡辰略帶戲謔的喊聲——這次救不了你們了,後會有期。


    蒼狼精騎麵對突發狀況安如泰山,護人的護人,警戒的警戒,有條不紊,見事情和自己無關才如常行動起來。


    烏蘭和溫涼淵被安排在同一個屋子,身邊十步遠就是一圈持刀護衛,插翅難逃。烏蘭和衣躺在床上休息,溫涼淵歪在一旁塌上,兩人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




軟禁

“絡辰被人追殺?”烏蘭問。


    “無妨,他經常被人追,都是有驚無險。我第一次遇見他時,他剛剛殺了追殺他的人。”


    “他到底是什麽人?”


    “不知道,他自稱是商戶人家的少爺,出來遊山玩水的。”


    “你信?”


    “信與不信有什麽分別。”


    烏蘭不說話了。的確,信與不信沒什麽分別。若她經了這麽多事還不懂這道理,就太笨了。


    “睡吧,明日還要趕路。”溫涼淵勸道。


    烏蘭閉上眼睛,什麽也不想了,片刻睡著。


    到了這地步,還能想什麽,走一步算一步了。


    -------------------------


    拓陀城的滕江府還是老樣子,烏蘭站在院子裏自嘲,終究是沒逃出去呀。


    不過,這時和那時卻不一樣。


    溫涼淵完好無損和她並肩而立,也不枉她辛苦跑出去一趟。


    布赫在金圖那邊領兵打仗,烏蘭和溫涼淵被軟禁在此,終日無事,隻等他歸來。無論他是勝是敗,唯有那時,她們才有個結果。


    不過,他會敗麽?似乎是不會的吧。


    當他凱旋歸來站在她們跟前,會給她一個什麽結局?


    “布赫不會為難你。”溫涼淵寬慰她。


    烏蘭不說話。


    不殺,不打,卻並不等於不為難。若他要娶她,要終生囚禁她,她該怎麽辦?


    溫涼淵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說道:“隻要你願意做的事,我都會幫你。”


    她看著他,心中酸楚與溫暖並存。


    單單是這份寬容的體貼,已讓她無比感動。然而越是感動,越是愧疚。


    半年拓陀歲月,她似乎已經失去付出溫情的能力。


    她無法回應他的感情。


    即便可以千裏舍命相尋,但她明白,那更多是出於負罪與意氣,與愛無關,與愛無關。


    他若救她,她亦可以救他。


    他若愛她,她卻無以為報。


    不是不想,而是已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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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五更結束,又是十二點半,o(╯□╰)o 洗洗睡




殘局

布赫對金圖的征戰,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開始又結束。八萬鐵騎踏遍金圖半數土地,帶回兵敗被俘的安國王,留下退守北方的金圖一族。


    若問他為何不一舉滅掉金圖,隻因為南王發了命令雙方停戰的詔書。


    若問為何南王這次敢捋虎須,為何布赫接詔書後乖乖退兵,隻因為北國那邊有了動靜。


    北王來信說,先祖留下雙盛偌大基業,不是用來給子孫糟蹋的,打來打去成什麽樣子,快給我速速停戰。


    南王捧著這封言語粗俗字跡潦草的書信,欣喜若狂——不管怎樣,這是北王的表態,也就是整個強大北國對南方戰亂的態度。有了這個表態,南王當時就親手寫了詔書發下去,讓布赫與金圖和解。


    金圖自是求之不得,布赫也無異議,還回了一封言辭十分恭敬的書信給南王,麵子裏子都做足。


    但被布赫打下來的城鎮牧場如何安置,詔書上巧妙回避不提,金圖也不敢要,就這麽被布赫占下了。


    古達主城半年前被燒毀一直未重建,布赫將拓陀城做了本部主城。


    他帶兵剛入城,冊封的詔書也隨即到達。


    古達部落新酋長,雙盛南國攝政王。


    “攝政王安好,下一步您是否要做南王?”見到布赫第一麵,烏蘭規規矩矩請安。


    布赫眸中暗沉,掃了溫涼淵一眼,開口便說:“下一步,我要你做攝政王妃。”


    “那我隻有一死以謝攝政王厚愛。”烏蘭笑說,像在拉家常。


    “你恨我?”


    “不恨。但也僅限於不恨。”


    布赫再看看溫涼淵:“關於他的事,並非我授意。”


    溫涼淵略詫異,詢問的看看烏蘭。


    烏蘭隻做不見:“與他無關,是我自己不想。”


    “與他無關,那麽,與阿爾多有關?”


    烏蘭眸子亮亮看著布赫:“我要見他。”




殘局

“你這樣在意他,我恐怕不會給他安排好結局。”布赫臉上在笑,眼中卻是懾人的寒意。


    烏蘭哂然一笑:“我不在意他,你就能給他安排好結局?還有他——”指著溫涼淵,“你又打算給他安排什麽結局?暗殺,嫁禍,拿我當癡兒?”


    布赫皺眉:“你在說什麽。”                    


    烏蘭將袖口撩開,露出手臂上包紮的傷口。                         


    “這是否拜你所賜?下次派個老手來,別事情沒辦成還留下證據。”


    有天晚上,烏蘭在溫涼淵房中坐著,突然來了刺客。先吹了些迷香,後閃進一個提刀的黑衣人。烏蘭和溫涼淵都是醫者,聞到迷香開始就警惕屏息,及至刺客進門,烏蘭躲在門後一腳踢過去,奔出屋子喊侍衛。刺客慌亂間亂砍,在烏蘭臂上留下傷口,幸好無毒且不深。


    飛速趕來的侍衛將其製服,審問之下,刺客竟說是為了完成泰格生前托付。


    及至那時,烏蘭才知道泰格卓佳等一條消息線上的人,皆早已不在人世。


    那刺客自然不知道其中許多曲折,隻是早先受了泰格囑托暗殺溫涼淵,如今發現他被困在滕江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動手再說。


    刺客被帶走,烏蘭卻越想越心驚。


    讓她思慮的,不是泰格卓佳的死訊,也不是防不勝防的刺客,而是——泰格和卓佳,竟是二夫人殺的。


    若是二夫人發現了泰格底細,殺他為哥哥報仇也就罷了,可事情隻是如此簡單麽?


    一介女流,如何衝破層層侍衛接近泰格,如何連續手刃幾人且毫發無損,若非有人安排怎可做到。那背後相助的人,又是誰?


    布赫曾經說過,他要處置泰格等人。


    泰格是功臣,若無足夠理由處置他,自然會讓其他屬下心寒。他這是借刀殺人麽?




殘局

他若真借二夫人的手殺了泰格,是否,也在借刺客的手殺溫涼淵……


    布赫,他思慮太深,她看不透,隻有猜測與恐懼。


    譬如此時他看著她的傷口,露出痛惜和疑慮的表情,是真是假?她不知道。


    他說:“這是怎麽回事?”是真的不知,還是做戲推脫,她也不知道。


    她不想解釋,隻說:“我想見阿爾多和二夫人,行麽?”


    布赫沒說話,轉身出門走了。               


    第二天有人來帶她進牢房。


    布赫答應她去見他們。烏蘭卻知道,這是最後的見麵。


    “容我準備。”烏蘭掩了門,對鏡理妝。


    布赫送了許多衣服過來,胡漢皆有,烏蘭一改往日習慣,挑了身大紅的長裙穿上。金絲翠羽,繡工上乘,如新嫁娘的喜服。頭上珠翠閃耀,行動間光彩照人。


    從得知阿爾多被俘的第一刻起,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其實早已不恨他。


    是她害了他。


    現在,應該是他在恨她吧。恨她不辭而別,恨她轉瞬投靠他的敵人布赫。


    然而不管他如何恨,她都要去見他一麵。以最美麗的樣子前去,沒有算計和仇恨,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坦然與他相對。


    阿爾多被關押的地方,是拓陀城中最堅固的牢房。他修了這監牢關押重犯,大概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住上一住。


    厚重石壁堅不可摧,迷宮似的道路,陰暗潮濕的空氣。


    二夫人和一幹不肯投降的拓陀重要官員被關在外牢,烏蘭先去見她。


    不知怎的,她成了啞巴,一身髒汙窩在牢房角落裏,比當日暗室裏的木揚錯還要狼狽。神誌卻清明得很,見烏蘭進牢,她一雙眼睛亮的嚇人。


    “是你殺了泰格嗎?”烏蘭開門見山。


    二夫人托雅神情冷漠,搖了搖頭。




殘局

“你知道自己就快被處死了嗎?”烏蘭如實相告。她看得出來,眼前的女人此時心智怕是比以前還要堅強,並不需要任何憐憫。


    二夫人緩緩眨眼,咧嘴笑了。


    她早已不知道生死有何區別界限。


    “有何未了的心願?”烏蘭問。


    二夫人閉上眼睛睡覺,不再理她。烏蘭看著她淩亂髒汙的長發間那坦然平靜的神情,緩緩道:“祝你下世幸福。”


    轉身離去,牢門鐵鎖發出刺耳的響聲。


    迎麵看見手提食盒的三夫人。


    “原來你也在這裏。”王府大火,死了大批奴仆,主子們倒是都還活著。


    三夫人看了看烏蘭的盛裝,笑道:“來炫耀勝利?勸你一句,放過將死之人吧,算是積德行善。”


    烏蘭道:“我沒那麽無聊。你可知她因何而死?”


    “該死就逃不過,何須問緣由。”三夫人在這事上倒是看得透,“譬如我從大火中救出她的時候,哪裏知道她其實活不了多久。”


    何須問緣由,烏蘭略有所動。


    “你打算在布赫這裏度過餘生?”分別時候,烏蘭又問。


    “不然還能如何?”三夫人眼中淡漠,走進牢房。


    烏蘭回頭看她細心照顧二夫人用飯,輕輕笑了。             


    不然還能如何?世上許多事,原來都經不起這一問。                    


    以往不管如何,二夫人總是照料過三夫人,如今她在還往日的恩。等這一切平複之後,她將在布赫庇護下安然過日子,恩仇一律付雲煙,不管她此時對布赫的愛恨如何微妙,都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好歸宿。


    烏蘭舉步離開,琉璃提燈將人影拉得好長好長,她的大紅長裙在幽暗甬道中格外刺目。


    當一切塵埃落定,她的歸宿又在哪裏?




殘局

阿爾多被關在最隱秘的房間,石門上有狼牙般的尖刺,烏蘭輕輕一劃,手指上就是一道血痕。將手指含在口中吮吸,鹹腥的味道。


    機關開啟,石門隆隆移動。阿爾多端坐石桌旁,背影無比寥落。


    他回過頭,看到烏蘭的刹那有片刻失神。


    烏蘭也看著他說不出話,許久才吐出一句:“你的傷……好了?”


    她離開他的時候,他身上多處受傷,其中還有為她擋下的刀傷。


    他不回答,隻問:“你來做什麽?”她的盛裝昭示著布赫對她很好,看在他眼中隻是刺痛。


    “我來看你。”


    “我如今有何好看的。”阿爾多自嘲一笑,“你看完了趕快走吧。”


    “阿爾多!”烏蘭喊他的名字,聲音大的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空曠的石屋中隱有回聲,嗡嗡作響。


    “阿爾多,我是奸細。”她坦然相告。


    阿爾多目光倏然變冷,驚異瞪著她。許久,又黯淡下去,低頭苦笑。


    “你恨我嗎?”話出口,她後悔自己多此一問。


    然而他的回答卻是,不恨。


    聲音平靜,臉色淡漠,他說:“是我自願,我不恨也不後悔。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給你擋刀。”


    烏蘭眼眶瞬間濕潤,淚光中,眼前這與她同床共枕幾個月的男人,突然笑了。


    他從權傾天下到一無所有,已經看開了許多事,想明白了許多事。過去的暴戾魯莽,現在想起隻覺可笑。


    “你能在最後告訴我真相,就算待我不薄。死得明白,來世才能不再活得糊塗。多謝你來送我一程。”


    與溫涼淵相比,他不夠俊美。與布赫相比,他不夠英武。他也不如他們年輕,他年紀已經不小,而且,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然而此刻他的笑容,卻是無比輕鬆幹淨,是生命最後時刻的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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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五更結束。想加更,但太累了,力不從心。感謝親們一路追文,明天見。來不及一一回複,但每條留言我都有仔細看,謝謝大家的愛。




死別

“阿爾多,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他想要死的明白,她就告訴他真相。她一直在騙他,此時若還不說實話,才是真正的殘忍。


    阿爾多依舊笑著:“我愛過你。”


    烏蘭的眼淚終於落下來,她說,對不起。


    他說,無妨。


    他向她伸出手,她一步步走近,然後被他抱在懷中。


    他的力道一點點加重,曾經有過的許多次曖昧纏綿,都抵不上此時一個擁抱。


    石室的後壁突然發出詭異的輕響。


    本來光滑如鏡的牆麵,竟然緩緩裂開一道縫,越開越大,燈火通明的另一個房間展現在烏蘭麵前。


    布赫邁步走近,盯著擁抱的兩人麵若寒霜。


    阿爾多並不驚訝。那個屋子本來就是他修的,從被關在這裏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那裏早晚會站著一個人,隱蔽著窺視他的一舉一動,然後在某個時刻現身走出。


    他看了布赫一眼,仍然抱著烏蘭。


    “你愛她,你的大夫人豈非死不瞑目?”布赫陰冷的出聲。


    烏蘭睜大了眼睛。木揚錯死了,果然死了。她早預感到她很難善終,可乍然聽到,仍是心中難受,尤其是被布赫以這樣詭異的麵孔和聲音說出來。


    布赫從什麽時候起,開始有了這樣陰鷙的表情?


    阿爾多卻表情坦然,接過布赫的問話,卻更像在自言自語:“她因我而死,我自會去陰間還她,陰間還不完還有下輩子,但這輩子,我什麽都給不了她——她明白。”


    木揚錯臨死前的表情,讓他知道她什麽都明白。她應該是不怨恨他了,否則怎會笑著在他跟前自刎。她的血流了他一身,身體在他懷中變冷,走得安詳平靜。


    烏蘭開口問布赫:“你準備怎麽處置他?”


    “老規矩。”


    烏蘭輕輕點頭:“哦。”




死別

所謂老規矩,就是古達部落傳下來的古老刑罰。犯了極重極重罪的人,將在一場盛大的巫司儀式上被獻祭,全身全心的獻祭——活著時身體扔進咒盆,被巫師豢養的萬千毒蟲噬咬,死了之後,靈魂被送往地獄最黑暗的角落。


    在古達人的眼中,阿爾多是害死兩任酋長的凶手,所以他們將動用這已塵封百年的殘酷刑罰,來祭慰死去阿達的在天之靈。


    “你害怕嗎?”烏蘭抬起頭,認真問道。


    阿爾多微微苦笑,坦然相告:“還真有些怕。”


    “什麽時候?”她又問布赫。


    她還在阿爾多懷中,布赫臉上一直陰沉,答道:“下月初一。”


    初一,朔月,最黑暗的晚上祭祀,讓犯人的靈魂永不超生。


    下月初一,不就是後天?今日已是廿九。


    “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麽?我替你完成。”            


    阿爾多認真想了一想,歎道:“大概殺人太多,我這輩子沒留下一兒半女,等我死了,每年求子節上替我燒個香,保佑我下輩子和木揚錯生個兒子吧。”


    “好。”烏蘭用力點頭,“女兒節時,我也會給木揚錯上香,祝她來世與你早日相遇。”


    兩人專心說話,旁若無人。布赫忽地笑出聲:“巫師不會讓他有來世。”


    烏蘭冷然側目:“我會。”                            


    鋒利短劍突然沒入阿爾多心口。               


    “我送你。”烏蘭手握劍柄,仰起臉對他輕聲說話。        


    阿爾多臉上微微痙攣,瞬間被笑容掩蓋。                 


    “多謝。”             


    他緊緊抱著她,讓那短劍插得更深。                


    白色囚服上一道血跡緩緩向下蔓延,亦將烏蘭大紅長裙浸成絳紅。




死別

布赫臉色難看到極點,跟烏蘭同來的侍從快步上前,用力扯動兩人。但阿爾多抱得那樣緊,哪裏扯的開。拉扯中短劍傾斜,血流的更快。


    烏蘭聽著阿爾多的呼吸一點點弱下去,直至寂靜無聲。他的擁抱逐漸無力,被侍從拉開。高大的身體倒在地上,侍從去探他鼻息,哆嗦著跟布赫稟告:“死了。”


    布赫嘴角冷然勾起,吩咐侍從:“你留在這裏。”然後拽起烏蘭走進石壁後麵的房間。


    “你知道殺了刑祭的犯人,會怎樣麽?”他的眼睛像千年寒冰。


    “代其受刑,九族盡誅。”烏蘭淡淡回答。


    布赫冷笑:“好!知道還敢這麽做,你篤定我不會將你獻祭?”


    “你若打算拿我獻祭,將侍從留在那裏做什麽?”


    布赫眉心微動。她的機敏他早有領略,如今看來是越發精進了,竟能猜到他留侍從在那裏當替罪羊的盤算。


    “可是——我也會改變主意。”他語氣略有些凶狠,像是在嚇她,也像是在勸自己。


    她卻答的輕鬆:“那就請將我捉起來吧。但是我保證,祭祀開始前你就會看到我的屍體,到時,你再用誰來代替我獻祭?我看不如用你自己,論起害死兩個酋長,你比阿爾多功勞更大。”


    “你知道了些什麽?”布赫若有所思。                    


    “我什麽也不知道!”烏蘭確實不曉得他都做了些什麽,“但我會思考會推測——你有能力短時間內解決拓陀、金圖兩部,當日怎會沒能力抵禦阿爾多侵占古達,反而讓他燒了主城殺了酋長?你在拓陀城中那許多眼線,有幾個是這半年安插的,又有多少是早就布置好的?拓陀多年兵強馬壯,怎麽你一來打,許多將領一下都肯不抵抗,紛紛投降?”


    布赫表情莫測,雙眸微眯:“那麽,依你說?”

死別

“我什麽也說不出來。”烏蘭看著他緩緩搖頭。隻不過分別半年,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已經讓她覺得遠隔雲端。半年前他是她寒冬中略感溫暖的一簇火焰,如今,他是她暖夏烈日裏瑟瑟發抖的一塊寒冰。


    她的裙幅與雙手,還沾著阿爾多濃稠的血,從溫熱到幹涸,像一朵朵絳紅的花。


    “布赫,我不想說,也不敢想,太多事想起來隻覺陰森可怕。還記得當初古達城那些舞姬麽?當日的陳敏之和鄭儀光已經讓我感到叵測憂慮,但她們和你比起來,真的一點也不算什麽。那幾個被害舞姬的血,與滿天烽煙屍骨遍地的沙場比起來,也根本不算什麽。”


    布赫聽到此處,臉色反而輕鬆了許多,緩了語氣問:“你在怕我?”烏蘭不回答,他又問:“你為何要怕我?不管我做了什麽,我可曾害過你?”


    星光之夜要助她逃離,荒野之中救她於狼口,他確實從未害過她,反而多次相救。可是——


    “我怕你,和你害不害我無關。我隻是不喜歡你這樣陰謀算計的人。”烏蘭話不留情。


    布赫反而笑了:“成者為王敗者寇,陰謀陽謀的分界隻在勝敗之間。更何況,你自己亦非單純之人。阿爾多能有今天,難道與你無關麽——比如我就要感謝你的兵防圖。其實認真算起,你我是一樣的人。”


    烏蘭心念電閃。果然,被罕木和找出來的兵防圖早被做了副本另存他處,婢女穿著它讓人抓出來,隻是泰格要陷害她的盤算。他拿了兵防圖已經不再需要她,正好將計就計把她除掉。她用處是很大,但畢竟不是他們的人,縝密的泰格眼看勝利在望,絕不會留這種後患。


    當時阿爾多若要追查,她短時間根本想不到自己為誰所害,反而會努力保護泰格等人。就算保護不力,牽連出泰格卓佳之後,他們恐怕也是早就想好了退路。




死別

隻不過,泰格當時怎會想到,他自作主張的舉動會觸怒布赫,以致引來殺身之禍。


    泰格死了,卓佳死了,大夫人死了,二夫人也要死了,還有阿爾多,她手刃了他。


    死了這麽多人,戰場上還有那麽多正在腐爛的屍體,都是拜他所賜。


    他卻在說,你我是一樣的人?


    我如何會和你一樣?烏蘭輕輕搖頭。


    曆曆往事清晰鋪開,她的聲音略顯渺遠:“還記得幾年前麽,你我在靖國初遇。那時候你說過的話,可還有印象?”


    不等他回答,她替他說:“你說過,他日我若為王,定傾畢生之力讓天下安康。不管你記不記得,我卻記的清清楚楚,並且因為這句話一直將你當做好人,甚至我在阿爾多身邊做奸細,無論你當時處於怎樣的劣勢,都希望你能早日扳回局麵。隻因我心中始終相信,你是個誌向遠大魄力驚人的英雄,你和阿爾多的暴戾不同,你心懷天下,可以讓所有人不再奔波勞苦過上好日子。可事實是什麽,是什麽?”


    布赫打斷她,提醒道:“我還曾經說過,要在四十歲之前實現願望,如今尚剩十多年。”


    “別告訴我這是你的第一步。用無數人鮮血換來的,會是天下安康?”烏蘭語帶鄙夷。


    他目光犀利,語鋒尖銳:“達到任何目的都要付出代價。你若不肯看到鮮血,當初為何要留在阿爾多身邊做探子?你希望我扳回局麵,那麽,難道你當時沒想過,我若要扳回局麵必定會烽煙四起,會有人流血犧牲?隻因你當時仇恨滿懷,就忘記這一點了是嗎?這樣計較起來,我為天下安康讓人流血,你卻為的是仇恨,更殘忍的那個,到底是誰?”


    看到她微微失神錯愕,他追了一句:“任何所謂仁慈之心,都是自己未受到觸犯時的假象。”


    這一番搶白,她明明覺得不對,但卻無法反駁。




生離

還曾記得,布赫當初笑她進宮的願望,問她是否想讓南王奪了靖國皇帝的江山,她當時說,那可不必,打起仗來兵荒馬亂的,她不造這種孽。


    可到了後來,她要為自己和溫涼淵報仇的時候,十分自然的想到了要將阿爾多基業毀滅,卻未曾想過什麽兵荒馬亂的造孽之說。


    “任何所謂仁慈之心,都是自己未受到觸犯前的假象。”


    他說的殘忍,可她為何難以理直氣壯對他說,你錯了。


    想報家族仇恨的時候,她可以顧慮到百姓,為何後來就變了?難道,因為家族覆滅時她年紀尚小,終是沒有切膚之痛麽?到了真正受到侵犯的時候,她就把一切拋在一邊,專注於自己的仇恨了?


    布赫一身輕甲坐在椅上,與她爭執時身體微微前傾,此時見她沉默不語,反而輕鬆了下來,閑閑看著她,等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烏蘭見他氣定神閑的樣子,不由攥緊了拳頭。


    阿爾多的血凝固在她手上,堅硬,粘稠。


    昔日的安國王還在隔壁冰冷的地上躺著,並且永遠不會醒來。


    遠方殺戮過後的戰場上,還有幾千幾萬具同他一樣的屍體,在烈日下腐爛,被烏鴉啄食。


    而造成這一切的布赫,還有她,卻在這裏爭論這些已經沒有意義的話題?


    “布赫,我累了,放我走吧。”烏蘭的激動突然消失,取而代之是滿身滿心的疲憊。


    “你要去哪裏?”                                       


    “回靖國,回中原,我要離開這個地方。”                       


    “你以為靖國很太平?”                   


    她當然知道靖國有多不太平,但她再也不想在這地方多留一刻。


    “我不會放你走,我說過,我要娶你。”布赫說的坦然,似乎這已是不容更改的事情。




生離

烏蘭不明白他為何非要娶她:“我也說過,我會以死相謝。”             


    “那麽,我會讓溫先生給你陪葬。”布赫不把她的的要挾放在眼裏,“不能同生死同穴,他會相當願意。”


    烏蘭怒極,瞪著他質問:“你如何到了這般無恥的地步!你不覺得,用其他男人的性命要挾女人嫁給你,是十分愚蠢可笑的事情嗎?你以為這樣的要挾,能得到幸福?”


    布赫態度明確得很,笑說:“日子長了,自然有幸福,你開始不也恨阿爾多?”         


    “你和他怎會一樣?”                                         


    “我和他當然不一樣。”布赫接口,“我能控製一切,他隻能被控製——從開始的勝利到最後的敗退,每一步都在我掌握之內。”


    烏蘭忽然想到什麽,脫口問道:“包括木揚錯逃回金圖?”          


    布赫目露讚賞:“你發現了?不隻讓她逃脫,還包括讓阿爾多逃出戰場,流亡很久也不被捉,隻是為了給他機會北上金圖。甚至那場仗,本就是早就設好的圈套。所以說,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


    讓阿爾多占領古達殺掉酋長,於是他有了進攻拓陀的理由。讓阿爾多遠上金圖,又死了小酋長,於是他有了進攻金圖的理由。


    當日一敗塗地,不過是他展現給世人的假象。                 


    張開一張無比巨大的網,他在暗中默默收起,翻雲覆手間,天下盡在掌握。                  


    “所以說,我不可能嫁你,你太可怕。”她沉默良久,頹然出聲。        


    布赫含著笑意看她:“你很聰明,但還不夠智慧。待你明白這世上真理的時候,就不會覺得我可怕了。”


    烏蘭不以為然:“抱歉,你的所謂真理,我永遠也明白不了。”




生離

“我對你有信心,也有耐心等待。”布赫指著通向隔壁的石牆,“現在你自己選,回到阿爾多身邊,還是跟我走?”


    機關轉動,另一麵的牆壁上露出一人大小的出口,石階蜿蜒而上,通向陽光明媚的天地。


    烏蘭最後看一眼放著阿爾多屍身的囚室,轉身向出口走去。


    他已經不在了,一切都消散了,情仇恩怨不過是天邊浮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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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政王冊妃的詔書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王城來到拓陀。烏蘭隻覺剛剛離開阿爾多不久,鼻端還縈繞著鮮血的腥甜,手上還有殘留的粘稠異感,那金燦燦明晃晃的詔書就出現在自己眼前。


    她將詔書拋在一邊,輕蔑的態度讓使者臉色發青。


    “我是安國王妃,阿爾多從沒說過休掉我。”


    布赫將詔書拿起,固執遞到她麵前:“王城剛剛頒布安國王十大罪狀,你這王妃可願意代他受罰?”


    烏蘭直眉瞪著他,他嘴角含笑,胸有成竹。


    她默默接過詔書。


    “最後問你一次,你是真的愛我?”烏蘭問的認真。


    “是。”布赫答的鄭重。


    她長籲口氣,終於答應:“好,給我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待我給阿爾多守完孝,就穿上你送的嫁衣。”


    他眼神變了幾變,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隻是點頭同意。


    阿爾多對於她,什麽時候從敵人變成了愛人?他想問,終於沒問出口。也許她那一劍,刺進了阿爾多胸口,也刺進了自己的心裏。但沒關係,他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等她忘記舊的,接受新的。


    他已經讓她走出了第一步,就有信心讓她邁開第二第三步。


    隻要他們開始,過去的一切都不重要,不必提,不需問。


    七七四十九天,於茫茫人生中實在是很短的時間。


    他等得起。




生離

然而他怎會想到,此生與她早晚相對的日子,也就隻有這四十九天了。


    她說過她要離開,怎會輕易放棄。


    當許多天之後,他握著她一束青絲默默呆坐的時候,方才知道她的性子是如何倔強剛烈,不肯低頭。


    而他竟太過疏忽大意,太過成竹在胸,以為掌控了千裏河山的雙手不會錯失任何東西,包括感情。


    是他大錯特錯了。是他一直都沒有明白,感情若流沙若細水,從來不可以強取豪奪,攥的越緊,失去的越快。


    他強硬留她在身邊,以為長久的歲月和持續的溫情會將她軟化,卻沒想到,她根本就沒給他任何長久的機會。


    他隻留住了一時,卻永遠輸掉了一世。                   


    餘在手邊的,唯有這一束青絲,一縷殘香。                                    


    芳魂杳杳已無跡可尋,音容笑貌卻常於夢中倏然出現。


    午夜夢回驚坐起,眼前隻有永遠捉不住的月光,籠罩四周,寂寞無聲。


    她的黑棺是他親手蓋上的,檀香木,芬芳又清苦的氣味。他一直記得最後時刻,窗外是明晃晃的夏日陽光,烏棺之內,她卻將與黑暗永遠為伴。


    現在她已經回到靖國了吧。睡在故鄉的黃土中,春雨冬雪,日升月落,她是否感覺的到?


    或者,如那些漢人所言,她已經走過了奈何橋,飲下孟婆湯,將此生一切俱已忘記,甚至也不記得他了?


    他給她的情與恨,終於沒有一絲痕跡留在世上了吧。              


    他是攝政王,掌握著南國七分疆土,千裏河山任他馳騁縱橫,可他握不住她的手,留不住她的情。


    最後一刻,他終於決定放開,將她交給溫涼淵——這是她最後的請求,他不能再違逆。


    他也許強迫她太多了。




生離

她遺言要回故鄉,並且拒絕他的護送——她該是恨透了他,連這最後相伴的機會都吝於給他,他許給她的山河疆土,在她眼中不若一抹鴆毒。


    她拖延的七七四十九天,原是毒藥發作所需要的時間。她在這些日子裏一天天委頓,一天天消耗著生命,他隻道她為死者傷情傷身,未曾細想。直到她在他麵前飲下最後一份藥引,將一切款款道出,他才知她所說的以死相謝,原來句句非假。


    她說,這是她當日準備害阿爾多所用的百花毒,如今卻用來殺自己。


    她說,原來因果報應,冥冥真自有天定。


    臨去時她眼中的冷漠與不屑,久久在他腦海中縈繞,若蜂刺一樣紮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溫涼淵引著她的靈柩回靖國了,她終於徹底離開了他。


    他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幾年前那一次偶遇,在他心中留下了怎樣不可磨滅的痕跡。


    也沒有機會告訴他,他為了阻止她作為貢品被送進南王都城,匆匆提早半年開始了他吞並南國的計劃——因了這個提早,他沒有布置周全,沒有掌握足夠的先機,直接導致最後不得不在北國施壓下草草退兵。也因了這個提早,他疏忽大意中竟丟她在紛亂戰火,讓她被阿爾多所獲,然後一步一步,離他越來越遠,直至形同陌路,甚至反目成仇。


    他無法再與她細述離別後的痛苦,等待中的煎熬,也無法讓她明白他的所求所圖,他的用心良苦。


    人都已經不在了,這一切心事還有什麽意義?


    從此以後,他隻是雙盛南國威名赫赫的攝政王,她隻是幽幽地府平凡不過的小孤魂。


    烏蘭,你與我的天長地久,竟是天人永隔。


    玉顏已隨烽煙遠,故國舊夢煙波亂。

    碧落與黃泉,殊途終離散。

    散後何足道,恩仇俱渺渺。

    傷情因情切,殘月籠謝橋。

                  ——《菩薩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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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新到此結束,又是半夜十二點半。

本打算月末結文,但最近情節竟越寫越有愛,今晚還詩興大發做了首詩,就是上麵那個菩薩蠻。哦好吧,那是宋詞不是詩o(╯□╰)o

看看大綱,後麵翻騰的情節,看起來還有好多萬字的樣子,淚奔了。。。。。




流年

進入西離國境的時候,已然是一片初秋景象。


    馬車顛簸在鄉間小路,空山鳥語,蟲鳴瞅瞅,滿坡紅葉雲蒸霞蔚,如夕陽邊彤色煙雲,亦如沙場上遍地鮮血。


    鮮血,一點點流淌,一點點消逝,團團染紅素色衣襟。


    烏蘭恍然想起阿爾多死前那一刻,滿身滿眼的紅,灼傷雙目。


    “山寺桃花始盛開,人間四月芳菲盡。”她喃喃吟道,無聲笑了。


    溫涼淵目光中滿是擔憂與疼惜,伸手將她身上的披風緊了緊,“我們回中原了,雖不是你故土,終究是漢人地界,想開些,往前看吧。”


    山風穿過林子,隔著車簾透進來,送進瑟瑟秋意。烏蘭臉色蒼白,乍感涼風,打了一個寒戰。她的手不由自主覆在小腹上,下意識感受那裏的動靜。雖然知道什麽都感覺不到,但總控製不住自己。


    自從幾天前失去那個尚未成型的生命,四周稍有風吹草動,她就忍不住去撫摸小腹,好像覺得那個生命還在那裏,也會覺得冷,覺得疼。


    未見人世的,胎死腹中的孩子。                     


    本該給予這孩子關懷的時候,她什麽都沒做。現在孩子不在了,她反而下意識疼惜起來,怎麽想都覺可笑。


    溫涼淵看到她的動作,了然卻視而不見,隻催促車夫快一點出山,去前麵村落投宿。車夫將長鞭甩的啪啪作響,大聲吆喝著老馬向前跑,寂靜的山路因而多了絲人氣。


    “終究是我對不起他。”烏蘭神思恍惚。                              


    溫涼淵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平靜:“莫要自責。你所受的苦已經夠多,他在天有靈也不會怪你,更何況,當初你並不知情。”


    “不,我知道!”烏蘭猛然抬頭,目光亮的嚇人,“服毒半月時我已經知道了,可我……還是繼續了下去。”




流年

溫涼淵按住她因激動而顫抖的雙肩,勸道:“那又怎樣?服毒半月已足夠害到胎兒,就算你生下來也


    是癡兒罷了,且多半活不過兩三年,若真讓他出世才是殘忍。”


    這番道理,理智上似乎說得過去。可那是她身上生生落下的血肉,叫她怎樣理智。


    更何況,從一開始就是因為她太疏忽。身為醫者竟然沒察覺自己有孕,待到無意發現之時,已服用百花毒多日了。


    那是阿爾多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


    被她一點點毒殺。


    尚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生命。


    雖然直到現在,她都不清楚自己對阿爾多情重還是恨重,但無論如何,她不該讓他失掉孩子。


    “往日的事,就像我們走過的路一樣,已經遠在身後,又何必再想。”溫涼淵低聲寬慰,“你還要活下去,背負太多如何前行?”


    一路從雙盛輾轉入中原,他最擔心的就是她的身子。                 


    為了逃離布赫,烏蘭背著他私自服用百花散,以假死之計金蟬脫殼,終於得償所願。然而代價卻是太大了,雖然她將輔料雀膽換了朱砂,降低毒性的同時,也將致命毒物變成假死迷藥,但毒物畢竟是毒物,她的身子徹底受到傷害,很難恢複。


    他發現她服毒的時候,毒性早已入髒腑。她當時隻是微笑:“以你我之力,活過來不難,身子總會恢複的,隻要先逃過這劫。”


    他拗不過她,隻好陪她演這場苦肉計。布赫那麽精明,怎麽都不肯相信她已死,召了許多醫者前來查看,虧得那毒物機巧罕見,狀若真死,騙過一眾人。然而布赫卻仍不肯接受事實,親自守著她“屍身”三天三夜,這才知道無力回天,隻好依照她遺言,將她靈柩放歸故鄉。


    然而這樣一耽擱,更不利於她的恢複。




流年

毒物用的大膽,卻是凶險至極,五日內若不能施針將其從假死中喚醒,便再無生還的可能。且五日之內,每晚一天,就少一分生機。


    布赫守著的三個日夜,隻把溫涼淵急的想死,若他再多守一兩日,這一生烏蘭也無機會再睜眼了。


    好容易說服布赫放手,溫涼淵出城後,尋個僻靜地方就給烏蘭施喚醒之術。他針法與她相差不少,但這套救命的針術卻是暗地演練無數次的,一針一針按順序布下,細心拿捏力道,心早已提到嗓子眼,卻要保持萬分清醒和沉著,眼要準,手要穩,多一分少一分都會致命,那種緊張和煎熬,是一向鎮靜的他平生未曾嚐過的。待到她終於睜開眼睛醒來,他已緊張的快要暈掉。


    她活過來,身體卻徹底垮了。


    醒來的第一個動作是給自己診脈,第一句話是:準備給我催死胎。


    彼時她身子和精神俱弱,胎死腹中卻不能耽擱,境況稍有好轉他就為她下了死胎。她更加虛弱,為了躲避布赫眼線又須早日離開雙盛,一路勞頓,未曾好好休息過。


    溫涼淵一路勸解照顧,她卻一直懨懨。                                             


    “還要活下去,活下去。”無意識重複著他的話,烏蘭閉目睡去。停車投宿時仍然未醒,溫涼淵直接將她抱下車送進臥房。

                                                            

    他們一路上以夫妻名義行走,夜間為了照顧她,溫涼淵與她同寢一室。他本要睡地上將床讓給她,她卻說:“別顧忌禮節了,地上涼。”在中間用被子做格擋,兩人共臥一床。

                                                             

    有時他夜間醒來,會坐起身借著月光看她。清秀眉眼間落寞的愁殤,熟睡中失了掩飾,尤為明顯。




流年

白天行路時她或者一言不發,或者絮絮說起舊事沒完沒了。說童年,說少年,說她在古達和拓陀的過往,胡地一場雪一朵花可以讓她說半天,說起人和事,卻都是草草帶過。


    她不願提起阿爾多,更不願提起布赫,還有那些死去的活著的男男女女,一個也不願多說。


    她絮絮時,溫涼淵含笑聽。她沉睡時,溫涼淵低眉看。


    他在等。等她身子複原,精神好轉,等時間將她心底血痕磨平。


    天高地闊,一生還長得很。


    時間如流水,記憶是水底河床。無論如何礫石遍地,最終都會被磨平。


    他準備了一生的時間送她,相信新的溫情會治愈舊的傷痕。以前她所遇太淒涼,他也並不安定,好在兩人有了明亮的前路。


    泥潭已出,幸福指日可待。


    他還記得她以前說過:我何嚐不想放下。長天碧海,綠樹紅花,鎮日埋頭醫術,有人可以愛,也被愛著,歲歲年年,安然恬適。


    她以前覺得遙不可及的安好歲月,不是就在不遠的未來?


    “溫涼淵。”她睡夢中忽然醒來,驀地叫他的名字。       


    他低聲應著:“可是要喝水?”                            


    “不是。”她止住他要下床倒茶的舉動,卻又沒了下句,隻張大眼睛瞪著前方虛空。


    他感覺到一絲不對勁,靜等她說話。                   


    “他來過了,他說不怪我。”這話說的沒頭沒腦。                     


    他卻聽懂了。替她掩好被子,他笑說,所以,你就放下吧。              


    “可我怎麽知道,是他真的來過,還是我強迫自己以為他來過?”烏蘭坐起來,聲音如冰下流水,清澈卻冷意滲人,“溫涼淵,我這樣子,能給你什麽……大概什麽也給不了。”




流年

微微愣怔之後,他答得冷靜:“你不用給我什麽,我什麽都不需要,你好好活著就好。其他的,以後再說。”


    “我是否能給,和你是否需要,這是兩回事。”她一改近日渾噩,此時清醒得很,“以後我們如果在一起,你能給我許多,我卻難以給予,這樣的不平等會有長久幸福麽?”


    溫涼淵輕輕捉住她的雙肩,隔著單薄的寢衣,他手掌的溫度將她冰涼肌膚焐熱:“不用害怕,一步一步走下去即可。至於我們以後會怎樣,此時想來何益?如今我隻是你旅途的同伴,朋友,郎中。”


    他的雙眸清亮,夜色中亦是光彩流轉,有莫名的安定力量。


    “你想了這許多日,暗自神傷,難道竟沒有想明白,人生許多苦痛皆因背負過多,輕鬆放下有何不可?睡吧。”明早還要趕路,他必須讓她好好休息。


    烏蘭仿佛在他的勸說下複又躺倒睡去,於是一宿無話,天明啟程。


    兩人一路行到西離國南方,這裏氣候溫和,政局穩定,很利於調養,於是尋個小鎮定居下來。


    第一個月,旅途中所染風寒治愈。


    第二個月,臉上恢複了一些血色。


    第三個月,體內殘留毒素已去七分。


    第四個月,行動已如常人。


    與身體的恢複相隨的,是心底舊傷的慢慢愈合。溫涼淵看得開,也看得準,往往能一針見血指點迷津,她的笑容從無到有,漸漸多起來。


    如果天有情,會樂見兩人逐漸發展為情投意合,直至相濡以沫。


    隻不過人們常說的一句話,叫做蒼天無眼。眼既無,情何在。它大概看不到人間冷暖,世上才多了這許多悲歡離合。


    布赫安插各地的眼線,原來不隻在雙盛國內,連西離也有,而這次來換崗的人竟是見過烏蘭的。


    於是一場追查鋪天蓋地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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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五更結束。又進步了,半夜一點多o(╯□╰)o

雙眼朦朧意識也朦朧的跟親們說晚安,感謝追文,我愛你們(~ o ~)~zZ


重歸

南方四季不分明,烏蘭總覺得,自從搬到這裏之後,院子裏就一直開放著各種各樣的花朵。這一種謝了,那一種又活潑潑的開放,一輪接著一輪。


    在北地苦寒之中受過苦的人,格外珍惜溫暖的氣候。烏蘭將大把精力花在照顧植株上麵,看它們開得好,她沉悶已久的心也會愉悅起來。


    彼時她正在給幾株曼陀羅澆水。


    曼陀羅有毒,但花朵卻異常美麗。烏蘭種的這幾株開淡紫色的花,六芒星形狀,花瓣邊緣像少女裙裾一樣妖冶展開。


    她的白衫陷在一叢綠葉中,晨光之下,素淡容顏被花朵暈染出淡紫的光芒。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烏蘭沒有回頭,繼續給幾片葉子清理灰塵。一生那麽長,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度過,一下一下慢慢給葉子擦拭塵土,她做的津津有味,專心致誌。


    許久未聽見腳步響,她輕輕的問了一句:“怎麽不進門?”


    她以為是溫涼淵出門歸來。


    還是沒有動靜。


    是風吹開了門麽?她終於停下手來,疑惑的回頭去望。


    這一望,幾乎驚飛了三魂七魄。


    層層疊疊的葛藤繞滿竹籬,那一片綠意有鋪天蓋地的氣勢。


    綠色之中,木板門前,立著烏蘭怎麽也想不到的人。


    “布赫……”她難以置信。


    他的眸子依然那樣暗沉,幽深,炯炯的望著她。


    他隻說了五個字:我來帶你走。


    說的輕鬆,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烏蘭沒有別的選擇。


    烏蘭的眉頭皺起來,越皺越緊。


    “死都逃不過你麽?莫非,這次真的要死了才行?”


    溫涼淵在此時歸來,手中提著集市上新買的花株。見到布赫,他的臉上寫滿震驚。


    布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轉回到烏蘭身上:“立刻起程吧。”


    院外有他的馬車,外頭看起來不起眼,裏麵卻奢華,是他千裏迢迢弄來專門接烏蘭的。




重歸

烏蘭咬著嘴唇不動,溫涼淵走到她身邊,將手中的花株放下,牽著她的手進屋,仿佛當布赫不存在。


    “王爺請回吧,若要相逼,隻有一死謝王爺厚愛。”烏蘭進屋瞬間立刻閉了房門。難道躲到哪裏都逃不開布赫的天羅地網麽?


    布赫看著緊閉的房門臉色不好,語氣卻故作輕鬆:“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麽?不想知道,這世上為什麽有人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烏蘭心中奇怪,可轉念一想,他騙人的手段高,這次不知又是什麽花樣。


    索性,不去理他好了。


    她和溫涼淵在屋中吃飯,其實兩人心中都明白,這種恬淡相對的時光恐怕要結束了,因此這頓飯吃的格外認真。


    布赫的人輕易破門而入,製住了溫涼淵,將烏蘭拖入馬車。


    出門的那一刻,烏蘭清清楚楚看到溫涼淵絕望懊悔的眼神。


    她被塞進車中,布赫翻身進車,堵住車門讓她無處可逃。


    扮成尋常農夫模樣的趕車人揚鞭催馬,於是一場悄無聲息的劫擄成功了。


    “不許傷他!”烏蘭瞪著布赫。


    她說的是溫涼淵,布赫明白。他笑說:“我不會讓你恨我,放心。”


    烏蘭嗤笑——她已經恨他很深很深了。


    又踏入雙盛,烏蘭在拓陀城新建的攝政王府中住下來。


    她被軟禁了。


    布赫不準她出門,她每天的活動範圍隻限於一個小小院落中的四方天地。


    “有意思麽?這一生,我不可能將心給你,你要一副軀殼有什麽用?”她問他。


    他回答時,表情有稍縱即逝的陰鷙。


    “既然已經沒意思,若連軀殼都得不到,不是更沒意思?”


    他心裏頭的事,她即便得知也無法理解,索性不解釋。


    他想過很多次,終究沒有想明白,不知道為何兩人最終變成了這個模樣。


    每次見了麵,即便是笑,她也是冷笑,他也是強顏歡笑。




重歸

他得知消息後找了她很久,中原進了三次,最後一次才見到真正的她。


    曼陀羅花叢中的第一眼,他便認定這次真是烏蘭,而不是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子。


    有毒的花,多像她啊,讓他再也不能恢複以前的心境,唯有跟著她的恨與痛一起沉淪。


    他的震驚,他的悵然若失,他的失而複得的辛酸的欣喜,她統統不知道吧?或者,是她不想知道?


    她給他的隻有怨恨的臉孔。


    可是他能怎麽辦?他知道,他逃不開她,心裏那抹影子一直糾纏,讓他忘不了甩不掉。


    除了強擄與軟禁,他還有什麽辦法留住她……


    正如他所說,既然已經沒意思,若連軀殼都得不到,不是更沒意思。


    南王皇宮裏來了請柬,邀請攝政王與王妃同去赴宴。


    是一年一度的賞花宴,南國王公最盛大的宴會。


    布赫將請柬遞給烏蘭,烏蘭心中一動。


    攝政王妃?南王是怎麽知道她回來的?


    去年她假死,布赫給了她王妃的頭銜,給了她盛大的葬禮,雙盛舉國知道攝政王妃死了。而此時這請柬上,卻清清楚楚寫著王妃?


    布赫這次將她帶回來,可從未向外人道起過。


    就算南王僥幸知道,又怎麽敢在請柬寫?這不是明擺著挑釁布赫,說我對你的私事了如指掌麽?


    “去麽?”她問布赫。


    布赫說:“為何不去?”


    她就知道是這個答案。他不會跟南王示弱。


    從拓陀到王城,布赫一路風光而過,排場大得讓人咂舌。


    因為排場大,隊伍便行的很慢,太陽未落山就要紮營休息。但是烏蘭知道,布赫肯定做足了防備,他帶的人肯定不隻她看到的這些儀仗隊。


    行營之中,他像在王府一樣夜夜和她共寢。


    她不讓他碰,他就不碰。


    她心中嗤笑,他在等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能等到什麽?等到她回心轉意?




重歸

一路到了王城,她隨他住在貴族驛館。她一直蒙著麵紗,見到其他王公親眷也不搭理,在別人眼中成了神秘而高傲的攝政王妃。


    第一個晚上,她心中隱隱的擔憂便換成了驚訝。


    此來王城,因為那份奇怪的請柬她不知會遇到什麽事,害怕又陷入另一場陰謀中去。


    然而,那個晚上南王寵妃和北國使者的來訪,讓她的害怕消於無形。


    南王寵妃,是鄭儀光。


    北國使者,是絡辰。


    兩人一起來到貴族驛館,烏蘭便明白了請柬上為何會有自己。


    “溫涼淵呢?”喧鬧的大廳中,烏蘭趁人不備走到絡辰身邊輕聲問。


    絡辰一直宣稱他是遊俠,可她沒信過,於是此時看到他成為使者也不驚訝。


    她不知道溫涼淵是怎麽聯係上絡辰的,她隻想知道,溫涼淵此時是否安然無恙。


    絡辰戲謔的笑著,掃了一眼不遠處和其他王公寒暄的布赫:“他很好。”


    她放心了。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她走到別處去靜靜坐著。


    鄭儀光和絡辰打著探望攝政王和王妃的旗號來到驛館,酒宴自是難免,酒過三巡,鄭儀光舉杯朝烏蘭說道:“我一見攝政王妃就感覺很親近,王妃是否肯賞臉,隨我去別院玩幾天?”


    烏蘭未及答言,布赫眸光一沉,望向鄭儀光。


    鄭儀光嘴角含笑:“王爺,您日日與王妃在一起,就賞我幾天吧?”


    雖然布赫在南國權勢日益擴大,但沒有鬧翻之前,他仍是臣子,鄭儀光作為南王寵妃卻是君的地位。


    此刻鄭儀光說的這些話,從地位上來說,已經夠客氣了。


    她邀請烏蘭去別院玩,情理上來說,烏蘭沒有拒絕的理由,布赫也沒有。


    烏蘭沒有理會鄭儀光的舉杯,她一直戴著麵紗不吃不喝不理人,席上的人倒也不奇怪。


    她發覺了布赫和鄭儀光之間的目光交匯,知道裏麵肯定是有文章的。




重歸

轉目去看絡辰,隻見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於是烏蘭了然。


    她站起身,含著笑意對鄭儀光說:“多謝厚愛,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鄭儀光伸手請她坐下:“那麽席後請王妃隨我走吧。”


    烏蘭點頭應允。


    布赫笑了兩聲:“鄭妃,這恐……”


    “王爺,我現在就要去,迫不及待想看看皇家的別院。”烏蘭打斷了布赫的話,看向他的眼神冰冷,充滿警告。


    那警告,布赫見過無數次。


    以死相逼的警告。


    布赫淡淡的看著她,眼神帶著自嘲——她就那麽想離開我?即便隻是去別院幾天?


    烏蘭不等布赫回答,離席朝鄭儀光走去:“鄭妃,我們走吧?”


    鄭儀光掩口嫣然一笑:“這酒宴也差不多了,那麽我先告辭。”席上王公紛紛起身送她,她攜著烏蘭的手出門。


    布赫臉上有淡淡的失落。他想,也許放開她幾天也好?


    他注視著烏蘭走出門口,心底深深歎了一口氣。


    隻是他沒有料到,放開這幾天,再想得到就難了。


    烏蘭隨著鄭儀光離開貴族驛館,絡辰不久也跟了上來。


    絡辰的馬車趕到前麵擋住鄭儀光的,鄭儀光下車笑問:“什麽事?”


    絡辰指指方要下車的烏蘭:“小王不才,想請攝政王妃……”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打住了。因為烏蘭已經飛速的從鄭儀光車中下去,又飛速的上了絡辰的車。


    看著地上有些愕然的絡辰,烏蘭笑問:“不必請了,我願意去。”


    絡辰哈哈一笑,拱手和鄭儀光道別,將車讓給烏蘭,自己翻身上馬。


    鄭儀光注目烏蘭:“荒野遇狼的恩情我已經報了,以前許多事身不由己,但願你別一直恨我。”


    烏蘭說:“多謝。人生如果用來恨,未免太浪費。”


    她終於摘下了麵紗,對鄭儀光笑了笑。


    兩人都明白,這一別也許不會再見。




結局

絡辰命車隊前行,鄭儀光輕聲卻清楚的說道:“四王爺莫忘約定。”


    絡辰閑散的向後揮手,帶車隊離去。


    烏蘭心想,原來他是北國的四王爺,北王的弟弟。如此想來,以前種種也就解釋得通了。


    車隊停在北國使者的驛館,絡辰卻不讓烏蘭下車,驛館中又駛出一輛車幾匹馬,匯合之後車隊繼續前行,竟是要出城。


    絡辰的腰牌亮出來,城門打開,一隊車大搖大擺出了城。出城之後便向北而去,鞭聲響亮,馬兒全都飛速奔跑起來。


    烏蘭緊緊抓著車中的扶手,隻盼著車隊快快前進。


    否則,布赫他得了消息肯善罷甘休麽?


    果然不出所料,車隊隻不過奔馳半刻,身後不遠處就有了追兵。


    全是蒼狼旗幟的精騎,不一會就追上了奔馳的車隊,將車隊團團圍住。


    為首軍官客氣的請絡辰帶隊回城,絡辰嘻嘻哈哈說東說西,就是不肯回去。那軍官自然也不肯讓開,兩方僵持在那裏。


    烏蘭打開車窗對絡辰說:“現在不走,一會更走不脫了。”這些精騎將他們圍住,是在等布赫吧?


    絡辰不在乎的笑笑:“那可未必呀。”


    隱隱的,遠方地平線傳來隆隆聲,越來越大,震撼人的耳和心。


    那聲音是前方傳來的,烏蘭訝異的看了一眼絡辰,他臉上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笑。


    與此同時,身後王城的方向也箭也似的飛過一隊騎兵,漸漸近了,月光之下布赫的臉越發清晰。


    布赫先於隆隆聲到達車隊跟前,向聲音的來方看看,他臉色陰沉。


    “四王爺,您能否解釋一下,為何帶本王的王妃離開王城?”布赫克製的問道。


    絡辰側頭:“攝政王說什麽?我沒聽清,勞煩您再說一次?”


    布赫冷笑:“既然如此,莫要怪本王不客氣了。”


    “呀!南國尊貴的攝政王生氣了呀!”絡辰誇張的大呼小叫起來。




結局

飛快的從馬上躍到烏蘭的車上,拔出腰中佩劍,他擋在車門前對布赫笑。


    遠方那隆隆的巨響終於進入了人們視線——是許多騎兵。


    騎兵們瞬間衝到眾人跟前,將蒼狼騎兵圍得裏三層外三層。


    布赫變了臉色:“四王爺,動靜太大了吧?北國軍隊擅入南國腹地,是要打仗了麽?”


    絡辰哈哈一笑:“好說好說,這些隻不過是護送本王出使的小隊,還請攝政王讓開一條路,容本王回國再酬謝您出城相送。”


    此時此刻,布赫絕對占不到便宜,若是動手難免惹出南北兩國的大麻煩。


    他克製著自己,眼睛卻忍不住盯著烏蘭。


    絡辰將手中長劍往烏蘭身邊靠了一靠,笑說:“王妃想去北國遊覽一番,本王不好意思推拒。”


    烏蘭與布赫對視,口中卻接過絡辰的話:“攝政王請回吧,我遊玩夠了自會回拓陀去。”


    一句話,將布赫動手的理由消滅的一幹二淨。


    布赫清楚的很,他不能衝動,不能動手。


    可是怎麽甘心!


    千裏迢迢從中原將她帶回,轉眼間她就要逃走。


    他不肯下令讓路,卻也不能下令動手。


    烏蘭對他歎了一口氣:“布赫,有些執著注定沒有接過,有些人,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布赫眼中有晶瑩閃過,他緊緊握著刀柄,端坐馬上。


    烏蘭將車窗關上,不再管外頭的事情。


    絡辰笑嗬嗬的命令車隊啟程,蒼狼軍沒得命令不退讓,絡辰笑說:“攝政王,您不下令攔我們,就是放我們走了吧?”


    布赫沒有答言。


    再沒有說話的聲音,烏蘭隻聽到車輪碌碌朝前方行駛,馬蹄聲聲踏在心上。


    她其實很想回頭看一看,但是終於忍住。


    這個時候,看與不看,已經沒有任何分別了。


    為防有變,車隊奔馳三日三夜終於脫離南國地界,進入了北國。


    布赫最終什麽行動都沒有采取。




結局

烏蘭知道,他不能。


    攔截北國使者是多麽大的罪名,更何況此時南國境內未平,北國國力強盛。被他送入宮中的鄭儀光卻和北國王爺有了什麽約定,從裏到外,他都沒有任何勝算。


    也許他此時,正在很艱難的克製自己吧。烏蘭踏在北國的土地上,這樣想。


    溫涼淵站在她身後,和她一起望向南方。


    進入北國境內他就現身了,原來那晚從使者驛館駛出的車中正是他。


    車隊休整了一下,放滿了速度朝北國王城駛去,烏蘭卻總覺得溫涼淵幾次欲言又止。


    “什麽事盡管說。”她和他坐在車裏,勸他開口。


    溫涼淵沒答話,車外騎馬的絡辰笑說:“他是怕說了讓你擔心。”


    烏蘭開了車窗,示意絡辰繼續說。


    絡辰笑嘻嘻的竄上車,輕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烏蘭目瞪口呆,直到溫涼淵點頭,她才敢相信這是真的——


    溫涼淵,竟然是北國的王爺。


    北王的同母哥哥,絡辰的異母弟弟。


    上一任北王的宮廷中陰謀不斷,女人們爭寵爭的厲害,互相殘害對手的子女。


    溫涼淵的母親是漢人,卻受寵成為王後,自然受到了許多明裏暗裏的攻擊。溫涼淵出生後半個月就被人偷走送出宮廷,許多年來一直杳無音信。


    上任北王死後,溫涼淵的親弟弟繼承了王位。


    這位北王自幼和絡辰交好,所以也多少沾染了絡辰不羈的習性,說話做事很是粗線條,幾年來得罪了不少貴族,一年前圍獵時中箭,身體日益衰敗,眼看離死不遠。


    可巧,當年偷抱溫涼淵的婢女犯事,追查之下查出了陳年舊案。


    婢女招認,她當時用王子替換了正巧在北國行醫的南國軍醫的孩子,將軍醫原本的孩子丟到河中淹死了。因為做的隱秘,所以當時誰都沒有懷疑。


    北王讓絡辰順著線索去尋找失蹤的王子,大有讓溫涼淵繼位的意思。




結局

絡辰找到了溫涼淵,溫涼淵卻不願意進宮,一心想和烏蘭在民間避世生活。絡辰沒有逼他,但是這次,卻是他自己送上門的。


    “他自己送上門”,這是絡辰的原話。


    烏蘭心中明白得很。


    溫涼淵是為了救自己,才找到絡辰動用北國的力量。


    “你答應了他什麽條件?”烏蘭問溫涼淵。


    絡辰插嘴笑對烏蘭:“你倒是聰明,不過我可沒逼他啊。”


    已經動用了北國的力量,逼不逼都沒有區別,溫涼淵沒退路。


    她隻想知道,他用什麽作交換。


    溫涼淵嘴唇微微動了動,歎息似的吐出四個字:回國繼位。


    烏蘭心中一緊。


    溫涼淵,你用自己的自由做交換了麽?


    烏蘭一瞪絡辰:“你為什麽不去繼位,要來害別人?”


    當王,看似風光尊貴,其實是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溫涼淵隻有王子的頭銜,卻未曾真正有過宮廷生活,想來會很艱難。


    絡辰攤手笑說:“我不是王後嫡出,而且向來野慣了,別說自己不願意,就是我一千一萬個願意,老臣們也不讓我繼位啊。”


    “那北王沒有兒子麽?子承父業才是正經。”烏蘭又問。


    絡辰繼續攤手:“沒有。女兒倒是不少,可惜在繼位這上頭,她們完全沒用。”


    “溫涼淵也不一定是王子,隻憑婢女一句話,北國就要迎來一位郎中當王?”


    絡辰搖頭:“我調查那麽久,得到的證據連多事老臣們都不得不相信,你卻來質問我?他就是王子,千真萬確的。”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烏蘭不由自主捏住了溫涼淵的衣袖。


    溫涼淵歎道:“烏蘭,沒用的,我是最懷疑整件事的人,最後也不得不相信。”


    車隊行的十分緩慢,但烏蘭仍然覺得太快了。


    為什麽隻短短十多天,就到了北國的王城呢?


    那陌生的王宮,比南國的巍峨許多,卻也讓人產生更大的距離感。




結局

絡辰帶著溫涼淵進宮看北王,出宮之後,溫涼淵隻有歎息。


    “沒救?”烏蘭希望憑借兩人的力量能將北王救過來,這樣,溫涼淵就不會被迫繼位了。


    可是溫涼淵的臉色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他搖頭說沒救。


    而且,最多拖不過這個秋天。


    事到如今,烏蘭反而輕鬆了,寬慰的笑笑說:“那麽就想開了吧。”


    “對不起。”溫涼淵忽然道歉。


    烏蘭心中酸澀和溫暖交織。


    她明白他為何道歉。


    仰頭對他一笑,烏蘭將話題岔開:“不管繼位與否你都是王族了,我厚著臉皮和你要些東西吧。”


    “要什麽?”


    “要王城中一套漂亮的房子,要銀子,要值錢的古董珠寶。”


    “要這些做什麽?”溫涼淵詫異。烏蘭可不是愛財的人呀。


    烏蘭抿嘴笑說:“看來你是要在王城長住了,不管你進宮住還是另開王府,我都陪著你在王城,所以事先要些家當咯。”


    溫涼淵聞言一頓,旋即明白。


    沒有馬上答應烏蘭的要求,他反問:“一定要一套自己的房子麽?”


    烏蘭心中暗歎,他……果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低下頭,輕輕歎口氣:“也許以後……會不需要吧。”


    溫涼淵默默看她半晌,笑了。


    -----------------


    幾年後,烏蘭回了一次中原。


    西離宮裏有和自己長相一樣的妃子,她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刻,就想到布赫當年脅迫她回去時說的話。


    他沒有騙人麽?


    調查下來,結果讓烏蘭十分吃驚。


    於是起身離開北國回中原。西離國的皇宮,她見到了另外三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一直感歎溫涼淵的身世,為他難過,卻沒想到自己也是如此——自幼不知親生父母是誰。


    原來她不是靖國司空的孫女。


    她以為“蘇”才是自己的本姓,卻原來,根本不是。




結局

見到靈舞,朱砂,水落,她心中悲喜交集。


    她們同自己一樣經曆過坎坷,可是依然那樣活潑樂觀。


    反觀自己,是不是太過糾結以往的種種了?


    看著兩個可愛外甥,她竟也起了惡作劇的心思。


    蹲下身,對小男娃耳語一番,然後一把將其抱起,二話不說,往水落和朱砂麵前一送。


    小家夥一點兒也不客氣,一手一個摟將過來,找準櫻唇上去就親。


    季仁逸跟上官流雲黑了臉,趕緊把各自老婆搶到懷中,再齊齊看向院子裏站著的兩位主人,那眼神分明是在道:“你們生的這是什麽兒子啊!”


    靈舞無奈地一眼朝孔軒瞪去,然後再衝著季仁逸道:“要算帳找他!我小時候什麽樣兒你知道,所以,孩子那德性一定是隨了他了!”


    這種家人歡聚的祥和氣氛,自從蘇家被抄後,烏蘭就再也沒有經曆過。


    多年來所經曆的,除了血腥還是血腥。


    她看著滿屋子親人,淡淡的笑了。


    已經虛度了許多年華,這一次回北國去,她應該做點什麽。


    比如,進王宮。


    溫涼淵沒有立後,也沒有納妃。


    他在等,她為何不給他機會?


    【全文完】【全文完】【全文完】【全文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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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回複:醫家四姐妹之四:宮醫歎 -愫心小築- 給 愫心小築 發送悄悄話 (940894 bytes) () 10/14/2011 postreply 16:45:48

不知道為什麽,之二的毒醫難怎麽也貼不上。沒招了 -愫心小築- 給 愫心小築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14/2011 postreply 17:32:05

好看的文,謝謝帖文 -卡洛拉- 給 卡洛拉 發送悄悄話 卡洛拉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15/2011 postreply 14:18:52

再試試,毒醫難(一) -愫心小築- 給 愫心小築 發送悄悄話 (266438 bytes) () 10/16/2011 postreply 19:36:21

毒醫難(二) -愫心小築- 給 愫心小築 發送悄悄話 (290615 bytes) () 10/16/2011 postreply 19:40:14

後兩部都沒有完結啊?能貼完嗎? -xiaoyi- 給 xiaoyi 發送悄悄話 xiaoyi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0/23/2011 postreply 02:54:02

貼不上啊。 -愫心小築- 給 愫心小築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0/24/2011 postreply 16:2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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