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著,後麵氣喘籲籲跑來兩個年輕女子,看樣子是這公孫小姐的丫鬟,也同樣做胡服打扮,叫道:“小姐,老爺說了,不讓在街上騎馬…”
公孫玉容看到了沫兒,問道:“這是聞香榭新找的小夥計?怎麽不找個漂亮點的?這個也太醜了。”伸手在沫兒的臉上摸了一把。
沫兒努力把雙眼睜得大一些,好叫裏麵憤怒的光芒多透出一些來。
公孫小姐見沫兒麵無表情,奇道:“喲喲喲,還是個啞巴。”
婉娘笑道:“公孫小姐,真是對不住,我現在急趕著出門,而且家裏的存貨成色都不太好,等過幾天有上乘的水粉我給您留著如何?”
公孫玉容朗聲笑道:“不急不急,你忙你的吧,我過幾天再去。”回馬揚鞭絕塵而去,兩個丫鬟在後麵急追。
沫兒氣得要吐血。婉娘卻在後麵哈哈大笑。
文清問道:“婉娘,你說今天給盧夫人回話,我們昨晚什麽也沒發現,如何回話?”
這正是沫兒想問的,遂支起耳朵聽。
婉娘道:“誰說要去回話了?我隻是去問盧夫人要些東西。”
文清待要再問,卻不知從何問起,看了看沫兒,撓了撓頭,就專心趕車了。
不時,到了盧府大門。文清下去送了名帖,說是給盧夫人送胭脂水粉的。婉娘讓文清和沫兒在車上等著,她自去了。
過了一刻功夫,婉娘喜笑顏開回來了,手裏拿著一個包裹,叮當作響,顯然是珠寶首飾之類。
日期:2011-7-19 21:15:00
(八)
一回到聞香榭,婉娘立馬忙碌起來。一邊安排文清去打水,一邊帶著沫兒去了前日吃漿果到過的花叢。
原來小徑右邊的假山後麵全是奇花異草,竟然沒有一株沫兒認識的。先是一片大喇叭花,有紅、白、紫、黑四種顏色,葉子邊緣有些不規則的波狀淺裂或疏齒,聞 起來有幽香,婉娘稱這是曼陀羅花,花葉和果子有劇毒;旁邊那些害沫兒到現在還不能講話的,叫做“蛇吻”,花樹一人多高,灰綠色的枝幹光禿禿的,結節盤曲, 沒有一片葉子,倒象是一條條蛇糾結在一起;枝頭垂下傘狀果蒂,各結出一個紫紅色的漿果,仿佛蛇的毒液凝成的水滴兒。最裏麵搭著一個花架,上麵開滿了一串串 紅的白的花朵。花朵呈風鈴狀,卻從頂端伸出一顆血紅的珠子,故叫做“龍吐珠”。
沫兒一邊看一邊驚歎,卻再也不敢用手觸摸。旁邊還有很多不知名的花兒果兒,大的小的,高的矮的,形態各不相同,沫兒隻看得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看天色不早,婉娘道:“以後再讓文清帶你仔細來看吧,今天還是正事要緊。”說著帶上一雙白絲手套,摘了十二顆蛇吻果,又割開一株黑色曼陀羅花的枝幹,將流出的白色汁液收了幾滴到一個小瓶子內,笑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日期:2011-7-19 22:40:00
回到蒸房,黃三和文清正滿頭大汗,在籠屜上蒸著什麽。
婉娘問:“蒸了多久了?”
文清道:“半個沙漏。”
婉娘道:“好了。”
遂取下蒸蓋,將其中蒸著的兩個竹屜子拿了出來,原來裏麵一個蒸的是木槿花瓣,一個是玫瑰花瓣。婉娘從懷著取出一束頭發,用火燒了,留下灰燼備用。文清搬 出一個碗口大的小石臼來,將婉娘摘的12顆蛇吻果搗碎了,與剛蒸過的木槿花、玫瑰花,及曼陀羅花的白色汁液拌勻了,重新放在蒸屜上。
又蒸了近半個時辰才停了火,黃三將蒸屜裏的花瓣倒進一個大石臼裏,和頭發灰燼一起,細細地研磨。文清則端出一個蒙著細布的青玉碗來,將研磨好的糊狀物倒在細布上。
沫兒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忙活,文清見他看的認真,便告訴他:“今天我們製作的是花露。首先要曬。我們這些花瓣是曬好的,所以今天就省了;其次要蒸,蒸呢,最主要是把握火候,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時間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第三是淘。瞧,就是這個啦。”
研磨好的花糊裏的汁液慢慢滲過細布,滴落在碗裏,文清還時不時地拿一個鐵木做的勺子在花糊中輕輕按壓,如此過了良久,看到細布上的花糊已經幹巴巴的,再也擠不出水分,才又從石臼裏換了新的來。
日期:2011-7-19 23:51:00
一直到了傍晚,研磨的花糊才全部用完,玉碗裏澄出大半碗紅色的液體來,異香撲鼻。沫兒隻道已經全部完工了,卻見婉娘又取出一個小一點的青玉碗來,碗上麵 蒙著一層質地極細的白絹;文清將第一個碗裏的液體慢慢倒入到小玉碗的絹上,過了一刻功夫,水分差不多都滲了下去,絹上留下一層細細的殘渣。
原來這胭脂水粉,要想做好是極費功夫的。所謂的“淘”無非就是象榨油一樣,把榨出的油裏麵的雜質濾幹淨。隻淘一次,叫做“粗淘”;第二次叫做“細淘”;再“淘”下去,就叫“精淘”。
其間吃過了晚飯,文清和黃三便又回到淘房,沫兒仍然隻能慢慢地吃些稀粥。婉娘拿出三個成套的玉碗來,遞給沫兒。也不知這些碗是怎麽雕的,光滑異常,差一點摔了。
婉娘笑道:“小心抱好了!要是摔壞一個,就要再簽三十年的賣身契了!把它拿給黃三。”轉身回房了。
這三個碗一個比一個小,最小的一個隻有拳頭大,上麵都蒙了織物,沫兒更是認不得了,隻覺得一件比一件的質地縝密。
沫兒小心翼翼地抱著三個玉碗來到淘房,黃三慌忙接住放在一邊,然後取了最大的那個來。沫兒想,便躍躍欲試,想自己動手。黃三卻擺擺手,指指旁邊的石凳,讓他坐著看;自己卻將剛才第二個青玉碗裏的液體倒在大白玉碗的織物上,等流完了,再倒入下一個…一直到最後那個小碗。
沫兒不能說話,又看的煩悶,正想找個事兒做,卻見到文清紅著臉,在蒸房的門後招手。
沫兒走過去,文清結結巴巴地說道:“都怪我不好,讓你變成這樣,還什麽東西都吃不了。這個…”他指指旁邊桌上。
桌上放著一個石臼,旁邊丟著兩顆桃核;石臼旁邊的一個白瓷碗竟然盛著大半碗桃汁,裏麵插著一條麥秸杆兒。沫兒跳起來,嘴角抽動了幾下表示笑意,一口氣把桃汁吸了個幹淨。
文清在旁邊喜滋滋地看著,道:“我中午去買菜的時候偷偷買的。”說罷,拉了沫兒,“走吧,花露快好啦。”
日期:2011-7-20 0:28:00
(九)
淘房裏最後一個小碗裏,盛著小半碗澄淨透明的紅色液體,比水略稠,比油略稀,香味清新淡雅,若有若無。黃三正在清洗那些個玉碗石臼,文清便和沫兒捧了小碗回到一樓中堂。
婉娘從樓上下來,聳起鼻子嗅了一嗅,皺眉道:“味道到底稀薄些。文清,帶了無根之水去後園。”
文清抱著一個白色瓶子,沫兒打了個燈籠,一起往後園走去。池塘裏蛙聲一片,此起彼伏,清風拂過柳葉沙沙作響;間或有魚兒躍出水麵,將平靜的水麵蕩出一圈圈的波紋。
走到假山旁邊,婉娘一低頭進入假山的山洞中,走了四五步後,山洞大了一些,裏麵又幹燥有涼爽。一個石台上麵放著一個精致的大盆,大盆裏種著一株絳紅色的 草,枝幹嫋嫋,葉子細長,頂端分叉成絲狀,顏色漸變,由絳紅變成鮮紅,再到淺紅,柔和自然之極,有人進來,竟然微微顫動,猶如佳人拭淚,我見猶憐,說不出 的風流婉轉。雖然無花,竟然比花還要美豔。
沫兒十分好奇,打了燈籠湊近了細細地瞧。
婉娘道:“這叫蔓珠華沙,葉就是花,花也是葉,要到七月時候才最漂亮呢。”說著拿出一個有柄的白玉杯,文清走上前去,如斟酒一般,從白色瓶子裏倒出一杯水來。
沫兒心道:“這明明就是水罷了,怎麽叫無根之水?
婉娘仿佛知他有疑問,一邊澆水,一邊答道:“若用普通的井水河水,還用得著這麽費勁?這是三月三那天收集的露水。蔓珠華沙要用無根之水來澆灌。無根之水就是眼淚,可是從哪裏找得到怎麽多人的眼淚呢。所以便想了個法子,收集些花兒草兒的眼淚——不就是露珠了?”
婉娘輕輕將水順也葉子倒下去。那些水一挨到蔓珠華沙,立刻分成了一顆顆的水珠兒,晶瑩剔透地掛在枝頭,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澆完了花,婉娘拿出一把剪刀,用白絹細細地擦拭,並繼續道:“這花草的眼淚也不是隨便哪天收集了就能用的,每月隻有一天,正月的初一,二月的初二,三月三,四月四,五月五,一直到臘月十二。”
日期:2011-7-20 9:45:00
擦好了剪刀,婉娘對準一條長葉的枝端,剪下三條半寸來長的細絲,用另一條白絹接了,仔細包住。那蔓珠華沙竟似有直覺一樣,疼得抖動了一些。婉娘凝著花株,柔聲道:“好花兒,不要怕,一會兒就複原啦。”
婉娘把剪刀收好,領著文清和沫兒出了山洞。正要回去,卻側頭聽了一聽,笑道:“文清,你的朋友歡迎你啦。”遂調轉方向,往花架後麵走去。
文清將手中的瓶子放在路邊的石凳上,歡呼一聲就去衝了過去,沫兒提著燈籠緊緊跟去。
龍吐珠的花架後麵,有一株粗壯的植物,根部有成人手臂粗細,隻有頂端兩片碧綠的葉子圍著一大朵猩紅的花。花瓣厚重,成馬蹄狀,和馬蹄蓮倒是有幾分相似,隻是大了很多。
那花兒見了文清,竟然頻頻搖頭,仿佛認識他一樣。
文清見沫兒不解,笑道:“這是我種的,它快要死了,我就擠了一點血給它,所以它就認得我了。”
婉娘笑道:“文清說話總是這麽拖泥帶水的。這花叫做血蓮;可不是雪花的雪,是鮮血的血。它可是有靈性的,認得主人呢。”
當時是從一個胡人手中買來的,已經快死了,文清著急,竟將手臂割破了放出一小杯血來澆灌它,這才活了,以後它竟然隻有見了文清才開花,平時花瓣就攏的緊緊的,連婉娘也很少看到它的花兒。
婉娘笑道:“這個傻文清,去胡屠夫家買些牛血就是了,還把手腕割了。”
文清用手撫摸著血蓮厚厚的花瓣,隻樂嗬嗬地傻笑。沫兒沒想到植物也通人性,羨慕不已。
日期:2011-7-20 10:43:00
(十)
回到中堂,婉娘將花露重新裝在一個精致的梅花玉瓶裏,取出剛剪下的三條蔓珠華沙的葉須,放在裏麵。片刻功夫,葉須融入花露不見了。
婉娘端起花露,滿意地道:“唔,這下可以了。”遞予沫兒,“聞一下,怎麽樣?”
沫兒用力一嗅,果然,現在的花露又有不同:香而不膩,淡而幽長,讓人沉醉卻不迷失。
沫兒脫口而出:“這叫什麽?”說完才發現,自己能講話了,隻是聲音十分沙啞。
婉娘道:“這個叫做三魂香。”
文清在旁邊高興地說道:“沫兒,你的臉也腫得輕些了。”
沫兒拍拍自己的臉,果然有了知覺,但顧不得這個,他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你在裏麵放了蛇吻果,曼陀羅汁,這些不是有毒嗎?為什麽蔓珠華沙會融化?文清的花兒用什麽用?”
婉娘笑道:“哎呀,完了,話癆又複活啦。文清,以後你來負責沫兒問題的解答,也學學沫兒的伶牙俐齒。”
文清憨厚笑道:“這個…我解釋不好。”
日期:2011-7-20 11:13:00
沫兒搖晃著文清的手臂,嘶啞著嗓子說:“快講快講!”
文清拗不過,撓了撓頭說道:“蛇吻果吃起來會讓人中毒麻木,但外用的毒性很小。曼陀羅汁…和蛇吻果一起,就…沒毒了…”沫兒接口道:“是不是毒性就中和了?”
文清點頭讚說:“還是是沫兒聰明。但是比例、時間一定要控製好,否則做出來的就是毒藥了。”
沫兒接著問:“那蔓珠華沙呢?”
文清看向婉娘。婉娘笑道:“這蔓珠華沙文清確實不了解。你想想,澆蔓珠華沙的水是什麽?是眼淚。所以整個蔓珠華沙都是眼淚組成的,到了花露裏,可不就融化了?”
沫兒問道:“那輔料呢,問什麽單單選了木槿花和玫瑰花瓣呢?”
婉娘笑道:“你的問題可真多。是要把這兩天沒說的話全部說了?——玫瑰性熱,木槿性涼,兩下中和,香味才能幽長。”
沫兒問:“這個叫做三魂香,是不是因為添加了那三種名貴花卉?”
婉娘道:“當然,這三種花卉原是人間極品,特別是蔓珠華沙,佛法稱之為‘彼岸花’,世間更是少見,這些名貴花草,吸收天地精氣,時間久了,也是有靈魂的。我今日將其三魂合一,製成花露,所以叫做三魂香。”
日期:2011-7-20 12:36:00
沫兒正待再問,婉娘搖手笑道:“我可是不再奉陪了。折騰了一天,你還不累哪?文清,這話癆就留給你了。”說罷拿了花露上樓去了。
沫兒好不容易能講話,哪能不問個盡興。於是轉向文清:“你還沒說你的花兒能做什麽呢!”
文清道:“我也不知道。”
沫兒又問,“這個三魂香是盧夫人要的嗎?”
文清點點頭。
沫兒問:“奇怪,難道這麽一瓶花露,就可以解決盧家的問題了?”
文清搖搖頭:“不知道。”
沫兒問:“為什麽我聞了製成的花露,就感覺臉部好了些,是巧合還是花露的功效?”
文清搖搖頭,道:“不知道。”
沫兒又問:“那我的臉要多久才能消腫?”
文清又搖搖頭。
沫兒頓足道:“和你說話真是無趣的很!你會不會說超過三個字的?”
文清呆了一呆,問道:“你餓不餓?”
一提起餓字,沫兒頓時覺得饑腸轆轆。文清去廚房拿了十幾根麻花來,沫兒就著茶,風卷殘雲吃了精光。
日期:2011-7-20 12:50:00
(十一)
第二天一大早,便聽到樓下有人說話。沫兒以為是婉娘讓文清去買早餐,就偷偷出去聽,希望今天還有鮮美的羊肉吃,卻原來是盧夫人來了。
盧夫人來取三魂香。婉娘道:“盧夫人,請將三魂香悄悄灑在盧大人的衣服上,我保證,不出三天,盧大人就同以前一樣了。”
盧夫人連連稱謝,起身告辭。
又過了一天,沫兒除了臉部還有些浮腫、嗓子沙啞外,其他基本已經好了。可惡的是,婉娘看他好了,便要求他繼續吃麻花,否則就要扣他麻花錢。
今日無事,文清去北市買香料了,沫兒因前日上街被公孫玉容嘲笑,今天再不肯出門,就自己在園子裏閑逛。在九曲橋上逗了一會兒魚,去看一會兒奇花異草,在草叢裏捉了幾串兒螞蚱,在木架上研究了一下瓶瓶罐罐,又去看黃三翻曬花瓣。
將近傍晚,文清從北市回來。沫兒纏著文清打聽北市有什麽好玩的,哪知文清不善言辭,描述得幹巴巴的。沫兒撅起嘴巴,走到一邊,不理他了。
擺好碗筷,婉娘才打著哈欠從樓上下來,黃三做了四個精致的小菜,幾乎被沫兒一人吃了大半。
吃過晚飯,婉娘笑眯眯道:“今晚有貴客來,快把中堂收拾好——文清,沫兒,今晚你們早點睡,不管聽到什麽響動都不要出來。”
日期:2011-7-20 14:11:00
不說還好些,這樣一說,沫兒好奇心大盛,定要看個清清楚楚。
沫兒拉過文清道:“晚上我們不要睡,等著看看是哪個貴客要來。”
文清為難道:“這個…不太好吧?婉娘說不讓我們…”
沫兒豎起眉毛:“婉娘說不管聽到什麽響動都不要出來,有說不讓我們瞧嗎?”
文清想了想,點頭稱是。
沫兒道:“那過會兒天黑了,我們就躲到你的房間裏去。”
天色已晚,沫兒趁婉娘不注意,偷偷溜到文清的房間,將房門留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