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莫笑我胡為-by 愛爬樹的魚

回答: 回複:莫笑我胡為-by 愛爬樹的魚yuqing2011-06-08 16:52:13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一章 酒池肉林(上)

  

  愛妲己,妲己之言是從。

  於是使師涓作新淫聲,北裏之舞,靡靡之樂。厚賦稅以實鹿台之戰,而盈巨橋之粟。益收狗馬奇物,充仞宮室。益廣沙丘苑台,多取野獸蜚鳥置其中,慢於鬼神。大最樂戲於沙丘,以酒為池,懸肉為林,使男女裸相逐其間,為長夜之飲。

  --《史記·殷本紀》

  ‘巨闕’驗妖之後,妲己為妖的傳聞不攻自破。是以隨後帝辛將妲己的品階由美人上升為妃。

  雖然位階是上升了,但蘇蘇不覺得和之前有什麽不同。她托著腮,想想自封妃後已經一個多月了,她還藏著四顆丹藥沒動。

  帝辛不是個貪欲的人,除了封妃那一夜耗了一顆丹藥之後,其餘四顆現在還閑置著呢。不過轉念一想……咳,帝辛這病美人有沒有可能不是不貪欲,而是……蘇蘇惡意揣測,他根本就是“不行”呢。

  此刻疑似“不行”的君王已定下戰爭祭祀日期,隻待祭祀結束之後,發兵攻打東夷。

  聞仲上奏,“周方國疑不臣,今辟土三分天下有其二,請旨陛下,臣願領兵懾周。”

  成湯基業雄厚,享六百年太平,帝辛在位時,幾經征戰,數次發兵征討人方,擴張掠奪的國土前所未有的廣袤。四方臣服,八百鎮諸侯盡朝於商。其中四路大諸侯率領八百小諸侯,東伯侯薑桓楚,居於東魯,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每一鎮諸侯領二百鎮小諸侯,共八百鎮諸侯屬商。

  而西伯侯姬昌的屬國正是周方國,周方國僅有周侯季曆和西伯姬昌兩代,但國勢在幾十年內迅速強大,其開辟的領土已占了商屬國天下的三分之二。近幾年的諸侯朝商,周方國也幾次缺席,向來以鐵血聞名天下的聞仲自然要將周叛逆的苗子扼殺在搖籃中。

  帝辛的好戰人盡皆知,他隻閉目思忖片刻,應允了聞仲發兵威懾周方國的諫言。

  謀定了幾場戰事之後,帝辛突然想起那個壽仙宮中的少女,她是他攻伐有蘇氏掠來的,雖和他年齡相差懸殊,但稚氣純真的模樣卻也有幾分可人。床底間,更是和平日截然相反的熱情。

  帝辛心念一動,下朝後起駕去了壽仙宮。

  比他更快一步,殷郊和殷洪早已至壽仙宮。

  蘇蘇頭疼的看著這兩位不速之客。

  相較於殷郊一張從始至終拉長的臭臉,二王子殷洪倒是分外乖巧有禮的打招呼。他露在發冠外的頭發亂翹,水蒙蒙的大眼睛一刻不離蘇蘇的身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差扒開蘇蘇的衣服仔細瞅瞅了。

  蘇蘇嘴角抽動一下,如果不是這娃兒年紀太小,她就直接把這個小色狼的眼睛戳爆,“二殿下,請問你在看什麽呢?”連你老爸都沒用這麽赤 裸裸的眼神看老娘呢!

他低聲喃喃,“長得不像啊……沒有尾巴啊……”

  “二殿下覺得像什麽?”

  “咦,不是我覺得啦。”殷洪老老實實的招了,“是王兄和其他宮妃們說你是狐狸精,一臉的狐媚樣,可我怎麽看都不覺得蘇姐姐跟狐狸長得像啊……”

  “閉嘴!”殷郊丟臉的斥道,今早二弟軟磨硬蹭死纏爛打的要他帶他去見妲己,原來是為了這種事,真是……

  蘇蘇摸摸臉,抱歉啊小弟弟,現在她的第二身份確實是狐狸精呢。

  “好吧,我閉嘴。”殷洪道,隨後好奇道,“既然你是父王的新寵,今年中春之月的歡樂穀,妲己你要不要參加呢。父王還沒有定下時間呢。”

  “歡樂穀?”

  “冀州沒有嗎?我們每年都有一次,由父王選擇時間,指定地點呢。”

  蘇蘇道,“前些日子在冀州曾大病一場,醒來後已經不大記事了。沒多久就被陛下帶來朝歌,所以……失禮了。”

  殷郊不屑道,“身為妃嬪卻這般一無所知,你還真給父王丟臉麵。”

  殷洪卻似乎對蘇蘇充滿好感,睜著霧蒙蒙的大眼睛望著她,“蘇姐姐別擔心,不過中春之月的歡樂穀,妃嬪通常都是要參加的,所以蘇姐姐到時候最好還是問一下父王呢。”

  歡樂穀嗎……

  蘇蘇也回以殷洪天真感激的笑容,“好啊,我會記得去問陛下的。”

  小樣,這兩兄弟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以為她會傻傻上鉤嗎?

  “蘇姐姐,你忘了這麽多事,適應宮廷生活很辛苦吧。”殷洪窩心地道。

  少女用力點頭,很是單純地道,“幸好陛下和黃妃姐姐都很憐惜蘇蘇,照顧蘇蘇呢。隻不過……陛下日理萬機,不能時常來看蘇蘇,有時候一個人,很是寂寞呢。”

  殷洪天真無邪的道,“那我以後常常來壽仙宮陪姐姐好不好?”

  她更天真更無邪的雙手交握於胸,欣喜道,“真的嗎!二殿下你真是太好了!”嘖,在她麵前扮天真,那是班門弄斧。

  宮門外,宮人拉長嗓子宣,“王已至,壽仙宮蘇妲己殿門接駕。”

  殷郊殷洪相視一眼,雙雙隨蘇蘇出殿門,拜迎帝辛。

  帝辛從皇攆下來,望見兩個兒子同在壽仙宮時隻微微挑眉,“郊,洪,你們來壽仙宮所為何事。”

  殷郊移開視線,“父王……”

  殷洪先兄長一步開口,微笑著說,“蘇姐姐孤身一人從冀州遠道而來,所以我和王兄來陪蘇姐姐解悶呢。”

  帝辛淡淡將視線移到蘇蘇身上。明明久病繞身,他身上卻充斥著屬於上位者無形的絕對壓迫力。

  蘇蘇在他的壓力下輕輕頷首,啟唇道,“大殿下和二殿下待我很好,蘇蘇很高興有他們陪著。”
殷洪露出滿意的笑容,“那既然父王來看蘇蘇了,恐怕蘇蘇也不願意我和王兄繼續打擾呢,我們先告辭。”

  少女露出嬌羞的情態嗔道,“別……別這麽說!”

  殷洪隻頑皮的朝她眨眨眼,殷郊也僵硬的朝蘇蘇勾一個生硬的笑容,兩人相攜離開。

  帝辛垂眼看著身前將頭低得隻看到一個發旋的少女,“蘇蘇,方才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少女囁嚅道,“我……”

  “郊個性倨傲,洪年少頑皮,若他們做了什麽失禮之事,你毋需放在心上。”

  少女急道,“不會的,沒有關係,我不會在意的!”當然要不在意,她現在也不過隻是個小妃嬪,就是真介意難不成還指望你大義滅親?

  好吧,雖然《封神演義》中紂王確實是為了妲己大義滅親,但經過這段時日,她在他身上撞了無數個釘子之後,已經很清醒的明白了小說和現實的差異>口<

  帝辛垂眸不語,在蘇蘇的腳快要跪麻掉之後,終於動動尊腿進了壽仙宮。

  妲己忙殷勤的喚宮人備好酒水,兩人一道落座。

  帝辛除了寡欲還寡言,因此蘇蘇和他麵麵相覷半天後,先開了話頭,“這段時間,陛下又消瘦了許多,雖然政務繁忙,還是要注意身子啊。”

  帝辛支著額,難得露出一抹淡笑,隻道,“蘇蘇為何都不出宮門?”

  “我……向來愛靜,待在壽仙宮裏就好。”

  “哦?可是殷洪不是說你一人在宮中寂寞,所以才常來陪你。”

  她期期艾艾道,“可是在宮中也沒有太多熟識的人,所以也無處可去。”

  帝辛有趣道,“那方才郊和洪都同你說什麽?”

  “說參加中春之月的歡樂穀的事,”蘇蘇道,見帝辛麵色驟沉,不著痕跡地道,“二殿下一直都很熱情的要蘇蘇詢問你,何時蘇蘇也能參加歡樂穀的祭祀呢。”

  “荒唐!”帝辛霍然起身,“胡鬧!洪當真這般慫恿!”

  少女仿佛被嚇壞了一般,淚盈於睫,“怎麽了……是,是蘇蘇做錯什麽了嗎?”

  帝辛隻麵色沉冷的深深看了她一眼,拂袖離開。

  原地,一直低垂著頭的少女揚起嘴角。

  既然要入朝歌,她事先怎可能會不知道歡樂穀?

  初次在玉琵琶那聽到歡樂穀的風俗,她就已經深深的被震撼了!

  歡樂穀,準確的說,是商朝的國君們每年都要舉行的一個大型……裸奔盛宴。

  是的,你們沒有看錯。是裸奔!

  商還殘留著一部分母係氏族的痕跡,風俗向來彪悍,女性除了可以和男性一樣繼承王侯爵位,甚至也能擁有自己的封地和軍隊,除此之外,商朝的民眾也多是單身信奉者。

不婚者甚眾。

  即便是貴族,也多是為了政治聯姻而結合,婚後,也多是男女雙方各住不同的封地。

  由此,為了鼓勵生育,不讓王朝的子息微薄。

  君王們除了要操心國家,憂心戰爭,同時還要肩負起紅娘的重任!

  每年中春之月,君王就會選出一個日子,官方指定一個封地,在這個官方指定的歡樂穀,令未婚男女聚集於此,裸身選擇中意的對象,共結露水姻緣。

  是以那殷洪慫恿她向帝辛要求參加歡樂穀,這不是華麗麗的往他老爸頭上扣綠帽子,隻要是個男人,絕對不能容忍!

  知識小注解:

  古代有“歡樂穀”的遺俗,為的是解決未婚男女的性問題。周在商之後,周代時,也依然組織男女於桑林裏“奔”。《周禮》規定:“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在一年中的某些特定季節,周朝官方就會指定某些地方作為歡樂穀,令未結婚的男女聚到此處,結識性伴侶,不必履行結婚手續就可同居。從考古發現,商周時代的墳墓,半數以上都是單墓,僅有一個商周人孤睡在墳墓裏,很少見雙墓或合墓的。這也說明當時結婚組建家庭的事例還不甚普遍,結婚也還不夠普及。在一定程度上沿襲著原始社會時期的習俗,不婚或群婚,單身跟曆史風俗有著關係。

  在後人眼裏,商紂王的這種“裸奔”癖好是無法容忍的,紂王也因此成了淫蕩君王的代言人(OTZ~)

不婚者甚眾。

  即便是貴族,也多是為了政治聯姻而結合,婚後,也多是男女雙方各住不同的封地。

  由此,為了鼓勵生育,不讓王朝的子息微薄。

  君王們除了要操心國家,憂心戰爭,同時還要肩負起紅娘的重任!

  每年中春之月,君王就會選出一個日子,官方指定一個封地,在這個官方指定的歡樂穀,令未婚男女聚集於此,裸身選擇中意的對象,共結露水姻緣。

  是以那殷洪慫恿她向帝辛要求參加歡樂穀,這不是華麗麗的往他老爸頭上扣綠帽子,隻要是個男人,絕對不能容忍!

  知識小注解:

  古代有“歡樂穀”的遺俗,為的是解決未婚男女的性問題。周在商之後,周代時,也依然組織男女於桑林裏“奔”。《周禮》規定:“中春之月,令會男女,於是時也,奔者不禁。”在一年中的某些特定季節,周朝官方就會指定某些地方作為歡樂穀,令未結婚的男女聚到此處,結識性伴侶,不必履行結婚手續就可同居。從考古發現,商周時代的墳墓,半數以上都是單墓,僅有一個商周人孤睡在墳墓裏,很少見雙墓或合墓的。這也說明當時結婚組建家庭的事例還不甚普遍,結婚也還不夠普及。在一定程度上沿襲著原始社會時期的習俗,不婚或群婚,單身跟曆史風俗有著關係。

  在後人眼裏,商紂王的這種“裸奔”癖好是無法容忍的,紂王也因此成了淫蕩君王的代言人(OTZ~)

蘇蘇在心中低歎,果然是受啊,實在是隻美貌的受。

  “你此前,參加過祭典嗎?”

  “沒有。”

  他又道,“你,十六了嗎。”

  蘇蘇無恥地柔順道,“尚未足。”

  帝辛笑了起來,隨後便是一陣不受控製的悶咳聲,虛弱的搖手示意那些焦急圍攏上來的宮人退下,他翻身仰躺著,抬手遮住眼睛,發絲柔軟的依附在他頰邊,隻露出淡紅的薄唇。

  “蘇蘇,你還喜歡朕嗎?”

  不會是要她送死吧?

  蘇蘇謹慎地道,“嗯!我喜歡陛下,希望以後能一直侍奉著陛下。”所以別指望她會獻身了。

  他沒有說話,隻是又開始劇烈的咳起來,大半天都沒有任何回音。

  蘇蘇跪在原地,實在擔心他會不會就這麽咳著咳著直接給掛掉了。

  好半晌他終於止住咳,卻半天都沒有聲響,四周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一個須發皆白的黑衣巫師從帷幕後捧著獸骨至床幔前,恭敬道,“陛下。”

  帝辛道,“就是她吧。”

  蘇蘇內心震驚得雙手捧頰,就是她?什麽叫就是她?!

  僵硬地被宮人們挾起,繼續架回壽仙宮去。出門前,隻隱隱聽到那巫師泣道,“陛下遭神罰多年,病氣……”

  結合以往所知,莫非當年帝辛調戲女媧時,就當場被女媧給降下神罰,從此百病纏身,身體日益衰竭?

  但是……囧,她怎麽也無法想象眼前這個自持冷靜的帝辛去調戲女媧的樣子,尤其那還隻是女媧的雕像並非真身,他怎麽看吧,都不像是有戀物癖的人。

  回自己宮中,蘇蘇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良久之後,她翻身爬起,找出寐喜的翎羽……

  不知道那小家夥現在傷勢如何了?

  思及臨去前他那情動的眼神,蘇蘇手中不自覺攥緊了翎羽,為什麽要看得這麽清楚?眼下她的情況根本就不容她做下其他選擇。

  這道理,寐喜自身也清楚萬分,否則依他任意妄為的脾性,他便不會選擇隱忍了。

  女媧的旨意並非能兒戲。

  否則蘇蘇待在後宮的這段時日,並不是沒有機會逃出宮。

  但在逃出之前,她卻必須要誘惑紂王一段時間,以此來應付女媧日後的盤查。因此現在的她,不得不誘惑紂王,但也不能使出渾身解數去誘惑他,努力讓自己成為小紅一段時日的過氣寵妃,之後,才是她伺機出逃的好時機。

  對於寐喜,她也並非不明白他的掙紮,但此刻多餘的感情對他們無益。她的處事作風向來理性,寐喜的欲言又止,她也清楚知道他的顧忌。

  若她誘惑寐喜,帶她走,這並非不行。但最終,隻會毀了他們。他有他的族群和利益考量,而她,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妖,更何況中間還隔著女媧封神滅世的旨意,並非是他們所能抗衡。

……月光下,蘇蘇低頭望著翎羽半晌,重新包好,封裝。

  梧桐樹頂,隔著水鏡看著蘇蘇一舉一動的少年沉默地撤去水鏡,眼前頓時失去她的身影。

  指尖拈下一朵梧桐花,慢慢一點點碾碎。

  他畢竟……

  從不是鳳凰。

  翌日

  蘇蘇近乎是被粗魯的搖醒,嘖,才放任這些宮人幾天就通通欺她溫軟,如今越發放肆了不是。

  揉揉眼睛,才方睜開眼,她眼前就被金光刺得快飆淚。

  “先拿遠一點。”蘇蘇努力在金光一片中瞅清楚,“那些是什麽玩意?”

  “回娘娘,是您祭祀穿的禮衣。”宮人雙手高捧著那盤金燦燦的禮衣倒退著跪下。

  祭祀?

  蘇蘇一臉雲裏霧裏的細加盤問後,原來帝辛昨天大半夜將她招去是為了選定這次戰爭祭祀中的主祭。

  商王朝帶著濃烈的母係氏族遺風,自先祖武丁起,主持祭祀的女性多是王妻,其中主持祭祀裏最出名的女性便是婦好。她多次帶兵出征,立下赫赫戰功,並有著自己的封邑和龐大的嫡係部隊,每年皆向自己的丈夫交納豐厚的貢品。

  除此之外,婦好臂力過人,她的征戰兵器為大斧,雙斧近20公斤,同時還占據著最高神職的身份,是商數百年來最為傳奇的一個女性。

  是以,商的女性甚至是男性皆推崇婦好,主持祭祀的女性人選,也是曆代商王深思熟慮後,在妻子中慎重選擇的。

  因此蘇蘇才徹底的懵了,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帝辛已經被她給迷得死去活來活來死去,隻能疑惑的接下禮衣等待祭祀。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三章 酒池肉林(下)

  

  祭祀當天,春陽難得熾熱。

  蘇蘇大清早天未亮時便被宮人喚起,迷迷糊糊地被套上重達五公斤以上的金飾,蘇蘇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艱難地指著身上披掛的黃金紋章和墜鏈腰帶,“我要穿著這麽重的玩意站一天?”

  宮人搖頭,退開身子後迅速有兩位宮人捧著目測至少也在5公斤左右的頭飾,“娘娘,還有頭冠未戴上呢。”

  蘇蘇麵部崩潰,嘴角抽搐幾下,“這些……全部都要?”

  “娘娘,陛下的衣飾頭冠是您的兩倍呢。”

  蘇蘇:“……”

  好吧,她現在平衡多了。

  商祭祀繁多,尤其是到帝辛這一代,根據曆代商王的廟號排定祭祀時間。商每隔十日便要祭祀一個商王,成湯六百年天下,因此可以想象死去的商王們是多麽龐大的數字,要完全祭祀一遍祖宗,需要整整一年的時間……

  蘇蘇想到帝辛那病弱的小身板,以及那恐怖的祭祀衣飾的重量,不由同情的感慨:

  末代商紂王,絕對是比誰都更深刻的體會到曆史的沉重感啊。

  商尚沒有普及化妝這一理念,既然被選為主祭,蘇蘇自然是能光豔照人就光豔照人。

  她用黛粉描長眼線後,雙眉也用黛粉拉長,斜飛入鬢。

  命左右宮人去折了紅花,將一盆紅花搗爛成汁,裝在半個巴掌大的小瓶內。同時令宮人取出最精細的米來,往內注入少量的水,使其沉澱,而後將沉澱後的米汁放在陽光下曝曬,時間緊急,隻取沉澱下的極少量的汁水曝曬,約莫半個多時辰過去後,米汁已被曬幹,隻留下一層薄薄的潔白細膩的“粉英”。

  蘇蘇食指輕輕一按那層細細的粉末,極之滿意。

  在軒轅墳中,由於沒有現代的粉底,玉琵琶和寐喜又不分晝夜的蹂躪,蘇蘇最初幾日麵色發黃憔悴,玉琵琶更是痛心疾首。

  為了想到調解膚色的方法那段時間玉琵琶和她也沒少折騰,一次偶然中,寐喜從現世帶來米飯嚐鮮,蘇蘇方猛然想起從前淘米時,手中經常會染上米粒的淡白色粉屑,和玉琵琶幾次嚐試,發現那效果竟也不錯,於是這款簡陋的粉底便應運而生了。

  可惜這些“粉英”現製的效果比較好,是以蘇蘇隻能這般急急趕製。

  將桃紅的花汁沾上些許輕輕點唇,手中的潔白“粉英”也往頰上和頸項細細塗抹,最後將花汁倒在掌心揉搓幾下,小心地往雙頰自然暈染開來……

  三分美貌,七分裝扮。

  尤其蘇蘇深諳此道,知道該如何充分將自己的七分樣貌發揮出十二分的美麗。一旁的宮人們哪裏見過這般細致的妝點,少女見周遭的宮人們早已看呆在一邊,不由璀然一笑。

真真是“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羞煞後宮無顏色。

  時辰已到,她被迎上車攆,長長的禮衣後擺由數個宮人捧起,小心的不沾塵埃,一路往宗廟的方向而去。

  在她身後,為她垂首撩開車攆的宮人正是那日在朔日不小心窺到她真身的掌燈者,他極力克製著身體的顫抖,待蘇蘇的身影沒入車攆後,指尖顫動著。

  妖孽禍國,國勢危矣……

  車攆還未到宗廟,遠遠的,她便看見和她一般被打扮的金燦燦的帝辛站在祭台前。

  車攆停下時,一個有些臉熟的宮人上前為她撩開簾幔,蘇蘇經過時發現他低垂著頭,渾身緊繃著,額上都是汗,好奇地偏頭再看了一眼,今天的陽光有那麽毒嗎?

  車下早有奴隸伏跪在地,少女微不可見的頓了下,而後自然無比地踩著奴隸的背優雅下車,下車時一陣疾風拂過,她側頭撩起被風拂亂的發絲,描繪暗金章紋的黑底寬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臂,她流轉眼波朝帝辛投去嬌羞的一瞥,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

  祭台下八百諸侯驚豔的望向她,此前曾聽說此女乃是妖孽托身,如今細加看去,也卻分不出個所以然來。四大諸侯中,西伯侯姬昌照例缺席,另外三侯已到。

  聞仲從她甫一下車便驅著黑麒麟調頭行至帝辛身後,冷眼以對,從帝辛確立妲己主持祭祀之日起最反對的就是他,奈何帝王主意已定,不容更改。

  蘇蘇的視線隻從聞仲臉上慢條斯理的移開,低眉順眼的攏著袖走到帝辛身邊,薑後原本和帝辛並立,見蘇蘇過來後朝她微微頷首矜貴一笑,殷郊和殷洪一道走到薑後身邊,剛剛被帝辛解除禁閉的殷洪還朝蘇蘇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蘇姐姐好。”

  薑後摸摸殷洪的頭,朝蘇蘇道,“蘇妃,今日的祭祀便勞煩你了。”

  蘇蘇低頭乖順的稱“諾”。

  真是和樂融融的一家啊。蘇蘇明白這薑後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此番是在敲打她呢。大嬸,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想搶你的位子。

  祭祀開始時,帝辛身著繡滿蟠龍紋的暗金禮衣走到高台前,身後早有奴隸將火把遞給他。

  高台下鋪著一層細沙,細沙之上堆滿了易燃灌木,倒入膏油,帝辛迎風將火把投入高台,隻聽轟然一聲,驀地揚起兩米多高的火焰。蘇蘇在獵獵焰火中走上高台,她身上的衣飾極重,頭冠也沉重得令她隻能竭力保持身體的平衡,小心翼翼的走上祭台。

  一片寂靜中,蘇蘇開始育讀祭文:

  撻彼殷武,奮伐荊楚。深入其阻,裒荊之旅。有截其所,湯孫之緒。

  維女荊楚,居國南鄉。昔有成湯,自彼氐羌,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

那祭文極長,但最要命的是……她壓根就看不懂手上的甲骨文= =!所幸事先她將一些不認識的文字標出來,問明讀音後再用簡體拚音標注好。反正宮中關於她的妖孽之名已經傳的沸沸揚揚,現在再多個文盲不識字的名頭,也關係不大。

  蘇蘇忍著把頭冠扔掉的衝動讀了大半段的祭文,終於欣喜的看到最後一段,真是曙光啊!

  她揚聲充滿幹勁地一氣念完結束語,雖語音稍嫌嬌柔,卻極富有活力--

  商邑翼翼,四方之極。

  赫赫厥聲,濯濯厥靈。

  壽考且寧,以保我後生!

  祭文念完的同一時刻,巫樂石磬之音奏響,樂舞奴隸們頭戴猙獰的青銅麵具,繞著篝火跳起祀神舞,同時雕刻著饕餮紋、雲雷紋、蟬形紋、連珠紋的禮器如流水般被一一奉上。

  從祭台下走上一個黑衣巫師,蘇蘇認出是那夜在帝辛寢宮裏見到的巫師。

  他手捧龜甲,在龜甲背麵已事先鑽出一些小坑。底下已有上百個奴隸被驅趕到一處開放的土坑前,商最野蠻最殘忍的人祭擺上序幕。

  蘇蘇移開眼,周遭的王公貴族理所應當的繼續觀賞這場血腥的祭典。

  她想,來自文明世界的她,是如何也無法適應這蠻荒的時代。

  視線定格在湛藍的天空,耳邊傳來利刃刺入肉 體骨骼的咯吱聲,此起彼伏的慘叫悲鳴被宏大的樂舞掩埋,蘇蘇有一瞬間的茫然若失。

  究竟……她是為何而來到這個時代?

  究竟……這個時代可否會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不知道,也不知道是否能抗拒這場被強加的命運。於是隻能狠心抹殺掉這一瞬間的茫然,努力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未來會如何,沒有嚐試過,誰也沒有權利去輕易的下定論。

  她有足夠的耐心,足夠的狠心,去等待。

  屠殺完奴隸之後,巫師將龜甲置於熊熊燃燒的篝火之上。同時蘇蘇領著四個帶著青銅麵具的巫女下祭台。

  數個壯漢抬著一捆束為直立的茅草在鋪滿細沙的祭台前站定,蘇蘇站在中間,苦著臉小心跪地,她兩側分立一人。其中右側的巫女手捧雕刻著連珠紋的禮杯,左側的巫女手執盛滿的苞穀酒注入她杯中,而後盛著苞穀酒的禮杯被小心遞到蘇蘇手中。與此同時,最外側的兩個巫女開始擊打著樂器唱著綿長而肅穆的祭曲。

  可惜,這對蘇蘇而言,無異是魔音穿腦。她頂著沉重的頭冠起立,將酒灑在茅草之中。商人好酒,祭祀先祖之時自然少不了奉上大量美酒。他們認為,人間的酒是渾濁的,隻有通過苞茅這種聖潔的植物和河流底部之細沙這種潔淨之物將酒過濾去汙,才能將清澈的美酒敬奉給天神和先祖,以示虔誠。

澆完酒之後,蘇蘇帶領著其餘巫師巫女們圍繞著篝火邊走邊擊打樂器,轉上一圈後,重新回到原位跪下,接續方才的動作,將第二杯酒灑在茅草之上,但回程之時,她要帶領著巫師們繞著篝火轉兩圈。由此類推,第三杯,轉三圈;第四杯,轉四圈;第五杯……

  崩潰了!

  蘇蘇咬牙苦撐,在澆酒過程中還要不住喃念祭詞,念到尾句後,眾人同聲齊合,方才算告一段落。

  精疲力竭的終於撐至最後,最後一杯酒是由帝辛敬的。

  蘇蘇此刻已汗透重衣,幾乎是步履千鈞的走到帝辛跟前,將酒杯遞給他。

  帝辛接過酒後朝左右一瞥,宮人們立刻察言觀色,不著痕跡的挽著蘇蘇到宗廟後的大殿小憩片刻。

  蘇蘇全身幾乎都靠幾個宮人支撐著,昏昏沉沉的離開祭台,在經過祭台後方時蘇蘇隻隨意掃了一眼,便再也挪不動腳,抖著手一比祭台大後方的池苑,“這,這就是酒池?”

  宮人點頭,“是。”

  “那,那……”蘇蘇終於見到傳說中的酒池,這酒池比她想象中小了一些,不過上百米的池苑內被灌注了七八分滿的美酒,也不能不讓人驚歎。

  “蘇娘娘在冀州或許未曾見過,這是曆代盛放祭祀結束後的神酒的酒池。”宮人見她驚訝的樣子解釋道,他指著酒池頂部通向祭台的兩條凹槽,“未免在祭祀中祭神的美酒四處溢流,因此便在祭台下挖出一條通往酒池的凹槽,將殘餘的酒引入池中。”

  近六百年經年累月的積蓄下來,酒池也一再擴建,便有了如今這般過人的麵積。

  見到了酒池,蘇蘇就不免想到了肉林,她繞著酒池好奇的又研究了一會。從祭台的方向,隱隱傳來的嘈雜巫樂已慢慢熄滅。

  祭祀快結束了嗎?

  小憩了下頭也沒有那麽暈了,蘇蘇讓宮人將她再領回宗廟那,她倒不是想上祭台,隻是想知道自己忙活了大半天,這次戰爭祭祀的神兆是怎樣?

  才剛走到宗廟殿門,大老遠便看見那巫師興奮的舉著那塊從篝火中撿回來的焦黑龜甲,“陛下!陛下是吉兆啊!”

  蘇蘇不由感慨:大爺,你的眼力實在是太好了。燒成這樣都能一眼看清。

  帝辛麵上隻微微勾唇,下祭台後他領著所有巫師朝天一拜,隨後和巫師們一同走進祭祀的樹林中。

  兩個奴隸手中捧著被紅布半裹的豬下顎骨尾隨他,至林中最高大的神木跟前,帝辛親手將豬顎骨掛於枝頭,再同巫師們一拜,方結束這場祭祀。

  蘇蘇看到那片從頭至尾披掛著無數豬顎骨的神木林,嘴角抽搐了下,不要告訴她……這些就是傳說中的肉林。

  一個宮人突然行色匆匆的從嬪妃們所待的大殿那跑來,朝為蘇蘇領路的宮人耳語幾聲。

隻見他麵有難色的望了蘇蘇一眼,而後恭敬的走到她跟前一欠身,“蘇娘娘,皇後有召。若您不願意前去的話,您便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去通報陛下。”他入宮多年,畢竟此刻是奉了陛下的命令要帶她休憩,若蘇妃在他手上出了事,隻怕陛下……

  少女隻躊躇了下,而後道,“皇後娘娘對蘇蘇很好,既然她召我,也定是有要事,我還是去一趟吧。”

  那宮人見這新來的妃子如此天真,不由想出言相勸,但話到喉頭卻又咽下。得罪了皇後,在這後宮照樣是死路一條,猶豫間……那少女早已隨皇後身旁的宮人走了。他在原地左右遊移了下,握拳大步往陛下所在地趕去。

  ------淚奔!寫在作者留言中,還是有親看不到要求史料啊,隻能再貼上來了----

  帝辛“長巨姣美”(《荀子·非相》),“資捷辨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史記·殷本紀》)能“倒曳九牛,撫梁易柱。”(《帝王世紀》)帝辛名“受”(《竹書紀年》)

  綜上,曆史上的紂王文武雙全,才思敏捷,美貌又怪力= =!

  各位童鞋!以後乃們記得看看作者留言啊!裏麵經常有我辛苦找的資料 >口<

  酒池:

  據古典籍的記載和專家考證:“古人祭祀時,將茅草紮成束直立,將酒從上淋下,糟留茅中,酒汁滲透下流,像神飲之,謂之‘縮酒’。或以為‘縮酒’就是‘濾酒’,即將黃茅、茅香等含有芳香類物質的茅草捆成一定的形狀,用作過濾去渣。古人釀製出的醴(帶糟之甜酒)、醪(濁酒,即汁渣混合的酒)等,經過這類裝置過濾之後,不僅得到了清液(當時又稱為瀝酒),而且可以得到香酒。”其中,為盛祭祀後四處流淌的濾酒,因而鑄造了“池”。

  肉林:

  肉林相傳為祭祀所用,從古流傳到現在的一些少數民族還能見到,在祭祀的樹林裏“神樹”上掛著豬下顎骨,祭祀一次至少掛一隻豬下顎骨。商朝信奉神權,一年中祭祀近百場,成湯天下近六百年,因此……囧,請想象那情景有多麽宏大- -!

  另有一說,肉林是當時商的普遍風俗,商時生產力低下,是以在冬季來臨前,廣狩野獸,並將其肉懸掛於林上風幹醃製(類似於臘肉)以渡過嚴冬。身為王室,提供所需的肉製品……說是肉林確實當之無愧。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四章 砲烙之刑(上)

  

  本以為隻是去大殿,想不到那宮人一路曲曲折折,去的竟是中宮。

  蘇蘇心中雖有忐忑,但卻並不會太過擔心。

  薑後向來以賢良淑德之名稱著後宮,雖然她不會天真到相信這一點,但為了維護這個名聲,薑後勢必不會對她下明手,畢竟今天是祭祀之日,她還是在帝辛的眼皮子底下搶人,薑後的腦袋還沒有被門板給夾過。

  也正因為如此,她必定是篤定了什麽才敢這般光明正大的請君入甕。

  蘇蘇撇撇嘴,若她今日拒絕了,想必日後薑後定會陽謀陰謀盡出的將她逼去,橫豎都是要去,那倒不如趁著此刻她還在帝辛的庇護下走一趟,至少不讓自己處於被動。

  至中宮,宮人揚聲朝內殿報,“壽仙宮蘇妲己候旨。”

  薑後傳:“宣。”

  少女低眉順目的隨著宮人走進大殿,進殿後發現大殿內除了薑後之外,黃妃和楊妃也在左右。黃妃見到蘇蘇時不再有先前一口一個姐姐妹妹的爽朗熱情,隻是朝她點點頭,“蘇妃來了啊。”

  隻因為主持祭祀,她竟成全民公敵了。

  少女難掩黯然的一一對她們下拜,拜完薑後卻也沒有出聲叫她起來,隻淡淡和幾位妃嬪打量著她,“蘇妃確實國色天姿呢。”

  少女道,“蘇蘇隻是蒲柳之姿,難登大雅。”

  “哦?”尾音微微挑高,薑後麵有哀色,“原本後宮自不容讓外人進出,但而今江山社稷為重,隻能……暫且違逆祖製。”

  她不明所以的抬頭。

  隻見帷幕如水波般一蕩,一個束冠男子從屏風後緩緩踱出。他一身青色道袍外罩翡翠薄紗,豐神秀美玉麵朱唇,眉心三光已開,未染塵色。

  玉琵琶的話隱隱浮上耳畔:凡修道者,經年吸收天地靈氣,自毓秀鍾靈。

  蘇蘇嫉妒地腹誹,也就是說,修道之人,雖然看上去都還年紀輕輕,其實搞不好個個都是爺爺奶奶輩的,隻不過是無恥裝嫩罷了。

  “日前,聽聞王都南門出了個命理先生,不論是批命卜卦推演測天象,皆無遺漏。”薑後道,“今日這命理先生求見宮外,預言宮中藏匿妖孽,勢將禍國……”說到這,她微妙的刻意停頓了下,看向少女,“蘇蘇,你可願讓先生一觀?”

  “皇後你原來……早已認定我就是妖了?黃妃姐姐?你也是這樣想我嗎?”少女先是不敢置信的愣了下,漸漸紅了眼眶,“我不是……還要蘇蘇說多少次,我不是妖!”

  薑後道,“本宮也不願懷疑你,但關於蘇妃的謠言已經傳的滿城風雨,有失體統。身居後位,本宮也必須將此事做一個了結,今日之事,實為洗刷蘇妃你身上的汙名,你毋需傷心。”

蘇蘇垂下眼,很遺憾,不管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她是在落井下石啊。

  薑後朝男子頷首,“先生,可否請你再轉述一次?蘇妃似對本宮有所誤解呢。”

  “吾乃東海許州人氏,薑尚。”男子不卑不亢道,淡淡從少女身上收回視線--

  “吾幼訪名師,秘授陰陽,善識妖魅。今宮闈妖氣衝天,尚看破天機,願巢妖精於朝野,滅怪靜其宮闕。”

  蘇蘇在聽到“薑尚”這兩個字時已經石化在原地,對於這個名字,她自然不會陌生。

  薑尚……

  日後,她將會被他殺死,而帝辛的江山,也有一半毀於他手中……

  蘇蘇向來不是個善良的人,雖然在人祭時心有不忍,但更多隻是兔死狐悲。此刻一個足以威脅她生存的危險人物橫空出現,依她的性情,自然不會束手待斃。

  少女退後半步,那張如花嬌顏楚楚可憐,“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認定蘇蘇是妖了?”藏在淚眼下,是一片陰霾。隻要一想到眼前這個男子,未來將會殺死她,蘇蘇不由蹙眉思忖著,能不能順利在一切發生之前搶先殺掉他,截斷這個曆史。

  靈台突然一陣清明,一個聲音刺入她腦中,“妖狐,還想著殺死我嗎。”

  蘇蘇抿唇,此刻薑尚背對著她,隻朗聲和皇後對答。她的視線移到他背上,知道這次遇上的是行家,無法再蒙混過去了。

  薑後道,“那就請先生驗證一二,也免去宮中人心惶惶。”

  蘇蘇的心提起來,不知道寐喜的障眼法牢不牢靠,若是被當場破了,她今天這條小命就交代在這了。

  薑尚領旨,他轉身正對蘇蘇,“蘇娘娘,請伸出你的右手。”

  蘇蘇緩緩伸出右手,薑尚隻伸出兩指輕搭在她腕上,由於他和她正麵相對,因此蘇蘇清晰的看見他的指在她腕間隻停留了幾秒,雙眼在她身上停了停,收回手退開一步。

  薑後道,“先生可有定論?”

  薑尚隻稽首道,“回皇後,蘇娘娘並非妖孽。”

  哎?

  蘇蘇驚訝的看他,隨後宮外傳來宣報,“王上駕到--”

  果然,終極BOSS總是要在任務解決的差不多時出場。

  薑後整整衣冠,起身接駕,同黃妃楊妃道,“陛下來得可真早呢。”

  蘇蘇沒有作聲,之前由於緊張沒什麽感覺,此刻心中鬆了口氣,才意識到雙腳酸疼得幾乎不是她的。從入殿朝拜薑後之後,她便一直沒有讓她起來,現在……她就是要起也起不來了。

  帝辛匆匆入殿,發現殿內多了個陌生道人,一旁的少女低頭伏拜,在他入殿之後盈盈抬頭,眼中無聲的在向他求援。

  “陛下……”薑後領著黃妃,楊妃朝他一拜。

“今日皇後這很是熱鬧啊。”帝辛抬手虛扶起薑後,轉頭望向薑尚,“這位道者是誰,為何求見皇後?”

  薑後道,“先生乃是東海許州薑尚,秘授陰陽,善識妖魅。妾觀薑尚,才術兩全,何不封彼在朝保駕?”

  帝辛不語,銳利的視線在薑尚身上梭巡片刻,“皇後說你有大才,那你告訴朕,成湯天下,還能澤庇幾代子孫。”

  薑尚掐指測算推演,而後稽首道,“成湯基業將在陛下身上斷絕,此後便是改朝換代,新王天下。”

  “大膽!”

  “放肆!”

  在場眾人無不色變,饒是舉薦他的薑後也氣得指手相向,“好!好你個薑尚,如今我商湯國富兵強,四海臣服,八方諸侯無不歸附!你竟出言相咒!其罪當誅!拉下去!立刻拉下去……”

  “慢著。”帝辛揚手阻止左右宮人,他雙手負於身後,平靜的看著薑尚,“先生的意思是:成湯六百年天下將在朕手上滅絕?是這個意思嗎。”

  薑尚寵辱不驚,道,“是。”

  帝辛道,“既然如此,為何先生不另選明主,依然要留在朝歌。”

  “薑尚一則感皇王都城戴載之恩,報師傅秘授不虛之德。”

  帝辛勾起笑,“那便請先生看著,我商湯在朕手中必如日中天,四方朝拜者如雲。而先生你,既然皇後說你有大才,我且給你一月之期,若一月之內,並無政績,定將你五馬分屍,曝於市井。你可願意?”

  薑尚曰:“諾!”

  帝辛道,“薑尚聽朕封官:官拜下大夫,特授司天監職,隨朝侍用。” 薑尚謝恩,隨後同傳令宮人領衣冠。在和蘇蘇擦肩而過那一瞬,他寬大的翡翠外罩薄紗拂過她的頰,蘇蘇偏頭避了避,隨後他的心音在她腦中再度響起。

  “妖狐,這是我第二次饒你。第三次,我便不再留情。”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五章 砲烙之刑(下)

  

  帝辛見少女突然煞白了臉,她依然保持著下拜的身姿,帝辛不由想抬手扶她起來,不想,少女卻避開身子,越發低下頭,“蘇蘇不敢。”

  帝辛見她對他使小性子,隻摸摸她的頭,將她往懷中輕輕一帶,“為何不敢?朕都允你起身,你還有何顧忌。”

  蘇蘇順勢倒入他懷中,帶著小女兒家的任性和委屈,大膽地道,“陛下……皇後姐姐還沒有應允蘇蘇呢。從蘇蘇進殿到現在,姐姐都沒有叫蘇蘇起來,蘇蘇腳疼得厲害……”

  薑後尖細的指甲瞬間掐緊掌心。

  楊妃喝道,“蘇妃,你莫要恃寵而驕!”

  帝辛隻冷了聲,低頭對懷中撒嬌的少女道,“蘇蘇,你入宮不久,莫要放肆了。”

  雖然也語帶斥責,卻依然抱穩少女,未將她推開。

  蘇蘇將臉往他懷中一埋,細瘦的雙臂勾著帝辛的腰,悶悶的說,“是。蘇蘇知錯了……求各位姐姐原諒。”

  薑後寬厚道,“方才也是本宮疏忽,怠慢了妹妹。明日東伯侯進貢珍奇,妹妹可來中宮一道賞玩,選一樣中意的,作為賠禮,帶回壽仙宮可好。”

  蘇蘇沒有答她,隻偏過臉軟軟道,“陛下……蘇蘇累了……”

  帝辛凝眉,輕彈她的額頭,責道,“蘇蘇,你太不懂事了。”

  蘇蘇單手捂住頭,可憐兮兮的仰頭看他,“痛!”

  帝辛低頭看著這小東西,孩子氣十足,卻也不忍扼殺掉這般純真的性情。隻轉過她的臉道,“對皇後再認真道一次歉。”

  蘇蘇依言而言,隨後帝辛對薑後道,“蘇妃年幼,不通世事。今後要勞煩皇後教會她規矩。”

  薑後銀牙暗咬,隻溫婉淑良地含笑應答。

  與此同時

  朔日曾窺見蘇蘇真身的侍人躊躇良久,垂袖立於中宮之外。

  “我……我有要事,求見皇後……”

  是夜

  蘇蘇窩在大床上憂鬱地抱頭糾結。

  究竟那個真正的妲己給她留了多少個爛攤子要她解決?

  她隻是很無辜的COS了犬夜叉,這有錯麽,她哪裏知道會倒黴的和妲己長一個模樣?更沒想到那對COS的白毛耳朵和隱形眼鏡會讓她落入妖不妖人不人的抓狂處境。

  “妖狐,這是我第二次饒你……”

  思及薑尚臨去前那句話,蘇蘇哀怨的將臉埋在軟被裏,看來他曾經見過真正的妲己,並和她接下不小的梁子,但為什麽他又要兩次放過妲己……

  眼前是一片迷霧……

  蘇蘇挑挑眉,睡前迷迷糊糊地掂量著該怎麽借帝辛之手搞定他,省的每次見到薑尚總心驚肉跳。

  大殿內紅窗半敞著,夜風卷起紗簾吹送一絲薄薄的涼意,伴隨著夜風,屋內瞬間多了一個頎長的身影……

蘇蘇“喝”了一聲,睡意給嚇掉大半,“你是……”今夜月色份外皎潔,她輕易地認出來人,“薑尚?”

  “妲己,你入朝歌意欲為何。” 薑尚道。

  果然是熟人。蘇蘇決定還是老實道,“我是奉女媧娘娘之命入朝歌。”

  “女媧娘娘為何要讓你入宮,身為妖邪,自當遠離人間。”

  凸= =凸

  你以為老娘願意入宮嗎!如果不是女媧強迫中獎,她犯得著這麽辛苦的在朝歌混。

  蘇蘇細聲道,“抱歉……女媧娘娘的秘旨,蘇蘇不能私自泄露……”泄露了就直接被推到斬妖台哢嚓了。

  薑尚靜靜的看著她,月色斜照在他臉上,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拉著長長的陰影。

  蘇蘇被他仿佛洞悉一切的專注眼神看得不自在極了。

  薑尚平靜的道,“妲己,下次我不會饒你。你修行不易,莫讓我親手殺死你。”

  他的口吻極平淡,卻透著不容置喙的淡淡殺意。

  蘇蘇心一跳,“如果我說,其實我不是妖……”

  話未完,突然周身的氣流仿佛被侵蝕了一般劇烈震蕩了一下,氣流以肉眼可見的形態四散潰退……

  “你還堅持你不是妖嗎。”

  蘇蘇不用抬頭也知道,障眼法已經被他給破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瞳半掩著,她雙手揪著尖尖的白絨耳朵,早該覺悟了,這副模樣,怎麽可能會有人信她……

  “你怎麽……”看清蘇蘇的臉後薑尚表情僵了下,含蓄地道,“你似乎……年長了一點。”

  好吧,你可以直接說老的。

  所以她最討厭古代,明明是青蔥的26,在這裏就直接被貶為大媽。20歲以上的女性就急速奔向大娘的隊伍。

  最鬱悶的是,那是個LOLI控橫行的時代,就算是大媽,也曾經有粉嫩的LOLI期啊。

  “你不覺得這種成熟風韻的模樣更適合我?”

  薑尚默默無語。

  我凸,又是一個LOLI控。

  蘇蘇刺探道,“你就……沒有發覺我和往日有什麽不同?”

  薑尚冷了臉,“莫要再施詭計,妲己,今日我言盡於此,日後我便不再容情。”

  蘇蘇:“……”

  她實在是比竇娥還冤啊= =!

  薑尚話畢就如來時般,乘著夜風消失在月色中。

  待他的身影消失之後,蘇蘇身上的障眼法重新恢複,她托著腮望著薑尚消失的方向,宮裏有了這麽個能自由進出後宮的男人,帝辛就一點也不擔心頭冠被染綠?

  翌日午時,卻聽聞帝辛於朝堂之上宣群臣近日一道在中春之日至山麓……

  至於朝堂政事,蘇蘇為何會知道的這般清楚呢?

  蘇蘇低頭把玩著手中的龜甲,自然是因為帝辛派人至後宮傳喚,準確的說,這次她和薑後黃妃皆收到帝辛的傳喚,將在中春之日和帝辛一道……

設炮烙。

  炮烙?

  第一眼時,蘇蘇以為自己看錯了,待令宮人重念一次後,還是炮烙。

  蘇蘇開始覺得帝辛真是……品味獨特,炮烙朝臣就算了,還非要她們幾個後妃參與現場觀摩。而炮烙地點,就挑在歡樂穀附近,一邊是慘叫,一邊是呻吟……其實,帝辛大人你除了是個病弱受,

  LOLI控之外,還是個強S吧=口=!

  轉瞬就到了中春之日,蘇蘇這天猶豫了很久,還是選擇套一件素雅點的鵝黃長衫,隻薄施脂粉,隨意戴上一串珍珠抹額再無其他。既然是到那血腥殺戮之地,自然不想穿那些正紅豔紫的顏色,濃妝豔抹。

  誰想,到場後,發現除了她之外,薑後黃妃皆是鮮麗搶眼的正紅豔色,隆重登場。

  蘇蘇低頭看看自己的服裝,好吧,雖然現在氣勢沒壓倒她們,至少……至少還可以安慰自己青春逼人吧。(你真無恥……)

  帝辛瞥了蘇蘇一眼,摸摸她的頭,對身旁的宮人揚起手。

  少頃,一個巨大的炭盆被數個宮人抬至山腰。以山腰為界,以下,是所有朝臣所聚之處,以上,由帝辛和妃嬪占據。雙方的距離隔得極遠,中間又夾雜著密密麻麻的宮人侍衛。是以,除非帝辛親自走出,否則朝臣皆看不清他們。

  蘇蘇在來路上隱約望見今日到場的朝臣神情頗為輕鬆,甚至還有幾分於往日不同的愜意愉悅之色,不由感慨這個時代血腥和暴力之普及,令人理所當然視若無睹。

  炭盆內火焰被加旺之後,其上數枚被燒得通紅的銅柱銅板交互相錯,呈格狀,銅柱之上似乎被塗了油脂,滋滋有聲,蘇蘇移開眼望向對麵山頭,心痛的扼腕,為什麽歡樂穀設在山的另一頭,她看不見看不見啊。

  從她的角度,僅僅能看見排著長隊的青春躁動的少年少女們相互含羞低頭,走入歡樂穀。先前望見這一長溜參加歡樂穀的隊伍,帝辛麵有欣慰之色,蘇蘇自然能明白,身為國君,預見江山未來會子民昌盛的喜悅……

  掩麵,蘇蘇隻能羞愧並沒有古人的豪邁奔放啊。

  手上突然一涼,帝辛將手覆在她手上,輕拍了拍。蘇蘇忙心虛的飛快將眼神從歡樂穀收回來,乖乖的眼觀鼻鼻觀心。

  帝辛勾起嘴角,將手收回去。

  兩旁的宮人並肩步出,站在炭盆前大聲宣讀朝臣的名字,第一位朝臣是個白發老臣,他未有任何侍衛押解,徑直走向那灼熱的銅格,蘇蘇抿緊唇,看著他自動自發的在燒得殷紅的銅柱前停下……

  伸出手……

  迅速的從袖下取出一把象牙筷和肉片,開始烤肉!

  蘇蘇的臉瞬間化為一個大大的“囧”字!

  隨後宮人繼續宣讀數位重臣的名字,隨著原地朝臣的數量減少,露出先前被掩埋在人群中的一席肉圃,其上密密麻麻的盛放著豐厚的肉片肉排,右端則整齊的列著鑲金嵌玉的象牙筷。

商逢戰前振士氣,戰後慶軍功,祭祀完鬼神之後,君王常會設炮烙,以宴群臣,在另一方麵而言,此刻是君王和朝臣距離最近的時刻。不商國事,同歡共樂。

  宮人按照品階來宣念,當先幾個重臣可以先食,其他朝臣慢慢一個個加入。

  蘇蘇左手托著驚掉的下巴將它淡定的按回去,周遭已有宮人陸續將烤好的鮮嫩肉片如流水般運上來。除了肉之外,又怎麽能少了酒?

  商人好酒,喜以酒佐餐、聚眾豪飲,此刻自然也少不了運上大批美酒。

  第一輪朝臣親身取食,第二輪宮人已從山腳起,自上而下鋪上一層上等錦緞,錦緞在這個時代是矜貴之物,足見帝辛奢靡。

  於朝臣座位之上,又加鋪一層檀木,供人跪坐。

  朝臣分兩列整齊跪坐,身前的矮幾上已擺上烤肉和美酒,宮人穿梭不停,其後又分別有兩個奴隸,若他們想取用什麽,便吩咐奴隸們。

  帝辛起身,與眾臣同聚。

  蘇蘇方艱難的轉頭朝黃妃問道,“這,確實是那啥的……炮烙?”

  黃妃眼也不抬,“自然。”

  蘇蘇:“……”

  好吧,曆史還要給她多少驚喜,原來紂王設炮烙……還能是場烤肉宴?!

  作者有話要說:重申,這是篇顛覆文,就是真中帶假假中帶真。不過上文中炮烙的另一個意思,確實不是我瞎掰的。但這並不是說,帝辛那個時代就沒有炮烙,我文中其實也有粗略提醒過,這是個蠻荒的奴隸時代,我找史料時,商朝的一些酷刑比炮烙更殘酷的比比皆是,看得人瞠目結舌……嗷嗷,還是我們社會主義好啊!

  另:重申一遍,文中的人設背景源自於封神演義,所以一些稱謂和服裝乃們去找那個明朝的原作者吧,我木有法子 ><

  而顛覆,則是我在查找對比的史實,把覺得有趣的反差挑出來,穿插而入,所以這篇顛覆文,既源自於原著,又參考部分曆史- -老子當時腦袋一定是被門板給夾了!怎麽自找苦吃!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六章 火燒琵琶精(上)

  

  持續至傍晚,宴會終於即將結束。

  “蘇妃,”在結束的當口,黃妃突然親熱的拉著蘇蘇的手,“從前聽哥哥說起,冀州蘇護之女國色天香,能歌善舞。宴之將近,今日妹妹能舞一曲助興嗎。”

  蘇蘇溫順道,“隻是謬讚,難登大雅之堂。”

  薑後端起身前的酒杯隻淺淺啜了一口,道,“蘇妃過謙了。往年楊妃一舞也風姿綽綽,本宮還未見蘇妃舞過。在冀州聲名遠揚,想必也有過人之處。”

  兩人不約而同,全點中冀州……

  看來她們從未停止過刺探懷疑,少女垂眼,羞愧道“蘇蘇舞技粗鄙,還是不貽笑大方了。”

  內心抓狂,她除了初中年少無知報過了舞蹈班,學了些最初級的印度舞和孔雀舞,已經十幾年未跳過舞。舞步全部忘光之後……咳,腰身也僵硬了,連最基本的下腰劈腿都是久遠之前的事了,最重要的是! 她壓根就不知道商流行跳什麽樣的舞,難不成讓她自由發揮的跳HIPHOP,練太極,甩瑜伽?

  那估計帝辛會丟臉得當場顏麵崩潰吧= =!

  薑後麵上溫和,語中強勢,“怎麽了,蘇妃可是不願為本宮一舞?”

  後宮之主施威了,就是“是”,也要說“不是”了。

  蘇蘇雙眼在朝臣之中尋找帝辛,希望能及時找到救兵。不想,飄忽的視線,下一瞬便看到了人群背後的薑尚。

  他雙目疏離,對上她的視線後也隻是平靜的回望,沒有避開。

  蘇蘇不折痕跡的收回眼,硬著頭皮對薑後道,“既然皇後和黃妃姐姐堅持,蘇蘇也隻好獻醜了。但是,但是……能否請陛下也一道……”尾音羞怯不已的消音了。

  黃妃猶豫了下。

  今日主動挑起歌舞,是因為傳說中,蘇護之女在前往朝歌的路上被妖孽所食,偷梁換柱。但見她主動提及要讓帝辛也一道觀舞,借花獻佛……

  薑後卻是立刻令宮人請帝辛,隻道“蘇妃要為陛下獻舞。”

  蘇蘇深知今日單憑自己是過不去了,她朝薑尚的方向又恨恨投去一瞥,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好運氣,好不容易走了個聞仲,現在又來了個薑尚,黴運沒完沒了了都。

  黃妃道,“妹妹,可要為你準備舞衣?”

  蘇蘇道,“謝謝黃妃姐姐,不敢勞煩了。”就是勞煩了也沒用,這荒郊野地的,從哪裏蹦出一件舞衣來,她自然不會把黃妃的客套話當真。

  “那蘇妃還有什麽需要準備?”薑後倒是嫻雅大方的道。

  蘇蘇搖頭,借著攏袖的姿勢左手深探入寬大的衣袖內,勾起綁縛在手肘的錦囊,找到翎羽,幸好她今日有備無患……

軒轅墳

  “怎麽了?”

  玉琵琶奇怪地看著寐喜突然翻身而起,倉促欲入現世。

  寐喜頭也不回道,“蘇蘇那個麻煩的家夥出事了。”

  玉琵琶以袖掩唇,“倒是老久沒見到她了,去瞧瞧我們的訓練成果也好。”

  帝辛隨宮人到場時看見少女正垂首站在中央,他每次見她,她幾乎都是低著頭,以一種異常順從和羞澀的姿態麵對所有人。

  即便是幾次少見的任性使性子都是以一種弱者的姿態,向他祈求憐愛。

  也或許,弱者是她的保護色,是她祈求強者庇護的生存方式。這樣甘願扮演弱者的女人,在曆代領兵征戰強勢爭奪封地的後妃中是第一個。

  不可違言,身為帝王,帝辛骨子裏同樣深埋著大男子主義,他好戰好鬥,過於強勢與他相當的女子他並不算喜,也見得太多了,這樣一個一心依附於他以他為主宰的女性,加之美貌乖順毫無威脅性的純真,對他而言無疑也極為新奇而富有吸引力。

  “陛下……”少女知道帝辛來了,朝他一拜,“陛下,可願看蘇蘇一舞?”

  帝辛道,“朕也是第一次知道蘇蘇善舞,此前倒是藏技頗深。”

  “蘇蘇技窮,有楊妃姐姐在前,哪裏敢獻拙。”

  黃妃豪爽地笑道,“妹妹在陛下麵前就不要過謙了,現在陛下已經到了,妹妹能否一舞了?”

  蘇蘇道,“可否再等片刻,待日落山麓時再舞?”

  黃昏,又稱逢魔時刻。

  蘇蘇隱在衣袖內的手緊捏著的翎羽,狂打SOS:快來救人,不對,快來救狐狸啊~再晚個幾步就回來收死狐狸吧。

  突地,指尖翎羽一燙,玉琵琶的心音悠悠傳來,“來了來了,我和寐喜都到了。”

  蘇蘇望了望天色,一輪圓胖的紅日正搖搖欲墜的勾在山頭……時間到了。

  蘇蘇用盡可能慢的腳步挪到懸於山前的一片平坦之地,同時在心中用盡可能快的速度精簡描述了當前情況。那邊沉默了一下,這次是寐喜的聲音傳來,“今日剛好玉琵琶在,她來幫你。”

  “怎麽幫?”蘇蘇努力保持螞蟻爬拖延時間。

  “稍安勿躁,我就來。”玉琵琶明顯自信爆棚,突然她驚訝的“咦”了一聲,“你那邊有術士!”

  蘇蘇雙目從底下群臣中掠過,第一時間鎖在薑尚臉上。

  她看著他,他的眉目自玉琵琶和寐喜到場後就變得凝重起來,想必也發覺有妖邪侵入會場。

  蘇蘇猶豫著,要不……讓玉琵琶和寐喜回去吧,這薑尚道法高深,不知他們二妖聯手能不能對付的了他。

  “來都來了,別太擔心,指不定他還不是我們的對手”玉琵琶道,“更何況,我隻是附身,不會冒險靠近的。”

“附身?”該怎麽讓她附上。

  “你放鬆身體,不要緊張。”玉琵琶低聲道,“暫止住呼吸,口鼻微張,保持心境平和,然後接納我的元靈……”

  蘇蘇遲疑了下,按玉琵琶的步驟一步步做下來……不過須臾,一股陰寒之氣突然自口鼻灌入,身體的主控權一瞬間就被奪取,蘇蘇此刻仿佛是第三方一般,能思考卻不能說也不能動。

  此處靠近山崖,山風強勁,帝辛隻見她在強風下微微顫了顫身子,回身再朝他一拜,倏地一震袖,霓裳擺動,繡帶飄揚。

  她雙臂隨著身體的韻律節奏緩緩舒展,錦繡裹纖腰,不盈一握的嬌柔,柔軟的勾腳,折腰……

  隨著舞動,一開始的生澀之感消褪後,蘇蘇隻覺四肢百骸仿佛有了自主意識般,漸漸湧起似有若無的熟悉感。附身於她的玉琵琶微微驚訝,遂將她身體的主控權釋放了一些,蘇蘇和玉琵琶儼然默契十足的相互呼應,將肢體語言發揮到極致……

  芙蓉麵,流目盼,巧笑倩兮。

  少女一顰一笑間攬盡風華,輕輕裙裷不沾塵,嫋嫋腰肢風折柳。如牡丹初綻蕊,刹那間吐露芳華……

  “果真不負盛名!”在一片驚豔的寂靜中,帝辛撫掌而笑,“皇後,這倒是人間罕見的曼妙舞姿,是我朝歌之寶啊。”

  薑後自蘇蘇起舞的那刻起視線便未再停駐在她身上,聽到帝辛此言,薑後賢良地道,“蘇妃善舞之名不假,不過豈足稀奇,也不足真寶。賢人有雲,賤物而貴德,去讒而遠色,此國君自省之寶也。若所謂天有寶,日月星辰;地有寶,五穀園林;國有寶,忠臣良將;家有寶,孝子賢孫。此四者,乃天地國家所有之寶也。”

  薑後話剛落,立有朝臣揖道,“皇後賢淑大才也。”

  蘇蘇翻了個白眼,帝辛不過一句戲言,你們這般輪番較真作甚,不是給人家添堵麽。

  誰料現世報來得這麽快,下一刻便有三位朝臣同時出列,將她列為重點抨擊對象。

  “臣執掌司天台十數載,為保國安民,靖魅除妖,以隆宗社事:臣聞國家將興,禎祥必現;國家將亡,妖孽必生。臣元銑夜觀乾象,見怪霧不祥,妖光繞於內殿,慘氣籠罩深宮。”

  “妖魅惑人,陛下躬臨大殿,前有聞太師,後有終南山雲中子見妖氛貫於宮闈,特進‘巨闕’,鎮壓妖魅。臣和司天官商討數日,覺此事不可謂不險惡,自蘇妃入宮之後,異事連現宮闕。臣等不避斧鉞,冒死上言,稍盡臣節。如果臣言不謬,望陛下早下禦音,速賜施行。臣等不勝惶悚待命之至!謹具疏以聞。”

  施行……施行什麽?

  蘇蘇麵部抽搐一下,她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呢!

  帝辛垂眼看著惶然無措的望著他的少女,淡淡地道,“卿言之甚善。然雲中子進劍除妖一事,已證實蘇妃並非妖邪,今日緣何又言妖氛在宮闈之地?”

  “陛下,”薑尚雙目鎖住蘇蘇,平靜地道,“在座正有妖邪,臣願為陛下分憂。”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七章 火燒琵琶精(下)

  

  蘇蘇心一緊,用心音對玉琵琶道,“你快離開這裏,這薑尚不是個善茬。不好對付。”

  玉琵琶道,“如今我隻是附身於你,要退倒是可以,但他若要對付你,我和寐喜一走,留你一人豈不是任他宰割,”她停了停,女王氣勢十足道,“更何況!勝負未分,怎知死的不是那老道!”

  蘇蘇額上爆出黑線,因為他老人家是這部封神的主角啊!主角的含義就是不論單人PK的戰鬥力有多弱,掛掉多少次,但生命力愣是比小強更強韌的最後大贏家。

  好吧,雖然……她比玉琵琶更希望能早日幹掉他= =!

  “卿有何法除妖。”帝辛道,同時不動聲色的單手將拉著他的衣袖忐忑的縮在他身旁的少女往身後一帶,“妖氛之說流傳甚久,蘇妃也飽受其害,今日是最後一次,若然仍是證明蘇妃並非妖邪,今後自不必再提妖氛宮闈之事,違者當誅!”

  見天子已然生怒,語中竟是動了殺意。原本正想借此事再奏天子的朝臣皆噤聲,不在此刻捋虎須,薑尚色不變,隻不卑不亢的稽首道,“臣願請命。不知,可否請蘇妃娘娘伸出右手,讓臣一試。”

  少女聞言小心翼翼的從帝辛高大的身子後探出頭來,囁嚅道,“又看右手?上次……你上次在皇後姐姐那裏,不是已經看過了嗎,那時你還說我不是妖怪呢。”

  帝辛平平掃了薑後一眼,握住蘇蘇纖細的右腕,低聲道,“蘇蘇,這是最後一次了,今日之後,沒人會再以妖邪之名欺你。”

  “但是……如果以後還是……”她遲疑的咬著下唇,止住話。

  “不會,”帝辛放柔了語調,道,“今日之後,朕不會再讓任何人以妖邪之名如此欺你。”

  蘇蘇在心中冷靜的吐槽:但如果是其他的名義,你會酌情考慮是吧。

  麵上卻保持依賴的望著他,而後信任的朝薑尚伸出右手,渾身的肢體語言都散發出:陛下,我是相信你,我是為了你才願意伸手的喲!

  薑尚眼角不著痕跡的抽搐了下,對於一個隱約窺見蘇蘇甲醇真麵目的人而言,薑尚的忍功已經不可謂不高了。

  玉琵琶道,“我且與他鬥上一鬥!”

  蘇蘇心中的不祥之感卻在此刻攀升到最高峰,“不行!玉琵琶你快走!”

  心念流轉之間,薑尚一把扣住蘇蘇的脈門,運上丹田中先天元氣,雙目蘊蘊含光,釘住了蘇蘇。

  同時,玉琵琶微一蹙眉,薑尚所觸之處驟然成冰,寒氣如練,順著他的手往上攀爬!

  位於中間,同時承受二者鬥法的蘇蘇卻是苦不堪言,在場眾人隻見少女在薑尚觸到她右手的瞬間慘白了臉,勉力忍耐了幾秒,便忍不住痛呼一聲,身子無力的倒下……

帝辛忙將她攔腰抱住,少女在他懷中星眸半闔,呼吸紊亂,身體止不住微微顫抖,卻是痛到了極致。

  “薑尚。”帝辛冷厲的轉向仍緊扣蘇蘇右腕的薑尚。

  薑尚道,“陛下,臣已把住那妖邪的脈門,此刻(19lou)這妖邪附身在蘇妃之上,是以臣在與她鬥法之際,難免波及蘇妃。”

  玉琵琶發現此刻蘇蘇的情勢不妙,方意識到此刻的蘇蘇是服了玄丹,沒有妖力的廢材狐狸精,身體自然也無法負荷他們的激烈鬥法。

  暗處的寐喜察覺到蘇蘇這邊情況危矣,遂要現身助玉琵琶一臂之力,卻聽玉琵琶心音傳來,“寐喜!你不要過來,此刻並非你的現身之時,莫要倉促在這薑尚麵前曝露出你的氣息,日後待你我從長計議。”

  言談之間,玉琵琶同薑尚又鬥法數輪,此刻最無辜的受害人當選蘇蘇,她十指微顫著,可憐兮兮的抓緊帝辛的衣襟,縮著肩膀,梨花帶淚道,“陛下……痛,好痛……”

  帝辛摟緊哭得抽抽噎噎,小臉煞白的少女,對薑尚喝道,“若是此次驗明蘇妃並非妖邪,朕即刻將你處以剖心之刑。”

  薑尚平靜道,“諾。陛下。”

  位於二人鬥法的中心,頃刻間,蘇蘇周遭的氣流突然震蕩了一下,玉琵琶心知不妙,她身上的障眼法在他們二人的衝擊之下,開始漸漸崩潰了……

  在戰局之外的寐喜捏緊雙拳,竭力克製著衝入場內的衝動!

  蘇蘇隻覺吾命休矣……眾目睽睽之下,障眼法在這當頭被擊潰,這不是存心要置她於死地!思及此,她在帝辛懷中不由怨懟的看向薑尚。

  她同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就非要這般步步緊逼?

  四目相對,卻見薑尚眉目似乎波動了下,速度快的幾乎讓她以為方才隻是場錯覺。

  眼見蘇蘇身上氣流的波動越發劇烈,近乎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原本正全力和薑尚鬥法的玉琵琶低咒一聲,下一秒,卻是毫不遲疑的卸下所有防禦,直接從蘇蘇身上撤出元靈,硬接下薑尚的攻擊。

  蘇蘇心一提,猛然咬緊唇,在心中大聲喚道,“不要!玉琵琶!”

  電光火石之間,薑尚動作如飛,在玉琵琶還未完全脫身之時淩空畫下符印鎮住她的元靈,隨後放開蘇蘇的脈門,隔著衣裳前心用符,後心用印,鎖住玉琵琶的退路,左手捏指成訣,化作一道劍光刺入玉琵琶的四肢!“妖孽!還不現身!”

  “啊啊啊--”

  一個尖銳到幾乎能刺破眾人耳膜的尖叫響起!

  隻見帝辛懷中的少女周身突然騰起一團黑氣,有如實質般在空中隱約匯聚成一個風姿綽綽的女子的剪影,膽小的朝臣甚至被嚇得當場厥過去……

  “妖怪!”

  “原來真有妖怪!”

  少女似乎被嚇呆了,隻知道怔怔的盯著那團黑氣。

  那妖怪放聲大笑,張狂肆意道,“冀州蘇妲己果真是個絕色佳人,可惜也是個沒趣的主!老娘附在她身上這段時日可算玩膩了!薑尚是吧,要麽你就當場毀了我的元神,否則今日之仇,改日我定要十倍百倍的回報在你身上!”

  薑尚隻充耳不聞,冷靜的闔上眼,雙掌相對!

  隱隱風雷之聲響起,自他掌心之中霍然騰起一團烈火,火焰如蛇般爬升扭曲,須臾之間,竟形成一條火繩,鎖住玉琵琶!

  刹那轟然一聲巨響!玉琵琶被烈焰圍身,逃出無門--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八章 群妖赴宴(上)

  

  有些故事還沒講完那就算了吧。

  人有時候,就不應該那般去較真。

  可是這些道理,她後來才琢磨明白,於是狠狠跌了個大跤,演出一場諷刺的魚龍變。

  三昧真火!

  烈焰圍身,玉琵琶瞳孔緊縮,如何也料不到今日會葬身於此。

  衝天火光之中已看不清玉琵琶的身形,但見平地突起一陣狂風,風隨火勢,須臾時燎徹天關;火趁風威,頃刻間燒開地戶。此刻天色已暗,如墨天幕內隱現電光,薑尚偏頭朝帝辛微微頷首,“請陛下和眾妃速速回避,臣將引下雷霆。”

  隻見他二指捏訣,指尖直指蒼穹!

  一道滾雷轟隆炸響,破開雲層,猛然往被三昧真火繞身的玉琵琶生生劈下!

  同一時刻,帝辛發覺懷中的少女身子僵了僵,他低頭望向她。

  蘇蘇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別開臉,“陛下……我,我害怕。”

  帝辛緊了緊雙臂,將她越發攬緊。

  少頃,風收火止,煙霧消散之後,原地現出一麵通體剔透的玉石琵琶來。

  薑尚斂目道,“陛下,此妖已現出原形。”

  一旁的宮人三三兩兩戰戰兢兢的靠近,而後小心翼翼的捧起那麵琵琶,疾步獻給帝辛。

  蘇蘇怔怔盯著帝辛手中被打回原形的玉琵琶,原本她以為,這些妖怪於她而言,不過是一個急欲擺脫的夢魘……她如何也想象不到,如何也想不到玉琵琶竟然會為了她……落得如此下場。

  仿佛有一把冰冷的火從心底燃起,通體生寒,卻意似油煎。

  薑尚……纖長的指甲掐入手心,溫順膽怯的雙眼背後強抑下滔天怒焰,她的視線在他麵上遊移一圈,最後定格在薑尚的咽喉,卻是蘇蘇第一次認真動了殺念。

  莫論是妲己的因素,即便是站在身而為人的角度,她已選擇了站在寐喜玉琵琶這一邊,此次她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非除薑尚不可。

  “陛下……”少女拉著他的袖子小聲央求道,“這玉石琵琶好生漂亮,蘇蘇也粗通些音律,那個……可不可以,將這琵琶裝上絲弦,讓蘇蘇試試這玉石的音質如何,今夜彈奏給陛下聽?”

  帝辛道,“這般妖物本就該當場折毀,留在身邊恐日久生變。”

  少女不甘心的撅起嘴,“可是它害了我這般久,蘇蘇以後也要天天彈它作為報複。”

  帝辛垂眸瞥了蘇蘇一眼,“莫再任性,還嫌自己的禍事……”

  話未落,突如其來的濃煙伴隨著驟起的怪風籠罩住這方圓數十裏處!

  帝辛直覺伸手想去拉少女,少女卻似腳下不穩,身形搖晃了下,錯開了他伸出的手。

“陛下!”

  少女驚呼一聲,下一瞬霧氣突然加重,原地便瞬間失去她的身影。

  且不說後來蘇蘇將玉石琵琶偷放於摘星樓上,采天地之靈氣,受日月之精華,數年之後,返本還元,重新掀起一場滅世熱潮。。

  此刻,煙霧深處,寐喜拉著蘇蘇的手一路疾馳,他麵容沉冷至極,雙目赤紅,單手橫抱著這麵玉石琵琶,一身掩蓋不住的濃重煞氣。

  蘇蘇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此刻還能再說些什麽,半天隻能憋出一句,“玉琵琶她……是否還能再救得回來。”

  寐喜道,“此事你無需插手。但是蘇蘇,我也有一事要喚你。”

  蘇蘇迷惑的轉過臉,“什麽事?”

  寐喜沉默了片刻,道,“你……此前和薑尚可有瓜葛。”

  “怎麽可能!”蘇蘇哀叫一聲,可轉念又想起她是沒有,可是真正的妲己有= =!隻得又訕訕的補充,“我想起來了,好像……好像有那麽一點點。”

  “這樣嗎。”寐喜移開眼,沒有再開口了。但蘇蘇覺得他抓著她的手的力氣隱隱又加大許多。

  蘇蘇隻佯裝不知,道,“玉琵琶她……真的沒事?”

  “三昧真火畢竟非凡火,玉琵琶的內丹受損,元靈也被擊潰,”說到此,寐喜眼中煞氣更濃,“皇城內的摘星樓位於朝歌之眼,匯集整個商湯天下的運勢靈氣……”說到此,他頓下來,隻道,“日後我會潛入宮,將玉琵琶的原形置於摘星樓,待她藏身摘星樓吸收了天地靈氣日月精華,或可在五年後歸來。”

  “我來,”蘇蘇停住腳步,“寐喜,讓我來。”她委實不願意再讓他冒險。

  寐喜斜睨她一眼,“你還嫌自己如今不夠打眼嗎?”

  蘇蘇憂鬱的抱頭,“沒有關係,我如今還算受寵,努力點撒嬌打混,帝辛會應允我去摘星樓奏琴,到時候我就伺機把玉琵琶也帶去,藏好些就可以了。”

  寐喜沉吟了下,蘇蘇忙輕搖著他的手,“好寐喜,我真的沒有問題,你就當是給我個表現的機會。再說,現世中除了玉琵琶,隻剩下你可以照應了,既然於我是件方便辦成的事,寐喜你就不必再冒險入宮了。今日之後,帝辛一定會讓薑尚留守宮中,以鎮妖邪。到那時……”

  “若是被其他人發現你將玉琵琶帶入摘星樓……”

  “真的不會有事,再不然,我就光明正大求帝辛讓我帶著玉琵琶上摘星樓奏琴,也是可以的。好寐喜,你就別讓我擔心好嗎。”蘇蘇將尾音捏得又酥又軟。

  “你……你說的是什麽話!”少年窘迫的別開臉,不習慣道,“怎麽說話憑地肉麻。”

  蘇蘇將臉湊近他,故意嬌滴滴地道,“寐喜,你就從了我吧~”

他不自在地將蘇蘇的臉推開,喝道,“你又在胡說什麽!”

  蘇蘇也不插科打諢了,隻退開了身子,鄭重地道,“寐喜,我知道你不放心我。相信我,真的沒有關係。這次玉琵琶的事……全是因我而已,無論如何,我決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

  寐喜怔了怔,終於妥協的讓步道,“好吧,若你這般堅持的話。如今宮中妃嬪和廟堂朝臣皆針對你,你……且小心就是。若是一有狀況,切記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我知道。”

  少年偏頭望著她姣好的側臉,邊拉著蘇蘇的手漫無目的走下山麓。

  “還有什麽事嗎?”突然這樣看她。

  寐喜迅速轉正臉,“沒有,沒什麽事。”隨即又惡聲惡氣道,“若是看你也是因為最近你又老態了許多!大娘,你該好好保養身體了!”

  你這個死小鬼……

  蘇蘇額上爆出青筋!

  憑你這種死要麵子愛逞強的個性,哪個偉大的女性能胸襟寬廣的接受你。

  她不著痕跡的伸手摸摸自己的眼角,非常好,一點皺紋都沒有,而後慢吞吞的回眸朝寐喜冷冷一秀自己的眼白,不和他計較。

  兩人便奇異的沉默下來,在寂靜的山麓中隻聽見彼此淺淺的呼吸聲。

  “你要帶我去哪裏?”又走了半晌,望了望天色,月上中天。若是她再不回去,待明日她毫發無傷的出現時怕是會引起眾人的懷疑。

  寐喜抿緊了嘴,他想要和她在一起,更長一點的時間,哪怕多一點也好。

  “寐喜?”

  不想放她回去,他隻口氣惡劣地道,“叫什麽啦,還有事情沒知會呢。”

  蘇蘇道,“什麽事?”

  少年滯了下,道,“軒轅墳裏的妖怪們想你了,希望你能早日歸來。”

  蘇蘇“哎?”了一聲,她走之前,和這些妖怪的交情有這麽好嗎。

  寐喜卻驀地想起真有一事,心情頓時激越起來,“今年正是九百九十九年一度的帝流漿,蘇蘇,或許玉琵琶不需要五年就能歸來!”

  這是他第一次撞上九百九十九年一度,出現在七月十五這夜的“帝流漿”,隻一夜的修煉便相當於吸取千年的日月精華,此前他曾經和玉琵琶算過,此次帝流漿的降落之地正是王宮,到時蘇蘇或也能借著帝流漿重新恢複法力。

  蘇蘇卻委實不知什麽是帝流漿,隻能鬱鬱的不懂裝懂,也作出一副歡喜狀,“真的嗎!我好高興哦。”

  寐喜道,“七月十五那夜,勢必有不少妖怪同去王宮,你記得那夜要等我,別被其他妖怪給采補了去。”

  蘇蘇乖順地點頭,“好的。”

  寐喜在原地又拖拉了一陣,直到感應到薑尚快要破解了他的迷障,追蹤到此地後才粗魯地拉著蘇蘇往回去的路上走。

  夜極深,蘇蘇一路跌跌撞撞的跟在寐喜身後,突然腳下一絆,蘇蘇猛然往前一栽--

  “啊……”喉中的驚呼還未出口,腰間一緊,下一瞬,她便被寐喜勾住腰拉入懷中。

  少年的胸膛很結實,蘇蘇的鼻子撞到他硬邦邦地前胸,她不由哀叫一聲,捂住鼻子想抬起頭。突然腦後一沉,寐喜一手攬緊她的腰,另一隻手按住蘇蘇的腦袋,重新將她的頭壓入懷中。

  鼻腔瞬間被屬於少年的淡淡青草味占據,蘇蘇老臉一紅,這家夥掩飾感情的功夫蹩腳極了,她方才是努力才保持自然的裝傻,此刻他不管不顧的這麽一摟一按,她該……如何開口,對彼此才是最好。

  “喂,”少年將尖尖的下巴擱在她發頂,收攏雙臂,“大娘,真不想放你回去了。”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九章 群妖赴宴(中)

  

  蘇蘇斂目,“你這是什麽意思……”

  勉力裝傻的話才說到一半,寐喜就出聲打斷了她的話,“我明白,你都知道的。別當我有那麽愚蠢。”

  紙窗戶都被捅成這樣了,本以為他隻是一時衝動,此刻蘇蘇也明白他此行是另有預謀,或者……至少也是存了試探之意。

  “寐喜……”

  “蘇蘇,這段時日,我想了許久。”寐喜將蘇蘇按在懷中,不讓她退開身子,“我……不知道該怎樣做,似乎如何也沒有兩全齊美的辦法。”

  蘇蘇不動了,沒有再掙紮的聽他訴說,

  “明明你年紀又大,性情不夠溫順,在妖怪中也不算多美貌,毫無才能,常常給我惹麻煩,個性又一點都不討喜……”

  喂喂,你夠了吧!蘇蘇一臉黑線地道,“那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寐喜沉默了良久之後,“我不知道。”

  =口=

  蘇蘇霎時暴走的開始掙紮,要從這家夥懷裏出去。

  “別動,”他摁住她,按在她腦後的大手一路下滑到她腰間,圈住。

  他的聲音極低,在夜色中俯下頭貼近她的耳畔,有種曖昧的暖意,“蘇蘇,我喜歡你……這件事很糟糕,非常的糟糕。”

  “我……”

  剛剛想開口,驀地他偏過臉右手重新固定住她的頭,闔上眼,吻上她的唇。

  蘇蘇唇上一熱,察覺他想分開她的唇,探入舌頭時,她不由忿忿地暴起伸手用力推他的臉,現在的少年人是怎麽啦!一聲不吭的就熊熊親過來!

  既然才剛剛表白,就請維持好純情的形象,不要一下子就進入了十八(19lou)禁好不!

  寐喜緊緊地抱著她,將她牢牢的困在懷中,不讓她掙脫。食指和拇指同時往蘇蘇的牙關一按,成功地讓她乖乖張嘴,伸舌勾住她退縮的舌頭。

  牙關無法合上,蘇蘇被迫啟唇,仰頭承受著少年熱烈甜膩的吻。

  感覺他情不自禁,熱切的抱著她,親了又親,輾轉廝磨,一刻也舍不得分離。

  “你別……嗚……”

  她幾次想開口,但在他的攻勢下如何也無法完整的說出一句話。少年卷著她的舌輕輕一吸,柔軟而親昵的摩挲著她的齒關,蘇蘇腳下一軟,身子負荷不住他的重量,往後一傾,少年隨即順勢將她往後壓倒在地,把她摁在草地上覆了上去……

  “……你,放……”

  蘇蘇艱難的擠出幾個詞,努力掙紮!我不要打野戰啊啊啊--

  原以為這次反抗又會再度被鎮壓下去。誰知,這次少年倒當真停下動作,他的呼吸還有些不穩,那雙在黑夜中亮得驚人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

原本在熱吻中皆能保持淡定的某大娘終於忍不住熱了雙頰,偏頭避開少年專注的視線。

  混蛋,幹嘛用這麽認真的表情看著她!蘇蘇很想爆粗口,這般認真的表情,讓她也忍不住……突然害羞了起來。

  寐喜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重新轉回來正對著他,眼前的她雙頰暈紅,衣裳淩亂,惱怒又羞澀的模樣令他幾乎要把持不住。

  “大娘,你再用這樣的表情看我,今晚我就不放你回去了。”

  蘇蘇下意識的抬手想摸摸自己的臉,現在的她是什麽表情?

  寐喜抓住她的手,“別動,還是就這樣吧,讓我看看你。”

  在這一刻,少年撤下所有心防,毫無保留的將所有的感情全部展露在她麵前,低軟的情話,如訴如慕,令人難以抗拒的專注熱情。

  蘇蘇在他的目光下低垂著眼,從初見寐喜那天起,一直以來,接觸到的幾乎都是他惡劣的一麵,如今麵對他突如其來的赤誠情動,她竟然也微微無措了起來。

  “我……”他伸出手戀戀撫摸著她的臉頰,“我想,我是很喜歡你。”沉默了片刻後道,“或許以後都找不到這麽喜歡的人吧。”

  蘇蘇抬起眼看他。

  “在你眼中,我究竟算什麽呢?”寐喜道,“是你可以隨叫隨到的仆人?是你在帝辛的後宮可以仰仗的後盾?是你還有幾分情分的師傅或者是朋友?這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想,未來,該怎麽做。”

  蘇蘇道,“你和玉琵琶是一樣的,來到‘這裏’之後,你和玉琵琶是我第一個開始接納也是真心接納之人。”

  “但是我要的不止如此,現在卻也……隻能到如此了。”寐喜收回手,靜靜地說,“其實今日來,除了想告訴你我的心情之外,也是要告訴你我的決定。這段時日以來,我也做了許多的蠢事,我無法抗拒你,但除了遠遠的看著你,也沒有任何方法了,我找不到更好的兩全齊美方法。”

  蘇蘇自然知道,她早已知道彼此已經僵成了半個死局。

  迷障之外,薑尚的氣息越來越近,甚至隱約還能聽到一陣喧囂整齊的馬蹄之聲。

  “時間到了。”寐喜直起身子,深深的看著蘇蘇半晌,低低地道,“雖然真的很喜歡你,但是很遺憾,我不能再喜歡你了。”

  蘇蘇沒有開口。

  他的選擇很明智。

  如果放任他的感情繼續滋長下去……對彼此,都將是場災難吧。

  少年的眼神很明亮,明亮得將他此刻的心緒都曝露得一覽無遺……許多年以後,蘇蘇依然還記得那雙熱切中隱痛深深的眼。

  少年隻是看著她,對她,亦或是對自己,靜靜的重複了一遍。

  “蘇蘇,很遺憾……我不能再喜歡你了。”

  少年的身影無預警地在下一秒消失,周遭如褪色的水墨畫般,以消失的寐喜為中心,遮天古樹碧綠草茵一片連著一片,迅速的消散,逐漸露出原本廢棄的祭祀台的原型……

  蘇蘇隻覺得自己的四肢驟然無力,不由自主的闔上眼,昏倒在地……

  朦朧中,似乎聽見薑尚的聲音,“陛下,找到蘇妃了……”

  “蘇蘇……”

  ……

  隔著水鏡,寐喜望著她被匆匆趕來的帝王抱在懷中,那男人輕輕吻了吻他所吻過的她,抱著她,彎腰進了奢華的車攆……

  車輪碌碌,少年揮手打破水鏡。

  明明曾經這般接近……

  明明也是他開口先斬斷了情絲……

  但……

  他闔上眼,環臂抱住他自己,額頭輕抵在指尖……

  他覺得他的心……好像壞掉了。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十章 群妖赴宴(下)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麵桃花相映紅。

  人麵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耳邊隱約聽見係於車攆前的叮當鈴音。

  她不知道此刻是現實,亦或是夢境……

  思緒如薄紗,半遮半掩地在她眼前朦朧的展開一幅瑰麗的畫卷……

  頭頂是一彎墨藍的蒼穹,東天浮著一輪籠著淡淡煙雲的玄月,八千丈的昆侖峰頂薄薄的蒙著皎皎白雪……

  等等!為什麽她會知道這個是昆侖?

  蘇蘇腦中一片混亂,她從未去過昆侖,為何會這般下意識的篤定這便是昆侖?

  畫麵在她眼前快速的跳轉……

  下一瞬,眼前霍然現出一片繁盛的桃花林,朵朵如杯口大的桃花迎風顫抖著吐露芬芳,層疊的粉色花雨中隱約窺見一個少女的身形,她搖搖被沉甸甸的桃花壓彎的樹枝,霎時驚飛樹頂的雀鳥,一時落英繽紛……

  “別鬧……”

  桃樹下被紛飛的桃花瓣鋪灑一身的青衣少年拂開散落在衣上的花瓣,慢慢走入月光中……

  蘇蘇驚訝的掩住唇……

  這是……這是少年時期的薑尚?

  那少女的臉籠在夜色中,背著月光,始終看不分明……但她卻再明晰不過的感受到少女此刻充溢在胸中的思慕喜悅。

  畫麵慢慢的越離越遠,漸漸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仿佛在看著一場兩個人的默劇,看著那少年背倚著花枝,靜靜注視著少女為他在月下桃林歌舞……

  看著那少女纖細的腰肢如風折柳,輕點著腳尖翻飛旋轉,身姿嫋嫋……

  真美……

  蘇蘇暗歎,就是再精美的電影也不如這個現場體驗震撼人心……

  倏地,那月下獨舞的少女仿佛感應到她的存在一般,突然無預警地抬頭--

  那一眼,仿佛穿透了時間和空間……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在這一刻交匯……

  蘇蘇倒吸一口氣,猛然坐起身--

  “娘娘?娘娘你怎麽了?”壽仙宮內,兩旁宮人們惶惶然伏跪在床下。

  蘇蘇睜開眼,壽仙宮內燈火通明,從敞開的朱窗隱約窺見窗外熹微的晨光,她扶著額,“我何時回來的?”

  “回娘娘,是昨夜戌時陛下將您親自抱回來的。”宮人語中掩飾不住的喜色,“陛下當真十分憐寵娘娘呢。”

  蘇蘇揉揉額頭,隻“嗯”了一聲,便倦倦的重新趴回床上。

  宮人慌忙道,“娘娘,娘娘你身子可有不適?”方才蘇妃初醒,竟也忘了提,昨夜蘇妃是被陛下送回來的,她們隻隱約知道蘇妃被妖怪俘走,幸而陛下神勇,司天官薑尚也道法精妙,早早便將蘇妃給救了回來。雖然司天官為蘇妃診脈,確定無礙。但陛下還是不放心,遣了貼身宮侍在壽仙宮內候著,一旦蘇妃有礙便即刻通報。
蘇蘇隻懶洋洋的搖頭,“隻是著了夢魘……”當她醒來時發現是在自己的壽仙宮,而不是地牢抑或是聞仲或其他術士手中,她一顆心便已經放在肚裏。

  如今整個宮廷,唯一對她的身份知根知底的便隻有薑尚……

  其實昨夜他大可直接將她連同玉琵琶一道收了,或者在破解寐喜迷障那刻,當場將她的身份捅破,但……

  蘇蘇闔眼躺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她不知道為何他事到臨頭,卻莫名放過她……

  思及夢中朦朧見到的那一幕,仿佛窺見了什麽不該知道的隱秘,蘇蘇不自覺抓緊衣襟,胸中泛起難以言喻的不安。

  之後的日子平靜卻暗潮洶湧的度過,她平日幾乎都待在壽仙宮,足不出戶,令人也拿捏不到什麽話柄,至多也隻是覺得這盛名於外的蘇妃太過內斂低調,印象單薄。

  寐喜自那日之後,雖然斷斷續續也有幾次聯絡,他的態度不變,依然還是那麽毒舌,仿佛那日的情動表白隻是她的一場錯覺。

  同為理智型的蘇蘇,自然鬆口氣,也努力配合的將彼此的關係維係到最初。

  極少數的時候,她在參加宮宴時偶爾會和薑尚打一個照麵,他每次皆是目不斜視,保持根正苗紅的君子形象,堅決不與她這妖孽有牽扯。但若是她稍稍有了額外動作,他便毫不放鬆的盯緊她,隻待她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就一舉拿下她!

  至於聞仲聞太師現在人還在西岐和未來的周王大戰,回來後的第一件事估計就是想方設法的除掉她這個妖女吧……

  唯一值得安慰的,似乎也隻有帝辛。

  仗著帝辛短暫的憐寵,蘇蘇暗中將玉琵琶的原形置於摘星樓頂,隻待七月的帝流漿。

  或許是帝王皆情淡,對比其他宮妃,蘇蘇也隻能勉強判定帝辛應該是很寵愛她的吧,他們之間始終都隔著一層無形的障壁,他既不希望放她過去,蘇蘇也不想讓他走進來……

  這樣一盤點,蘇蘇突然對自己穿越以來的男人運感慨萬千。

  不是說妲己是禍國妖孽,令一幹男人神魂顛倒麽?

  蘇蘇托著腮,還是說她的男人運當真有這般慘不忍睹……

  在那場浩大的封神之戰中,她究竟扮演著什麽角色?

  偶爾也覺得這樣平靜的日子其實不錯,就當自己是古代宅女,待她慢慢沉寂得在所有人中不再惹眼,她便可以考慮犯幾次可大可小的禁忌,令帝辛將她送往冷宮……約莫在冷宮再待個半年,她就可以順利完成任務離開朝歌了……

  就在蘇蘇覺得可以就這樣一直平靜得朝著既定目標前進時,聞仲大敗西岐領兵凱旋的消息,將她的既定人生軌道在此刻重重推往另一個高峰。

  春末夏初,聞仲班師回朝,王都沸騰了!

帝辛率兵親迎太師,為慶賀大捷祈求國運,帝辛舉一城之力興建鹿台。

  曆代商王皆要興建祭台,但此次帝辛的鹿台無疑也是曆代最奢靡的。

  蘇蘇曾看過鹿台的大致結構圖,雖然此圖號稱是集所有巫師巧匠之力所畫出的“非翎毛,非走獸,非山景,非人物”的祭台奇畫。

  但當蘇蘇對著此圖仔細的研究了大半天哪邊是頭哪邊是尾,通篇比畢加索更畢加索的難懂抽象,隻能無奈的承認自己在這個時代果然是毫無審美見地的無知文盲。

  幸而按照此圖作出的效果不錯。

  鹿台高四丈九尺,殿閣巍峨,瓊樓玉宇,瑪瑙砌就欄杆,明珠妝成梁棟,夜現光華,瑞彩非常。

  巫師道,“此台真是瑤池玉闕,閬苑蓬萊。陛下早晚宴於台上,自有仙人、仙女下降。陛下得與真仙遨遊,延年益壽,祿算無窮。”

  負責督造鹿台的薑尚並未言語,此次鹿台傾注了大量人力物力,幾乎將王都周遭各個封邑的奴隸掏空,方在七月初建成。

  蘇蘇當夜照例奉旨赴宴,出門前她抬頭看了看時辰,天色尚早,她思忖著此宴聞仲會在場,她幹脆隨意晃一晃臉便告假退回壽仙宮也好。

  臨行的路上和薑後的禦攆交錯而過,蘇蘇透過飄飛的簾幔,突然發現跟在薑後車攆前的宮人隱隱有幾分眼熟。

  那宮人看到她後,忙恭敬地向她低頭行禮,神色卻透著幾分不知名的驚惶。

  兩人的車攆隻短短交錯了數秒,便再也看不到宮人的身影。

  蘇蘇又思忖了片刻,還是想不起曾在哪裏見過他,便也不再費心。

  卻不想……

  這一去,她便再也沒有回來。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十一章 群妖赴宴(終)

  

  今夜的宴會比平日更加隆重奢靡,這也意味著:比平日更晚開飯= =!

  還以為能早點回去,蘇蘇出門前沒有事先填過肚子,此刻肚皮已經開始哀號了,偏偏那祭文還在念得沒完沒了。什麽時候開宴啊,她憂鬱的撐著小下巴,極度想暗殺曆代編寫祭文的巫師祭祀官們。

  今日這般正規的大宴按照她的品階,是坐在妃嬪中的第四位,稍遠一些,斜對麵正是殷郊殷洪兩位皇子。

  殷洪年紀小小,卻是執著成人巴掌以上的酒盞朝她點點頭,大眼彎彎,笑容燦爛得露出一對小虎牙,很是可愛。

  嘖,所以她最討厭小孩了,尤其是這種陰險的小孩。

  十四歲的大殿下殷郊卻沒有什麽掩飾情緒的意思,隻傲慢的抬起下巴睨了她一眼,轉過臉去。

  真是……

  蘇蘇摸摸臉,難道她真的是史上最沒有魅力的狐狸精嗎……

  終於,冗長的祭文結束了,宮人們捧著佳肴美酒魚貫進入大殿。

  蘇蘇矜持地飛舞著筷子,含蓄又迅速的解決桌上的菜肴。

  此次夜宴的陪宴官乃是亞相比幹,大宴共三十九席,鹿台上每重樓閣分十三席,共據三層。十分之鬱悶,聞仲黃飛虎比幹自不必說,但近來在帝辛跟前儼然已是朝堂新貴的薑尚也同在此列。

  聞仲稍早見到她時隻冷哼一聲,其後便直接無視她,和天子朝臣們把酒共談攻伐周方國一役。隻是……

  聞太師他那雙眼是無視的,但平日總是閉著的第三隻眼卻怒目而瞪,牢牢得鎖住她。

  強大的心理壓力啊……

  蘇蘇小爪子扒拉著酒菜,始終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如何也不想與聞太師三目相對。

  宴席間,男人們大談征戰,女子們集體排擠她,蘇蘇隻想快快填飽肚皮,待夠了時間就盡快退場,是以一直將周遭的聲音當作耳邊風,不想,飄忽的注意力突然被一個名字吸引。

  “……西岐戰敗稱臣,西伯侯姬昌子伯邑考,願入朝歌納貢代父贖罪……”

  帝辛漫不經心地道,“伯邑考所納何物?”,

  聞仲將進貢本呈上,“乃是七香車,醒酒氈,白麵猿猴,美女十名,代西伯侯贖罪。”

  蘇蘇的神經霎時敏感起來。

  哦哦哦,她熟悉這段,終於撞上了熟悉的劇情了……淚流滿麵中。

  見原本精神萎靡的蘇蘇突然興奮起來,聞仲和薑尚抬眼投去關注。

  蘇蘇隻得重新按捺,凝神又聽了一陣,大致知道伯邑考會在一個月後啟程入朝歌進貢……

  “妹妹很關心那伯邑考?”黃妃爽朗無比的聲音冷不伶仃在耳邊響起。

“蘇蘇沒有……”蘇蘇鬱鬱地繼續扒拉著爪子,在宮鬥中,這是作(19lou)弊啊作(19lou)弊!

  身為練家子,黃妃能充分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來去無影神出鬼沒!偷窺、探秘、誣陷、栽贓……這些宮鬥上的先天優勢黃妃全具備了,蘇蘇隻能采取被動防禦。

  “那伯邑考據說是周方國第一美男子,妹妹到時想不想去看看?”黃妃親熱的和蘇蘇咬耳朵,

  蘇蘇睜眼說瞎話,“黃妃姐姐,我還是喜歡像陛下這樣英武的男子,伯邑考就……”

  更何況,那家夥可是一出場就掛掉的跑龍套,掛掉就算了,還悲慘地被剁成肉醬,做成肉餅喂了老爸……

  想到這,蘇蘇對著自己盤中的肉餅不由抖了抖,失去食欲。遂囑咐左右,借尿遁出了大殿先休憩一會,待乘會涼散個步再回去。

  月下的鹿台榭聳淩雲,樓閣重重,顯雕簷碧瓦。亭台疊疊,皆獸馬金環。

  九曲欄杆,飾玉雕金光彩彩。千層樓閣,朝星映月影溶溶。

  蘇蘇迤儷著長長的裙擺緩緩走過回廊,不遠的宮苑內有八百諸侯國進貢的珍奇異獸,平日她足不出戶,今夜還是她第一次遊覽鹿台。時間所限,在鹿台略略兜轉一圈,宮苑內的草地尚有一些露水,蘇蘇小心的拉高裙裾走上階梯,突然,一個雀躍無比的聲音自背後響起--

  “狐狸!想不到這麽快就見到你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蘇蘇一臉黑線的回頭,隻見一隻通體雪白的兔子正驚喜的看著她……

  蘇蘇:“……”

  “你怎麽會在這?”蘇蘇頭疼的撫額,提溜起兔子先生的耳朵將它抱到相對安全的假山後,若是被聞仲和薑尚撞見,它怕是會立刻變成一隻烤兔子。

  兔子在她懷中撲騰,“若是再晚個幾天,七月十五就沒位置了!”畢竟是九百九十九年一次的帝流漿,妖怪這麽多,僧多粥少,它自然要早點來占位。

  原來是提前來踩點的,蘇蘇道,“你的同伴呢?”

  “軒轅墳隻有我是最快到的,他們還要明日才來。”兔子耳朵迅速豎起,那雙紅通通的眼睛格外自得,“倒是你,很久沒見了,雖然我的毛皮還算光亮,不過我身邊的雌性們都很思念你的手藝呢。”

  蘇蘇嘴角抽搐一下,想起當年日日為它數毛,保養的悲慘生活……

  “狐狸,你現在的表情很扭曲喲。”

  “……真是不好意思啊。”

  “那帝辛如何?你何時能回軒轅墳。”兔子前一秒還憂心的問,下一秒就很跳躍地道,兔爪子優雅的按在蘇蘇的手背上,深情地看著她,“啊……肚子有點餓了,有食物嗎?”

  “……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胡蘿卜?”

最近我比較喜歡白菜,謝謝。”

  蘇蘇:“……”

  返回宴會廳時蘇蘇的腳步飄渺,回到坐席時不期然和聞仲四目……咳,不對,是五目相對……

  蘇蘇默默的別過臉,她果然還是無法適應這個神話時代啊。

  和那隻風 騷的兔子先生談了片刻,她已經確定這幾日之內,包括軒轅墳在內的各界妖怪皆會陸陸續續的潛入王宮,雖然此刻宮中有聞仲和薑尚坐鎮,但帝流漿的誘惑顯然足以令妖怪們拋頭顱灑熱血的飛奔而來……

  思及此,蘇蘇再窺了聞仲和薑尚一眼,今日潛入的兔子依照他們二人的修為應該不可能會沒有發覺吧,但他們此刻依然安穩的坐在原地而不是揮舞著法器跳出去除妖,難道是……他們也知曉那帝流漿的存在,想保存實力待七月十五那日妖魔夜行好一舉拿下?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比如:兔子其實是傳說中的高手高高手,是以聞仲和薑尚才沒有感知到它的妖氣,讓它大大咧咧的潛入王宮……

  但……腦中浮現出那張閃亮的兔子臉優雅的說“如果是新鮮蘿卜的話,我比較喜歡八分熟,這樣既有甘甜的口感又有清脆的嚼勁”……

  好吧,蘇蘇抹一把臉,這個問題容她稍後再考慮。

  此刻,夜宴正進行到歌舞階段,歌舞奴隸們穿著暗紅的短打褲,赤腳,腰間束著色彩鮮麗的束帶,露出赤 裸的上半身,手執著青銅刀戈盾牌,模擬著戰場雙方激烈的交戰。

  商的民風好鬥尚武,是以歌舞皆極為粗獷陽剛,充溢著純男性的征服和掠奪。戰鼓和石磬的嗚響配合著激烈的武舞,節奏簡單卻極為煽動,令聽者血脈皆沸騰起來……

  一舞畢,眾人心緒浮動還未斂下,突然,原本站在薑後身後的宮人猛地衝入歌舞台,跪倒在地後抬手直指著蘇蘇,揚聲道,“陛下!宮闈妖孽未除!她是妖怪!”

  全場沉寂了一秒,下一刻所有的目光霎時集中在一臉驚愕的少女身上,低低的私語慢慢在朝臣中漫開……

  帝辛神色未變,隻淡淡的揮手朝左右道,“拖下去,斬。”

  “陛下!”那宮人大聲道,“吾親眼所見!那蘇妃卻為妖孽!她乃是狐妖,想毀我成湯天下!陛下,陛下……”

  兩旁的侍衛迅速地左右將宮人拖出大殿,那宮人猶自不甘心地掙紮著,聲嘶力竭的喊叫。

  在這場大宴中當著眾人的麵,將原本被帝辛強壓下的話柄重新挑起,台下各係重臣不由蠢蠢欲動……

  帝辛不疾不徐道:“朕上次已說過,日後不得假捏妖言,蔽惑聖聰,搖亂萬民,此是妖言亂國,定斬不赦。”

  少女含淚轉向帝王,“陛下……”

不想,那聞仲卻敢冒帝王之大不違,出列稽首道,“陛下,臣有奏。”

  帝辛麵上終於露出不悅,“連卿皆要違逆朕?”

  “臣不敢,臣鬥膽請陛下令臣最後一試,若然無辜,臣願自毀三目,以報臣之庸碌。”

  蘇蘇背心終於隱隱生出寒意,帝辛身旁的薑後此刻麵上依然是婉約端莊,未有絲毫驚動之色,一派泱然大氣。但方才這串戲碼一路流暢連貫,看來……聞仲回朝歌之後就已和薑後謀定安排了今天這場戲。

  既然聞仲敢說出要自毀三目的話……原著中聞仲至死皆是三目,蘇蘇便已知道,自己今天怕是難逃這一劫。

  聞仲乃是兩朝重臣,又德高望重,乃是商的定邦之臣,如今這般緊逼,帝辛自是難以回避。更何況聞仲他言出必行,依太師品性,自不可能是虛言,但……

  “陛下……”少女驚惶地看著他,眼中無聲的祈求他的庇護。

  “妖女!還妄圖再迷惑今上!”

  聞仲霍然出手,教人措手不及,竟當著帝辛的麵將當今天子的寵妃用金鞭從妃嬪的坐席上卷過來!雙手驟現紅光猛地朝蘇蘇頭頂擊去--

  帝辛驚怒地拂袖而起,厲聲道,“聞仲--!”

  尾音嘎然而止!

  下一刻,場內群臣皆驚慌地從坐席上連退數步,驚叫道,“妖……妖怪!有妖怪!”

  “妖怪啊……”

  蘇蘇隻覺得身體在那一瞬間疼得令她說不出話來,耳邊隱約還記得被聞仲的金鞭卷走那刻,黃妃爽朗的聲音--

  “不知今天席上的菜肴,妹妹是否滿意?”

  他們對她……做了什麽?

  蘇蘇遍體生寒,下意識的摸摸耳畔,果然……指下毛茸茸的觸感令她知道自己此刻已曝露了原形。眼前的視線開始朦朧了起來,隱約中……看見薑尚在四散的人群中靜靜的注視著她……

  雙手艱難的探入袖中想找到寐喜的翎羽,突然指尖一痛,費力的仰起頭,隻望見聞仲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冷漠的勾起藏著寐喜翎羽的錦袋。

  “想去你的同伴求救嗎?”

  蘇蘇抿緊唇。

  聞仲隻低“嗤”一聲,在蘇蘇眼前將錦袋瞬間毀掉,“抱歉了,蘇妃。”

  軒轅墳

  寐喜從修煉的洞窟中走出,心突地一窒,他蹙起眉……

  為何又想起了她。

  竭力將她從思緒中抹去,夜已深,她那般的性子,此刻在王宮中若是未侍寢,也正是酣眠的好時辰……

  地宮之下,夜明珠的光華柔和的包裹著少年的身姿,他揚袖,揮去迷亂的情絲,也一並揮去腦中糾纏的倩影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十二章 始現真身(上)

  

  她此刻可以深刻的體會到動物園中的熊貓是什麽感受。

  雖然境遇相同,但她比熊貓悲慘多了。

  蘇蘇抱膝坐在一個貼滿了符咒的籠子裏,背對著不斷叫囂著“殺死她!殺死她!”的人群……

  很好,她想她應該很欣慰商朝還沒有開始流行扔雞蛋和西紅柿。

  從來不知道絕境的滋味,蘇蘇發現自己竟還詭異的心情不壞。雖然她的身體質量太破,但在這強人如雲妖魔橫行的陌生時代,至少她還可以狂笑著說她的心理素質非常強大。

  被關在這破籠子裏有兩天了吧,沒有被當場殺死,她想她還是要感謝帝辛殘留的那點情分。雖然……她隨時都有可能被處死,至少,對於這個陰鬱的帝王,她是真心感激。

  那夜聞仲的雌雄雙鞭已現出蛟龍的原形,她瞪著那兩頭蛟龍巨大的龍口和鋒利的獠牙,說沒有害怕是假的,但她痛的甚至連尖叫的力氣都沒有,隻希望……被它們撕扯成兩半時,能幹脆點讓她一擊斃命,不會讓她受太多苦楚……

  她生平未受過什麽病痛,在這遠古時代,卻要不斷的重複經曆,掙紮求生。終於,熬過了修煉熬過了入宮熬過了幾次伏魔除妖,離她的目標已經越來越近,卻要在最後一步,死去?

  蘇蘇閉上眼,就這麽死去……她不甘心!

  不甘心!

  伴隨著一聲高亢的龍吟,瞬間,一陣穿透肩膀的劇痛傳來!

  蘇蘇虛軟的悶哼一聲,被率先發起進攻的雄蛟咬住半邊肩膀,利齒透體而出!

  她今日參加夜宴的紗衣霎時被噴湧的鮮血浸染,半邊身子暈成一大片觸目驚心的紅……

  雌蛟尾部猛地絞緊蘇蘇的雙腿,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蠢蠢欲動地欲和雄蛟一道撕碎這隻脆弱的獵物……

  “聞卿。”

  一直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的帝辛突然開口,“……留下她。”

  “陛下!”

  “陛下!萬萬不可!”

  在場妃嬪和朝臣們皆驚異地看向他,連連勸諫道,“陛下,妖孽禍國!應以江山社稷為重!”

  “陛下!陛下三思啊!”……

  嘖,看來她平日做人太失敗了,竟然有這麽多人希望她死啊。

  蘇蘇突然很想知道此刻的帝辛是什麽表情,她在蛟龍口下,艱澀的轉頭看向他……

  帝辛從頭至尾,沒有再看她一眼,周身迸起的煞氣卻令人不寒而栗。

  一直力排眾議留下的枕邊人……原來當真是妖邪。

  他唇色極淡,蒼白的臉上,雙目冷冽得令人心驚,按在桌案上的手用力至青筋浮凸,半晌,才擠出一句話,“暫留這妖孽,待通與冀州侯蘇護,立斬於轅門,首級懸於都城,示眾五日,曝屍於荒野,不得收殮!”
那語意狠極憎極,蘇蘇難以分辨他此刻的心緒。

  似不願立刻處死她,被欺瞞背叛的憤怒卻又阻塞於胸不能釋懷!

  天子一怒,伏屍千裏。

  蘇蘇自不會天真到以為帝辛最後會放過她,卻又不甘心放棄求生的希望。但如今維係她和寐喜聯係的翎羽已被聞仲毀去,關押她的牢籠又被重重把守,籠上的符咒更是防止妖邪相救,若是有妖怪觸動,便會立即啟動陣法,聞仲也會在第一時間感知到。

  她透過籠子,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定在頭頂鑿開的天窗,與其說窗,不如說那隻是兩個巴掌大的透光洞,白日憑借陽光投射的角度打在殿內的美玉良金上,使之越發輝煌內灼。

  她從那方巴掌大的洞眼看著那彎沉默地佇立了千萬年的蒼穹,胸中湧起一絲無以名狀的悲哀。

  這裏不是屬於她的地方,她從未如此強烈的感受到孤獨。

  她像是一個蹩腳的演著不屬於自己的戲碼的小醜,所有的謊言,悲喜,哀怒,驚惶,她已經難以分清哪些是被強製賦予的,那些是自己的?

  頭頂的滿天神佛在看著她,也許在嘲笑,也許正叫好。

  但她很孤獨……

  她每天睜開眼的第一件事情,是生存。

  很多時候,她在平靜的做著每一件事情,不管是微笑或者是眼淚,不管周圍是安靜抑或是喧囂……

  在人潮洶湧之中,她清晰的被孤獨包圍……

  她想離開這裏……

  她不甘心懷抱著孤獨死去……

  她不甘心……

  “妲己。”

  那個熟悉而陌生的清冷聲音道。

  她回過頭,視線與薑尚靜靜的交匯,他總是以一種絕對安靜的姿態看著她,不帶憐憫,不帶感情。

  那個真正的妲己,原本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事到如今,你可有悔意。”

  他身著月白華衣,在微渺的星光中仿佛蒙著一層薄光,對比一身血汙遍體鱗傷的蘇蘇,那不染紅塵脫離於世的模樣令她突生一股將他扯下神壇的衝動。

  她的肩膀和雙腿因為長久沒有得到治療,兩天兩夜過去了,已經微微化膿,隻餘下麻木的鈍痛。她動不了分毫,隻能盡力讓自己不狼狽的迎視他,啟唇,“這條路,我沒有選擇,也從未容我選擇。”

  “妖狐,究竟你入朝歌意欲為何。”

  蘇蘇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靠!如果這理由能說她早就說了,還用這麽窩囊的憋著麽!

  他見她沉默下來,沒有回答,他也不再開口,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蘇蘇喚住他,“你今夜為什麽要來找我?”

  她索性也不賣弄什麽風情,反正她如今這副模樣,實在無法引誘到他,便也不跟他迂回直接單刀直入。

“那麽你必須告訴我,你此行是否欲禍亂天下,危害蒼生。

  蘇蘇閉上嘴,躊躇了下。

  “那我也無話可說。”言罷,薑尚毫不眷戀的走出大殿……

  千鈞一發之際,蘇蘇大聲叫住他,“薑尚!你就把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扔在這等死嗎?”

  說完之後,蘇蘇覺得自己的心髒瞬間懸了起來,之所以會大膽的對他吐露這句話,全是依憑那日夢境中那一幕,她並不知曉從前的薑尚與妲己是什麽關係,但她不想死,便狠心一賭!

  賭他對妲己這份似有若無的不忍。

  蘇蘇緩緩勾起嘴角,顯然……

  她賭對了。

  他在殿門前終於停下腳步,並未開口,卻也沒有回頭。

  “我也已經受夠了這麽悲慘的自己……”女子在他身後如泣如訴,“請你別離開我,薑尚,我不要死,請你別走……別留下我一個人……”

  他背對著她,長久的沉默著,卻始終沒有再離開。

  蘇蘇牢牢的捕捉住留下他,逃出牢籠的每個機會,越發低柔了嗓音,如迷惑般哀求道。

  “請你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以後你要我怎麽做都可以……我都聽你的,別走,求你了,別丟下我……”

  他的背脊緊繃而僵持著,終於道,“妲己,你總是如此,總是滿口的謊言……”

  “我是認真的,薑尚,我是認真的。求你了……別丟下我,別丟下我一個人……”

  女子柔軟的聲線近乎情話般,低喃……

  “我想跟你走,求你,帶我走……”

  軒轅墳

  寐喜在修煉之中突兀地停下,這兩日隱隱有些心緒不寧,他閉目強迫自己繼續修業,卻發現如何也集中不了心神,隻能煩躁地停下,走出洞窟……

  夜幕中,弦月一日日豐盈起來,再過五日便是七月十五,離帝流漿降世的時間越來越近……軒轅墳內的妖怪們昨夜就已經走得幹幹淨淨,寐喜卻不想太早入宮,相思的滋味是如此蝕骨,若是再與她朝夕相對……

  “寐喜大人!”早一日入宮的小妖突然透過心音焦急的呼喚道,“寐喜大人,出事了!”

  少年心一跳,沉聲道,“是宮中出事了嗎。”

  “是的,大人。這兩日朝歌已全麵封鎖了所有妖怪的行蹤,”今日他是冒死方在聞仲眼下逃出朝歌……

  “稟大人,出事的是妲己,妲己被聞仲打回原形了!”
卷三:妲己無道惑亂君王  第十三章 始現真身(下)

  

  籠上所貼的符咒乃是為妖邪所設,聞仲如何也想不到,會放走這隻妖狐的人,竟然同為修仙者。

  蘇蘇背倚著牢籠,眯起眼看著薑尚蹙眉開始破聞仲的聚元陣……

  她向來不是個願意坐等在高塔中,期盼王子拯救的公主。若要選,她寧願是個女巫,竭盡全力的把握每個機會伺機逃出牢籠。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東方漸漸亮了起來……

  薑尚破解到最後一步陣法時,突然停下來,凝視著蘇蘇,道,“因為不想死,不想一個人,所以才挽留我,要我帶你走嗎?”

  “我……”蘇蘇頓了下,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模糊地道,“我很高興那個人是你,薑尚,我希望帶我走的那個人,是你。這句話是真心的。”

  他似怔忡了下,終於抬手解開最後一步陣法,隻道,“隻要你不再欺我,不為禍眾生……”

  “……你可以留在我的身邊。”

  金色的磷光四散開來,禁錮著蘇蘇的鐵籠微微顫動了下,在瞬間化為粉齏……

  失去了籠子的支撐,原本倚靠在籠上的蘇蘇猝不及防地朝後一傾,倏地,一隻手托起她的腰,在她落地前穩穩抱起她,沒有讓她的傷口再迸裂第二次。

  蘇蘇眨了眨眼,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竟然在薑尚懷中……不久前他們還是水火不容的對立方,人生境遇真是不可思議。

  他雖然橫抱著她,雙臂卻又遠遠隔開,在身體之間空出一個距離,這個不含情愫的擁抱令蘇蘇感到安心。

  行至殿門,一路上都沒有看見守衛,蘇蘇道,“是你來時將他們都引開了嗎?”

  薑尚頷首,“他們全在偏殿休憩,再過兩個時辰方能醒來。”

  蘇蘇“唔”了一聲,也不再多言。

  “狐狸!”

  踏出殿門之後,熟悉的呼喚聲令蘇蘇迅速轉頭,盯著牆角那隻幾乎和牆壁融為一體的白兔。

  “太好了!原來你有救兵啊。這兩日我就在牆角一直打轉,外麵又風聲鶴唳,我隻好每日都來門口轉轉,看看能不能運氣不錯的混進去救到你呢……”

  這隻兔子囉嗦個沒完沒了,蘇蘇不著痕跡的偏頭,見薑尚正凝眉盯著這隻白胖的兔子不放,低聲道,“那個,你……能不能就直接忽略它,別收了它?”

  薑尚聞言,卻是微訝的低頭看向她。

  蘇蘇內心低咒,自己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操心這些小妖的生死幹嘛,她何時這般無私偉大過。口中卻違背她意誌的繼續道,“它非常弱,每天的食物也隻是白菜蘿卜,毫無任何殺傷力,修行不易--”

  “狐狸,”打斷她的話的卻是兔子,兔子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不滿的瞅著她,“我哪裏有那麽弱啦!想當年,我還曾經在軒轅墳……”

“閉嘴!”蘇蘇恨恨道,真是死到臨頭還這般較勁。

  薑尚卻是冷冷地睇了兔子一眼,熟門熟路地不悅道,“你下昆侖之後,就是在軒轅墳蹉跎歲月嗎。”

  OMG ~他們原來是舊識?

  蘇蘇:“……”

  這年頭,就連一隻兔子都是有背景有來頭的麽?

  “你果然還是這麽無趣啊。”這麽快被揭穿了老底,兔子遺憾地對薑尚“嗤”了一聲,調過頭以屁股對著他,搖了搖兔子尾巴,這耍賤的模樣……實在是令人辛苦的按捺住抽打它的衝動。

  薑尚深呼吸了下,抱著蘇蘇直接越過它,朝鹿台出口直去。

  “妲己,”被拋在他們身後的兔子突然道,“看來你果然是服了玄丹了,現在的你……瞧上去真是悲慘呢。”

  蘇蘇扭過頭,身後那隻兔子的身形漸漸拔高,終至化成一個人形,但她的視野有一半被薑尚擋住,模模糊糊地看不分明。

  “別看我了,小寐喜已經趕來了,若你不去見他,那癡兒怕是拚死也要翻遍王宮將你找出來。妲己,你這招蜂引蝶的功夫還是沒拉下呢。”

  蘇蘇聞言,被長長的寬袖掩住的五指驀地蜷緊,抓著指下的衣襟,卻未有一語……

  薑尚速度不變,不過眨眼間,便已到了鹿台前殿。

  還未到出口,一陣長鈴驟然劃破天際!

  這是聞仲的警妖鈴,兩人胸中俱是一凜,隻見出口處已被遮天蔽日的妖氣侵襲……

  鹿台

  軒轅墳眾妖盡被遣散,潛伏於王宮各處,以待十五月圓的帝流漿。

  寐喜單手橫刀,獨自一人站在鹿台前,長刀直指聞仲,“她在哪裏。”

  聞仲高坐在黑麒麟上,腰上的蛟龍金鞭嘶吼著開始扭動掙紮,他長發如雪,服帖的直披肩下,“孽畜!竟敢再入王宮撒野!”

  “她在哪裏?”

  少年隻執著的再問一次,身後“轟”地一聲,霍然現出一頭巨大的火鳥,火鳥尖厲地長鳴著環繞著少年狂舞,翅膀上點點星火灑落半空,他平靜的一字一句道,“蘇蘇在哪?”

  聞仲冷哼道,“皆是一丘之貉,吾送你與那妖女相聚!”

  言罷,厲喝一聲,右手一揚,腰間的長鞭如金色閃電般疾射而出,那金鞭在半途便已迅速化為兩頭蛟龍,長嘶著轟擊向寐喜,一時飛沙走石,侍衛們有的走避不及,被這疾風吹得連退數步,踉蹌難行。

  寐喜一頭長發隻在腦後鬆鬆紮成一束,長及腳踝的發肆意翻飛,紅唇一抿,他雙掌柔勁一轉,其勢雖柔,卻如奔雷急速,胸前隨著他的動作,一麵巨大的火盾如實體般凝聚成圈!

  那雙蛟龍轟然一聲飛撞在這麵火盾之上,擊起的團團火焰嗶啵作響,散落四麵!伴隨著火焰落地時地轟然聲,周遭的草木建築紛紛被點燃,一時火光衝天!

“孽畜!休得放肆!”聞仲眉宇間騰起殺意,金鞭倒轉,深探入底下卷起一大片泥沙朝被籠罩在火焰中的樹木建築包裹而去,阻止火勢的進一步蔓延!

  少年立刻見縫插針地踩在火鳥之上俯衝向聞仲,其勢凶猛,五指成爪,鋒利的指甲暴長數尺,火焰如蛇般纏繞住他的手臂,聲勢駭人無比。

  近到跟前,火鳥與黑麒麟嘶吼著纏鬥在一起。

  聞仲平坐在黑麒麟背上,金鞭還未來得及收回,他眉峰不動,竟也不閃不避,硬生生接下寐喜這全力一擊!

  隻聽黑麒麟悲鳴一聲,承接住寐喜的力道霎時載著聞仲從空中跌落!

  聞仲十指也雙擊而出,有如實質的氣勁和寐喜隔空相對!

  隻聽淩空幾聲沉悶的砰砰聲,少年嘴角溢出血絲,倒飛數米,隨後一個利落的翻身,重新停在半空。

  至於黑麒麟自沒有這般幸運,轟然一聲,地麵被撞出一個數十米的深坑。

  聞仲被這強烈的氣勁也震得氣血翻騰,勉力按捺下胸中四散的真氣,從黑麒麟背上飛身而下。

  那黑麒麟哀鳴幾聲,搖搖晃晃地跟著要起身,卻又再度跪坐於地,聞仲緩緩撫摸著黑麒麟的背脊,示意坐騎稍安勿躁,先行撤下,眼帶罕見的憐意,隨後轉向寐喜時,殺意越發高漲。

  數月不見,這孽畜的修為又精進許多,如若繼續放任下去,百年之後,必成大患。唯今當趁他羽翼未豐之際,徹底斬草除根……

  “寐喜!”

  劍拔弩張之際,一個意料之外的女聲打破局麵。

  蘇蘇趕到時正看見寐喜抬手粗魯的擦去先前對戰時嘴角的血絲,不由脫口喚他。

  少年循聲望去,見蘇蘇正一臉憂心的望著他,目光觸及到她身上的斑斑血漬後,倏地瞳孔緊縮,“誰?是誰傷得你?”而後目光轉向橫抱著蘇蘇的薑尚,冷意更甚,明知故問道,“是他嗎?”

  蘇蘇搖頭,卻也知聞仲乃是地仙,寐喜短時間內或可一敵,但若是陷入纏鬥,怕會落了下風,因此閉口不談究竟是誰傷她。

  寐喜雙眼移向聞仲,“是你嗎。”雖是疑問,但卻用篤定無比的語氣道。

  “是又如何,”聞仲道,雙眼卻是緊盯著薑尚,“是你?竟然是你放走這妖女?身為仙家弟子,你何時與這些妖祟勾結!”

  “抱歉……”他垂下眼,歉然道,卻沒有鬆開抱著蘇蘇的手。

  “既然你執迷不悟,我也無話可說,隻當替你師傅清理門戶!”話才剛落,聞仲收回金鞭,如電般轟擊向薑尚!

  寐喜錯身在半空五指連彈,點點焰火如繁星墜地,高速而精準的逼向聞仲。

  聞仲隻得側身一避,這一秒的空隙,薑尚卻未發起攻擊,隻輕點腳尖倒飛數十米遠遠避開,隻守不攻。

寐喜暗咒一聲,再度催動妖力如一葉飄萍般扶搖直擊向聞仲,聞仲隻得暫棄薑尚後退一步轉身相迎,眼見寐喜這一擊就要落空,卻不過瞬息,他盤繞指掌之上的妖力霍然淩空擊出!似一個無形的由火焰匯成的指爪繼續轟向聞仲!

  聞仲驟然一驚,及時縱身而起,知是方才有些托大,小覷了這妖怪。那避開的一掌落到偏殿的圍牆之上,無聲無息……

  此刻一陣幾不可查的微風拂麵,那圍牆在眾目睽睽之下,竟如冬雪一般,瞬間消融了!

  從薑尚懷中傳來女子的驚呼聲,聞仲利眼鎖住她,當初這妖女要入宮,他便知道勢必會引起連番波折,一切因她而起,如今這禍首仍好整以暇的在背後想做收漁人之利?他斷斷是不會容她!

  眼中厲芒一閃而逝,聞仲真氣席卷全身,力逼而出!

  蘇蘇和寐喜相視一眼,在這電光火石間,蘇蘇在心中努力朝寐喜呼喚道,“除了擋住聞仲,還要攻擊我,攻擊我……”

  不知是否真是心靈感應,抑或寐喜此刻正有此意圖,他後發製人,頭頂火鳥瞬息化為利劍,劍氣縱橫間,火光飛濺,阻了聞仲攻勢的同時,還有一部分火焰襲向薑尚,竟是隱隱有攻擊挑戰之勢,此刻薑尚正抱著蘇蘇準備繼續回避,寐喜這一擊,也瞬間封死他的後路。

  薑尚隻得正麵迎上聞仲,不過眨眼的功夫,三人在空中就迅速過了數招……驀地,女子的傷勢被這漫天殺氣和凶險鬥法無意中波及到,壓抑著痛呼一聲。

  薑尚動作緩了一緩,聞仲隨即金鞭長卷而去,在金鞭跳脫化龍之前,薑尚終於出手了!

  他單手握住金鞭一卷一拉,無聲無息地順勢貼近聞仲,掌中青芒蔓延成網,封住他的攻勢。

  同一時刻,寐喜在空中驀地折身而下,妖力呼嘯著,疾灌而出!

  刹那間,地麵隆隆,三人纏鬥在一起,在這恐怖的氣勁之下,以聞仲的立足之地為中心,呈龜裂之勢蔓延到方圓數十丈內!

  聞仲此刻被二人封住動作,無暇他顧,卻未想到胸前驀地一痛,真氣狂泄而出!

  眼前孱弱的女子勾起往日柔怯的笑容,長長的寬袖下卻是緊攥著一支銅簪,在場最無害的獸終於伸出隱藏的利爪,借著薑尚與他這般貼近的距離,猝不及防,狠狠將銅簪刺向他的心髒!

  聞仲捂住胸口,於對戰中霍然受此一擊,胸中真氣外泄,連嘔出鮮血倒飛而出!

  “太師!”

  遠遠觀望戰局的宮人不由驚叫道。

  “還不快走!”蘇蘇用力一拉薑尚的衣襟,不料,薑尚卻隻是冷望著她,沒有動彈。

  僵持間,寐喜輕盈地飛掠到他們二人跟前,張開雙手,雙眼定定的盯著薑尚,“把她給我。”

蘇蘇心一跳。

  薑尚隻是垂目再看了她一眼,隨即便將她轉交到他手中。

  “薑尚……”蘇蘇知他對方才的聞仲一事還有幾分芥蒂,在臨走之前隻低聲道,“那聞仲三番兩次欲置我於死地,若我不除他,日後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不想死。所以,我與他勢必是不死不休,日後,我也是必除他無疑。”

  言罷,寐喜便再無耐心,抱著她迅速離開鹿台。

  蘇蘇望著一直停在原地,越來越遙遠的薑尚,樓閣重重,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餘下四日皆是在各個宮殿輪流渡過,七月十五這夜,他們選擇了摘星樓。

  將玉琵琶從藏身之處挖出,蘇蘇一早便興衝衝為她選好了一個無遮無掩的好位置,與寐喜開始翹首以待……

  夜終於來了……

  這月色迷離的夜晚,伴隨著明月從地平線冉冉而起,偌大王宮內所有的亭台樓閣,宮牆謝軒,陸陸續續地被一個個身影占據……

  “寐喜……”

  “噓--”寐喜食指輕點紅唇,“別說話仔細凝神,不要錯過了時辰。”

  蘇蘇本想問他該如何吸收帝流漿,隻能鬱鬱地重新抬頭,順著此刻所有妖怪們等待已久的視線,望向頭頂這輪皓月……

  瞬間,月光中無數如橄欖般的光球,似萬道金絲,自月中垂落人間,遠遠望去,王宮被無數的螢光覆蓋,仿若成為一座光之星城,如夢如幻……

  “真美啊……”

  少年喟歎著,舒展著身體捕捉吸收著盡可能多的帝流漿,“可惜凡人皆看不到這美景呐。”

  蘇蘇琥珀色的瞳孔中印出這紛紛揚揚的光之洪流,聽到寐喜的話後,慢了幾秒方反應過來,“你是說……”她不敢置信地又重複了一遍,“你是說,凡人是看不到帝流漿的?”

  少年理所應當的點頭,“當然。”

  所有妖怪們的心緒無疑是沸騰興奮著,皆聚精會神地吸收融合著帝流漿……

  蘇蘇望著周遭沉浸在修業中的妖怪們,胸中突然透出一絲冷意……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隻見原本鱗傷遍布的身上,傷口在漸漸地愈合,消失……

  不……

  她下意識的掩住唇,不……

  她怎麽可能會不是人類?!

  一團光球落在她肩上,她的身體仿佛有自主意識般,吸收這團冰涼的光體,帝流漿瞬間穿透她的身體,慢慢消融在她體內……

  她閉上眼,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從四肢百骸漫開,隨著越來越多的帝流漿沒入她體內,她周遭逐漸明亮起來……

  身體在光芒中似乎慢慢的縮小……

  女子在月光中漸漸蜷縮起身體,麵部的顴骨和顎骨慢慢突出,脊椎越發彎曲,勾成一彎靈巧敏捷的弧度,身體各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的長出豐美的銀色皮毛,十指漸漸並攏,十隻鋒利的尖爪探出指縫……

  仿佛隻過了一瞬,卻又似一瞬千年……

  在這片沸沸揚揚的光之洪流下,一隻白狐仰頭對月嘶吼一聲,九尾如扇展開……

  那獸類的嘶吼,在月光下是如此悲涼……

  原來……

  她真的是妖。

  知識小注解:

  《續新齊諧·帝流漿》:“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纍纍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

卷四:前傳 流年似水難載負 第一章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

  隻恐雙溪舴艋舟。

  載不動、許多愁。

  妲己……

  妲己……

  層層迷霧之中,塵封已久的記憶伴隨著聲聲呼喚,肆意的大笑喧鬧聲撲麵而來……

  “妲己!”

  她“喝”了聲,差點跳起來,眼前一堆小狐狸四爪朝天,軟綿綿的肚皮向上,快樂的翻滾來翻滾去。

  “不要發呆了~妲己!來玩嘛~”

  毛色各異的小狐狸們眨巴著閃亮亮的大眼,巴巴地瞅著她。

  “不準叫我妲己……”她默默背轉過身,隻有巴掌大的身子縮著,憂鬱地抱著自己一把漂亮蓬鬆的狐狸尾巴,呆呆的看天。

  這裏是青丘之國,一個由九尾狐稱王的世界。

  她依稀記得那日在COSPLAY現場撞上隕落的火星,再睜開眼時便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窩甫出生不久的小狐狸中,當然,這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她也和那些濕漉漉的小狐狸一樣,屁股後長著九條尾巴=口=!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是被火星給砸返祖了!

  但很快,她意識到原來現實永遠比想象更悲慘--她穿越了。

  尤其當聽到其他狐狸憂心的喚著她妲己時,她終於克製不住的嚎啕大哭!

  太慘了~實在是太悲慘了!

  為什麽她穿誰不好,就非要穿在那隻臭名昭著死相淒慘的倒黴狐狸身上?要不……就幹脆自殺重來一次?

  可惜曆經幾次自殺後她終於清醒的明白,妖怪的身體果然比人類強悍許多= =

  死了心後,她認命地開始渡過九尾狐這漫長的成長期。

  不得不說,九尾一族是青丘之國最牛最橫的主宰,先祖乃是塗山氏的女嬌,大禹的妻子。他們的情歌數千年來一直被傳唱著,比如現在……

  綏綏白狐,九尾厖厖。

  我家嘉夷,來賓為王。

  成家成室,我造彼昌。

  天人之際,於茲則行。

  明矣哉……

  又來了!蘇蘇幼細的手捂住毛茸茸的耳朵,深深鬱悶著狐族這敏銳的耳力,唱唱唱,唱K時一定個個都是超級麥霸。

  “小妲己,你要合群,你不合群的話會被其他狐狸排擠喲~”

  一隻兔子叼著根胡蘿卜坐在她身旁哢嚓哢嚓的優雅啃蘿卜……

  “不準叫我妲己!”她眼也為抬,繼續憂鬱的抱著尾巴在角落種蘑菇。

  “那要叫什麽?”

  她不吭氣。

  “唔~小妲,小己,阿妲,阿己,妲妲,己己……唔,己己……JJ……”說到最後已經猥瑣的偏離了軌道……

她額上爆出青筋,猛地抬頭,“滾--”

  她深深的後悔一年前救了這隻猥瑣的兔子,那時她是抽了什麽風竟會覺得這隻餓昏迷的兔子很可愛?

  “噢噢,說話了說話了,看來你也很滿意‘己己’這個名字……”兔子一刻不停的在她身邊蹦躂。

  “閉嘴!”

  她用力瞪它,沒打爆你的頭就應該感謝我的理智還殘留在我的DNA裏。

  “那你要叫什麽名字?身為九尾的白狐如果沒有名字很丟人喲。”兔子歪著頭,紅通通的大眼看著眼前這隻年幼暴躁的小狐狸。

  畢竟九尾狐族精擅各種攻擊和幻變的法術,乃是極罕見的強大種族,據聞得道的九尾狐法可通天,是以這些得道的九尾狐又被稱為天狐。除了第一代九尾一族的祖先女嬌之外,九尾白狐屈指可數,然則皆達到了傳說中的天狐的進境,因此當這一代終於出現了血統高貴的白狐時,妲己自然成為九尾一族的重點培育對象。

  她煩躁得蹭蹭屁股,背對著兔子,還是不吭氣。

  “妲己,妲己~己己~JJ~”

  “好啦,停!”她伸出爪子煩躁的開始拔毛,“就叫……就叫蘇蘇吧!”

  在青丘不知時年歲月的生活了一段漫長的日子。

  這裏物產富饒,四季如春,以五穀為主食。除了九尾一族之外,青丘還居住著上古遺留的神的子民,種族各異的妖怪,甚至還有極少數的人類。

  這裏沒有任何固定的法則,唯一能決定一切的便是強者。不可謂言,九尾一族雖然數目稀少,千百年來卻一直牢牢的占據著絕對的統馭地位。

  作為強大的九尾一族的希望,蘇蘇自然是幻術攻擊體術媚術一個都不能少,日子被安排的緊鑼密鼓,竟也慢慢的忘了歲月的流逝……

  直到有一天,她出了天狐的屬地,第一次見到生活在青丘的人類時,才發現在歲月的更迭之間,不知從何時起,她竟忘記了,自己也曾經是一個人……

  她閉戶三日,三日後她開始裁衣。

  這麽多年過去了,仔細去回憶,她閉上眼,竟還能記得身為人時那些貼身內衣褲,還有剪裁時尚的小可愛和熱褲。

  可惜青丘子民皆是著絲帛所製的長衣華服,為避免驚世駭俗,蘇蘇仿照記憶中最後那場COS所穿的正紅色和服為自己做了件時髦的正紅色寬袖收腰錦衣,倒也在青丘風靡一時。

  除去裁衣,她開始練字,每周在絲綢上用中文端正的寫一篇周記,相較於抽象無比的甲骨文,她覺得漢字委實是可愛多了……

  這些事情有意義嗎?她並不在乎。她隻是希望……

  隻是希望在歲月的流逝之中,留下一些她曾經身為一個‘人’的證明。時間是如此強大,日後她修業大成,早已忘記了自己曾身而為人時,也能有一些東西代替她,記住那段短暫卻絢爛的時光……

族中的長老們都待她極好,蘇蘇在他們的庇護之下順順利利的渡過了數百年光陰。

  這數百年來,兔子也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帶著她上山下海,四處探奇。他們曾跑去現世的東海,傳說那裏住著一群美貌的鮫人,歌聲曼妙無比……

  鮫人不就是美人魚。蘇蘇搓搓下巴,突然想起來西方神話中傳說,人魚美麗無比,她們用魅惑人心的歌聲誘惑過往的船隻,令他們葬身海底。

  美人!兔子雙眼發亮,兩人屁顛屁顛的朝人魚居住地全速趕去。

  遠遠的,一陣忽隱忽現的歌聲從海麵升起,那音色似飄渺實纏綿,仿如天籟……不愧是流傳千年的致命之音啊!

  流傳千年,咳……流傳千年……

  傳說,鮫人不死,但傳說沒有說不老……

  於是,他們看到了一大群牙齒掉光的阿婆人魚-口-!

  蘇蘇:“……”

  兔子:“……”

  好吧,從輪廓上還是可以……努力想象這些阿婆人魚當年的美貌啦。隻是偶爾思及未來那些被阿婆引誘的年輕水手們,其實他們應該是由於驚恐打擊過度才觸礁沉沒的吧……

  回去的路上兩人心情皆空前低落,兔子奄奄的垂著耳朵在蘇蘇懷中道,“要不要去昆侖?”

  “哎?”

  “明日是三月初三的蟠桃宴,西王母的宴會老熱鬧了,咱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去,就算能吃個蟠桃也賺到了,再不然不貪心點,隻看看那些神仙姐姐養眼也成。”

  蘇蘇猶豫了下,昆侖乃是天帝在下界的都邑,各路妖仙皆來朝拜,雖然她不認得人,但作為九尾一族的白狐,可是有太多人認得她,到時被長老發現她又偷跑出青丘玩樂……

  兔子卻是一個勁的鼓動,“去吧,去吧。你平日老窩在青丘都沒有出來見識過,別放過機會啦……扒拉扒拉扒拉。”

  “我……”蘇蘇艱難的再天人交戰了片刻,最後心一橫:去!反正被發現了,了不起……了不起就被關一個月禁閉,沒缺肉挨疼的。

  昆侖方圓八百裏,高七萬尺,號萬山之宗。

  行到跟前,那迎麵而來的威嚴肅然之氣幾乎令人窒息,山體常年雲霧繚繞,離得近了,便能看見掩藏在煙雲後的金台玉樓,巍峨宮闕。

  蘇蘇到了昆侖之後偷偷恢複了原形,並隱藏了另外八條尾巴,不想太過醒目。

  ……你確定一隻狐狸和兔子結伴同行的組合真的不醒目?

  她轉頭問兔子,“我不熟悉昆侖,我們現在要先去哪?”

  “去蟠桃林吧。”兔子耷拉著耳朵,“我肚子餓了,先啃幾顆蟠桃填飽肚子。”

  兩人確定目標後,由兔子熟門熟路的帶路。

  西王母的蟠桃園分為內外兩院,內院中由神兵天將們森嚴把守,共有三千六百株桃樹。前麵一千二百株,花果微小,三千年一熟。中間一千二百株,六千年一熟。後麵一千二百株,紫紋細核,九千年一熟。

  外院的守院人倒是睜隻眼閉隻眼,隻要不是太超過,他也能允許采摘一二,自然外院蟠桃是沒有內院那般珍稀,但於人有延年益壽之功用,於妖則是能增進修行道行,雖然不多,但也比單純采補日月精華強些。

  這些蟠桃林由於花期懸殊,是以除了結著累累碩果的桃枝外,也混合著灼灼綻放的簇簇桃花……

  蟠桃林的桃花比人間的桃花大上許多,花瓣如粉色水晶般剔透,花型狀如薔薇,大片大片的同時盛放,那麵畫瑰美的令人移不開眼。蘇蘇好奇的低頭想摸一摸落在地上的桃花,卻發現蟠桃花也比人間的桃花脆弱許多,隻輕輕一碰,整朵花便四散飄零,花瓣紛飛……

  “你是哪家的狐狸?”從桃花枝上突然傳來陌生少年清冷的音色。

  蘇蘇嚇了一條,仰起頭朝被重重桃花掩蓋住身形的少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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