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累了,林葉子睡到第二天早上10點才醒。被窩裏太暖和太舒服,她醒了也不想起,反而往裏縮了縮,翻個身趴著接著睡。
大學一個同學曾經在宿舍裏說過,在她們家鄉,女孩子趴著睡是一種很不好的習慣,年紀大的人忌諱。據說她有個表姐,夏天跟著男朋友到準婆婆家去,被準婆婆看見趴著睡,居然讓兒子一拍兩散,一場喜劇變成悲劇收場。
林葉子可不管這一套,她沒有男朋友,更沒有準婆婆,她就是喜歡趴著睡,她就要趴著睡。如果以後有男朋友或者男朋友的媽不讓她趴著睡,她就把那母子倆一起飛了。
床頭的手機提醒著響了一聲,林葉子伸手抓過來翻看,兩條短信等著她。
第一條來自胡啟東:“隨機應變,隨時聯絡。”
她費勁兒地想——怎麽回事?於是她翻了翻昨天的來往短信,才想起昨天夜裏醉酒的史海靖說過今天要來接她去兜風。
她忽地坐起來找衣服穿。
衣服沒找到,想起還有一條短信,於是再翻開來看,這一次是羅瑞星:“葉子,平安到家了嗎?記掛。”
她看看發信時間,應該是昨晚她睡著了之後發的。她立刻回複:“昨天很順利到家。我很好,你也保重!我把畫掛在我客廳的沙發背後,很漂亮,謝謝!”
她把手機放在床上,去衛生間洗臉刷牙,回來換上一件黑色的彈力恤衫,一條發白的牛仔褲,去廚房煮粥蒸小籠包做早點。
她將手機放在褲袋裏,一會兒聽到叮當一聲,有短信進來。
是羅瑞星的:“是嗎?我很好奇你的客廳,能發張照片給我看看嗎?”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接到羅瑞星的短信,她都有一種淡淡的喜悅和溫暖的感覺,就像這個季節早上從南窗照進來的陽光,斜斜的,不是那麽濃烈,但是能讓你看見空氣中漂浮的顆粒,有種毛絨絨的感覺。她喜歡這種感覺。
她跑進客廳,把陽台的竹卷簾拉開,陽光瞬間瀉了一屋,從一個角落斜斜地落在那麵掛畫的牆上。她站在電視機前,拿出手機打開照相機,把鏡頭對著那麵牆拍了一張,再跑到陽台上,換個角度再拍一張,把這兩張照片發送到羅瑞星的手機上。
羅瑞星立刻給予一連串的恭維:“你的沙發真漂亮,風格很現代。”
她回複:“你那幅畫真的很配。我這套沙發,我朋友特別喜歡那邊的美人榻,可以躺在那裏抱著爆米花看電視。”
廚房裏的粥發出滋滋的聲音,林葉子趕緊跑進廚房將火關了,拿到餐廳裏擺好。
她拿出手機對著餐桌拍照,對著廚房拍照,喀嚓喀嚓,然後把圖片發給羅瑞星。
羅瑞星自然又是一番恭維:“我對你的品位擊節讚歎了。我甚至能聞到你早餐的香味。”
她回複:“餐廳有一麵牆還空著。”
他立刻許諾:“那我再給你畫一幅。”
林葉子咧開嘴笑,拿著手機對著自己的腦袋再拍一張,發過去並做說明:“我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她一邊吃飯一邊跟羅瑞星通過電波短信開著玩笑,這頓飯吃得時間比較長。她感覺很好,像是有人在旁邊陪著她吃。
史海靖的電話到下午一點才打來。這位少爺剛剛起床梳洗完畢,說要請她吃早飯。
下午一點吃早飯?林葉子發昏,這位少爺大約昨晚醉得不輕。
“那就去喝咖啡?”史海靖改口。
不等她回答,他掛了電話。半個小時之後,他又一次電話進來,說已經到了樓下。
林葉子沒有化妝,甚至口紅都沒有抹,恤衫仔褲平底鞋,頭發在腦後轉了一圈用發卡夾住,背著一隻很大的印花帆布袋蹬蹬蹬地下了樓。
史海靖看著她吹了聲口哨:“大美女素麵朝天還是大美女——你這發型好別致。”
林葉子臉一紅,躊躇著。
史海靖從駕駛座上下來,打開副座的車門,很紳士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林葉子坐上車,史海靖嗖地一聲開出去,開到香格裏拉,帶她走進咖啡廳。他解釋:“外麵的咖啡店停車難,我們在這裏吃點東西吧。”
林葉子說:“我不餓。”
史海靖說:“陪我稍微吃點。”
他點了兩杯拿鐵,外加一碟甜點一碟鹹點,樣子都美奐美侖,價值不菲。
確實美味,既然來了,不吃白不吃,那就吃,林葉子既來之則安之。
史海靖問:“葉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林葉子反問:“為什麽?我本地話說得不好麽?”
史海靖搖頭:“不是。你本地話說得還行,但是你說普通話不帶江南腔,所以我覺得你是北方人。”
看來這大少爺並不笨,就是心思沒用在正道上。林葉子笑笑不答,拿起一隻小小的三明治送進嘴裏。
史海靖看呆。他絮絮地問東問西,林葉子虛與委蛇地敷衍著,並不想對他說實話。緣分這個東西真是奇怪,有些人,你一見如故,什麽都想對他傾訴,跟他分享,哪怕一縷陽光,哪怕一碗白粥,比如羅瑞星;可是有些人,你見了他就煩膩,什麽都不想說,什麽都不想問,隻想他離自己遠遠的,永遠不要來打擾自己,比如史海靖。
一杯咖啡喝完,點心吃光,史海靖拿餐巾擦擦嘴,叫服務員結帳,帶著林葉子又回到車裏。
他說:“我帶你兜風。”
他往高速開。林葉子看他是往上海方向,以為他要去上海環球吃晚飯,嚇了一跳,本能地問:“你要去哪裏?”
史海靖笑笑,對她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坐好。”
他一踩油門,車子在瞬間加速,林葉子隻覺得右邊對麵的車輛唰唰地往後飛快地倒退。前麵的車速顯然顯得有些慢了,史海靖換線到左側,右前方那輛車,再換到右線,然後超越左前方那輛車,再換線到左線。
問題是,他在車與車之間穿插超越,都沒打變線燈。
後邊的車喇叭發出一陣陣抗議的聲音。
林葉子看得心驚肉跳,目瞪口呆,連忙拉過旁邊的安全帶一邊抖抖嗦嗦地係上,一邊叫道:“你超速了,你超速太多了!”
史海靖吹了一聲口哨,洋洋得意地說:“你放心,我車技好著呢,從來沒失過手。今天是星期天,路上的車不多,平常才過癮呢!”
說著,又超了左側的一輛車。那個司機氣憤得狠按喇叭。
林葉子頭昏。她開始尖叫:“不行,你快下去,回去,我不要坐你的車了。”
從來沒失過手不等於永遠不會失手。有些錯誤是沒有改正機會的。她隻有一條命,不想這麽莫名其妙地丟掉。
史海靖嘲笑她:“你真沒勁兒!你們女孩子是不是都很膽小?趙迦荑整天謹小慎微的,你也是這樣!”
他還好意思提趙迦荑?臉皮不是一般的厚。林葉子板起臉來:“你再不掉頭,我以後不上你的車了。”
史海靖無奈地說:“好,好,我掉頭,可是也要開到出口不是?這是高速公路,又不是市區的馬路,隨便哪裏都好掉頭。”
林葉子說:“那你不要再超車了。”
史海靖放慢速度,在前方第一個出口處下了高速,從對麵再上去,往回開。
林葉子鬆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身上一陣一陣地出汗。
可是在進市區的出口,史海靖並未下高速,而是一直往西開。她又緊張地坐直身子:“你又往哪裏開?”
史海靖說:“現在這麽早,沒地方吃飯,我帶你去山裏喝茶。”
林葉子放鬆下來。
可是沒多久她又感覺不對,史海靖確實沒有再以那麽高的速度開,她的身體卻隨著車子左右搖擺——原來他走了一段郊區公路之後上了山,在山間公路上順著山路彎彎曲曲地繞。這段山路限速40,他卻開到60.
每一次的轉彎都讓她心驚肉跳,仿佛要從路沿上翻下山穀,林葉子臉唰的一下子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