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有靈且美 健忘的西格

回答: 萬物有靈且美 愛吃垃圾的小狗客西(2)2010-02-09 14:52:11

我知道我不該這麽做,但那條鄉村老路一直挑逗地勾引我走過去。其實我該趕回診所去的,然而那青蔥的小徑蜿蜒直上山頂的魅力卻使我不知不覺走下汽車,踏上芬芳的綠草。

  我站在山丘之上眺望著局促於山穀之間的德祿鎮。我讓清風盡情地掠過耳際,聆聽著美妙的風聲。春天的陽光是大自然最可貴的寶物之一,它不會烤傷你,卻會讓你連腳底都感到溫暖。當你覺得皮膚微微發燙的時候,你一定會感念約克郡的春天的。

  我躺在青青的草原上,懶洋洋地半合著雙眼,偷偷地打量著蔚藍的蒼穹。我覺得這是恣情浪費你的感觸的最好時刻。你可以細致地領會和風掃過汗毛的感覺,也可以沉醉在一切化為烏有的虛無之中。

  這種自我享受的方式一直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這時,我暫時步出了生命的洪流,像一艘偷偷靠岸遊玩的小船,讓自己與那滾滾的世俗之流完全脫離了關係。

  我發現要逃避現實是很容易的事。隻要你一個人跑到山頂的草原上曬太陽,聽的是呼呼的風聲,看的是有如翠帶的山嵐,然後你就會以為自己也是花草山峰中的一分子。

  其實回到家中也並不是不好,隻是眼前的魅力實在令人無法抗拒。在我和海倫結婚前兩年我就來到了德祿鎮。從那時起,西格診所就一直是我的家,西格兄弟兩人也成了我最要好的朋友。西格是個急性子,心地善良而又大方的合夥人。沒有他,我就沒有今天的這些技術與經驗。而他的弟弟屈生雖然有點難纏,但他的幽默和對生命的熱愛卻使得我過去的兩年也充滿了風趣和歡樂。

  兩年來,我從實際經驗中得到了更多的知識,而我在大學中所學的理論也漸漸得以應用。我愈了解自己的工作,就愈珍惜自己所享有的一切,因為我有幸能接觸到一個真正溫馨的社會。隻要能熱愛這一切,其他我什麽都不想要了。

  當我享受夠了,從草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大概已經過了15分鍾了。我張開雙臂,深吸了最後一口清新的空氣,才慢慢地走回汽車,開始那六英裏的回家旅程。

  到了家門口,我抬頭望了望那爬滿常春藤的石牆。雖然石牆上刻畫了無數風雨的痕跡,常春藤也需要修剪,油漆剝落的門窗更需要重新粉刷,但這棟房子給人的溫馨和高雅感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我輕輕地走進鋪著彩色地磚的穿堂,走到甬道的盡頭時,原先的興致已經減半了,因為我聞到了撲鼻的藥粉味。

  這天,我心裏另有打算,所以那股藥味似乎使我膽寒。我踮起腳偷偷地閃入配藥室,然後小心地打開櫥櫃的門。我記得西格在抽屜中放了一把備用的蹄刀,於是當我拉開抽屜並看見那把嶄新的刀靜靜地躺在裏麵的時候,我的心中發出了“咯咯”的歡笑。

  我的手剛觸著刀柄時,耳後就爆出了怒吼聲。

  “好小子,給我逮個正著!”西格的口水噴了我一脖子。

  我一受驚,顫抖的指頭自然鬆開了刀柄,於是刀子便摔落在地上。我畏縮地退了幾步,直到背頂住了藥櫃不能再退為止。

  “嗨,西格,”我裝著沒事的樣子,“我要去看桑家的馬,順道回診所看看。他們家的馬蹄中有膿,而我的蹄刀找不到了,所以來借用你的。”

  “老天,隻要你不弄傷刀口,這也沒什麽好神秘的嘛。”

  我害臊地一笑:“是啊,我原想用過以後直接還給你本人呢。”

  “少來!”西格露出一副苦笑,“要不是今天被我碰個正著的話,我可能永遠也看不見這把刀了,對不對?還有,你自己的刀呢?是不是又忘在哪一家農場了?”

  “唉……我忘在唐家莊了,早先幫他們家的牛修蹄的時候一定是擱在地上忘了收起來。”我笑得很不自然。

  “唉!吉米呀,你總是愛掉東西,這還不說,每次掉了就借用我的。”他伸伸下巴,“你有沒有算過你掉的東西值多少錢?”

  “我想唐先生下回進城的時候一定會把刀送回來。”

  西格無奈地點點頭:“他會,我承認他的確會。可是他也會發現那把刀最適合割他的煙草。記不記得上次你把工作褲忘在杜費德他家?半年後,我看見杜費德高高興興地穿著那條褲子。他還對我說,那是下雨天磨玉米時最適用的裝備。”

  “我記得,那件事真的很抱歉。”我無話可說了。當我低下頭時,才發現藥粉味特別濃是因為有人放了一大袋香粉在地板上。

  我的合夥人那對憤怒的眼光盯著我看了老半天,才聳聳肩說:“算了吧,咱們都非聖賢。吉米,很抱歉剛才對你那樣吼叫,可是你知道我多疼愛這把刀。”他拾起地上的刀,用手帕小心地擦拭了一遍,然後輕輕地放回抽屜中,“咱們坐下來好好談談這個問題。”

  我隨著他穿過長廊來到大客廳。屈生看到我們走來,很不情願地從他最喜愛的那張椅子裏站了起來。從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及蒼白的臉色看來,昨晚他一定又參加擲標槍俱樂部去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可能3點才上床。

  “屈生,”西格說,“很高興你也在這兒,因為我要說的話和你也有關係。你和吉米一樣愛掉東西。”

  “我是說正經的,”西格看看屈生又看看我,然後接著說,“你們遺失的器材幾乎可以讓我破產。固然有些失而複得,但大部分都是從此有去無回。你們有沒有想過,出一趟診的利潤還不夠買把剪刀,隻要你們隨便掉一樣東西,這一趟就白跑了?”

  我們兩個都默默地點點頭。

  “其實不掉東西也並不難嘛,對不對?也許你們會奇怪為什麽我就從不掉東西,我可以告訴你們我的秘訣,那就是專心。當我把任何一樣工具放在地上時,我就不斷地提醒自己,呆會兒別忘了拾起來。就這麽簡單!”

  演講完了之後,他變得高興多了:“好了,咱們幹活兒吧。吉米,我要你跟我去溪岸的康恩德家,他有條母牛要割除腫瘤。你把這件事辦完後再去桑家。”他轉過去對弟弟說,“你最好也一塊兒來,屈生。我們也許會需要你幫忙。”

  我們默不作聲地齊步走進農場的時候,康恩德先生以熱血沸騰之態迎接我們。

  “哇哈,今天可來了大隊人馬。來,來,來,歡迎!”

  康先生在這一帶以“小聰明”聞名。在約克郡,人們對小聰明的解釋或許不太一樣,而像康先生這樣自以為風趣而時常愚弄別人的人是並不受農人們歡迎的。


健忘的西格(2)我時常覺得他心地善良,可是他那堅信自己知道天下事的模樣又讓我對自己的看法打了折扣。

  “怎樣,法先生,你們先看什麽?”他問道。他是個身材渾圓的人,臉上的皮膚光滑,兩眼中隨時都流露出不幸的眼神。

  “你不是有條母牛的眼睛不太好嗎?”西格說,“我們就從它開始好了。”

  “好!”他叫道,然後他把手伸進口袋中說,“在開始之前,我有樣東西要給你。”他拿出一副聽診器說,“這是上回你忘在這兒的。”

  四下一片寂靜。過了半晌,西格才咕噥地謝了一聲,然後迅速地抓回聽診器。

  康先生接著說:“記不記得上次我把你忘在這兒的小刀和鑷子還給你?結果你又把聽診器留在這兒了。”說完,他爆出會心的狂笑。

  “對,對,對,”西格不安地看了我們一眼,“快幹活兒吧。那條母牛……”

  “你們兩位知道嗎?”康先生對我和屈生邊笑邊說,“法先生從來沒有不留下紀念品在這兒的。”

  “真的啊?”屈生很感興趣地說。

  “如果我每次都留著自己用的話,我快可以開診所了。”

  “真的啊?”我發現這個話題是蠻有趣的。

  “小夥子啊,事實上,還不止在我這兒是如此呢!我聽鄰居們說,他們每一家都有一個專用櫃存放法先生遺忘的東西呢!”他縮回脖子,又開心地笑了一會兒。

  西格站在牛舍旁用不自然的聲音說:“那條母牛在哪兒?康先生,我們時間不太多。”

  那條病牛並不難找,因為有頭無精打采的牛半眯著眼看我們,並不時地發出呻吟聲。它的眼角濕漉漉的,像是流了很多眼淚。

  “眼睛裏有東西。”西格喃喃地說。

  “啊!我知道了。”康先生總是會突然知道一些事,“它的眼球上有顆像穀子一樣的玩意兒。”他用手夾住母牛的鼻子,再用另一隻手揪住它的眼皮,想指給我們看穀粒的位置,但母牛的虹膜卻自動地合了起來。

  “你瞧,”他叫道,“我們根本無法叫它睜開眼睛。”

  “我可以。”西格轉過身對他弟弟說,“屈生,回車裏去拿麻醉麵罩。”

  幾秒鍾後,屈生提著一個帆布麵罩回來了。西格立刻把麵罩套上母牛的鼻子,然後在耳後打個結。

  “吉米,給它一盎司的麻醉劑。”

  我拿出麻醉液,小心地滴了一滴在麵罩口的海綿上。幾分鍾後,母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們知道那是由於麻醉液的氣味衝進了它的肺部。

  現在,我們可以清楚地看見黑眼珠上有顆穀子,於是西格用一支小號的鑷子很快地把它夾了出來。

  “給它擠些軟膏,屈生。”我的合夥人說,“取下麵罩。”

  母牛顯然是舒服多了,因為它可以很輕鬆地睜開眼睛用感激的目光看著我們。整個過程隻有幾分鍾,卻能讓它脫離痛苦,這也確實值得讓它感激。

  “好了,”康先生說,“咱們再看下一個。”

  下一個就是那條有腫瘤的母牛。那顆瘤長在靠尾巴根部的右端,大小如蘋果,表麵烏黑而光滑。

  康先生說:“這回我倒要看看你們如何把這玩意兒弄掉了。是用刀子還是鋸子?是給它打麻醉針還是綁起來呢?”他得意地笑了,那對不幸的眼睛還輪流打量我們。

  西格伸手摸了摸瘤:“嗯……好……給我肥皂、毛巾和水!”

  “我都準備好了,就在牛舍外邊。”康先生快步走出去,然後提了一隻水桶進來。

  “謝謝。”西格說。他洗洗手,再用毛巾擦了一遍,“還有沒有其他要看的?不是還有條小牛拉肚子嗎?”

  康先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不錯。可是你不是先得除掉這個腫瘤嗎?”

  西格疊好毛巾,將它掛在半開的門上:“哦,我已經將它除掉了。”他輕聲地說。

  “什麽?!”康先生瞪著牛的屁股,我們也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過去。沒錯——腫瘤是不見了,更妙的是它的毛皮上竟然沒有疤痕。我離母牛的位置最近,當然也看得最清楚,原先長瘤的地方現在什麽也沒有——沒有一滴血,也沒有少一根毛。

  “啊——”康先生不解地說,“你……你……的確已經除掉了它。”他臉上預備好了的笑容消失了,那張渾圓的臉現在也變得像泄了氣的車胎。一個自信什麽都知道的人怎能問得出口:“老天,你怎麽做的?”他的確很困惑,但為了保持顏麵,又不能開口問。他的眼光穿梭在我們三人之間,似乎希望我和屈生能替他發問。

  “嗯……我想,我們去看另一條小牛好了,它就在牆角。”他趁著提水桶的時候,趕緊戴上眼鏡趴下去又仔細地看了看牛的屁股,然後又失望地站起來。我知道他一定奇怪得快發瘋了。

  我走到西格身邊用氣聲問:“怎麽回事?”

  “在我袖子裏。”西格說話的時候嘴唇幾乎沒有動一下。

  “什麽?!”我正想問明白時,西格已經朝牆角走去了。

  那隻小牛很好解決,西格隻給它打了一針就大功告成了。

  出了牛舍,西格假裝漫不經心地聊天氣和春天的風景,他故意徘徊在門口遲遲不肯離去。而可憐的康先生心不在焉地跟我們站在一起,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我看見他不時地向牛舍裏偷瞄,想找出答案。我知道他期望著能在地板上找到那顆瘤或什麽的。但那對受盡折磨的眼睛告訴我,他什麽也沒找到。

  當我們坐上汽車和他揮手道別時,他的眉頭還是沒有展開。車子一駛出農場,我就看見他又衝回牛舍,趴在地上找他的答案去了。

  “可憐的家夥,”我說,“他還在找那玩意兒。看在老天分上,那顆瘤到底上哪兒去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西格卷起袖子,裏麵立刻滾出一個肉球。

  我吃驚地望著那顆瘤:“但是……我並沒看見你把它割下來啊!到底怎麽回事?”

  我的合夥人笑著說:“當我伸手觸摸它長得有多深的時候,我發現它已經鬆動了,於是我稍一用力就將它摘了下來。”

  屈生由後座伸過一隻手說:“給我。我要帶回學校化驗看看這是什麽瘤。”

  “對了,西格,你那支小鑷子是哪兒來的,我怎麽從未見過?”

  “在一次展覽會上買的,那玩意兒很精巧呢。來,讓你仔細瞧瞧。”他把手伸進胸口的衣袋中,然後又伸進腰袋中,最後則全身搜索了一遍。

  他清了清喉嚨,裝著沒事地看著前麵的路:“以後再給你看吧,吉米。”

  我什麽也沒說,因為他又忘在農場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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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有靈且美 一隻名叫“謹慎”的豬 -- 給 緋 發送悄悄話 緋 的博客首頁 (9377 bytes) () 02/09/2010 postreply 14:58:53

萬物有靈且美 愛管閑事的佟太太 -- 給 緋 發送悄悄話 緋 的博客首頁 (11054 bytes) () 02/09/2010 postreply 15:00:46

好看,讓人耳目一新 -醜醜丫- 給 醜醜丫 發送悄悄話 醜醜丫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0/2010 postreply 08:43:54

謝謝你喜歡, 就鼓足勇氣再貼幾段了。 -- 給 緋 發送悄悄話 緋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2/10/2010 postreply 12:30:15

真的很不錯,溫馨又美 -baitian- 給 baitian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2/24/2010 postreply 21: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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