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長醉不複醒》作者:南瓜刀 121~160

來源: 小懶熊 2009-12-20 22:38:42 []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77619 bytes)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傾心

攸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一時有點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總還是知道自己正在司馬昂的懷裏。可這地方好冷啊,她本能地向司馬昂的懷裏縮了縮,司馬昂還在睡夢中,感覺到她動了動,立刻就把她摟緊了。她心滿意足地把頭靠在司馬昂的胸前,他身上暖和得很,可是就是有點不對勁。她閉著眼睛在他身上摸了摸,觸處全是皮膚的暖熱觸感,她嚇了一跳,猛然張開眼睛看到的是司馬昂**的胸膛。

“啊——”她叫了一聲,“司馬昂你……你……”司馬昂這段時間都累得很,聽見子攸說了一堆什麽,可就是沒醒過來也沒聽清,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把挪到一邊的子攸又重新摟回來,黏黏呼呼地在她的臉上吻了又吻。

“啊,司馬昂你別碰我。你要死了,給我滾開。”子攸拚命掙紮著把自己裹進被子裏,把司馬昂踹出去。

司馬昂被人踢出被窩,被冷氣一凍立刻清醒了過來,“好冷,攸兒,你謀殺親夫嗎?”

子攸又踢了他一腳,露出一隻光著的小腳丫,“你幹了什麽啊?你怎麽能趁我喝醉了就……”

“噓噓。”司馬昂連忙捂住她的小嘴,“劉舍他們就在外邊呢,你想吵到他們都聽到嗎?”

子攸立刻嚇得不吭聲了,緊張兮兮地瞪大了一雙眼傾聽著外邊的動靜,司馬昂哈哈笑了出來,“聽見就聽見好了,打什麽緊?你又怕什麽?難道你不是我妻子?還是說你本來是不情願嫁給我的?”

“閉嘴,閉嘴。”子攸的臉漲得緋紅,“你……你……”

“夫人,我怎麽了?”司馬昂忍著笑低聲問她。

子攸說不出來,惱怒地向下一縮,鑽進被子裏,再也不肯出來。司馬昂摟著被子小聲說,“子攸,子攸,我快凍死了。”

被子攸隔著被子用膝蓋狠狠頂了一下。“活該。凍死你好了。”

司馬昂笑夠了抓過衣服來穿上。“我去端早飯來。等會兒伺候夫人用飯如何?”

半晌。子攸還是沒動靜。司馬昂忍著笑貼著被子又問了一句多餘地話。“夫人身上不舒服嗎?”

“走開!”

子攸窩在被子裏這個鬱悶。其實她倒也不是全要怪在司馬昂地頭上。昨天晚上她也不是全不知道。隻不過喝醉了酒沒太鬧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何況司馬昂昨天晚上溫柔地嚇人。比酒還容易讓她暈乎。她還記得她最後還算清晰些地記憶就是司馬昂撫摸著她地臉低聲呢喃著。“今夕何夕。得此良人。”司馬昂那雙深邃地眼裏看得全是她自己。跟著她就暈暈乎乎地回吻他。她本來想要到那兒為止。可是後來……她也記不清了。當時隻是覺得那一切都是順理成章地。可是現在想起來……子攸地冷汗都要下來了。

司馬昂捧著早飯回來地時候。子攸還窩在被子裏。他看著她在被子底下蜷成一團就忍不住微笑。到她身邊去隔著被子哄了好一陣子。才覺得被子裹得鬆了些。他連忙掀開。“夫人。為夫幫你更衣……你穿衣服這麽快幹什麽?怎麽防我像防賊一樣。”

子攸皺著眉頭從被子裏坐了起來,身上的衣服早就穿好了,她橫了司馬昂一眼,“給我梳頭發,我沒帶六兒來。”

司馬昂忍不住笑了,他寵溺地摟住了子攸,輕輕地在她地額頭上留下一個吻。

子攸閉上了眼,任憑司馬昂手中的梳子輕輕地穿過她柔順的長發,一梳到底。司馬昂想起了什麽,“好像本來你嫁給我的那天,我就應該給你梳頭發,是有這樣的禮法吧?”

子攸閉著眼不搭理他,司馬昂笑著低聲問她,“子攸,新婚的那天我要跟你同房,你為什麽打了我?”

“怎麽啦?記仇嗎?”子攸張開眼瞪了他一眼,不過臉卻紅了。(海味書屋 www.hws5.com)

“沒什麽。”司馬昂笨拙地慢慢梳理她的頭發,“隻不過那時候我以為你是被你爹爹逼著嫁給我的,所以連碰都不想碰到我。嗯……你是嗎?”

“不記得了。

”子攸哼了一聲,又忽然問他,“司馬昂,司馬昂,你確定你昨天晚上沒有弄錯麽?”

司馬昂差點折斷手裏的木頭梳子,“子攸!”

子攸背對著他,撅起小嘴,“誰知道呢?你以前有跟小妾同房過嗎?沒有吧。你有通房大丫頭嗎?也沒有吧。那你怎麽知道你沒弄錯呢?”

“總之就是沒有。”司馬昂氣悶地回答了他這個時常古靈精怪的小妻子

子攸轉過頭來,有點驕縱地把肩頭抵進他懷裏,“你怎麽知道呢?誰告訴你這樣就是……是那什麽了呢?”

“我就是知道。”司馬昂故意拉下臉來,不過子攸也不在乎。他想起子攸是沒有娘親地小孩,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問問題也屬平常,忍不住又在子攸的臉上吻了一下。

“那……”子攸轉回身去,低了半天頭,“那我會……會生小孩子嗎?”

司馬昂故作認真地想了想,“有可能會,不過也有可能不會。不過我知道最好的法子就是咱們再來試試,說

一次就能有小孩子了。”

子攸惱火地用胳膊肘向後給了他一下,可是卻聽見司馬昂在她身後笑了起來,她的臉上熱得很,司馬昂把她拉進懷裏,“子攸,有孩子不好麽?為什麽要有那樣害怕地樣子呢?等以後,在外邊,我要一直把蠻子趕進北方的荒漠裏,永久平定北方地邊患,等回到家裏,我就給你梳頭畫眉,好麽?再將來,咱們就有了孩子,我希望先有一個兒子,然後生一個俊俏的小女兒,你說好麽?等到老了……”

子攸眼睛裏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癢,不知怎麽的就有眼淚掉了下來,她連忙偷偷地擦掉,“我可不想老。再說,我也不想待在家裏,你不在,我就要悶死了。你說想要一直把蠻子趕進北方的荒漠裏,那也好,不過不管你如何南征北戰,我都跟著你,就像現在這樣,好嗎?你知道我的馬騎得有多好,我也不挑剔住的地方,軍營裏我也能適應,我小地時候就住過軍營呢!你知道蠻族的可汗打仗地時候,他們的妻子都是跟在他們身旁地,那多好啊,一直陪伴著,不管是……”她沒有說下去,隻是微笑了出來。

司馬昂看著子攸微笑的側臉,深深地看著她地眼睛,“可是我想把你留在一個安全地地方。”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望向窗外,他心裏知道,現在他連能夠庇護子攸的那麽一個地方都找不到,他想要子攸等等他,又不能把這樣的話說出口。

“我不在乎。”子攸看著他,忽然笑了。他怔了一下,她看出他的心思了麽?她就坐在他懷裏,抱著膝蓋,眼睛望著遠處並不存在的地方,“你知道草原上那些蠻子是如何生存的吧,他們沒有房屋,沒有田地,他們掠奪是為了活命,他們從來都沒有安定,所以他們就比任何有土地的民族都更彪悍和堅毅。我也害怕沒有安定和平安,若說我怕什麽,我就是害怕我的孩子會被人利用,我……我害怕我的孩子會成為兒皇帝。”她低下了頭,“我知道我這樣說,你可能會難過,甚至從此不願意再看見我,從此斷了我好容易求來的這點情分。可是我也厭倦了什麽都不對你說,我想知道我地夫君在想什麽,也希望我的夫君知道我在想什麽。我想跟你在一起,希望你不要因為我是個女子就瞧我不起,或者因為我多做了什麽而容不得我。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愛著你,我愛你是因為我覺得我跟你是一樣的,可是我害怕你反而會因此而厭惡我,就因為我明明是一個女子,不是齊烈也不是劉舍,卻總想做他們該做地事。”

司馬昂沒有說話,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子攸。子攸轉開了眼睛,藏著眼裏的淚,“你雖然話不多,可我知道你是有心氣地人,將來早早晚晚會成了英雄人物。可是……天下但凡有點能耐的男人都希望他們的女人們龜縮在他們的羽翼下,受著他們的保護和恩寵,一旦有一個女人膽敢走出來,不管她的心裏想地是什麽,她最後都隻能一個人冰冷淒涼地死去。所以有時候我甚至羨慕月奴,我知道她可以騎上戰馬跨著馬刀,而依然有人會愛上她。”她再也忍不住眼淚了,“今天我說了這些話,大約是不自量力,明天我就會回京城去。”

她從他的懷裏站了起來,長發從司馬昂地手上柔順地滑過,司馬昂拉住了她的手。

“子攸,如果你回去了,發覺果然懷了我地孩子,你是不會把那個孩子生下來的是嗎?”

子攸咬著嘴唇沒有吭聲,司馬昂攥緊了她地手,“你是怕我會因此怪你,甚至難以接受我自己這種連孩子都沒法保全的局麵,就遷怒於你。”他感覺到那隻小手在他的手裏變得冰涼,他笑了,“那你還是待在我身邊吧,讓我好好地看住了你,免得你自作主張。”

子攸回過頭來看著司馬昂,“我不是……我是……”

“我知道。”司馬昂也抬起頭來,看著子攸,“要是我是一個連自己所愛的女人都容不得的人,隻有那樣的心胸氣度,又怎麽有可能容下這個天下呢?如果我是那樣的男人,又哪裏值得你這樣愛著?”他笑了,笑聲很輕,有些自嘲的意味,不過他再抬起眼睛看著子攸的時候,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很是坦蕩,“待在我身邊吧,想做什麽就去做,隻不過要先跟我商量,你畢竟是我的妻子。至於那些亂七八糟的,都別去想,庸人俗者怎麽活的我不管,我自己卻很喜歡我這個很有擔當也很有膽量的小妻子,雖然她有時候看著像匹小野馬,還有一副不大守婦道的假模樣。”

司馬昂笑了起來,子攸的臉有些熱,她低下頭,司馬昂站起身她立刻就縮進司馬昂的懷裏,這些話她原是壓根沒想過會聽到的,聽得她很不好意思,又忍不住想要得意地笑出來,司馬昂看著她那副模樣忍不住笑著歎了口氣,伸手擦掉她臉上的那點淚。這就是了,這樣才像是子攸,這樣就好。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子攸這一天都粘在司馬昂身邊,嘰嘰咕咕地說著別後京城裏發生的事,司馬昂還是頭一回一天都沒到城上監察軍務。(海味書屋 www.hws5.com)早飯以後他本來想著再陪子攸一會兒就出去,可是這再陪一會兒從早飯後一直持續到午飯時候,他還是走不出去。陽光照進這間簡陋的房間裏,子攸那本來還略略有些蒼白的麵頰被太陽曬得微微有些泛紅,他拉著子攸的小手,她暖呼呼地靠在他的身上,絮絮叨叨地說著好些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事,他的眼前心裏就都隻剩下了子攸。

午飯擺上來了,子攸雖然坐到了桌子旁邊,可還是比比劃劃地說著那天穆建黎的在王府裏的倒黴事,這會兒她想起什麽都是很高興的,邊說邊笑,哪裏還顧得上吃飯。司馬昂一麵聽著一麵皺起了眉頭,“這麽危險,你還高興成這個樣子。”他給子攸的碗裏夾了不少菜,“快吃了罷,你都這麽瘦了。”

子攸把他夾過來的東西吃掉,又說開了,“我才不怕他呢,我要是怕他,在家的時候,早就被他嚇死了。”

司馬昂的筷子停住了,他心裏也不知怎麽的就添了些難受,左手拉住了子攸的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穆建黎那個……不說了,他生來是個男子,且又是你爹爹的獨子,他也就是占了這個好處罷。你說劉文是他的人,那麽當初劉文刺殺你爹的時候,到底有幾分是真的,幾分是假的?”他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這事必然是子攸一直在犯疑的。

“這就難說了。

”子攸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把茶水倒在飯裏,準備泡著水把飯吃下去。司馬昂皺著眉頭把她那碗飯拿走,又給她換了一碗,子攸吐了吐舌頭,“若要以穆家人的身份說,我是絕難相信自己家裏會出那種兒子要殺爹爹的事兒,可是……若是單以人心論,那就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司馬昂點點頭,他本來不想這樣說,怕子攸心裏不舒服,可是子攸倒比他說得透亮了。

子攸接著說下去,“先別說那些史書裏麵,血淋淋地全是這樣的事,爹殺兒子,兒子殺爹,原就不新鮮。再說……再說他若沒那個心,在前朝皇陵裏屯那些死士又是要做什麽呢?就算上一次刺殺爹爹,他並沒真的安那個殺心,可是他想當皇帝的那個心是不會死的,隻會隨著等待地時間越長而越發地急切。他往懸崖邊上走的越近,就越危險,總有一天就算他不想鋌而走險,可情勢也由不得他了。啊,說到這裏,我想起來了,皇陵裏的那些人都是叫你師父殺死的。”

“再多吃點。”司馬昂把她推開的飯重新拿了回來,“鍾師父的事,我真是沒想到,他怎麽會在大將軍地帳下效力。連鍾氏兄妹都以為師父出家了。”

“唔。”子攸端起飯碗。躲著司馬昂夾給他地菜。“吃不下了呢。可是。我猜一準兒是爹爹使了什麽法子逼著他地。切。我問他。可他又不說。”

“你跟師父聊天了?”也不知司馬昂想起什麽來了。忍不住微笑。

“唔。我還跟他喝酒來著。”子攸給司馬昂也夾了菜。

“鍾師父他話少得很。竟然能跟你喝酒?”司馬昂故意打量了子攸幾眼。“你怎麽纏他了?沒為難他老人家吧?”

“什麽啊。我又不是女土匪。我怎麽為難得了他呢?”子攸踢了踢他地腿。“唔。對了。我看他喜歡你喜歡得緊。還跟我說了不少你小時候地事呢。我就跟他說。等他什麽時候不想給爹爹辦差了。就來咱們家裏頭。我絕對不使喚他辦差。(海味書屋 www.hws5.com)隻要他在咱們家裏享清福就是了。你說好不好?連鍾大哥和鍾姐姐都在家裏住著。那多熱鬧啊。就像大家子都在一起住著那樣子。”

司馬昂看著她微笑。抬起手來摸了摸她清瘦了些地臉。“鍾無風差點殺了你。你都不恨他嗎?”

“恨。”子攸皺起眉頭來,“恨不得剮了他。可是……哼,我本來對他不甚了解,隻覺得他是個粗人,可是你不是沒怪他嗎?我想……那就算了吧。他一定就是個粗人,原先他是個土匪,殺人大約都不眨眼睛,他要殺我,也不是他恨我這個人,也不是他容不下我這個人。後來我在王府裏見到他的時候多了,越發覺得是這麽回事,,這就好比在戰場上打仗,各為其主的時候,誰不是要跟對方拚個你死我活呢?可是戰爭結束的時候,你會恨對

兵麽?大約也是不會的。”

“你就那麽信任我?”司馬昂低聲問她,今天銅羊關上很靜,也沒有飄雪,陽光終於照在他守了幾個月的城頭上,一切安然地就像在家裏,在他地家裏。他伸手拉起子攸的手,那隻纖細的小手放在他的掌上,他緊緊握住,就像把子攸放進了心頭。

“是啊。”子攸沒留意他的神色,她笑嘻嘻地回答得很是自然,“我不信你,那還能信誰呢?人活著總得信點什麽人,愛點什麽人,這樣活著才有意思。”

子攸已經吃完了飯,不肯再吃了。司馬昂把她抱上了自己地膝頭,“信我多久?”

子攸摟住了他的脖子,“那你信我麽?”

司馬昂把她地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事,不管看見了什麽,我心裏知道什麽是真地什麽是假的,我隻知道子攸是我地愛妻。”

子攸咬著嘴唇笑得靦腆,忽然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那我就永遠都信你啊。以前我是一個人,可現在我身邊有你,就這麽近的距離啊,我伸手就可以摸到你,我就覺得什麽都不要緊了。”

她低下頭,額頭緊緊貼著司馬昂的臉,嘟嘟囓囓地說著,“我愛你啊,我愛你啊。”

說司馬昂的心都化了,他抱住他的妻子,笑著親吻她,他想起來,他跟子攸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比少年時候笑得還多。他愛子攸,子攸是在他這冷冰冰的一生裏離他最近的人,他不想跟子攸說他心裏想什麽,假若他將來敗了,一個敗了的男人承諾什麽都無關緊要了,可假若他將來得了天下,一個富有天下的男人的承諾,對子攸這樣的女子來說,又是絕不可信的。可是他心頭明白,他隻愛著子攸,也隻會愛子攸,絕不會再有這樣一個女子再這樣走到他心裏頭。

“司馬昂,你為什麽喜歡我呢?京城裏侯門千金那麽多,我也不是頂漂亮的一個,我又總是這麽討人厭,哦,你還說我是野馬呢,不過我想你大約也沒說錯吧,我要是個男人,都不會娶我自己呢?”子攸小聲問了他,又忽然警覺起來,“對了,你是喜歡我吧?你好像沒說過呢?”

“說了。”司馬昂低笑著說,“昨天晚上至少說過五次。”

“沒說吧。”

“至少說過十次。



“沒有吧。”

“好像是二十五次。”

子攸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司馬昂也笑了,“你說我為什麽喜歡你?我怎麽知道?大約是你這樣的女子,在我看來剛剛好吧。哪裏都是剛剛好,哪裏都不用加一分減一分,所以我最喜歡你。你又為什麽喜歡我呢?我原本以為你並不情願嫁給我。京城裏的王孫公子那麽多,我也不是最好的的一個,你爹爹雖然希望你嫁給司馬家,可是他也寵你,你撒個嬌,京城的王孫公子還不就是任你選麽?就連司馬氏族裏,姓司馬的藩王世子也有好些呢。”

子攸的臉上紅了,“誰……誰說你不是最好的?”她被司馬昂瞧得不好意思了,把頭放在司馬昂的肩頭,“我覺得你最好的,我才想嫁給你。你一定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了,我還記得你騎在馬上的樣子,那時候你才十幾歲……”

“你躲在你爹爹身邊,身上穿得厚得很,看著人的時候眼睛顯得特別得大。”

“啊,你記得我?”子攸又驚又喜地抬起頭來看著司馬昂,“你居然記得我?”

司馬昂忍著笑,“我是記得。我記得你是因為,我那時候還沒見過像你這麽瘦小的小姑娘,難免多看了你幾眼,當時心裏還想著大將軍有錢有勢,怎麽舍不得多給他女兒吃點東西,居然養得這麽瘦弱。”

他還沒說完,子攸已經大失所望地掙紮著要從他懷裏站起來,連捶帶踢地報複他,司馬昂哈哈大笑著也不躲。

這天一直到了傍晚時候,司馬昂才走上城頭。

“王爺,從昨天半夜蠻族停止進攻之後到現在,還沒有繼續進攻的意圖。”齊烈向司馬昂說道,雖然腿上有傷,不過他還是在城上站了半天。他說完話,忍不住回頭又看了王爺一眼,今天王爺似乎格外安靜,雖說他平日也是話少,可是今日王爺的安靜裏透著股難得的安然,少了好些憂患。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捕魚

“我師父呢?”柳葉憤懣地看著子攸,他剛剛差點把銅羊關翻過來也沒有找到她,他哪能想到這功夫她正扮作個小廝模樣,在銅羊關外五裏遠的一個湖麵上蹲著。

“我怎麽知道呢?他又不是我師父,又不是我夫君,我看著他做什麽?”子攸正在看著幾個王府的侍衛在湖上鑿開一塊冰,“快些呢,天這麽冷,不快一點,剛鑿開就又凍住了。”

一個侍衛笑著向子攸說道,“王妃娘娘,就算天冷,可也不能凍得那麽快,現在結上的隻是一層浮冰,隻要輕輕打碎就是了。”

“噓,不是說了嗎,在銅羊關裏,不要叫王妃。”

那侍衛連忙應著。柳葉卻惱得很,向前幾步走到子攸身邊去,很不得把她拎起來,“穆子攸,是你說的我師父現在正在銅羊關,我才跟你來這裏過年的。可是我來這裏兩天了,連我師父的影兒都沒找到,來問你,你竟然敢說不知道了?”

“我就是不知道啊。”子攸哈了哈手,這裏可真是冷,“你去問司馬昂不就知道了麽

“我問過了,”柳葉氣得踢飛了一塊碎冰,“他也不知道,而且他說他都好幾天沒看見我師父了。你就是把我騙來的是不是?我就知道,連王爺都不知道我師父在哪裏,你怎麽在京城裏反倒還知道他在哪裏?”

“那他早晚不是會來這裏的嗎?”子攸還是一臉不服氣,“他本來就是蹤跡不定的,誰能知道他到底在哪裏嘛,不過總之他現在就活動在這一帶,時不時地應該在銅羊關出現。”

柳葉委屈的很,“明明就是想拿我當個保鏢送你過來,現在你也到了王爺身邊了,我走了。”

子攸卻拉住了他。“我知道你就是喜歡熱鬧。尤其過年地時候。我答應你過年地時候一定把義兄找著還不成嗎?你來看看我弄地這個玩意兒。”

“你能有什麽好玩意兒?在冰上打洞?我看小攸就是閑出毛病來了。我現在就回去告訴司馬昂。讓他把你叫回銅羊關鎖著。”柳葉嘴裏說著。可是眼睛卻忍不住向子攸麵前地冰洞裏瞥。“你要把魚砸出來嗎?”他看了看腳下地冰麵。冰麵上有許多深深地裂縫。可是冰卻依然凍得很結實。他能看見幾尾小魚就被凍在他腳下一指深地地方。好像砸破了冰便可以把那幾條小魚撈出來。

“那能砸出幾條來啊?”子攸忍不住笑起來。“小葉兒你是南方人吧。怪不得不知道。”

柳葉不服氣地撇了撇嘴。這塊湖很大。風從遠處地荒野中直吹過來。巨大地冰麵就像一塊碧玉。湖麵地冰是淺色地。然而深邃地湖底卻有一種古怪地藍色。冰裏凍上了好些氣泡。看起來越發神秘莫測。他好奇地用腳跟敲了敲冰麵。就好像會掉進去似地。“你要把冰一直砸到底兒嗎?”

子攸拉他過來細看。他驚訝地發覺一層冰之下竟然是流動地湖水。“這麽堅硬地冰竟然不是凍到底兒地?”

“是啊。隻有一層冰。大魚都在下頭遊呢。”子攸指著那個圓形地冰窟窿笑著向他說道。“好玩地很。”

“啊,這裏頭有漁網,你從哪裏弄來地?”柳葉發覺那網似乎還連著別的地方,連忙向四周張望,果然不遠地地方還有幾個冰窟窿。

“漁網當然是從家裏帶來的了。”子攸又哈了哈手,凍得站起來直跺腳。

柳葉緊張地看著她,“這麽薄地冰,你還跳,你可別掉進去,你會遊泳麽。”

“不打緊,這冰結實得很。”子攸摸了摸自己凍涼的鼻子。

柳葉也來了興致,仔細看了看子攸布地網,在一個冰窟窿裏發現那漁網上還連著根粗大的繩索,長長地一直連到多遠之外,“拉這根繩子就能收網嗎?”

“我見過漁民是這樣做的。所以應該是的,就是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子攸也走到柳葉身邊去,“網都已經布好了,差不多可以收網了。”

“我來試試。”柳葉也顧不得裝作不感興趣了,搶著抓起那根粗繩索,誰知那繩索沉甸甸的,他拉著勉強走了兩步,網還買拉出來呢,就覺得繩子那頭用力墜了一下,他腳底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冰麵上。

子攸連忙拉住他,“慢著,慢著,你別掉進冰窟窿裏,怎麽拉不動呢?”

柳葉不服氣地又試了試,最後也隻得作罷,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掃到一邊正悠閑地溜達著的幾匹馬,“小攸,小攸,用馬拉著繩索怎麽樣。



一個侍衛聽了笑道,“北邊那些漁民冬天捕魚的時候倒真的是用馬拉的,隻不過中間要有絞車,馬隻要拉著繩索圍著冰窟窿一圈一圈地走就是了。”

“可現在咱們哪裏找絞車去,說不得隻好用馬拉著試試了,好在咱們的網小,倒還使得。”子攸一拍手,“可惜了,要是有那些東西,就能拉動更大的網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柳葉嘟囓了一句,已經急不可待地去牽馬過來了。

子攸連忙跟著跑過去,“不要用我的愛馬拉漁網。”

“憑什麽,”柳葉故意跟她找別扭。兩個嘰嘰咕咕了半天,做了差不多十筆交易,柳葉才放過司馬昂送給子攸的那匹寶貝馬,隻拿自己和侍衛的馬去出力氣了。

漁網一點一點地離開了冰窟窿,可是還是沒見著一條魚,柳葉一麵趕著馬,一麵急切地回頭看著,“小攸,小攸,怎麽還是什麽都沒有。”

“再等等,你急什麽。”子攸叫了一聲,可是自己也急壞了,著急地抖著網。可是突然之間,銀白色和黑色的魚出現在網裏,子攸樂得上去扯開網,銀亮的大魚高高地跳起來落在冰上,最大的那一條有半個子攸那麽高。

柳葉回頭看了一眼,也呆住了,忘了繼續趕馬,剩下的漁網“刷”地一下拖了回去,氣得子攸差點蹦起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的魚好不好?”子攸正在裝模作樣地撫琴,一麵偷偷瞧著司馬昂的臉色有沒有緩和。

“好。”司馬昂隨口說道,“冬天竟然能撈上來這麽大的魚。你也別吃它了,借我用用吧。”

“唔,好的,好的。”子攸連連點頭,有點得意,手指頭在琴弦上越動越快,曲調越發雜亂無章,司馬昂終於忍不了了,坐到子攸身邊去,把她擠開,自己來撫琴。

子攸就罷了手,倚在司馬昂身上。司馬昂的曲調漸漸變得平和悠遠,子攸聽了半天,“你現在不想送我走了,是不是?”

司馬昂微微笑了,轉過頭來,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你就隻管在這裏混鬧罷,還扮作個小子模樣,再過幾日,兵士們恐怕就要傳說王爺有斷袖之癖了。”

子攸笑出了聲,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麽,“我離開京城的事,穆建黎一點也不知道,我把事情都交代給了你師父,也就等於是稟告了爹爹了。京城裏的爛攤子,我還是丟還給爹爹的好,不然的話,爹爹不放心穆建黎,還要用我牽製他,那本來倒也沒什麽,可一來二去,要是還要把你也算計進去,那我就不值當了。再說,我也得到了爹爹大軍裏的消息,隻怕是爹爹在年前就能結束南邊的戰事。”

司馬昂抬起頭來,看著對麵牆上掛的一幅地圖,沉默了一陣子,子攸也跟著他向那張圖上看。“子攸,你覺得大將軍得勝之後,會立即回京嗎?”

外頭一陣大風刮過,窗欞裏透進一陣冷氣,子攸向他身邊縮了縮,他把大裘的披風扯過來圍在她身上,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就算再皮,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在這裏受得了麽?”

子攸已經縮進了他懷裏,把他的手從琴上拉過來,放在自己的手裏暖著,“噓,噓,別歎氣,我最怕你歎氣了。琴也別彈了,彈得手好冷啊。”

司馬昂摟住子攸。他地心裏麵原來隻有些冷冰冰地東西。所以他本以為他最受不了地就是女人地瑣碎。可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發覺他原來最喜歡子攸嘀嘀咕咕著說些瑣碎地小事。他地心就被子攸地這些小事細細密密地緊緊纏繞住了。他不覺得煩亂。反而覺得安定。

子攸被他這樣抱著。心滿意足地就快要睡著了。他見她閉上了眼睛。便也不再說話。隻是換了個姿勢。讓她更舒服些。

子攸迷迷糊糊快要睡著地時候。忽然想起他方才問地話。又張開眼睛。“你也覺得我爹爹會趁這個難得地機會。攻打蠻族地腹地麽?不過爹爹倒是一直都有那個心願。想要找個機會。跟蠻族決戰一次。你覺得眼下有那樣地機會嗎?”

“那要看……”司馬昂又想了想。忽然笑著向子攸問道。“請教夫人。蠻族汗位地傳承製度是怎樣地?”

子攸忍不住笑。她還是不習慣司馬昂向她叫夫人。每次聽到都有些羞澀。司馬昂難得見她有這樣忸怩地小女兒態。便偏偏每日都要著叫上幾次。子攸看了司馬昂一眼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她本來是坐在司馬昂懷裏地。這時候惱火地轉回頭去。故意用力向後一倒。後腦勺不輕不重地撞在司馬昂地下巴上。司馬昂“哎喲”一聲。笑著連忙向後躲。子攸這才滿意地小貓一樣地舔舔嘴唇。“我也隻知道一點點。”

她想了想。才說道。“咱們地祖宗家法裏。繼承皇位地人。一般都是長子。或者嫡子。又或者也有立賢地。”她看了看司馬昂。他正在用心聽著。那張俊朗地臉上滿是專注地意味。她便順便狗腿了一下。“像夫君你。又是嫡長子。又很有賢能。就把這三樣都占上了。好得很呢。”

司馬昂原是在想著事的,被子攸突然這樣一誇讚,臉上就有些泛紅,剛好被子攸瞧在眼裏,她笑了一會兒又接著說,“可是蠻族人剛好相反,他們認為小兒子是繼承祖先帳篷和車馬地人。”

“幼子是繼承人?”司馬昂著實吃了一驚,“如果可汗死的時候,幼子年紀還小,他如何坐得穩汗位?”

子攸笑著點點頭,“說地就是這樣,我聽爹爹說,草原上的許多地戰亂是因為這個發生的。”

“那麽,草原上有立女子為汗的製度嗎?”司馬昂想到了月奴,她好像說過,她並沒有兄弟姐妹。

“有過,可是都不長久。”子攸答道,“女人當可汗並不合蠻族人的祖宗製度,更加讓那些手握兵權的族長們無法服氣。所以最終那些女可汗多半都是很快就被

男人們殺死了。”

“也就是說,蠻族人心裏都清楚,月奴是當不了可汗的?”司馬昂又問了一句,話題已經越說越接近眼前的事了。

子攸坐了起來,看著司馬昂的眼睛,她知道司馬昂在想什麽,她也想到了草原上馬上就要進行的政權更迭,那將絕難是一次平靜的汗位傳遞,“那是自然,隻要現在的可汗去世,那麽,用他們的話說,所有血統最高貴的部族首領都有資格爭奪汗位。

就看……就看先在的可汗有沒有那種智慧,那種讓自己死後,部族不會自相殘殺的智慧。”

“那還是後話。”司馬昂思索著說道,“那種可能發生也可能不發生的事,現在還不用考慮,現在該考慮的是什麽事是一定會發生的。不管可汗安排了哪一個人作為汗位的繼承者,可是如果他死的時候,這個人不在身邊,那麽任何人都可以矯詔。不到可汗身邊,便沒有繼承汗位的可能,這一點蠻族的那些個貴族們,也會想到的。”

子攸笑了起來,“你是說,那些駐守在蠻族後方的大貴族,會在這個時候擅離職守,回到可汗這裏來?那麽我爹爹一定會趁這個機會從迂回到蠻族的腹地,對蠻子來個包抄的。”

司馬昂點點頭,“所以眼下就隻有兩件事是至關緊要的,一是拖住銅羊關下的蠻子,二是要讓那個可汗歸天。”

子攸有些犯愁,“倘或蠻族的可汗現在歸天了,那撤不撤軍就都是次要的了。說起來那可汗也是命大,被你當胸射了一箭竟然不死,結果現在他死不死都得看天意了。”

“其實那倒也不是全沒有辦法。”司馬昂說得有些輕鬆,可是子攸卻覺得這件事司馬昂必然已經考慮了很久了,他很少說他做不到的事,沒有把握的事情他幾乎提都不提。

“難道還能叫誰去蠻族大營裏,給那個可汗補上一刀麽?”子攸疑惑地問道。

司馬昂一笑,“蠻族的這個可汗是一個相當粗野,而又不可一世的人。說到英雄豪傑,他大概能算是一個,可是他雖然勇猛過人,脾氣卻也暴躁得很,所以就算他確有些過人之處,可是也並不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他雖然統一了草原各部,也算是建立了不算小的功業,可是隻怕將來草原敗也要敗在他的手裏。”

子攸剛要問他,這和蠻子的可汗能不能立時就死了有什麽關係,手卻在司馬昂的衣服裏摸到了一個東西,順手拿出來一看正是自己做的那個丟人現眼像癩蛤蟆一樣的香囊。子攸瞧著自己做的香囊,發現還真是,做的時候它總在自己眼前,看得多了,自己還看不大出它有多難看,現在乍見之下,才吃了一驚,原來自己做的這東西居然這麽難看。她趁著司馬昂還在她身後說話,偷偷摸摸地拿起那隻香囊,像塞回自己的袖子裏,找機會藏起來。

誰知司馬昂一麵跟說話,一麵伸手過來,把她手裏的香囊一把搶走,子攸笑著轉過頭來,還想搶回去,司馬昂早已經把那隻香囊揣進了自己的懷裏,“攸兒,你也太小氣,統共就送過我這麽一個東西,這前前後後才幾天,就又要偷偷拿回去。”

子攸笑得快要岔氣了,“你就是胡說。”她轉過身來摟著司馬昂,“才不是就這一個呢,我問你,你書房裏頭,書櫃前頭放了隻匣子,哈哈,不要裝作不知道,就是那隻刻了隻鳳凰的沉香木的匣子,裏頭還放著一隻我的金步搖,就是上頭有隻小小的鳳的那個。你什麽時候拿去,藏在匣子裏的?”

司馬昂也笑了起來,“那是你的麽?我可不知道。那是你被蠻子抓走的那天晚上,我在路上撿的。”

子攸的臉笑得緋紅,“好不羞哦,還說瞎話,明明是喜歡我喜歡的緊,才小心收著那步搖的。”

司馬昂的臉也紅了,子攸點點頭,一副旁觀者的口吻說道,“嗯,嗯,就是這樣,才像是少年夫妻。”說的司馬昂哈哈大笑,連外頭劉舍走近門口也沒聽到。

門口突兀地響起劉舍稟告事情的聲音,司馬昂和子攸同時一怔,子攸“唰”地一下鑽進了司馬昂那條大裘的披風底下,一點聲息都沒了。司馬昂又好笑又尷尬地轉頭去看劉舍,“出了什麽事了。”

“王爺,蠻子又在準備攻城了,這次是蠻族的可汗親自出馬,他像是身體好了不少,已經能夠騎馬督戰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五章 遺恨


月奴站在阿爸的金頂大帳外,她已經不再望向那座雄偉的城關了,她沒有阿爸那樣的野心想要擁有那雄關背後繁華的土地想要奴役那塊土地上的人,她隻希望回到她出生的那塊草原上去,她隻希望她的部落能在那塊自己的土地上繁衍生息。(海味書屋 www.hws5.com)

別人的土地她不羨慕,因為她知道,奪取別人的土地,隻會招來無窮無盡的戰爭,而草原,早就已經疲憊了。可是這些話她不敢向阿爸說,阿爸隻會認為她是太軟弱了。

阿爸在帳篷裏咳嗽著叫她的名字,她趕忙進去,驚異地看到阿爸已經站了起來,她有些著慌,“阿爸,你傷得那麽重,你怎麽能起來呢?”

“我不要緊,”虛弱的可汗看起來衰老得很,可是他暴躁的脾氣卻還在,“我怎麽聽不到攻城的鼓聲了,是我的耳朵壞了,還是你下令停止了攻城?”他瞪著自己的女兒,仿佛他將要麵對的巨大失敗是她帶來的。

“阿爸……”月奴想去扶他,可是被他推開了。

他暴躁地吼道,“攻城,攻城,繼續攻城。把將軍們都叫來,我要親自率領他們攻城。”

“阿爸,從昨天開始我們就沒有糧食了。”月奴忍無可忍地叫喊了出來,“勇士們不能餓著肚子作戰。”

老可汗瞪著月奴,他的呼吸急促,習慣性地緊緊閉著嘴唇,一雙眼睛卻瞪血紅。月奴悲傷地歎了口氣,阿爸總是這樣,即使他沒有道理了,即使他明知自己做的是不對地,可是他依然會擺出這樣一副倔強地表情,沒有人能夠勸說得了他。雖然在他的一生中,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別人都以為沒有希望的情況下,鋌而走險,最終成功了。草原人都說他是有月神庇佑的人,可是月奴知道今天他們不會再有那種幸運了,月奴從來也不喜歡賭博,她總會先想到那些急待解決的事。

“阿爸,將士們必須要吃飯。我們能不能……我們能不能殺掉一些馬匹……”

月奴地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可汗重重地一記耳光打在她地臉上。“你這個軟弱地女人。難道你不知道我們草原人是不殺自己地坐騎地嗎?那些該死地中州人把你教地軟弱了。你已經忘記了我們信奉地神靈所告訴我們地話了。我們是向戰爭之神獻祭地人。我們從不祈求神保佑我們長命。我們隻祈求戰爭地勝利。”他捂住了自己地胸口。他地舉動讓胸口地傷又疼了起來。這疼痛又讓他越發地憤怒。他是草原上地王者。他還要征服中州地廣大土地。他要成為草原上古傳說中地眾王之王。可是。可是他竟然會被一個年輕地中州王儲地箭射中胸口。這是他一生從未受過地奇恥大辱。

他上了那個年輕人地當。他以為他隻是一個輕浮莽撞。沒受過什麽教訓地公子哥兒。卻沒想到他就像草原上最老地狐狸一樣狡猾。他無法忍受這種恥辱和失敗。他不在乎自己還能活多久。他隻想要攻占那年輕地王儲地城池。殺掉他和他地家族。讓他地妻兒成為草原人地奴仆。他向俯視著草原地月神發誓。他非要做到這些不可。

“召集我地將軍們。我要親自率領我地軍隊攻打銅羊關。告訴我地將士們。隻要攻上銅羊關。我們就可以奪取敵人地美酒和美食來享用。”可汗大聲說著。已經不容許月奴再反駁一句。他身邊地侍衛躬身退去。按照可汗地命令。召喚了各部地將軍們。

月奴悲哀地看著饑疲憊地戰士們重新集結起來。阿爸重傷之下。自己根本就爬不上馬背。他地兩個那克爾把他扶上了馬。這是一場注定會輸地戰爭。草原人總是小看了中州人。在他們地眼裏。中州人輕浮而軟弱。他們不懂狩獵。不懂戰爭。他們不愛惜馬匹刀箭。他們懼怕死亡……可是月奴分明記得那個在中州人地都城裏為了一匹好馬。連折斷手指都沒有覺察地王妃。那是個真正愛馬也不畏懼戰爭地女子。還有那個年輕地王爺。安靜而堅韌。他們在草原人地眼裏明明都是那麽柔軟美麗地人。可是他們絕不是你第一眼所看到地那個樣子。這是憨直地草原人所不明白地。無論是中州人還是草原人。不同地隻是相貌和舉止言談。那深藏著地心其實並沒有什麽不同。

那個年輕俊朗地王爺就站在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些草原人。可汗大聲地鼓勵著他地勇士。在做決戰前地最後一次訓話。他決定要不惜一切代價。就算要把部族裏最驍勇善戰地男人都犧牲在這座城關之下也要攻下它。月奴捂住了自己地嘴。她覺得阿爸一定是瘋了。如果真地要這樣作戰。即使他們攻下了銅羊關。他們地部族也走到了盡頭。

她看到城頭上。王爺正在微微低著頭。聽他身邊一個身材略矮小些地士兵說話。月奴猜測那個士兵懂得草原人地話。他應該正在給他地王爺翻譯。所以那個年輕地王爺聽完話後就哈哈大笑起來。月奴驚慌地看著自己地阿爸。可汗憤怒地瞪視著城關之上。那個囂張地將領。可是月奴知道阿爸連騎在馬上都是硬撐著地。阿爸千萬不能被激怒。否則……

司馬昂說話了,聲音洪亮,月奴聽得清清楚楚。他笑著說,“可汗,你想一戰就攻陷銅羊關,這恐怕不太可能。隻怕這仗咱們還得打上一段時間,銅羊關裏的糧倉極大,所餘存糧怎麽說也夠關裏的將士們吃上十年。不如咱們就在這兒打上十年如何?”

可汗身邊的一個從中州掠來的奴隸小心地將司馬昂的話翻譯成了草原上的語言,可汗想到他那些被司馬昂焚燒掉地軍糧,氣得手在刀柄上打顫。

司馬昂想是忽然想起什麽了似地,“我剛想起來,若說打上十年,那恐怕也是不成的。因為可汗的軍隊裏早就沒了軍糧,你的士兵餓著肚子連活十天都費勁,

要說打仗了。我想你們明天大約就要殺軍馬了吧?馬雖然多,卻也經不起這麽多人吃,等吃完了軍馬,可汗又該如何?莫非是要吃人麽?那下邊的傷兵們,你們可要小心了。保不齊你們的可汗就要從作戰最勇敢地傷兵身上吃起。”

銅羊關上的中州士兵都笑了起來,可汗憤怒地拔出馬刀,當他的馬刀揮下,他的士兵們就要進行衝鋒了。

司馬昂叫住了他,“可汗,您請再等等,容我說一句話。”司馬昂說完話,見草原可汗確實停住了,在等待他往下說,他笑了笑,吩咐身後地人,“把那條魚拋下去。”

月奴不知道司馬昂在幹什麽,隻見到一個有些分量的東西被城關上地士兵拋落下來。幾個部落裏的勇士上前去把那東西撿回來,月奴驚訝地發現那是一條半人高的大魚,草原人很少見過這麽大的魚,並且草原人有冬季不能捕魚的禁忌,在草原人的說法中,他們信奉地月亮西沉時便是被大魚托著遊向東邊的大海,所以特別大地魚都是要禮敬的,現在這麽大地魚被司馬昂在冬季打撈上來,又拋落城牆,那簡直是禁忌中的禁忌,瀆神得很。

司馬昂在城頭笑著大聲說道,“可汗,我知道你地胸口被射了一箭,現在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不過就是在這兒勉力支持罷了。可我看你是個英雄,受了重傷卻要餓著肚子死去,實在讓人於心不忍,所以特奉上大魚一條,給大汗補補身子。大汗不必跟我客氣,這種大魚銅羊關裏有的是,每天將士們都要吃上個百八十條的,現在就算送您一條也是有限。”

可汗的憤怒終於達到了頂點,他的怒火無處可泄,他抽出腰間的馬刀,狠狠朝那個為他做翻譯的中州奴隸劈了過去。那人連驚呼都來不及,就被劈成了兩半。可是這一刀也幾乎要了老可汗的命,他的傷口被這個揮刀的動作和力道扯開,他再也騎不上馬了,他栽落馬下,就像一片樹葉飄落到了樹下。

他抽刀的時候,司馬昂就捂住了子攸的眼睛,他在銅羊關上幾個月了,知道蠻族人殺人的時候都特別的凶殘血腥。

“我不能看麽?”子攸問司馬昂。

“別看了。”司馬昂輕輕歎了口氣,“他是個英雄,可惜不是個好君主。作為君主的話,他很無能,他隻知道攻伐卻不知道治國;可作為男人,我很尊敬他,不是每個男人都有他這樣的勇氣和魄力。”

“你不覺得他死得很窩囊麽?”子攸轉過了臉,沒有到城牆前頭去看熱鬧,她聽說過這個可汗一生的功業,可他現在死了,像一片落葉一樣沒有聲息,這讓她的心裏也很不好受。

“沒有哪種死法是不窩囊的,重要的是活著的時候做過什麽。先回去吧,子攸,城上的風太冷了。”

銅羊關下,月奴痛苦著抱住自己的父親,老可汗的胸前已經被血染紅了,他還沒有死,可是已經快要不行了。他看著自己的女兒,現在他才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為她找一個稱心如意的女婿,也沒來得及為自己安排後事,為她留下一個說得過去的局麵。可是,算了罷,人生之路那麽漫長,她得學會自己走,就像他一樣,也許走對了,也許像他一樣錯了於是收到了教訓。

他掙紮著用最後一點力氣,把可汗那裝飾著綠色寶石的短劍送進月奴的手裏,“你們都聽著……月奴……是我的繼承人……你們要發誓向她效忠,快啊……快……”

“阿爸——”月奴並不想成為可汗,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掌管阿爸死後那錯綜複雜的局麵,何況,她才剛剛從中州回來,雖然阿爸從來也看不出來有多疼愛她,可是她還是想在阿爸的身邊多待些日子啊。

有些將軍們或許並不情願,但是可汗催促著他們,他就要死了,可是餘威還在。一些人跪下了,另一些人也跟著跪下,他們向初升的月辰宣誓。

老可汗艱難地點了點頭,他那雙眼仍舊銳利,他看著自己的女兒,“我死了,你就不能再打了,把我的勇士們都帶回去,帶到他們的阿媽和妻子的身邊去……”

月奴答應了。

他喘息著,他還有很多話要囑咐,他想叫她小心那個中州的王爺,叫她務必在他繼承皇位之前想辦法除掉他,他必然會成為草原的心腹大敵,他還想叫她千萬小心草原其他的部族首領,不能讓草原人自相殘殺,可是他已經沒有力氣說了,他最後的視線投上了天空,月影已經出現在天際,他看見了草原的雄鷹在天上翱翔,他已經不能再騎上戰馬追逐它們的影子了,多可惜啊,他再也不能騎上戰馬了……他想著他這長長的一生終於要結束了,他看到了城上**的人影,他知道那是誰,他敗給了他。可是他唯一的遺憾隻是—他不能在年輕的時候遇到他。如果他也年輕,那麽他就能跟他一爭高下,那該是多麽好啊,可惜他年輕的時候,卻沒出現過能跟他成為對手的英雄,可惜……他的視線終於模糊了,他閉上了眼,永遠地沉睡了下去

月奴放聲大哭,草原的勇士們靜立在長風中,仿佛他們都已死去。

子攸正蹲在司馬昂的身後,捂著自己的耳朵,一麵拉著司馬昂的衣服,“走啊,走啊,我要回去,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司馬昂轉過身來,把子攸扶了起來,他輕輕地說,“好的,攸兒,咱們回去。”他緊緊地摟著子攸,馬上就要過年了,過了年,春天就來了,這個冬天很快就要結束了。他身邊有心愛的妻子,雖然還有一個變幻莫測的未來,可是子攸在這裏陪著他,其他的一切就都不那麽重要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蠻族的可汗死了,蠻族的軍隊不再有鬥誌,撤軍隻是早晚的問題。(海味書屋 www.hws5.com)整個銅羊關上的人都喜氣洋洋的,尤其是司馬昂帶來的那些金吾衛們,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戰爭也肯定很快就會徹底結束,這些公子哥兒們都在算計著日子,就算趕不及回家過年,可也總能在家裏過上正月的。

平日裏誰也不覺得京城裏頭的那個家有多好,可是如今就不同了,銅羊關上的苦日子人人都過夠了,巴不得回家去享福。況且,戰爭得勝了,他們也都算得上立了軍功的人,等回去了,封官進爵那就都指日可待了。

大家都在盤算著今後的仕途,至於大家對那個硬把他們留在這裏的統帥的看法,那就各不相同了。原先人人都恨他恨得牙癢癢,不過現在打勝利了仗,有人真心地感激崇敬他,有心想要跟他做一番事業;有人不痛不癢覺得自己既沒死沒殘又得到官職,也就丟開手了;可有些人卻記在心裏,司馬昂是王爺不假,可算不算是皇儲卻不一定,眼下在軍隊裏,在銅羊關裏他確實是天,誰也奈何不得他,可等到回到了京城,那就一切都不同了。

蠻族可汗一死,戰爭的陰影剛要褪去,銅羊關裏陰謀的味道就濃了起來,這個小小城關裏的越來越像京城了。本來這個調調該是那個在陰謀爭鬥裏長大的子攸所熟悉的,可是一來這一回是在銅羊關裏,子攸四處玩玩還可以,她一個女子在這裏跟人說話就不方便得很了,二來她這段日子差點被司馬昂寵上天,心裏麵稀裏糊塗地,哪裏還管得了其他的事。

再說,“幾個富家弟,能成事的人都想幹大事,不能成事的人,什麽事也成不了。”子攸偶然說起這些事的時候,司馬昂並不是很在意。

子攸正枕著他的大腿讀一卷書,“還是留神罷,土話說狗急牆,那是再不錯的了。眼下暫時沒事還好,要是有事那就不好說了。如果爹爹真要繼續打下去,還是該找機會把那些金吾衛打發回去才是,在京裏我就看不上他們論打仗他們實在沒什麽能耐,還是早點換回正經能打仗的兵士才是。”

司馬了答道,“大凡居上位者,取人要心存公平,要以才德論人。”

“我怎麽不心存公平啦?”攸不服氣地向上仰起頭,“我取人又沒看出身,不然我不就用金吾衛了麽?哼。”

“我說你取人的時候,不能隻取那些出身貧寒的。貧寒人家地未必無才,可富家子弟也未必都不堪使用。也不該太偏激了些才是。”司馬昂低聲說,一麵愛憐地撫摸著子攸地頭發,拇指在她臉上滑膩的皮膚上輕輕滑過,子攸抓起他的手來放到眼前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說的也是,瞧你這個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竟然在銅羊關地寒風裏磨粗了手指。”

司馬昂抬起自己地手看了看。也忍住笑了。“原來我也是夫人瞧不起地富家公子哥兒。”

子攸爬起來縮進司馬昂地裏。“你說地很是。我自己原沒想到。我確是偏了些。都是因為我在家時候瞧著像我哥和他那些公子哥兒朋友們不順眼。才覺得富家子弟都是不成器地。這也是有失公允了些。”她話是這樣說。卻驕縱地抬起頭來。司馬昂寵溺地吻了吻她地額頭。她才滿意地點點頭。想了想又笑著說道。“不過這些公子哥也是難管地很。你也真是厲害。你一到銅羊關就殺了人。京城裏都穿遍了。”

“說我什麽了?”司馬昂皺了皺眉頭。總之不會是什麽好話。“那也是不得以。非常之時。須得要做非常之事。”

“也得有你這樣有非常之才地非常之人才行。”子攸忍不住又狗腿了一句。她現在心滿意足。看著司馬昂哪裏都好。嘴裏像含著糖一樣。誇讚~司馬昂麵色有些紅。

“你這些話。可不要被外人聽到。不然非有人笑掉牙不可。”司馬昂扯了扯子攸地小耳朵。“我哪裏有什麽非常之才?”

子攸聽到他說不要被“外人”聽到。越發得心花怒放。搖搖頭撞開他地手。“總之我看是有:”

一句話說得司馬昂也笑了,心口裏軟綿綿的,看著子攸那張笑眯眯地小臉,她那副心滿意足的神態,實在讓他疼到心裏去了。他想要守著子攸,想著要讓她永遠如此才好。他從前從來都沒想過,自己能讓一個人這麽心滿意足地開心的時候,自己竟然也會跟著這麽高興。

“我說的可是實話呢。不過等以後你做了皇帝,那每天都有許多人恭維你些不合實際的虛話,會把你說成是古往今來第一聖主賢君,會說你德比堯舜什麽什麽什麽什麽的。”子攸吐吐舌頭,“就像現在每天都有許多人跟我爹爹說他文治武功如何了得,甚至連穆建黎那個草包每天都被數不清的人誇讚有什麽大賢能。爹爹就還算好了,可是穆建黎那個傻瓜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將來……將來……”

“將來無論在外邊是好是壞,回到家來,我都是你的夫君。”司馬昂接過了她的話,“子攸聰明,我知道子攸的心思。”他撫起子攸的麵頰,在她的唇

地親吻,“將來我也不能算是守成的君主,所以現辛,我總不會忘記的。”他的額頭抵在子攸的額頭上,“何況有你這個小東西陪著我呢,我哪裏忘得了,別看你現在這麽溫柔可愛,嗬嗬。”他輕輕地笑著,“可我也不是沒見過你厲害時候的模樣,我若是行得不正,做得不好,你不會吃了我才怪呢。”

“喂喂,司馬昂,你想要我一直陪著你麽?”子攸轉過身來,麵對著司馬昂,跪在他的懷裏,雙手環住他地脖子,瞪圓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你會一直希望陪在你身邊的人是我麽?”

“你想要我起誓麽?”司馬昂捏住了她的小臉,故意十分得不溫柔,“問的是什麽廢話呢?”子攸的嘴一扁,他連忙放開手吻上她的臉。

“哼,若是你有了別的妃子,我才懶怠管你呢!你若有了別的女子,我就不當你是我的夫君了。”子攸皺著一張小臉,凶巴巴地說道。

“那夫人要休掉我麽?”司馬昂問道。

“要休地。”子攸在他地臉上咬了一口,“我告訴你哦,到那時候,我可不稀罕什麽皇後子——哼,太後我都不稀罕,就更別說什麽皇後我就自己悄悄走掉,走到你找也找不到的地方。到時候叫你自己去後悔。”她停了停,“我不在的日子若是很長很長,你總會有一兩次想起我的時候有些後悔的吧?”

司馬昂忽然覺得這話很不好,說得他心裏疼得很,他把子攸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地腿上,緊緊摟在了懷裏,“你又在胡說些什麽啊?你還真想著有一天咱們會分離麽?咱們做什麽要分開呢?你不是說過,要永遠都相信我的麽?現在卻在心裏轉著將來抽身退步地念頭。”

“我我我不是那那那個意思。

”子攸急的有點結巴,她覺得司馬昂好像是生氣了,以為她真的不信他,“我不是不信你。可來的事誰都說不準,,我也不是說你不喜歡我了,若是你也喜歡我,也喜歡新的女子呢?那也不算是你不好,不是麽?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不是你不好,是我……是我不喜歡糾纏在女人的爭風吃醋裏。何況宮裏爭風吃醋地結果都是你死我活的。我不想殺了你喜歡地女子叫你恨我,說……說句實話,我更不想我自己因為某個女人的陷害而被你殺了。說句……說句喪氣地話,要是咱們始終也沒有那一天,我是叫穆建黎給殺了的,那……那也沒什麽,我根本就不怕,我怕地是我是被你殺死的,那叫我……那叫我……”

司馬昂感覺到子攸說到這裏的時候,身子不由自主地發抖,“子攸,你害怕?你怎麽就非要想到自己是會被人殺死的呢?”司馬昂抓住了子攸的胳膊,心口裏平添了許多氣惱,“你怕什麽?怕那些沒影兒的事做什麽?”

子攸無意識地突然掙紮開他的手,兩人都愣住了,子攸先笑了,伸出手來重新摟住司馬昂的脖子,“我是瞎說的,你不要在意。”

她又說了幾句別的,司馬昂卻沒有接口,他看著子攸的眼睛,子攸不想被司馬昂那雙深邃的眼睛看,她轉開了視線。司馬昂終於想起來了,“大將軍是當著你的麵殺死你娘的?”

子攸的臉色變了,司馬昂忽然想到了子攸被刺了兩劍的那天夜裏,當子攸看到自己的時候,臉上也曾流露出過這種恐懼戒備的神情。他忽然明白子攸為什麽像個男子一樣膽大,為什麽能像個男子一樣獨自承擔責任,一個將軍府裏的小小女兒,為什麽非要想方設法握著巨大的權力,像個男子一樣行事。天性豁達胸襟開闊是一半原因,而恐懼則是另一半原因。至少子攸不畏懼死亡,屢屢犯險,那並不是因為她比男子更勇敢,而是因為她害怕不能控製,他想象著幼年的子攸是如何親眼看著娘親毫無反抗能力地被父親殺死,對於一個年幼的女孩來說,母親或許曾是她所有的依靠,和最可靠的保護力量,而那個依靠輕而易舉地就被人毀掉了。子攸或許不害怕危險,可她一定害怕無能為力地被傷害。當危險不可避免的時候,恐怕子攸會選擇死亡,而不是等待死亡來選擇她。

司馬昂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子攸也低下了頭,最後他試探地摟住了子攸,子攸笑了笑沒有再推開他,可是她笑得有些悲傷。司馬昂不想哄勸她,她是這樣聰明的女子,言語對她沒有多大的效力,他笑了,笑得有些心酸,“我是不會有別的女子的。可如果有一天,你還是因為什麽亂七八糟的理由跟我生氣了,那你也別走的太遠了,就在城南開一家小餛飩店吧,這樣我想要找你賠禮的時候,還尋得到你,不然我偶然錯了一次,就要失去你,那你讓我後麵的半輩子如何過呢?”

子攸低著頭笑了,她點點頭,心裏麵暖了起來,那些鬱結在心口的痛楚和不安似乎隱去了不少。她的臉輕輕貼在司馬昂的胸口,從第一麵開始,她總是在想,或許這個男人是不一樣的。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七章 認親

別看他在這裏裝的人五人六的,其實他什麽也不是。(海味書屋 www.hws5.com)他啊就是秋後的螞蚱,根本蹦不了幾天。”

“行了,別說了,你沒見他那個俊俏的小廝過來了麽?怪不得他不急著回京見他那個美貌小娘子呢,原來他是好這一口啊。”

“穆家的大小姐厲害,看來也不怎麽樣啊,還容得了他養臠寵。”

子攸站住了腳,她隱隱約約地聽到一點,回頭問柳葉,“你聽清他們說什麽了嗎?”

柳葉揉了揉眼睛,他正犯困呢,“沒聽清楚,反正不是好話,”

子攸穿著小廝衣服跟柳葉站在一起,就像是個粉妝玉雕羞羞赧赧的少年郎,偏生柳葉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兩個本來差不多一般高,站在一處倒像是一對兒的瓷娃娃,引得幾個嚼舌頭根的紈絝子弟又瞅了他們幾眼,還頗有幾個瞅著他們笑得不懷好意的。

這些年豪門裏頭多有包童的,如今那也算是種時興的玩意兒,這幫子不學無術的貴族子弟在銅羊關上拘了這麽久,早膩煩透了,見著子攸和柳葉停下來,就擠眉弄眼的招惹他們。這還是知道子攸和柳葉都是王府裏來的人,而王爺在這裏又是手握他們生殺大權的,他們才安分一點,若是差一點的地方來的,他們早就想法子上手了。

子攸被他們==得惱火,就要過去,柳葉連忙拉住她,“別大聲說話,說話就露餡了。要揍我去揍他們。”

子攸憋氣了一陣子也就算了,“你也別過去了,這裏畢竟是軍營,司馬昂定的那些個軍法本是約束他們這些混賬東西的,若是咱們違了軍規法紀,司馬昂若是寬了咱們,他們就不服管了。明天就是大節了,他們這是還沒等到撤軍的命令,心裏不滿,在那裏故意惹是生非呢。咱們走,別理他們,百無一用的混賬東西,還做夢升官進爵呢!早晚有一天會被砍了腦袋。”

柳葉本來就沒精神,也算了,眼看要過年了,他卻要蹲在這個死冷寒天地地方,還見不著師父,他的心情也不好,他們要找別扭他倒是也能理解,他還想跟子攸找別扭呢!隻是他跟著子攸繼續向前走的時候,你起混賬東西在他們身後故意發出的笑聲實在太大聲了,他到底被激怒了,決定幹脆就打他們幾個混賬一頓來緩解悶氣。

子攸連忙拽住他:衣角。低聲喝道。“你做什麽?”

柳葉起袖子。“小攸。你放心。我就把他們都打死算了。一個活口都不留。看誰去王爺那裏告咱們違反軍規。”

“柳葉。你犯什麽混啊?”子攸情急之下用力拉住胳膊。他也用力掙紮。幾個閑坐著地金吾衛笑得更大聲了。口裏不幹不淨地說得子攸地臉都紅了。她猛地鬆開手。柳葉沒提防差點一頭撞在牆上。“好。去教訓教訓他們。叫他們把嘴給我閉上。”

柳葉得了她這句話。腰杆子更硬。順手就把腰間佩著地劍抽了出來。幾個金吾衛壓根沒把這個清秀地少年看在眼裏。見他麵紅耳赤地拔出劍來。就更忍不住哈哈大笑。還有人勸柳葉些把劍收起來。別削著手指。這刀劍可不是他們這樣地小娘們玩地。柳葉怒不可遏踢起劍來剛要動手。耳邊突然聽到“嗤”地幾聲輕響。幾個金吾衛地笑聲戛然而止。

柳葉和子攸都愣了一下。金吾衛攥住自己地喉嚨。似乎急著呼喊。可是卻一聲都發不出來。沒一會兒就泛著白眼昏了過去。

子攸走近了幾步。還沒看明白。柳葉卻對著地上地幾枚銅錢笑出了聲。“師父——”

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從城牆的陰影裏走了出來,哈哈大笑著說,“幾個小王八蛋太了,我叫他們閉一會兒嘴,沒什麽大不了的,過一個時辰自己就能醒過來。(海味書屋 www.hws5.com)倒是你們兩個,真能給王爺惹麻煩,怎麽著還真要動手啊,當這裏是京城啊?在京城裏你們惹了亂攤子也無妨,可在這裏卻是要王爺給你們收拾的。柳葉也越來越不像樣了,讓你陪子攸幾天,你就知道助著她胡鬧。子攸也是,真不成樣子。王爺,要降服我這幹妹子,可沒少讓你費精神吧?”

司馬昂就在他身邊,跟他外在的張揚不同,他的談吐仍舊很謙和,“沒什麽關係,不是什麽大事。再說子攸也好地很。”他看著子攸的眼睛微笑了,子攸有些不好意思,向著上官縝靦腆地笑笑,就走到司馬昂身邊去了。

倒是柳葉,呆愣愣地看了上官縝半天,忽然嚎啕大哭,硬是把子攸嚇得一蹦。柳葉像個頑童似的撲到上官縝懷裏,哭得含糊不清,“師父我都多長時間沒看到您老人家了,你真不像樣,竟然把我扔在京城裏這麽多個月……嗚嗚……”

子攸看的直咧嘴,向司昂說

你看他多矯情,都快八百歲了,還裝小孩。”

柳葉哭得越發聲大,“師父,小攸姑姑還欺負我,天天欺負我,還有鍾莫雨,天天跟我打仗。”

“!”子攸趕忙插了一句,“胡說八道。”

“師父你都不管我的死活,師父你真沒出息。”柳葉卻哭得更傷心了。

子攸吐吐舌頭,“以後王府要養個戲班子的時候,就請小葉來唱旦角吧。”

司馬昂看著眼這一幕實在忍不住笑,這個上官縝在外頭是何等的豪氣,可是現在卻被他一個小徒弟揉搓的手忙腳亂,顯見得柳葉是從小到大備受寵愛的,十七歲也不算小了,卻能當眾大哭,撒嬌使性子的功夫遠在子攸這樣地假小子之上,偏偏上官縝還就真拿他沒轍。

柳葉哭的噎住了,有些上來氣,子攸幸災樂禍地在後頭拍柳葉的背,“你看你看,我說你跟我來了,到過年~時候一定見得到你師父罷。”

“你就是騙我,一個時辰以前你還不知道我師父到底能不能來呢!”柳葉還有功夫回頭跟子攸吵嘴。

子攸嘿嘿笑,躲到司馬昂身後去,“你跟我義兄說完話了罷,說完咱們就先走,柳葉這一哭還不知道多久是個頭呢!”

上官縝抱歉地笑笑,司昂知道這樣子也難再談下去了,隨便說了幾句,就請劉舍去給上官縝安排房舍去了。這邊子攸跟司馬昂說,“嘿嘿,好笑吧,柳葉就是那樣,以前剛見到柳葉地時候,我還著實羨慕了他好一陣子呢!哈哈。他小時候是個棄兒,是被義兄的師父撿回家地,聽說那時候他還包在繈褓裏,可義兄已經十幾歲了,義兄的師父呢又隻管撿不管撫養,所以都是義兄把他背大地,他跟義兄也就特別親,義兄那其實就是他的長兄,再說義兄也特別願意寵小孩,尤其是對這個幼弟,所以你看柳葉那沒出息地樣兒,哈哈。”子攸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笑,司馬昂看著她那大說大笑的樣子,也忍不住笑。

“平常人家的歡樂,是著實讓人羨慕。”司馬昂笑著說道,“倒讓我想起來我小時候,我的大哥。”

“你有哥?你不是……”子攸忽然想到皇後,還有皇室裏總是養不大男孩的事。她的笑沒有了,低聲問他,“你哥哥待你好嗎?”

司馬昂陷入了回憶,沒太留意子攸的神情,他臉上帶了些微笑,像是想到了幼時的那些時光,“很好。他母妃死的早,所以他是在我母後的宮中被撫養長大的,不過後來有了我,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可他秉性善良,倒沒說過什麽,常帶著我,我三歲的時候他就教我識了不少字。”

司馬昂低下頭,子攸隱約想到了後來,她有些害怕聽到司馬昂說這個故事的後來。

半日司馬昂笑了笑,“後來他的身體越來越不,總是吐血,他病死的那天晚上我去看他,我才五歲,那時候還不大知道什麽是死。大概他走的很安詳,所以我一直以為他睡著了,還趴在他床邊陪著他睡了一會兒。一直到有個宮女進來,才發現……”

司馬昂看了子攸一眼,低頭笑了,伸手把她臉上的淚擦了去,“你哭什麽?傻裏傻氣的。”他摟住了子攸,“我知道宮裏每天都在發生著什麽事,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怕的是什麽。那我告訴你,不管咱們將來進沒進宮,我都隻有你一個妻子,我也隻有我們的兒子,沒有人會傷害你,也沒有人會傷害我們的兒子。”

子攸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起來,“好吧,就算我什麽都不信,時候連我自己都不信,可我相信你。”

“別哭。”司馬昂吻了吻她的額頭,給她擦幹了眼淚,“明天就是大節了,今天我帶你去見見你家裏人,咱們一起吃個飯,算是那麽個意思罷。”

“我家裏人?”子攸扁扁嘴,“我寧願不見他們呢。”

“這一個我看還可以。”司馬昂笑了,拉著子攸回房去,裏麵有一個少年正在等著。

那個少年見了子攸就笑起來,“小攸堂姐?”

子攸吃了一大驚,“啊,你,你是……我的天啊,你怎麽模樣一點都沒有變啊。穆建黎跟我說,說你跟你娘搬回你娘的老家去住了啊?怎麽你在這裏?我一直沒收到你的信,還以為你跟我家裏生氣,就賭氣再也不想見我了呢。你娘好嗎?你怎麽在這兒?這個服色是金吾衛啊,原來你一直在京城了?穆建黎又騙我了?”

司馬昂笑了,拉過子攸來,“好了,慢慢說,怎麽一下子問這麽多話?你看他被你問的,可憐巴巴的連話都插不上。”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司馬昂看著子攸就覺得好笑,她跟她這個表弟穆延暉多年不見,這時候問了個沒完沒了,穆延暉被問的不知該從哪裏答起才好,不好意思地瞥了司馬昂一眼。司馬昂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微笑著看著子攸,她問了一會兒就不急著問了,嘰嘰咕咕地說起小時候他們一起玩的趣事,穆延暉也沒了剛見麵時的局促,也跟著子攸笑著攀談起來。

子攸說得高興,過來拉司馬昂的手,“你是怎麽知道他是我表弟的,哈哈哈,我都好幾年沒見到他了,小時候倒有幾年常在一處淘氣。穆建黎不許他們再進穆家的大門,還一直騙我說他們母子三個都已經回了老家了,他人又靦腆也就不再來尋我玩,況且那時候我們也都大了,再過一年我又出閣了,他越發不好來見我了。司馬昂,司馬昂,你看我們是不是長得很像,小時候我們一起玩,我的奶娘曾說他的性子靦腆,我的性子潑辣,我們應該換個對過才是,一定是生下來的時候弄錯了,我本該是男孩子他該是女孩子。哈哈哈,說不定你該娶的本來是他呢。”

“子攸,別胡說。”司馬昂不笑了,皺起眉頭訓斥了她一句,這丫頭得意忘形的時候就會滿嘴胡話。

穆延暉被子攸的玩笑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道,“小攸堂姐現在還像小時候一樣說話呢。”

“想也知道是個:長進的丫頭。”司馬昂雖然佯怒著說話,不過卻拉著子攸地手在自己的手裏暖著。子攸笑著看了他一眼,也不回話。

穆延暉又說道,“其人好得很的。原先我們家貧,那時候我爹爹一死,我們孤兒寡母的就全沒了進項,若是被開除了穆家族籍,那就沒有穆家每年給的那一百兩銀子,那時候我們兩年紀還小,我們家著實是活不下去地。幸虧小攸堂姐在大將軍那裏為我們說話……本來我想來跟小攸堂姐道謝,可是穆家門口的奴才已經得了虎賁將軍的令,不準我進去了。回來我娘也說小攸堂姐已經得罪了虎賁將軍,我們再進去找小攸堂姐那對她更不好。所以……”

司馬昂聽他了幾句半截話忍不住又微笑了,這個靦腆的連說話都費勁的弟弟和那個說起話來劈裏啪啦的姐姐還真是有趣地緊。

子攸搖了搖,“那是你們待人好的地方,其實也沒有什麽關係的,我得罪虎賁將軍的地方多得很,也不在乎多那麽一點半點。我還一直覺得虎賁將軍害死你爹爹,我也沒臉再見你們,我隻當你們連我都惱了。倒是現在我想問你,當時你爹爹到底為了什麽得罪了穆建黎的,嗬嗬,穆建黎說的你爹爹做的那些惡事,就算爹爹會信,我卻也不信。(海味書屋 www.hws5.com)誰不知道你爹爹他是一介寒儒,穆家人都是武夫,跟他不合,也不了解他,這是有的,可我知道穆建黎說的那些事,他都是做不出來的。”她轉過頭溫柔地看了司馬昂一眼,“嗬嗬,以前我或許不了解他這樣地讀書人,可是我見過了賀啟之後,就總想起你爹爹,我還記得他從前的樣子,很像賀啟賀大人。”

司馬昂也抬起頭來看子攸,他握緊了她的手,心裏麵柔軟溫暖起來。穆延暉的眼睛有些濕潤,他轉開頭掩飾著。這些年穆家人說他爹是吃裏扒外的軟骨頭窩囊廢,外頭的人說他爹是個齷齪敗類,他已經習慣了痛苦地沉默。讀書人或許不怕被砍頭,最怕的是被人連名節都剝奪了。他們兄弟原是念書的,可是爹爹一死,家的書就都被娘給燒了,穆延暉記得娘做那些事的時候很沉默,並沒什麽瘋狂地模樣,她隻是說,這個人世間已經不是讀書人能過活的了。

子又繼續說道。“你知道穆建黎到底為什麽非要置你爹於死地麽?”

穆延暉吞咽下。這件事他是知道地。隻是這些年他從沒說過。連對娘和兄長他都未曾說起過。他遲疑了一會兒。再抬頭看看那個厚重沉默地王爺和那個剔透如玉地堂姐。她是該知道地。可是……他又看了司馬昂一眼。他算是個有才德地人。對堂姐也好得很。可是司馬氏就是司馬氏。終究是不能信任地。

司馬昂並沒有看穆延暉。他仿佛隻是有些累了。又或是想起了什麽。他站起身來。“子攸。我想起些事要去跟上官兄商量。你先在這兒跟延暉說話。等會我約上官兄和柳葉一同來吃酒。今晚要痛樂一回。”

“唔。

”子攸點點頭。又叮囑了司馬昂披上厚實地鬥篷。戀戀不舍地小聲嘀咕了幾有地沒地。司馬昂一笑。轉身出去。

“王爺待小攸堂姐好麽?”司馬昂地背影剛消失在門口。穆延暉就小聲問道。

子攸笑著說道,“說到底,你也是穆家人的罷,方才到底有什麽話不能當著他的麵說呢?”

“他看出來了?是故意走的?”穆延暉尷尬地摸摸腦袋,他一向不大通人情世故,並不難猜,而司馬昂又是那樣一個對諸事都不動聲色的人,他自然是看不明白司馬昂的,“他不會為這事生小攸堂姐的氣罷?”

“哈哈,”子攸笑了起來,“他斷然不會為事就生氣的。”

穆延暉點點頭,也笑了笑,“那就好,我想他也該是這~的人,上次見到王爺,他還教我對姐夫說話時候不必緊張。”

“姐夫?”子攸愣了一下,笑得臉色緋紅,“怪不得他記得過年時候把你找過來,他真是拿你當做家人的。”

“確實是這樣,不過……”穆延暉看著子攸的眼睛,“我不當王爺的麵說話,並不是不信他,而是不知道我要說的話……這麽說吧,或許我要說的話,王爺根本就不該知道。”他停了一會兒,“我爹爹被殺死,並不僅僅因為他得罪了虎賁將軍,還因為這事兒跟王爺的母親,當今皇後有關聯。”

子攸怔住了,她的心頭有些亂,就在穆延暉停頓的這幾句話的功夫,她幾乎有點控製不住得神遊天外,忍不住胡思亂想了數種可能,一直到穆延暉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兒來,“啊,你接著說吧。”

“小攸堂姐,你知道關於皇室家的兒子統統都養不活的傳聞罷,據說那些皇子都活不過百天。”穆延暉猶豫了一會兒他的話如何開口,“可是在王爺出生之前,那幾個皇子都活的好好的,可是自從皇子出生之後,那些皇子就陸陸續續地得了怪病,不幾年就虛弱而死了。隻有在王爺之後出生的皇子才活不過百天。”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下

實是這樣,不過……”穆延暉看著子攸的眼睛,的麵說話,並不是不信他,而是不知道我要說的話……這麽說吧,或許我要說的話,王爺根本就不該知道。(海味書屋 www.hws5.com)”他停了一會兒,“我爹爹被殺死,並不僅僅因為他得罪了虎賁將軍,還因為這事兒跟王爺的母親,當今皇後有關聯。”

子攸怔住了,她的心頭有些亂,就在穆延暉停頓的這幾句話的功夫,她幾乎有點控製不住得神遊天外,忍不住胡思亂想了數種可能,一直到穆延暉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回過神兒來,“啊,你接著說吧。



“小攸堂姐,你知道關於皇室家的兒子統統都養不活的傳聞罷,據說那些皇子都活不過百天。”穆延暉猶豫了一會兒他的話要如何開頭,“可是在王爺出生之前,那幾個皇子都活的好好的,隻是自從皇子出生之後,那些皇子就陸陸續續地得了怪病,不幾年就虛弱而死了。隻有在王爺之後出生的皇子才是活不過百天的。”

“懷疑這件事的人多得很。(海味書屋 www.hws5.com)”子攸低了半日頭,才艱難地接了一句,“就算是王爺自己,也未必不懷疑這事,可是這事嫌疑最大的就是皇後。”

“是。”穆延暉點了點頭,“所以我才說,我要告訴小攸姐姐的事,或許王爺不該聽到。尤其不該是從咱們姓穆的人這裏知道,不然,我……我很怕王爺就算本來不懷疑的,也反而會生出懷疑來。”

子攸已經想到了咬聽到什麽,“你接著說罷,現在這裏也沒有別人,就像小時候那樣,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就是了。我想知道,是不是穆家也參與了這事?難道皇後是得到了穆家的默許,或者直接幫助才幹了那些傷天害理的事麽?”

穆延暉得到了鼓勵,繼續說到,“事情大約是這樣的,那時候我爹爹不大受穆府裏的重視,雖然有學識卻始終不得施展,隻是因為略略通些醫術,所以就在太醫院裏供職。開始也還好,可是有一天虎賁將軍找來了我爹爹,那一天剛好有一個皇子降生……你知道,穆家人祖上便通醫理,而且更善於使毒,這一點……我爹爹也不例外。這個時候……這個時候原先給皇後診脈的那個太醫剛剛告老還鄉,我爹爹……小攸堂姐知道我爹爹是什麽人,他不肯做那事。我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那天虎賁將軍帶著皇後的親哥哥來找爹爹的時候,我就在爹爹的書房裏玩耍。那時候我不大敢想自己聽都的是什麽,可是現在我想……我知道那是什麽了。爹爹不同意那麽做,結果就為自己招來了災禍。”

子攸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她的心地跳了起來,穆家已經夠亂的了,現在她才知道蕭家也未必……


第一卷 第一百二十九章 莫雨

司馬昂回來的時候,或多或少看出子攸有點悶悶不樂,他倒也沒問,何況柳葉也來了,因為剛剛大哭過,所以像個兔子似的兩眼通紅著,怕子攸笑話他,來了就跟子攸抬杠找茬。(海味書屋 www.hws5.com)子攸也沒工夫不高興了,司馬昂放心了些,酒宴很快也就擺上來了。

這天晚上子攸喝得大醉,那也難怪,她還是頭一回過年的時候,身邊陪著的都是她最喜歡的人,雖然這裏沒有京城裏的錦衣玉食雕梁畫棟,房子甚至還有點漏風,可她還是歡喜得很。司昂始終話不多,卻一直微笑地看著子攸醉醺醺的大說大笑,不知不覺自己的酒也沉了。

眾人喝到快天亮才散了,子攸還在歡叫著要大家喝酒,司馬昂去抱她到榻上,她扭來扭去的掙紮,斟滿了一杯酒笑眯眯地送到司馬昂的唇邊,司馬昂笑著喝了,一把抱起子攸,她還在掙紮著要繼續喝酒,司馬昂也醉了,搖搖晃晃地抱不住子攸,腳下一軟兩個一起摔倒在榻上。子攸哈哈大笑,纏著司馬昂非要再來一次。

司馬昂大笑著把她塞進被子裏摟在懷中,她攀著司馬昂的脖子問他,“我喝醉了酒,你討不討厭我,以前你不是頂不喜歡看我喝酒麽?”

“若是個笑眯眯~鬼那就另當別論了。”司馬昂把被她推開的被子又拽了回來,子攸爬到了他的身上,麵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跟著他的呼吸起起伏伏,司馬昂聽著她嘀嘀咕咕地說著喜歡喜歡的話,倒像是醉得更沉。

不過第二天早上就慘得,子攸縮在被窩裏不肯出來,直哼哼頭疼。司馬昂端來早飯給她,她也不肯吃,被司馬昂硬掀開被子把她揪了出來,“再也不能叫你喝那麽多了。早飯是須得吃地。”子攸還是沒什麽精神,司馬昂拿著勺子舀起一口粥喂過去,子攸立刻精神飽滿高高興興地坐起來吃早飯,看不出一點頭疼的意思。

司馬昂忍住微笑,子攸瞥了他一眼,“美人美人,我不想吃這個,我想吃桂花糖。”

司馬昂點點頭,低下頭向她耳邊挨過,子攸高高興興地湊上去,以為司馬昂要說句什麽悄悄話,哪知道司馬昂微笑著低下頭,微笑著在她的小耳朵上咬了一口。子攸“啊”地尖叫一聲,嚇了一跳,隨即笑得趴在被子上起不來。司馬昂放下粥碗把她摟起來,“還想一大早吃糖,你造反呢。快點起來把早飯吃了,我還要去台將軍那裏。”

子攸稍微正經了點,“澹台將軍打發來請你了麽?是什麽事啊?”

“恐怕大將軍那邊來人了。”

子攸知道算著時差不多該是這個時候了。“這是不爹爹果然從草原腹地進攻蠻族了。現下要銅羊關配合著呢?”

“或許吧。眼下發兵就戰局來說是好地。可是對全局來說是好是壞還不好說。”司馬昂說得很謹慎。

子攸點了點頭。“說地也是。能對蠻族合圍是好地。怕隻怕打得時間長了。穆建黎在京城有所動。可是爹爹盼著能跟蠻族決戰盼了差不多一輩子。恐怕他是不會放過眼前這麽好地機會地。”子攸看著沉默地司馬昂。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你在這裏殺地那幾個金吾衛裏有蕭家地人嗎?”

司馬昂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又問她道。“子攸。你在想什麽?”

“倒也沒什麽。”子攸想了想又笑了。她也沒想出來什麽。隻是覺得心裏不大安定。“既然台將軍請你過去。你就快些過去吧。早飯我會吃地。你看我做什麽呢。我會吃地會吃地。”

司馬昂笑著被她推開,便站了起來,“那我去去回來,想來也不會很久。你把早飯吃了,不然等一會兒柳葉來鬧你,你又要不好生吃飯了。”

“唔。”子攸笑眯眯地點點頭,眼看著司馬昂走了。

她安分吃了早飯,心裏麵盤算著,倘或他們不能立即撤回京城,隻怕金吾衛們就要失望了,倘或再要他們出城作戰,那就……他們沒有膽量也不會願意出城作戰,隻要有人起頭煽動,就會有不少人想要鋌而走險,京城的子弟們雖然沒膽量打仗,可擅長的卻是陰謀詭計,況且,也習慣了陰謀詭計。她必須得找到這些金吾衛裏頭誰是最有些小威望的,司馬昂接觸他們很久了,必然是知道地,這事還要跟司馬昂說說,否則一旦真的說了要出關作戰,恐怕就……

子攸還沒想明白這些事,就聽見外頭齊烈一聲怒喝,“是誰?在這裏混闖,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麽?”

子攸抬起頭來,向外張望著,耳朵裏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怒衝衝地說道,“齊大哥,是我,我是鍾無風的妹子,我來見王妃。難道王妃沒住在這裏嗎?”

齊烈笑了起

原來是莫雨丫頭,這是什麽時候來的?哦,是早上來的罷。,你說你們都穿著男裝跑來跑去的鬧著玩,我竟都沒看出來。王妃是在這兒呢。可莫雨丫頭,你這是怎麽了,臉這麽紅,氣兒也這麽大,難不成跟誰慪氣了麽?一準兒是上官縝惹著你了罷,哈哈。昨兒上官兄在這兒跟王爺王妃喝酒,許是喝高了,他要是得罪你,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子攸憋著笑,支著耳朵聽鍾莫雨和齊烈地對話,半天卻沒聽見鍾莫雨的答話,便知道鍾莫雨或許真是跟義兄吵架了,興許還吵得很厲害。

鍾莫雨的急促的腳步聲近了,她連忙起身,本來想打趣鍾莫雨幾句話,誰知她的破“哐當”一聲被鍾莫雨撞開,把她嚇了一跳。

鍾莫雨跑了進來,子攸瞪著一雙大眼睛打量著鍾莫雨,她知道鍾莫雨地脾氣大得很,所以她小心地瞧著她,不想先開口說話,免得被她噎回來。誰知鍾莫雨進了屋,一下子坐到子攸的身邊,就一聲不吭,子攸瞧著她滿臉通紅,緊緊攥成拳地兩隻手還在微微發抖,這樣子攸就是在摸不準她到底是怎麽了。

子攸琢磨了天也沒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鍾姐姐,到底怎麽了?家裏還好嗎?你是怎麽了?我看著倒好像是跟我生氣了,我怎麽惹著鍾姐姐了?”

“不是你。”鍾莫雨於憋出一句話來。

“那是怎麽了?難道你一大就去跟義兄吵架了?”子攸笑了起來,“我拿幹哥哥這次又是怎麽得罪你了?好嫂子,你告訴妹妹,妹妹替你去說理。”

“什麽嫂子?還拿我取笑?”鍾莫雨一下子站了起來,臉色越發難看,倒不是平日裏子攸和她玩笑時的羞澀模樣,子攸覺得自己似乎還沒見鍾莫雨氣成這樣過,一時也不知該什麽什麽好。

“鍾姐姐,到底是怎麽了?你總得說出來人明白啊?”子攸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道,“再說現下又是大節下地,有什麽氣可慪呢?姐姐既然不想說,那我替你去問問義兄,這一大早的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子攸一麵說著,一麵站起身來,可是莫雨連忙拉了子攸,“你別去……”她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沒得惡心著你。”

子攸不住笑起來,“這可奇了,他那裏有什麽惡心地?難不成他屋裏還有女人不成?”

“倒沒有女,是柳在他房裏……”

“那又怎麽了?”子攸覺得鍾莫雨今天生這麽大的氣實在是有些沒道理,“你難道不知道小葉兒是義兄養大的,在義兄看來,小葉兒那就跟他的幼弟或者兒子都差不多。小葉兒從小就是被他抱大的,從前那是一天都離不得他,總是跟他一同睡的,如今雖然大了,可他呢是那樣小孩子似的性子,義兄又那麽寵溺他,這回幾個月沒見了,他自然有多少話要跟義兄說,兩個就算同榻而眠,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更不能說是惡心還是不惡心。鍾姐姐,我多說一句話,你要是從心裏喜歡義兄,就非得愛屋及烏多喜歡小葉兒一點不可啊。人心不是要求來的,你給出去的多,才能有所得到。”

“哈,就算他柳葉是他的親兒子親弟弟,那也不能天天都在一起啊,哪有這樣的。”鍾莫雨從小在父親和哥哥身邊的時候不多,照料她的姨又隻味寵溺她,所以她的性子難免有些驕縱,就算不近人情的時候也是有的,“本來可是跟我有正正~經的婚約的,可是他隻是推脫,這算什麽意思?成天價不是跟他那些兄弟們在一起,就是跟那個柳葉在一起,甚至連睡覺都睡在一起!兩個男人……”鍾莫雨說到這裏又啐了一口。

子攸歎了口氣,“鍾姐姐,什麽事若是要論心的話,那可就不是什麽道理不道理的,也沒有什麽對和錯可說的了。那是心啊,你不給出去,就肯定拿不回來。”

“我怎麽就沒給出去我的心呢?”鍾莫雨怒氣衝衝地截住了子攸的話,“他憑什麽就要這麽冷落我?”

“鍾姐姐。”子攸叫了一聲,“你該靜一靜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唉,我真弄不明白了。我去想辦法跟義兄談談,看看他到底是什麽意思,然後我再回來跟你說說罷。”子攸搖搖頭,穿上了厚實的衣裳,“你臉色太不好了,快吃些早飯。”

“子攸,子攸。”鍾莫雨還想叫住子攸。可是子攸已經轉身出去了,回頭向她擺了擺手,“一會兒若是王爺回來了,就說我去找義兄和柳葉說話去了,叫他別擔心,我在銅羊關裏走的時候會帶著齊烈的,我一會兒就回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章 醞釀


“喲,這不是穆家那個不得寵的小子嗎?”

子攸站住腳,回頭問齊烈,“你聽見誰說話了嗎?”

齊烈“噓”了一聲,這周圍都是銅羊關上士兵的兵營,他領著子攸向兵營間的一條巷子裏走,古老的城關上總會有些陰暗的地方,子攸向裏走的時候真覺得有些陰森森的。

這條陰暗的巷子盡頭顯然有些人在說話,一個傲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王爺竟然請你喝酒?你是不是向王爺說什麽了?你姓穆,王爺恨你怕是還來不及呢!若不是你會抓乖賣好的,王爺怎麽會如此待你?要我說,不會是你知道了什麽,就向王爺出賣兄弟們了吧?”

一個人回答憤然地回答道,“姓穆怎麽了?難道王妃不姓穆?王爺做什麽要恨穆家人?我看是你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了吧?你們要是行得正,還能動輒懷疑人家出賣你們?你們沒有歪事誰能出賣你們?”這個聲音子攸聽出來了,是堂弟穆延暉的聲音。

那人似乎被戳中痛處,惱來,“小兔崽子,爺給你臉你不要。哥幾個,揍他。他這腿不是那個什麽王爺給救回來的嗎?打瘸他,看這回王爺怎麽給他治!”

齊烈聽到這,大吼一聲,“住手,誰在裏麵?”

幾個威脅穆延暉的人都是一驚,們都已經聽出來外頭的那個是齊烈的聲音。齊烈是誰?是那個冷麵王爺身邊第一個得用的人,是王爺的心腹,誰都知道他為人公允又不留情麵,所以他說地話,王爺沒有不信的,這事報上去,他們都難逃一頓軍棍。再說,齊烈又是為王爺執行軍法地人,殺起人來不眨眼睛,平日裏他們這些金吾衛看見他都是要繞著走的。所以齊烈在那邊剛一吼,幾個金吾衛立即作鳥獸散,跑進周圍的幾個門裏,轉眼就繞得不見了蹤影,剩下穆延暉一個人在裏頭傻站著,還有些發呆。

齊烈和子攸走了過去,延暉看見是子攸,有些不好意思,又向齊烈行了軍禮。齊烈皺著眉頭說道,“這些兔崽子們,這仗才停了幾天,就都不安分起來了,還想起刺兒,以為自己都已經回了京城了?做他娘的春夢吧。”

“小攸。”穆延暉然問子攸道。“是不是大將打算停戰?”

子攸怔了一下。跟齊烈對望一眼。“這連我們和王爺尚且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地?”

穆延暉知道這不是自己問地。臉有些熱。不過他還是知道事情大小輕重緩。又繼續說道。“今天早上我聽一些金吾衛說地。據說是從京城傳過來地消息。這一早上因為知道了不能回家了。整個金吾衛都死氣沉沉地。”

“從京城傳來地消息?”子攸地心陡然不安起來。從京城傳來地消息?皇後怕是沒那麽大能耐能在大將軍身邊安插耳目。隻能是穆建黎知道了爹爹地作戰意圖。既然知道爹爹要繼續對蠻族用兵。他能閑著嗎?

“是誰在銅羊關裏散步這樣地謠言?”齊烈粗聲粗氣地問了一句。穆延暉搖了搖頭。齊烈有點不大喜歡這孩子這女孩似地性情。當兵打仗地。問話地時候。該說是就說是。該說不是就說不是。哪能搖頭點頭地啊?可是王妃就在身邊。他也不好說什麽。想了想又問了一句。“剛才威脅你地那幾個兔崽子是誰?叫什麽名字?”

穆延暉支吾了幾句。說地不清不楚地。最後幹脆就說自己平日裏跟他們交往不深。忘了那幾個金吾衛地名字。等想起來地時候再跟齊烈稟告。齊烈狐疑地看著他。(海味書屋 www.hws5.com)他越發把頭都低了下去。

子攸笑了笑,對齊烈使了個眼色,他也就不再往下問。子攸向穆延暉笑道,“你跟我來走走罷,昨天咱們喝了那麽些酒,你今天沒有不舒服吧?”

穆延暉笑著搖搖頭,就跟著子攸向外走,齊烈慢慢地落在了後頭,隔了幾步跟著他們。子攸才向他說道,“那幾個人是哪家地公子,既不把穆家放在眼裏,又不把王爺當回事的,把我都給弄糊塗了。”

穆延暉低聲說道,“小攸堂姐,那個領頭的叫蕭國棟。唔,我告訴了堂姐,可千萬別告訴王爺,不然王爺要罰他,他們背後還要我算賬,麻煩死了,我倒寧可少些事。”

“蕭皇後家裏的人?”子攸吃驚地問道。

“是,是蕭皇後的侄子,蕭皇後娘家弟弟兒子。”穆延暉點了點頭,“這個人討厭得很,一般不會出頭做什麽事,所以可能連王

不出他是金吾衛裏頭那幾個混賬的頭腦,可他才是搖羽扇的主兒,他出謀劃策,煽風點火,可是自己不出麵做事,可恨那些個傻子,人家點火他們就放炮,每每受罰的都是他們,正主兒卻在後頭不動聲色。”

“這麽說,他還算是個人物。”子攸笑著說道。

“是啊,堂姐。”穆延暉撇了撇嘴,“當初金吾衛出征的時候,本來他的名字被抽走了,也就是說他是不必到前頭來打仗的。可是他自己卻跑到王爺麵前,自告奮勇,非要跟著來打仗不可。他雖然喜歡躲在後頭出壞主意,慫恿別人出來惹是生非,可他自己卻從不露一點壞形,而且事事都搶在前頭,也算是個有膽色的人,王爺去截殺蠻族可汗的那天晚上,他甚至還自薦了,王爺也因為他平日裏作戰勇敢而帶著他去了。所以小攸堂姐,齊將軍問我的時候,我才不說是他,不然怕是連齊將軍都會覺得是我別有用心。”

子攸不再笑了,她有些笑不出來。這麽說起來,這個蕭國棟就太不簡單了,也太危險了。他是蕭家的人,蕭家的人本該跟穆家勢不兩立,本該是全力協助司馬昂的,若他那樣做了,眼下還沒什麽,也是司馬昂暫時能夠倚重的人,按照常理來講,本來該是這樣的。可是……可是照穆延暉的說法,他隻是表麵上這樣做了,實際上卻是處處給司馬昂拆台,難道這個蕭國棟是被穆建黎給收買了?他也像許多人一樣,想要在穆建黎那裏買到好?

如果是這樣,那子攸反而要放心了,怕就怕事情不是這樣的,那可就太可怕了。

子攸沉思了一兒,向自己的堂弟說道,“延暉,我給你派個差事罷。”

穆延暉笑了起來,眉眼裏透著高興,“好啊。”

子攸看著堂那一團孩氣的麵容,忽然有點不大想說了,可是穆延暉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他是這個微妙的年齡,正是快要成為真正男人的時候,他想要做點事,這是她能理解的。“你不要跟他們起衝突,要假意迎合他們,至少不能得罪他們。然後,你看住了這個蕭國棟,他的一舉一動都要記住了,然後告訴我。如果真的有一天情況危急,你又恰好找不到我的時候,你可以去找王爺,告訴他你知道的事,不要怕王爺護短,關鍵時刻他一定會相信你說的話的。”

穆延暉好像有點失望,子道是覺得這事不夠大,隻不過是盯人而已。子攸微笑著又說道,“延暉,你也知道行軍打仗,最忌諱的就是叛亂,打仗可不都是在關外啊。。上次你提醒我的話~,眼下我最怕的就是有人想要別有用心地利用金吾衛。”

穆延暉的眼睛亮了起,“我曉得,我心中有數,小攸堂姐你就放心罷。”

已經走到了上的門前,子攸站住了腳,“不過自己千萬要小心,這裏不是京城,萬事都要警醒些,不要自己先露出馬腳來,不然就危險了。”

穆延暉點點頭,又摸了摸自己的腦,很有些不好意思,“那小攸堂姐,我就先回去了,小攸堂姐在這裏也要小心些。”

子攸也應了,看著他走開,心裏頗有些不放心,齊烈慢慢走到她跟前,她才回過神兒來,“齊大哥,金吾衛裏頭到底有多少人能算上咱們的心腹的?”

齊烈搖了搖頭,“時間還是太短,恐怕能信任的並不多,有些人跟著王爺隻不過是因為他們年少氣盛,所以容易被調動起來作戰,其實這些貴族子弟有血性的還是少,且各個家族間的利害關係又盤根錯節,短時間守著城關還可以,若是要長期在野外鏖戰,那就不知道會怎麽樣了。”

子攸知道齊烈也想到了穆延暉說的京城傳來的消息,如果大將軍真的調銅羊關的一部分軍隊出關作戰,那結果如何就很讓人擔憂了。不過她也想憂心的太早,他們能想到的,或許爹爹也想得到,“還是等王爺回來,看王爺怎麽說罷。我去跟義兄說說話,齊大哥在這兒等等我,一會兒我就出來。”

子攸說完轉身進了裏頭,繞過一道走廊,推開了上官縝的門,“哥。”

上官縝正在榻邊坐著,神色焦急,柳葉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被,頭枕在腿上,雙目緊閉。

子攸連忙走過去,伸手摸了摸柳葉的額,“怎麽燒得這麽厲害?”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約

“小葉怎麽了?”子攸皺著眉頭問道,“怎麽燒成這個樣子呢?”

“染了些風寒,小葉畢竟是在南方長大的,北地酷寒,他的身子大約有些吃不消。(海味書屋 www.hws5.com)”上官縝摸了摸柳葉滾燙的額頭,“已經叫人煎藥去了,吃了藥再看看,應該沒事的。”

“一定沒事的,哥你是關心則亂,以你的醫術恐怕小寒還是不打緊的。小葉是昏睡過去了麽?”子攸安慰了上官縝,又俯身自己仔細看了看柳葉那燒得通紅的臉,“這個惹禍精真是少有這麽安靜的時候。小葉你真睡著了麽?不是裝的吧?”

“子攸,別鬧他了。”上官縝一向是護短的,“你昨天喝了那麽多酒,怎麽今天還這麽早就過來了?”

“,還不是你那未過門的媳婦一大早跑到我那裏去生氣,所以我來問問是怎麽了?”子攸抿嘴一笑。

“生氣?”上官縝瞪起了眼睛,過聲音卻不大,怕吵著還在睡著的柳葉,“她有什麽氣可生?莫名其妙。三天兩頭要翻出些事來吵吵,以後她去找你,你不用搭理她。還他娘的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哥,你是什麽思?”子攸拉下臉來,“土話說‘當著矮人別講矮話’,難不成我也討厭了麽?”

上官縝愣了一下,看著攸大笑,“你看我,每常地就忘了妹妹是女子,恕罪恕罪,妹妹不是女子,妹妹是大丈夫,行了吧。”

子笑了出來,“那還罷了,我要是男人,一定把你們都比下去。啊,算了,不說這個,可是哥你也不能怪鍾姐姐愛吃閑醋,你們婚約早就訂好了,她心底裏又認定了你,可是你卻遲遲不娶她進門,如今她也算青春已大,這算怎麽回事呢?”

上官縝轉開睛。似乎並不想回答。

子攸“切”了一聲。“哥你多爽快地一個人啊。怎麽一說到這個事情上來。就吞吞吐吐地。。反正小葉現在睡著。鍾姐姐在我房裏。這裏隻有咱們兩個。哥你心裏到底怎麽想地。告訴我知道。我心裏也好有個數。”

“有什麽可說地。”上官縝急躁地說了一句。看了子攸威脅地表情。又笑了。緩和了一會兒。最後歎了口氣。“這婚事是當初我師父和鍾叔父一同定地。他們是之交好友。我師父又……我這人是個粗人。可是生平最敬重師父。從不肯違逆師父半點意願。可是我……你也知道哥哥我喜好結交朋友。喜歡在江湖上自在流浪。我地心思根本不在什麽婚事上頭……”

“你喜歡什麽。跟你結婚生子有多大關係?”子攸說了半句。忽然想明白了。“。你直接說不就得了嗎?你怎麽這麽不爽快?你要說地是你壓根就不喜歡鍾姐姐是吧?”

上官縝看了子攸一眼。不大情願回答這個問題。可那意思分明就是默認了。

“真差勁。”子攸隨口就說了一句。上官縝氣得瞪了她一眼。她還了他一記白眼。“要就別答應。你毀了婚約。人家還怎麽再嫁了?你別說這裏是江湖不是官宦人家。沒那麽多勢利眼瞧著。可是若要依我看江湖中更是人多口雜。人人都知道你大名鼎鼎地上官縝不要她鍾莫雨了。人人都要嘲笑她。還不知道要編派出多少笑話來呢。她怎麽受得了?”

上官縝剛要開口說話,子攸又搶過話來,“不過也多虧你沒有為了什麽狗屎責任道義就娶了她。倘或你已經娶了她,可你又不愛她,對她不理不睬,甚至一年都不見她幾回麵,那更要不得,她也不是那種能受得了那樣委屈的人。”

“那要依你說,到底怎麽樣才好?”上官縝沒了辦法,全是他不好,他認了,可是子攸說來說去竟是哪條路都走不通了。

“我哪有什麽法子啊?”子攸幹脆利落地撂了挑子,她又摸了摸柳葉火熱的額頭,“我勸你還是去跟鍾莫雨先說明白了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話不妨的委婉些,可意思還是要說透。然後等回了京城,你再去找鍾無風說說,拚著他給你幾個大耳刮子,你也隻要受著就完了。



上官縝半日沒有言語,不過倒像是聽進去了,隔了一會兒才說,“依你說,就這麽簡單?那……妥當麽?”

“多少大事你都做了,牽扯到兒女私情的事,你倒餒了。(海味書屋 www.hws5.com)”子攸又給了他一記白眼,“這話可要緩緩地說,不過事兒不能再拖了。你已經認得鍾姐姐好幾年了,你若是實在跟她相處不來,話不投機,性情也不和,就趕緊快刀斬亂麻吧,對鍾姐姐也公平些。你還等著相看兩厭,最後再弄出個你死我活來嗎?”子攸搖了搖頭,仔細看了看柳葉,又說道,“哥,小葉燒得真厲害啊,怎麽煎藥的還沒過來,哥你去催催吧,別是這裏的軍醫,不肯輕易給藥罷。齊烈在外頭,你叫齊烈陪你一同去,倒是這樣還便宜些。”

上官縝有些著急了,抓過枕頭來,慢慢移開自己地腿,扶著柳葉的頭讓他枕在枕頭上。“子攸,你先別走,

替看小葉兒一會。”

“好。”子攸笑眯眯地答得很痛快,眼看著上官縝走出了門,又支著耳朵聽他走遠了,這才轉過頭來,在柳葉的臉蛋上一掐,“小葉侄兒,你也就騙騙義兄吧。



柳葉“哎呀”一聲張開眼睛,“小攸,你不思怎,我還燒……”

子攸鬆開他的臉,讓他把話說清楚,他氣得一骨碌坐起來,“我還發燒呢,你就欺負我,你不是人。”他瞪著一雙大眼睛打量了得意洋洋地子攸幾眼,狗腿了一句,“小攸師姑,你怎麽那麽聰明知道我是醒著的?”

“我認識你幾年”子攸推了他一把讓他躺回榻上,驚醒地問他,“你怎麽發燒了呢?”

“放心罷,”柳葉翻眼皮兒,“我不會告訴師父說是你把我帶到冰上打魚才凍出風寒地。”

“切,說了我也不怕。”子攸覺地上有些冷,便也縮上他的床鋪,在角落裏坐下,“你都聽見你師父說的話啦?”

“嘿嘿。”柳葉滿~閉上眼睛,“多謝小攸。”

“謝我做什麽?我又不是你,我是為了他們。”子攸哼了一聲,又捅了捅柳葉地頭,“渴不渴?”

柳閉著眼睛笑,“反正多謝小攸了。”

“你啊,不要這子好不好?”子攸跳下床鋪,從爐子上吊著的水壺裏給他倒出了一杯水來,“就算義兄不娶鍾姐姐,可是他將來還不是有一天是要娶親的嗎?現在你還算年紀小,可你總有大地時候,那時候你師父不遷你了,你怎麽辦呢?”

“不會有那一天的。”柳葉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就算有那一天我也要賴在師父家裏不可。”

“你可真是招人嫌啊。”子攸開了句玩笑,把水遞給柳葉,“喝點水吧,瞧你地惡嘴唇幹的。”卻看見柳葉地眼睛有些紅,也不知道是高燒的關係,還是就是要哭了,子攸有點不忍心,這個柳葉倒是在是比女孩子還會賺人同情,“我說錯了行不行?你可別哭啊。”

“哼,要是師父不要我了,我就去小攸家裏。”

“好啊。”子攸連忙答應,她最喜歡熱鬧。“就是義兄要你,我也希望你住在我家裏。”

“算了吧,你那是缺打手!”柳葉白了她一眼,“小攸是最會算計地了。再說,等將來王爺要是真地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後了,你們就要搬進宮裏去住了,那時候我一個男子,還怎麽去住啊,難道要我去做小太監?”

子攸被他說的笑了起來,“不過說起來,鍾姐姐算是倒黴的,可也怪不得義兄,算起來總是你師公不好。誰叫他當時點這鴛鴦譜呢?”

柳葉說道,“好像是什麽時候師公他老人家和鍾家的老爺子喝酒喝高興了,就把婚事給說定下來了,也管師父願意不願意。再說那鍾子也真是地,在宮裏當侍衛當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麽地,就犯了罪,被貶了出來,惹出這些是非來。也不知道他在宮裏能犯什麽罪,別是調戲宮女被皇帝抓住了罷?”

子攸想起鍾師父的那個一本正經的嚴厲模樣,就笑了起來,“你別在這裏胡說,那人也是王爺的師父呢?你說他調戲徒弟的爹爹的女人,這要叫王爺聽見臉上又要下不來了。”

柳葉也笑了,笑得直咳嗽,“這可真是巧了,撞來撞去大家都有些關係,可惜我從小是個孤兒,跟誰都沒關係。”

子攸捏起自己地臉,向他做了個難度很大的鬼臉,吐著舌頭說,“你裝可憐這招雖然在義兄那裏屢試不爽,可姑姑我從來都不吃你這一套。”

門口忽然傳來一個無奈地聲音,“子攸,你又在做什麽?別把臉弄得那麽奇怪。”子攸連忙鬆開手,有些臉紅,回頭看司馬昂和上官縝一同回來,她還坐在柳葉的床上呢,她有些尷尬,柳葉早笑得翻身趴在床上。

“司……司馬昂,你怎麽過來了?”子攸訕訕地問司馬昂。

司馬昂把她從柳葉地床上抱起來,“我回來找你說話,可是在房裏隻看見了鍾姑娘,又沒影了,所以我才來尋你。你也太能胡鬧,還不快給我下來,像樣一點。”

司馬昂隻在這裏略站了站,說了幾句話,看著上官縝給柳葉喝了藥,知道柳葉要休息,就拉著子攸走了。才出了門走了幾步,司馬昂就扯了扯子攸的小耳朵,似笑非笑地說,“你能耐了啊,連別地男人的床都爬上去了。”

“啊——小葉也算男人麽?他還是小孩。”子攸連忙捂住自己的耳朵,“小孩沒有關係。司馬昂司馬昂,你生氣了?真小氣。”

司馬昂動了動嘴唇,似乎說了句什麽話,子攸鬆開耳朵,“啊?你說什麽?”

前後無人,司馬昂下頭在她的耳朵上咬了一口,子攸低頭躲避著,笑出了聲,“司馬昂,你越來越不像個王爺樣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留守銅羊關

“呼,好冷啊。”子攸在火爐邊坐下來,手裏捧著司馬昂剛剛給她斟的熱茶,腳跟在地上輕輕磕著,“鍾姐姐呢?凍死我了,好冷啊。”

司馬昂冷著一張臉,沒有什麽表情地回答道,“走了。”

“唔,那她去哪裏了~”子攸仰起頭來問他,尾音拖得長長的。

“不知道。”馬昂搖了搖頭。

“今天一大早澹將軍就找你,那他說什麽了?”子攸笑眯眯地抬頭看著他,“司馬昂你冷不冷,你早上出門怎穿得這麽少?”

“不冷。

”司馬昂走到案旁,抽出一圖畫來。

“那澹台將軍你說的什麽啊?”子攸又追問了一句,“說什麽說什麽,快點告訴我啊。你告訴了我,我也有消息告訴你,你也想聽吧?”

司馬昂似乎還真想了一會子攸提議,最後搖了搖頭,“不想聽你的消息。”

子攸地腳跟滑了一下。差一腳踢在火爐上。她扁了一會兒嘴。司馬昂隻瞥了她一眼。臉上冷冷淡淡地。子攸有點委屈。“哭給你看!”

司馬緊了下唇。又看了子攸一眼。怎麽就覺得子攸那樣兒明明是高興得很啊。他站著沒動。子攸等了一會兒。果然自己又笑了。她把茶盞放在一邊。語調歡快地招呼他“司馬昂。司馬昂。你過來。”

這回司馬昂丟下了剛展開地圖紙。冷著臉走到子攸身邊。子攸伸出手來摟住司馬昂地腰。“近一點近一點。”司馬昂低下頭來。子攸抬起頭在他地麵頰上輕輕吻了一下。司馬昂再也繃不住了。(海味書屋 www.hws5.com)一下子笑了出來。子攸抱著他腰地手順勢抓他地癢。他笑得倒在榻上。雙臂還摟著子攸。他把子攸按進自己懷裏。低聲說了幾句什麽。子攸地臉“騰”地紅了。想回幾句嘴。可是口齒不清。隻惹得司馬昂大笑。她惱羞成怒地回了幾拳。司馬昂也不大在乎。

子攸惱火地掙紮著坐起來。低著頭用她地小貓爪隨意抓著自己被弄亂地頭發。她現在梳地是男孩子地發式。可是其實她自己是不大會這樣梳頭發地。常常是不到一天頭發就自己散開了。哪還能經得住這樣瘋鬧。司馬昂跟著她坐起來。幫她把頭發簡單地抿一抿。回頭留神看子攸一眼。她坐在他地懷裏。咬著嘴唇似笑非笑地。臉上緋紅。他吻了她一下。她不好意思地縮了縮。臉上更紅了。卻笑得糊裏糊塗地。

司馬昂也忍不住笑。在她地小耳朵上又吻一下。子攸連忙捂住那隻耳朵。半含怒氣地看了司馬昂一眼。嘴裏含含糊糊地嘀咕了一句。司馬昂含笑湊過頭去。“夫人說什麽?”

她對著司馬昂地耳朵忽地大聲嚷道。“我說司—馬—昂——”司馬昂連忙向後仰身。“哎喲。夫人。你地嗓音真是嘹亮。看來一大早出去東奔西跑也沒凍著。頭也不疼了吧?”

子攸咬著下唇笑出來,“你……你……我嫁給你的時候,可不知道你原來貧嘴賤舌得比我還甚……”

司馬昂大笑不止,把子攸抱在懷裏,下巴在她的頭頂蹭來蹭去,“沒有那回事,攸兒從來沒有貧嘴賤舌。”子攸惱怒地揉揉頭發,頭發徹底被司馬昂給蹭散了,柔順的烏發垂散在肩上,司馬昂在她地頭頂上吻了吻。“子攸,斥候來報說蠻族已經在撤退了,前頭留著的隻不過是疑兵。另外,你爹爹給銅羊關的命令是,今晚就出兵兩萬,蠻族人一定以為我們中州人不會在大年初一行軍打仗。你爹爹地兵馬已經繞過蠻族腹地,對這夥蠻子形成合圍之勢了。”

子攸倏地回過頭來,“那具體的命令呢,是要澹台將軍領兵,還是要你領兵呢?”

“大將軍不會放心讓我留守銅羊關這麽重要的城關的。(海味書屋 www.hws5.com)”司馬昂答道,不過隨即又笑了,捏了捏子攸地麵頰,“別拉這麽長的臉。”

“你領兵?我爹不會是想在軍隊裏殺了你吧?”子攸的說話聲音很輕,笑容也褪了下去,隨即迅速地補了一句,“那我。”

“你猜錯了。”司馬昂說道,“也不僅僅是我領兵,讓我突然製約那些這些原來的守城軍作戰,這在戰場上還是有些冒失,況且大將軍也不會想讓我單獨握有兵權的。所以——是我和台將軍一同領兵。”

“那誰守城啊?”子攸瞪大了眼睛,忽然醒悟過來,指著自己的鼻子,“啊?我?”

司馬昂哈哈大笑起來,神采飛揚,“敢麽?”

子攸吞咽了一下,“我,

司馬昂把她抱起來,讓她坐在自己地大腿上,麵對著自己,“子攸,這是必然的。我不能單獨指揮軍隊作戰,幾萬人雖然不多,可是用好了也能成為一支劍,大將軍是不會把一把劍輕易交到我地手上的,

台將軍是一定要在軍隊中地。而銅羊關又太重要了,不利,大軍要從銅羊關撤退,需要有一個大將軍的心腹來手這扇大顥國地大門。子攸,我問你,敢不敢在這城?”

子攸看著司馬昂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今天司馬昂的眼睛似乎格外的黑亮,她想說話,結果被口水嗆住了,緊張的氣氛一掃而光,司馬昂實在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撫摸著子攸的臉。子攸滿臉通紅,點點頭,“敢的,敢的。可是還我想跟你……”

司馬昂的拇指撫摸著按住了她的嘴,“子攸,最緊要的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問你,等我回來的時候,你會完好無損麽?”

子攸連連點頭,司馬昂看著她的眼睛微笑,子攸也笑了,可是忽然間司馬昂轉開了頭,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鼻梁前,似乎要擋住自己的臉不想叫子攸看到他的神情,子攸不知道他是怎麽了,驚訝地伸手去拉司馬昂的手。司馬昂被她開了手,可還是笑著扭開頭不讓她看自己的眼睛,“子攸,你說過要我不要因為你是個女子就小看你,還說想做點事,還有……這都使得,我不是容不得你有才能,我從來也不是那種男人。可是等事情到了跟前,現下真要讓你獨擋一麵,自個兒麵對危險,我還是有點揪心。”他是笑的,有意想把這話說得輕鬆些,他說完話又笑了笑,低下頭。

子攸也低下了頭,有什麽東西膨脹起來,塞在她的心口裏,讓她覺得心口裏酸酸澀澀的,澀得讓她的指尖都發麻了,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來,然後又緊張地咬住嘴唇,想抱抱司馬昂,可是手指頭攥緊了司馬昂的衣服,有點鬆不開。“我,我我真的沒有事,在這裏,比起在外頭,或者在京城……說說說不定更安全。”

“最好是那樣。”司昂低著頭,咬著牙又點點頭,頭低的快要不能再低了,忽然笑了笑,“子攸,你說我若是個土財主的話,是不是更好點?買塊田地,蓋個莊子,天天的正經事就是撥撥算盤珠子,沒事就在街上逛逛,回來給你買個首飾,瞧著你在家胡鬧,將來再生幾個孩子,聰明點的就教他們讀書考功名,不聰明的也沒關係就教他打算盤在家折騰那幾畝田地……”

司馬昂還沒說完,子攸就趴在他肩頭起不來,他也笑了,子攸喜歡他這樣笑出聲的時候,“攸兒,我說正經事呢,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有時候還真有這樣的想法。胸無大誌?以前我還真沒琢磨過,現在想想隻想做個求田問舍的富家翁的人,那才是聰明人。”司馬昂一邊說著,一邊抱著她站了起來,走到案旁,那上麵放著一張攤開的圖紙,畫的是整個銅羊關的布防圖,他歎了口氣,“我來給你看看銅羊關現在的布防。”

子攸連頭都:回,像個小猴子一樣摟著他的脖子被他抱著,“不用看,銅羊關我都跑過好幾遍了,哪裏我都清楚。我現在要多抱一會兒。”

司馬昂笑了,閉上眼在她的麵頰輕輕地親吻,“隻要澹台將軍能夠同意,我會盡可能多地把這裏原來的那些守城士兵留下來,盡量帶走金吾衛。”

子攸搖搖頭,頭發蹭在司昂的脖子上,癢癢的,他閉著眼微笑著享受。聽著子攸說道,“你明知道金衛們也就是說守城的時候能有點用處,我猜想我爹的命令一定是要金吾衛們守城的。不過我也不跟爭多爭少的,隻是有一個人,我想跟你討下來。”

“是誰?”司馬昂驚訝地張開眼睛,“堂弟麽?”

子攸故意搖搖頭,柔軟頭發在司馬昂的脖頸間蹭過,“我想要你把蕭國棟給我留下來,我要差遣他。”

“是他啊。”司馬昂輕聲說了一句。

子攸抬起頭來,“你覺得他怎麽~”

“他是蕭家這一輩裏,看起來最有些出息的一個,那些公子哥兒身上的臭毛病他一樣都沒有,倒有些精明強幹的意思。”司馬昂笑了笑,“隻是……隻是這人,嗬嗬,那點精明勁兒全放在了眼睛裏。過去我倒不是太在意他,不過今天你這麽一提,我怎麽忽然有點不放心了?是不是你知道了什麽瞞著我了吧?你方才說要告訴我點什麽,是什麽呢?”

“唔,”子攸才想起這碼事來,“金吾衛裏已經知道了爹爹要合圍蠻族的事,早上咱們還不知道的時候,據說京城裏已經傳來了消息。”

司馬昂沉默了,他看著子攸,子攸也嘟著嘴巴看著他,最後他實在忍不住笑,“算了,不去猜了,眼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總要一件一件地辦。”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本來想要上官兄留在銅羊關,不過他執意不肯,要隨我一同在軍隊裏,這是你這丫頭的意思吧?好在柳葉染了風寒,正在發燒,肯定是要留下來了,等我們走了,就叫他搬到這裏旁邊的屋子裏,跟齊烈住在一塊兒罷。鍾姑娘也留在這裏,雖然有他們兩個,再加上齊烈跟著你,我稍微放心一些,可是,看起來鍾姑娘和柳葉似乎有些不合,他們不會在這段時間裏惹出什麽事來吧?”司馬昂坐在案旁,一手撐著下巴,眼睛看著子攸,她正在津津有味地吃一塊桂花糕,司馬昂有點失望,自己眼看就要出去打仗了,可在子攸眼裏,他有時候可能還不及一塊桂花糕。“子攸?”

“唔。”子攸遞給他一塊鬆子糖,“這個給你。”

“不如現在請鍾姑娘先回去?”司馬昂無奈地接過鬆子糖,“這個時候不能出紕漏。”

“沒事吧。”子攸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她還是有些頭疼,再說她也開不了口叫鍾莫雨回去,她已經覺得有點對不起她了。司馬昂把她拉進懷裏,替她揉著太陽穴。她朝司馬昂吐了吐舌頭,“互相看不對眼是有的,可是也不至於就鬧出什麽深仇大恨來吧?再說了,畢竟義兄和鍾姐姐又沒成親,也沒什麽背叛不背叛。雖然義兄有悔婚的意思,可是……唉,這事本來也勉強不得。我看鍾姐姐和柳葉他們兩個頂天也就是吵吵嘴,互相看不順眼。”

司馬昂點點頭,子攸的頭上一吻,“那好吧,你留心就是了。晚上睡的時候警醒些,最好叫鍾莫雨來陪著你,外頭那些留守的金吾衛有齊烈看著,每天晚上入睡前至少要到城上各處巡邏一次,巡邏的時候要跟在齊烈身後,不叫人看出你是主事的人。”

“唔”子攸含著一塊糖含含糊地答應了一聲。

司馬昂歎了氣,“就算這麽著,我還是擔心那些京城地公子哥兒們有見過你的。”他看了子攸一眼又忍不住捏住了她的下巴,“要吃飯,少吃些點心,看看你都瘦了多少了,也就隻有精神還好些,身子還虛得很。”

“唔。”

“聽不見我說話是吧?”司馬昂危險:起了眼睛,“我走的時候,把你帶來的那包糖都給我交出來。”

“那你把我也帶著吧。我思想去。覺得還是跟你一起最為妥當。”子攸終於說出一句連貫地話來。臉上那迷迷糊糊地表情也退了去。神采奕奕地。

“不成。”馬昂幹脆利落地說。“戰場上瞬息萬變。太過危險。”子攸立刻垮了下去。趴進司馬昂地懷裏。懶貓似地。

司馬昂摟緊了她。壓低說道。“萬一出了事。下命令殺人地時候不要手下留情。要記得這兒對你來說是座孤城。不會有人來援助你地。隻能靠你自己了。”

子攸抬起頭來。默默地點點頭。司馬昂端詳了她半晌。才舍得說出口。“我得到澹台將軍那裏去了。就要到點兵地時辰了。”

子攸咬著嘴唇。隔了半日也隻是點了點。什麽都沒說。司馬昂站起身。穿上盔甲地時候她在一旁等著。司馬昂走出門去。她也沉默地跟在後頭。他才跨出屋門外一步。又轉回身來。子攸撞在他身上。低低地“哎喲”了一聲。

司馬昂低聲問她。“夫人。沒什麽說地麽?”

子攸抬頭看著他地眼睛,臉色又緋紅起來,笑著沒說出話來,司馬昂忍不住微笑,低下頭額頭抵在子攸的額頭上,輕輕碰著,“白天別再出去亂跑了。”

“嗯,白天我都在屋裏做針線。”子攸不著邊際地回答。

司馬昂笑出了聲,又扭開頭咳嗽了幾聲,子攸連忙摟住他的脖子,“是不是這兒太冷,你地咳嗽病~了。



司馬昂沒在乎她的問話,隻管看著她發笑,“還做針線?你耐得住那個膩煩麽?你聽說過張飛繡花麽?”

子攸慍怒地去司馬昂懷裏掏自己做的香囊,“嫌棄我的刺繡功夫不好麽?”

司馬昂連忙把香囊一把搶回來,“我估摸著夫人這一輩子頂多也就做這麽一個了,我怎麽能還回去。”司馬昂在子攸額頭上又吻了吻,“攸兒,我得走了,你聽,劉舍在外頭來來回回地走多少趟了,再過一會兒估計他就要進來拿人了。”

子攸小聲小氣地笑笑,司馬昂又端詳了她一陣子,才微笑著轉開頭,剛邁出一步,子攸緊跟了過去,偷

他的麵頰上一吻,司馬昂回頭笑著看她,雖然已經,不能再說話,可是昂眼角眉梢的溫柔卻濃得化開。

司馬昂向外走,子攸也跟了出去,兩個都沒再說話,子攸跟在司馬昂身後,一直到司馬昂最後要出城去。子攸不能再跟著了,她跟在齊烈的身邊,站在城牆後頭看著下邊的司馬昂騎在馬上出城去,更遠的地方,連作為疑兵地那些蠻族兵都已經撤走了,可是子攸還是想到,戰場大約就會在不遠的地方。忽然間司馬昂勒住了馬,子攸連忙探身出牆外,司馬昂回過頭來,向城上含糊地揮了揮手,他知道子攸一定在上頭看著。

司馬昂地隊伍消失在夜色中,子攸歎了一口長氣,從城牆上跳下來,拍了拍手上的塵土。齊烈總算鬆了口氣,“王……這可不成啊,您這要是掉到城下邊兒去,王爺回來不得一刀砍了我。”

子攸勉強朝他笑笑,又長出了一口氣兒,司馬昂走了,她立刻就失落無聊到了極點,懶洋洋地沒了精神,什麽事都不大想幹了。她沒搭理齊烈,四下裏看了一圈,幾個金吾衛正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子攸伸了個攔腰,向那些人走了過去,齊烈遲了幾步,這幾個金吾衛隻顧留心齊烈了,並沒在在意攸走過去。

“看見沒,這小王去了,一準兒沒法兒活著回來。

別看他確實有本事打仗,是我告訴你吧,他要是打不贏的話那他肯定得被蠻子殺了,這沒地說,可他若是打贏了,那也沒什麽用,大將軍也會順手料理了他。”被圍在中間的一個金吾衛抱著根槍在那說得唾沫翻飛。

一邊兒的一個接口道,“,管他的死活呢,說他幹嘛。等會兒要是被那個黑臉的齊烈聽見,咱們還能有好嗎?倒是咱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京城去啊。我實在是受不了這裏了。再熬他媽一個月,就算沒人殺我,我自己也他媽要熬死了。”

“憋死你活該。我看你是想女人想了吧,我可知道你在京城的時候,那可是夜夜不落空啊。”那人怪聲怪氣地答道,幾個金吾衛都笑了起來,底下的話越說越不成樣子,子攸隻得走開,氣呼呼地回到齊烈身邊去。

齊烈忍住笑,低聲說道,“怎了,小主子,是不是這幫家夥嘴裏不幹淨?”

“哼。”子拉下臉來,“齊大哥,你瞧見沒有那個金吾衛,就中間那個,抱著根槍的,他是誰家的?”

齊烈笑著低聲說道,“那錦陽侯家的二公子,叫馮嶽。是個二百五,沒什麽能耐,基本上就是有人點火他就放炮,哼,不成事的一個東西。”

“好。”子攸點點頭,“你過去,照著他屁股給我狠狠地踢他一腳。”

齊烈一愣,瞪著子攸。

“去啊。”子攸壓低聲音喝了一聲,齊烈點點頭,這個王妃做事素來隨心所欲,他也隻得照辦。再說他素來厭惡就厭惡馮嶽這人,但要是跟著王爺辦事的話,多數時候還得按照章法來,不得痛快,這次王妃這命令下得倒挺解氣。他從那幾個人後頭走了過去,幾個金吾衛都閉了嘴,齊烈抬起腳來照著那個馮嶽就是一腳,馮嶽正吊兒郎當到抱著槍站著,身子一半的重量都在那杆槍上,下盤也就不穩。被齊烈照著屁股一腳踹過去,“哎喲”一聲就向前摔趴在地上。

子攸轉開臉,才覺得胸口不大悶了,走到齊烈後頭,跟著他繼續向前走。齊烈壓低了聲音說道,“小主子,我看今晚什麽事都不會有,我送您回房去罷。”

“沒。”

“那去看看柳葉?”

“他的燒退了,剛才他們走的時候我聽義兄說他正睡著覺呢!鍾姐姐把自己關在房裏,也不知道義兄是怎麽跟她說的,啊,我就是自言自語,你別回頭看我。你見著誰家的主子老朝著小廝低頭的。對了,咱們去台將軍留守的那個副將那裏去吧。”子攸一路走一路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小主子,你想跟沈將軍說話麽?”

“我不跟他說,現在也不用讓他知道我是誰。你就跟他隨便說說話,說點什麽都成,我在你旁邊裝作個什麽都不是的小廝。”子攸笑了笑,她想知道這個沈放是個什麽樣的人,有多大的才能,人品心性兒又是如何,靠不靠得住。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兵變

按說今晚,應該是最不會出事的。齊烈是這樣說的,子攸也是這樣想的,王爺和澹台將軍剛剛帶著軍隊離開銅羊關,若有人想立刻就要起事,那太過倉促了,應該不會。

可是子攸就是靜不下心來。

從澹台忌的副將沈放那裏離開之後,她先去看了看鍾莫雨,想跟她聊幾句天,看看她要不要緊,可是鍾莫雨躲在屋裏誰也不肯見。子攸又跟在齊烈身後去各處巡查了一圈,也沒有什麽異常,回頭後再去看看隔壁的柳葉,他到了晚上果然又有點發燒。

等到子攸最後回到自己屋裏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她爬到床上和衣睡下,可是過了很久也睡不著,剛合上眼又夢見自己從馬上摔下來,骨折過的那隻小指頭都跟著隱隱發痛。子攸嚇醒過來,猛地翻身坐起來。她靜靜地坐著聽外頭的聲音,銅羊關的夜裏很安靜,可是她再也睡不著了,她想起來已經有太多的變故發生在晚上了。

她穿了件厚實披風,慢慢地在屋裏踱步,爐火快要熄滅了,房裏有些冷,她又回到床上坐著,把腳放在腳踏上。這個晚上什麽異樣都沒有,她想到自己可能的不安也許就是因為司馬昂不在這裏的。她忍不住獨自笑了,一定是這樣,她有點過度依賴司馬昂了,其實仔細想想,今晚實在不大可能出事。她抬起頭看著對麵牆上掛著的行軍地圖,那上麵的山山水水在眼前鮮活起來,她估算著司馬昂大約走到了哪裏,想得久了便又開始琢磨,在哪裏會有一場激戰。

忽然窗外傳來厲鳥的叫,大半夜的冷不丁嚇了子攸一哆嗦。她想起這座城關外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現在城關相對的地方還有一座死城,恐怕這些厲鳥要住在這裏,也是因為這裏總有死屍可以啄食吧。前幾天司馬昂睡在她身旁的時候,她都是一覺睡到天亮,還沒聽過這些鳥叫,現下陡然聽見,她真覺得有些不寒而栗。(海味書屋 www.hws5.com)

子攸知道烈就在外頭,不過他也許已經睡著了,她不想喚醒他。她輕輕地走出門去,繞到旁邊的門裏。柳葉就睡在那裏,桌邊地油燈還亮著。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摸了摸柳葉的額頭,他的燒已經退了一些了,雖然身子很難受,可還是聽見了子攸的腳步聲,他張開眼睛,“小攸。”

“你醒”子攸笨手笨腳地給他倒了杯水,“喝點水吧,照顧你的人要睡死了麽?”她看了一眼正在門邊的榻盹的少年,那人是上官縝門下的人,恐怕跟柳葉的輩分相同,要麽就是比柳葉還要矮上一輩的。

柳撐起身子,一氣喝幹了子攸遞給他地水,“那個師侄也累了一天了,讓他睡吧,我沒什麽要緊的。”

子攸低聲笑了。“離了義兄。人可撒了。倒通情達理得很了。”

“你怎麽還不睡呢?”柳葉又回到床鋪上。他看了看子攸。“不用擔心。這裏反不了天地。”

子攸在他身邊坐下。“我睡了一會兒。就睡不著了。剛才夢見我從馬上摔下來。折斷了手指頭。我想這個夢大約不能主吉。”

柳葉瞪著眼睛看子攸。像是能看出點什麽。子攸又摸了摸他地額頭。“你怎麽了。不是燒糊塗了吧?”

“小攸。我聽說思慮過重之時做地夢。是不能用來解地。不準。”~葉咳嗽了一陣子。又接著說道。“我看小攸是忘不了過去地一些事。小攸地性子是很灑脫地。乍一看近乎沒長心。其實有些事卻是埋在心裏怎麽都過不去地。隻不過小攸輕易不說罷了。”

子攸搖了搖頭。“才不是呢。就算蕭吟不是個東西。可是她還輪不到被我記掛著呢。



“我知道。(海味書屋 www.hws5.com)”柳葉爬了起來,裹著被子坐在床榻上,“我說的不是蕭吟,是跟蕭吟有關的那些事情,是司馬昂,唉,或者也不是司馬昂,是小攸自己的舊事。那些事就像噩夢一樣纏著小攸,時不時地就要換個模樣出現在小攸的心頭,攪和得小攸不得安寧。可我覺得……,我也沒多少年紀,你又總嘲笑我說話孩子氣,不過我覺得,人活著有兩點是至關重要的:一是不能被舊日的夢魘纏繞,二是不能憂心明天還沒發生的事。道理就很簡單了,過去的噩夢已經過去了,如果擺脫不了,它就會像是個鬼魂一樣,活著的人如果老是被鬼魂打擾,那怎麽成呢?至於將來地事,我們所期望的將來往往隻有那麽一種,可是害怕地未來卻有很多個。”

子攸縮起腿來坐在柳葉的床邊,她低了一會兒眼睛,慢慢說道,“老是想著舊事,老是有些害怕,你說的一點都不錯,我一直都想裝作沒這回事,我還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呢。要是被人看出來了,一定很討人厭。”

“討厭你呢?”

躺回床上,他已經坐起躺下地折騰了好幾次了,隻置都不舒服,折騰了幾下熱度又上來了,子攸幫他把被子掖嚴實了,他燒得呼吸都有些重,“你總是那麽好玩,誰都願意跟你說話,跟你玩,不會有人討厭你的。司馬昂就更不會討厭你,他看著你就像看著這麽大一塊寶貝,而且你那些想法,隻怕他早就能看出來,他雖然話不多,可是他多精啊,他能看不出來嗎?他不也沒有討厭你麽?哎,子攸,你是不是不會撒嬌使性子啊,嘖嘖,從小沒人疼的丫頭,真可憐。讓我教教你吧,你不用非逼著自己那麽能幹啊,那麽懂事啊,生怕自己給別人惹麻煩,我看司馬昂他很喜歡你給他惹麻煩。”

子攸被他說笑了,“你是燒得吧?滿嘴胡話。果然又高燒起來了,真是不好,我看得去叫軍過來給你看看。”

柳葉拉住她地袖子,搖了搖頭,“沒事沒事,我師父留下藥來了,我再吃一付藥,肯定就會退燒。”

“那我叫你師侄起來給你煎藥。”子攸說著過去把門口那個睡得七葷八素的少年叫醒,吩咐了幾句話,那少年就去外頭取藥去了。“明天還該叫軍醫再來看看,這些軍醫裏有兩個是太醫院裏有名地大夫,哥現在不在這裏,恐怕病情有些變化,明天還是再叫個大夫來看看才是。”

子攸的話還沒說完,柳葉猛然坐了起來,“小攸——”

“怎麽了?”子攸嚇跳,可是緊跟著,她也聽見窗外有急匆匆地腳步聲,馬靴踏在地麵的聲音,在銅羊關地靜夜裏格晰。子攸少有地有些不知所措。

柳葉掀開被子,急急忙忙:把外衣穿上,一麵又拿過自己的寶劍放在身邊,“小攸,你怎麽了?這個時候有人來,肯定不會是好事啊。”

幾乎與此時,屋外傳來齊烈壓低聲音的喝問,“是誰?”

“齊將,是,穆延暉。”

子聽見了這個聲音,就知道柳葉說得不錯,一定是出事了,她沒想到會這麽快,她聽見自己的心在胸膛裏地跳著,她勉強穩住自己,大聲地說道,“齊烈,讓他到這裏來見我。”

片刻之後,齊烈跟穆延暉一同出現在葉的門口,齊烈陰沉著臉,顯然他也預料到了要發生什麽,穆延吸急促,一手捂著他那隻傷腿,似乎已經在黑夜裏奔跑了一會。他走進門,還不等子攸問,就大聲喊道,“出事了,快,蕭國棟就要起事了……”

“低聲!”齊烈嚴厲地喝了一,打斷他的話。

穆延暉愣了一下,他現在看起來驚恐萬分,好像壓根就沒意識到他剛才用了多大聲說話。他壓下聲音來,話卻說得更快了,“小攸堂姐,我不知道到底要發生什麽,但是今天晚上蕭國棟一直在金吾衛的各處營房裏走來走去跟各個金吾衛的小頭腦們談話,我覺得不大對勁就跟人換崗在外頭執勤,這半夜金吾衛的營房裏就沒安靜過,總像是有什麽動靜,剛才我……我看見蕭國棟他們一夥人殺死了一個澹台將軍麾下的遊擊將軍……”

子攸的指甲不知不覺地摳進了手心裏,出事了,終於還是出事了,但願司馬昂的軍隊裏不會出事,一定不會,金吾衛的那些小頭腦大部分都被她強行留下了,可他們到底想幹什麽呢?留在銅羊關裏的原守城將士跟金衛的數量差不多,戰鬥能力卻比金吾衛們強的多,這些金吾衛要跟他們動手麽?那些守城將士應該可以調動,除非那個澹台忌的副將沈放跟蕭國棟是一丘之貉,可是也不像,他不像是那樣的人。那麽到底……

“你還~什麽?”子攸問穆延暉。

他搖了搖頭,“我看到他們殺人就跑來了,我覺得……我覺得今晚太不對勁兒了,他們殺人,絕不是因為私人恩怨,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斷。”子攸點點頭,她看著屋裏的幾個人,隻有這幾個人她是可以絕對信任的,這裏不是京城,她得不到他們之外的任何幫助。“現在需要想想他們會做什麽。如果我的身份還沒有暴露的話,那我應該還引不起他們的注意,那麽想要奪取銅羊關的話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立刻暗殺掉沈放、齊烈,還有那三個軍銜較高的守城軍官,可以知道現在已經死了一個軍官了,他們現在已經已經去殺沈放了,他基本上是個文官,比較好對付。”

子攸的話很有道理,幾個人互相看了看,子攸說的是最有可能的一種猜測。

子攸完話,幾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靜聽著窗外的動靜,可是這個時候的銅羊關偏偏還是一片死寂。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五章 攻城

“恐怕現在澹台忌的副將沈放那裏應該已經出事了,齊烈,你帶幾個人過去看看他那裏。(海味書屋 www.hws5.com)”子攸說道,“這裏雖然有不少澹台忌的兵,可是咱們要指揮他們,還要通過沈放他們幾個,如果沈放他們完了,上下級之間的鏈條就斷了,那這些兵就是一盤散沙,那情況就不妙了。”

“不行。

”齊烈一口回絕掉,“我在這裏的職責隻是侍衛,我要保護的是王妃的安全。”

“我這裏還有柳葉。”子攸急忙說道,她一向相信柳葉的功夫能耐,隻不過今天……

齊烈看了柳葉一眼,在油燈底下都看得出他虛弱得很,“柳葉今天不比往日,今天他燒得太厲害了。”

柳葉本來想說自己沒事,可是一陣頭暈目眩,他又坐回到床上,沒敢開口逞英雄。

子攸看了柳葉一眼,又看了看齊烈,權衡了一下也沒有別的法子,“那就一起過去。”

齊烈遲了一會,他擔心如果叛亂一旦開始,沈放那邊是最吃緊的,為王妃的安全著想,他現在不應該聽從王妃的命令。

子攸知道他在想什麽,“齊大哥,要是沈放那邊兒被人殺絕了,這銅羊關上就沒有什麽地方是安全的了。”

一句話提醒了齊烈。“是。我糊塗了。我這就去召集人手。”

子攸看著他急匆匆地出去。回頭又打量了柳葉一番。摸了摸他地額頭發覺這一會兒燒得都有些燙手了。“小葉。你別出去了。我把你藏在什麽地方吧。你高燒得太厲害了。這樣出去說不定會遭了誰地黑手。”

柳葉搖了搖頭。透過門無奈地看著齊烈召集起來地那些人。“不成。你看那些人。多數都是馬上功夫了得。近身功夫不怎麽樣地。還有一些師父手下地人稍微靠譜些。可他們有多少斤兩我都知道地。不一定能指望地上。”

子攸有些猶豫。柳葉地高燒看起來好像越來越厲害了。她實在是很想把他塞在哪間不起眼地兵營地櫃子裏頭。這功夫齊烈已經集齊了人。就等著王妃出來。可就在這個時候。靜夜裏突兀地響起一聲短促地號角。所有地人都愣住了。凝神靜聽。想聽出號角聲來自哪個方向。可是再沒有什麽聲音了。那聲號角就好像是被某個睡迷了地人在無意中弄響地。如果這事發生在往日。隻要派一隊巡邏地人去看看也就是了。可是今晚。一切都不大正常。

“聽清是哪個方向了嗎?”子攸第一個打破了沉默。

穆延暉緊張地吞咽了一下。“好像是……好像是城西頭。”

“對,是城西。”齊烈說得很堅定,“可是沈放現在不該在那裏,王妃娘娘,咱們現在是該去城西那裏查看,還是該去沈放那裏?”

“去城西。”子攸隱約地覺得那聲號角很不吉利,“派人去沈放那裏,通知他已經發生兵變了,再告訴他你去城西查看情況了,告訴他就算他來不及調動士兵,至少也要頂住一段時間。”

事情緊迫,已經不能再遲疑了。子攸走到外頭騎上馬,齊烈叫了三個人吩咐他們去給沈放送信,柳葉也騎上馬走到子攸身邊,子攸對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過了這一次,我就不拉著你到處跑了。”

柳葉笑了,“我師父教我的功夫,你還有什麽不放心地,發一點燒是不能把我怎麽樣的。再說,就算你不拉著我,可是你要到這種地方來,我又怎麽能不跟著呢?我雖然愛跟你抬杠耍脾氣,可那是因為咱們是朋友,其實別看我那個樣子,我可是男人呢。”

子攸雖然憂心,可也忍不住一笑。她跟司馬昂在一起太久了,都快要讓她忘記從前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了,所以現在司馬昂不在,她就有些心神不寧。可柳葉的話讓她安定了不少,雖然情勢難測,她心中卻輕鬆了不少,想跟柳葉開幾句玩笑,剛要說話後頭傳來一聲呼喚打斷了他們。

“子攸。”

子攸在馬上轉過頭去,看到鍾莫雨正跑出門來,她也聽到了外頭侍衛們集結的動靜,可是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柳葉有些煩躁,不過他還是克製著自己,說話的聲音很低,隻有子攸聽到了,“怎麽搞的,竟然就這麽直接地喊你的名字,還怕有人不知道你在這裏嗎?”

“不怪她,她不大懂咱們這裏麵的事。”子攸連忙低聲說道,她覺得今天義兄一定是跟她說了什麽,她不想今天晚上柳葉跟鍾莫雨起什麽衝突,不是時候。她

音量,“鍾姐姐,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好像出了些在一起我還能放心些。



鍾莫雨遲了一下,就上了門口一匹空著地馬,隻不過有意無意地跟子攸和柳葉保持了一點距離。

子攸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跟在齊烈身後騎馬向城西奔去。明知道危機近在咫尺,卻沒法透過這濃重的黑暗看到危險到底在何處,這種壓抑讓每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子攸的心思卻漸漸的越發清晰敏銳起來,身邊人的細微變化她都看在眼裏。

一路上有幾處哨兵喝問他們是誰,在做什麽,子攸暗暗地數了數他們的數目,比該有的哨位少了將近三分之二,她還沒來得及向齊烈核實,就聽見了清晰的打鬥聲,可是城西一片黑暗,那些原來本該燃燒著地火把不知怎麽都熄滅了。

“小心。”子攸勒住了馬,她不想貿然地闖過去,雖然現在情況緊急,可她也不想在沒摸清底裏的時候就貿然送了性命,現在打鬥處集中在城牆的犄角處,他們在暗,而子攸這一夥人卻在明處。

齊烈也收住馬,後頭地侍衛們跟著放慢了速度,齊烈大聲吼道,“是誰在那裏?誰在那裏動手?”

一隻箭“嗖”地一聲朝著齊烈的額頭飛了過來,像是作答。齊烈急忙閃身,一把抓住了羽箭。幾乎與此同時,一個嘶啞地聲音在那處黑暗中喊道,“火把,快點火把,城牆外有人,城牆外有人攀進來……”一聲刀砍進身體的聲音結束了這聲呼喊。子攸地心又一次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城牆外有人?這麽高的城牆怎麽可能有人趴進來。

齊烈舉起手中地火把向前拋去,火光隻照亮了一小塊地方,而且很快就被人踩滅了。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子攸似乎看到了蠻族的馬靴。

“是蠻子。”她低聲說了一句,柳葉和齊烈同時回過頭來有些發愣地盯著子攸,他們難以相信,蠻子已經撤走了,他們不可能這個時候出現在銅羊關上,他們要是有這份兒能耐也就不會兵敗到如今這個地步了。

“快點,照亮前麵。”子攸憤怒地衝齊烈嚷道,齊烈也在著急,可是他們隻剩了兩根火把,再被熄滅,那就誰都別想看見誰了。

“沒聽見我說話嗎?”子攸“噌”地一聲抽出自己的短劍,在齊烈的馬背上割過去,他的一隻袋子落進了子攸的手裏。司馬昂在打獵的時候曾發現過一種黑火油,他曾跟子攸說過這種東西在作戰的時候一定用得到,子攸還記得自己那時候就告訴過他,這種東西本來就曾用在戰場上過,所以司馬昂就做主給自己的軍隊裏配備了些那種東西。可一直以來也隻有上官縝曾用來燒過一次軍糧,齊烈早把那種黑乎乎的東西給忘記了。

子攸拿過齊烈馬上係著的那隻袋子,大喊道,“向我這個方向來,不要戀戰。”有兩個人跑了過來,子攸急著向齊烈說,“快,我是女子,他們不肯聽我的,你快叫他們都過來。”

齊烈大吼一聲,“我是王爺手下的將軍齊烈,大顥國的士兵們,所有聽從王爺和澹台將軍號令的,後退。”

十幾個士兵跑了過來,子攸迎著他們縱馬向前,把齊烈嚇壞了,還以為子攸要親自上陣,連忙跟著衝過去要攔回她來。她卻沒有跑得太遠,她高高地舉起手中的皮囊,用力拋了過去,皮囊裏的黑油潑灑出來,從她的馬蹄下一直連到城牆邊上,那裏似乎有不知道多少個朦朧的人影。

子攸向前丟下手裏的火把,火焰引燃了那些黑色的油,一道火焰蛇一般地竄了過去,“騰”第一下燒到城牆上。一下子照亮了城牆邊的黑暗,五六個蠻族的士兵正站在那裏,猝不及防地被火焰照亮了,還有更多個剛從城牆上露頭的,正在往城裏爬的蠻子,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守城士兵。

子攸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些不斷爬上城牆角的蠻子。三支羽箭同時向子攸射來,齊烈揮劍擋開她麵前的箭,驚得冷汗直流,那些不斷爬上城牆的蠻子又讓他頭皮發麻。幾個在子攸衝上前時沒躲開的蠻子被子攸潑了一身黑火油,還沒鬧明白是怎麽回事的時候就被地上的火苗引燃了,狼哭鬼叫地滿地打滾。

子攸呆呆地看著,被柳葉用力拉了一把,她才發覺自己被嚇得幾乎動不了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子攸呆呆地看著蠻族的武士從城牆上爬下來,她的心頭一陣發冷,她不相信有什麽人能爬上這麽高的城牆,穿著輕甲的蠻族武士那黑色的身影就仿佛鬼魅一般不斷地從城牆外頭冒出來,不單單是子攸,就連那些侍衛們也驚呆了,定定地騎在馬上看著那些身上著了火的蠻子在地上打滾,看著更多的蠻子從城牆上爬進來,仿佛見了鬼似的。(海味書屋 www.hws5.com)

齊烈已經在銅羊關上守了幾個月,也已經在戰場上拚殺過不知道多少場了,他最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衝上前去,揮起重劍不住地砍殺著已經上了城的蠻子。他手下的侍衛們也醒悟過來,向前衝去,原先就跟蠻子戰在一起的那些守城士兵也衝了上去,一時間這個城角展開了一場規模不大的混戰。

柳葉和鍾莫雨都在子攸身邊沒有上前,鍾莫雨是第一次看到戰場廝殺,她才到銅羊關上幾天,還弄不明白眼前發生的事到底意味著什麽。柳葉還算冷靜,隻是不住地咳嗽,“小攸,這些蠻子是從哪冒出來的?小攸,小攸,你怎麽了?說話啊,你怎麽還先被嚇住了?”

子攸被柳葉喊醒了,轉過頭去看著柳葉,柳葉被她眼裏的驚駭之意嚇著了,“怎……怎麽了?”

“小葉,我也不知道這些蠻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可是……”子攸吞咽了一下,拚命製止住自己地驚慌,“我都有些糊塗了,這處城牆……這處城牆是不是朝裏的?”

“朝裏?咱們站的地方當然是銅羊關的裏頭了。”鍾莫雨根本不覺得這幾個蠻子跑上銅羊關的城頭有什麽大不了的,這幾十個人的混戰在她看起來簡直跟街頭幫派的火拚差不多,她驚訝地問子攸道,“子攸,有什麽可怕的,不是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麽?”

柳葉沒有跟鍾莫雨抬杠,也沒有打趣,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小攸,這裏地城牆是朝裏的,蠻子不是從銅羊關前頭攻打上來的,他們是從銅羊關後頭繞上來的,這可大大地不妙了。(海味書屋 www.hws5.com)”

子攸的雙手止不住地發顫,她向馬側部摸過去,順手抄起一隻弓,從箭壺裏抽出羽箭,拉開弓箭,一箭射倒了齊烈正在對付的蠻子,“齊烈。”子攸大喊一聲,“銅羊關後地那條小路,每天晚上都有士兵把守,今天晚上守在那裏的人是誰?”

“有五十人守在小路的隘口。”齊烈怔了一下,似乎一時間想不起來今天是誰把守那條小路,他本來還以為蠻族已經退兵了,那裏沒有任何把守必要。齊烈想了一下才大聲回答倒道,“今天頭半夜是羅慶,後半夜應該是澹台將軍帳下的一員將軍,大概是叫劉軒的。”

“劉軒將軍?”穆延暉愣住了。子攸還沒來得及說話。這時候轉過頭去看著他。他站地地方距離子攸不遠。子攸看到他緊張地握緊了手裏地刀。“那個劉軒……劉軒將軍已經被蕭國棟他們殺了。”

子攸一言不發地看著穆延暉。真地是這樣。那今晚地亂子可不小了。已經不僅僅是幾個金吾衛叛亂地問題。本來就該想到是這樣地。就算幾個金吾衛能夠奪得銅羊關地兵權。他們下一步還能怎麽樣呢?可若是他們勾結上了蠻子。那可就不同了。

穆延暉見子攸一直沒有說話。以為她不相信自己地話。“是真地。我親眼見到蕭國棟他們幾個殺了劉軒將軍。”

“我知道你說地是真地。

”子攸輕輕地說道。她看了看城牆邊上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地屍體。(海味書屋 www.hws5.com)有一大部分是大顥國地士兵。“齊烈。叫一個人過來回話。”

齊烈在混亂中拎過來一個原來就在這兒地士兵。把他拽到子攸麵前。齊烈地力氣太大了。那個士兵還是個大孩子。差一點摔倒在子攸地馬前。他站穩了抬起頭來。“誰?……你是誰?你……”

“這裏發生了什麽事?”子攸向那個士兵發問。可是那個士兵沒有回答,他已經聽出她的聲音是個女孩子,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剛剛經曆過黑暗裏的搏鬥,遺留下來的緊張和亢奮本來就讓他有些昏頭昏腦。可是現在眼前偏偏又出現了一個騎在馬上的女子,她身邊士兵手裏地火把剛好照亮了她那張絕美的臉,他呆呆地看著她,看著那女子略帶驕傲地揚起傾國傾城地麵容,向他說了句什麽,他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柳葉剛要罵他是個窩囊廢,一陣咳嗽讓他沒能說出話來,他高燒得很難受,額頭滴下汗來,他那種眩暈的感覺更明顯了,他真想下馬去休息一會兒。

眼下地情形實在是危急得很,子攸實

急了,舉起馬鞭子就向站在她馬前的士兵抽了過去,太大地力氣,不過還是嚇了那士兵一大跳。他“哎喲”一聲跳了起來,連忙倒退著向一邊躲開,下意識地嘴裏不幹不淨了一句。又想起騎在馬上的是那麽一個美貌的女子,他又慌張地捂住嘴,像是想把方才那句髒話吞回肚子裏去,他可不是有意要冒犯女子的。他又抬起頭迷惑地看著馬上的女子,放心地看到那女子並沒動怒。

可是子攸也已經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大聲地向他,“我在問你話,你沒有聽見嗎?你是在這裏站崗的嗎?發生了什麽事?蠻子怎麽會爬上來?”

那士兵終於聽清了子攸的話,可是卻鬧不明白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你是誰?女人怎麽會上銅羊關裏來?我是澹台大將軍的人,我怎麽非要回答你的話不可。”

齊烈又放倒了一個蠻子,勃然大怒地跳下馬來,兩步跑到那個士兵的麵前,仰起巴掌就是一個漏風嘴巴煽過去,“你他娘的羅嗦什麽?她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再嗦一句我就打掉你的門牙。”

其實這一巴掌就差一點打掉那倒黴士兵的門牙了,他委屈地捂著臉,他本來是澹台將軍的人,所以連齊烈也並未放在眼裏,可是齊烈這一巴掌打得他的牙齒劃破了嘴唇,臉也腫了。

他向外吐了一口含著血的唾沫,瞪了齊烈一眼,齊烈惱怒地掄起巴掌就要再煽過去。

“行了,齊烈。”子攸喝止了他,她已經快要急死了,“不要再打他了。你也快說,是怎麽回事。”

那個士兵看了齊烈一眼,不敢再遲,“我原不是在這裏站崗的。我跟我的這些兄弟們是在城西巡邏的,快走到這裏的時候聽到一聲號角聲。本來哨兵們發出的警報應該是三聲長號角,但是我們頭兒覺得這一聲響得更蹊蹺,我們就向這邊來了,剛到這兒就發現哨兵兄弟們全被撂了,這裏的火把也熄滅了,影影綽綽地見到一些人影跑開了,還聽見城牆上有聲音。我們也顧不上去追那幾個跑了的人,就向城牆邊來看,結果就這麽黑咕隆咚地打起來了。這不是嗎,然後你們就來了。”

子攸咬著下唇半日沒有說話,那士兵就看著子攸的臉發呆,子攸也顧不上惱他膽大妄為,她看到城牆邊那些黑火油都快燃盡了,猛醒過來,“你這傻瓜,你還遲什麽?還不去吹三聲長號角!”

那士兵也是猛然醒悟過來,這一半天光顧著打了,竟然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他轉身跑到城牆邊去,避開蠻子的攻擊搶出被人丟在地上的號角,退到一邊去鼓足了力氣把號角吹響。拖長而壓抑的號角聲在銅羊關裏響了起來,一個蠻子向著那吹號的士兵拉開了弓箭,子攸比他更快,她舉起手裏的弓箭,嫻熟地拉開弓弦,一箭射穿了那個蠻族武士的咽喉。

她沒有去看那個倒下的士兵,司馬昂曾向她說過,不要去死者,那會讓她失掉勇氣,她要照看的是活著的人。她轉過臉去,向穆延暉吩咐道,“快去把被熄滅的火把全都點燃。”

穆延暉跳下馬向最近的牆邊奔過去,那裏應該有放火把的位置。齊烈已經衝到了城牆邊上,他顧不得別的,大喊了一聲,“王妃,這裏有繩子,粗繩子結成的繩梯,有叛徒。是銅羊關裏的叛徒把繩梯放下去,把蠻子放上來的。”

子攸憤怒了,她沒有想到蕭國棟那一幹人真的會這樣做,不但叛變了他們的將軍,甚至還勾結了蠻子,出賣這座城關,出賣自己的國家。都到了這一步,子攸再也容忍不了他們一分一毫,她甚至覺得自己恨不得立刻就殺了那些叛亂的人,不那樣做,她不但對不起司馬昂,對不起爹爹,也對不起那五百個駐防在城外山路上的士兵,他們是死在自己人手裏的。

“燒掉繩梯。”子攸下了一道幹脆利落的命令。

一個侍衛也學著她的樣子解下自己馬背上的皮囊,把黑火油潑灑在城牆上,齊烈點了一把火,繩子在黑火油的助燃下很快就燒斷了,而且橫向練成一片,城牆下傳來哀號聲,子攸知道是掛在繩梯上的蠻子摔到了城牆之下。

城牆上頭的這些蠻子很快就被齊烈帶著人料理掉了,隻是,子攸回頭向城關裏望,警報的號角已經發出了,可是卻沒有援兵來這裏,她低聲向齊烈說道,“今晚進攻銅羊關的蠻子一定不僅僅打算隻從這裏上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會合

子攸意識到眼前這裏一定不是唯一一處被攻破的城牆,今天早上斥候已經稟告了蠻族軍隊全部撤退的消息,為什麽今晚這裏還會有蠻族的武士呢?這座城關之外又還有多少蠻子?那麽在這座城關裏麵呢?又已經有了多少個異族的殺手?子攸有一陣子心慌意亂,看不見的敵人,不知底細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海味書屋 www.hws5.com)

齊烈在衣服上抹掉他那柄重劍上的血跡,惡狠狠地罵道,“他娘的,要想打仗,就痛痛快快地來一場,這樣偷偷摸摸的,真他娘的讓人不痛快。也不知道他們到底都從哪裏上城上來了,也不知道沈放知道了沒有?怎麽就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今天晚上咱們大家睡覺的功夫,銅羊關上的人就都死絕了?”

一個守城的士兵在齊烈的身後瑟縮了一下,齊烈的話也是太嚇人了些,他們殺掉了這幾個蠻子,現在城上又變得靜悄悄的了,詭異得可怕。

穆延暉站在城牆邊上,極目遠望,可是下頭黑乎乎的,看不清楚,不知道外頭到底有多少人,他低聲說著所有人的問,“蠻子不是都走了嗎?怎麽會回來呢?現在咱們的軍隊都開走了,銅羊關裏還不到一萬人,難道咱們是中了蠻子的調虎離山之計了嗎?咱們還想著要包抄蠻子呢,可蠻子卻把咱們的大軍都調到了草原上?天啊,小攸堂姐,那咱們地國中現在豈不是空虛了麽?要是蠻子的十萬鐵騎現在就藏在山裏,要從小道繞過去,那咱們的京都……”他打了個寒戰,不敢再想下去了,那樣的後果也太過可怕了些。

“不會。”子攸斬釘截鐵地說道,她鎮定了下來,想到現在這樣的時候最要不得的就是士兵們的慌亂。“那絕不會。蠻子的主力軍隊已經向草原深處走了,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藏在山中從小路上來的蠻子絕不會很多,不然咱們地斥候不會沒發現他們。(海味書屋 www.hws5.com)不要說斥候不會發現不了他們,你們想想,怎麽可能存在那樣的情況,十萬人藏在咱們的眼皮底下,咱們卻一點都不知道的。”

話說出來,子攸自己也安定了下來,“藏在山裏伺機而動的那些蠻族武士絕不會太多,咱們在山間小路上設防的那支五百人地軍隊本來足夠應付,可是壞就壞在咱們銅羊關裏出現了叛徒。哼,千算萬算,就是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會有這樣打的膽子,真是恨不得把他們的腦袋砍下來喂狗。”

齊烈先開口回話了,“王妃說的很是。”他的心裏也安定了不少,突然出了這樣的情況,王爺又不在,方才他很是著急,就像穆延暉說的那樣,他也是越想越可怕,可現在王妃很沉穩,說的那些話也很有道理,他又放下心來,“這麽說這些蠻子根本無力進攻大顥國,他們要奪取的是銅羊關,那就還有餘地。”

子攸接過他的話頭,“說地不錯,必然是有一些狼心狗肺的叛徒設法偷出城去殺了外頭咱們的那五百警戒士兵,又回來殺了這裏的哨兵,再放敵人進來。可咱們城裏還有八千多的戍衛士兵,絕不可能悄沒聲地敗了。留下二十個哨兵在這裏,剩下的人跟我到各處去巡邏,齊烈,再派一個人去通知沈放。”這個沈放,到底是不是還活著,怎麽把這個銅羊關裏弄得靜的像塊墳地。

子攸說要繼續去巡邏,就顯見的是自己這方還站在上風,一幹士兵都鼓舞起了些士氣。先前向子攸回話的那個士兵低聲向穆延暉問道,“她她她是王妃?王爺的王妃?大將軍地女兒?”

穆延暉沒吭聲。子攸掉轉了馬頭。厲聲說道。“留守地士兵警醒一些。咱們這裏頭出了叛。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

“是。(海味書屋 www.hws5.com)”幾個士兵同聲答道。就在這個時候。突兀地號角聲再次響徹銅羊關。子攸猛然抬起頭。靜聽著號角響起地方向。三聲拖長地號角聲。像是在呼應著他們方才地號角。但子攸知道這是新地警報。

“王妃。”齊烈兩步奔到自己地馬邊。飛身上馬。

“快走。一定是又有蠻子上城了。快去幫助發出警報地守軍。”子攸高聲說道。她調轉馬頭向著那個方向奔去。齊烈連忙催馬上前搶在她前頭。就在這個時候。銅羊關上另一個方向又響起了號角聲。

子攸吃了一驚。蠻子進攻地方向不止是一個。齊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向哪個方向走。他一時間有些茫然。不知道現在地銅羊關上到底來了多少蠻子。他們打算進攻哪裏

算殺掉銅羊關裏地將軍還是打算大舉進攻。他緊張:一眼。幾乎忘記了子攸隻是一個隻有十七歲地女孩子。

子攸壓低聲音向他說道,“向最近的地方去,不要考慮太多,沒有時間。”

齊烈醒悟過來,領頭騎馬向最近的方向跑去。又是一處火把全部熄滅了的城牆,不過這裏顯然有更多的人混戰在一起,齊烈照著子攸的方式點亮了黑火油,他帶來的士兵和侍衛們湧進了戰場,他向混戰的士兵大聲地喊道,“我是齊烈,最高軍銜的大顥**官出來回話。”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從火光沒有照亮的地方傳過來,“齊烈,你家王爺不在城裏了,你就擺了好大的譜啊。”

齊烈一怔,子攸先想到那聲音是誰了,“沈將軍,你在這裏嗎?”

一襲白衣的沈放慢悠悠地走過來,那模樣仿佛是在書房裏踱著方步,“齊烈,你小子應該快點下馬到我這裏來回話。”

齊烈足瞪了他一句話的功夫,才順從地跳下馬,走到沈放的麵前,勉強恭敬地行了一禮,“沈將軍,我沒想到您會在這裏。”

柳葉聽說他就是這裏留守的將軍,澹台忌的副將,立刻鬆了一口氣,他向子攸側了側頭,低聲說道,“真沒想到這個書生竟然會是沈放啊。我的天啊,你看他那個風騷勁兒,都什麽時候了,還穿得全身雪白,生怕蠻子的射手看不見他嗎?”

子攸沒有回答他的話,她也鬆了一口氣,就在剛才她還在想如果他已經被人殺了,她可要怎麽做才是。她剛才心裏暗暗後悔自己沒有早一些竊取這個城關裏的軍權,鬧到現在這麽被動。

沈放對周圍的緊迫情況視而不見,還悠然自得地跟齊烈扯了幾句家常,齊烈的臉繃得很緊,差一點就要忍不住朝這個輕浮的書生發火了。他才收起玩笑,“齊烈,我要你現在召集你所能召集到的金吾衛到我這裏來,聽從我的號令。”

“沈將軍,恐怕現在不行。”齊烈又向沈放行了一禮,姿態恭敬,但是說話卻很倨傲,他素來不願意聽從大將軍麾下將領的命令。沈放似怒非怒地看著齊烈。齊烈行禮之後便直起腰來,頗有些驕傲,“王妃現在這裏,還是請沈將軍先來見過王妃娘娘吧。恐怕你我都須得聽從王妃的號令。”

沈放吃了一驚,隨著齊烈的視線方向看過去,子攸的頭發又沒束緊,這時候都散開了。沈放吃驚地看著齊烈身後那夥人,中間那個騎在馬上的是個年輕的女孩,在火把的光照下可以看到她長長的頭發被風吹起,她的年紀還很小,那長絕美的小臉上還帶著三分嬌憨的可愛,可是那雙眼睛裏的堅定和冷峻卻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子所能具有的。他想起了那個沉默寡言,卻格外堅定睿智的王爺,如果說她是他的妻子的話,如果說她來這裏就是要主持這裏的城防的話,他是相信的。

沈放走到子攸的麵前,向她行了禮,“銅羊關守將沈放,給王妃娘娘請安。”

子攸看著他說道,“沈將軍知道今晚叛亂的人是誰嗎?沈將軍怎麽隻憑了齊烈的一句話就相信我是王妃呢?倘或是齊烈叛亂了,沈將軍又該如何呢?”

沈放一笑,“尋常女子怎麽會有王妃這樣的氣度,沈放自信不會看錯人。”

子攸不想去追究沈放的話是否是恭維,她將手裏的兵符交給齊烈,由他將兵符轉送到沈放的手裏,“還是交割清楚的好。”

沈放驗過了兵符,又向子攸行了一禮,斂了笑意,正正經經地回道,“王妃娘娘,金吾衛中有人叛變,早些時候曾欲暗殺我,被我的人料理了。不知道他們可曾去襲擾王妃,也不知王妃發現了什麽。”

城牆邊的混戰還沒結束,但是銅羊關的守軍已經明顯占了上風。子攸長話短說,簡潔明了地把今晚她看到的情形告之了沈放。沈放見子攸分析準確,言語又縝密,思維清晰,便不敢小瞧了她,“依王妃看,眼下該如何做才是。”

“首先,留幾個人在這裏守著就是了,請沈將軍速去調集兵馬,在各處防守。”子攸說道,“其次,銅羊關朝向裏的城門是重中之重,我即刻就帶人前去查看守護。”

沈放臉上的神色越發恭敬,這個小王妃說得極是,眼下最重要的事的確就是這兩件。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城門之戰(上)

又有兩處號角的長鳴,穆延暉有些沉不住氣,他騎在馬上跟著子攸向前走,卻忍不住不停地向四下裏看,可是什麽也沒看到,銅羊關畢竟太大了,現在又是夜最濃重的時候。(海味書屋 www.hws5.com)他跟在子攸的身後,跟王府的親兵們一起向銅羊關通往大顥國腹地方向的那個大門策馬奔去,他知道危險會在那裏,卻不知道那裏到底會如何。他聽見齊烈在子攸身邊低聲問道,“已經有幾處號角聲了,那些蠻子到底他媽的來了多少?”

子攸搖搖頭,“不用管他們,能從城牆上爬進來而沒有被沈放的人幹掉的蠻子一定是少數,現在大門才是要緊的地方。”

“前後的大門處沈放都該有重兵把守才是。”齊烈答道。

“城外的小路上不是也該有五百人把守嗎?”子攸冷笑了一下,“按說那條小道有那些人把守是萬無一失的,蠻子打算強行通過那裏的時候,他們不但應該能夠守住關礙,而且還應該點火向銅羊關示警才是,可是結果呢,什麽都沒有。他們是被內奸殺死的,死在自己人的手裏了。你還能說大門那裏肯定不會有同樣的事發生嗎?”

齊烈知道王妃說得在理,他想到自己也該考慮到這裏才是,隻是銅羊關不比王府,這裏實在太大了,出了這樣的事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先顧哪頭才是。他又想起了一件事,“王妃娘娘,眼下銅羊關危急,不管前頭大將軍那邊能打得贏還是打不贏,銅羊關可是重中之重啊。現在好在王爺他們的大軍才走出去半天,應該走得還不是很遠,咱們要不要點上狼煙烽火,向他們報急,請王爺和澹台將軍趕緊帶兵馳援呢?”

“不行。”子攸輕聲說道,語氣卻格外堅決,“事情還沒到那一步,再說,銅羊關必須靠咱們守住,當初他們走地時候,咱們可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守住城關地,他們才放下心把這裏交給咱們的,難道咱們那些話隻是說說,事到臨頭就不行了嗎?何況眼下還不知道銅羊關外頭的情形,如果真的是咱們的斥候出了問題,蠻子有一支軍隊並沒有遠走,那麽他們一定會在半路設伏,等著在王爺和澹台將軍他們回援的時候,在半路伏擊他們,這還是一。(海味書屋 www.hws5.com)還有,還有一種可能,現在蠻族的宮廷正處在分崩離析的時候,在我看來他們現在根本就沒有一個有權威的統一指揮者,他們的這次行動很有可能不是部族地統一部署,現在襲擾銅羊關的蠻子大約隻是蠻子中擅自行動的一小支軍隊。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咱們這個時候點上烽火向王爺和澹台將軍告急,那麽能看見這烽火地絕不僅僅是咱們的人,蠻族地主力十萬人就在王爺他們前麵不遠,如果他們也看到了銅羊關告急的烽火,怎麽可能不回頭來呢?現成的便宜他們哪有不撿的。到那時候,不單單是咱們得不到大軍的援助,而且還要把王爺他們給陷在危機中了。”

齊烈無話可說,自愧弗如地看著那個騎在馬上的小王妃。在這個危急地時候,他想的全是眼前地情況該如何化解,他還以為這是最實際的,他壓根就沒有心思能分出來去想對方地情況,沒有功夫去想對手到底是怎麽回事。恐怕這裏大多數人都被半夜裏突如其來降臨到城牆上的蠻子給嚇住了,他們跟蠻子作戰太久了,想得都是蠻子如何剽悍如何不畏死,心底裏難免模模糊糊地把蠻子都給神化了。可是王妃顯然跟王爺一樣,隻把蠻子看成了人,所以才能在這個時候還能把對手地虛實想得清楚。

他又看了子攸一眼,把馬騎到了她的前頭,“王妃娘娘,恕罪了,您不宜太過顯眼,不管怎麽說,今晚的銅羊關太不安全了。”

子攸還在想著銅羊關外頭的事,一不留神,手裏的火把就被齊烈接了過去,他騎馬走在最前頭的中間位置上。子攸知道齊烈的意思,在這個敵我不分明的夜晚,銅羊關的每處牆垛後頭可能都會射出冷箭來。

“放心吧。”柳葉低聲向子攸說道。“有我在這裏。你一準兒沒事。放心大膽地幹你地事吧。我會留神小攸地身邊地。”

子攸心裏一暖。雖然她心頭焦急萬分。可還是側過頭去看著柳葉笑了。柳葉也會心一笑。

不過隨即柳葉又嘀咕了一句。“真是地。要不是我今天發燒了沒精神。這麽大地熱鬧。我一定高興死了。”

子攸沒搭理他。她已經聽到城關裏地動靜越來越大。再不像方才那樣靜悄悄地了。要這樣她反倒放心了些。他們一行人順著一條專供馬匹馳騁地斜坡向城關地下層奔去。再過不多遠就能走到內城門附近了。可是讓她覺得不祥地是。這裏刀槍劍戟地碰撞聲和人地叫喊聲也更大了。

“大家都留神了。小心謹慎。”子攸地話還沒說完。右手邊地一條黑漆漆地倉庫胡同裏就射出一隻羽箭來。奔著齊烈就過去了。齊烈本來打獵。現在又在

磨礪了好幾個月。聽風辨物地能耐大有長進。他還手上地重劍已經自動揮過去。撞開了那隻羽箭。

“他娘的,是什麽人?”齊烈大罵了一聲,收住了馬,恨不得過去大打一場。

一小隊蠻子就在這時竄出了胡同,舉著馬刀向他們衝殺過來,子攸的反應竟然比那幾個士兵還快,手上拈了三隻羽箭同時在弓弦上射了出去,跑在前頭的兩個蠻子登時就倒在地上,子攸轉過頭來,低聲喝道,“把他們留給沈放的人,別管他們,快去內城門要緊。”

齊烈醒悟過來,不再言語,領著這些人向內城門的方向過去,這些蠻子都是步行,追不上他們地馬,很快就被他們甩在了後麵。遠遠地就看到城門處已經短兵相接,亂紛紛地好幾種服色的人都戰在一起,不過好的一麵是這裏的火把都還燃著,可以看到城門仍舊是緊緊關閉著的,並沒有被打開。

“阿彌陀佛。”子攸突然不倫不類地說了一句,引得柳葉笑了起來,子攸瞪他一眼,“你笑什麽,我是說幸虧城門沒被打開,不然咱們這幾個人擋不擋得住外頭攻城的蠻子就不好說了。”

齊烈大吼了一聲,“誰是守城門的軍官,出了什麽事?”

有個人向齊烈啐了一口,“又他媽的是金吾衛,該天殺的東西。你們叛引來蠻子在這裏奪城門,還他媽好意思問是出了什麽事。老子今天就算戰死在這裏,也他媽的得拉十個金吾衛墊背。”

“放你媽地屁!”齊烈是一個剛烈武將,本來就粗野,聽見這這樣的話氣不打一處來,揮起重劍放倒了離他最近的一個蠻子。“誰他媽叛亂了,我就挖出他的心肝,看看是什麽顏色地。”

這些王府的親兵都跟著齊烈衝了上去,唯獨柳葉猛拉子攸地馬韁繩,“小攸,咱們已經到這兒了,就趕緊靠邊兒吧,你看身後,還有不少蠻子從城裏往這兒跑呢。人太多地方太小了,當心刀劍碰到你。”

“他們是要奪這個城門,放外頭的蠻子進來。”子攸尖聲說道,回頭去看後麵果然至少有幾十個蠻子從城裏向這裏跑,要加入爭奪城門的戰鬥。子攸知道他們一定就是從城牆上成功爬進來的。又看到鍾莫雨跳下馬,向城牆根兒底下跑,鍾莫雨大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戰爭場麵,到底是女孩兒家就有些怯了。不過子攸知道她那身功夫肯定是能自保的,也就沒去管她。

就在這時候,一個轟隆隆地雷聲猛然響起,震蕩著每個人的耳朵。柳葉驚訝地問道,“老天啊,這個地方可真是怪,冬天打雷?”他抬頭看了看天,天上倒確實有陰雲,回頭來看子攸,卻發現她正驚懼地瞪著不遠處那高大地城門。

“怎麽了小攸?”柳葉不解地問道,他也去看扇巨大的城門,又是“轟隆”一聲,火光之下,可以看到連城門都被震得發顫了。城門?柳葉猛然明白過來,他想到自己可真是傻,沒看過攻城,還沒在說書地那裏聽到過嗎?“小攸,他們是在拿什麽東西撞城門嗎?”

“嗯。”子攸猶豫不決地應了一聲,這裏的城上應該有人射箭地,投石器也應該打開了,怎麽城上這麽寂靜呢,竟然由得那些蠻子撞城門。她抬起頭看著上頭,沒看到城牆邊有人,她恍然大悟,一定是叛變的金吾衛和蠻子一同從城裏來搶奪城門,原先在城牆上防守的士兵都下來阻擋了。再說,這裏是銅羊關朝向裏側的城牆,本來守衛的士兵就會太多。

子攸擔憂地望著那座巨大的城門,柳葉把她的馬牽到一邊去她都沒有覺得,她快速地想著所有在宮廷檔案裏讀到過的關於這座城關的記載,她還記得修建這座城關的皇帝是個個性堅韌縝密的人,他要把這座城關修建成一座銅城鐵關,對了,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來這裏的幾個城門都是在那位皇帝的同一條命令下修建的,它們的尺寸和堅固程度應該是相同的,即使年代久遠,可是它們應該仍舊堅不可摧。

她放了一些心,她記得檔案上記載過,這些大門就士兵們想開門都很不容易,那門上的絞鎖極其古老複雜。有一個穿著金吾衛服色的士兵剛剛砍倒了一個守城的士兵,他的身後是一個空擋,剛好可以讓他跑到大門邊。他的手已經觸到了大門的絞鎖,子攸看到他在那上頭上下摸索,急切地想打開那道鎖,一時間卻找不到方法。子攸冷靜地拿起弓,瞄準了他的後背,一箭過去。

“做得好。”柳葉輕聲讚道,“好極了。”有一個蠻子舉著馬刀向子攸砍過來,被柳葉幹脆利落地料理了。可是通往城關之上的黑影裏又跑下了十幾個蠻子,柳葉“哎喲”了一聲,“這可煩人了,到底有多少個蠻子從城頭上爬過來了。”


第一卷 第一百三十九章 城門之戰 (下)

城門下的混戰一時還結束不了,大約有一個原因就是齊烈帶來的王府親兵服色與金吾衛相近,火把的光亮到底昏暗一些,守城的士兵看不出來他們到底是敵是友,一時間這塊戰場上打得亂七八糟的。(海味書屋 www.hws5.com)不斷有人大聲呼叫,“別對付我,我是王爺的人。”更可惡的是,城門下的守軍本來就不多,齊烈和子攸總共帶來的人也不過就是三十幾個人,可是蠻族的武士卻分成小股不斷地從城裏走出來,加入到城門下頭擁擠堪的戰場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翻過了銅羊關那據說高不可攀的城牆。不過好一麵是,這些敵人都是蠻族的武士,服飾和武器都跟大顥國的軍士有很大的不同,很容易區分一些,而那些叛亂的金吾衛,多數並不善戰,在城門下頂了一陣子就趁亂後退,偷偷摸摸地跑了。

子攸雖然明知道那些跑掉了那些金吾衛將來肯定是個大問題,可手頭的人手太緊,也著實無法分出士兵去把他們截住。她把穆延暉喊離了戰場,“延暉,你看到蕭國棟他們那一幹人了嗎?”

穆延暉跟著她退到一邊,極力從混亂廝殺的人群中找出那幾個金吾衛的小頭腦,“沒有,我從一來就沒見著他。”他又仔細地來來回回尋找了一遍,“沒有,再說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在這麽危險的地方。”

“嗯。”子攸點了點頭,她也想到了這點,雖然這次叛亂算是大動作了,可是如果叛亂失敗了,恐怕那個蕭國棟還是會有本事一推三六五的。子攸想得更遠地是,不知道那個混賬敗類有沒有膽子仗著他姓蕭就把事兒推到王爺身上。她雖然著急眼下的情勢,可是想到蕭家,心頭就是一陣惱怒,好歹王爺也是……前頭的人有些抵擋不住了,子攸暗暗地歎息大顥的軍士確實沒有蠻族武士那樣的體魄,那些蠻子幾乎能以一敵三,每一次從城上衝下來三五個蠻族武士,就能把城門那正在混戰地守軍陣線衝開一條口子,將將衝殺到門邊去。這一會兒功夫可說是城門口已經險象環生。

子攸從馬上下來,跟柳葉一起尋找了一處視角極好的城牆角落,她站在陰影裏,拉起了弓箭,有條不紊地向城門附近射箭,一個一個靠近城門的蠻族武士被冷箭射倒。柳葉輕聲歎了口氣,“小攸的箭術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別跟我說話。”子攸厲聲喝了一句,柳葉連忙閉嘴,她是站在寒風裏,可是冷汗已經從她的額頭上滴下去,淌進了她的眼睛裏。她揉了揉眼睛,拚命集中精神,連呼吸都稟住了,她這輩子還沒有這麽認真地幹一件事過,可她也知道這是什麽時候,隻要有一個敵人真地打開了城門,外頭的敵人就會如同潮水一般湧進來,也許立刻就會吞沒他們守在城門口的這幾個人。

子攸相信這座城關的外頭沒有多少人,可是銅羊關裏頭的守軍們,最精壯的已經按照爹爹的意思倆開銅羊關去完成對蠻族主力的包抄了,這裏頭剩下的這八千多人並不太善戰,守城可以,但是如果蠻族真的進了城了,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不用太多地敵人,隻要有四千的蠻族士兵在外頭,恐怕這座銅羊關就會如同它對麵的那座城一樣,變成一座死城。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她穆子攸還有什麽顏麵見爹爹,有什麽顏麵見司馬昂。想到司馬昂,她的手就有些發顫,一箭沒射中城門下頭的一個敵人,反而貼著一個守軍的耳朵飛了過去,子攸看到那人叫了一聲,向一邊躲去,她猜測自己大概是劃傷了他的耳朵,她越發的緊張了起來。

“小攸,別怕。”柳葉也看見了那邊的情形,“別怕,你沒傷著他,就是嚇了他一跳,接著射,我馬上的箭壺也送給你。”他胡亂地給子攸擦了一把臉上地汗,他手上在城牆上蹭過土,把子攸的臉上擦髒了,他一咬舌頭,趁著子攸沒發現,趕緊轉開頭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海味書屋 www.hws5.com)

蠻族地武士也不是隻有蠻力氣地。已經有人注意到一直有一個人在向城門口放冷箭了。一個高個子地武士大喝一聲向子攸地方向擲了一把斧頭。柳葉連忙拉了子攸一把。她尖叫了一聲。頭發被鋒利地斧頭削去了一大截。

“啊。我地頭發。我地頭發。”子攸拉了一把頭發。看到頭發短了差不多一半。一下子哭了出來。“我地頭發好難看啊……”

柳葉目瞪口呆。那高大地蠻族武士殺了過來。他一邊招架那武士。一邊說道。“小攸。你快別哭了。真要了我地親命了。你連死都不怕卻怕不好看。我地娘啊。頭發能長出來。腦袋可是長不出來地。女孩子就是麻煩。再厲害地女孩

個大麻煩。”

他料理了那個武士。累得氣喘籲籲地。摸了一把汗。抱著劍靠在子攸身邊。“哎喲。媽呀。別哭了。你要是哭了。我都有點害怕了。”他地高燒還沒退下去。稍微一動就氣喘籲籲汗如雨下。心髒在胸口裏鼓蕩著。他咬著牙在城牆上靠了一會兒。可是心跳卻總不見緩和下來。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你……你怎麽了?”子攸又射了一箭。狐地看了柳葉一眼。她還沒見柳葉有這種虛弱地時候。

柳葉捂了心口一會兒,又嘻嘻哈哈地笑出來,“我不打緊,你可真是丟人,等王爺和師父回來,我要好好把今天你因為頭發斷了就當眾大哭的事說給他們聽,哈哈。



子攸惱怒地掃了他一眼,注意力就又被戰場吸引過去了,“小葉,你注意到沒,已經沒有蠻子士兵再從城上下來了,看來裏頭已經被沈放料理完了,大概那些城牆防守上的缺口都已經被堵住了。”

“嗯。”柳葉點了點頭,“那可真是太好了。不過這裏就快要頂不住了,哎呀——”

柳葉驚叫一聲,子攸順著他的視線方向看,齊烈的肩頭吃了一刀,兩個王府的親兵去救他下來,導致門口的防守缺了一塊,五個蠻族武士趁勢衝了上去,守軍頂不住了,才剛一退開就被徹底擠壓開了。柳葉和子攸同時驚呼出聲,這一下情勢危機到了極點,子攸本能要衝上去,被柳葉用力拽了回來,“小攸,別過去,我來吧。”

可是柳葉剛往前跑一步,就頭暈目眩的差點仰天摔倒在地,子攸連忙揪住他的衣服把他扶起來。齊烈在那邊大喊著叫士兵們頂住,蠻族武士已經開始拉扯城門上的絞鎖,子攸的心提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城關裏終於傳來沈放那懶洋洋有些欠揍似的聲音,“齊將軍,把你的人快點撤開。”

子攸和柳葉回過頭去,看到沈放帶著大批的士兵過來,就在他們身後,前排蹲下,後排站立,子攸和柳葉連忙向牆角靠過去,前麵戰場裏的士兵們也紛紛離開,子攸把頭靠在城牆上,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閉上眼,聽著箭射過去的聲音,那些蠻族武士沒有退縮的,就站在城門那裏,死也死在了戰場上。子攸就知道是這樣,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對那些遊牧民族的武士,到底是仇恨還是敬重。

不過她現在想一想,她還是敬重他們的,那樣的敵人是永遠值得尊重的,子攸張開眼,她現在知道誰才是最可惡的,是那些自己人,那些躲在陰溝裏不停地勾連著陰謀詭計,為了一點不可告人的目的就沒完沒了地殺戮,沒有善惡之念,沒有骨氣,沒有氣節……

沈放的士兵重新上了城樓,在城上向城外的蠻族士兵還擊。沈放走了過來,鄭重其事地向了子攸請安,他向子攸說明,城上各處已經重新派出了士兵,重新布防,已經沒有事了。門外的這些蠻族士兵如果不能進城來,大約就會掉轉方向流竄進大顥國裏,他已經用信鴿向最近的幾個城池發出了警告,再有,根據在城牆邊當場被抓住的幾個金吾衛的說法,外頭的蠻族士兵應該至多不過三千人,恐怕這就是為什麽他們玩命攻城的原因,他們如果人多的話,完全可以繞過銅羊關向裏走,可是隻有三千人,隻有先奪到銅羊關,再等主力回師了。

“三千人就來攻城了,真是視我大顥國無人。”子攸怨怒地低聲說了一句,“沈將軍,現下最重要的就是在銅羊關裏搜捕叛亂的金吾衛。”

沈放苦笑著點了點頭,他同子攸簡單商議了一下剩下的事該怎麽做,便到城上督戰去了。子攸清點了一下齊烈這裏剩下的人,齊烈的傷雖然不輕,但是將養幾天應該沒有大礙,她又向沈放要了些人協助她清理叛金吾衛。齊烈想要把這事交給穆延暉去辦,他自己騎不了馬不能跟著王妃,實在是不放心王妃在外頭。子攸雖然不想回去,可是看柳葉騎在馬上已經有些搖搖晃晃的,看樣子再不回去也不行了,她的王妃身份已經被不少人知道,她沒有他們的保護,獨自帶著士兵在銅羊關裏到處亂轉也是太過莽撞了。

左思右想,子攸雖然著急,也隻能先跟著齊烈和柳葉回去。偌大一個銅羊關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路走過去到處都有士兵在清理屍體,有些地方甚至血腥味還沒散去。子攸總覺得少了什麽,忽然想到了,轉過身去問柳葉,“你看到鍾莫雨了嗎?”

柳葉暈乎乎地搖搖頭,他好像已經好半日沒見到她人影了。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章

柳葉捏著自己的鼻子喝掉了一碗藥,連忙翻箱倒櫃地去找糖吃,隨後就暈頭轉向地倒在床榻上。(海味書屋 www.hws5.com)子攸在他的屋裏慢慢地踱步,時不時地停在窗前,柳葉知道她在等著外頭的消息。他從床榻上重新爬了起來,“小攸這麽不放心,我就陪你出去轉轉,四處看看罷。



子攸打量了他一番,又搖搖頭,“你好生躺著罷,天就快亮了,等天一亮那就什麽事都不會出了。”

“我知道你瞞著沈放下令誅殺蕭國棟了,你是怕他一旦被沈放抓住之後信口胡賴吧?”柳葉揉了揉自己的胸口,他這一半天一直都覺得胸口不舒服,喝了藥之後反而更嚴重了些,“我跟你出去走走,說不定能撞見他。”

子攸沒有答應他,她走到他身邊仔細看了看他,擔憂地說,“你是怎麽了呢?這功夫雖然退了燒,可是看起來好像更不舒服了?”

“我不打緊,隻是覺得胸口悶,出去走走透透氣,隻怕就好了。”柳葉勉強笑著說道,他知道子攸心裏一直惦記著外邊的事情沒了,自己躺著也是躺著,還不如幹脆就索性幫子攸把事情都處理完了算了。

子攸有些遲,柳葉已經一隻手抱起劍來,拉起她的衣袖向外走,“真是的,怎麽連小攸都婆婆媽媽起來,那可真是怪事。”

子攸沒奈何,隻得出去,兩人沒騎馬,出門就向城上走去,子攸一直半攙扶著柳葉,隻是走不多一會兒她就顧不得查看各處的情形了,她隻覺得柳葉越走越是氣喘,腳步也虛浮起來。子攸的心中隱隱有些不舒服的預感,總覺得柳葉現在的情形不像是僅僅受了風寒而已,她認得柳葉可是好些年了,柳葉的身子不是這麽不結實的。可她隻懂得一點使毒的功夫,對於治病救人就一竅不通了,也看不準柳葉這到底是怎麽了。可是等到走到城上,她再怎麽不懂醫道也看出柳葉不對勁來了,他像是再也走不動了,靠在牆垛上,一隻手攥著劍,一隻手緊緊地揪著胸前地衣服,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喘氣,瘦弱地肩膀一抽一抽的。

子攸感覺到一絲難以名狀的恐懼,她靠近柳葉,幫他撐住身子,她害怕他那種拚命喘氣的樣子,就好像他地最後一口氣隨時都會被用光似的。她摟住柳葉的腰,他們兩個幾乎一般高,身形也相似,她很容易就撐住了他地身子,不像支撐著司馬昂時那麽費力。柳葉喘息著把頭靠在子攸的肩頭,信任地依靠在她的身邊,可是子攸卻有些害怕,這周圍沒有認識的人,似乎所有地人都在忙碌著,沒有人留意到他們,況且子攸也確信,這周圍沒有什麽人是可以信任的。

“小攸。我地心口好像有大海地波濤在起伏。耳朵裏就好像有鼓在不住地。”柳葉賴在她肩頭輕聲說道。“我有點難受。我是怎麽了?”他抬起一隻手用力揉著眼睛。“連眼睛也……看不大清楚了。還沒亮天嗎?我記得剛才已經亮了一點了啊……”

子攸地心頭陡然一沉。她知道柳葉這個樣子絕不僅僅是有一點難受而已。他雖然愛撒嬌。愛裝作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可他在真正難過地時候。是不會輕易向人示弱地。“小葉。你靠在我身上。”子攸咬牙忍住心頭地惶恐。她認識柳葉太久了。他們同年。同身高。同樣愛玩。她知道柳葉是什麽樣地人。知道柳葉在想什麽。柳葉也知道她。他們在一起地時候就像一對雙胞胎。她依賴柳葉。柳葉也向她索取溫暖。她愛地人地確是司馬昂。可是她總是想倒她跟司馬昂有一天是會分開地。可是她卻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跟上官縝和柳葉分開。而上官縝。是長了自己十多歲地兄長。她更敬他一些。也就遠了一些。可她跟這個同年同性情地柳葉就不同了。他們是朋友。或者是分不清年齡地兄妹姐弟。可就因為對他太過熟悉了。現在她有一種強烈地不祥感覺。

她想回去。去找什麽人幫幫她。也許齊烈可以。也許齊烈可以幫她。他年長了他們這麽多。又有豐富地經驗。他一定知道柳葉是怎麽了。(海味書屋 www.hws5.com)她早就應該留意到他病得很重。很不對勁。她有點想哭。她怎麽早沒有留意到呢?因為她太自私了麽?她隻想到了她自己地事。她要做地事?

“小葉。你靠在我背上。我試試把你背回去。”子攸低著頭說。她覺得自己就要哭出來了。

“小攸。你背不動我地。”柳葉靠在子攸地肩頭沒動。“你讓我靠一會兒就行了。我好像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你是病了嗎?”子攸不敢回頭。“還是你什麽時候受了內傷。自己沒有留心?”

“不會,我沒有受傷,我師父說我是受了風寒。”柳葉低低地說,這一會兒他不喘了,可是子攸卻聽到他在她耳邊的呼吸聲越來越輕。她摸了摸他的手腕,觸處火熱,再等一會兒又變得冰冷,這怎麽可能是受了一點風寒的症狀?子攸說話的聲音都抖了起來。

“小葉,咱們得回去,你再撐一會兒,好不好

我就去叫銅羊關最好的軍醫過來給你看病,你不會子攸再也忍不住掉淚了,“你師父還沒回來呢,我得把你還給你師父啊,你忘了我隻是把你借到王府來幫忙的麽?”

“嗯。”柳葉聽到師父這兩個字就精神了一點,可是他已經連離開子攸的支撐自己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隻答應了一聲,卻沒有動,似乎就要靠著子攸睡著了。

“我……我可以背你下去。”子攸連忙說,她現在隻希望這一切怪事都沒發生,柳葉隻是染了風寒,再喝一劑藥就能退燒……她想把柳葉背起來,可是她到底是個小女娃,試了兩次都背不動柳葉,更可怕的是,她還覺得他的呼吸更微弱了。

她抹掉眼淚,焦急地向四外看著,希望能看到一隊巡邏的士兵,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子攸,你在做什麽呢?”

子攸聽出來是鍾莫雨的聲音,她喜出望外,也顧不得別的,回過頭去大聲向她叫道,“鍾姐姐,你快來幫幫我,小葉他不知道是怎麽了,好像突然病的重了,你來幫我把他扶回房去罷。”

鍾莫雨又走近了她幾步,卻在她麵前站住了,並沒有過去幫忙,她說話地聲音有一種異樣地冰冷,似乎她是在拚命壓抑著什麽情緒,“柳葉怎麽了?”

子攸聽出來她聲音冰冷又含著一絲奇怪的味道,她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看著鍾莫雨,她的心頭忽然籠上了一層寒意,“鍾姐姐,”她的聲音裏有了些哀求地意思,“鍾姐姐,小葉他病了,你能幫我把他扶回去嗎?”

“嗬。”鍾莫雨低低地冷笑了一聲,“子攸,他又不是你的親弟弟,你為什麽總是那麽回護著他呢?不過就是一個討人厭的傻小子,為什麽你們都這麽拿他當個寶貝?”

“鍾姐姐,你在說什麽啊?”子攸看著她,卻不由自主地把柳葉推到自己地身後,“你也好,小葉也好,義兄也好,都是我的朋友,我……”

鍾莫雨的眼神很奇怪,子攸不能說她的眼神裏有邪惡地意味,可是那是一種奇怪的眼神,一時帶著些憤怒,一時又帶著膽怯,子攸忽然意識到她是在猶豫,猶豫到底做個人還是鬼,子攸一生甚少求人,可是這一次她渾身發抖著哀求眼前的那個女子,“求求你,鍾姐姐,幫我救救小葉。”

鍾莫雨膽怯地望著子攸,她朦朧地意識到了子攸知道她在想什麽,也知道她都幹了什麽,可是這種膽怯很快就化為了莽撞的憤怒,她一把拉開了子攸。子攸尖叫一聲,緊緊攥著柳葉的胳膊不想鬆手,可是她哪裏是自幼習武的鍾莫雨地對手,鍾莫雨用力一推,子攸就摔倒在地上。

“不,不——”子攸尖叫著爬起來,想要重新擋在柳葉的前麵,她語無倫次了,說不出其他地話,“別殺他,別殺他—”

鍾莫雨不敢用劍,她害怕殺死柳葉的時候,身上沾上他地血,他看起來就是個無害的大孩子,也許還是個漂亮孩子。她拉起虛弱地沒有招架之力的柳葉,把他推上了城牆。這裏雖然不是銅羊關的外城牆,可是從牆上到外頭銅羊關的地麵上也有**米高,如果柳葉頭朝下落在地上,一樣不會活。

她把柳葉推了出去,柳葉已經毫無掙紮之力,她聽見子攸在尖叫“不—你這個瘋子——”,她看著柳葉的身子向外栽去,那一瞬間她知道他完了,可她的心裏竟然害怕得很。更可惡的是那個子攸,她衝了上來,在最後一刻拚命抓住了柳葉的手腕。

子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趕上了,她抓住了柳葉的手腕,可是她拉不動他,他的手腕在她的手裏慢慢地向下滑,“不——小葉,不——你醒醒,上來,上來。”她趴在內城牆上,雙手死死地拉著柳葉的手腕,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去,“啊……”她轉過頭看著鍾莫雨,“鍾姐姐,求求你幫我把他拉上來,求求你不要殺他,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那到底能有多大的仇恨,至於非要殺人不可嗎?”

鍾莫雨看著子攸,這個小丫頭有一雙特別清澈的眼睛,就算她也彎弓殺人,就算她也在權勢的漩渦中周旋算計,可是那雙眼睛還是特別地清澈,她現在哀求著自己,那雙眼睛也在哀求,可是……她是不會聽別人的話的,她都已經做到這個份兒上了。

她抽出劍來,“穆子攸,鬆開他,不然我就砍斷你的手。你聽見沒有,我可不想傷著你,放開他。”

子攸搖搖頭,她的眼淚從眼裏流出去,滴在她的手上,她就快要拉不住了,她連一個人都救不了,她總是這樣,無論是四歲還是十七歲都是一樣,柳葉的手腕一點一點地向下滑脫。

“穆子攸,你就別怪我砍斷你的手。”鍾莫雨揮出劍去,她是江湖中的女兒,或許在她看起來,壓根就沒有什麽事是絕對不可以做的。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子攸沒鬆開手,她甚至都沒再抬頭。鍾莫雨舉起手裏的劍,她的憤怒似乎快要把她逼瘋了。在她的身後,一個人衝了過來,重重地撞在她的身上,把她撞倒在地,她手裏的劍也掉在地上。那人是穆延暉,“這個人是誰啊,發瘋了嗎?”

“快幫我拉住柳葉。”子攸聽見了穆延暉的聲音,絕望裏生出最後一絲希望,“快——”

穆延暉本來上來的時候不知道子攸為什麽趴在城牆上,現在他才看見她原來是在奮力拉住一個人。他顧不得去管鍾莫雨了,跑到子攸身邊,子攸就快要抓不住了,他伸出手抓住了柳葉的胳膊,“我抓住……”

他的話沒能說完,他的手也鬆開了,他突然間跳起來撲到子攸的身上用力推了一把。子攸本來以為自己得到了幫助,她剛剛鬆了一口氣,沒想到穆延暉會突然鬆手而且還重重地推了她一下,她沒有提防,柳葉的手腕就這樣從她的手裏滑脫了。“不——”她尖叫著,柳葉掉了下去,就在她麵前,就從她的手裏掉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柳葉倒在銅羊關那石頭鋪就的地麵上,一動不動。淚水從她的眼中奪眶而出,“不,不,柳葉……不——”

她惱怒地一把推開靠在她身上的堂弟,“你幹什麽——”她的話也沒有說完,她看見堂弟穆延暉口裏吐出鮮血來,他的身子像是失了所有的力量,他就隨著她這一推而向後倒去,子攸驚慌失措地拉住他,她看見了,一個劍尖從她堂弟的腹部露了出來,“延暉,啊,不,延暉。”她抱住了他,她不敢相信眼前發生了什麽,他是要救自己啊,他替自己擋了一劍,鍾莫雨竟然真的下了殺手,一劍刺穿了他的腹部。

“延暉,跟我說話,延暉,”子攸尖叫著,穆延暉張著眼睛,他還能看著子攸,他地年紀還沒有子攸大,他那雙眼睛裏還滿是稚氣,他就那麽看著子攸,像是還不能理解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不知道自己是要死了,“堂弟,堂弟……”子攸大哭著叫著他,她的這個弟弟還這麽小,還這麽小啊。(海味書屋 www.hws5.com)她都好多年沒見過他了,她還記得他小時候跟自己玩時的樣子,她還記得他小時候說話有些大舌頭的口音,她還以為他是因為恨她跟穆建黎是親兄妹的緣故,才再也不想見到她的,她還曾經難過地哭過……可是他現在因為自己就要死了,就要因為自己而死了。

有士兵聽到了子攸的尖叫,正在向這邊趕過來,鍾莫雨匆忙跑開了。可是子攸都沒看見,她撐不住穆延暉了,就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她摟著他的身子,生怕他背上插著的那柄劍再刺得深了,“延暉,你堅持一會兒……等軍醫來了……來了……就能救你了……我帶來了好多藥……”

穆延暉微微地點了點頭,他撲上去推開子攸地時候什麽都沒有想,隻是知道要那樣做才是,“姐……我怎……麽了?要死了?……我一直害怕死,我害怕死害怕腿瘸……丟人嗎?他們……他們都不怕。”

“不丟人。”子攸摟著他,她忍住哭,輕聲安慰他,“誰都會怕的,可是你是不會死的,你隻是受了點傷。”她轉開頭,再也忍不住哭,“該死的穆建黎,你還這麽小,他就把你送上戰場。我也該死。”

“我地朋友……死了……我也……”穆延暉地呼吸越來越費力了。血不斷地從他腹部地傷口流出來。

“你不會死地。我還要把你帶回去呢。把你帶回到你娘那裏。”子攸哭著說。她很害怕。她害怕堂弟會死在她地懷裏。

“我娘……我娘……我哥……不爭氣……”他地眼睛亮了些。“小攸……堂姐……照顧我娘。”

子攸咬著嘴唇連連點頭。他微笑了一下。眼睛不再閉上了。子攸痛苦地喊了一聲。她地眼前也昏暗了。她隻覺得心髒抽痛。心頭絕望。好像有個更輕鬆地地方可以去。隨後她就是去了知覺。

她暈了過去。不知道多久以後開始做夢。她在夢裏哭。她夢見一天以前。司馬昂把穆延暉找來。還有上官縝和柳葉。她知道司馬昂是想讓她有真正地家人。讓她能在除夕吃一次團圓飯。她夢見他們都在笑著。就像那天一樣。可她卻在哭。她知道這樣地日子隻有一天。一天。都是她地錯。是她不好。她不應該結交鍾莫雨。她不應該讓她跟他們在一起。她忘記了女人地嫉妒有多瘋狂恐怖。是她地錯。他們都因為她而死了。是她把他們害死了。而且。是她在這個時候勸義兄快點做決定地。她如果不說。如果不是這麽急。也許他們也不會死。

她地家人。因為她而死了。她還有誰呢?她還有上官縝和司馬昂。隻剩了他們兩個。她要保護他們。或者她要離開他們。她說不定會給他們也惹來災禍。不是嗎?都是因

上官縝才不停地冒險,等他回來了,她怎麽告訴他呢?那是他撫養長大地孩子。就像他的弟弟,他地兒子。她把他害死了。

還有司馬昂呢?她在夢裏到處尋找著司馬昂,有時候她走上了城頭,看到柳葉慘死在地上,血流得到處都是,她沒有拉住他。有時候她又走上了滿是死屍的戰場,還有荒原,還有被遺棄地堡壘,可是哪裏都沒有司馬昂。他會被爹爹殺死嗎?不要,千萬不要。她的胸口一陣劇痛,疼地她從昏迷的夢境中大叫了一聲醒過來。

身邊的影像變得真實了。“謝天謝地,”齊烈在一邊粗聲粗氣地大聲說,“軍醫,你下針的手法真是厲害,王妃娘娘醒了,你真是神醫啊。”

“不敢當不敢當。”那個醫生在說話,“王妃娘娘醒了,正該快進湯藥。



“啊,對對,我都糊塗了。”齊烈連忙吩咐人去端藥過來。

子攸慢慢地搖搖頭,她不想喝藥,也不想動彈。

“王妃,”齊烈向她稟告道,“請您快喝了藥,身體好一些,然後去看看柳葉罷。”

“他沒死?”子攸的眼睛終於動了動。

“他是腳先著地的,摔折了腳骨,但是軍醫說能接上,頂多就是以後走路的時候看起來有些不穩當。雖然他的頭也受了些撞擊,卻是輕傷。可緊要地是,軍醫說他中了一種毒藥。雖然不會立時致命,可如果一直不能解毒的話,總是會要命的。”

子攸坐了起來,突然這一動,眼前又是一黑,差點跌到床下,一邊的軍醫連忙扶住她,“王妃娘娘,王妃娘娘。”

子攸擺了擺手,緩了一會兒,“不礙事,我就是動得猛了點。柳葉中毒了?對,那是中了慢性毒的症狀,軍醫,你沒給他服解毒要麽?”

“,王妃娘娘,我雖然能看出是什麽毒,可是卻不會解毒。治病救人是我的長處,可我在解毒上卻不通的很。”軍醫唉聲歎氣地說道。

“那……”子攸又緩了一會兒,終於能坐起來了,“那你看出他是中了什麽毒了麽?”

“是星星蘭的毒,”軍醫答道,“我在醫書上曾見過那種東西,星星蘭若用來熏香是極好的東西,可是把星星蘭地花蕊研成細末……”

“再配以根部以上三寸高處的莖,也研成細末,按一對三,加入麻黃……”子攸接過了口,說了幾句又沒力氣說下去了。

“啊,王妃娘娘也讀過醫書?”軍醫驚訝地問道,這王妃倒也是雜學旁收的。

子攸沒回答他的話,又接著說下去,“星星蘭常用來熏香,女子的香囊中常能找到,得之極易,麻黃……”她坐起來就覺得頭暈眼花得很,喘息了一會兒才說道,“柳葉這幾天受了風寒正在吃藥,他吃的藥裏頭就有麻黃……一定是在他吃地藥裏下了星星蘭了,這倒……這毒是慢性的,毒發起來是一點一點的,先是有些眩暈、胸口疼,和……其他雜七雜八地症狀,可若是始終不解毒,早晚是要命的。”

“是,是,王妃說的極對,醫書上就是這麽說的。”軍醫連聲附和,又急急忙忙地問道,“王妃娘娘,知道銅羊關附近地哪個城關裏有擅長解毒的嗎?”

“不用找了,我就知道這種毒的解法。”子攸閉了一會兒眼睛,她忽然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傻瓜,那些東西她都讀過,從家裏的書上讀過,可讀過就是讀過了,紙上談兵。要是她早點發覺柳葉中了毒,她就會想到是鍾莫雨幹的,柳葉就不會跌下城牆,穆延暉也不會死。

她在紙上寫下了解毒的方子,解藥地藥材並不珍稀,銅羊關裏就有。

“王妃,沈將軍來過兩次了,想等王妃的示下……”

齊烈後頭地話子攸都沒聽清,她有些惑,她不知道她自己到底有那麽有那麽大的能耐,她到底是能夠幫助人還是會葬送人。齊烈隻得作罷,自去跟沈放商量。子攸扶著床站起來,慢慢地走過去看柳葉,他腳上骨折地地方已經處理過了,頭上也用布包了起來,那裏也有個傷口,不過應該不大嚴重。

軍醫就守在旁邊,子攸問他,“毒解了嗎?”

“已經有了效果,再吃三服藥就沒事了。”老軍醫躬身回答了子攸的話。

“那他怎麽不醒。”子攸仍舊有些害怕。“你確信他地頭沒有摔壞麽?”

“這……”老軍醫從前是太醫院的太醫,他的醫術是不錯的,“這得等他醒過來,才看得出來。”

子攸越發有些害怕,“那他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這……”軍醫遲了,他不大敢說他也不知道。

子攸也沒有再問,她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二章

銅羊關上的房舍都是不適宜居住的,這會兒外頭有些陰天,屋裏麵就陰暗得非得點燈不可了。齊烈大步走回到子攸的門前,在門口低聲稟告了自己的到來,等了一會兒,才聽見子攸輕輕的聲音叫他進去。屋裏麵,柳葉仍舊無聲無息地睡在床上,睡著了似的。王妃就站在一邊,神情裏帶著淡淡的疲倦悲傷,他想說點什麽,想跟王妃說這裏是戰場,有了戰爭就會有人死亡,那是天數,是命定的。可是他知道自己嘴笨,若是那樣直說了,說不定反而會讓王妃難過,隻好先稟告他要說的話。

“王妃娘娘,搜遍了整個銅羊關也沒有找到鍾莫雨,想來她已經設法出城去了,銅羊關雖然是個銅牆鐵關,可是要困住她那樣的江湖俠客卻是不容易的。”齊烈低聲說。

“江湖俠客?”子攸輕聲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什麽江湖俠客?嗬嗬。”

“哼,人心隔肚皮,這句話確沒說錯。”齊烈接過了子攸的話,“真想不到鍾無風的妹妹竟然是這樣的人,平日裏看她行事,確有些過逾,可是總以為那不是女子的驕縱,誰知道她竟然做了這樣的事。真是可恨之極。”

子攸搖搖頭,她站得久了,腿都有些酸了,也或許是因為她到底也是重傷痊愈之後不久,身子不比往日了。她在屋裏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隨她去吧,要走就讓她走。可我真想知道,她走了能去哪?她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吧。”

“剛到戰場上的人都是這樣的。”齊烈忽然前後不搭地說了一句。

子攸抬起頭來,沒有聽明白齊烈的話。

齊烈有些緊張,不過還是接著說了下去,“我們剛到戰場上來的時候,總是覺得身邊死了人都是自己的錯。(海味書屋 www.hws5.com)我想王爺一定也是這樣想的,他曾經說過,金吾衛雖然可恨,可是他們地生死都在他的手上,他不謹慎不行,不大膽又不行。”

子攸的手指攥住了衣袖,她的心裏本來空空落落的,可是突然聽見齊烈轉述司馬昂的話,卻覺得暖了一些,舒服了一些。齊烈接著說道,“不是不在乎死者,哪一個將軍都不會那麽冷血。可是死了的,不管如何,都已經死了。活著的卻還活著,要為活著的人著想,才是戰場上地生存之道,也是唯一的勝利之道。”

她咬住了嘴唇。疼痛從唇上絲絲縷縷地傳開。她原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一半了。可是現在卻發現原來自己還能感覺到疼痛。

“王妃娘娘。”齊烈又說道。“沈將軍已經來找過您兩次了。他們搶在咱們前頭抓到了蕭國棟。蕭國棟本來不承認自己跟叛變地事情有關係。但是被一同參與兵變地同夥給供了出來。這家夥就狗急跳牆了。竟然說這事兒是王爺指使地。不過王妃娘娘不要著急。我看沈將軍是個好人。他是單獨審問蕭國棟地。沒有外人聽到蕭國棟地胡言亂語。哦。就連關押地時候。沈將軍也是把蕭國棟單獨關押在一個地方。不許任何人探視地。但是……王妃娘娘是不是也該過問一下這件事。”

子攸點點頭。“齊大哥說地對。我是該去見見沈放。他做地很好。不過那個蕭國棟不能再留著了。”

“是。沈放已經將關押蕭國棟地地方告訴了我。我想他地意思也是叫咱們自行解決這件事。不過還是要王妃娘娘去跟沈將軍通通氣。”齊烈答道。他早就想去殺了那個蕭國棟了。

“他是該死。”子攸回頭看了看柳葉。他還是一點要醒來地意思都沒有。“叫妥當人守著柳葉。還有。”子攸停了停。她想起了更多地事。想得有些頭疼。“蕭國棟必須是吊死地。自己上吊而死。齊大哥。你明白我地意思嗎?”

齊烈一怔。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可是他……”

子攸咳嗽了起來,好一陣才平息下來,她低聲說道,“不要讓仵作看出來,不要給穆建黎留下把柄。”

“是。”齊烈答應了一聲,想著自己還是心不夠細,確實該如此辦才妥當,“隻不過還是把他地腦袋砍下來才解氣。”他看見子攸看了他一眼,連忙又解釋道,“我隻是說說,我送王妃娘娘到沈放那邊兒去,然後我再去給王妃娘娘辦差。”

“我自己過去就行,你去……”子攸又想了想,“罷了,要取他性命也不急這一刻,咱們先去見見沈放,然後我還要見見這個蕭國棟,他可真是能耐啊,居然真敢把蠻子招進來。”

“王妃娘娘有什麽話隻管叫我去問他,免得

他又要生氣。”齊烈答道,其實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國棟一眼。

子攸卻隻是固執地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麽話。齊烈吩咐了幾個妥當的人守著柳葉這裏,免地再生枝節,又叫了幾個信得過,跟自己一起隨王妃出去。

沈放那邊已經恭候多時了,他原本是個書生,跟一板一眼的武將不同,可說是油滑地很。他上次見著王妃的時候,就覺得這個貌若天仙的小姑娘挺有意思,本來很想有機會跟她攀談一次。

可是這一次終於見著了,卻發覺她不像兵變的那天晚上那樣有精神,眼神有些暗淡,神情也略有些飄忽。他想起來好像這幾日聽見金吾衛那邊說,王妃那裏死了個至親,所以見她這樣倒也覺得可以理解。想到她畢竟也就是個十七八歲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罷了,遇見生離死別那樣的事,也難免要傷心失意。

他也就納悶,大將軍是怎麽想的,怎麽舍得把自己這麽千嬌百媚的小女兒派到這種地方來守城呢?他雖然看過了她手中的兵符,可是還是覺得難以相信。他一生都耗在銅羊關這個破地方了,也沒顧得上娶妻生子,雖然他才四十歲,也也想到若是自己能得一個這麽可愛的女兒,那可決計是舍不得把她送到這麽危險的地方來的。不過他也不想真就那麽聽她的話,把這麽重要的一個城池交給她管著,嗬嗬,這也不是她的王府,她想當家就當家。她問他什麽,他都答的不詳細,也不想告訴她太多,生怕她把這裏都弄明白了然後給自己添亂。叛變的事雖然是她先發現的,可是叛變的人本來就是他們王府帶來的人,那還有什麽可說的,也不算她有本事。

沈放就這麽三心二意不找邊際地想著,一麵還跟王妃說話,幾句話過去,他就發覺自己不得不謹慎些了。這個王妃丫頭看著似乎是神情有些飄忽,也不知道心思在哪呢,可說出的話,一句是一句,沒一句閑話,多少意思都在話裏頭呢,既不明說,也不多說。偶爾套他一句話,他一不小心就被她逮住了,泄露了不少他本來不想說的事,讓他心頭好不尷尬。不過看她雖然是大將軍的千金,王爺的王妃,倒不裝腔作勢的壓人,有時候話說的多了,估摸著他有些難堪了,立時就把話頭轉回去了。

挺有意思,沈放又想起那個總是沉默的王爺,這一對璧人倒有意思的緊。

他這一走神,話又沒收住,不小心說出來蠻子並沒有全部被殺死,其中有一個貴族模樣的蠻子被俘虜了。

“沈將軍審問結果如何?我聽說蠻子生性粗野耿直,都是不易被降服的,縱然被抓住了,若是沒有本事,也別想從他嘴裏探出消息來。這就像馴馬一樣,馬的性子雖然不同,可那也是分人的。”子攸輕聲說道,眼裏並沒有不屑,那模樣好像隻是在隨意攀談,可是就是讓人隱隱覺得她是在嫌棄沈放無能。

沈放就算是個四十多歲的書生將軍,閱曆豐富,可他也是男人,被一個千嬌百媚的小姑娘輕聲慢語地形容成無能之輩,他也有點受不住,站起身在屋裏一邊踱步一邊說道,“現在還沒審出結果來,是因為會蠻語的人大多都被澹台將軍帶走了,餘下幾個又在兵變的那天晚上被殺了。說是審問,可也跟對牛彈琴差不多,我說的他不懂,他就算說了,我也聽不懂。”

“哦,原來是這樣。”子攸點了點頭,同情地歎了口氣,“原來是這樣,沈將軍怎麽不早點跟我說呢?哦,對,我這幾日身子不好,沒早來見見沈將軍,是我的不是了。”

沈放還在想,早跟你說你就能有辦法麽?就聽見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小丫頭說道,“既然爹爹讓我也在這兒守城,我就該為將軍分憂。將軍就請把這個俘虜交給我來審吧。”

沈放吃了一驚,想到這丫頭還真不簡單,怎麽來的時候準備的這麽齊全,連懂蠻子話的人都找好了,“王妃娘娘那裏有這樣的能人,不如借給末將用用,王妃身子單弱,實在不敢隨意勞動王妃娘娘。”

子攸微微笑了笑,“不勞動我也不成啊。我若不親自去審問那個蠻族俘虜,那誰去問他話呢?”

沈放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王妃,“王妃……王妃會講番話?”這可太難相信了,可是眼前那個在他看起來就該待在京城香閨之中繡花的小女子微笑著點了點頭,他沒轍了。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三章 草原的獅子

“俘虜就關在這裏。(海味書屋 www.hws5.com)”沈放領著子攸走進一條狹窄的小巷,在盡頭的一間房門前停下來,門口的衛兵向沈放行了了軍禮,沈放向他點點頭,門鎖被打開了,子攸看到裏麵是一道狹窄的走廊。

“王妃娘娘,我可以把俘虜送到王妃那裏去,王妃實在不必要親自到這裏來。”沈放不以為然地說到,這種地方實在不適宜一個嬌弱女子。

“蠻族的貴族是很講究體麵和尊重的,如果你真的逮住了一個貴族,那我就不能像對待普通犯人一樣對待他們,否則就什麽都別想問出來了。”子攸回答他,她已經換上了女子的裝束,隻是裝飾的並不華麗,不過在這個隻有男人的城關上,已經夠顯眼了。連把守這裏的衛兵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沈放知道這裏的士兵都是粗人,跟宮廷和王府裏的那些金吾衛不同,他們隻知道打仗,粗魯得很,不懂得宮廷裏的規矩,他很擔心他們這樣會惹惱了眼前的這位貴人。好在子攸什麽也沒說,走進去的時候甚至連眼都沒有斜一下。

沈放在一間囚室門前停住腳,“王妃娘娘,他剛監押在這裏的時候,末將……末將得罪過他,所以末將還是不進去了……”

“那就請沈將軍在門口稍等。”子攸看了齊烈一眼,他會意,叫其他的侍衛也留在外頭,他獨自跟著子攸走進門去。

囚室的門很低,以子攸的身高尚且要低一低頭才進得到裏頭去。這間囚室也沒有窗戶,裏麵點著一盞油燈。裏麵隻有一張破爛的床榻和一張粗陋的木桌,桌後床上坐著一人,身上穿著蠻子地衣服,深色的部分大約是凝了的血跡,曾經編成許多根辮子的頭發蓬亂著披散在腦後,左耳上帶著一隻金耳環,右耳上帶著一隻紅色寶石。

子攸向前走近了幾步,仔細打量了那人一番。他是個大約二十幾歲的男人,皮膚被曬得黝黑,鼻梁高挺,一雙深陷在眉骨之下的黑色眼睛正在警惕地打量著子攸。齊烈伸手擋住了子攸,他不希望子攸靠得更近了。子攸向他點點頭,他放下手,但是站在了子攸前麵一步遠的地方,把她和那名囚徒隔開了。其實他是多慮了,子攸在一進門地時候就看到那個蠻子的雙手和雙腳都已經被鐵鏈拴住了。

“哼。”年輕的蠻族男人哼了一聲,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子攸。齊烈惱怒地一手按在劍柄上,隻等子攸一聲令下,他就要上前去宰了這個無禮地蠻子。

子攸並沒有被他激怒,她平靜地看著那個蠻子,忽然說了一句話,齊烈和那個蠻子同時一怔,齊烈驚訝是因為他聽到了一句奇怪的他根本就聽不懂的話。而那個蠻子驚訝是因為他絕沒想到眼前這個中州的小女孩會說他們的話,他又仔細地打量了她一番,按照草原地標準來看,這個小女孩太瘦太小了,就像個孩子。

“你是誰?”他用自己地語言低聲問她。

“我知道你是誰。”子攸咳嗽了一聲。她試了幾個音。她已經很久沒有用過蠻族地話來。說起來地時候有很多地音發得都不大準了。不過她還記得那些句子該如何說。“你是阿爾斯勒?是那個靈魂已經去侍奉月神地可汗地養子。”

那男人愣住了。子攸本來隻是隨便一猜地。現在看卻是猜中了。

從出事地第二天早上起。她就在想那些蠻族勇士在並沒有援兵地情況下攻城。那簡直就是蠻幹。即使現在老可汗死了他們群龍無首。可是他們地長老議事會也絕不會同意進行這樣一次沒有多大意義地軍事冒險。

“中州地女兒。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那個男人用一雙正黑色地眼眸瞪著子攸地眼睛。他地眼神很銳利。鋒芒畢露。毫無遮掩。

“我看到了你脖子上地金色項圈。我知道那是皇族底細地象征。我知道逝去地大汗隻有一個女兒。和一個沒有繼承權地兒子。我也知道大汗地兒子就叫做阿爾斯勒。”子攸按照草原人地說話方式繼續說著。她地蠻族話已經說得越來越順溜了。“那麽。我麵前地男人。你就是草原上地獅子嗎?”

“阿爾斯勒的含義的確就是草原上的獅子,”他不知道為什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像是本能地想對給予他尊重的人還以尊重,他的右手按在胸前向子攸行了個禮,“我就是那隻被俘的獅子。”

子攸微微屈膝還禮。

“我從不知道中州人也知道草原人的事情。”阿爾斯勒看著子攸,語氣已經變得很柔和了。齊烈很少在戰場之外的地方見到蠻族人,他真沒想到一個蠻族男人在說話的時候竟然也會有優雅的舉止,他本以為他們無論什麽時候都粗魯地像個畜生。

“中州人是不會連自己的對手都不知道的。”子攸答道,她抬起頭來看到阿爾斯勒正在看著她的眼睛,在中州的風俗中,是

哪個男人這樣盯著自己妻妾以外的女人這樣看的。的視線很坦誠,仿佛他這樣做是最合乎情理的。

“中州的女兒,我想並不會有太多的中州人了解我們草原人的。”阿爾斯勒說道。

“那麽草原人又有幾分了解中州人呢?”子攸笑了,事情真的是如此,這兩個民族如此接近,卻從未互相了解。

“至少我大約也知道你是誰了。中州軍隊的主人,也就是你們的大將軍,就是你的阿爸吧?”阿爾斯勒忽然說道。

這一次輪到子攸怔住了,她沒有想到有一天會有這樣的情形,就算是這銅羊關裏她自己的人,也未必有多少人能輕易猜出她是誰。這裏是中州,女子……女子是什麽呢?除了她們的容貌姿色,其他的一切都不會被重視的。可是草原人地眼線卻看到了她。

阿爾斯勒也知道自己猜對了,他繼續說道,“草原上的巫師曾對我說過,有一個中州的女兒,她被草原上最美的女人撫養過的,她會說草原的語言,會騎馬射箭。她還小的時候,就曾經向她地父親發誓說要把年年掠奪中州財富的蠻族一直驅趕到天邊去。我想,如果草原的巫師沒有撒謊,如果真地有這樣一個人,那一定是我眼前的這個人。”

子攸怔了一會兒,忍不住苦笑,“我隻是一個女子。”

“我們草原人從不會輕視女人。”阿爾斯勒仰起頭來,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驕傲,“即使她們不上戰場,可她們的智慧。她們的智慧會通過她們地丈夫和兄弟的手化為巨大地力量。那個殺死可汗,打敗我們的男人就是你地丈夫吧?”他看到子攸微微挑起了眉,又說道,“我雖然對你的丈夫懷有仇恨,但我尊重他,他是了不起的男人,敢隻身走進我們可汗地金頂大帳。可是我卻一直到可汗的靈魂被月神帶走之後才知道他是你地丈夫,他是你選擇的男人,我們本應該謹慎對待,而不是倉促進攻。”

“既然如此,那麽這一次又是什麽原因讓你倉促進攻呢?”子攸拚命止住心裏對司馬昂地思念,如果他再說下去,她幾乎就不能繼續跟他說話了,從那一天之後,她所有的念頭似乎就隻有想見司馬昂這一個了,她想見司馬昂,想在他懷裏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她必須撐著,必須一個人撐下去,直到他回來。“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你們軍團的援助,你們幾乎是沒法得到銅羊關的,勝算極低。可是你卻這麽做了,就因為那幾個叛逆的中州貴族的話?你信了他們蠱惑你的話,給你的部族造成了不算小的損失,你帶著的幾千人會在廣闊的中州土地上被分散消滅掉,什麽都留不下。”

阿爾勒斯閉了一會兒眼睛,子攸忽然對他有一些同情,因為她也知道他那種神情表示他正在想著什麽,那意味著失去,意味著曾經的同伴永遠不會回來。他看著子攸微笑了一下,子攸發覺他的眼神特別純淨,就像中州的孩童才會有的,她不知道自己在他的眼睛裏是不是看到了草原天空的投影。

他慢慢地說道,“我是可汗搶來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那個女人在嫁給可汗之前就懷了我。所以我是可汗的兒子,卻沒有草原的繼承權。現在可汗死了,原本可汗分給我的子民、奴隸和牲畜都被部落長老們強行沒收了。”子攸沒想到他會向自己說這麽多,但是他就是說了,用一種悠長緩慢的聲調慢慢地訴說著他的事,或許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家園、兄弟和一切,好不容易才遇見一個能聽懂他說話的人,這或許已經是他最後還能說話的機會。“我的兄弟們不願意離開我,他們是我的親兵,我的伴當,我的兄弟。就在這個時候中州的貴族們派來了使節,他們要獻出銅羊關,隻是必須由草原人自己去取來他們的這份大禮。可是月奴卻製約著軍隊,不想再繼續作戰,長老議事會的成員,每一個都各懷鬼胎,他們都想快點回到我們祖先長眠的那塊草原上,在那裏選出能被他們認可的可汗,並不是所有人都信服月奴。我不這樣想,我想要奪回可汗最想得到的銅羊關。”

“你雖然沒有汗位的繼承權,可是你畢竟是可汗的養子,草原的長老們就沒有一個人支持你嗎?”子攸輕聲問他。

“我更想要奪回銅羊關。”阿爾勒斯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那隻是莽撞,現在你已經後悔了。”子攸看著他,“用你們的話說,‘你的眼睛是這樣說的。’”

阿爾勒斯沉默地低下頭,子攸忽然說了一句,“我有權力送你回草原。”

阿爾勒斯猛然抬起頭,驚異地望著子攸,他聽見了一句希望,一個他認為絕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阿爾斯勒看著子攸,他是草原上的人,總是看不透中州人的心思,而中州的女子在他看起來就更神秘,“你不會放我走的,可是你為什麽要這樣說呢?如果你放我走,你是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金銀財寶?你一定是中州最富有的女人,而我隻是一個貧窮的草原人。(海味書屋 www.hws5.com)”

他麵前的中州女子笑了,笑容很輕,不過她本來是顰著眉的,她這一笑,就像月神的光輝突然照耀在笛米托湖麵上那樣美麗。他有些難過,他真希望她是生在草原上。她回答道,“我可以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報,就將你送回你的草原。你們進攻的那天晚上,我雖然遭受到了永遠也無法彌補的損失,但是,在那天晚上,你並不是我的敵人,銅羊關裏那些背叛了我的人才是我的敵人。不過,如果你想要給我一些報答,來得到公平和安寧,那麽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在我的國家裏,誰才是叛國者?”

阿爾斯勒有些惑,“可是我看到那個男人已經被你們的人抓住了,被關了起來。你不是已經知道誰是背叛者了嗎?為什麽還要問我呢?”

他看到她的眼睛看著他,眼波流轉,可是他猜不透她的心思。“阿爾斯勒,我想知道的是比那個叛徒地位更高的叛國者。”

阿爾斯勒沒有掩飾,雖然他知道他不該告訴她,可是他也從來都瞧不起背叛者,更不願意看到他眼前這個中州的女兒會被那些低微肮髒的背叛者刺穿胸膛,“我知道的也不太多,我隻知道背叛者是中州地皇後和她的女兒。”

“你在說謊,皇後隻有一個兒子,就是我的夫君。她從來也沒有活到成年的女兒。”她的眼神變了,阿爾斯勒被指責得很不舒服。

他大聲地說道,“我絕不撒謊,撒謊者是僅次於背叛者的肮髒東西,我說背叛者是你們的皇後和她地女兒,就是這樣的。她的女兒,月奴曾經見過,是你們地皇後親口告訴她那個身份的。中州的女兒,你一定還記得有一次,我們的人劫持了你,想要把你帶到草原來。那個陰謀就來自於皇後的女兒,她住在皇後兒子的宮殿裏,通過月奴向我們的武士發出命令。”

子攸隻覺得自己地脊背在微微發涼,皇後的女兒?不會是月奴聽錯了,或者是翻譯錯了吧。皇後的女兒?住在皇後兒子的宮殿裏?她家?她自己的家裏?他說的那個皇後的女兒,其實意思是皇後的兒媳婦蕭吟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不過她看出來他沒有撒謊。“好吧,阿爾斯勒,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履行諾言放你離開銅羊關地。現在你就跟我走吧。”

阿爾斯勒向前走了一步,腳鐐在地上發出聲響,他又站住了,“中州的女兒,如果你放我走的話,就連同我的體麵一起放走吧,我是不會帶著囚徒的鎖鏈踏上草原地。”

子攸同意了。她既然都已經決定要放他走了。就沒必要還給他鎖著恥辱地鐵鏈。“好吧。不過阿爾斯勒。我隻能在城門口摘下你地鎖鏈。”

阿爾斯勒點點頭表示他明白。子攸回頭用中州話向正在發呆地齊烈說道。“把他帶出來吧。我要放他走。”

齊烈怔住了。子攸鎖起了眉頭。“齊大哥。王爺曾交代過你。一切都要聽我地。不得有異議吧。”齊烈連忙點點頭。那倒是可行地。如果這個精明地小王妃要放走一個蠻子。那當然可以。沒什麽了不起地。蠻子那麽多。殺也殺不絕。放走一兩個也沒什麽。

不過門口地沈放可是大吃一驚。他本來站在外邊聽王妃用流利地番話審問那個蠻子。而他一句都聽不懂。就已經急得百爪撓心了。現在終於聽到王妃說了一句中州話。誰知竟然是要放走俘虜地。那怎麽成呢?按照大顥國地軍隊製度。放走俘虜。那可是砍頭地大罪。

他在囚室狹窄地過道裏攔下了王妃。麵露難色地說道。“王妃娘娘。您這是唱哪出戲啊?您……您怎麽能說放走俘虜就放走俘虜呢?這……這不和製度啊。”

“怎麽不和製度了?”子攸挑起眉看了他一眼。一瞬間眼裏鋒芒畢露。沒有半點先前那種病怏怏地萎靡。“我和這個俘虜有言在先。他告訴我那些我想知道地事。我就放他走。我當然得信守諾言。至於那些製度—恐怕我現在才是大將軍親自任命地守城將軍。就請沈將軍自去寫軍報三百裏加急給大將軍。到時候若是得了責怪。那也是我得。不與沈將軍相幹。叫我爹來砍我地腦袋好了。”

沈放驚異不已,心中忽然明白自己還是小瞧了這丫頭了,大將軍的女兒可不比他見過的那些尋常女子,恐怕這樣的鋒芒畢露敢作敢為才是真麵目,他也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麽大將軍誰都不信任,偏要把這麽重要的城關交給一個小丫頭來坐鎮。(海味書屋 www.hws5.com)“這個……”

“沈將軍,用不用我請出兵符來,你才肯讓路啊?”子攸不急不緩地說道。她掃了齊烈一眼,齊烈一隻手緩緩移過去按在劍柄上。

沈放有些出冷汗,這丫頭哪是要請兵符的樣啊,她是要叫她那個虎背熊腰的侍衛動手。真要是動了手,看著那丫頭的眼神,她是決計敢殺了自己的,可是自己卻沒那膽量敢傷著她。

“王妃娘娘誤會了,末將隻是擔心王妃娘娘不知道軍隊裏的規矩,所以才給您提個醒兒。”

子攸沒再說話,帶著人向前走去。她原本還擔心自己不能震懾住銅羊關的老將,她知道這裏的守將一定會輕視她,這裏是戰場,戰場上的權力必須集中在一個人的手裏,否則必敗無。可是即使她手裏握著爹爹給她的兵符,她也未必能讓那些身經百戰地將軍們聽她的指揮調度,她必須從一開始就占上風,否則的話,那些老奸巨猾的將軍們很快就能把她變成瞎子和聾子,隻能由他們牽著走。

他們走到了城門口,子攸停了下來向沈放說道,“沈將軍,還要請你的人給這名俘虜打開鎖著他的鐵鏈。”

沈放點頭,那有什麽不行的呢,人都要被這個小王妃給莫名其妙

,鐐銬還有什麽不能拿下來地。隻不過來開鎖的願,他紅著眼睛瞪著那個蠻子,似乎恨不得能一刀砍了他。這裏的守軍早就已經跟蠻子打出了不共戴天地仇恨,他實在是不能明白將軍為什麽要放走一個蠻子。

阿爾斯勒直到在城門邊被摘下鐐銬,才相信這個中州的女兒是真的要放他走。城門為他打開,他看了一眼城外的遼闊,又轉過頭來看著身後那美麗的女子,他要離開她的城關了,外邊就是自由和希望,可是他心底裏卻有一絲模糊的留戀和憂傷,“草原之民不僅僅知道馬刀和鮮血,我們還知道感激恩德。可是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你,如果有一天我在戰場上遇到了你地丈夫,我一定會放他一條生路,就像你今天放了我一樣,我不希望中州的女兒哭泣。”

子攸笑了,阿爾斯勒覺得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溫暖而美麗,就像草原傳說中月神的侍女。她伸出雙手用草原人的禮節向他告別,“我祝福你,祝福你能夠真正成為草原上的獅子。但是我並不需要你的報答,因為我的丈夫是絕不會失敗。別了,草原地朋友,或許我們永不再見,但月神與你同在。”

阿爾斯勒深深地低下了頭,他的右手按在胸口,回答了她的告別,“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中州的女兒,別了,願月神與你同在。”

他轉身走出了銅羊關,銅羊關厚重的城門又一次重重地關上了。子攸不喜歡這沉重地鐵門,她也轉過身來,沈放正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她本想視而不見。可沈放跟在了她的身後,“王妃娘娘,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放走這個囚徒,有什麽特別地原因嗎?難道王妃娘娘從前認得他?”

“你覺得我放了他,是因為王府跟他有私交嗎?”子攸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沈放連忙否認,“不不不,末將絕不是這個意思。王爺在這裏作戰勇猛,我們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沒有人會質王爺,何況……”他微微笑了,放低了一點聲音,“何況從沒有太子叛國地道理。”

子攸並不是有意要給沈放臉色看,這個總是笑嗬嗬的書生將軍是個不錯地人,隻是涉及到了司馬昂的話,就太過敏感了。

“沈將軍也不用多心,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我放走的那個人叫做阿爾斯勒,就是帶人來攻打銅羊關的,他想完成可汗的遺願。他是那個死了的可汗的養子。怎麽說呢,你可能不大清楚幾十年前草原各部叛亂的事。阿爾斯勒的母親是叛亂部族一個貴族的妻子,叛亂部族被滅族後,這個女人就被那位可汗搶走成為妃子,可是她在被搶到可汗身邊的時候,就已經懷了孩子,那個孩子就是阿爾斯勒。他被可汗撫養長大,就是可汗的養子了,雖然說並沒有汗位的繼承權,可是可汗自己的親生骨肉是個女子,這就……這就不好說了。”

“什麽?他被滅了他的族,霸占了他的母親的人撫養長大,他自己都知道,卻不殺了那人給他親爹報仇?這是什麽兒子啊?咱們殺了那個可汗,也算是替他複仇了,可他竟然還來攻打咱們的城關?”沈放忍不住說道,“這是什麽人啊。”齊烈雖然沒說出聲來,不過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子攸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不要把咱們的倫常道義放到他們的身上,在他們看起來,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他們有種說法,血脈並不是牢不可破的誓言。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也就是說,一旦沒有養育的恩情,就沒有報答的必要,撫養者高過親生的父母。”

沈放和齊烈麵麵相覷,雖然王妃這麽說了,可是他們還是沒法兒明白。沈放說道,“真是愚蠢,那不就是未開化嗎?”

子攸不想跟他爭辯草原之民是不是愚蠢,或者其他倫理的對與錯,她本來也不大在意那些東西,隻是模棱兩可地說道,“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那有什麽可說的。”

沈放點點頭,那倒也有道理。

子攸又接著說道,“最緊要的是,他是有繼承汗位的可能的。沈將軍可以想想,現在他們的情況,可汗隻有一個親生骨肉,是汗位的合法繼承人,可是這個繼承人是個女人,而阿爾斯勒雖然沒有繼承權,卻是個男人,是可汗的養子。那些蠢蠢欲動的長老和各部族首領們,會不利用他嗎?”

沈放恍然大悟,“是了,名不正,則亂必生。”

“是啊。”子攸歎了口氣,“名不正,則亂必生。想當可汗的人不會隻有一兩個,那些各懷鬼胎的人,會在月奴和阿爾斯勒的背後各自搗鬼,種種權力都將在草原上角逐了。沒有人會立刻坐穩汗位,草原上必然要有一場自相殘殺的大混戰了。”子攸沒有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她登上了城頭,沈放和齊烈也隨著她上去。

她低聲說了一句話,像是在說給她自己聽,“我並不是存心想要害誰,而是人心本來如此,誰也擋不住要有毀滅的那一天。”

沈放卻沒體會到她的不忍,他不是女子,不懂得女子心思,他正在高興,“王妃居然連蠻子裏麵的事兒都知道,哈哈,這可正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了。再有,王妃的念頭也轉的真是快啊,哈哈。”

子攸微微笑了,她站在銅羊關的城上,雙手放在城關冰冷的石牆上,北方的狂風迎麵吹來,高高揚起了她的頭發,她高高地站在這裏,俯視著外邊的廣袤天地,隻覺得自己就要飛起來了。她不知道司馬昂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司馬昂在城關之外的遼闊草原上將看到什麽,她很羨慕,她真想自己也能騎在馬上,馳騁到天邊去,去看看那裏有什麽。或許那裏也隻有海闊天高,可她仍舊想要見識一番,然後回來,不拘回到哪裏,隻要能跟司馬昂在一起,跟司馬昂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一直到這個天地崩塌,一直到她的靈魂被這樣的狂風卷走,帶到長河盡頭日落的地方……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司馬昂騎在馬上,從一個坡地上向遠處望,他已經深入草原腹地十天了,蠻族的軍團已經被圍在包圍圈裏,猶如掉入了口袋中的獵物,現在正在進行的事,就是盡快紮緊口袋。(海味書屋 www.hws5.com)司馬昂不知道大將軍穆文龍還有多少糧草,能夠禁得住這樣的徐徐推進兵馬。不過他也知道這樣的進軍速度才是上策。

隻是在戰場的時候久了,他也看出來眼下雖然是一個吞沒蠻族軍團的大好機會,可是真要想辦到卻不大可能。一是糧草準備的不夠,二是他的士兵,大顥國的士兵整體戰鬥力在蠻子之下,三是馬匹,大顥國自己出產的馬匹的耐力遠遠不能勝任這樣的長途奔襲。就在司馬昂第一次踏入草原的時候,才知道這裏是多麽遼闊,這裏有一望無際的衰草連著天邊,四野望不到盡頭,草原之上覆蓋著蒼天,你幾乎分不清楚浩渺的草原和天空到底哪一個更大。

到了夜晚的時候,綴滿繁星的天空就籠罩在這靜謐的草原上,耳邊聽到的是橫掃過草原的長風,月上中天的時候,偶爾還聽得到狼群號角。中州的馬匹膽子小得很,常常因為聽到近在咫尺的狼嚎就嚇得渾身顫抖。司馬昂很喜歡自己的馬,自從上了真正的戰場,這匹馬就一直都在亢奮著,每一次戰鼓一響,它就亢奮地不住地踢踏著,就連成群的野狼也不能讓它退縮。司馬昂愛撫地摸了摸馬的脖子,他已經把它送給子攸了,可是臨出發前子攸又把它借給了自己,還一臉認真地跟他說,“要還的,可不能賴賬啊。我都記在賬本裏了。”

司馬昂不知不覺地微笑了,他想起子攸,子攸不喜歡宮殿,想必也不喜歡山,若是能帶她到這裏來,她一定喜歡的緊。這裏多好啊,沒有什麽遮掩的,可以一眼望到天邊。

可是現在不行,現在這裏太危險了。可是如果他能征服這塊土地,他或許就能放心地讓子攸到這裏來,她來了說不定就高興地不想回去呢。(海味書屋 www.hws5.com)

她喜歡騎馬,就可以在這裏一直縱馬馳騁,她不大擅長騎馬射獵,可是卻喜歡得緊,那麽他也可以教她,她那麽聰明透了的女子,隻要稍微點撥,一定可以獵到大個兒的野狼,那時候她會笑得多歡喜,那要比在京城中雙眉緊鎖地模樣讓人心裏舒坦多少啊。司馬昂又獨自微笑了,想念的時候,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深地發覺自己有多喜歡這個妻子,他的妻子。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幸運,幸虧子攸挑中的夫婿是自己,如果當初她嫁給了別人,那麽或許他也還是會愛上她,可是卻隻能遠遠地張望思念。

“王爺。”遠遠地有人策馬奔馳過來,“王爺,銅羊關有信到了。”

司馬昂聽到銅羊關三個字立馬就失了平日的沉穩,連忙騎馬下了山崗,劉舍跟在他身後,忍不住偷笑,也騎著馬跟了下去。司馬昂也沒細問侍衛帶來的那個信使,就急急忙忙地拆開信來讀。紙上熟悉的那~草如線團地字跡讓他忍不住發笑,是子攸寫的,大約這世上最難模仿的筆跡就是子攸這丫頭地了。

“王爺,銅羊關一切安好麽?”劉舍瞧見王爺讀著信,越讀越是臉色凝重,他心裏也有些著了急。

司馬昂抬起頭來。“去請上官縝過來吧。”

劉舍愣了一下。“上官縝?”他想不出來如果是銅羊關裏出了什麽事。上官縝來了能有什麽辦法。

“上官縝地徒弟柳葉出事了。”司馬昂歎了一口氣。他現在越來越擔心子攸地情況。或許他真應該把子攸帶在身邊才是。“按子攸……王妃說地。應該是受了重傷。生死難測。應該趕緊告訴上官兄才是。”

劉舍待在原地沒動。司馬昂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這裏風大。(海味書屋 www.hws5.com)他沒聽清自己在說什麽。劉舍被司馬昂看了一眼才遲地說出來。“這個事兒……是不是就不要讓上官縝知道了。”

司馬昂還在擔心子攸。一時間沒明白過來劉舍在說什麽。劉舍隻得繼續說道。“王爺。您知道柳葉是上官縝地土地。他們情同父子兄弟。所以……所以您如果告訴他柳葉出事。生死難測。他……他必然會一刻不停地趕回銅羊關去。可是現在前線戰事這麽緊急。上官縝地武功又那麽高。他留在王爺地身邊對王爺大有好處。”

“你說什麽?”司馬昂轉過頭來看著他。劉舍意識到司馬昂地眼神嚴厲起來。他有些尷尬。

“王爺,如果上官縝是您手下的將軍,您正帶著他在外出兵作戰,就算他家裏的老爹老娘兒子都死了,他也是不能回去的啊。這是合情合理的。”劉舍解釋道,“王爺,難道我說錯了嗎?”

“你說的

。”司馬昂低聲說道,“可是上官縝不是我地將軍,法的約束之內。而且,”他看著劉舍地眼睛,“我也絕不會那麽做事。去請上官縝。”

劉舍並沒被司馬昂說服,他希望司馬昂能猶豫一下,“上官縝在這裏,能幫助我們不少事,他的輕功沒有人能趕得上,等到咱們地軍隊跟大將軍會合,等到真正圍攻蠻族王庭的時候,他一個人就能潛入進去,一舉殺掉蠻族地大多數貴族將領。我知道王爺不願意違背道義情理,可是戰場上從來就沒有道義情理。”

“戰場上沒有道義情理。”司馬昂重複了一遍他的話,他微微一笑,看著劉舍的眼睛,“或許吧,或許如此。不過沒有道義情理的方法一定不會用在對待自己人身上。我們作戰,可並不是屠夫。”

劉舍吞咽了一下,他不知道司馬昂說的對不對,他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很多年,有很多不願意回憶的往事,許多他極力希望忘記卻不斷在夢魘中重現的往事,所以他不能說司馬昂說的不對。隻是那些他在戰場上所丟棄的道義是為了獲得更大的勝利所作出的犧牲,他希望司馬昂是對的,而不是稚拙。

劉舍去找上官縝了,司馬昂重新陷入沉思,他不知道子攸現在怎麽樣了,能不能撐下去,他止不住想要找個借口回到銅羊關去,雖然他也知道他隻能是想想而已。台忌心緒煩亂,親自過來找司馬昂,他帶來了一個更嚴峻的消息——大將軍那邊出了問題,軍糧已經消耗殆盡,京城裏的軍糧遲遲沒有運出,情勢可能要出現轉折。

銅羊關裏,子攸正站在蕭國棟的牢房門口。

“我已經說過了,王妃娘娘,我這麽做,那完全是按照王爺的意思辦的。我是外戚家的人,難道會不幫著王爺?”蕭國棟吊兒郎當地斜坐在椅子上,打量著穆子攸,齊烈衝過去給了他一嘴巴。

“反了天了你!”蕭國棟跳了起來,指著齊烈就是一通罵,“你不過就是我家的一個奴才,敢打我?”

“齊烈。”子攸終於出聲叫齊烈退到一邊去,他又打了蕭國棟一個嘴巴,把他的嘴角都打出了血。

“我最後問你一遍,是誰在京城裏指使你做這些事的?皇後?”子攸冷冰冰地問道。

蕭國棟冷笑道,“這倒是好,查到自己的婆婆上頭去了。哼,姓穆果然是好,腰杆子硬挺。就是皇後娘娘指使我的,怎麽著?”

“隻有皇後?”子攸低下眼睛。

蕭國棟看不到她的神情,仍舊吊兒郎當地回答她,“還能有誰?哦,對了,還有你的夫君。”

“放屁。”子攸忽然抬起頭喝道,把蕭國棟嚇了一跳,他從前沒見過這個王妃,不知道她說變臉便會變臉。子攸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他麵前來,他不知道怎麽的就向椅子裏瑟縮了一下,子攸瞪著他,“早在王爺知道大將軍要進兵之前,你們這幾個金吾衛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是從京城裏傳來的吧?哼,皇後。”子攸的聲音猛然提高了,“皇後她隻是個住在深宮中的女人,她怎麽會知道外邊的事?她怎麽會知道大將軍的作戰計劃?你的消息是從哪裏來的,你說,說啊!”

“我……我不知道,都是他們說的,我也是聽……”蕭國棟的氣焰矮了下去,可是心思仍舊歹毒,“你怎麽知道王爺就一定不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子攸舉起手裏沉甸甸的短劍照著他的腦袋就重重地砸了一下。蕭國棟目瞪口呆地看著子攸,就像見鬼一樣,他沒想到這個儀態端莊的美人王妃居然會動手打人,他的頭被打破了,一點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

“哈,你再拉扯王爺一次,我就打掉你的腦袋。”子攸被他氣得直喘氣,“我知道是誰,是皇後的女兒。”

蕭國棟的眼神變了,鬼樂而膽怯。他的神情沒有躲過子攸的眼睛,子攸退後了一步,向齊烈說道,“我出去了,把他勒死,做成上吊的樣子。”

“不——你不能殺我,你連蠻子都放了,你殺我?你回去怎麽向皇後交代?你怎麽向大將軍交代?”蕭國棟惶恐地看著子攸,他越來越害怕這個女子。

“我怎麽交代不勞你掛心。”子攸向外走去,“好啊,被關押的這麽嚴密,卻連我放走一個俘虜的事都知道,看來還是有人給你通氣兒啊。那你更該死。”

“不不不,”蕭國棟尖叫起來,生怕子攸就這麽走出了房門,把他扔給那個凶神惡煞似的侍衛,“我都說,我都說……”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六章

“王妃娘娘。(海味書屋 www.hws5.com)”齊烈擦了擦滿頭的大汗,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王妃,剛才到處尋不見她,嚇得他的腿都軟了。老天爺啊,這裏可不是京城,王妃娘娘怎麽能到處跑呢,這要是出了什麽事他可怎麽交差啊。“王妃娘,您怎麽站在這裏吹風啊?王妃娘娘在看什麽?”他也向城外看去,什麽也沒看著。

“我沒看什麽。”子攸低頭說道,“我就是不想待在屋裏。”

齊烈用心想了想,還是沒太想明白,原來他覺得王爺的心思難猜,現在看起來王爺的心思多少還著點邊際,可是王妃的心思那實在是太難猜了,所以他隻好故作深沉地沉默著。

子攸本來是不想說話的,可是現在她又實在是沒什麽人可以說話了,齊烈跟司馬昂雖然名為主仆,可實在是一同長大的,說是情同兄弟手足,那是不過逾的,她看待他也就跟看著一個兄長差不多。她看了正瞪著兩眼發懵的齊烈一眼,解釋道,“是上官縝回來了,正在看柳葉,我沒臉進去。”

“嗯?”齊烈的腦子裏又緩慢地轉了幾圈,“那也不是王妃娘娘的錯啊,王妃娘娘說什麽沒臉呢?”

子攸瞪了他一眼,“就是我的錯。”她咬了咬嘴唇,沒忍住眼淚,齊烈嚇壞了,趕緊後退一步,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他跟著王妃娘娘辦差的時候,感覺這王妃雖然是個女流之輩,但是那股子行事縝密雷厲風行地勁兒絲毫也不比王爺差,有時候他都忘記了她是個女子,所以一到忽然意識到她是個女孩子地時候,他都自己把自己嚇一跳。

子攸擦了擦眼淚,看著遠處天地交際的地方,銅羊關外荒涼的可怕,連個人影都沒有,最近也不知道是怎的了,連個鳥影都少,“王爺怎麽還不回來呢?”

齊烈愣了一下,這是問題?這怎麽回答?這哪有答案啊?再說他又怎麽知道答案是什麽呢?王妃真是在問他?

“王爺怎麽還不回來?”子攸又問了一遍,這句話她問了兩遍,越問越是心酸,禁不住淚如雨下,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齊烈手足無措,瞪大了兩隻眼睛,憋了半天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子攸自己哭夠了。擦了擦眼淚。轉身就走。齊烈連忙跟著。這是怎麽說呢。剛才王妃哭成那樣。他還以為要出什麽大事呢。可是這會兒她擦幹了眼淚。又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似地。

子攸回到柳葉房中地身後。上官縝正坐在椅子上等她。他一臉地愁容掩都掩不住。“攸兒。事以至此。恐怕我不能再留在王爺那裏幫你們了。”

子攸點點頭。“是我寫信叫司馬昂把你送回來地。”她低下了頭。“我是不知道怎麽辦好了。柳葉就是不醒……你有辦法嗎?都……都是怪我。”

“是我地不是。怎麽能怪在你頭上。”上官縝低低地歎息了一聲。“我也無能為力。隻能聽天由命了。

不過我知道江湖中有一位神醫或者能讓柳葉醒過來。如今我也隻有去求求他了。”

“都是我……”子攸話沒說完。上官縝就舉起手。要她不必說了。

“多虧了你給他解毒,要不然等我回來,他就已經沒命了。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些事豈是人力能左右的。何況禍根都在我身上。(海味書屋 www.hws5.com)”上官縝勉強笑了笑,他還能笑得出來,可是已經沒有半點昔日的風流倜儻,“倒是前線地事,我還要跟你說一說。”

子攸抬起頭來,上官縝有些猶豫,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起,子攸越發有些惑,最後上官縝又歎了口氣,“也罷,我就跟你直說了罷。如今你也不是女子,是個守城的主將了,我該把情況如實告之於你。子攸,就在我離開地時候,你爹爹已經準備決戰了。”

“什麽?”子攸驚訝得不知不覺提高了音量,“現在就決戰,按照日子推算,現在爹爹的軍隊和司馬昂這邊的軍隊應該還相距一段不近的距離呢!他現在就要從那邊發起決戰,是要把蠻子都壓到司馬昂那頭去嗎?爹爹倒是會算計,他一定覺得即使司馬昂和澹台忌抵擋不住後撤的蠻子,後頭還有這個銅羊關在這兒擋著。”

“不全是這樣的。王爺要我捎話給你,大將軍也是迫不得已,實在是京城地糧草已經斷了,再不進攻,大軍就要自敗了。”上官縝說道,“這是王爺給你的書信,我想他還會在上麵詳細說明地。”

子攸接過了上官縝遞過

信,拿在手裏就忍不住摸了摸,最後揣進袖子裏。不是已經瘋了,他是唯恐天不亂嗎?”

“你這裏怎麽樣?穆建黎也不會再給你糧草了吧?”上官縝向她問道,“帶兵打仗我不大懂,不過也知道糧草是最重要地。”

子攸搖了搖頭,“眼下還不要緊。倒是哥你什麽時候帶著柳葉走呢?”

“今天就走。”上官縝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柳葉,他已經習慣了他像隻猴子一樣吵鬧了,現在這樣安靜,他地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好,我去叫人準備。”子攸連忙說道,其實她隻想找個借口再出門去,上官縝那種說不出口的哀痛讓她萬分難過。她走出門去找來了兵士,叫他們去準備馬匹車輛,又叫人去準備飲食清水,還有路上用的藥材銀兩。

子攸看著人都分頭去忙活了,她躲在一邊取出司馬昂的信,展開讀了起來,司馬昂先說了那頭軍情的緊急事態,後頭都是叮囑她不要太苛責自己,也不要太難過的話,司馬昂的字跡很草,大約是時間緊急來不及的緣故,可是信卻很長,厚厚的一疊。子攸的眼淚不由自主地落在信上,模糊了一片字跡,子攸連忙拿袖子擦擦,仔仔細細地把信又讀了兩遍,生怕有一個字落下,臨了又哭了一場。也就是時候了,侍從們把她要的東西都準備齊全了過來向她複命,她又親自都查點了一遍,確實想不到什麽遺漏的。

她回到房裏看著上官縝還坐在柳葉床邊,那頹唐失意的模樣就像是一個老男人,子攸模模糊糊地想到,如果柳葉真的醒不過來了,那麽從前那個意氣風發風流瀟灑的上官縝便也死了。她有些害怕柳葉走,柳葉也走了,走到她看不到的地方了,如果不再能夠回來,那可怎麽辦呢?那時候上官縝也就不會再回來了,她失去了他們,她……她真想再多跟他們待一會兒啊。

上官縝摸了摸子攸的頭發,酷愛習武的男人,手掌粗糙得很,“萬事小心,千萬小心。”

子攸忍著眼淚點點頭,上官縝知道子攸在想什麽,這個妹子他認下了就是認下了,這麽多年,他都拿她當親妹妹一樣寵著嗬護著,也許他確實本來就要比穆建黎更像是她的親哥哥。他知道她害怕這一次就成了永別,尤其他們分別的地點又是這裏,這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沒有多少陽光照進來的城關。

“別惦記我們了,自己小心。

”他不放心子攸,不管怎麽說她也真是個小女子,小女子有小女子的弱點,她不能真的像男人一樣冷血無情。他歎了口氣,“也不要自責,這一切都是哥哥的錯。哥哥現在很後悔沒早聽你的話,早點退了那門親事。唉,什麽江湖道義,什麽麵子裏子……唉,我早該知道什麽是最要緊的,什麽都是虛的。”他又看了看那個哭腫了眼睛,還泫然欲泣的子攸,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發,“也不要過於擔心你夫君,他是個很強的男人,無論什麽情況下都能活下來的。不過……金吾衛裏有兩個人功夫不錯,身世背景不大清楚,常待在王爺不遠的地方監視他,劉舍曾暗示過,那幾個人是大將軍的人。我一直很防著他們幾個,不過王爺不讓我告訴你,怕你太擔心。王爺說的也有道理,不到仗打出個勝負來,大將軍是不能把他怎麽樣的,畢竟現在的金吾衛隻有他能統帥。說起來他也不容易,那些親貴,真是……我不說了,子攸,別害怕,放開步子向前走,不會有事的。我走了,你也不要再哭了,哭哭啼啼的,一點也不像穆子攸了。”

“像不像誰我才不在乎,我隻希望柳葉沒事。”子攸看著上官縝抱起了一點知覺都沒有的柳葉,再也忍不住眼淚了,她跟出去,一直跟到馬車邊,依依不舍地看著柳葉躺在車上。她伸出一隻手,拉住了柳葉的手不想放開,她很怕她鬆開了手,就再也見不到他,那麽多的過往那麽多暖融融的記憶,就要被這輛不起眼的馬車帶走了。

上官縝拍了拍她的肩頭,“一定會回來的,子攸,我們是不會把你自己丟在這裏的,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帶著他回來找你。”

子攸點點頭,卻舍不得鬆開手,她的夫君遠遠地在戰場上,她的弟弟死了,現在她的朋友也要走了,生死未卜。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子攸又一次站在銅羊關的城頭,感受著迎麵而來的長風,那裏麵已經帶了絲不易被覺察到的暖意,似乎這個冰冷多雪的冬天就要過去了,可是子攸也說不準,她想想是不是這個時候京城的花都要開了,可是她也想不起來,好像在京城的那些往事都過去一百年了。

隻是子攸就算踮起腳尖也看不到前方的戰場,隻能零星得到來自那裏的消息。義兄上官縝帶著柳葉走了五天了,她也沒有得到他們的消息,她能做的隻有等待,等待。已經不再有從京城運來的軍糧,不過子攸想到隻要這裏一天勝敗未定,穆建黎也就不敢稱帝,一切都還來得及,最要緊的是倉庫裏不斷減少的軍糧。

子攸已經跟沈放商量著限製每天的糧食供應了,換來的是一片怨聲載道,好在現在沒有銅羊關上沒有作戰的需要,不然子攸真不知道最後他們還能不能有戰鬥能力了。

沈放現在快成了她的賬房先生了,來不來的就抱著一個算盤,劈裏啪啦地打,算著怎麽省才能把糧食多用幾天。有一天他是在被弄混了頭,看看左右無人,衝著穆子攸就說了一句,“虎賁將軍這是作死,他不知道大將軍會有回京城的那天嗎?王妃娘娘,小的我鬥膽問一句,大將軍回京之後能不能幹脆利落地把他的腦袋砍下去。”

子攸地臉色沒變,她平靜地看了沈放一眼,沒有回答。

“王妃娘娘,我跟您交個底兒,”沈放斜靠在城牆上,那模樣有點放浪不羈,“要是我跟台將軍願意巴結上朝廷裏哪個位高權重的人物,那我們也不至於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一守就是幾十年了。(海味書屋 www.hws5.com)”

子攸微微笑了笑,“大將軍是不會殺虎賁將軍的,他是大將軍唯一的兒子。”

“嗬嗬。”沈放低聲說道,“王妃娘娘,老百姓說女婿是半子,難道王爺就不是大將軍的兒子嗎?至少王爺可沒有到處存心想要大將軍的命,而且,按照前頭傳回來地消息,他還救了大將軍的命。”

子攸挑起眉頭,“沈將軍得到前頭的消息了?”

“剛剛到。”沈放略略欠身行了個禮。將手裏拿著地軍報呈給子攸。

子攸連忙打開。一目十行。已經看到軍報地結尾。“爹爹居然被蠻子地一夥精兵圍困。是地。是。爹爹曾經說過。蠻子在被大軍壓住地時候。不是向後逃跑。而是會迎著敵人向前。他們是向著爹爹地方向衝地。天啊。我居然給忘記了。”子攸把軍報翻了過來。“沒有了嗎?”

“哦。雖然很簡短。但是上麵寫地很明白。”沈放解釋道。“是王爺親自帶了一隊人馬衝進蠻族地陣營。襲擊蠻族地中樞。圍魏救趙。才解了大將軍地圍。”

子攸又重讀了一遍。她還是不放心。軍報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隻說了大將軍平安無事。她放了一半地心。可是司馬昂呢。一句話都沒有提及。齊烈剛好走過來。站到子攸身後看了一眼她手裏地軍報。“王爺如何呢?為什麽沒有提及一句大將軍嘉獎王爺地話。難道王爺……”他看了王妃一眼。把後半句不吉利地話咽了下去。(海味書屋 www.hws5.com)

沈放搖搖頭。“不會是王爺有事地。依我看隻是大將軍不想過多提及王爺地功勞罷了。不過王爺已經是王爺了。也確實無賞可賞。他有功勞隻會增加他地威信。大將軍不大樂意也可以想見。若是王爺出了事。大將軍一定會明文通告各處地。”

子攸沒有說話。沈放說地隻是有那麽一點道理。可是戰場上各種情況變幻莫測。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什麽都說不準。她鎖緊了眉頭。焦急萬分。可是她能做地還是等待。等待等待。她不知道自己這樣等下去會不會有一天做出點瘋狂地舉動。更何況。戰爭必須快一點結束。她已經感覺到了京城裏那詭異地味道。皇後。和皇後地女兒……子攸攥緊了拳頭。如果果真有一個皇後地女兒。那麽皇後是什麽時候生下她地。她為什麽會待在宮外?蕭國棟隻是隱約聽族裏地人說起過。皇後生過一個女兒。他並不像是在撒謊。可如果她真地生了一個女兒。那麽司馬昂是哪裏來地?哈。怪不得她屢次不顧司馬昂地死活。那根本不是她愚蠢。而是她根本就不在乎。

司馬昂……司馬昂一定什麽都不知道。他從不

的母後吧,他那隨時都可能置他於死地的母親—想到了蕭吟的孩子絕不能留下,六兒是對的,她不該在這種時候仁慈,那個孩子……現在還不用考慮吧,畢竟那個沒有司馬昂血統的孩子還不到出生的時候。她應該告訴司馬昂嗎?她還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告訴他呢?告訴他一個蠻子的話?告訴他蕭國棟那道聽途說的話?然後讓他心煩意亂,心痛難過?因為最重要的是司馬昂如果真的不是皇後的兒子,那麽他就一定不姓司馬,他知道了以後會怎麽樣?他受得了嗎?她得把這個秘密隱藏起來,因為這個秘密太大了,大到或許司馬昂都無法承受。可是她是不在意的,她不在意司馬昂到底是皇族的嫡係血脈,還是沒有身份的人,那都沒有關係。

沈放不知道子攸為什麽發呆,他以為她隻是過度擔憂,王妃的臉色最近很不好,人也消瘦了許多,他真有點擔心她會在這個陰暗的城關裏徹底垮下去——她可是大將軍的女兒,是比這個帝國裏所有的公主都還要尊貴的女子。如果她在這裏病倒了,他可承擔不起這個過錯。而且,他覺得她還不錯,雕琢雕琢是塊做將領的料子。或許根本不用雕琢,現在她就應經快要把他的權力都搶走了。不過他倒不在意,他發覺自己很願意信任這個小女子,如果她的夫君,那個小王爺將來有機會繼承皇位,那大顥國會很不一樣的。沈放自己在二十五歲以前就已經對大顥國徹底失望了,可是現在他能有幸識得這一對璧人,他倒希望自己能活著看到當他們走到帝國的最高峰,那以後這個國家會有些變化,軍隊也會有些不同,他比台忌年輕,他或許還有機會看到自己的軍隊橫掃草原。

“王妃娘娘,您看起來很是疲憊,不如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沈放說道,“一旦前方有了消息,我即刻就派人去通知您。”

“好吧。”子攸點點頭,她的確累了,她自己也覺得身體在變得虛弱,她知道是自己受傷之後沒有調養好,可是這一次一次的事情讓她沒法安靜地休息,哪怕是躺在床上,她的思緒也不停地跳動著,她不斷地想著各種人的話,真話、假話,各種利益關係,各種已經出現的端倪,有時候她想停下來,什麽都不想,可是她也做不到。她開始有些失眠了,她沒有一次這樣思念司馬昂,有時候她整夜睡不著,不過她覺得隻要司馬昂在,在她的身邊,她就能夠什麽都不去想,她就能夠睡個好覺了。然後她又會想到死了的穆延暉,想到柳葉……想到她總是做不好,總是做不到。

有時睡著了她又會夢見皇後,夢到十幾歲時的司馬昂,夢到皇後要害死他,有時候她又會夢見司馬昂的親生父母,她像是也變成了一個小孩,她求他們保護司馬昂,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力量太小了,可她總是連他們的臉都看不清楚。

醒過來的時候,她就覺得會做這樣的夢一定是因為她的女人心性。因為最大的危險肯定來自穆建黎和爹爹那裏,這是顯而易見的,她卻耿耿於懷蕭皇後不是司馬昂的親生母親這件事。現在司馬昂已經是個男人了,並不生活在她的宮中。

她跟沈放談話之後的那天晚上她又做了那個夢,驚醒之後,她發覺自己躺在床上,微微地有些喘息,夢她隻記得一半了,但是卻知道一定是個噩夢。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想到自己也許並沒有錯,反複出現的夢境並不是憑空而來的。她忽然想到,蕭家竟然控製了三分之一的金吾衛兵變,他們是怎麽做到的?難道隻是在金吾衛中嗎?那麽其他的地方呢?其他的地方呢?如果蕭家已經不動聲色地進入了穆家呢?力量難道一定要體現在軍隊上嗎?難道力量一定是男人才有的嗎?如果蕭家與穆家早就連在一起了呢?那些事不是不會發生的,隻是她還沒想到而已。

子攸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忽然想到了那個女人是誰?那個皇後的女兒。那個被司馬昂替代了位置的女人應該是誰。為什麽蠻族的皇子說有一個皇後的女兒從王府裏向蠻族的武士發布命令。她的額頭上有汗淌了下來,她想去洗把臉,忽然聽到外頭有異常的動靜。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八章

子攸坐在床上,好一陣子才意識到她耳朵裏聽到的各種聲音都是真實的,不是失眠帶來的幻覺。她聽見一隊士兵的腳步聲,仿佛這間房子的四周都是士兵,隻是他們的腳步聲很輕,似乎無意被發覺。偷襲?刺殺?叛變?子攸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不過她坐著沒動,她等待著,一隊士兵從她的窗前小跑著經過,火把的光從窗口走馬燈一般地掠過。

緊接著,她聽見門口有聲音了,是幾個人低低地交談聲,她聽見外屋的侍衛站起來走路的聲音,但是沒有任何侍衛出聲示警,也沒有兵刃相擊的聲音。她聽見一個人說話的聲音略略高了一些,她隻聽見了一句“王爺”,接著就聽見齊烈略提高了聲音打斷了那人的話,“小點聲,王妃娘娘好容易睡下了。”

子攸還在細聽,那幾個聲音都小了下去,底下的話她都沒聽清。她出聲喚了一句,“齊烈,誰在外頭。出了什麽事了?”

說話聲徹底停了下來,她聽見齊烈有力的腳步聲向這邊近了,齊烈在門外停住腳,“回稟王妃娘娘,剛剛有人刺殺沈將軍,沈將軍無事,隻是受了些輕傷,刺客事敗後自殺。沈將軍派人來知會這邊,我見王妃睡下,就做主調銅羊關裏的守軍五百人過來。不想驚醒了王妃娘娘。不過王妃娘娘請放心,到現在還未看到金吾衛兵變的跡象,城牆四周也加派了巡邏人手,也沒有見到銅羊關四周出現蠻子。”

子攸卻不能放心金吾衛,才剛得到爹爹險些出事的消息,這裏就有了刺客,這也未免太過巧合。她立刻向門外說道,“派人去把金吾衛的大小頭領都召到這裏來,隻說我要見他們。他們如今都分開住宿在銅羊關守軍的兵營裏,分頭去召他們,要悄悄地一個一個去叫,不要大張旗鼓,不要叫他們知道我還召見了其他人。”

“是。”齊烈在外邊答應著。

子攸起了眉頭,心裏仍是放心不下。又是刺客?在這個時候要刺殺銅羊關裏的守將。是誰?是穆建黎還是蕭家?隻怕是兩者皆有。他們又得到什麽風聲了?最可惡的是,每一次這些人都搶在她的前頭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就算不是聾子瞎子也是半聾半瞎了。

齊烈在外頭迅速把王妃交代的差事交給了幾個妥當人去辦,又向王妃回稟道,“王妃娘娘,還有一事,大將軍……大將軍又發來軍報,斬獲三萬蠻軍首級,大獲全勝,不日即可班師。”

“班師?”子攸緩了一口氣,“啊,原來如此,怪不得要來刺殺守將,看來是怕大將軍回京啊,所以就自己狗急跳牆了。”她說了一句話便低頭不語,三萬?蠻族主力有十萬之多,可他們自己呢,勞民傷財興師動眾費勁周折地布了這個局竟然隻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估計實際的結果是蠻族地主力突出重圍了,爹爹已經無戰可戰,所以才要班師回朝的,何況糧草估計也要耗盡了。軍報上說斬敵三萬,大獲全勝?全是他媽的扯淡。如果這個數目屬實的話,單從數目上看倒是大顥國開國以來少有的大勝仗了。隻是子攸心裏清楚,恐怕爹爹那裏至少也要損失了五萬人,殺敵一萬自損八千尚且不算是勝,現在這局結果,誰輸誰贏可不像是像軍報上說的那樣。這個該死的穆建黎,如果不是他掣肘,這盤棋也不至於輸成這樣,他的心難不成真的被狗吃了嗎?

不過事以至此。還有什麽可說地。隻是……隻是這一次軍報回來。司馬昂無論如何都應該捎過來封信才是。哪怕隻有隻言片語。至少是向她報個平安。

“王爺沒有任何消息送回來嗎?”子攸又向外問道。“軍報裏沒有提及。他也沒有信回來?也沒有派什麽人來傳個口信兒?”

“還……還沒有。”齊烈地聲音有些緊張。“王妃娘娘不必太掛懷。再過幾日大將軍就要打銅羊關回來了。到那時自然是能見到王爺地。”

“是麽?”子攸低低地重複了一句。她是和衣而臥地。這會兒已經披著鬥篷坐了半日了。“齊烈。你進來。我有話要問你。”

“是。是。”齊烈遲疑了一會兒。才進門來。站在門口等著子攸問話。可是子攸卻看著他四五句話地功夫都不出聲。齊烈越來越緊張。“請問王妃娘娘有什麽話?”

“齊大哥。王爺到底怎麽了。你是不是瞞我什麽?”子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是特別不能經事兒地人。這你是

。不管王爺出了什麽事兒,你都要告訴我,或者我能幫他,你該知道的。如果你不說,那就叫方才在外頭跟你說話地那兩個人進來,我親自問他們罷。”

“王妃娘娘。”齊烈還是有些猶豫,可是也知道不說不行,“其實……其實也不……不大嚴重。就是王爺在最後一場仗裏,腿上受了傷。”

子攸咬緊了嘴唇,她一句話都沒說反而讓齊烈摸不著底,就越發地擔心,“王妃娘娘,正好回來送軍報的是兩個金吾衛,您可以問問他們。王爺就是腿上中了一箭,不大嚴重。”

子攸鬆了一口氣,她剛才瞧著齊烈的眼色,還以為是司馬昂的腿斷了,“箭上淬毒了嗎?”

“沒……沒有。據說王爺中箭之後繼續作戰,那當然是沒有淬毒,如果是中了毒箭,那是不能發力的。”齊烈連忙答道。

子攸卻惑起來,“中沒中毒箭,下了戰場給軍醫瞧瞧不就知道了嗎?怎麽後頭的事他們不知道?還是爹爹大軍裏的軍醫都中了箭了?”

“哦,王妃娘娘,是這麽回事,那邊戰爭剛一結束,這兩個金吾衛就被派回來送信了,他們也就是來得及跟王爺打一個照麵而已,王爺叫他們回來之後順路到王妃這裏來報個平安。”齊烈磕磕巴巴地答道。

子攸卻越聽越是疑惑,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她狐地看了齊烈幾眼,就讓他把那兩個金吾衛也叫來,誰知兩個金吾衛說的卻很順流,隻是基本上就是把齊烈地話重說了一遍。

“王爺是那條腿中了箭?”子攸問到,兩個人異口同聲地答道,“左腿。”

子攸無奈,又問道,“當時你們兩個距離王爺不遠吧,看得這麽清楚,當時侍衛劉舍在王爺身邊嗎?”

“在。”兩個又差不多異口同聲。

子攸看他們兩個說這個的時候又不像是在撒謊,答得很快,眼神也沒有什麽變化。

子攸無計可施,心中卻越發擔憂,“你們就說說最後決戰那天戰場上的情形吧。”

兩個金吾衛互相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口齒更利落的就開始描述決戰時候的情形,決戰是在晚上進行的,蠻族的士兵都拚了命,硬是從正麵撕開一條口子衝了出去。本來王爺跟台將軍在後麵並不吃緊,可是蠻子地主力後來直奔帥旗所在地方,簡直就是要跟大將軍拚命了,而大將軍的士兵是平鋪開圍著蠻族軍團的,這就好比是盾。而蠻子集中了兵力不理左右翼,直衝向大將軍所在的位置,那就好比是矛。大將軍本沒想到蠻子會有如此打法兒,誰不知道大將軍所在地方是精兵最強的地方呢?誰能想到他們會集中兵力打最難打地地方。可是蠻族軍團精兵組成的這隻矛又實在是銳不可當,大將軍險些吃了大虧,還是王爺眼觀六路,瞧見不對勁兒,從金吾衛和澹台將軍地軍營裏召出一批不畏死的精兵,突入蠻族軍團中,奇襲指揮蠻族作戰地幾個部族首領。說起來,那可真是神了,以前隻見過有蠻子這麽打的,可從沒見一板一眼排兵布陣地中州人有這種拚命的打法的。一時間就把蠻子給打懵了,那股精兵又趕緊回去救自己的族長。這麽一衝一擋,雙方都亂了,蠻子就順著大將軍的左翼衝了出去。

後來直打到火把基本上全都滅了,亂糟糟的,出了不少自己人誤殺了自己人的事。王爺就是在這個時候中了一箭,當時他們兩個剛好在附近,還聽到侍衛劉舍大喊的聲音的。

子攸心中一動,“你說那個時候有自己人誤殺自己人的事?那麽王爺是被蠻族士兵傷著的,還是說,他是被自己人傷著的?”

“應……應該是……蠻子,不過那個時候,蠻子已經逃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數都是沒……沒什麽戰鬥能力的了。”那個金吾衛的聲音低了下去,有點不願意說了,他看了同伴一眼。

那個金吾衛咬了咬牙,他素日挺敬服王爺的,再說他是個侯爺出身,膽子要比一般的金衛還大,倒不怕說錯話,“王妃娘娘,我看就是咱們自己人幹的。因為王爺中了那一箭的時候,我聽見侍衛劉舍憤怒地大喊了一聲,喊的就是一個金吾衛的名字,我看一定是他看見了射冷箭的人。”

子攸的心又亂跳了起來,她的頭有些暈,身上也出了好些冷汗。


第一卷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斷有大將軍的書信來到銅羊關,他的大軍不日即可抵達。每一封書信子攸都看了,可是每一封書信裏都沒有隻言片語提到司馬昂。子攸的失眠一天比一天嚴重,她等待著,可是也沒有等來司馬昂的一封書信,和一個先行回來傳話的差人。她沒有再逼問齊烈是不是知道了什麽她還不知道的消息,她寧願相信司馬昂不捎信回來那是因為他想突然出現在她的麵前。

大軍就要回來了,他們擊退了蠻子,金吾衛們也將要可以回到京城裏了。所以這一些天,銅羊城裏一片喜氣洋洋,夜晚金吾衛們偷偷摸摸賭錢飲酒的次數在不斷增多,將軍們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個人都歡天喜地的等著大軍凱旋,等著回家。隻有子攸不知道自己在等著什麽,她越來越能感覺到風裏的暖意了,大將軍回來的那天早上她甚至在營房的牆根裏看到了一葉綠草。

那是個下午,子攸站在她的城頭上,她看著那隻軍隊遠遠地出現在天邊,慢慢地近了。她聽見馬蹄踏在地上的巨大聲音,她看見無邊的旌旗,還有喧天的鼓樂號角,那是大顥國的軍隊,大顥國的精銳,子攸看著整齊的黑色鐵甲隊列從她腳下的門洞裏穿過。這是多日以來銅羊關第一次打開城門,危險已經過去了,銅羊關從來也沒有這麽喧囂熱烈過。沈放正在城門口,等著迎接大將軍,可是子攸站在城上沒有動。

她看到了爹爹,身上穿著威武的盔甲,讓他看起來似乎還和當年一樣威武。她還記得她小的時候,爹爹可以一隻手把她托起來,讓她騎在他的肩膀上,他帶著她檢閱了他的軍隊,她看到男人們敬畏崇拜的目光,他們看的是她的爹爹,她覺得很驕傲,她為爹爹而覺得驕傲。

她喜歡軍隊,喜歡那種整齊劃一所帶來地威武雄壯,喜歡那種不畏死亡所鑄成的氣吞山河,可是到了現在她才知道,她是怕見到別人的生死的。她看到了台將軍,老將軍麵色陰沉遠遠地跟在爹爹的身後。可是她沒有看到司馬昂。她抬起一隻袖子,向爹爹揮了揮,眼淚從她的眼裏滾落下來,她看到爹爹抬起頭來看她,可是太遠了,她看不見爹爹的神情,隻覺得他的眼裏也是陰沉地。她忽然想從這裏墜下去。她不想回京城了,她抬起頭看著天空,有一隻雄鷹高高地翱翔在雲上,她很羨慕啊,她也想飛翔一次,她想越過高高的城牆,最後飛翔一次,然後墜落在塞外的草地上,她不能把司馬昂一個人丟在這裏。

一隻手扳住了她的肩頭,她從幻象中醒過來,慢慢地回過頭去,是齊烈,他按住了她的肩頭,惱怒地問她,“王妃娘娘,你要幹什麽?”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齊烈粗聲粗氣地說,“王爺還不一定回不來。(海味書屋 www.hws5.com)王爺……王爺一定會回來地。”

子攸的嗓子啞了,她用沙啞的聲音問他,“那麽王爺他怎麽了?他為什麽沒在回來地隊伍裏?”

“我隻知道王爺他失蹤了,在決戰之後他就失蹤了,我不信王爺會死。

”齊烈的眼睛血紅了,他在壓抑著什麽,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我以為他會跟著大軍回來,所以我沒讓那兩個金吾衛跟你說實話,我怕王妃娘娘受不了。現在,我還是認為王爺會回來,他那樣的男人不會輕易死地,沒人殺得了他。王妃,你得挺住了,王妃——”

他還在叫她。可她已經聽不清楚了。她沒有再向城牆走去。她轉過身快步走下城樓地台階。齊烈緊緊跟著她。

子攸穿過台階下頭地幽暗過道。穿過嘈雜地擠滿了士兵地街道。有人停下來向她行禮問安。她都聽不見。她走到站滿了侍衛地大堂。有一個人似乎想要阻攔她。她沒有說話手移到了腰間地劍柄上。那人馬上就被另一個大將軍地侍衛拉開了。子攸走進大堂。爹爹就端坐在正中間。四周站滿了沉默地眾位將軍們。大廳裏死氣沉沉。沉悶壓抑。爹爹看起來好像老了十歲。他那雙銳利地眼睛似乎都有些渾濁了。腰也有些佝。隻是一場戰爭而已。竟然消耗了爹爹地精神。子攸心裏一酸。她真想走過去擁抱一下她地爹爹。可是她地心裏更疼。像刺進了一柄匕首似地。

穆文龍看了看他地女兒。他本來想叫她下去。可是一眼看見女兒瘦成那個可憐地模樣。他地嘴唇有些發抖。想嗬斥地話也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子攸吃了很多苦。早知道會是這樣。他或許不應該把她嫁給司馬昂。“你們都退下去吧。”他疲憊地揮揮手打發掉了他地將軍們。“子攸。你過來。叫你地侍衛也下去。難道你來見你地爹。還要侍衛緊跟著嗎?”

齊烈站著沒動。他地眼睛已經血紅。他已經不覺得大將軍是子攸地爹了。在他看來。既不會有殺掉自己兒子地父親。也不會有殺掉自己女婿地父親。這個老人一定是殺人殺地沒了血性了。他不信任他。如果子攸真地跟他鬧崩了。不見地他就不會殺子攸。

“齊烈。你到門外去。”子攸低聲命令道。齊烈又站了一會。轉過身。昂首走了出去。

“好。好啊。”穆文龍輕聲笑了起來。“如今連女兒都這麽厲害了。(海味書屋 www.hws5.com)看你帶出來地好侍衛。”

“一個侍衛,他不好了,你可以殺掉他。”子攸低低地說著,聲音冰冷,“我不好了,你也可以殺我,都殺了,就幹淨了。”

“你說什麽?”穆文龍猛地站起身來,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那雙眼又陰厲地瞪著子攸,“穆子攸,我是縱得你上天了麽?”

“司馬昂呢?”子攸沒有生氣,她的聲音更輕了,飄乎乎的,沒有任何威脅和抱怨,好像已經不對這句話的答案報以任何希望。

“我沒有殺他。”穆文龍看著子攸,她畢竟是他的女兒,他有些於心不忍。

“是蠻子殺了他?”子攸忍住眼裏的淚水,“他是怎麽死的?是怎麽被殺死的?死地痛快嗎?還是死的痛苦?”

“子攸。”穆文龍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他長歎了一口氣,聲音變得柔和了,像是子攸小時候,他哄子攸的聲音,“孩子,爹爹會再給你找一個好夫婿,找一個好相貌,好文采,好武藝的夫婿,你說好不好?”

“是你殺了他的?”子攸執拗地問道,“根本就不是蠻子殺了他的,是你殺了他?你是怎麽殺他的?”

“子攸,我沒有殺他,是他自己失蹤

完了仗,他就不見了。”穆文龍煩躁地回答她,“去哪了,可能是被蠻子殺了,屍體也被帶走了。何況,你不是早就有這個準備嗎?咱們不是說過,有一天我可以殺了他嗎?”

“那是說他如果背叛你的話,可是他根本就沒有背叛你,他還救了你地命,可是你卻殺了他。”子攸突然尖叫出來,淚水奪眶而出,把穆文龍記得好像自從子攸八歲以後,他就沒見她這樣尖叫失態過。“就因為他是皇子,你就要殺他,你已經握著天下的兵權,你已經富有天下了,為什麽你還不能放他一條命呢?就因為你想把這個權利留給那個畜生穆建黎嗎?”

“你敢跟我叫喊?”穆文龍抬手打了子攸一記耳光,“把你的嘴閉上,回你的房裏去,明天就回京。”

子攸的眼淚再也收不住了,她痛苦地看著她地爹爹,“你為什麽這麽恨我,我做錯過什麽嗎?還是我本來不應該出生。”

“你胡說什麽?看看你的樣子,就像個瘋女人了。”穆文龍有些心煩意亂,他想走開,可是子攸拉住了他的手。

“爹,難道隻有穆建黎是你地兒子嗎?我就不是你的骨肉嗎?你可以不疼愛我,可是你怎麽能這麽恨我呢?”子攸拉住了他的手不讓他走,她渾身顫抖地大哭著,“在我小時候最需要娘的時候,你就在我麵前把她活活掐死,我就那麽孤零零地活了這麽大,過完了我地前半生,現在我出閣了,我本以為隻要小心翼翼我就可以心滿意足地過完下半輩子,可是你又把我的夫君殺死了。你是因為恨我嗎?所以才要讓我這麽痛苦?你為什麽不在掐死我娘的時候,就把我從桌子底下拖出來掐死?”

“子攸。”穆文龍陳年的舊痛被子攸戳了出來,他的手有些發抖,掐住心愛的妻子脖子時地那股溫熱似乎還留在他的手上,“子攸。”子攸地臉是那麽地像他的亡妻,一模一樣地美麗,一模一樣地帶著絕望地神情。

子攸把匕首從腰間抽出,穆文龍猛地警醒了,他想到子攸是要刺殺他,他本以為穆建黎或許會做這種事,可是子攸是不會的。他心口裏地柔軟被憤怒代替了,他的右手迅速抽出劍來要刺向子攸,他甚至都沒有看清子攸是用手握著刀刃,拿柄對著他的,他就已經動手了,他已經太習慣了猜忌和冰冷的殘殺。幸而子攸的臉是那麽地像他死去的妻子,他躊躇了一瞬間,子攸把匕首的柄塞進了他的左手裏,可她已經看到了爹爹的舉動,她笑了起來,“哈哈,你殺了我吧,殺了我然後跟你的兒子一起去共享天下太平。你既然真的想殺了我,就趕緊殺我,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的手抓住了她爹爹的左手,現在她是真的相信這個家裏沒有什麽親情可言了,她不是誰的誰,或許她是司馬昂的妻子,可是司馬昂已經不在了,她又有哪裏可以回去呢?幸虧她是司馬昂的妻子,不然死的時候還跟任何人都沒什麽關聯,那她多可憐啊。她帶著爹爹的手,把那柄匕首猛地刺向自己的腹部。

穆文龍才意識到女兒是要幹什麽,驚呼一聲,拚命掙脫子攸的手,他畢竟是武將,子攸沒有他那麽大的力量,匕首被他拋在了地上,可是匕首的尖還是刺破了一點子攸的腹部。子攸站在那裏似笑非笑,臉上帶著淚痕,腹部的衣服帶了一點可怕的鮮紅,握過匕首刀刃的手上不斷地滴下血,他左手的劍尖還抵在他女兒的胸口,那裏也有一點鮮紅,他驚駭地望著自己的女兒,又望了望地上帶了血的匕首。他向門口看去,想要叫侍衛去叫軍醫來,一眼看見齊烈驚愕地呆立在門口,仿佛是聽見喊叫衝進來的。

那個高個的侍衛呆呆地看著穆文龍,慢慢地,他的臉上露出一種毫不遮掩的鄙視,穆文龍記得自己這一生還從未被人這樣厭惡鄙視過,他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說話。

子攸看了看還抵在她胸口刺透了一點皮肉的劍,“你真的要殺我?那你一定要剮了我才是。把我的肉和骨都拿去吧。我的骨肉得自於你,就把骨肉再還給你,那麽我死了以後,就不再是你的女兒了。要不然,被自己的爹爹這麽忌恨,我怕我死了都沒法兒超度。”

齊烈走了過來,他扶住了子攸,“大將軍,連畜生都不會咬死自己的幼仔。”

穆文龍從呆滯中醒過來,丟掉了手裏的劍,仿佛也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麽。

他想伸手撫摸自己女兒的臉,可是齊烈扶著子攸向後退了幾步,“兒子再不肖,卻可以繼承自己,女兒再好,終究是該死的。王妃,咱們走吧。您犯不上死,走吧。”

子攸像是已經失去了魂魄,她跟著齊烈走了。穆文龍還在呆呆地看著劍尖上的血,他剛才幾乎就要毫不猶豫地殺掉自己的女兒了,他是怎麽了?

無人的大堂裏,他慢慢地向正中間自己的椅子走去,忽然覺得自己已經老邁不堪。他叫了他的副將進來,“派人去,多派人去尋找王爺。”

他的副將一愣,“大將軍,他應該已經死了。他……他明明中箭摔下了馬,被亂軍踩踏,連屍首……”

“去找!”穆文龍忽然怒吼了一聲,把副將嚇得不敢再言語,穆文龍疲憊仰在椅子上,“去找他,他這人……不凡,說不定不會死。你們找了那麽多遍都沒找到他的屍體,說不定……他就沒死。去找他,就說是子攸的命令,多派人手,去找他,把他找回來,找回來。”

穆文龍扶住了自己的頭,他太累了,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老了,所以他最近才會不停地回憶起從前,他回憶起初遇妻子時的往事,那些往事鮮活得像在麵前;他想起子攸小的時候,病仄仄的,又瘦又小,被他抱在懷裏,他甚至都不敢太用力握她的胳膊,她是那麽嬌小可愛;他想起子攸突然要學騎馬射箭,她說要跟皇子一樣,他當時不明白,還懊悔,要是子攸是個兒子,一定比所有皇子都要強,可其實……原來子攸那麽小就喜歡司馬家的那個小子;他又想起子攸出嫁那天,想起子攸笑吟吟的模樣,他想起離京時,偶然瞧見的子攸和司馬昂對視時的那個模樣,他就又想起了少年時候跟妻子在一起的往事,心裏又酸又澀。如今他什麽都沒有了,他還以為自己什麽都有……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章

銅羊關外,殘陽如血。(海味書屋 www.hws5.com)

“大將軍已經派人去找了。”齊烈不知道怎麽安慰人,更不知道如何安慰一個女子。王妃隻受了些皮肉傷,並不要緊,可是要緊的是她也不哭了,隻是坐在那裏盯著牆上掛著的地圖看,一看就是兩三個時辰。

“大將軍已經派人去尋王爺了。”齊烈不知道說什麽就又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或許確實不是大將軍殺了王爺,王爺……王爺隻是在亂軍中迷失了方向,或者……”齊烈不想說下去了。

子攸茫然地轉過臉來,“或者被蠻子抓走了?那怎麽可能?在戰場上迷失方向?”子攸疲憊地閉上眼睛,“司馬昂會迷失方向麽?就算迷失了方向,難道他連銅羊關都找不到了嗎?”

齊烈答不上來,他隻是還存著希望,不願意相信。

子攸站起身走到桌邊,動作僵硬遲緩地想要點燃桌上的油燈,侍立在一邊的齊烈想上前幫忙,子攸固執地搖了搖頭,他又退到了一邊。油燈終於被點亮了,齊烈有些擔憂,“王妃娘娘,您覺得身上怎麽樣?不如就睡下吧。也許……也許明天大將軍派出去尋找王爺的人就能帶回好消息。”

子攸沒有回答他,她舉高了手中的油燈,照著牆上的那張圖,司馬昂失蹤的那片地域。齊烈心頭一陣難過,他真希望現在能有個女人在這裏陪著王妃,他這個笨嘴的大男人什麽安慰的話都不會說。他知道穆延暉的死,柳葉的重傷,鍾莫雨的背叛,上官縝地離開,這些事已經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打擊了她,他知道她最近每天都站在城關上,就是在等著王爺,這個看似無所顧忌的小王妃,其實就跟所有女子一樣脆弱,可是王爺沒能回來,

大將軍已經離開銅羊關回京城去了,他留下副將護送王妃回京,可是那個老將軍再三再四地來請王妃,她都沒有流露出半點要出發的意思。齊烈總擔心子攸留在這裏會想不開弄出什麽事來,那麽他就對不起王爺了,他是王爺的侍衛,不能保護王爺,就該把王爺的妻子平安地護送到安全的地方。可是他一時半會也開不了口勸王妃回京去,他也知道,待在這裏,總會覺得離王爺還是很近,若是回了京城,那就像是永絕了那點希望似的,讓人不寒而栗。

“王爺不會死地。”齊烈又說了一遍,他不會說別的,隻是翻來覆去地說這一句話。齊烈是厚道人,沒有上官縝那樣經驗老到,也沒有柳葉那樣來去都快的小聰明,他想不到太多算計不到太多。但是他就是這麽樣一個人,在昏暗的兵舍裏一遍一遍地跟子攸念叨著最簡單,實際上卻是最能鼓舞人心的話。

子攸已經聽了不知道幾百遍這句話了。她原本已經哭不出來也說不出話來了。感覺不到身上傷口地痛苦。感覺不到心口地疼痛。連四肢都僵直得仿佛不是自己地了。她好像已經死了。隻有最後一口氣還留在軀體裏。可是她不斷地聽著一個人跟她說。她最思念地人沒有死。她最心愛地人還活著。還是活生生地。沒有冰冷地躺在哪片草叢中……她地指尖好像一點一點地有了暖意。漸漸地她地呼吸越來越快。她似乎都能感覺她地經脈在一點一點地重新聯通。她終於劇烈地咳嗽起來。她憋悶地胸口重新感受到了真實地痛苦。她地右手拿著油燈。左手抬起來撫摸著自己地臉。她終於哭了出來。寬大地袖子滑落。露出司馬昂送給她地那隻玉鐲。她地眼淚滴在玉鐲上。又滑落在地上。齊烈看到她哭了出來。才鬆了一口氣。

“司馬昂不會死地是嗎?我從來沒想過他會不再回來。我送他走地時候。我……”子攸沒有說下去。她快速地擦掉了麵上地淚水。“我是怎麽了。我應該相信他。他怎麽會連自己地命都照顧不住呢。他活著……他活著……”她舉起手裏地油燈。(海味書屋 www.hws5.com)看著那張地圖。“他絕不會是迷路地。他從小就喜歡狩獵。要他迷失方向。那是絕不可能地。況且金吾衛說過。那天晚上月明星稀。要辨別方向是很容易地。他回不來。一定是因為他受了傷。而且攻擊他地人可能一直在追擊他。而他不能去我爹爹那裏尋求幫助。那就是說。那就是他看到了攻擊他地人就是我爹爹地人。沒有人親眼見到他死了。他就一定是還活著。如果他還活著。他就一定會想辦法回到銅羊關來。我知道他一定信得過我。”她扶住了自己地額頭。不停地揉著太陽穴。她地頭很疼。她都快要不能思考了。“如果我是他。我一定會回來。不會單獨留在蠻族出沒地荒原上。

不過我會避開大將軍地軍隊。那麽我一定會走這裏。”

子攸舉起油燈。照亮了地圖上更北地一塊區域。那裏緊挨著大漠。人跡罕至。就連蠻子都很少出沒在那塊荒涼地地方。齊烈抬起頭。驚異地看著地圖上被油燈照亮地那片區域。他原來心裏就

那絲希望變得越發強烈。他地心頭一陣喜悅。他隻得王爺一定不會死。可是卻沒想到這麽多。現在王妃說得合情合理。他幾乎激動了起來。“王……王妃娘娘。王爺會從那裏繞回來嗎?”

子攸看著那片荒原。那裏太過靠北了。而且中間有一段路或許還要冒險涉過一片沙漠。司馬昂會在那裏嗎?他會麽?一個生在宮廷。長在宮女手上地人是不會地。可是他是司馬昂。子攸想到他跟那些長在錦竹從中地富貴公子們有多大地差別。他在最困難地時候。會變得越發得堅韌。“你覺得司馬昂會走這條危險地路嗎?”

“王爺可從不怕什麽危險不危險,他最愛走危險的地方。

”齊烈脫口而出,言語裏頗有些驕傲,他又補充了一句,“而且王爺一定會回銅羊關來,他既不會心甘情願地等著大將軍殺他,也不會情願待在蠻子的地方,他一定會回到自己的國土上,就一定會進銅羊關。再說……王爺一定會回王妃的身邊來。”

子攸沉默地看著地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片浩瀚地草原和荒漠,仿佛已經看到了那裏的山山水水。

那麽她必須等到他,她必須得跟他在一起,跟他一起回去,因為從銅羊關到京城的這段路比荒原大漠更危險——或許他們不必回到京城——可是那前提必須是司馬昂還活著,司馬昂還活著。子攸攥緊了袖子,緊緊地咬著下唇,他必須活著,如果她失去了他,那麽她……

她得去找他,如果他受傷了,他是沒有可能拖著一條傷腿穿過那片廣袤而又沒有人煙的荒地的。她一時為了自己有這個想法而鼓足了力量,可一時又被司馬或許已經不在了的驚恐擾亂,變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齊烈,我要你跟離開銅羊關,去這片地方找司馬昂,有多少人會自願跟你一起去?”子攸向後退了兩步路,立刻覺得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了。

“王妃,我至少可以帶十一個人去。”齊烈深思熟慮之後說道,“他們是絕對靠得住地。”

子攸點點頭,“最重要的是可以信任,人數少一點並不要緊。”她重新舉起了油燈,照著那張地圖,“我知道司馬昂會走哪條路。他在混戰之中從戰場上逃脫了自己人的追殺,他身邊帶的人一定不多,隨身攜帶的可以喝的水也不會太多,所以他選擇回來的路時,絕不會離開河流太遠。在冰凍的河水裏,他可以隨時補充清水,而且這裏的河流都是東西走向的,沿著河走就可以走回銅羊關來。還有,他會繞開戰場和大軍回來地路線,但他同樣會選擇一條相對來說最近的路。這條路要遠過大軍的斥候所能走到的範圍,那麽在這個距離裏,他一定會選擇這條河。”

子攸地手指在地圖的一條粗線上劃了一道,“就是這裏,他一定會先沿著這條河走。在這裏,河水向南拐了一個大圈,他會放棄這條河,但是在這兒,在距離這條河大約兩天路程地地方,有一個湖泊。司馬昂的記性非常好,哪怕他隨身不帶著地圖,他也能記住這上麵的每一個地方。他可以依靠北辰來定位,到了這裏他在發覺河水開始拐彎的時候,他就會放棄河水,穿過這片沙漠的邊緣,直奔這條湖水取水。然後沿著這條小河向銅羊關繼續前進。”

齊烈仔細地看了地圖,他在心裏反複推敲了一下,王妃說的沒有錯,他雖然也沒有在廣袤地戰場上行軍作戰過,但是他知道狩獵的時候,當他們迷失了方向,司馬昂大約也是用相同地方法決定行走路線的。“王妃說地很對,我現在就去召集侍衛。請王妃在銅羊關等候,我帶著侍衛順著王妃說的這條路去尋王爺。”

“等候?”子攸苦笑了一下,凝神望著地圖,“我總是等著,總是等著。我已經等了太久了,我再也不想等了,也再也不想待在看不到司馬昂地方。”

“王妃……”齊烈覺得這是不行的,可是也知道他從來也沒能勸成過王妃,這個王妃性子的執拗程度可不亞於王爺。“可是王妃的身子近來這麽單弱,又剛受了傷,那……怎麽能騎馬到外頭去呢?外麵……外邊可危險的很啊,不但是咱們說不定會在草原裏迷路,就是遇見蠻子和野狼,那都不是玩的啊!若是王妃再出了什麽事,我……我將來可有什麽臉麵去見王爺?王爺走的時候,可是把王妃的安危托付在我的身上的。”齊烈急的汗都冒了出來,可是子攸還是沒有一點被勸動的意思。

“齊大哥,我的傷隻是一點皮外傷,劃破了皮罷了,還不到不能騎馬走動的程度。”子攸低了一回頭,“你去召集人,帶足弓箭、清水、幹糧,如果有外人詢問你,你隻說是要去打獵就是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黎明的第一抹微光照在銅羊關的城牆之上時,子攸就站在銅羊關外。她的心還在劇烈的跳動著,平靜不下來,她撫摸著手指上的扳指,那是她向爹爹索要權力的時候爹爹給她的,她從沒想到這個東西在那些高級將軍們的麵前有這麽大的震懾作用。怪不得她想把這個東西借給司馬昂的師父的時候,他死活都不肯收下。

她騎在馬上,外邊穿著的灰黑色粗布袍子遮住了裏麵的錦繡衣裙,帽兜帶在她的頭上,差不多遮住了她的半張臉。齊烈帶著十一個侍衛騎馬簇擁在她的身邊。她帶著他們一徑向前走,生怕銅羊關的老將軍翻了臉後了悔,追出來把她逼回去。她縱馬向前馳騁了一陣子,才停下馬來,回頭向後看。天又亮了一些,子攸驚訝地看著晨光照在那灰黑的城關上上,城關巍然屹立在兩山之間,她還是第一次站在外邊看著銅羊關,原來它是這麽巍峨壯麗。

一陣風從草原深處吹來,吹落了子攸頭上的帽兜,子攸一頭長發飄散了出來,被風高高地吹起,她卻仿佛什麽都沒有感覺到,隻是看著巍峨的銅羊關。

“王妃娘娘,您在看什麽呢?等咱們找到王爺就會回來了。咱們很快就會回來的。”齊烈說道。

子攸沒有回答,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也許是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孤獨地遠離自己的國土,她要踏上草原了,於是就有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惆悵。她有種預感,仿佛自己正在遠離爹爹,她並不恨他,他怎麽說都是她的爹爹,如果司馬昂還活著,她甚至可以原諒他。

可是她看著銅羊關,忽然又有了出嫁那一天時的某些心境,她對爹爹很眷戀,她在還沒有得到爹爹多少疼愛的時候就要走出家門了,她很想念爹爹。(海味書屋 www.hws5.com)

“王妃娘娘。”齊烈著急地催促了一聲。子攸轉過頭來,把帽兜重新戴好,策馬向草原的深處奔去。齊烈連忙帶著眾人追過去,王妃的騎術極好,他幾乎追不上她。在銅羊城裏困久了的戰馬,一見到外邊地廣闊天地,早就受不住馬蹄,不到一會兒他們就已經繞過了一座山,銅羊關已經被拋在了身後,再也看不見了。

到了正午的時候,子攸發覺身邊的山漸漸變矮了些,地勢也變的寬闊了不少,那些長在山間的樹木變得稀疏起來,不再像銅羊關後頭的那片森林那樣茂盛,地上的荒草卻漸漸高了起來。齊烈見子攸收住了馬速,四處查看著,便想借機勸她休息一會兒,他很怕王妃的身體受不住這樣地勞累。

“王妃娘娘,不如我們停下休息一陣子,吃些東西。”齊烈試探著問道。

“不成。前兩天咱們必須走得快一些。因為從日程上看王爺還不至於走到這裏來。到了第三天地路程上咱們就要邊走邊找了。就咱們幾個人。找起來困難得很。”子攸低聲說。“不知道王爺受了多重地傷。”她看了看掛在自己馬背上地藥。心裏默念著。但願司馬昂自己知道該吃什麽藥。不然她就隻能按照軍醫開地那些方子給他胡亂吃了。還有一些強效保命地丹藥。是從前義兄上官縝送給她地。她都帶上了。但願她能救活他。“咱們越快一點。說不定王爺就能多一分活著地希望。”

齊烈不再勸她休息了。她說地都在道理上。可是就是苦了些。京城地貴婦們隻會抱怨珠寶地多少和夫君地不爭氣。或者隻是爭榮誇耀。

子攸又說道。“咱們最好要搶在王爺地前麵到達那個湖邊。在湖邊更容易發現他。或者咱們這些人更容易被他看到。如果非要進入沙漠不可。那要找到他就太不容易了。”她看著前麵地路。一眼望不到盡頭。“這裏地天氣還是寒冷。幹糧恐怕一時不會壞掉。省著些吃。到了晚上可以打獵回來。不過所有打獵用過地箭能收回地一定要收回。不要隨意浪費箭矢。”

“王妃娘娘。咱們每個人都帶了很多箭矢呢。比尋常打仗時候帶地還多。”一個侍衛不大服氣地回到。被齊烈一眼瞪了回去。

子攸看了齊烈一眼。她沒有說他們這一行有可能會遇到蠻子。如果蠻族地部落聯盟因為內鬥而瓦解。那麽他們很有可能會遇到其中一個遷移到這裏來地部落。到那時候。他們隻有這十幾個人。到時候他們隻會嫌弓弩不夠多。不過她沒有說出來。

道這裏每個人地名字。他們有地是金吾衛中難得地有士兵。有地是義兄上官縝推薦來地人。他們都不是正經地士兵。沒有上過戰場地人就沒有麵對過真正地恐懼。她不能現在就要求他們每一個人都勇敢無畏。忠誠無二。

不過子攸看得出他們中有幾個人幹勁十足,興奮不已,子攸大約也體會得到他們的心境。他們是第一次走進一塊陌生的土地,這次小小的出征在這些少年看起來就像一次難得的冒險。如果要找的人不是自己的夫君,那麽子攸或許比他們還要高興亢奮,可是現在她連流露出一點表情的力量好像都沒有了。她什麽都不知道了,隻知道向前走,快一些向前,或許等她到湖邊的時候,她就能見到司馬昂了。他的腿受傷了,不知道傷得重不重,可她不敢奢求太多了,她隻要他活著。

傍晚的時候他們在一處小山坡下露宿,他們縱馬馳騁了一天,山勢已經減緩成了起伏的山坡。子攸讓三個人去狩獵,本來除了齊烈所有人都躍躍欲試,他們騎了一天馬已經見到了不少獵物的影子,如果不是王妃約束他們,他們早就去試試騎射了。

不過子攸到了這裏就變得很謹慎,不肯讓他們都分散出去,隻選了三個人,讓他們一組去狩獵,其他人留守營地,她命令所有人隻能輪流狩獵,其他想去的隻能等到第二天,而且狩獵的人無論有沒有收獲,都必須在一個時辰內回到營地。

剩下的八個人隻好去點了堆篝火,一麵又拿隨身攜帶的器具搭了四個簡易的帳篷——窩棚,本來是五個,但是有一個剛剛搭好,就被一個笨手笨腳的金吾衛撞倒了,他還摔了個大跟頭,倒下去的時候壓在窩棚上,把中間撐著的幾根木頭壓斷了。子攸記得他叫張玉才。不過可不像是塊可以玉石材料,這人長得五大三粗的,一身的蠻力氣。

子攸沒說他什麽,他尷尬地不住地瞥著子攸,生怕她一時惱了重責他。子攸看了他們一會兒,就騎上馬繞著營地四周跑了一圈。齊烈緊緊地跟在她身後,想知道她要幹什麽,結果發覺她隻是詳細地查看了周圍的地勢,警醒地瞧了一圈情況。他有些佩服,王妃是真的沒有打過仗麽?就在這麽憂心王爺生死的時候,她竟然還能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而又合情合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也知道怎麽做。最難得的是,她這麽謹慎持重有條不紊,不動聲色地就讓所有跟著她出來犯險的屬下都對她信任十足。要知道,如果士兵們無法信任他們的將軍,仗是絕不會打贏的。齊烈甚至覺得,如果真有前世今生的輪回的話,那麽王妃的前世一定是個將軍,所有她才從有這股子從娘胎裏帶出來的能耐。

小小的營地裏傳來一陣歡呼,那三個侍衛本事不俗,才半個時辰,竟然拖了一頭成年的鹿和幾隻回來。幾個喜歡田獵的少年烤鹿肉的本事也不錯,這一頓晚餐所有人都飽餐了一通,就連根本就什麽都吃不下的子攸也逼著自己硬吃了好幾塊鹿肉,可是她心頭窒悶,吃了什麽都哽在嗓子裏咽不下去。齊烈在一邊才打開酒囊,就被她搶過去,仰頭就是一大口烈酒。

有人發出一聲低低的讚歎,子攸放下酒囊,麵不改色。

這天晚上齊烈安排了輪流警戒,每次三個,每次兩個時辰,以後每天晚上都按照這個順序繼續輪換下去,王妃獨自睡一個帳篷,其他人擠著睡另外幾個。齊烈自己是第一班放哨的。

可是子攸也隻是快天亮的時候才睡了一個更次,不過雖然是睡在野地裏,卻也比最近在銅羊關裏的時候好得多了。大約是這裏距離司馬昂更近了。

她睡不著的時候,就披著厚實的大裘衣裳坐在帳篷外的篝火旁,時不時地向火堆裏填些幹柴木頭。齊烈走到她身邊來,現在走到了銅羊關的外頭,他才想到了更實際的事,“王妃娘娘,如果我們沒能找到王爺呢?”

子攸剛向篝火裏投了些樹枝,幹燥的枝條燃燒時發出一聲清脆的劈啪聲,子攸看著篝火,說話的時候神態很安然,“那我會把你們打發回銅羊關,然後我自己繼續尋找,一直找到……我倒在這塊土地上的時候為止。”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逼近的危險

子攸躺在她的帳篷裏,聽著風聲在荒原上呼嘯而過,大顥國的帳篷比不得滿足的帳篷那麽保暖防風,冷風或多或少地也吹進了帳篷裏。(海味書屋 www.hws5.com)子攸的鼻子上凍得很涼,她忍了一會兒,就整個人都蜷縮進她的狐狸皮鬥篷裏,這裏麵的溫暖讓她漸漸困倦起來。外邊大風的聲音在她的耳朵裏慢慢低了下去,她摸著手腕上已經被捂得溫熱的玉鐲,心裏有了一絲安定,她已經騎了一天的馬了,到了這個時候困倦終於重重襲來,壓住了她心頭的不安和思慮,她睡了過去。

子攸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夢裏還聽得見大風呼號,可是漸漸地她在夢裏模糊意識到還有一種聲音,比大風刮過草葉山巒的聲音更尖銳些的聲音,就夾雜在大風裏。子攸翻了個身,張開眼睛,眼前一團黑暗,連呼吸也有些憋悶,子攸呆了一會,猛然坐了起來,溫暖的鬥篷還頂在她的頭頂。她呼出一口氣來,才想到半夜的時候自己嫌太冷,是鑽進鬥篷裏睡著的。

她從頭頂上拉下鬥篷,仔細聽了聽外邊的聲音,隻有大風刮過的聲音,帳篷外還有兩個輕輕的腳步聲,大約是哨兵在來回走動。子攸想到自己大約是聽錯了,現在天還沒亮,時候還早,應該再睡一會兒。她重新躺下,閉目安神,靜靜地聽著大風的聲音。可是忽然之間,在兩次大風的間歇間,她聽見了一聲隱約的號叫,那絕不是風。她張開了眼睛,等了一會兒,在一次大風停下來的時候,她果然又聽見了一聲淒厲的號叫。

子攸坐起身,解開頭發,簡單地把頭發束進一隻金環裏,拎起鬥篷裹在身上,就彎腰走出帳篷。三個哨兵,一個坐在篝火旁,兩個正在四周走來走去。

那個坐著的先看見子攸了,“王妃娘娘,您怎麽起來了?是不是冷了?”

子攸沒有回答他,隻是向四周望,這是黎明前夕,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她什麽都沒看到。(海味書屋 www.hws5.com)她問那個哨兵,“你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那個金吾衛搖了搖頭,“沒有啊?哦,隻有刮風的聲音,這地方地風可真大。再沒有其他聲音了,想是王妃聽錯了。”

另外兩個哨兵也走過來了,其中一個低聲說道,“怎麽沒有聲音?王妃娘娘,您也聽見了?是野狼嚎的聲音,風停的時候就能聽得見,真難聽,人家說鬼哭狼嚎,那是再沒說錯的,狼嚎起來就像鬼哭一樣淒厲。”

子攸被他說的隻覺得頭皮都有些發麻,就在他說完話的時候,風又停了,又一聲狼嚎傳過來,這一次比上一次更近了一些。這下連先前坐著的那個金吾衛也聽見了,“還真是狼叫啊,這半夜聽起來真人。”

“怕什麽。獵物送上門來不是更好。”先前就聽見狼嚎地那個金吾衛說道。他從前經常打獵。可惜京城附近地山上狼都極少。他還嫌不過癮。現在心裏巴不得來幾隻狼。好讓他痛痛快快地射它幾隻。

可是子攸沒有他那麽輕鬆。“可我怎麽聽人說。冬天和春天交際地時候。是狼最惡地時候。”

“是。王妃說地很是。

”那個金吾衛也謹慎了一些。王妃地話讓他想起了一些老獵手地話。“剛過了一個冬天。狼地獵物少。也就都是餓狼。特別凶。而且越是酷寒地冬天之後地狼。就越是凶。聽銅羊關上澹台老將軍地兵說。舊年地這個冬天就比往年都冷。狼也厚地很。有地晚上在銅羊關上都能聽到他們地嚎叫。平時狼是很少靠近銅羊關地。其實它們鬼精得很。很少靠近人多地地方。尤其是不去人打仗地地方。可那次王爺帶著大家打那場勝仗之後。就有人看到黎明地時候有狼在戰場上撕咬屍體。這可是從前沒有過地。”

“那你們還等什麽呢?”子攸越聽越是心裏不安。(海味書屋 www.hws5.com)“多點上些火堆。我聽說草原狼到了這個季節就會成群出沒。咱們隻有十幾個人。還是不要遇到狼群地好。”

那個金吾衛總是不大在意。不免覺得王妃雖然貌似精明強幹。可到底是個小女兒家。膽子小也是有地。不過王妃說多點火堆那他是讚成地。他正覺得背後寒風刺骨呢。點上一圈火堆倒是挺暖和地。所以子攸說完了話。他雖然不大以為然。可還是跑去忙著堆幹柴。

另一個侍衛就覺得有點嚴重了,“王妃娘娘,既然如此,用不用叫醒齊侍衛他們幾個。”

子攸搖搖頭,她知道那幾個侍衛都累得很,沒必要因為一點懷就把他們都叫醒了,若是那樣一驚一乍的,也很難再往草原深處走了。“謹慎一些就是了,還睡著地人就讓他們睡吧。你們驚醒些。”

子攸橫下心來也回到自己的帳篷裏,想著生死有命,自己都已經到了這個

,還有什麽可怕的。索性合上眼又縮進披風裏又睡;她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明。她走出帳篷來,走到營地的那一圈火堆外頭,有那麽一會兒,風吹矮了衰草,她恍惚看見不遠的草叢裏蹲伏著灰黑色的影子。她心裏有些緊張,如果真的有狼的話,它們距離她就太近了。她麵向外,慢慢地倒退著走回營地中間。

“王妃娘娘,您看見什麽了?難道草叢裏真的有狼嗎?”那個膽大的金衛還沒睡覺,子攸覺得他是故意沒去換崗的,就是為了有機會獵一匹狼。子攸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一箭向子攸方才看的那個方向射了過去。什麽聲音都沒有,子攸鬆了一口氣,也許是她看花了眼,如果有狼的話,即使沒被射中,也會被嚇跑吧。

子攸叫人去喚齊烈他們幾個起來,執勤的侍衛把昨天打了還沒吃的兔子烤了,馬馬虎虎算一頓早餐,帶著的幹糧按照子攸說的沒動,還好好地收在各自的包裹裏,掛在馬背上。

這一天還要趕很遠的一段路,離開銅羊關的時候子攸叫他們多帶了幾匹馬,路上可以換著騎,馬歇人不歇,馬不停蹄地趕路。到了中午的時候,子攸再次查看地圖,核對方向,他們走的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這樣看來,如果今天晚上不歇息,天明時候就能抵達湖邊。他們可以在湖邊休整,或許司馬昂這個時候也能走到湖邊,子攸想到這裏,就有些眩暈,幾乎要跌下馬去。

她穩了穩,略減了些馬速,他們已經跑出了山地,入眼的盡是平緩的草地,衰草無限,一直連到天邊,他們已經進入了廣袤的草原,子攸單單是向遠望一望就覺得有些眩暈。齊烈知道她是體力不支,想叫隊伍停下來休息一陣子,子攸還是固執地搖搖頭。她回頭跟齊烈說話,偶然向後一瞥便愣住了,就在他們馬隊後麵不遠的地方,兩隻略略高出草叢的灰色影子正在緊緊地跟著他們。

“王妃娘娘,怎麽了?”齊烈看到王妃臉上神色突變,也連忙回過頭去看是著呢麽,突然看到兩隻野狼在後麵不遠不近的跟著,他也愣了一下。

子攸低聲說道,“齊大哥,你也看到了嗎?到底是我的眼睛花了,還是真的有狼在跟著。”

“是狼。”齊烈答道,“看來這兩頭畜生是盯上咱們了,等我去料理它們。”

“等等。”子攸連忙止住他,“你看。”

子攸和齊烈不斷回頭張望的動作,似乎驚動了那兩頭畜生,他們都慢下了腳步,子攸的馬隊再向前馳騁一陣子,回過頭去,那兩頭狼已經不見了。

“真他媽邪門。”齊烈一邊跟著子攸加快馬速,一麵啐了一口,“就好像是有意偷偷跟在咱們後麵似的,看到咱們發覺他們了,竟然還跑了。王妃娘娘,真不去料理它們嗎?”

“別輕舉妄動。”子攸低聲說道,她的聲音有些不舒服,“齊大哥,你覺得那兩條狼的行動,像不像咱們行軍打仗時候的斥候?”

齊烈有點吃驚,“王妃娘娘,它們就是畜生而已。再說,狼這畜生聰明的緊,幾乎從不會攻擊拿著武器的人。”

“我知道。可是這些草原上的狼跟京城附近山上的那些孤狼不同,他們在這個時候應該是結在一起,成群捕獵的,一旦野狼結成了群,那就幾乎是無所顧忌了。”子攸隻說了這些,沒有繼續說下去,她聽說過很多關於草原狼群的故事,要是那些故事裏說的有三分之二是真實的,那他們的處境就太危險了。

子攸沒有冒險趕夜路,太容易迷路,而且也太耗費侍衛們的體力。傍晚時候他們又一次紮營露宿,這一次子攸派了五個人去狩獵,她提心吊膽地生怕他們會被狼群劫住,可是一個半時辰以後他們就安然無恙地回來了,而且也都沒有看到狼群。

子攸鬆了一口氣,可能真的隻是自己多心了。

晚上仍舊是三個人放哨,子攸沒有增加放哨的人數,畢竟所有人都很累了,需要休息,再往前走,還不知道要走多遠的路呢。子攸自己也進了帳篷裏,可是也不知道是怎麽了,久久不能入睡,時候約莫剛過三更天,子攸猛然聽見營地裏的戰馬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子攸跳起來,跑出帳篷,看到三個放哨的侍衛都愣在外頭,黑夜裏一時看不清楚馬匹的情況,他們之前也沒聽到什麽聲音,現在都嚇了一跳。一個哨兵先反應過來,就要去看發生了什麽事。

子攸急的大喊一聲,“不要過去。”

齊烈也跑了出來,那一聲叫可有點不祥,“火把,快把火把點起來。”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選擇

子攸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接著便聞到空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草原沒有月亮的夜晚太黑了,這股血腥味道讓每個人都驚懼不安起來。(海味書屋 www.hws5.com)

侍衛們圍著子攸,向帳篷後邊拴著馬的地方走過去,馬匹躁動不安地來回頂撞著,子攸看不出有什麽異常,一個侍衛指著最外邊的一團黑影驚詫地說,“快看,那是什麽?”

齊烈沒有離開子攸的身邊,一個膽大的金吾衛舉著火把走了過去,幾個侍衛向著那個方向張開了弓箭,準備一旦事情不妙就接應他。子攸捏了一把汗,生怕突然有餓狼暴起傷人。

那個金吾衛慢慢地走過去,向四周查看了一圈,夜很安靜,除了風聲什麽都聽不到。子攸焦急地等待著,那個金吾衛謹慎地圍著那二十匹馬走了一圈,終於在最外的黑影旁停了下來,他把火把向下照了一下,立刻驚呼出來,“馬,是馬,馬死了。”

子攸已經想到是這樣,她走了過去,一匹戰馬躺在地上,占據了一大塊地方。她不知道它是怎麽死的,她不覺得會是野狼幹的,草原狼的凶殘她是知道的,可是那麽矮小的狼怎麽會一下子就殺死這麽高大的一匹駿馬呢?難道說有人跟蹤在他們身後嗎?那麽他們殺她的馬又是為了什麽?

幾個金吾衛圍著那匹馬的屍體也小聲地議論了起來,子攸看到地上有一大灘血跡,和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剛要問那是什麽,齊烈和一個侍衛就擋在了前麵,把子攸的視線給遮住了。“是誰殺死了馬?”

沒人回答她,一個蹲下去查看馬屍的侍衛低聲說了一句,“是野狼。”

子攸一時還不能相信,“你怎麽知道是狼幹的?狼會越過火堆攻擊馬匹嗎?”

那個侍衛雖然有些不自信,不過還是說了,“我……我也不知道這裏地狼為什麽不怕火。(海味書屋 www.hws5.com)但是這匹馬是被剖開肚子死的,可是現在它肚子裏頭地內髒和腸子都沒有了……”

“不用你說地那麽詳細。”齊烈打斷了他地話。王妃還是個十七歲地小姑娘。怎麽把血腥地場麵給她描述地這麽詳盡。

“是。

”那個侍衛應了一聲。可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說了。他怕王妃不信他地話。“在我老家那地方。狼厚地很。常到人家院子裏來偷吃豬羊。所以我知道。狼最喜歡吃畜生地內髒。每次捕殺獵物之後。都是先從肚子裏地東西吃起地。”

“行了。別說了。”齊烈忍不住又打斷了他地話。“王妃娘娘。他說地沒錯。這一定是狼幹地。隻不過草原上地餓狼。膽子怎麽這麽大。”

子攸沒吭聲。看來她聽說地那些關於野狼地事情都是不錯地。上一個寒冬一定凍死了不少動物。到了剛要開春地時候。對於野狼來說就是饑荒最嚴重地時候。它們為了活命。便成群結隊地聚集在一起。成群地狼。那簡直就是草原上地噩夢。

子攸向四周黑暗地荒野中望過去。她不知道狼群在哪。為什麽不現在就撲上來。把他們這支隻有十幾個人地小隊人馬撕成碎片。它們也在觀察他們嗎?那麽過來殺死一匹馬。隻是在試探虛實?她沒跟侍衛們說自己地想法。也許自己把他們想地太聰明了。她看著周圍。有那麽一兩次。她覺得自己看到了綠色地螢火蟲。就像是一場古怪地幻覺。

侍衛們也開始緊張起來,不是因為他們覺得狼群有多可怕,可是他們嚴陣以待等著狼群的進攻,卻隻等來一陣寂靜,仿佛剛才躍過火堆的那幾匹狼隻是為了吃一點馬內髒。這種引而不發的攻擊,實在讓人覺得陰森森的。

後半夜沒人還能睡著覺,子攸在火堆旁待了一會兒,她還在想那些綠色的螢火,現在她還能看它們偶爾出現在草叢的邊兒上。“王妃娘娘,你也看到狼了吧?”幾個侍衛走開的時候,齊烈忽然低聲問子攸。

子攸的心提了起來,“你看了?”

“狼的眼睛。”齊烈指了指那邊的草叢裏,“這些畜生真是精得很,看來它們這就是在試探。”

子攸才知道她看到的那隱隱約約的綠不是螢火,而是狼的眼睛,她覺得脊背有些發涼。

“可是這些畜生為什麽隻圍著咱們,就是不上前呢?莫非是不敢?”齊烈撓了撓腦袋,他不是問子攸,他一個大男人,要是連跟狩獵有關的事都得問一個女子,他實在是覺得顏麵無存。

子攸沒有回答,她拽緊了鬥篷,整個人都要縮進鬥篷裏去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齊

她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她突然探出頭來,“天一亮

咱們被狼群盯上了。”她咬了咬牙又忽然說了一句讓齊烈差點驚訝地咬到舌頭的話,“他媽的!”

子攸站起身,向帳篷裏走去,“圍著咱們的隻是斥候,你聽到狼群的聲音了嗎?沒有。狼群是無法把自己完全隱藏住的,咱們一定能聽見聲音。所以現在這周圍沒有狼群,它們還在後頭。但願天一亮咱們就跑的話,它們就趕不上咱們了。但願能有一群鹿什麽的把這群狼的肚子先填飽了,興許它們就不想著吃咱們了。”

齊烈一愣,還想跟王妃說點什麽。王妃已經走到帳篷裏頭去了。

一個侍衛撞了撞他旁邊的一個金吾衛,“你們這些貴族子弟,以前就見過王妃娘娘吧?她一直都是這樣嗎?聽說狼要是成了群,那就根本沒法招架,它們一群往上一鋪,咱們就得連抽弓箭的功夫就沒有,聽說草原上的狼頃刻間就能把一群人撕成碎片。那樣子,就想旱季裏來的蝗蟲災!你說咱們王妃,她是有法子對付狼群,還是她根本就是不怕死啊?”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那個金吾衛嘀咕了一聲。

齊烈瞪了他們兩個一眼,他們立刻閉上嘴,不敢再交談了。齊烈謹慎地守了一夜,幸好這一夜平安無事,沒再出什麽事。他倒不認為王妃回到帳篷就真能睡著,不過天邊剛剛泛白的時候,他請了好幾次,子攸才從帳篷裏走出來。一麵走一麵還在用手揉著眼睛,那模樣顯然是剛剛才睡醒。

“王妃娘娘,那邊已經可以看見有五六頭狼了。”齊烈試探地說道,“咱們的人上前過一次,可是一靠近那些畜生,它們就跑了,發了幾箭連個狼毛都沒碰著,它們就後退到射程之外去了。真他娘的邪了門了。王妃您看,現在它們在那邊呢!”

子攸隻是瞥了一眼,也不再像昨天那樣把野狼當回事。轉身牽了自己的馬來上去,隨便射了兩箭,把湊得近了些的狼趕開,侍衛們收拾了東西,子攸也就罷了,帶著人繼續前進。

齊烈有點幹瞪眼,臨了也隻是在心底裏讚歎王妃膽子大,跟王爺一樣,越是到了危急的時刻,越是異樣的沉默,叫你也猜不出他心裏想的是什麽。不過子攸心裏對眼見就要降臨的災禍其實清楚得很,隻是齊烈不知道,如果他也像她那樣打從幾歲開始就時不時地要麵臨一下死亡的威脅,那他早晚也能練就在生死危急的關鍵時刻無動於衷的本事。或者那也不是無動於衷,子攸想了她的處境,司馬昂可能已經不在了,司馬昂可能困在沙漠裏了,她或許會被狼群吞沒,她或許會找到司馬昂,可是她甩不掉這群狼,也許在找到司馬昂的時候被狼群吞沒……當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出現的時候,她就什麽都不想了,思考已經沒有意義。

侍衛們紛紛上馬,子攸回過頭去,一一看了他們年輕而又堅毅的麵孔,敢跟她出來的人都不乏勇敢忠誠。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再對尋找司馬昂報以什麽希望了,能夠死在離他這麽近的地方,她已經覺得安定。她可以沿著既定的路線走,去尋找司馬昂,冒著被狼群追上的危險,她可以隻想要司馬昂,而把那些侍衛們的命視為草芥,隻為了自己的夫君,就把其他大顥國女子們的夫君送上絕路。可她隻是一個癡情的妻子,不會有人責怪她,況且他們也是自願跟隨她的。可是司馬昂會怎麽說呢?他會說她在戰場上沒有盡到責任,沒有盡到一個將軍的責任。那些少年人願意把命交給她,是因為他們或者信任她,或者信任王爺,那麽她就該擔起這份責任。他們能夠陪著她曆險,卻不該陪著她去死。

她不能去那塊湖邊尋找司馬昂了,她必須要從這裏直接北上,在北方,不到一天路程的地方,有一個傳說中的城邦,在地圖上沒有標注出來,因為要抵達那裏必須要穿過一片戈壁,而且那裏的人幾十年間既沒有進攻大顥國,也沒有與草原上其他的部族結盟。他們躲在極北的地方,獨自艱難地生存。許多大顥國人都說那個部族並不存在,可是子攸知道,她見過草原人畫的地圖,那上麵清晰地標注和說明了它的存在。她現在隻有去那裏尋求幫助了,她不能讓她的士兵去跟狼群打一場注定會輸的仗。

可是她又一次望著湖泊的方向,她的心似乎都已經死了。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王妃娘娘,咱們這是往哪裏走?您原定的路線不是筆直地向北走。”齊烈很快就發覺路線不對,他在子攸附近低聲問道。

子攸瞥了一眼其他人,加快了馬速,現在其他侍衛的馬都給他們保持了一段距離,“齊烈,我們現在不能去找王爺了。”

“你說什麽?”齊烈吃了一驚,他幾乎不相信他聽到的話,“為什麽?王妃娘娘,你現在後悔出來了嗎?你想回銅羊關去?”

子攸就心揪在了一起,她猛地轉過頭來,把聲音壓得更低,“因為狼群就跟在咱們後麵。”

“狼?”齊烈高昂起頭,不屑地說道,“誰他娘的真正在乎幾頭狼?”他一向尊重王妃,最近甚至有點崇拜,這還是他第一次對王妃娘娘出言不遜。

子攸怔了一下,這種不信任讓她的胸口有種古怪的憤怒在翻騰。她咬了咬嘴唇把本來想說的話忍了回去,她不能……這裏不是京城,她必須……她把語氣放的平和,“齊總管,那不是一頭兩頭狼,也不是十頭二十頭,那也許是成百頭狼。每到這個季節,蠻族的軍隊從不小股活動,從來就沒有兩百人以下的軍隊獨自在初春的草原上行動,我一直都不明白他們為什麽如此行事,但是現在我想這是有原因的。草原人曾經反反複複說的關於狼的那些事,並不是在撒謊。”

“那麽,王妃娘娘,你現在向北走就能得救嗎?”齊烈地聲音很古怪,他大膽地對視著子攸的眼睛,挑的意味很明顯。

子攸的手在微微發抖,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向北。進入戈壁。有一小片綠洲,有一個部族在那裏建立了城邦。在人多地地方,我們可以”

“哈哈哈。”齊烈發出一陣假笑,“王妃要帶我們去向敵人求助嗎?我不知道哪個大顥國男人能向敵人低頭,去乞求敵人的庇護,反正我是不會。”

“他們不是敵人。”子攸猛然提高了聲音。她幾乎忍無可忍了。她轉回頭去不再看著他。“他們沒有參戰。也沒有跟草原上地其他部落結盟。”

“哼。王妃娘娘。我看你是在害怕吧?”齊烈也跟她一樣生氣。侍衛出身地粗野男人。一生氣就有些犯渾。“我看娘們兒就是娘們兒。連一些沒有影兒地事也能相信。道聽途說都能把自己嚇壞了。既然這樣。做什麽還要出了銅羊關呢?回京城去豈不是更好?哈哈哈。蠻子就是蠻子。蠻子就是敵人。讓兄弟們跟著你往蠻子地營地跑。去給他們做俘虜奴隸。那我是決計不幹地。”

子攸突然轉過頭來。齊烈地話剛說到最後一句。子攸地拳頭猛然揮了過來。兩人都在馬上。子攸地馬頭稍微在前。這個時候突然收了一點馬速。齊烈卻不提防。仍然速度照舊。結果退無可退。右眼撞在子攸地拳頭上。頓時眼冒金花。一隻眼睛都腫了起來。

“齊烈。你好大地膽子。你是要嘩變嗎?”子攸憤怒地看著他。她地肩頭輕輕顫抖著。她還攥著拳頭。被懷地羞辱和憤怒混合著要是去司馬昂地痛苦。讓她都快要崩潰了。可是她要壓著自己地情緒。要活著本來就是如此。哈。子攸強忍著眼淚。眼睛裏**辣地難受。要活著就有諸多地無奈。她早就該習慣了。可是這一次是最後一次。她已經厭倦著這樣活下去了。她沒有那麽堅韌。她都已經失去司馬昂了。為什麽老天還要派一群狼來跟她作對。她咬緊了牙關。抬起顫抖說地手。指著齊烈。低著聲音威脅。“不要再跟我說話。照我說地去做。(海味書屋 www.hws5.com)



齊烈捂著眼睛。可是還是堅決不肯從命。“我不是要違背王妃娘娘。保護王妃娘娘地安全是我地職責所在。但是我不能看著王妃把我們交給蠻子做奴隸。我就是死也不祈求蠻子地幫助。哼。王妃非要一意孤行。那就要看看這些兄弟們聽不聽王妃地號令了。”

子攸辛辣地笑了起來,“就這麽幾個人,你還要嘩變嗎?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誰家地女兒了?難道我會毫無準備地就帶著你的人跟你一起在草原上瞎逛?你以為我真相信自己地身份能保護我在什麽地方都擁有權力嗎?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你在想,這個人在京城裏,是尊貴的王妃,在銅羊關裏也還算有些權力,可是到了荒無人煙的草原上,她也不過就是個人人都可以製約的小丫頭而已。”

齊烈梗著脖子,粗聲大氣地說,“不敢。我說了,要保護王妃娘娘,我絕

,別的……別的就不好說了。”

“好啊。”子攸在一處山丘上停下了馬,齊烈哼了一聲也跟著停下來,他不是有意要為難王妃,可……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她說的也不全錯。

子攸點點頭,“好。”她冷笑了一聲,她高聲向後麵的士兵們厲聲喊道,“你們還等什麽,齊侍衛要嘩變了。”

齊烈覺得王妃真有些好笑,“你們都是我的兵,聽我的,保護王妃繼續向東方的那塊湖走。”他不是有意給王妃難堪,這些都是他的兵,他帶了他們幾個月,他了解他們每個人,而王妃不過是剛剛跟他們見麵而已,王妃甚至連他們叫什麽或許都不知道。他略有些得意地轉過頭去,頓時愣住了,金吾衛有三分之一舉起弓箭對著他,而那些平民出身的侍衛則全部舉起了弓箭,還有三分之二的金吾衛猶猶豫豫不知道該不該去拿弓箭,最後還是決定裝作沒聽見,縮在馬隊的後頭。

“齊烈,我無意給你難堪。”子攸沒有什麽得意的神色,她甚至轉開了頭,沒有看他,“可是選擇隻有兩個,要麽絕對地服從我,要麽被射死在這裏,所有活著回到銅羊關的人都會說你背叛了王爺,想要抰持他的妻子。”

“你……你怎麽會……你們怎麽會……”齊烈張口結舌,胸口悶脹,這裏的人……這裏的人他一向都視為兄弟……

“沒什麽好奇怪,你是個厚道耿直的武將,你當然沒辦法理解。”子攸低聲說,她對自己有一些厭惡,或許生在穆家,天生就會運用陰謀詭計,那是本能。“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不會完全沒有準備就跟著一群士兵離開銅羊關,難道我會不知道在這片蠻荒的土地上,是沒有什麽法度的嗎?哼,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司馬昂,我誰都不會相信。我不是懷疑你的忠誠,而是我必須確立絕對的權力,有兩個統帥的軍隊必敗無。”

“殺了我,我也不會向北走。”齊烈憋出了一句話,“王妃要殺我盡管下令,若是還有再見王爺的那天,隻管說我是在嘩變中被殺的就是了。”

子攸嘲諷地笑了出來,她低聲說道,“你敢逼我?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不殺你了嗎?我就會聽從你的命令?你覺得,我殺了司馬昂心腹,他會忌諱我,我就不敢做了嗎?”她張開自己的弓,“我再最後問你一遍,是聽我的還是要找死?”

齊烈的臉漲得通紅,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王妃拉弓的手很穩,眼神也堅定,他並不是要挑戰她的權威,他就是……就是還不習慣在戰場上信任女人……至少不能絕對地信任女人,他的心底總是認為女人的本質是軟弱、膽小而且容易動搖的。可是他是應該保護眼前那個女人的,他有一點後悔,可是他還是不相信王妃的判斷。

子攸也沒有退讓,這裏是荒原,她實際上沒有任何力量,也沒有任何權威,沒有任何保護她的人,在這片野蠻的土地上實際上並不存在什麽禮的力量……任何一個意識到了這一點並且有所企圖的男人都能殺死她,她必須要保證各種力量的平衡,在變幻莫測的京城是這樣,在銅羊關裏是這樣,在隻有十幾個人的荒原上也是這樣。何況她已經不能再拖了,她有種預感,最大的危險已經近在咫尺。可是子攸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就那麽冷酷,她的手心在出汗,她幾乎要閉上眼……

“啊——”突然之間的一聲叫嚷打破了這一場劍拔弩張,子攸和齊烈同時向那個大叫的金衛看了過去。

“啊,看,看,看天邊,那是什麽!”那個金吾衛有點口齒不清,“看天邊!那是……那是什麽東西在動?”

子攸正在在山崗的最高處,她也看到了,遠遠的天邊有一層灰黑色的雲在湧動,可是那當然不是雲。子攸憤怒地轉過頭來,遷怒到了齊烈的身上,“二十幾匹馬,十幾個人,夠這群狼吃一頓的吧?”

齊烈長大了嘴,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麽多狼聚在一起,那……那真的都是狼嗎?在他的記憶裏,狼都是單獨行動的,孤狼,不是嗎?

子攸憤憤然收起了弓箭,“你們還看什麽,快走,能走多快就走多快,。”她騎著馬率先衝下山崗,向北疾馳,沒有人再有異議,齊烈走在最後,所有人都騎馬跟在子攸的身後。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

子攸不願意回頭,心裏知道回頭看也沒什麽大用處。(海味書屋 www.hws5.com)/首.發齊烈留在最後,子攸知道他想斷後,她一肚子火氣,沒有理睬他,他們騎的都是難得的上等的馬,狼距離他們那麽遠是不可能追的上的,他想要贖罪就在後麵跟著好了。子攸可不認為後頭的那些狼能追上來,可是,她怕的是……怕的是昨天晚上那一晚上的寂靜預示的是更可怕的事情——狼群或許會阻截他們,就像那些草原人所描述的那樣。可是她也想過這些動物的習性,他們多數喜歡在鄰近水源的地方截獲獵物,所以她才決定放棄朝向湖邊的計劃,改向荒涼的漠北邊緣前進。

如果他們保持這個速度,每隔一個時辰就換一次馬,那麽是有可能在三個時辰之後就抵達戈壁中的城市的。

子攸平素裏不常打獵,她的視力沒這些善騎獵的侍從們好,何況現在又是在顛簸的馬上,子攸最近身子不是太好,能勉強把自己掛在馬上就不錯了,沒有太多的餘暇前觀後瞻。所以第一個發現前麵不對勁的又是那個金吾衛,他有點慌了,一時拿不準自己看見的是什麽,“王妃……王妃娘娘,您看……看……前麵是什麽?”

子攸極目遠望,心頭起了一團怒火,前麵又是一群鬼魅的低矮身影,這群狼竟然在他們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她憤怒地有些忘記了害怕,拉住馬韁繩,停了下來。其他人也看到了四周圍攏上來的狼群,這些中州子弟從沒見過這麽多狼,有幾個人已經有些慌了,這場麵不亞於大軍壓境,而己方隻有手無寸鐵地自己。大概許多士兵都做過這樣的噩夢,不過真正遇到這種情況的人卻不多。

齊烈從後麵趕了上來,說話的時候沒敢看著子攸,“王妃娘娘,怎麽停下來了。”

子攸沒回答他,她在緊張地思考著,硬拚是不成的,她掃了一眼正在彎弓的是從,硬拚就跟等死幾乎差不多。一個侍衛替子攸向齊烈說道,“前麵也有狼,咱們被野狼群給包圍了。”

齊烈愕然,抬起頭向遠望去,什麽也沒說出來,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是絕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他的手不自覺地握在了劍柄上,他很慚愧,可是也說不出來什麽,周圍的金吾衛都在看著他,就好像他能拿出什麽像樣的主意似地。

子攸沒看他,她已經沒有功夫計較那些了,她咬著下唇,緊張地看著四周,風把她地頭發向前吹去,不斷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看著眼前的衰草不斷被風吹得矮下去,露出草叢中埋伏的狼群,它們並不急著進攻,就像人一樣,它們在等著合圍完成的那一刻。忽然前麵地狼群發出一聲悠長淒厲的嚎叫,身後漸近地狼群傳來一聲幾乎同樣的呼應。

金衛在慢慢地靠近,龜縮成一團,各自向一個方向,在他們看來那個小王妃大約是嚇傻了。

他們已經無路可退。他們既然敢到草原上來。就都不是膽小地人。可是想到要被野獸吞沒。被活著咬透喉嚨撕碎皮肉。他們還是不寒而栗。幾個平民出身地侍衛低低地交談了幾句。其中一個還笑了出來。像是在調侃什麽。這種情緒在這個小隊伍中傳染開來。一個金吾衛撞了撞同伴。“把你地好酒給我喝點吧。藏著也沒用了。”

他地同伴本來緊繃地心思鬆了些。也笑了。解開腰上地皮囊遞了過去。“兄弟。喝了我地酒。到了那一世裏。也別忘了。”

子攸回過頭去看著他們。那個要酒地金吾衛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便把酒囊也遞了過去。“王妃娘娘。我看出來您也善飲。喝一點吧。”

齊烈呆呆地看著他們。手指緊緊地攥著劍柄。子攸伸出一隻小手。接過了那隻沉甸甸地酒囊。她打開酒囊卻沒有喝。隻是直直地注視著。酒香清冽。幾個侍衛都忍不住嗅了嗅。一個禁不住豪氣大發。“咱們喝了這酒。就算葬身狼腹。也算是同生共死地好兄弟了。”

他地話剛說完。子攸忽然跳下馬去。提著酒囊向前走了幾步。

“王妃娘娘。”齊烈擔心地喚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情勢太危急。把王妃娘娘逼得迷了心竅。怎麽突然間就變得古古怪怪地。

子攸沒聽到別人說的話,她把酒囊裏的酒倒在了地上,像是在祭祀天地,一個侍衛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這酒可真香啊。”可惜子攸的手沒停,大股的美酒從她手中的酒囊中流出來,她像是還不足夠,一麵向一邊走一麵把酒潑灑成了一條線。

“王妃是怎麽了?是不是嚇的六神錯亂了?”一個金吾衛小聲地向他身邊的王府侍衛問道,幾個男人都顧不上看周圍漸漸走近的狼,眼巴巴地盯著他們的王妃暴殄天物地把最

酒潑灑在地上。

子攸把酒囊中最後的一滴酒都倒盡了,先前的金吾衛失望地砸砸嘴,“要是這輩子還能回京城,定要喝上三萬六千壇好酒,醉上他三萬六千天。”有人跟著歎氣,就看見子攸在袖子裏摸了摸,像是在找什麽。

“王妃娘娘,您到底是怎麽了?”齊烈心裏慚愧的很,越發擔心子攸是絕望了,急出了事,“我一定會護著娘娘殺出去的。”

子攸對大話素來不感興趣,她轉過頭來,“火石火折子火絨,誰那裏有?”

齊烈一怔,雖然不知道她是要做什麽,可是有了先前那些事,他慚愧的很,這會兒就是子攸的命令再無理一點,隻怕他也會信任。他跳下馬,從懷裏摸出火折子剛要遞給子攸。子攸一把搶了過去,急急忙忙地想要點著火,可是她的手顫抖的很厲害,兩次都沒有辦到。

她把東西往齊烈的手裏一塞,命令道,“快!點火!”

齊烈沒有異議,他並不害怕,手也沒有發抖,明亮的火焰很快在他手上的火絨上燃燒了起來,“王妃娘娘,您這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裏點燃的火絨就被子攸搶了過去,子攸什麽也沒有說,結果那把火就向前隨便一丟。齊烈急得大叫了一聲,在草原上就這麽隨便點火,那不是不要命了嗎?

地上的衰草本來就已經幹得要命,碰到火星子就要著,還被子攸剛剛淋上酒,“呼啦”一下子,火著得半人高。子攸還在呆呆地看著火,齊烈急忙向後一拉子攸,她的頭發梢已經被火烤焦了,“王妃娘娘,你不要命了!”

他想拉著子攸騎上馬跑,可是子攸沒動,她掙紮開了他的束縛,指著前方說,“你看!”

齊烈好一陣子才明白過來,今天的風很大,風是向北吹的,所以他們站的位置根本就不會被火燒到。

風助火勢,這裏滿眼都是極易燃燒的枯草,很快前方就燒成了一片火海,而且還飛速地向北方蔓延著。北方攔截他們的狼群開始騷動了,齊烈呆望著那些狼發出淒厲的嚎叫,慌亂地向四處逃竄。不僅僅是他,其他的侍衛也都看呆了,眼前的景象壯麗而可怖,那是一片真正的火海,跳蕩的火苗就像是水的波浪,而那片火又燒大,無邊無際,瞬間就吞沒了麵前的一片草原。

“快。”子攸沒有去看她放的這把火,她上了馬,“快點,快走,前麵已經讓開路了,再不走,後頭的狼又要趕上來了。”

侍衛們醒悟過來,紛紛上馬,又一次跟在子攸身後向北走,不管如何,那都是眼前唯一能選的路。隻是前麵的火海太過壯觀,沒人能再說出話來。

一路向北走,地上偶爾會有幾具野狼被燒焦的屍體。其實他們或許沒必要走的那麽急,後頭的野狼雖然不甘心放走這些獵物,可是畜生都是畏懼大火的,它們隻能遠遠地跟在這一小隊人的身後。

那個沒喝到酒的金吾衛又碰了碰他的同伴,低聲說道,“我從來也沒見過這麽大的火。”

“恐怕有生之年,以後也別想見到了。”他的夥伴也低聲嘀咕道,“你看見王妃的臉了嗎,她燒了這麽大一片地方,燒死這麽多頭狼,她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而且說幹就幹,之前連跟人商量都沒有。”

“你說要是把咱們王妃惹急了,她敢不敢把京城點了?”那個金吾衛又小聲嘀咕了一聲。

“難說。”那人小聲答了一句,怕被子攸聽見,趕緊閉嘴示意同伴不要再說了。

齊烈一路都沒有再說話,他沉默著跟在子攸的馬後。這一天他們都在趕路,節省下來的幹糧派上了用場,雖然其間有兩個侍衛想去地上找點沒烤得全焦的狼肉,但是被子攸喝罵了一聲也就罷了。子攸不想為了一點狼肉拖累進度,前麵的火場沒有熄滅,他們就不能走的太快,這樣後頭的狼就不斷地趕了上來。

傍晚的時候他們終於走到了戈壁灘的邊緣,回頭望去,後麵都被子攸給燒光了,也跟戈壁差不多一樣荒涼了,不過子攸沒回頭去看。幾個金吾衛又在嘀咕,王妃這人是不是從來都不走回頭路,也不往後看。

其實子攸已經筋疲力盡到了極限,她知道在她要走的路上,不會再有遇到司馬昂的希望了,最後的那點念頭沒了,她就要撐不下去了。

天色漸漸晚了,齊烈低聲詢問子攸,“後麵的狼群還在,咱們是轉彎還是進如戈壁?”

“進入戈壁吧。”子攸記得地圖上那個城離這裏不遠,她不知道那裏的人是否友善,不過也許會比狼群好一點。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六章



子攸之所以敢在傍晚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踏進戈壁,那其實純粹是因為她從沒見過戈壁,不知道深淺。/首/發在戈壁灘裏要辨別方向著實不易,子攸就算再能,十七歲就是十七歲,所知有限。可她有的是運氣,月亮剛升起的時候,她就在戈壁灘上遇見了一個人。

那人就站在月亮底下的山嵐上,手裏端著弓箭,身高似乎要比尋常的草原人更高一些,可能是身上穿著盔甲的緣故,從身影上看似乎很雄健。子攸不想在別人的地盤上貿然前進,她勒住馬,用草原上的語言問了一聲,但是對方沒有回答。不過子攸也知道草原上有好幾種語言,她隻會其中最通用的語言,而這支戈壁灘上的部落已經封閉了許久,不與外界聯絡結盟,他們的人很可能聽不懂她說的話了。好在那個人也沒有什麽敵對的舉動,他隻是呆滯地站在那裏向他們這個方向看。

子攸有點好奇,難道沙漠之民就是比草原之民遲鈍,所以才能耐得住沙漠上白天的酷熱和晚上的嚴寒?子攸自己倒是有這樣的體驗,但她變得特別遲鈍的時候,什麽痛苦對她的影響就都不太大了。她怕對方是因為風大而聽不清楚,她又提高了聲音喊了一句。等了片刻,仍然沒有回答。

“難不成是個死人?”一個金吾衛哼了一聲,“等我一箭射倒到,看他是不是活的。”

“不要輕舉妄動。”子攸連忙攔住他,“不要在自己還弱小的時候就隨便樹敵。”她耐著性子等待了一會兒,那個人就好像隻沙漠蜴一樣待在那裏一動不動。

那個金吾衛又忍不住了,“王妃娘,我到前邊看看他是怎麽回事吧,興許這人是個聾子。”

“好吧,不過不要太冒失了。”子攸隻得答應他,心裏倒很是疑惑。

金衛連忙催馬上前,走到一半的路程的時候,他也有點緊張,放慢了馬速,慢慢過去,想讓自己顯得大有敵意,不過他的一隻手卻沒敢離開弓箭。子攸的心也提了起來,誰知道這些野蠻民族會怎麽樣呢?她看著那個金吾衛慢慢地接近那個人,那人沒動,她卻看到金吾衛地肩頭一震,好像吃了一大驚的模樣,接著金吾衛催馬上前,不再有什麽估計。

子攸沒弄明白他是怎麽了,也吃了一驚,金吾衛騎馬繞了你人一周,大笑了出來,“王妃娘娘,怪不得他怎麽都不會您的話。他是想回也回不了。

王妃娘娘。他是個石頭像。”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這個石像怎麽立在這裏。在月亮底下猛一看就像是個真人似地。一個侍衛向子攸說道。“王妃娘娘。不管怎麽說。見到了人做地東西。那肯定就離人不遠了。恐怕王妃娘娘說地那座城就在這兒附近。”

子攸點點頭。跟他們一起上前。走到石像地旁邊去。這尊石像是一個手拿弓箭地蠻子地形象。不過頭上帶地帽子跟蠻族人有些區別。子攸借著月光看過去。發覺石像穿地衣服也跟蠻子地衣服有些不同。層層疊疊地要麻煩一些。不像蠻子地衣服那麽簡單實用。

子攸看了齊烈一眼。想問他有什麽想法。不過齊烈沒看她地眼睛。低著頭跟在她身後。她想了想就沒開口。一個侍衛在石頭人像上摸了一把。“雕得可真像是個真人啊。比咱們地能工巧匠還要厲害啊。這個……這個不會是真人被妖精石化了吧?”

一個侍衛低頭罵道。“媽地。別說那麽不吉利地話。”

子攸向四周看了看。剛才她在下頭地沙地上看不了太遠地地方。現在站在這處高地上才看得清楚。這裏並不僅僅隻有這一個石像。就在它身後大概一百步地地方。還有一個差不多地石像。她騎馬過去。那個石像與這個穿戴相似。也是栩栩如生地。仿佛隨時都能活過來一般。這個石像手裏拿地是一柄彎刀。刀尖向下。不過這個地勢比較低。石像地半個身子都已經被沙石掩埋了。

“這裏看來就是那個蠻族的地界了。”齊烈終於低聲說了一句,“可是為什麽咱們連他們地一個哨兵都沒遇到呢?難道說他們現在正躲在暗處看著咱們?”

子攸沒有答話,她摸了摸石像,這個石像的彎刀折了一塊,她仔細摸了摸那個斷麵,很齊整,應該是被人用刀砍地。她繼續向前走,不過馬速放|慢,再往前的那個石像倒在了地上。子攸心裏閃過一絲不祥地念頭,她不再顧及別的,回頭向齊烈說道,“齊大哥,這個地方好像已經荒廢了。難不成這裏頭住的人已經遷移走了?”

齊烈說不上來,這地方的各個部族大的小的不下幾十個,領地也常有變化,他對這裏一點也不熟悉,這些部族的分界在他腦子裏就是一

。他不敢看著子攸的眼睛說話,就是低著頭,“就了,總是有城牆的殘骸的,那樣咱們就可以依仗著城牆作戰,抵禦狼群也就有轉機了,不像在草原戈壁上,被狼包圍在中間,那就要命了。”

子攸點點頭,不過她還是有些失望。而且這裏的石像讓她想到了她被蠻子劫持到前朝皇陵的那一晚,一股陰森森的冷意順著她的袖管攀到了她的脊梁骨。她有一些猶豫,隻是不想被手下人看出來。不過後頭追蹤而至的狼群幫她做了決定,她隻能向前,硬著頭皮向前走。

石像倒像是路標,在走了二十個石像之後,子攸終於在月亮底下看到了一座黑色的石頭城,它孤立地聳立在戈壁的黃沙之中,城牆上看不到衛兵們刀槍反射的光亮。城門雖然依舊緊閉,可是這座城籠罩在一片死氣沉沉的靜謐中,每個人都能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這種壓抑比什麽都可怕。這裏似乎不止一個人想起了銅羊關外那座被王爺放火燒掉的死城。

子攸一言不發,她走到了城門外,這座城雖然沒有立在山上的銅羊關那樣雄偉,可它本身依然高大堅固的,它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巨大的堡壘。

城上最高的一處是一個尖頂,上麵有月牙形的裝飾,不知道是不是石頭雕成的。子攸想到她在來路上並沒有見過石頭山,草原上取石不易,這座城的建造者一定是從千裏之外運來的石頭,能完成這樣一個浩大的工程,這個部族一定曾經有過一位了不起的首領。

齊烈在她身後,抽出了一支箭射了出去,第一隻逼近的野狼倒了下去,他沒有催促王妃做決定,“你們,全部背向王妃散開,謹慎使用弓箭,先射最前麵準備跳起來的。”

沒有人質疑齊烈部署的權威,齊烈鬆了一口氣,他們並沒有繼續懷疑自己,他掃了王妃一眼,她在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扇城門,仿佛對身後漸漸逼上來的狼群無知無覺。齊烈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是他也想到王妃這樣的時候已經不隻一次了,他除了信任她之外別無選擇,可是好在王妃也沒有做錯過。他拉開的弓箭沒有射出箭來,因為他的身邊箭如雨下,他惱怒地看著那些金吾衛,他們的實戰經驗實在是不多,在這種群狼壓境的極度緊張裏根本就控製不了用箭的數量,拚命地想要射退逼近的狼。

狼群暫時被壓製住了,可是一股越發強烈的躁動在狼群裏迸發出來,齊烈現在才徹底相信王妃娘娘的話,他從不知道狼群是這樣的,弓箭和死亡仿佛隻是觸怒了它們,它們沒有後退,狼群中有一陣陣低沉的咆哮,像是在催促著它們前進。

可是子攸仿佛什麽也沒聽到,她仔細地看著那扇城門,伸出手去慢慢地撫摸,那上麵有許多刀砍斧鑿的痕跡,這個城池被征服過,而且已經過去了很久。這裏的人已經被亡國滅種了麽?所以幾十年裏,這個部族才如此沉寂?

子攸試著推了一把那扇城門,它發出一陣難聽的聲音,齊烈回頭看了王妃一眼,驚訝地發現她居然用手就把這扇巨大的門給推開了。子攸也回過頭來看了齊烈一眼,她也吃了一驚,她原來還在摸索著想找到打開它的方法,可是沒有想到竟然這麽容易。她隻是推了一下,隨後那扇巨大而且沉重的門就像被絞索帶動了一般慢慢開啟。等一等,子攸心頭的惑更重了,她真的聽到了絞索轉動的聲音啊,有誰的城門會因為被人從外推了一把就自動開啟嗎?

可是她已經來不及細想了,一頭狡猾的餓狼撲上來,咬住了一個金吾衛的手臂,他叫了一聲拚命掙紮,他身邊的一個侍衛抽出寶劍來,猛地砍了過去,狼頭與軀體分離開了,狼牙卻深深地嵌在金吾衛的胳膊上,他瞪著那隻狼頭驚駭地說不出話來。

“進城去。”子攸沒有選擇了,可是她現在越發懷城裏某種神秘的東西,或許比外頭更危險,她真後悔沒有從銅羊關上帶一個這附近的向導來。她最先進了城,侍衛們跟著進去,在城門後頭,她沒見到一個人影。狼群如影隨形,巨大的門沒有像開始那樣慢慢移動,而是轟然關閉,狼群被隔在了外頭,有幾隻狼擠在一起來不及逃竄的,已經被壓死在城門下。

子攸他們之前在月光下的戈壁上行進,為了防止暴露目標就沒有點火把,現在大門和城牆隔絕了月光,子攸發現他們置身在一塊漆黑的地方,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著,她預感到有什麽事要發生,難道是這裏還有人居住?還有那個部族的遺民躲在這裏生活?她的手握緊了短刀的柄。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子攸在一片漆黑裏慢慢地向牆邊移動。(海味書屋 www.hws5.com) 首發首發有一個金吾衛在摸火折子,“他媽的,我的火折子掉了,誰那裏還有?”狼口脫險的亢奮還刺激著他,他罵罵咧咧地說,也顧不得王妃還在這裏。

“不要點火。”子攸壓低聲音說道。那人在黑暗中似乎愣了一下,“王妃娘娘,這裏黑漆漆的,也知道有什麽古怪,為什麽不點著火看看?”

齊烈在一旁低聲說道,“點著了火咱們就在明處了,現在還不知道這裏的人是敵是友。王妃,這個城裏是什麽構造,為什麽彎彎曲曲的這麽狹窄,跟咱們的城一點都不同。”

現在他們的馬都擠在一起了,跌跌撞撞的,如果要是這功夫倒了一匹馬,那管保至少能壓住五個人。子攸沒有回答齊烈的問題,她最先從馬上跳了下來,摸索著貼到牆邊,慢慢地向裏走。

齊烈聽見王妃下馬,接著就不知道她在哪了,他著急了,“王妃娘娘,您不能自己亂走。



子攸還是沒回答他,是她把他們領到這裏來的,她想自己弄明白這裏到底有什麽,她不能讓他們走在她的前麵。她的腳碰到了一處台階,四周還是一團漆黑,她什麽都看不見,但是伸出手,她能摸到石頭牆。她慢慢地上了一階台階,把左手也伸了出去,兩隻手剛好能摸到左右的牆,這座城裏的道路真是狹窄。她聽見齊烈又著慌地喊了一聲,她仍舊沉默著,雙手扶著牆壁,腳在下麵丈量著台階的高度,這裏的台階可真高,難道原來住在這裏的人身材都特別高大嗎?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便不再回答齊烈的呼喊,她一言不發,隻顧自己慢慢地向上走。

下麵的侍衛有些亂了,齊烈吼了一聲,命令他們待在原地,他自己順著王妃大概的方向尋找了過去。

子攸本能地感覺到她正在走地台階上麵有人。可她看不到。也聽不見。她盡量放輕了腳步。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兩隻手還摸著兩邊地牆壁。希望自己能在危急時刻站住腳。不至於摔下去。上麵還是沒有動靜。她緊張地吞咽了一下。“有人嗎?”她用蠻族地話問了一句。

這一句話讓齊烈聽到了她地位置。“王妃娘娘。你是怎麽到那上麵去地?站在那裏別動。別再向上走了。”

“你是誰?你是活人?還是鬼魂。”子攸用蠻族地話輕聲問道。她聽得見自己地呼吸聲。她聽見自己用蠻語向那個人低聲說了一句。“如果你在我地路上。請幫幫我。”

那確實是一個人。一雙手從子攸地張開地胳膊下麵伸過來。一把抱住了子攸。子攸驚叫了一聲。身子騰空而起。被抱上了上麵最高地一階台階。她貼在一個人地懷裏。她還沒有來得及掙紮。就聽見耳邊那人發出一陣開心地笑聲。她呆住了。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她說不出話來。眼淚無聲地滑落下去。她被緊緊地擁抱住。那人止不住地笑著。在她地耳邊吻了又吻。“子攸。你一進來我就聽見你說話。你一上來我就聞到你身上淡淡地香味。”

子攸地胳膊慢慢地收緊了。摟住了他地脖子。她朝思暮想地人。竟然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毫無征兆地在她地路上等著擁抱她。“我……哈……”她哭得說不出話來。(海味書屋 www.hws5.com)“我……”她嗆住了。狼狽地咳嗽起來。司馬昂輕輕拍著她地脊背。“噓。噓。別哭了。這麽哭可是要哭壞了。”

“你……還活著嗎?”子攸緊緊抱著他。再也不想鬆開了。活著或者死了現在她都不在乎。她就是不想再跟他分開了。“是你嗎?司馬昂?”

“我大概活著吧。”司馬昂笑著把她抱起來,低聲地說著玩笑話,“要不你摸摸看。”

子攸摟緊了他的脖子,“你……還能笑出……混賬……我……”她哭得抽噎著說不出話來。

下邊的侍衛隻能聽見王妃突然之間大哭起來,都愣住了,可是聽著王妃又是在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麽,不像是遇到突發的危險。齊烈大步向上走,大聲問著,“王妃娘娘,出什麽事了?”

司馬昂把子攸放下,卻還摟在懷裏,向身

影裏吩咐道,“把火把都點上。”他笑著大聲說,吧,是我。”

齊烈呆在了台階上,“是王爺,你真是王爺?”

“是我,齊烈,你這是什麽問話,難不成我還是鬼了嗎?”司馬昂笑著說,他摟著子攸,現在心情極好,一麵說著,一麵還用手給子攸擦著眼淚,又低頭哄子攸,“別哭了,我的小夫人,你領來的這一堆侍衛還在下頭看你的熱鬧呢。火把,把火把都點上,下邊的人不要亂動,這裏地地形很複雜,台階很多,不大好走。”

子攸還在哭,“誰敢看熱鬧,我挖了他的眼睛。”

“是是。”司馬昂趁著火把還沒點上的功夫,在她的臉上吻了無數下。

劉舍在他身後把火把送了過來,另外一些士兵也在下頭把火把都點上了,掛在牆上插火把的插槽裏,照亮了城樓裏亂七八糟讓人目不暇接的各種樓梯和轉彎。不過他們也不及去看那些東西,最重要的是王爺就站在上頭!

齊烈不等火把點上就急急忙忙地往上跑,不提防下頭地台階高矮不一,差一點就滑倒摔下樓梯去。手腳並用地爬了上來,司馬昂向他笑道,“辛苦你……”他愣了一下,“齊烈,你的眼睛怎麽腫成這樣。”

“我……”齊烈的一腔歡喜被凍了下去,支支吾吾地說,“是……撞的……”

“撞的?”司馬昂哈哈大笑,“莫不是你撞在拳頭上了麽?”

“是被我打地。”子攸在一邊忍不住了,嚷了一句。“他猜拳輸了自願給我打的。”

司馬昂好笑地看著齊烈,“你們這一路可是怎麽過來地呢?子攸有那麽大力氣嗎?”

齊烈知道子攸給他留足了麵子,沒有提到他在路上那次近乎嘩變的舉動,“是……確是猜拳輸給了王妃。不過也是撞在王妃地拳頭上了,當時……王妃在騎馬。”

司馬昂大約也猜出是怎麽回事了,一笑不語。“劉舍,你帶大家找地方休息一晚,明日再說。”子攸轉過身,把臉藏在他的懷裏,他摟緊了子攸,安慰地撫摸了她地頭發,他知道子攸撐不住了。齊烈還想問他是怎麽會到了這裏,他笑了,“還餓著吧。劉舍,帶齊烈去用些狼肉罷。”

齊烈緩過神來,也看到王妃站都有些站不住了,連忙向後退,跟著劉舍下去。

司馬昂拉著子攸離開樓梯,向一邊的走廊裏拐去,在走廊裏第一間房門外有一個侍衛在站崗。子攸留意到司馬昂走路的時候有些不穩,一條腿似乎不大敢用力。她的胳膊伸過去,摟住了他的腰,幫忙撐著他,他在子攸的頭頂上吻了一下,“沒事,隻是個小傷。”

子攸發覺自己被帶到了一間寬敞的房子裏,隻是屋裏隻有少量的家具,空空蕩蕩的一間大房子,中間被司馬昂支了一間帳篷。子攸從沒見有人在屋裏支帳篷的,她忍不住笑了一下,被司馬昂看見了,他頗有些得意,“還好吧?哈哈,我也剛到這裏來一天,這座城——或者說這個堡壘,實在是大的很,還有好些地方,我沒來得及進去看。”

司馬昂掀開帳篷的一角,扶子攸進去。裏麵一張榻上鋪著厚實的狼皮褥子,不過子攸現在看見狼皮就覺得有點惡心。還有一張小幾,上麵放著一盞形狀古怪的油燈,幾上有一隻壺一隻杯子,還有司馬昂的劍。

司馬昂扶著子攸坐下,在油燈下仔細端詳了子攸半晌,“瘦的可憐。”他給子攸倒了一杯茶水,輕輕撫摸了子攸的嘴唇,“連嘴唇都幹成這樣了,你餓不餓?我就知道你會出銅羊關的。”他歎了口氣,跟子攸對視半晌,子攸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他被踢得哈哈大笑,過去把子攸摟緊懷裏,沒輕沒重地死死按在自己懷裏,“我想你啊,子攸。”

子攸狠狠給了他幾拳,“什麽地步了你還笑得這麽開心,你這混賬……”子攸又哭了起來,手指緊緊攥著司馬昂的衣服,任憑司馬昂再怎麽哄她,她都隻是要哭,哭個痛快。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子攸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要麽就是她太累了,一不小心哭得睡過去了。/首/發不過即使是睡著的,她也感覺得到心裏的安寧平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司馬昂在低聲叫她的名字,她能感覺到司馬昂在她臉上的撫摸,可是她不想醒過來,她已經太累了,好不容易才能睡著。隻不過這個司馬昂……“煩人。”子攸張開眼睛,罵了一句,司馬昂愣了一下,他不知道子攸是怎麽了,正心急如焚地低聲喚她的名字,她忽然張開眼睛罵了一句。

“攸兒,是我,你怎麽了?”司馬昂坐在她身邊,把她抱起來摟緊懷裏,在她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額頭有些熱,不會是發熱了吧?

“說的就是你。”子攸在他懷裏動了動,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你吵什麽?”

司馬昂笑出了聲,“你是睡著了麽?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司馬昂摟緊了她,真是瘦了很多,這段日子,想必是很不好過的。“餓了吧?吃點東西吧?”

“我不吃狼肉。”子攸一想起自己差一點被狼吃了,就覺得有點惡心。司馬昂好笑地拿過茶盅來喂她喝了一口水,“還有點別的,我叫他們拿上來?”

子攸被他喂水喂得有些臉紅,可司馬昂卻做的自然而然,“不想……吃,等會再吃吧。”

“那給你這個。”司馬昂放下茶盅,騰出一隻手來從懷裏摸出來一塊桂花糖。“這個是走前你給我的。”

子攸笑了,“你還留著。”她撕開包裹著桂花糖的紙包,把那塊糖放在口裏,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她還不知道司馬昂是經曆了怎麽樣的驚心動魄才走到這裏來的,身上還帶著她的糖,可她心裏的酣暢淋漓是難說的。

“嗯,咱們那匹馬喜歡吃的緊,我喂了它不少,這是剩下地最後一塊,給你吧。(海味書屋 www.hws5.com)”司馬昂說得很誠懇。子攸愣了一下,皺起眉頭,咬著那塊糖,卻恨不得咬上司馬昂一口。司馬昂看著她發笑,“夫人,再睡一覺麽?”

子攸推開他。自己躺在他地床榻上。動來動去地在床榻上蹭了個舒服地位置。“不想睡。”

“那吃點東西?”

“不想吃。”小幾上那盞油燈把帳篷裏照地昏黃而溫暖。她雖然是瞪著司馬昂地。可是心裏卻有說不上來地滿足。司馬昂就在這裏啊。含笑坐在她地身邊。比她祈求地還要有精神。他比走地時候略略瘦了一些。不過眼睛裏地神采卻比在銅羊關時還要好。子攸知道司馬昂經過地事一定不輕鬆。可他現在看起來卻這麽好。

“不想睡也不想出。那為夫……”司馬昂說著向子攸俯下身在。似乎是要吻她。子攸臉紅了。推了他一把。“走開走開。我忽然又想睡覺了。”

司馬昂笑了起來。湊到她身邊去也躺下。一隻手撐著頭。從上往下看著子攸。“小夫人。你還滿有力氣地?不累嗎?你是怎麽到這裏來地?你為什麽出銅羊關來呢?”司馬昂地眼睛很亮。子攸看出他有點微妙地自得。他明知道自己是出來找他地。還要故意這樣問。是想聽她親口說一說有多想念他。有多心疼他。有多著急他麽?

子攸眯起眼睛。“我就是出來打獵地。”

“都打到這裏來了?”司馬昂給了子攸一副吃驚的表情,半真半假,裝得還挺像,子攸“切”了一聲,不愛搭理他。

“迷路了。”她哼了一聲,揉揉眼睛,“草原上看哪都一樣,就迷路了。”

“真的?”司馬昂有點無奈,“那臉色怎麽這麽不好?看著都讓人心疼。”司馬昂輕輕撫摸著子攸地頭發,“打獵的時候被風吹的?”

“是被狼嚇的。”子攸閉上眼睛,司馬昂的手掌貼在她的麵頰上,溫暖得很。

司馬昂笑了,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可是她聽出他很愉悅,“我在城上老遠就看見你了。後頭一群狼圍著,你還在城門上摳摳摸摸的,沉穩得很啊。”

子攸笑得很得意,“那我厲害麽?”她又張開眼睛,想到一件著惱的事,“是你給我開的城門?我說我怎麽碰了一下門就開了,你開門的時候就能出聲喊我一下嗎?”

“我怕嚇著你。”司馬昂說道,“怕我突然說話你太慌亂了。”

“那你突然抱我,我就不慌亂了嗎?”子攸瞪大眼睛,司馬昂說地這是什麽啊,不著邊際,他明明就是想要故意突然出現的,不然為什麽,他連一支火把都沒給她留著,“撒謊。”

司馬昂哈哈大笑起來,他緊緊貼著子攸地身子,子攸嫌憎地又推了他一把。司馬昂硬把她摟回來,“子攸,你都不問我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嗎?”

“不問。”子攸打了個嗬欠。

司馬

倒在子攸的身上,子攸叫了一聲,“我要被壓扁了。笑著在子攸的肋下輕輕抓了抓,“你就是說壓根都不記掛我是不是?枉我每天都那麽思念你。”

子攸笑著推開她,一麵捂著自己的胸口,一麵笑著問他,“你有多想我啊?”

司馬昂微笑不語,說不上來,隻是很想念。子攸笑著,眼角卻有一滴淚,“我也很想你,現在看見你了,真有再世為人地感覺。都有些不敢相信,尤其是在這個地方,在這裏見到你,我實在想不到,咳咳……”子攸輕聲咳嗽了兩聲,又連忙按住胸口。

“子攸,你怎麽了?”司馬昂不笑了,他有些緊張,他剛才隻是跟子攸鬧著玩,可要是子攸的身上有傷……可是怎麽一點都看不不出來呢?隨即他又想到,子攸本來就很能撐著,就算她真地身上有傷,如果是輕來輕去的那別人根本就看不出來。

他著急地去解子攸地衣服,被子攸打開手,子攸笑著看他,“王爺,你在外邊待野了麽?”

司馬昂沒跟她玩笑,“子攸,你胸口是不是有傷?”

子攸隔著衣服摸了摸鎖骨下麵一寸的地方,“這裏被劍劃了一下,流了一點血,不大要緊,銅羊關上都是男人,我就沒管這個傷口,所以愈合地慢了一點。”子攸的心頭有點難過,臉色變得更差,司馬昂擔憂地看著她,他很擔心那個傷會比子攸說的嚴重,子攸顰著眉頭接著說下去,“要是會留下難看的傷疤,我還不如一頭撞死。



司馬昂沒忍住笑了出來,可是有些心酸,笑容很快就收住了,“讓我給你看看,我在軍隊裏待了這麽久,已經很會治傷了,我給你看看就肯定不會留下傷疤。”

“真的?”子攸看著司馬昂,她有點動心了,“不是騙我?”她又想了想,“還是算了,讓你看見傷口,那我還不如去撞牆。”

司馬昂被她氣笑了,“好,夫人,那你撞去吧,咱們這是在帳篷裏頭,我看你往哪裏撞。”他看見子攸眼裏的笑意,知道她要跑,搶在她前頭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夫人,你生的這麽美,已經是占盡天下便宜了,那要不讓老天略略減去你的一點點好,那就太容易召天妒了。”

子攸本按住了手腕,本來是要發脾氣的,可是又被司馬昂後頭的話說的有些羞澀,司馬昂可不是常會誇讚她的,“瞎……瞎……瞎說……”

“哎喲,夫人,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夫人要說,如果我看了夫人的傷痕,就要毒瞎我的眼睛呢。”司馬昂說的一本正經,子攸笑紅了臉,他低下頭在他嬌妻的麵頰上吻了吻,“你不是說過,相信我麽?”

子攸沒有話說了,司馬昂取了藥過來,解開她的衣服,不深的傷口,也幸好現在天氣冷,並沒有怎樣,“壓著你的傷口,我真是混賬。”子攸搖搖頭,他在子攸的光潔的肩頭吻了一下,子攸又結巴起來,“你……你……說不……”

司馬昂笑了,不再逗她,他的手很輕柔,動作也嫻熟,好像他說的倒是不錯的,他在軍中果然學會了治外傷,“你貴為王爺,還給誰治過傷啊?”

司馬昂專心地看著在子攸的傷,等到他敷好了藥,又包紮好了,才回答道,“咱們那匹追風馬啊。”子攸踢了他一腳,司馬昂“哎喲”一聲,“王妃娘娘,我可是傷兵。不過你別害怕,不是你踢的那條腿。”

子攸被氣笑了,扯回自己的衣服,“你的腿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已經快好了。”司馬昂笑著說,他沉默了一會兒,“不過,攸兒,是誰敢對你下手?胸口和腹部,他想殺了你嗎?”

子攸搖搖頭,“我的傷會留疤嗎?唉,反正腰上已經有了兩個傷疤了,很難看是不是?”她垂頭喪氣地縮進被她當做被子蓋的鬥篷裏,連腦袋都縮了進去。

“沒有啊。”司馬昂對著那一堆狐狸毛說,“我看不出來,也摸不出來,真的。”

“你發誓?”子攸在鬥篷裏說悶聲悶氣地說道,司馬昂剛要說我發誓,她就打斷了他,“別發誓了,不稀罕。”

司馬昂笑了,把她頭上的鬥篷拽下去,他還是想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是誰要殺你?”

“我爹爹以為我要殺他,他才動手的。肚子上……肚子上是我自己弄的……”子攸轉開了視線,不想看司馬昂那有點痛苦的視線,她最不希望他難過。

“所以大將軍才放你出城。”司馬昂苦笑了一下,俯下身把子攸摟進了懷裏。他想說點什麽,可是說不出來,嗓子裏幹澀的難過。


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司馬昂,你為什麽會走到這裏來?”子攸困了,她縮在司馬昂的懷裏,享受著他輕柔的撫摸,司馬昂的懷裏很溫暖,她覺得自己就快變成了爐子邊的老貓。

“有一個蠻族的俘虜,說戈壁裏有一個部族,在戈壁的綠洲裏建了雄偉奢華的城邦,他們比中州人更加富庶文明,而且他們的土地上出產美女,世代都跟草原上的各部聯姻,可是幾十年前,他們在一天裏突然舉族遷徙走了。草原部落聯盟的可汗不準草原牧民再踏上這片土地,還說這裏的原住民走的時候詛咒了這塊土地。”司馬昂輕聲笑了笑,他以為子攸睡著了,就不再說下去。

子攸隻是閉著眼睛享受了一會兒,聽他不說了,便替他接著說了下去,“可是你不相信可汗的鬼話是不是?”她笑了,“你聽到這件事,一定就想找機會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城邦。我還以為你會朝著南邊的湖走。”

“我本來是想向那裏走的。”司馬昂輕聲說道,“那天,我在戰場上發現自己帶著的人被大將軍的人分割開了,有人向我放了冷箭,接著就有一支軍隊,不衝著蠻子,隻衝著我的人來,我見那些人意圖太明顯了,隻好裝作跌下馬的模樣,想借機避開。有一百多個金吾衛、侍衛還有些我帶的久了些的守城軍不肯離開我,始終跟著我,可沒想到大將軍的人竟然要將他們全部剿滅。我沒辦法,隻好帶著他們撤離戰場,向北撤退。好在當時還有少量蠻子的士兵混在戰場上,有一隻落了單的蠻子騎兵向他們衝了過去,剛好把他們阻擋了一會兒,我才得以帶著這些人繼續向西北方向走。本來……”他吻了吻子攸,她可真是聰明,竟然想到他會向湖邊走。“本來我確實是想向那個湖走,可是快到湖邊的時候,我看到有大顥國地軍士在湖邊駐紮,就沒有貿然過去。”

“那是爹爹派出去尋找你的人。”子攸抬起頭來,不過很快又扁了扁嘴,“可是我也說不清楚,爹爹地心裏想什麽,我是猜不清的,他也許隻是告訴我說,他派了人去找你,其實卻是去殺你的,那也說不定。”

“嗬嗬。”司馬昂心疼地撫摸著她的小臉,“你都鬧騰的這麽厲害了,又是要自殺又是要逼著大將軍殺你地,他能不派出人去嗎?他女兒的命快沒了。我想大將軍一定是猶豫了,你畢竟是他的女兒。”

“你會恨我嗎?”子攸拉住了司馬昂地手,她知道司馬昂不會,可是她還是想要問問。

“我隻會心疼你。”司馬昂笑了,“其實,我又回到北方的戈壁裏來,一是想到這裏來看看,二是……二是我心裏也拿不定主意,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裏。我知道回到銅羊關,大將軍或許不會當眾殺了我,我還能芶延殘喘地活著,也許甚至還能活幾年。可我還是有些迷茫。我不想說我在最近的這些日子裏還能無所畏懼,我其實就是一個回不了自己土地的流浪者,我在別人地土地上茫然地行進,心裏不知道該去哪,也知道怎樣回家。我心裏很想你,嗬嗬,真的想你,我很怕再也見不到你了,或者……我要再等幾十年,等一個恰當的時機,才能見到你。傷口感染的那幾天,我發著燒,就總是做些糊塗夢,夢到你已經嫁給了別人,過得很好,至少比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要好。嗬嗬,不過清醒之後我想到,除非大將軍告訴你我已經死了,否則你就一定會出來找我。我也就一定還能見到你。”他撫摸著子攸的臉,看著她地眼睛,“子攸,你能到我身邊來真好。我太過自私了,是麽?我以為我能做到……可是我做不到。

在我懷疑自己做不到的時候就希望你嫁給別人……我是真地希望你能過得喜樂安寧,不用動刀動槍地受傷,不用哭腫眼睛………可能我真應該把你嫁給別人……”

“你要休掉我麽?”子攸覺得司馬昂似乎就快哭了。她不想她地男人被她逼到這個地步。這根本就不是他地錯。(海味書屋 www.hws5.com)“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個蠻子家地小妮子。就不想要我了?她長得好看嗎?會說漢話嗎?多大了?”

司馬昂被她說得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地眼睛。“胡謅八扯。說地像真地一樣。”

子攸笑著拉扯他地衣襟。“說啊說啊。王爺。你是不是又要收小地。你好大地色膽。”

“我……”司馬昂笑得說不出話來。“不能這麽歪派人。你

。”

子攸沒理他。反倒還踢了他一腳。“你一定是聽說這裏出美女才到這裏來地。”

司馬昂忍無可忍,把不停掙紮的子攸摟進懷裏按在榻上,“攸兒,我還當你是累壞了呢,怎麽這麽精神,又盤查起我來了。我可不就是為了美女來的,我不到這裏來,怎麽尋得到你。子攸,把手拿開,你在銅羊關,有沒有每天都想我一次?”司馬昂笑著硬拉開她擋在唇上的手,吻上了她的嘴唇,“問你呢,不要裝聾作啞,告訴我啊。”

“想了想了。”子攸皺著眉頭,一副惱了的樣子,說了一連串想了,“行了吧,快走開。”

司馬昂哈哈大笑,“子攸你真是女子嗎?”

“不是,我是小廝,是個小廝。”子攸笑了起來,“你快點走開吧。我要睡覺了,困死了,我都很多天沒睡好覺了。”

“不成。”司馬昂專心致誌地親吻她,親吻得她好癢,她又笑了。“司馬昂,咱們玩個遊戲好不好?”

司馬昂沒說話,她推開他,“你不說就是答應了,咱們來玩女孩子的遊戲,我假裝是一個睡覺的女孩子,你假裝是一隻枕頭。”

司馬昂笑得快要斷氣了,“那不如你假裝是一個夫君,我來假裝妻子,這樣還好玩一點。”

子攸被蠱惑了,有點迷惑,不知道那是什麽樣的,司馬昂笑著向她說道,“夫君,妾伺候您寬衣解帶,咱們這就安歇。”

子攸的臉紅了,“不……不玩這個。”不過司馬昂的語氣還真好笑,她笑得有點受不了,“王爺,你……你真不像樣子。”

司馬昂等了半天,才等來這麽一句無關痛癢的話,他根本就不在乎。

第二天外頭太陽已經升了老高的時候,子攸才醒過來,她被司馬昂緊緊摟著,裹在鬥篷裏,她想動一動,可是渾身酸疼,還是隻想睡覺。不過她才動了動,司馬昂就跟著醒過來了,在子攸的鬢角吻了一下,“攸兒,怎麽了?”

“什麽時辰了?是不是該起來了?”子攸問他,她似乎已經好久沒聽見外頭的野狼嚎了。

“夫人,山中無甲子,沒什麽時辰,不用起來。”司馬昂壓根就沒睜開眼睛。

子攸翻了個身,緊緊抱著司馬昂,“衣服呢?”

“夫人,成婚都快一年了,何時夫人能不再問這個問題?”司馬昂閉著眼睛答道。

子攸笑醒了,睜開眼睛,向下縮了縮,完全縮進司馬昂的懷裏,“咱們都不回家了罷。就在這裏放牧,或者住在這裏,你說好不好?”

“好的。

”司馬昂輕輕地回答她,“夫人,你說我是拿你的發簪去換羊呢,還是去跟蠻子搶羊?”

子攸笑差了氣,“那還是去搶吧。要不……咱們就偷偷入關,做個平民夫妻,你說好不好?”

“不好。貧民夫妻?老百姓不是說貧賤夫妻百事哀麽?我可不想百事哀。”司馬昂還沒太醒,迷迷糊糊地說,“還不如去當山大王了,這兒還有現成的百十來號弟兄呢。”

子攸笑著把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笑夠了又歎息道,“這下子不怕生出孩子來了。總之也是不能貿然回京城了。”

“夫人打算什麽時候生了呢?”司馬昂張開眼睛,低頭在她的頭頂親吻,“我想至少也要生三個才是。兒子女兒兒子,夫人意下如何?”

子攸沒回答,偷偷摸摸地咬了他一口,司馬昂嚇了一跳,“哎喲。”這下子徹底清醒了,“夫人,你是不是肚子餓了?”

“司馬昂,好像你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呢。”子攸從鬥篷裏探出頭來,“你不是故意在哄我罷?”

可是司馬昂的臉色的確不像太著急的樣子,他笑了,“以後的事,那得以後再說,想也無濟於事,所以不如不去想。眼前能幹的事卻愜意的很。至少,我眼下就是要以服侍夫人為己任。”

子攸也笑了,那倒也是,何況她現在也真是想起京城就有些怵,不但是爹爹和穆建黎,就連皇後也……每一個都要防備的日子,她實在有些累了,也倦了。

更況且……她看著睡眼惺忪的司馬昂就忍不住發笑,她雖然深愛司馬昂,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如此,可是她也真是更喜歡這個不在京城,不做王爺的司馬昂。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章

司馬昂歪在榻上,看著子攸自己挽好了頭發,“這樣是不是不好看?”

“我看很好。(海味書屋 www.hws5.com)”司馬昂微笑著說,他伸出手去,子攸握住他的手,舒服地靠進他的懷裏,“好的很,子攸根本不用打扮。”

子攸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額頭,回過頭來在司馬昂的唇上吻了一下,司馬昂摟住了她,用力加深了這個吻,相視一笑。子攸坐起來,“齊烈還沒跟你說過話,他們該是在等著你呢,你也該去看看他們了。”

“不想去。”司馬昂懶洋洋地坐著沒動彈,輕輕捏捏子攸的手,放在唇邊一吻,就是不想出門。子攸被氣得笑了出來,司馬昂從前可是少有這麽慵懶的時候,她說給司馬昂,司馬昂跟她說,要到什麽時候有什麽的樣子,現在他是流民,做什麽還要擺王爺的架子,也不嫌累得慌。

子攸瞧了他一眼,“你哪裏像流民,再這樣下去,倒像流氓了。”說著拉著他的手,硬要把他拉起來,司馬昂看著她笑,無賴了一會兒,怕她太用力對身上的傷口不好,自己跳了起來,“夫人,我忽然想起來了,齊侍衛怎麽得罪你了,被你打了個烏眼青。”

“哦,他說要走一個方向,我說要走一個方向,我就打了他一拳,他就跟我走了,嗬嗬。”子攸笑吟吟地攀著司馬昂的肩頭,“等我不在的時候,他不會向你告狀吧?”

“你這不都已經惡人先告狀了麽?你還怕他告狀?”司馬昂想想就覺得好笑,齊烈就算再怎麽樣,也不能連子攸的拳頭都躲不開,也可見當時子攸的變臉想必是相當快的。“不過夫人,以後我與夫人發生爭執地時候,夫人可別對我拳腳相向啊。(海味書屋 www.hws5.com)



“不會。”子攸擺擺手,“我會讓夫君一步,那夫君也讓我一步好不好?”

司馬昂看著她抬起頭來。就在她地額頭上親吻了一下。“你我各讓一步。那到底往哪個方向走啊?”

“可以讓老天決定啊。我可以丟鞋子。”子攸笑嘻嘻地說。惹得司馬昂發笑。子攸拉著司馬昂出門。一路講著來路遇到狼地事。吹噓地天花亂墜。司馬昂聽地倒是津津有味。不過他們在樓下一間開闊些地大廳裏遇到了齊烈他們。子攸地牛皮吹地齊烈一愣一愣地。他直看著王妃。也忘了禮法。一個金吾衛覺得好玩。也跟著王妃胡吹。兩個一搭一捧地。說地比一部書還熱鬧。齊烈驚異地看著王妃。再看看王爺。還是微笑著看著她。怎麽那個平時看起來從來都很嚴肅地王爺。好像很喜歡聽王妃吹牛皮似地。

有人送上來剛烤好地鹿肉和狼肉。司馬昂給子攸挑了一塊。低聲說道。“好像最近草原上。狼多了。鹿就少了。咱們不熟悉這裏地地形和天時。饑一頓飽一頓地。這塊是鹿肉。接下來要往哪裏走。怎麽個走法。還得再想想。”

子攸貼在他身邊。咬了一口烤鹿肉。乖巧地點點頭。她剛才話說得多了。現在渴得很。“這裏是戈壁灘。雖然這附近有樹。可是也不大多。這裏有水喝嗎?”

司馬昂已經給她斟了一杯茶。“喝點水。還是熱地。水源是有地。等會兒我帶你去看看。”

“活水嗎?”子攸惑地看了司馬昂一眼。

司馬昂點點頭,“當然是活水。”

“既然有活水在,為什麽還要舉族遷徙走呢?”子攸覺得有些奇怪,她不能不對周遭的一切保持警惕,或者,她根本就是已經警惕慣了。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我可以帶你去瞧瞧那處水源,有意思的緊,你久居京城,肯定沒見過那樣的地方。”司馬昂一笑,他正好覺得這處大廳太闊了,又有穿堂風,冷得很,不想讓子攸在這裏多待。樓上地間很大,還有爐子可以點火,帳篷裏頭又很背風,溫暖的很,子攸現在最應該什麽都不想地多睡幾覺,子攸地臉色不好的很,他心裏很放心不下。在這種地方,沒有太醫,也沒有多少藥材,若是沒有病也不受傷,單單是飲食上饑一頓飽一頓地那還有限,可如果子攸撐不住了,真的病了,那他真要不知如何是好了。可是現在就讓子攸會到上頭去躺著,她又一定躺不住。

“好玩嗎?不是水井嗎?”子攸聽到司馬昂說有意思地緊,她的眼睛都發亮了,她是常常覺得什麽都很有意思的人,可是司馬昂卻不是的,要是連司馬昂都覺得有意思了,那一定好玩得很。

司馬昂看著她的眼睛笑了,至少子攸現在的精神還好的很,他略略放心了一些,“再吃一點,我就帶你過去瞧瞧。”

點頭,她現在不知道怎麽的有點高興,司馬昂沒>位當皇帝了,她好像反倒快要高興壞了,簡直是心花怒放。現在這裏不是京城,沒有京城的深宅大院,也沒有太多京城的禮法束縛,其實隻要司馬昂不管,那就什麽禮法都沒有了,所以她可以不管在哪都靠在他身上。她想到這裏就笑了出來,司馬昂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好像也大概猜出她是在想什麽,沒有問她笑什麽,隻是在她的杯子裏又加滿了茶水。

子攸靠在他身邊聽他跟侍衛和金吾衛們說話,她沒有插嘴,隻是安安靜靜地把司馬昂讓她吃完的飯都吃了。司馬昂在跟他的人說眼下的情況,他可能不便於立即回到銅羊關,其他的人,想要回去的可以回去,他絕不挽留,但是決定離開的必須結成一隊人馬,王妃也說了,這裏的狼特別凶惡。子攸笑了一下,她剛才說的那麽嚇人,誰還想回去了?不過她為他們真心考慮,也是不希望他們現在就走的,他們跟隨了王爺,就是得罪了穆家,就算回到京城也未必能好過在這裏。

劉舍先說話了,“咱們大家能跟著王爺到這裏來,就是已經把什麽前程富貴都丟到一邊去了,大家都是肝膽相照的弟兄。大家可不要忘記了,大將軍當時可是要把咱們一起剿殺掉的,況且這裏還有不少跟皇族沾親帶故的,都隻管想一想,王爺若不在那個位子上坐著,就算你們有命回到京城,那也不見得會有什麽好果子吃就是了。而且,眼下這個時候,咱們到了這個地方,正是該抱成一團效忠王爺。咱們大家都是英雄好漢,可不是貪生怕死,背主求榮的人。”

子攸瞧了他一眼,這可說的都是大實話了,她原先沒想到劉舍會是這樣仗義的人,司馬昂信任他,她還有些不以為然。現在想想,司馬昂身邊的人基本上原先都是穆家安插的,若她是司馬昂說不定就各個都不信,可是有時候,你不信任人家,不把自己的命交到人家的手上,人家也不會給你賣命。

她看了看自己的夫君,司馬昂還真是不錯的人,氣度心胸都是有的。

不過還是有人動搖了,跟著司馬昂到這裏來的人大約有一百個,其中有二十個想要現在就回去的,跟著子攸出來的幾個人裏頭沒有要回去的,不過子攸咬著烤肉心裏想到,那也未必就是說他們決定跟著司馬昂在外頭流浪到底,多半也是被外頭那群狼給嚇的。不過人各有誌,子攸沒什麽說的。司馬昂也同意了,他看了子攸一眼,子攸就想到錢的事了,司馬昂本意是讓子攸給他們每人一封信之類,叫他們回去再到賬上領錢。沒想到子攸拉開一隻隨身的小皮口袋,掏出來的全是銀票。

子攸很大方,司馬昂想著如果自己是個好結交朋友的江湖豪強,有個子攸這樣大方的娘子那真是好的很,不過……他低聲問子攸,“你到草原上來居然還隨身帶著銀票,你這是要到哪裏去花啊?”

“這不就用上了麽?”子攸小聲回答他,“反正它們又不沉。反正……反正不帶著錢,我就心裏慌張得很。”

司馬昂本來心裏想的事很多,也有些沉重,可是看著子攸的小皮口袋又忍不住想笑。不過他也確實要承認,拿到錢的和沒拿到錢的人都很感激,他本以為那些金吾衛都是官家子弟,根本不缺錢,可是看來也不全是這樣。看來若是論起事務變通,他確實比子攸差得遠了,子攸原先笑他不食人間煙火,倒也不錯。子攸總是說,雖然說忠誠是忠誠,錢財是錢財,君子是不談錢財的,可忠誠也是需要犒賞的。君子愛財一點也沒有錯,忠臣愛財隻要有度也沒有錯。當然子攸原來說那些話的時候,主要是想說,自己雖然很喜歡錢財,但絕對是個君子。

不過司馬昂也沒覺得子攸不是君子,君子,還是個可愛得很的君子,正靠在他的手臂上,努力把最後一塊烤肉吃完。

早上司馬昂派出去的斥候回來了,帶回來了狼群已經不見蹤影的消息。選擇離開的人便啟程了,司馬昂帶著子攸在荒廢的古城門口送別這些人。這些人多半對離開王爺有些愧疚,司馬昂卻沒有什麽責備的神色。他揮手告別的時候,子攸甚至覺得他很有人情味,跟那個王府深院裏的王爺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她很喜歡這樣。這樣的司馬昂讓她開始覺得安心,她知道每個女人心底最想要的,一定都是一個丈夫,而不是一個絕對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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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長醉不複醒》作者:南瓜刀 161~200 -小懶熊- 給 小懶熊 發送悄悄話 小懶熊 的博客首頁 (301318 bytes) () 12/20/2009 postreply 23:17:35

很好看!文筆細膩。謝謝小懶熊 -青玉- 給 青玉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2/21/2009 postreply 22:35:45

^o^~ -小懶熊- 給 小懶熊 發送悄悄話 小懶熊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12/21/2009 postreply 23:28:26

哎呀,說早了,後麵越來越不好看了…… -青玉- 給 青玉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12/23/2009 postreply 20:44:17

回複:哎呀,說早了,後麵越來越不好看了…… -moming73- 給 moming73 發送悄悄話 (34 bytes) () 12/24/2009 postreply 22:21:47

回複:《但願長醉不複醒》作者:南瓜刀 161~200 -jy15002- 給 jy15002 發送悄悄話 (49 bytes) () 12/24/2009 postreply 08:3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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