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有人看過葉梵的《謀夫記》嗎?3

回答: 有人看過葉梵的《謀夫記》嗎?shijian2009-10-14 17:47:18

風波起

  不出所料,雖然日已西沉,但被半邊彩霞映著,我還是覺得雙目刺痛,而且腳步虛浮。這幾日迷迷糊糊但我也知道被灌下不少湯藥,但終是氣血兩虧,有點像大三時候獻了血第二天的感覺!
  才走了幾分鍾的路,我已經雙腿微顫,有點喘了。
  幸好趙闊也沒逼我太甚,隻在側前半步的地方不緊不慢地引路,一路卻無話,隻聽著腳步聲聲。我不得不再次感歎,古代就是地廣人稀,這麽大的宅子總有幾十畝地吧?要擱現代,寸土寸金,饒你是千萬富翁,在北京上海有個幾百平方也算是豪宅了。
  “趙……”我猶豫著開口,他立馬在一旁應道:“小人趙闊。”
  汗,他以為我是記不住他的名字?我隻是笑道:“趙大哥。”
  “不敢當,少夫人一向隻叫小的趙闊。”依舊笑得如當初一樣諂媚,我感覺到他眼中帶刺,讓我很不舒服。不知道朱離怎麽跟他解釋我的判若兩人,但那一句“少夫人一向……”卻聽著很是刺耳。
  “趙大哥,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回屋……”我不理會他的目光和言語。
  “回少夫人,大約還有半柱香的時間就到了……”
  可是……誰能告訴我半柱香是多久?許是見我麵色不太好看,趙闊又道,“要不……少夫人先休息會兒再走?”
  “好。”估計他是跟我客氣,不過我卻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像把趙闊嚇了一跳,猶豫了一下才道:“初春時分,地上太涼……”
  難得他倒有這麽好心關心我了?還是怕朱離問起來不好交待?我搖頭,實在是不想暈在他麵前,太沒麵子。
  “要不……小人扶少夫人回去吧。”
  估計這又是跟我客氣呢,這點眼力價兒我還是有的。緩了幾口氣,我才笑道:“不敢勞動趙大哥。要是不麻煩,你幫我把青屏給叫來吧……”
  趙闊道:“回少夫人,青屏被安排去幫王嬸打理前院的一些事宜了。”
  我一怔,我知道這陣子王府裏肯定大換血,但怎麽連青屏也被調走了?我這個做事一向相信直覺,直覺告訴我,青屏是個單純善良的丫頭,應該不會是什麽人派來的眼線。
  更何況她對朱離的忠心更不是作假,當初也是她苦苦相求於我救救她家少爺的。這朱離不能幹卸磨殺驢的事啊!
  一肚子疑問自然不能開口問趙闊,我沉吟了下,本來是想讓趙闊再幫我把剛剛送藥的啞婦找來,可轉念一想這一來一去不知道又是幾柱香,求人不如求自己,坐在地上這一會兒也緩了點勁過來,於是撐身起來,隻希望古人的香不要太長。
  看到了那道月亮門,我心情大好。雖然隻穿行過一次(陪朱離去前堂見劉內侍那次),但是此時卻覺得無比熟悉和親切。
  穿過月亮門,便是花園。
  “路我已認得。”我估計他對我的龜速早已經忍無可忍,於是一到花園我便開口,“謝謝你了,趙大哥請回吧。”
  趙闊搖頭:“少夫人言重了,少爺吩咐讓小人送少夫人回房……”
  他很刻意的強調了“回房”兩個字。若不是我明白朱離的不放心,我還以為這是要押我回去呢。不過聽他的話似乎不友好,我想了想還是緩緩開口:“沒讓你去前院這麽不情願?”
  趙闊明顯一怔,估計他以為以我的智商還猜不透他的心思,所以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我直接坐在一進月亮門之後最近的假山旁的一個石頭凳上,輕聲歎息:“你在明,‘寧兄’在暗,而且他還是靜王爺原來身邊的親信,讓他陪少爺去見客人,的確不妥。”
  趙闊猛地抬頭看我。嗬嗬,我這話果然是有點份量的——這才是當時在草棚中,趙闊欲言又止的真正原因吧。
  不過我也是剛才路上慢慢啄磨出來的。但由此看來,趙闊的心思的確比“寧兄”深沉些。我知道趙闊雖然一直自稱“小人”,仿佛語意恭敬,但語氣中的不屑與提防卻那麽明顯。他既然是朱離的親信,我總也得給朱離爭點氣不是,別讓人以為他的眼光真的那麽次。
  而朱離說得沒錯,我隻是太懶,不想動腦子而已。
  趙闊目光盯著我,那不大的單眼皮兒下麵精光銳現,但隻是片刻,他便垂下頭,複又回到了原來的神色,謙卑地笑道:“天寒風冷,小人還是送少夫人回房吧。”
  我不由多瞧了他幾眼。第一次見麵隻是覺得他過於諂媚,又聽人壁角,先入為主的覺得他生就一副奸人模樣,不由有幾分嫌惡。剛才又因為氣短和想問題,沒太留意。如今看來,他也不過三十歲左右,其貌不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自知道了他的立場,原來嫌惡的嘴臉看起來倒也順眼幾分,再次印證了“相由心生”的道理。
  隻是不知道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跟了朱離的,隻是古人說得果然沒錯,近墨者黑,一樣的心機深沉,一樣的腹黑如墨啊!
  我笑笑,不再言語。跟聰明人說話,點到即止。
  我剛要起身,突然趙闊一個箭步衝過來,壓住我的肩膀:“別動。”
  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凝重的麵色,不由微微一怔。但片刻之間隻覺得眼前人影一閃, 趙闊已在眼前消失不見。
  因為我的一路磨嘰,出門時是彩霞滿天,此時已有些天色微暗了。但我還是能看清,趙闊與兩個蒙麵的黑衣人瞬間鬥在一起。
  沒有電視劇裏真氣所到之處驚起一片的呼呼嘩嘩聲的誇張,但長衫獵獵聲和兵器交接聲驚心動魄。趙闊和兩個黑衣人使的都是劍,一時間那明晃晃的顏色晃得我目不暇接。
  高手過招啊,雖然沒有那麽多的音響效果,但真刀真槍的交手,一招一式仿佛都要把人致於死地的狠厲,實在是比電視劇裏麵的飛來飛去的表演精彩很多。
  我覺得我這個人膽子一向挺大的,想來是這些年來看慣了些生生死死,隻要不是鈍刀子割肉給我點痛快的,基本上對死亡也就沒那麽多恐懼了——反正死了一了百了,活著的人會追憶和悲傷,才會覺得痛。
  所以當趙闊跟人家生死相搏,我居然還可以在那兒穩穩的坐著當成看表演。
  不過事後我還是發現,我心理素質雖好,但身體似乎不怎麽爭氣,因為據我後來回憶,其實當時我的腿居然是在發抖的。
  細細看去,在打鬥過程中,兩個黑衣人似乎不願與趙闊糾纏,隻是一味企圖抽身而退。但趙闊一柄軟劍如靈蛇一般死死纏住他們,如此又相恃了一段時間。
  忽然似乎兩個黑衣人打了個奇怪的手勢,其中一個黑衣人的劍突然改變了方麵,從趙闊身邊擦過,直衝我就刺了過來。
  我大驚,卻隻聽得趙闊一聲大吼:“還不快躲!”
  這時我才發現,我居然站不起來了,就是雙腿抖的!真是慚愧,不過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身體虛弱,等我活下來,再好好商榷。
  就在此時,另一個黑衣人卻虛晃了一劍,猛地向前院掠去。
  聲東擊西!
  趙闊腳步微頓,隻是瞥了我一眼,卻抬腳向企圖逃走的黑衣人追去。
  我苦笑,果然如此結局。用腳指頭都能猜到,趙闊定然厭惡於我,又是如此危急關頭,他能放那黑衣人走救下我才怪!
  我怔怔地望著那逼我而來的劍,一時間不但不知道躲避,反而心頭無比寧靜。
  我忽然聽到熟悉的咳嗽聲。
  聽人說,人之將死,會聽至親之人的聲音,那是死前心有不甘的牽掛與思念。可是我跟朱離就算彼此有好感又彼此喜歡,但也還沒到這般地步吧——再說了,不是相喚,卻是又咳,這不成心不讓我放心麽?每回他一咳,準沒好事!
  我若有所感的回頭,竟見朱離那孤峭的身影在蒼涼的暮色間竟如此悲哀而感傷,仿佛一根長針直直紮進我的心底。我告訴自己,我就算死了,他也一定能好好活下去,一定!
  但盡管這樣,我的眼淚還是在瞬間不由自主的滾滾落下。我就那樣怔怔的望著他,隻覺得我們之間似有一手無形的手,緊緊牽係著彼此,仿佛他真的成了我心底的執念,就算死了也割舍不下的執念。
  但隻一瞬間,朱離眼中的一切心緒忽然散盡,若不是我臉上還有淚,我幾乎以為剛才所有的感動都隻是錯覺。
  他雙眼微眯,轉眼換了淡漠清冷,鋒利如劍。
  與此同時,那支向我襲來的劍,已冰涼地貼在我的脖頸間。
  一瞬間,我竟不由微鬆了口氣——以我為質,總比一劍殺了我好。至少我還有活下來的希望,而我突然也那麽那麽想活下來。
  黑衣人低啞的聲音響在我耳邊:“放我走。”
  我不敢動頭,怕一不留神那支劍就割破我的脖子。我已經夠倒黴的了,左肩還沒好,不想脖子上再添一道傷。
  從那黑衣人聲音裏的喘息中,我聽出了他的緊張。
  “不。”
  黑衣人的話音未落,朱離已經淡淡開口。
  我感覺到黑衣人一怔,放在我脖子邊上的劍下意識地緊了緊,有絲不安:“你說什麽?”
  我不敢看朱離。我不喜歡他現在的目光,那銳利而無情的目光隻會讓我心寒。
  “我說‘不’。”朱離再次清晰地重複,然後徑自轉動輪椅,向前行了過來。
  寧漫在原地沒動,但麵色卻凝重了幾分,眼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忍——是為我麽?我忍不住輕笑,這個人瞬間變得可愛了一點。
  “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便殺了她。”那黑衣人的劍緊緊貼在我脖子上,真涼啊!涼得我從頭到腳遍體冰寒。他拽著我想後撤,卻無奈我坐在那裏根本動不了,其實也不想動。
  朱離卻不理會他的威脅,緩緩逼近過來。那熟悉的帶了草藥的味道仿佛一直能夠給我安穩和信任,而那壓迫人的無情和冰冷卻又那麽陌生——這一瞬間的他,充滿了果斷、自信、高貴和無情,仿佛前麵再多的危險威脅坎坷風波都不能阻止他前進的步伐。
  “你……你再過來,我真的……”黑衣人的聲音不但顫抖,而且有些淒厲,刺激著我的耳膜。我有些不忍聽下去,輕輕歎息,好心地提醒於他:“他恨我入骨,會在意我的死活麽?你這招實在是不高明!”
  “投鼠忌器,受製於人,你這招真的太不高明了。”朱離緩緩開口,話音未落,他的手已經伸到我麵前,那修長而白晰的手指輕輕替我——推開了劍鋒!
  

作者有話要說:也讓小白黑一回吧!
PS:今天龍兒生日,生日快樂!

唉唉,其實我個人是很喜歡最後一部分的,不知道大家的感覺如何,嗬嗬!




問君心

  我被扯到了朱離懷中。
  寧漫的刀架上了黑衣人的脖子。
  這都是一瞬間的事情。
  “我當然在意你的死活,”朱離低頭望著我,目光又似那般的清柔如水,但微微挑起的唇角,卻仿佛有幾分譏誚,“可是他的主子,也在意‘你’的死活。”
  獨獨強調一個“你”字啊!不管怎樣,我始終逃脫不了還是那個“我”的命運!
  我心中一凜,他比我想的還多。我一開始隻以為黑衣人遲遲不動手,是因為他還想賭一下我在朱離心中的地位,好用我來換命。如今聽朱離這麽一說,才恍然明白,就算沒有朱離的出現,隻怕他也……不敢殺我!
  不知道他是哪路人馬派來的,但肯定我的存在還是有利用價值的,所以他才投鼠忌器。
  朱離的手臂緊緊攬住我,我幾欲掙脫卻終沒能夠——我知道我們現在的姿勢有多曖昧,隻是這黑衣人若是知道我已不是“我”,我跟朱離的關係也早已不複當初,他會不會悔得腸子都青了呢?
  我忍不住苦笑,憋在心底的一句話剛想出口,卻感覺到了朱離攬住我的手臂竟是微微顫抖的。他如此的麵色平靜,如此的清冷自持,甚至他的心跳都是那麽平穩的不曾跳亂一下,但……顫抖的手臂還是泄露了他心底的緊張——是為我麽?
  一瞬間不由心頭一軟,我的質疑和不甘終隻化作輕聲一歎。
  此時卻見寧漫另一隻手輕輕挑開了黑衣人蒙麵的黑巾:“說,是誰派你來的?”
  黑巾之下,是一張陌生而年輕的臉。果然看到黑衣人眼中的驚怔與置疑。
  就在此時,卻見一陣衣袂腳步聲,卻是趙闊夾著另一個黑衣人閃身進來。劍未收鞘,一臉凝重殺機,估計是想殺回來救我。
  但見如今這般情景,饒是他心機深沉,卻也不由一怔,將那黑衣人隨意拋下,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被寧漫製住的黑衣人見同伴被擒,不由麵色一白,忽然一聲冷笑。寧漫一驚,立刻去捏他的嘴,但片刻間那黑衣人的麵色已蒙上一層青灰,隨即倒地身亡。
  寧漫一轉身,直掠向另一個黑衣人。
  卻聽朱離淡淡開口:“不必了,他也已服毒自盡。”
  這下換我顫抖了。
  我自詡看慣了生死,以為自己可以泰然處之,原來竟還是會恐懼和害怕。特別是前一秒還活生生地站在你麵前,呼吸生存的真實的人,片刻之間便變成冰冷屍體再不能醒來——那不止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生命如此輕賤和卑微的置疑惶恐。
  他會是什麽人?殺手,密探,暗衛,死士?
  他還會是什麽人?兒子,丈夫,父親,兄弟?
  我的世界告訴我生命可貴,人是根本,我的世界我為了救下人性命如此費盡千辛萬苦。而在這個權欲相爭的年代,生命竟真的隻如草菅?!
  麵對那黑衣人死時絕決與平靜的表情,我隻覺得在現代二十幾年的價值觀完全被顛覆。士為知己者死,如此忠貞,卻又如此——殘酷!
  朱離似乎感覺到了我的顫抖,輕聲歎息之後,卻緩緩鬆開了我。他也許不明白我內心的掙紮是為什麽,但他卻明白此時我需要的不是他的擁抱和安慰,而是獨自的冷靜和思考。
  我就著他的手,坐回石頭凳上,平靜良久,才覺得略微找回自己的意識心跳和呼吸。
  卻見此時寧漫早已經上前去翻看了黑衣人屍體和衣服,抬頭目注朱離:“身上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品,隻是衣服的衣角內側不明顯的位置上隱約繡的是‘浩’……”
  突然他一怔,“‘浩’是三皇子的名諱,難道……”
  跪在一旁一直沉默的趙闊忽然開口:“劍不是我朝常用的粹鋼而造,此劍所用之鉗鋼術,為北金之人所創。”
  寧漫麵色微變:“北金?怎麽會……”
  後來我才知道,目前的朝局為三分天下,大奕王朝主掌中原,河套地區以西為西遼所控,河套以東的東北是北金領土——原來曆史不完全架空,隻是與我所知的有部分偏差。
  西遼為遼代耶律部族的後人,北金朝的不過是宋時的金朝,後被大奕朝的太宗皇帝朱肅趕出關外落魄了而已,其國姓依舊是完顏。
  此時卻聽朱離緩緩開口:“朝中有人勾結北金不足為怪,但卻絕不是浩。”(我汗,叫得好親密,人家好歹也是皇子呢。)
  趙闊沉吟了一下點頭:“這兩人的武功走的還是中原路數,很可能是故意嫁禍於三皇子和北金。我懷疑是……”說著,他忽然頓住了口,瞟了我一眼。
  我正沉浸在對三觀的否定與自我否定當中,一時沒理解他這眼神的含義。朱離卻話音一轉:“麻煩寧兄去找人把這兩具屍體送到三皇子府上,隻說是有人前來刺殺世子未遂,服毒自盡。”
  寧漫一怔:“剛剛不是說,不會是三皇子所為麽,怎麽還……”
  “送過去,自然有人幫我們查是誰的人,讓別人說出來,總比我親自說出來要好。”朱離淡淡道,“再說我府上莫名多兩條命案總不是好事。”
  “是。”寧漫恍然,隨即咧了下嘴,“找人去多麻煩,我自己送去便行。”
  說罷他一手拎了一人,轉身而去。
  見寧漫走遠了,朱離才輕聲開口:“你以為是太後所為?”
  我恍然明白這話是對趙闊所說。原來誠如寧漫如此爽直之人,也知道朱離此話是讓他回避的意思。那麽我呢……這麽機密的事,要不我也躲了吧。
  正想跟朱離開口,卻聽他又道:“所以你才把少夫人一個人扔在這裏?”
  我一怔,話咽了回去。與我有關——原來這是要興師問罪啊。我抬眼看了看趙闊,卻見他仍跪在地上,雙目微垂卻一言不發。
  “你覺得少夫人也是太後派來的,所以來人應該不會取她性命是麽?”朱離聲音雖然輕柔,但目光中點點寒芒逼人,我第一次見他如此氣勢咄咄,世子威嚴立現。
  趙闊麵色又白了幾分。朱離忽然話音一轉:“我們認識多久了?”
  “有……快十年了吧。”趙闊一怔,似乎也沒料到他這個問題,微微思索了下才緩緩開口(我還以為他會像無數武俠言情小說中描寫的一樣,說什麽“九年十一個月零三十天”之類的話以示忠心)。
  “那年你十九,我十五……果然,已經十年了。”朱離點頭,“這十年,你可曾見過我如此重視過一個人?這十年,你可曾見我讓你親自去護過一個人?”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似乎不仔細聽就會被一陣風刮得不見蹤跡.但看著趙闊蒼白的臉色、微顫抖的身體和愧疚的麵色,我的心卻也不由酸楚起來。
  “趙闊知錯,請少爺責罰。”趙闊重重的叩下頭去,頭與冰冷地麵接觸的聲音清晰可聞,我聽不由一陣揪心。
  這算什麽?殺雞儆猴,還是讓我看看朱離對我如何的不一樣,如何的重視?他總是能用最平常的言語直戳中人心中最要害的部分,我原以為他隻如此對我,想不料趙闊也難逃其苦。
  “如果不是我恰好趕過來,你可曾料到此事的後果麽?”朱離麵色並未因這下叩頭而和緩,目光銳利起來,“你是要她死,還是要我死!”
  越扣帽子越大,還要不要人家活了?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啊,仗著自己世子的身份就唯所欲為麽?我深吸了口氣,不由笑道:“趙大哥隻是以為我……還會武功,就算受傷也能抵擋幾下,這不是他抓了其中一個人,馬上就回來……想解救我麽?再說了,這兩個人明顯不是為殺人而來,可能……可能隻是探聽消息什麽的,若真放了他們走,隻怕也……也會後患無窮……”
  朱離緩緩回頭,皺眉看著我,眼中的冷厲未減:“不許笑!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兒……”
  幹嘛,嚇唬人啊!不可否認,我是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舒服,有點心驚膽寒的意思,但此時一直壓在心理強烈的不安與痛楚終於還是忍不住爆發。我繼續笑道:“我知道,我是差點兒就死了……可是,我卻知道,我死了你也死不了,幹嘛非把這種事情說得這麽嚴重?”
  瞬間朱離的臉色也變得有點蒼白了。我心下不忍,他一向知道我的心軟和弱點,他一向知道我是最見不得就是他這般受傷時候的表情,可是……我苦笑著搖頭,目注著他:“趙闊是在賭黑衣人不敢傷我,可你剛剛又何嚐不是在賭這一點?那麽如果……那個黑衣人要是真敢動手呢?他真的不在乎我的性命呢?你是會放他走,還是會留下他?你若放他走了,他必然知道我是你的弱點,他的幕後主使人今後還可以以此來要脅你,可你若不放他走,那麽也許最終會是兩敗俱傷……”
  朱離握著扶手的手緊了緊。我說的是實話啊,讓他無從反駁的實話。
  他答應過我,要對我講實話——看來這點他誠不欺我。所以他才雙唇緊閉沒有開口。
  “我不怨你,因為很多事情原本就是要有取舍的。兩害相權取其輕……所以趙闊並沒錯,他不是不在意我的死活,隻是他太忠於你了。”我繼續道,見朱離眼中僅有的溫柔漸漸凝結成冰,覺得自己的笑容已經繃不住了,不由認真地望向他,坦誠地道,“我從沒有懷疑你說的話,我也感謝你以為,是我給了你活下來的勇氣和希望,但是……其實我隻是你活下來的理由,卻不是全部和唯一的理由,對麽?所以,就算我死了,你也一定能夠好好活下去的……”
  朱離良久良久都沒有說話,暮色漸漸籠罩上來,就算我們相距幾近,我卻覺得有點看不清他的麵色與表情。或者此時我也不想看清那麵色和表情,因為那一定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忽然,他輕聲地一笑:“讓你相信我,真的……有那麽難……”
  他若指責,他若反駁,他若漠然無視,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他為什麽笑?為什麽這笑容在暮色蒼茫的看不清楚一切的時候,突然那麽清晰和深刻地映在我的眼底?
  那笑容,竟是那麽的——悲涼。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讀者留言,認為進展太慢,感情太糾結,現歸納總結如下
1、關於進展太慢,感情太糾結的回答:
答案一:某葉很惡趣味,就喜歡糾結,越糾結某人寫得越開心。
答案二:作者認為,這是一個人很正常的思維方式,這種糾結不過是遵從了人的邏輯習慣,小白同學的那種性格和在那種環境中,有這種想法十分正常。
答案三:再涉及江山陰謀,本文依舊是小白小言文,還是以情為主,不糾結就不是小言了。
(請各位讀者自行選擇能接受的解釋)
2、關於本文的繼續糾結問題的解決方法:
答案一:如果喜歡糾結,就跟無良作者一起看著小白文的虐情方式,小虐怡情。
答案二:如果不喜歡糾結,可以忽略這章和下章節。跳過兩章,估計大約需要三天左右,各位請三天後再來。
(請各位讀者自行選擇能接受的方式)




心相許

  腳步聲由遠及近。是掌燈的仆人,拎了氣死風燈。但驚見園子裏的我們三人,卻忙識趣地退了下去。
  “你起來吧,少夫人說得沒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我……苛求了。”朱離忽然輕聲開口,恢複了往日的溫文淡漠。
  “少爺!”趙闊的聲音中竟含了隱隱的哀傷。
  “天黑了,風冷,你又有傷,回去吧。”朱離不再理他,隻是把手伸向我,那口吻依然是我熟悉的溫柔。
  我的手,緊緊攥著衣袍的一角,不知道該不該去握他的手。我要真是小白該多好,可以無條件無原則的喜歡他,愛慕他,信任他,原諒他……可我為什麽偏偏看清楚了人性中的醜陋,又為什麽偏偏把它說出來,傷人傷己?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手,漸握成拳,緩緩垂下,隻覺得心痛得仿佛又回到了草棚之中。朱離卻隻是微笑,笑容未達眼底——他竟也學會了戴我的麵具!
  “少爺!”趙闊忽然跪行幾步,行至我們麵前,“你怎的不把一切說清楚?”他突的扭頭盯向我,冷笑道,“為了你,少爺多日夜不能寐,因為在未遣散眾多耳目之前,他唯有深夜才能去探望於你。你刀傷痛楚,他伸出手指甘心讓你咬,你疼痛難忍,他不計生死妄用真氣給你點穴止痛,他為你聯絡……”
  “趙闊,你的話越來越多了。”朱離淡淡開口,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少爺!我跟您這麽多年,是沒見過您對一個人這麽好過。之前對少夫人,趙闊覺得您已經夠好的了,明知道她是利用您,您還是為她做了那麽多。但趙闊明白,您不管怎麽做,您還是趙闊心目中最聰慧機智、最冷靜自持的少爺,可這幾日,趙闊卻覺得越來越不認識您了……”說著,趙闊的目光又逼向我,“您讓我覺得,您快把她的性命放在您的性命前麵了。”
  這目光……真冷!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卻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大哥,我是在幫你開脫啊,合著我又裏外不是人了。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朱離冷冷地道,“父王生死未卜,我也自然不會讓靜王府折損在我手裏。你不必提醒我我應該做什麽,不應該做什麽……”
  “當年救趙闊的不是靜王,也不是靜王世子,隻是朱離少爺,我才不管靜王府如何。”趙闊輕聲哼道,目光中似乎閃過一絲罕見的冷傲,微微一頓,他又道,“見少爺肯從屋中走出,肯重新麵對這一切,見少爺如今眼中的喜悅神采,趙闊隻有由衷的歡喜,但趙闊不傻,看得出來,這女人……之前隻能傷了少爺身體,如今卻可以傷了少爺的心!”
  “你……”朱離想說什麽,卻終是什麽都沒說出口,但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卻仿佛歎在了我心裏。
  我也曾經好奇過趙闊究竟是什麽身份,剛剛見他一個獨鬥兩個黑衣人卻遊刃有餘,足見其身手了得。而剛才眼中一閃而沒的傲然更是讓我懷疑他也曾經擁有過不尋常的身份。朱離的一切似乎都不避他,更足見對他信任非常。他身上一定也是有故事的。
  我發現自己的確挺沒心沒肺的,人家兩人對話字字關係到我,我卻在這兒瞎想別的事。
  “少夫人不是想知道我家少爺都為你做了什麽,想知道他究竟對你的心思如何麽?”驀地聽見趙闊冷笑,我心一驚,卻見他的目光逼向我:“我家少爺身體還如此虛弱,就為你不停聯絡朝中王爺舊部門人,動用關係,力圖化解這幾日京城上下傳瘋了的白家小姐虐夫失德一事……”
  卻聽朱離冷喝:“趙闊!”
  “她早晚是要知道的。” 趙闊目光隻盯在我身上,“少爺你不是瞻前顧後之人,卻為何獨對她放不開?”
  我咬牙不去看朱離,我怕我隻消看他一眼,所有偽裝起來的堅強便會潰不成軍,所有的思維思考和那點理智就都變成了零。
  但此時,我隻覺得後背發冷。想不到這事竟傳的這般快,從我受傷到現在也不過才三天!我忽然不敢想下去,因為原本“我”是太後的人,所以太後會保“我”,可是如今我不再是“我”,而若太後也知道此事,其後果是怎樣用手指頭都想得明白。更何況若被姬暗河知道了真相,不管他是真愛白晴還是利用了白晴,又豈能容我存在?
  所以不要說是趙闊、朱離,隻怕我拚死都不能放那黑衣人走。
  “你以為少爺這幾天是怎麽過的?白天聯絡朝中各部,處理舊事,思忖如何保護你,晚上便去草棚整夜相伴你。我多次勸他保重身體,他竟連吃藥換藥都不肯,說什麽累你受傷,他豈可獨享華堂……”
  趙闊果然深得朱離真傳,知道什麽話最紮我心窩子。是啊,他每說一字,我的心便痛上一分,原來受傷那段時間依稀感覺到的溫暖的懷抱、輕柔的觸碰、溫柔的低語,不是我夢裏對爸爸的回憶,真的是他——我不知道朱離待我的情意是喜歡多些,還是感激依賴多些,或者我跟朱離是同一種人,他想要的,不過是一眼的認真和關注,而我想要的,不過是溫暖的嗬護和不離不棄——隻是眼前這個人,真的可以一直不離不棄麽?。
  “你可知少爺中毒一事?”趙闊忽然又開口,我沒抬頭,隻是深吸了口氣,見我還在負隅頑抗,估計他這是準備對我進行新一輪轟炸了。
  “他在寒室當中一凍數月,寒毒早已入體,原本是最沾不得涼的,可那幾*****高熱不退,少爺便一遍遍幫你用冷水擦拭身體,整個晚上手都浸在冰涼的水中。春寒逼人,那涼氣入骨,以至寒毒愈發嚴重,再發展下去,不止是雙手冰涼,隻怕性命不保……”
  明明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聽了趙闊的話,我還是不由心頭一震。在草棚之時,就感覺到他的雙手一直很涼,不曾深想,隻道是他體虛所致,難道竟是毒發的症狀?我隻以為他手腕上的青線是因為為我點穴妄動了真氣,想不到竟還有這層原因。
  我終於抬頭,卻見朱離臉上清冷平靜,似乎還在細細微笑,似乎趙闊所說的一切都是別人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一般。
  我忍不住撲了過去,他手掌那入骨的冰涼真像臘月的冰雪直竄到我的心底。我使盡吃奶的力氣狠狠捏他的手,怒罵:“我開始怎麽能以為你是好人,是需要我幫助和保護的人呢?你他媽就是天底下最無恥最狡詐最卑鄙最變態最陰險最邪惡最不要臉……的大混蛋……”
  我把能想盡的一切惡毒詞匯全往外倒,直說得快喘不上氣來,還是覺得不解氣,其間我聽到趙闊倒抽氣的聲音和一聲隱隱的厲喝,我沒看他,卻大叫一聲:“你給我閉嘴,你今天的話實在是夠多,再說我也容不下你了!”
  估計他立刻被我悍婦般的撒潑驚嚇到了,一時不敢出聲。
  唯有朱離,卻任由我發瘋似的握著他的手,雖然疼白了臉,卻依舊微笑。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你……你是故意對我那麽好!”
  “是。我想讓你覺得你欠我的。”
  “你是故意自己不說非要借趙闊的嘴說出來!”我手上繼續用力。
  “是。”可惡,他還點頭,“因為這些話我不好意思自己出來,所以縱容了他來講。”
  “你……你欺負我……”
  “是,一直都是我欺負你,從見你第一眼。”
  “你……你是大混蛋,你故意要讓我內疚難過傷心後悔恨不得一刀捅死自己算了!”我開始耍賴。
  不知怎的,他的手腕微微一翻,就換成我的手在他的掌心裏:“我早跟你說過我不是好人,我也知道,對付你這種聰明敏感卻脆弱多疑、看似堅強卻學不會信任別人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苦肉計……我就是想讓你愧疚,讓你難過,讓你永遠覺得欠我的,讓你永遠不忍心離開我……”
  要不是他有傷我有傷,我真想掄起拳頭狠狠揍他一頓。明知道事情不是他說的那樣,明知道他隻是想讓我心裏不那麽難過,可我就是寧願讓他罵我幾句打我幾句而不是隱忍著自己的痛來安慰我。
  眼淚在這一連串的咒罵質問聲中劈哩叭啦直落下來,滴滴落在他寶藍色的衣袍之上,落在那錯落的潔白蘭花之上,這高潔堅忍如幽蘭般的男子,這個心機深沉聰明絕頂的男子,這個承受了那麽多的苦難和背叛的男子,竟還單純地相信這世上有純粹的愛情麽?竟還會這般無怨無悔的付出麽?
  他另一隻手輕柔地拭去因淚而粘在我臉上的發絲:“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沒有苛責,沒有質問,沒有受傷後的怨尤,沒有故作大方的原諒,他隻是那麽平淡的說“我們回去吧”,他隻是那麽平靜自然的牽了我的手,仿佛我們之間早已這樣相伴了無數次,仿佛我們之間早已這樣默契了許多年,仿佛那間房子真的是我們永遠棲身的溫暖的家。
  我緩緩回握了他的手。朱離臉上的神色依舊平靜,可眼中的神采卻熾了幾分。
  是的,這一次,我會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不再懷疑,不再放手!如果說,在草棚之中他所做的一切,讓我歡喜和感動的話,那麽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的心,徹底地淪陷了!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起來,我隻知道這一刻我是幸福的。就算前麵有風雨波瀾,就算前麵會麵臨真正的生死決擇,但我都會永遠記得早春二月的一個傍晚,那個衣袍上繡著蘭花的男子笑得那麽包容溫暖,他緊緊拉住我的手,告訴我他所有的心機手段隻是讓我離不開他!
  也許直到此時,我才真正卸下了心結。一時間隻覺得感動得又想哭了,但想到旁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大電燈泡,於是吸了吸鼻子:“趙大哥請起身吧,還得麻煩你把你家少爺推回去。”
  良久的沉默,我扭臉,卻見趙闊神色古怪地盯著我。想必是剛才我的河東獅吼嚇到了他,我不由推了推朱離,見他隻是目光如水般的望著我,眼底有一絲戲謔,卻不肯開口。
  我不由歎息:“我知道你是怕你家少爺不肯原諒你。其實他剛才隻是故意要治你的罪,好掩蓋他心底的那些邪惡,也好讓你有機會把他那些豐功偉績都說出來讓欺騙我打動我,你這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添油加醋地誇了他一番,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心裏還不知道怎麽偷著樂呢,偏你還真上當……”
  我還沒說完,朱離就又開始咳嗽。
  我瞪他:“對了,這事咱們也早應該好好說說了。打從一開始你有事沒事就咳,我還以為你肺有毛病,後來明白這是提醒我別亂說話……可是我不知道你哪聲是讓我說,哪聲是不讓我說,要不咱約定個暗號得了?三長一短是說,三短一長是不……”
  還沒說完,朱離咳得更厲害了。我見他被憋紅的臉,知道這回隻怕真是給嗆著了,忙不迭地幫他拍背順氣。
  靜待了一會兒,朱離才笑著歎息:“我的一世英名終是要毀在你手裏……”
  我挑眉,故意上下打量於他:“您還有一世英名麽?受困於婦人之手數月無還手之力,這小白兔當的,隻怕這事不用我說,您的英名……”
  “小白。”朱離輕聲喝,我發現他最見不得我開此玩笑。我心下柔軟,他隻是不想讓我還背原來那主兒的一身罪孽而已。於是我微笑住口:“好吧,從今以後我就真的專心當我的小白了……”
  我覺得朱離身子一震。我這話說得一語雙關,他是聰明人,又何嚐不明白?
  “是我低估了你。”朱離望著我,似乎欲言又止,但目光中閃動著流光溢彩,煞是動人,我不由得心跳加速——這好像是認識他以來,我第一次因為他的脈脈眼神和濃濃情意而臉紅心跳。
  我忽然有點不好意思了。就算趙闊是你的心腹,你跟我調情好歹也得避著點人不是。
  此時朱離去收回了目光,轉向趙闊:“你起來吧,少夫人肩傷未愈,你推我回去。”
  雖然語氣依舊清冷,但他目光中的閃亮已然讓他不複那麽冷漠無情——不過我估計朱離這世子英名,在趙闊麵前也真讓我給毀得差不多了。
  誰知趙闊卻隻盯著我,目光沉沉。這目光不像之前那麽探究和銳利了,可還是瞧得我心驚肉跳。這些人都善用眼神大戰,隻可惜我沒那麽強大的悟性,也沒有那麽強壯的心髒。
  剛剛要避開他的眼,卻見他猛地又是叩了個頭。這回是對我——我嚇了一跳,趕緊閃開。受這麽大禮是要折壽的,再說了,咱還沒學會封建社會作威作福那一套。
  “少夫人果然不是少夫人了。”趙闊盯著我緩緩開口,聽得我心上一抖。果然朱離把這麽機密的事情都告訴他了,可見對他的信任,但隻怕是這一刻他才終於相信了事實。
  “那麽請一定要好好待我家少爺。”說完倒也不等我回答,他便徑自起身,去推朱離的輪椅。
  我一時適應不了這些人的思維方式,怔怔地望著朱離:“他……怎麽搞的跟老臣臨終托孤一樣……”
  我注意到趙闊的麵色一僵,隻是低聲吭吭兩下。
  “嗬嗬……”倒是朱離,第一次在我麵前笑出了聲。
  他能這樣笑,真好。
  

作者有話要說:爬回來已經過了十二點,所以連第二天的一並更了……某人RP小爆了一下,這章字數好多!
另,這章之後暫時不虐小朱小白了,想看甜蜜的繼續跟坑,想看虐的過幾日再來。
某無良作者留!

寫作如此寂寞,上榜更是折磨。
諸位潛水霸王,也請冒出幾個。
長評短評均可,誇貶建議說說。
十字八字不少,一千兩千不多。
多謝各位支持,葉梵在此謝過。




房中事

  回屋吃完飯我就吩咐人準備熱水。
  “你的肩膀有傷,暫時還不能沐浴。”朱離見兩個仆婦出去,才淡淡道,“不過我每天晚上都幫你擦洗的。”
  見他的表情雖然鎮定,但目光中隱有掖揄,我估計他是故意這麽說想讓我不好意思的,於是我便也笑著湊過去:“我不是要自己擦,我是要幫你擦。原本是想幫你洗的,可是我這胳膊又不能抱你進浴桶,可我又舍不得讓趙闊染指於你……”
  我故意說得曖昧,本來是想逗朱離的,結果想到第一次幫朱離洗澡的事,我的臉反而紅了。真好像作夢一樣,不過短短數日,我們竟好像老夫老妻一般。
  不過這倒讓我忽的想起一事:“你為什麽把青屏也調走了?難道她也是……”反正我不相信如此忠心護主的那個女孩是什麽人派來的奸細,好不容易取得了她的信任有個說話兒的朋友,也被朱離給支走了,我會寂寞的。
  朱離平淡地道:“除非你真打算給我收個妾室……”
  我漸漸有點明白了。雖然此時她待朱離始終是盡了仆婢之義,但少女情懷總是詩,加之朱離的確生得好看,又才貌雙全,時間久了,難保她不會對朱離生情。又或者我不在的這幾日已經“生了情”?
  我有點心虛,隻覺得那日拿青屏開玩笑的確是不妥,其實朱離跟我賭氣說讓青屏給洗澡也挺曖昧的。
  “你要是真喜歡,我幫你討了來也沒關係。” 知道古代男人三妻四妾也很平常,我故意歎息。
  朱離忽然望著我笑:“你以後別拿這種話來試探我。”
  也是,他對青屏有半分非份想法,也斷不會把她調走。
  不過……完了,這點伎倆也被他識破了,就知道我鬥不過他。我有點惱羞成怒:“不許笑,脫褲子!”
  他繼續笑:“你幫我脫。”
  呃……還真給鼻子就上臉,不對,以前沒發現他有這麽不要臉。這人的城府是我不能比的,不過這事倒也難不倒我,我作勢擼擼袖子:“脫就脫,又不是沒脫過,我怕什麽。”
  我伸手就去解他的袍子,卻被他一把按住了手。我挑挑眉:“幹嘛,這會兒不好意思了?晚了……”
  他卻無比鄭重地盯著我,這目光太嚴肅,讓我心頭沒由來的緊張:“我的腿如果一輩子都好不了的話……”
  “你不是自己說的,沒有一輩子了麽?就你這半輩子,我忍忍還不就過去了。”我心中微痛,卻神色不變地開口,掰開他的手,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小白。”他隻是盯著我。
  “我說不從,你能放過我麽?”我隻得停下手,歎了口氣。
  “不能。”他說出這兩個字,反而讓我鬆了口氣,我笑道:“你放我走,我也沒地方去。”
  他還想開口,我瞪眼:“什麽時候婆婆媽媽的了,還脫不脫了?”
  他怔了下,不由又輕笑起來。待褪了他的褲子,我卻笑不出來了。
  趙闊說得沒錯,這王八蛋就是故意想讓我心疼的。
  那幾處凍瘡雖然比前幾日好些了,但明顯一直沒再上藥。而褥瘡的痕跡依舊,絲毫沒有起色。特別是膝蓋上方的那處原來就帶了毒的傷口,如今依舊泛紅膿腫,我輕輕一按,還有膿液冒出。
  我取了幹淨的手巾反複輕壓著那傷口,將膿血擠出來。盡管我手下已經盡量輕了,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很痛的微微抖了下,我也忍不住想抖。
  我眼中的熱意開始不爭氣的直往上冒,上回幫他處理傷口時雖然難過,但也沒這樣心疼,我終是再不能隻把他當普通病患來看待了——這也是為什麽在醫院醫生最不願意給親人做手術的原因。失去了平常心,患得患失,反而束縛手腳。
  “對不起。”可能是見我臉色蒼白,也可能是見我眼中的淚,朱離忽然開口。他不說還好,一說我火立馬噌就燒了上來,低罵道:“你是不是真不想活了?”
  “反正這腿也動不了了,廢便廢了吧,大不了截了去……”
  我“啪”一巴掌就打在他的腿上,打得我手生疼生疼的。我忍著疼怒道:“痛不痛?”
  “痛。”他立刻配合著我點頭。
  “還有感覺為什麽不治?有一分希望就要有一百分的努力,知道麽?這世上比你不幸的多了,比你病情嚴重的也多了,人家都從來不放棄,你怎麽能這麽自暴自棄?你這樣……讓……”我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的把在醫院教訓不肯好好配合的病人的那套冠冕堂皇的說辭給搬過來了。本來是想說,你這樣讓你的親人多心疼,可轉念一想,朱離他喪母失父,如今最親的人竟隻算得上是我,可不就是我替他心疼麽。
  思及此處,心又不由軟了幾分,我拾起手巾繼續細細為他擦拭一處處傷口,輕聲道:“這腿除了毒,還有摔傷吧……”
  朱離沉默了一下,才道:“當時陪……皇上狩獵,馬忽然驚了,衝到一處斷崖,人馬俱從斷崖跌落,再醒時已被困鬥室之中……當時雙腿沒有知覺,隻是這半個月才漸漸有些酸痛的感覺,但仍……不能移動半分……”
  我拿了手巾的手又開始顫抖,心也絲縷縷的痛了起來,他簡簡單單幾句,卻含了多少痛楚心酸?從斷崖上墜下的九死一生,被親人朋友出賣的心靈折磨,甚至醒時被困鬥室,隻怕其間的辛苦更甚。
  他哪裏是不想治,隻是不能治不敢治啊——一直被困飽受折磨,才剛剛緩過來點又因為我的事而操勞。他哪有時間顧及自己?更何況,這個這麽聰明而堅強的男子,隻怕也不敢去探究萬一真的治不好的結果!他剛才拿話來試探我,又何嚐不是在說服自己。我慶幸自己剛才說得無一絲猶豫。
  我狠狠攥著手巾,隻恨自己為什麽不早點穿越過來,在他重傷醒來時便穿越過來,不對,是在他在十三歲在樹下看她的第一眼時便穿越過來,該多好!(不要問我為什麽知道朱離十三歲在樹下遇到白晴的事,你願意想是他路上告訴我的也行!)
  我努力吸吸鼻子憋回眼淚:“一切正在慢慢好轉,也許很快這腿就會恢複。”
  “是的。”朱離不與我爭辯,隻是向我笑著,隨我點頭。
  但不管這腿治得好治不好,我都會陪你一輩子。我在心裏默念。
  
  後來……
  晚上……
  我們就順理成章的……睡在了一張床上。
  其實隻是因為他的身子太涼了。
  趙闊說得沒錯,我在屋裏籠了好幾個火盆(再多就會一氧化碳中毒了),我為朱離用熱水泡腳,為他按摩雙腿雙腳,但他的身體卻始終冰寒——我心疼不已,隻好犧牲自己。
  幸好他目前處於半殘廢狀態,我也沒惡趣味去嚐試他有沒有男性正常的生理反應,隻當自己是在用瑪花纖體的消耗脂肪療法,裹的是低溫繃帶好了。
  朱離開始死活不肯,我無比幽怨地盯著他:“你果然嫌棄我……”
  他知道我什麽意思——這具身體的確不怎麽討人喜歡,連我都不喜歡,但可惜也沒辦法替換,您的一生一世隻能對著這付皮相了。
  所以明知道我也用苦肉計,他卻沒辦法,任由我八爪魚般抱著他——隻可惜一隻手臂受傷不能抱太緊,隻可惜他還是有點瘦硌著了我(回頭得好好想辦法給他補一補),隻可惜現在是冬天,估計要是到夏天是天然大冰塊抱著會更舒服……我睡著前還隱約這麽想,可睡到後半夜卻發現自己單獨睡到了一個被窩裏,還被包得嚴嚴實實。
  朱離睡得輕,見我瞪他,不由睜眼笑道:“別忘了,我也是男人。”
  我心狂跳,驚怔地望著他:“你……你不會還能……”
  “你想試試?”他笑容不減。
  “不想!”我繼續瞪他,估計再多瞪幾次就成了鬥雞眼兒,不由怒罵道,“才好點兒就開始沒正經,衣冠禽獸!”
  其實我知道——他應該是腰椎受損,所以,在他雙腿沒有恢複之前,估計那件事,其實是很難行的。
  而他如此說,不過是在故意試探我。也許我真的可以不在意,但他卻不行。
  我心中悲哀,卻故意笑著又湊了過去:“我是醫者父母心,你就得乖乖當柳下惠才行。”
  “好。”他繼續微笑,卻半垂了雙眸。
  

作者有話要說:1、這章究竟是算正文呢,還是算番外,思想鬥爭了很久,還是覺得算正文吧,畢竟還是承上啟下的。
2、關於這章節的設定,我估計要招人罵了,8過這種事,咱也強求不來不是麽,何況怎麽著,女主也沒惡趣味的隻把男主當抱枕來使。大家就寬容些吧。
3、關於小說的進展和情節設定,不想多說,相信作者吧!
4、一下更新了這麽多,實在有點累了,明天更不更不一定,作者也是人,有家有業有工作,有老有小還有病!請大家體諒和支持,謝謝!
哦,還忘記了,祝各位姐妹節日快樂,嗬嗬!




水清揚

  接下來的一周,我就真的乖乖地當我的小白了。
  每天起床陪朱離吃完飯,他忙他的,我就一頭紮到那連片的龐大書架上去找書看。他的藏書真多,涉獵也相當廣泛,隻可惜我隻找一類的書來看。
  醫書。
  早就鬱悶過,要知道能穿越到古代,我不如當初就去學中醫了,但現在開始學,應該也不算晚。畢竟咱還是有點底子的,醫術這種東西,雖然中醫西醫方法不同,但終究是觸類旁通、殊途同歸。
  《千金方》、《唐本草》、《黃帝內經》、《傷寒雜論》,幾案上堆了一大堆的書,我埋頭於其中,邊看邊做筆記,重新拾起丟了好多年的毛筆字,還得外加學習繁體字。
  忽然門口有腳步聲,我頭沒抬,直接道:“趙大哥你辦事我放心,幫我擱在桌子上就行,謝謝了。”
  也許最開心的事之一,便是趙闊如今已經為我所用。自從那日之後,朱離便把趙闊留在後院,美其名曰歸我差遣,其實我知道他這是害怕黑衣人之事重演。雖然顯然那兩個黑衣人不過是為探聽消息而來,但保不齊再有居心叵測之人啄磨出別的花樣兒——不管是什麽原因,我目前這個樣子的確不適合見人。
  外麵的事交給朱離,他愛怎麽處理編排去圓謊由得他,我才懶得管。要是能一輩子窩在這裏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隻要侍候好那一個人,我倒也願意——雖然明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我隻能利用風暴來臨前的寧靜,抓緊時間找到能夠治愈他的辦法。
  前兩天我讓趙闊幫我找一個帶人體穴位的銅人回來,我總不能直接拿朱離紮針練手不是。雖然估計以他的淡定隱忍程度可以不在乎,但我肯定下不去手。
  今天一早趙闊跟我說找到了那種隻要紮對穴位,從穴位處就能出水的銅人。這會兒正是晌午,估計時間他差不多也應該把東西取了回來。
  但良久,那腳步聲都沒再響起。
  我不由抬頭,卻見……水清揚正一身素衣長袍,靜靜立在門口。
  我呆了呆,他是怎麽進來的?不過我此時的第一個閃念竟然是——我要真有個好歹,沒準兒朱離又該拿趙闊開刀了。
  不可否認,水清揚長得還真不錯。五官端正,身材修長,氣質溫和,雖然一身水藍素衣,但卻難掩俊美風華,不過要是人品再好點就更加完美了。
  我有些奇怪,就算趙闊不在身邊,但朱離此時應該還在前院,又有寧漫這樣的高手相陪,好像這幾天似乎前院後又增加了幾個陌生的麵孔,應該不至於讓水清揚如此放肆的登堂入室?除非他能飛簷走壁,當然這也不是不可能,想當初姬暗河不就……思及此處,我不由心中一緊,隻是怎麽看水清揚也不像一身高強武藝的模樣。
  我正在猶豫怎麽開口,卻見水清揚卻忽然揚起一絲笑意:“臣水清揚見過世子夫人。”說著給我行了一禮,卻並不恭敬。
  我倒不懷疑原來這位世子夫人跟水院判有什麽苟且,就是她肯估計水清揚還不肯呢。我隻是怕水清揚跟我提以前的事。
  裝失憶不是人人都能對付過去的,這位猴兒精一樣的水院判隻怕就沒那麽好糊弄。
  看來當務之急是要趕他走。於是我冷笑:“水院判怕是走錯了地方。難道太醫院就沒有規矩,說王府後院有女眷,不得擅入麽?您要是奉了旨給世子診病,就更應該去前院了,世子正在前院……”
  “小臣正是奉旨前來呢。”水清揚卻似乎不介意我的橫眉冷對,笑得依舊燦爛,居然抬腳就進了屋,“太後聽說世子夫人病了,特遣小臣前來為夫人診病。”
  我說怎麽這麽有恃無恐,合著是奉旨前來。不過這“太後”二字咬得如此重,卻不得不讓我懷疑他的居心:“奉了旨不是應該堂堂正正的從前院通傳,府中自會有下人帶您過來,不至於像院判大人這麽鬼鬼祟祟才是……”
  水清揚卻仿佛沒聽到我的挖苦,忽然上前一步,隻盯著我瞧,瞧得我一陣心驚肉跳之後卻緩緩開口:“小臣看夫人麵色微白透青,主虛寒失血又有淤證,不似有疾,反像受傷,另外,夫人雙顴微紅,為脾胃虛弱之症,雖不嚴重,卻也需要調養,以免留下頑疾……”
  不得不佩服他的醫術,隻消一眼就能看出我最近脾胃不好,還能看出我是受傷?不過不知道他是真憑中醫一個“望”字,還是知道了什麽故意在詐我。
  於是我避重就輕:“水院判好高明的醫術,要是用在世子身上豈不更好。”
  這可是實話,他要真肯用心來治朱離,隻怕朱離也不至於這麽慘,也不至於非讓我這個半吊子醫生跟這兒想破腦袋寫偏方。
  估計水清揚也沒想到我這麽回答,目光微閃:“世子夫人這帽子扣得好大,小臣對世子也一直是盡心盡力在醫治,何來此說?要不然夫人可以拿著以前的小臣開的方子去請人評理,小臣哪個方子不是斟酌良久才為世子下的良方?”
  他這明顯是反將我一軍啊,原來他那些方子我哪知道都讓這位前身給扔哪兒去了,留不留著還是個問題。
  “方子是小臣開的,不過藥卻是夫人吩咐下人們熬的,這久病不愈,隻怕……”
  我心裏的火又開始拱了。人要無恥到了這種地步,真是令人發指——原來衣冠禽獸四個字就是專為他造的。
  “水院判說得沒錯,方子是院判大人開的,藥是我吩咐人熬的,但世子的病卻遲遲沒有好轉,真是急人呢。”我故作焦急,“要不然咱奏請皇上派個像樣點兒的人重新診治一下,看看世子到底是怎麽了,怎麽能拖這麽久呢?”
  我也特地狠強調了一下“像樣點兒的人”中的“人”字,言外之意水清揚也是聰明人不會不懂。何況真要讓人一把脈,還不是立馬知道朱離之前的身體虛到什麽份兒上,而且還有毒在身。我才不信,水清揚能不知道朱離身上有毒。
  果然水清揚的臉色終於在瞬間偶有一絲變化。老虎不發威,你還真當我是小白兔?對朱離我怎麽當小白都成,別以為是個人就能欺負到我頭上去!
  但這種變化隻在片刻之間,很快他便又逼近了我一分,低聲笑道:“夫人什麽時候這麽關注世子的身體了?小臣還一直以為,拖得越久對夫人越有利呢……”
  我一凜。下意識退了半步,想瞧清眼前這個人。這是進行更深一層的試探了?我垂眸淡淡地道:“水院判的話好生奇怪,我聽不懂。”
  水清揚卻不理會我,隻是道:“太後讓小臣告訴夫人,姬副將去邊關是去探聽消息,所謂拓跋公主的和親也隻是防患於未然之計,不一定成行,夫人稍安勿躁,太後還是一直很疼愛夫人的……”
  我原先隻道是我這前身私下賄賂了他,但卻想不出這賄賂得有多大才敢讓他冒被人揭穿要殺頭的風險。這下明白了,水清揚——果然是太後的人!也許肯定了這個答案,許多事情便迎刃而解了。也難怪朱離被人關了這麽久,而沒人識破。
  除了太後在幕後操縱之外,隻怕用水清揚這樣一個在太醫院的院判隔段間來給世子診病,既顯皇恩浩蕩,也能堵上悠悠眾口。
  隻是聽這一番話……我方明白,太後以為我是因為這件事兒鬧性子?看來這位夫人之前的脾氣還真是不太好,連太後也敢給吃憋。不過我才不信太後是這麽良善之輩,能由得她放肆,沒準是攢著等秋後算賬呢。
  太後這話明顯是糊弄人呢,這她也信?唉,估計我這位前身隻怕比我還小白——所以這位水清揚院判才會用這種不屑的眼神兒看我,以為拍個巴掌給個甜棗,我就能搖頭尾巴乖乖貼過去了?
  明知道言多必失,我說什麽都不合適,可是望著水清揚眼中的探究和審視,我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冷笑:“這王府上下那麽多明線暗線的,你們又如何不知朱離翻了身,我被他軟禁在這裏……”
  “小臣倒是看夫人這軟禁的日子過得舒服得緊。”水清揚笑得詭異,幾步就踱到桌邊,修長的手指撚起一張紙。我心頭大驚,上前去搶,卻不料他微一閃身就避開了我的手,動作很快。
  果然他身上也有功夫。
  “夫人何必這麽小器,若是跟姬副將的情書小臣是斷然不會看的。”水清揚輕佻的揚眉,“體穴擬足陽明、少陽經穴為主,下肢取患側環跳、風市、陽陵泉、足三裏、委中、承山、絕骨、太衝。 均為平補平瀉手法,留針一柱香時間,每隔半個時辰行針一次……另,輔以中醫湯劑為……”
  漸漸他麵色有點變了。他是太醫院院判,又豈會看不出來這方子主治的是什麽病症?我不由歎息,得趕緊想對策才行,這個趙闊磨嘰這麽久怎麽還不回來?還有朱離,算算時間也快中午了,該回來了吧。
  隻是不知道要拿他怎麽辦才好,這麽清俊的人,雖然人品差了點,但殺了滅口總是下不去手的,但要是放他走,豈不成了第二個張義?
  一時之間屋子裏有點死寂。我跟水清揚大眼瞪小眼的麵麵相覷,各懷心思。
  終是水清揚先開了口,打破沉默,嘿嘿笑了兩聲(一聽就很不自然):“世子夫人好有興致,竟有閑心學醫理?”說著卻不懷好意地又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莫不是夫人改變了計策,硬的不行改軟的了?”
  我怔了怔才明白他後麵那句話的含義。倒不失是個下台階的好機會,但不知為什麽,我卻不想讓他說得這麽無恥和曖昧,隻是冷哼:“我心思沒有水院判活絡,要不水院判給指點一二,看看怎麽才能下一味吃了就能說實話的毒藥來,那豈不是一了百了?”
  這話一出口,我就想把自己的舌頭咬下來。虛與蛇委這四個字我還是知道怎麽寫的,目前最關鍵是怎麽才能不讓他懷疑自己,可我這敵我愛恨的也太明顯了吧,像他這麽精明的人,豈能不懷疑……
  誰知他沒深究我的話,隻盯著方子突然一笑:“夫人這一手字頗有顏體風骨,隻是……似乎跟以前的字體不太一樣了呢……”
  我心突突跳了起來。甭管他以前跟這位夫人熟不熟,上回水清揚跟劉內侍來的時候,我拿那張方子時可是青口白牙地說是自己拓了一份的,這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還沒進入主題,所以一直猶豫要不要更,還是等明天一起更一章。但為了讓大家看到某人是多麽的勤勞,所以一番思想鬥爭之後還是決定貼上來吧。別嫌羅嗦,偶就喜歡鋪墊,惡習難改!
要是實在覺得磨嘰就明天晚上、後天晚上、大後天晚上,或者再攢多點再來看吧。
2009.3.9

爬上來改錯字,不是偶偽更,實在是那個錯字太丟臉了!謝謝美麗MM……




辨敵友

  “我胳膊受傷了,字自然寫得跟原來不一樣了……”我開始強詞奪理,發現自己胡攪蠻纏的功夫也挺厲害,反正他開始自己就說我是身上有傷。
  “原來夫人左肩受傷也會影響寫字。”水清揚挑眉而笑。
  我心驀地一動,往前逼近半步,誰知水清揚卻退了半步。我更得有趣,悠然而笑:“水院判好高明的醫術,竟能看得出我的傷在左邊呢……”切,你以為你的眼睛是X光啊!
  頓時水清揚的麵色有點不太好看了。
  我見他如此神色,大約心中已明白一二,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把方子從他手裏搶回來再說,攥在他手裏我終究不放心。萬一要是我猜錯了,這東西豈不成了我不是白晴最大的證據!
  水清揚可能沒料到我突然的動作,一時不及閃躲,但他竟攥得很緊,我這一番搶奪,那張紙在我們手中一撕兩半。
  我大驚,雖說這個方子不一定能治好朱離的病,卻終是我這幾日埋頭苦苦啄磨出來的。本來今日就想拿著這個東西對照著銅人下針試試的,可惜還沒成行就遭到如此下場。
  我呆呆地望著手的半張紙,一時無言,隻覺得莫名難過。
  水清揚忽然開口笑道:“夫人何必如此,這又不是什麽千金良方……”
  他不說還罷,這分明是在煽風點火,我心中沒由來的怒道:“千金良方你倒是寫給我看看……”說罷不及多想,順手抄了書案上的鎮紙就丟了過去。
  水清揚迅速閃開,在鎮紙的碎裂聲中繼續不知死活地笑:“小臣不會什麽千金良方,要不就指點夫人一二,你給世子施針時,隻要在他死穴上那麽一紮,包你一了百了,再不用……”
  我這算知道原來這世上竟有比我嘴還欠的人了。明知道他是故意氣我,我卻隻覺得氣得手發抖,繼續一把抓了案上的硯台丟了過去。
  自然是丟不中他,這下水清揚閃得更遠:“這洮河硯是前朝之寶,可是太傅大人送與世子和夫人的新婚大禮,要值幾千兩銀子的……”
  我想也不想,筆洗也順勢扔了出去。那筆洗中尚有不少墨水,饒是水清揚再功夫再厲害,這屋子畢竟空間有限,終是有幾滴染在他素色袍子上。
  水清揚低頭盯著自己的袍子苦笑, “可憐我今天新穿的袍子啊,一會還要進宮……”靜了片刻,他終是怪叫出了聲,“來人啊來人啊,世子夫人發飆了,再沒有活人出來,這王府都要被她給拆了……”
  “拆就拆了吧,反正水大人從這府裏得了不少好處,估計貼補回來應該是夠了。”他這麽一大吼,果然給吼出來了人來。
  不過……聽到這個聲音,我注意到水清揚不由自主地微微抖了一下。我卻不由會心微笑,而懸了半天的心終於緩緩落下。我知道,他會在的,在我需要他的時候。
  我轉身,就見朱離一身墨色長衫,靜靜坐於院中的輪椅之上。今日天氣極好,暖暖的陽光灑在他身上,剛剛吐蕊粉白相間的桃花燦然地開在他身後,讓我覺得他是一道如此美好動人的風景,剛剛所有的怒意不甘傷心委屈頓時都消失於無形。
  我正準備走出門去迎他,卻不料一個淡藍的身影比我更快,那架勢是嫌我擋了他的路,恨不得一腳把我踹開,踏著我身體衝過去一般。
  “哎呀呀,終於見到世子您老人家了。看您神清氣爽,精神矍鑠,可見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了,還真是白讓小臣我掛念了這麽久,讓我茶不思飯不想……”
  水清揚絮絮叨叨一大堆,說著就要往朱離身上撲。一時間我嚇得目瞪口呆,這人哪還有一點剛才精明銳利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市井無賴的嘴臉。
  就在他的狼爪要接觸到朱離時,朱離緩緩抬起手臂擋了過去:“請院判大人自重。”
  聲音雖淡,但我看得出來,目光中隱有笑意。
  我忽然心頭一鬆,真相漸漸浮出水麵——水清揚果然沒讓我失望。
  水清揚卻似乎不為朱離的冷淡所動,一把握住他的手,做傷心狀:“你這話也太傷人了,枉人家不擇手段、九死一生也要來見你一麵……”
  “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熱鬧的?”朱離沒再動,任由他握著手腕。
  “靜王世子久病不死,大奕朝第一公子重新出山,我當然是看你……順便再來看熱鬧。”水清揚口中不緩,手下也不緩,放下他那隻手,換了另一隻,雖然繼續說笑,但麵色去越來越凝重,“陰陽失調,氣血兩虧,血脈不暢,寒氣入體,五髒虛弱……還有這毒……怎麽竟……”
  朱離緩緩收回手:“隻差‘病入膏肓’四個字了吧,水大人。”
  水清揚卻笑道:“不止這四個字,還有奄奄一息,行將就木,油盡燈枯,苟延殘喘……都比較適合你,你自己選吧。”
  我撇嘴,這人的嘴比朱離還惡毒,自打見了他,就一直“死死死”的不離口,沒見過這麽不厚道的。我倚著門框冷哼:“早幹嘛去了……”
  水清揚驀地抬頭:“你說我?這一切還不是拜某人所賜……”
  我心突的一驚,這目光——竟似刀子一樣銳利,仿佛要在我心上紮一個洞。
  “清揚。”朱離突然開口,聲音裏竟是說不出的冷厲。
  “朱離!”我明白他的意思,也不由打斷他的話,卻隻是瞪著水清揚,“你甭這麽看著我,我才不怕呢,我心虛什麽!”
  水清揚一怔,麵向朱離忽然哧地一笑:“你從哪得了這麽一個活寶?”見朱離不語,終是按了按他的肩,緩緩開口,“我若懷疑她半分,也斷不敢跟你如此說話。”
  說罷轉向我:“對不起,嚇到你了,情不自禁而已。”陽光和靈動複又回到他眼中。
  我歎息,他要真是朱離的朋友,剛才見了我,沒一刀把我宰了已經算對得起了。原來他竟也跟朱離一樣,戴了如此多的麵具,而估計剛才的字字句句,也都是審視和試探。看來我智商果然不夠,騙不過這些人類精英們!
  隻是,我一瞬間有絲恍惚。
  眼前這兩個男子,一個高貴淡雅,一個跳脫飛揚,一個似蚌中珍珠曆經坎坷隱忍才練就一番風華內斂,一個散發流光溢彩看似眩目若水晶卻堅利得可以傷人心神。
  他們……真的是朋友麽?
  “喂,不至於這麽小器吧。”水清揚見我隻是盯著他不語,不由又笑,“我知道剛才的玩笑過分了一點,但……”
  “你到底是誰的人?”我歎息。這人半真半假,裝神弄鬼的,我死也得死個明白不是。
  水清揚嘿嘿笑道:“我啊,我生是朱公子的人,死是朱公子的死人……”說著很曖昧地往朱離身邊貼了過去。
  我那個惡寒啊,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原來這句話在古代就已經開始流行了,我果然落伍了,隻能怔怔地看著水清揚樂不可支的要陰謀得懲。
  “你越來越沒正形了,水家的臉麵都快被你丟盡了。”朱離終是緩了剛才冷厲的麵色,卻非常不客氣一把推開水清揚,自己推了輪椅走到屋門口,從台階下麵靜靜地望著站在門口的我,“清揚玩鬧慣了,你別介意。”
  我忍不住笑了,幾步跨下台階,緊緊握住他的手。還是一慣的冰冷,我習慣性的用力搓搓,卻隻覺得手中一緊,抬眼看著朱離,忽然有絲了然。還真是小心眼兒呢,不就是我多看了水清揚幾眼麽?
  於是我彎腰在他耳邊輕聲笑:“水晶再漂亮,可是我隻喜歡珍珠……”
  朱離怔了一下,目光自水清揚麵上掃過,估計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閉了閉眼,輕輕哼了一聲,才微鬆了手。哈,這可是我第一次見朱離不好意思的樣子呢,我不由笑出了聲。
  水清揚見我們倆這般親密,又在一旁怪叫:“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朱公子你好狠的心腸……”
  於是我和朱離很默契的同時丟了白眼給他,終是換得他也笑出了聲。
  一瞬間,陽光暖暖的,雲淡風輕。
  此時卻見趙闊抱著個一尺左右的包裹從外麵進來,見到水清揚終是狠狠歎息:“水公子,我跟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幹嘛要害我啊……”
  我見趙闊臉色不好,不由笑道:“趙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趙闊麵色一紅,將包裹往地下一放,隻是擼著袖子瞪著水清揚:“水公子,我早就想跟你比劃幾下了,前段時間沒心情,如今少爺夫人都在,幫咱們做個見證,要是你輸了,今天咱們這事可得好好說說……”
  水清揚自趙闊出現,麵色就有點古怪,聽他如此說,終是邊轉身邊道:“趙闊,是我對不起你,我還有事,改日再……”
  說著腳底抹油就要跑。
  “回來。”朱離輕輕一句話果然管用,水清揚立刻頓住步子,向朱離笑得很無辜:“我可什麽都沒……”
  “你就是……讓我喝了一杯酒,睡了半個時辰。”趙闊恨恨地說,“枉我平日像信任少爺一樣信任你的,想不到你竟如此無恥……”
  我終於有點明白是怎麽回事了,不由笑道:“趙大哥莫不是這針灸用的小銅人是從水……公子那裏要的?”
  水清揚不由哼了一聲,白了我一眼:“你以為這種東西很好找麽?我告訴你,製作這麽精良準確的銅人,天下出不去十個,至少有一半都是在我水府之上……我可是瞧在朱兄的麵子上才……”
  估計是趙闊為了幫我討這個針灸銅人,討到了水清揚他們家,水清揚覺得這裏麵很有問題,就給趙闊下了藥,先一步趕了過來試探我。難怪剛才那麽有恃無恐,可憐了趙闊竟被他給涮了。
  可是……光為了試探我,就把趙闊折磨成這樣兒,這水清揚也太不厚道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唉,有時候看文的樂趣在於猜,我承認把謎底揭開就米意思了。可是解鈴還需係鈴人,我很無聊,很惡趣味啊~~~~大部分同學都猜對了,果然小白文已經透明了……
作者於夜深人靜時留!

謝謝大家的厚愛,我不想多說今天發生的事,沒想到強推還有這樣的後福利,讓我知道原來看霸王文的同學還這麽多,嗬嗬!
我的朋友都知道,我不屑於掐架來炒作,那些看我文認為還可以跟下去的同學,也請成全我。我專心寫文,你們安心看文,便可!
葉梵拜謝!

以下兩段話送給大家一起共勉(當然不是我原創,名哲的話大家可以上百度搜出處):
臨事讓人一步,自由餘地;臨財放寬一分,自由餘味。愛人者恒愛之,敬人者恒敬之;我惡人人亦惡我,我慢人人亦慢我,此感應自然之理。切不可結怨於人,結怨於人,比如服毒,其毒日久必發,但有大小遲速不同耳。

曾有一和尚,名曰拾得,遇眾多煩惱不解,問其師傅:世間有人榜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厭我,騙我,如何處置呼?師傅答曰: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理他,再呆幾年,你且看他。
此言在世間無處不得以驗證。




故人情

  我遲疑地望向朱離。朱離輕輕搖頭向趙闊道:“你這是從哪過來?”
  水清揚忽然笑得不懷好意:“這件事你還是不要問了……”
  朱離見水清揚的表情,又扭臉看向趙闊,終是歎息:“青樓!”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啊,朱仙人果然強大!
  “能讓趙闊這種表情的,隻有那種地方。”朱離繼續歎息,明顯是解釋給我聽的。於是趙闊麵上更黑了幾分。
  “趙闊你有什麽不好意思,青樓怎麽了,還怕毀了你一世清白不成?”水清揚見趙闊的麵色愈發的得意了起來,“你不是練的童子功吧,不就是喝了杯酒睡了一覺麽,也沒壞了你的真身……”
  我真怕趙闊一口氣背過去,忙開口圓場:“對不起,趙大哥,都是我拖累了你。你別理他了,快幫我把這個小人兒抬進去吧,原來水院判大人家那麽盛產小人,咱也別辜負了他的一片苦心……”
  “什麽‘小人’,你……”水清揚自然聽得出我的弦外之音,怪叫一聲,卻忽然眯著眼笑道,“‘趙大哥’?朱兄啊朱兄,才幾日竟連趙闊也給收服了,夫人這大哥叫得好生親熱……”
  我看出來了,今天水清揚是不打算放過趙闊了,趙闊才要彎腰幫我抬小銅人,聞言不由嗖地起身,剛要開口,卻聽朱離輕聲道:“他幫咱們解了一次圍,你就容他小人得誌一回吧。”
  我和趙闊均是一怔。唯有水清揚笑得燦爛奪目,桃花盛開:“本公子風流倜儻,人見人愛,逛逛青樓什麽的不足為怪,趙闊你不找我逛青樓喝花酒,難道是要邀我到世子府上做客不成?”
  趙闊沉默了片刻,麵色微僵,突然起身向水清揚非常正式的長揖到底。水清揚閃身相避,笑道:“不必謝我,其實原本也可以不灌你那帶了藥的酒的,可我實在想看咱們曾經的少林俗家第一弟子宿眠青樓左擁右抱的風流模樣,所以才故意沒告訴你……要不,咱們兩清了吧。”
  我注意到趙闊原本發僵的臉抖了一下——原來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竟還是少林俗家弟子?估計他身上也有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不過這水清揚真的挺可恨的,明明是有恩不言謝,卻非得刁毒到這般地步揭人傷疤。但我還是沒明白怎麽回事,不由望向朱離。朱離淡淡道:“自然是有人不肯放過我,如今這裏的眼線沒有了,總還得從別處打主意。”
  具體細節我不知道,但估計應該是趙闊去找水清揚被人盯上了,水清揚不得已將他騙至青樓下了藥,然後自己先脫了身。真可怕啊,處處是陷阱——我寧願永遠不出屋繼續當小白!
  “少爺夫人,若是沒事小的到院外守著去。”趙闊悶頭替我將銅人抬進了屋,然後恭身行禮,但神色卻極是冷峻鐵青。
  見他走了出去,我這才明白了剛剛水清揚的心思。趙闊武功不弱,但一時大意竟讓人跟蹤,估計心裏也不好受,也難怪水清揚一開始不願說破。可既然說了,便還得說開,不然終是趙闊心中的結。
  我猶豫了一下,對朱離道:“我沒地方去,還是你們倆找別的地方吧。”我估計水清揚不會閑的沒事光是來逗我玩的。
  朱離握著我的手剛剛一緊,就聽水清揚笑道:“你可不能走,我今天還真是專門來找你的。”
  我抬頭望著他,他目光微閃:“該說的話我剛才都說了,沒一句是騙你的。”
  剛才說的話……我扭臉向朱離:“他真是太後的人?”
  我才懶得問水清揚呢,這人滿嘴跑舌頭,沒幾句實話。
  朱離點頭,忽又搖頭:“誰出得起價兒他就是誰的人。”
  “喂,大哥,不能這麽折辱人吧,你怎麽把我說得跟青樓女子一樣。”水清揚一旁抗議,我瞪他:“青樓女子有情義的都比你強。”
  水清揚苦笑:“是他不讓我治,又不是我不想給他治,你別把這罪怪到我頭上。”
  我不由扭頭望向朱離。朱離終於歎息:“過去的事,我不想提。”
  這聲歎息聽得我心裏一酸,不提就……算了吧。
  “你可別不想提,不提我心裏還不好受呢。”水清揚忽然挑了挑眉,“你因病躲清閑,以靜製動,隔山觀虎,卻不知道我差點被我老子罵死,他派人帶信說,要是我再治不好你的病,就從南邊趕回來打斷我的腿……我這不是代人受過是什麽……”
  朱離低聲向我道:“清揚的父親曾經是我的啟蒙師傅,不過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水師傅在先帝還在的時候就已經告老還鄉了……”
  難怪他們能熟成這樣兒,我恍然,剛要開口,卻聽水清揚又開始嘴欠:“你居然就這樣介紹咱倆的關係?咱們好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了吧……”
  咦,這年頭也流行BL?不過我家朱離可沒這麽惡趣味。我狠狠白了水清揚一眼,向朱離道:“你不讓他給你治,是因為他也治不好吧?”
  朱離終於忍不住笑了。
  誰知這回水清揚居然沒還嘴。我有點奇怪,卻見他麵色間有絲沉鬱,見我望過去,竟難得正經地道:“你說對了,他的毒,我治不好。”
  我心頭一震,竟從來沒有想過這問題。剛才隻道是既然水清揚也是朱離這邊的人,許多問題就應該可以迎刃而解。
  “他的氣血兩虧,五髒有損,陰陽失調都不是問題,他自己都能給自己治了。卻唯獨這個毒……”水清揚頓了一下,目光微閃,瞪向我,“你以為我容易啊我,為他這破毒這段時間你以為我閑著了?要說翻醫典查名方,我下的功夫可比你多多了,就你那個破方子……也好意思拿出來現眼……”
  剛正經了一下又開始沒正經,我正打算破口罵他,卻意識到這人也是個玲瓏心肝,這番話半真半假,卻終是打破了剛才略顯沉悶傷感的氣氛,不由隻是輕歎了口氣,沒再深究。
  “他就是個江湖庸醫,仗著舌如巧簧在宮裏騙口飯吃而已,又不是什麽神醫。”朱離淡淡地道,“所以你真別指望他。”
  這兩人……真的讓我徹底無言了。難怪第一次見麵,我就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們是同一種人。雖然麵目舉止風度氣質都不相同,但他們之間卻有種難言的默契,包括這種異曲同工的腹黑表達方式。
  思及此處,我忽然想起一事:“對了,上回那方子,是不是你開的?”
  水清揚一怔,似乎沒習慣我的躍性思維,一旁朱離輕哼一聲:“他哪有那麽高明的醫術……”
  朱離倒是波瀾不興,我卻忍不住嚇了一跳。
  “你真的懂醫?”我弱弱地開口。
  朱離指指水清揚,點頭:“比他略強。”
  天啊,難怪老天要讓他殘廢呢,這種人什麽都會,要是再健全,整個就是妖孽了。還是讓他繼續殘疾下去吧,這樣沒準兒活得時間還能長點。
  不過我最糾結的還是,當時還自作聰明地以為自己想出了個奇妙的主意化解了一場危機呢,合著還是自己被人給玩了。而對方如果要不是水清揚的話,豈不是會穿幫?
  水清揚似乎也明白了我指的是什麽,在一旁吃吃笑道:“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了。朱世子裝死好久,第一次開口就是替你說話,第一次動筆就是替你寫字,第一次開方子就是替你圓謊,你這世子夫人折磨了他這麽久,除非是給他換了腦子,否則就是他真的有病了……”
  “水清揚。”朱離聲音雖輕,我卻聽得一哆嗦。
  “朱兄你不用這麽連名帶姓的稱呼我,太生分了,叫小弟‘清揚’就行。”水清揚卻仿佛聽不出他語氣裏的威脅一般,繼續笑道,“饒是我這麽聰明的人打破腦子也沒想出來怎麽回事,我還以為你找人易容假扮的白晴呢,後來仔細看看也不像,又或者……夫人原來還有孿生的姐妹不成?”
  挖個坑把我自己埋進去得了。這人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毒,我一直想不明白朱離怎麽能一眼就能看出我不是原來那個白晴,到現在我卻不得不相信了,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一副火眼金睛,讓人無處遁逃。
  而朱離和水清揚這樣輪番展示他們的曠世奇才,我真要被他們嚇出心髒病來了——難道古人真的比我們還進化?
  我覺得朱離似乎因為水清揚的這句話身體一緊。我有些奇怪,就算不是朱離告訴水清揚的,他也知道水清揚早就確定我不是以前的“我”,怎麽還會這麽緊張?我剛想開口,卻聽水清揚忽然正了麵色,“你不能把她這麽藏一輩子的。”
  朱離緩緩搖頭:“不行。”
  “什麽不行?今天真的是太後讓我來的。”水清揚忽然不笑了。他不笑的時候那彎彎的眉眼就有種說不出的銳利——難怪他總愛笑,不笑時候的他顯得太精明,少了朱離的淡定深沉。
  不過,聽他們說話,真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要不肯定聽不懂,而我想,水清揚既然不讓我走,明顯這話也是說給我聽的。
  “太後快沉不住氣了……”水清揚緩緩開口,目光逼人,“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麽力主姬暗河去邊關娶了什麽拓跋公主?如今她又在暗地裏聯絡了先皇外放的官員,還讓樞密史大人保舉了朝中一些地位不高的武官,甚至她急著讓白晴從你身上得那道……”頓了下, 他才又道,“也是想……”
  “朝中的事與我無關,我不是胸懷天下的人。”朱離輕輕打斷他的話。
  “我知道你是因為受傷一事記恨……皇上,可是當時他也是……”
  “原來你是給皇上做說客來的。”朱離忽然冷笑。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強烈的情緒,無愛才能無恨,他終究還是對皇上有情份的。
  “我去給你們倒茶。”我尋個借口開遛,這種朝廷恩怨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
  朱離一把拉住我的手:“別走。”
  水清揚居然同時開口:“跟你有關。”
  我瞪他們:“跟我有什麽關係!是不是隻要我把那道密旨交上去,大家就消停了?朱離,要不咱交上去吧,管他們黑的白的,好的壞的,愛誰當皇帝誰當皇帝……”
  “小白!”朱離輕喝,麵色微沉,“這種事怎麽能亂說……”
  咦,水清揚不開口了?我扭臉,見他一臉震驚地盯著我,神色怪異。
  也是,這是個以皇為天的年代,我這話好像是有點大逆不道。不過還是我家朱離好,習慣我的強悍。我下意識往朱離身邊靠了靠,瞪向水清揚:“幹嘛,想告發我啊。”
  水清揚被我一句話逗得所有情緒散盡,搖頭歎息:“朱兄,我現在知道了,她不是活寶,她是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親愛的dzsdpp MM,不好意思,剛才誤會了你留言的意思,留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回複,怕引起別人不必要的誤會,所以趕緊給刪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真的非常慚愧…………
某隻爬文爬到神經錯亂的小白作者留!

另:寶寶又病了,明天不一定更,各位可以不等!




始現身

  朱離緊握著我的手:“我願意。”
  “你要真願意,何必隱忍至今?你任由白晴將你困在這兒,與其說是在忍,不如說是在等,等局勢明朗,等太後哪一天真的扛不住了自暴其短?你若真對皇上沒有了情份又何苦苦守著這個密旨,任憑他們如此對你都……”水清揚對“願意”的理解果然與我不同。
  “密旨不在我手上,我說什麽都沒用。再說了,你怎知那個密旨一定是對太後不利,對皇上無害的?”朱離淡淡地笑了,“清揚,今天這番話是皇上讓你試探我的吧?”
  水清揚忽然閉了嘴。
  難道我還是想錯了?難道在權力和地位麵前,真的沒有了友情和兄弟?
  我並不了解水清揚,但從朱離的表現來看,他應該是在意這個朋友的。可又是什麽讓他們失去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歡樂,變得相互猜忌,彼此傷害?
  一時安靜下來。卻見水清揚隻是緊閉著唇,瞪著朱離不語,那閃亮的目光過於幽深,終是我功力不夠,看不清其中情緒。
  “眼下朝中局勢雖然並未完全明朗,但以皇上的心機和手段,無論是雪中送炭還是錦上添花,都不需要我做什麽。我隻期望你帶句話給皇上,說朱離厭煩了,請他放了朱離吧……”
  我注意到水清揚的臉色似乎微白了幾分,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說。
  良久良久,他扯了扯唇角,這個笑容有說不出的冷:“這三個月你誰也不見誰也不理,把自己縮在殼子裏,我知道你這回傷得重,可你以為我……心裏就好過?以為你肯走出來,是想明白了,原來隻是出來傷害別人的……罷了,我再說什麽也枉做小人!”
  話未說完,他冷笑一聲,便拂袖而去。
  “哎——水……”我不知道怎麽稱呼他,但就在這一猶豫間,那淡藍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看著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麽也這樣毛躁的性子?!
  我隻得回首看向朱離。朱離卻不看我,隻盯著前麵的那方空地,忽然輕聲道:“回頭我找人在這裏種上菊花可好?”
  真有閑情啊,這會兒想這個問題。不過我點頭:“好啊,你怎麽知道我想種菊花?”莫非他真會讀心術?
  “那天我聽見你念叨那句‘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了。”朱離抬頭向我微笑,那目光無比清澄,清澄得我忽然不敢看下去了。
  哦,那應該是我從這屋子裏第一次走出時,見遠處青山時候發的感慨,想不到他竟聽到,竟記得。
  我不由心生柔軟,緩緩蹲下,靠在他腿邊。靜了會才道:“待到九月菊花黃……看來我們還要在這兒住很長一段時間啊。”
  朱離微怔:“對不起,我……”
  我握住他的手故意笑得不懷好意,隻是不想讓氣氛過於沉悶:“幹嘛跟我說‘對不起’?當初死乞白咧非要我陪你一生一世的時候你怎麽不說‘對不起’?”
  朱離終是沒笑,隻是盯著我緩緩開口:“你知道清揚的意思?”
  “他說得沒錯,我不能一輩子躲在這裏。該麵對的總要麵對的。”說他,也是說我自己!唉,見他如此凝重,再嘻皮笑臉下去我也受不了了,於是我點頭,“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但大部分還是明白的,他是想讓你把我推出來……”
  朱離沉默不語。我不知道這幾日發生了什麽事情,朱離麵對了怎樣的壓力,但我想,外麵既然流傳了“我”的那些所作所為,必然也會引起不小的波瀾。這段婚姻牽涉甚廣,隻怕不是朱離單方麵能夠抵擋的。
  “因為你不願意,所以故意把他氣走……” 我知道我猜對了,不由歎息,“明明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卻因為你的話真生了氣,其實,他也是為你好……”
  朱離終是輕聲歎了口氣:“會有辦法的……”
  “朱離。”
  “嗯。”
  我靠在他身邊,輕輕開口,他淡淡應著——這感覺真好,很溫馨很默契,讓我忍不住微笑:“你忍常人之不能忍,必定有所圖……我知道,你想堅持的東西,應該不會輕易放棄……”
  我感覺得到朱離握我的手下意識一緊,但我沒有看他,因為這不是我對他的試探,也不是我們之間心機的較量,此時的我,不需要跟他鬥心眼兒,隻想無條件的支持和信任他。
  於是我繼續道,“我也一直想告訴你,你的一生一世,其實也是我的一生一世……”
  這麽狗血的話,終於還是從我口中說出來了。我以為這輩子打死我也說不出口,想不到說出來時候也能這麽順遛。也許是因為晌午的陽光太過眩目,也許是因為春天的風太過輕柔,也許是因為身後的桃花太過香豔,也許是因為朱離身上的淡淡的草藥的味道太過溫暖熟悉,也許是因為他低低的歎息就好像歎在了我的心上……
  良久不見朱離開口,我忍不住想抬頭,卻被他一隻手將頭輕輕按回他的腿邊。
  我忍不住笑:“不用太感動,更不用感動的流淚……其實我想說的是,水清揚搶了我的台詞,我才是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他不讓我說下去,便忽然開口。我隻感覺他的手更緊了些,略顯有點粗重的呼吸在耳畔隱隱響起。我眼中一熱,隻覺得淚就要流下來,但這難得的溫情時刻我不想流淚,隻想微笑,幸福的微笑。
  這時候一隻不太有眼色的大電燈泡闊步就走了進來,見我倆這般依偎在一起,似乎嚇了一跳。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的,驚嚇過度腦筋會短路,他隻是那麽怔怔地看著我倆,眼珠子仿佛都要掉下來一般。
  我開始還掙了掙,後來見朱離沒打算放手,他都不在意這世子臉麵,我怕什麽啊。於是我揚著臉笑道:“那個‘寧兄’,‘非禮勿視’四個字您認得不?”
  寧漫是我身邊腹黑人群裏唯一的老實人,所以我特別愛逗他。特別是朱離對他解釋我的身份,也隻停留在我“失憶”了的層麵上(不是故意要騙他,隻是對這種實誠人,不能說得太誠實),所以每次他見我跟朱離在一起時,目光中就總會在的欣慰開心之餘夾雜著幾分不屑不甘和不滿,組合在一起總是十分有趣。
  此時寧漫一向黝黑的麵色好像又黑了幾分,但卻沒有回避,隻是頭略低了些:“少爺,禮部白侍郎求見……”
  朱離輕輕“嗯”了一聲,攬著我的手緩了緩。我有些奇怪,寧漫一向極是爽快,何時變得如此吞吞吐吐。
  朱離沉默了一下:“白侍郎,是……你兄長!”
  朱離說“你”字時,我明明知道指的是原來的白晴,但卻依舊下意識地一抖。因為,一個“你”字,也終究讓朱離做了決定——我,還是白晴!
  “門房攔不住,趙兄過去了,他走時候讓我過來跟少爺和夫人說一聲……可能……”
  我這才恍然明白了寧漫的意思。旁人的問候試探都可以攔,但娘家兄長來看自己的妹妹,又如何相攔?所以寧漫的表情才會這般為難凝重。隻是不知道這位白侍郎,又會是什麽人,誰的人。
  “我知道了,你推我去前麵。”朱離對寧漫說,然後輕輕捏了下我的手才放開,“放心,一切有我。”
  寧漫剛要上前,我卻緩緩起身:“我推你去吧。”
  左邊的肩傷好得差不多了,能夠使點力氣,我起身要去推他,卻發現他的雙手把著輪子,隻是抬頭盯向我,眼中神色複雜。
  我笑:“大不了你繼續咳嗽,我發現咱們配合挺默契的。”
  朱離剛要開口,我已轉身過去並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從後麵,我們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我依舊微笑:“你答應過我,要在這裏種菊花,我想陪你一起看。”
  良久良久,他終於鬆了手,聲音輕淡得仿佛自言自語,卻那麽清晰的飄進我的耳朵:“好,我們一起看!”
  
  在前院和後院交接的回廊間,我見到了白晴的兄長,禮部侍郎白皓天。隻見白皓天身後竟更帶了七八個家奴,個個帶著棍棒武器,直闖了進來。身側是趙闊帶著幾個家丁做勢相攔。
  說實話,我的第一感覺,白家哥哥的形象實在有點對不住“皓天”這個名字。不是我說話惡毒,粗略來看,他的身高也就是一米六左右,而且麵色蒼白,身形削瘦,眼圈烏青,目光閃爍,一看就是平日風流過度極度腎虧的身體。一身正四品的官袍沒有給他增加氣勢,愈發讓人感覺此人是沒有擔當作為的世家子弟,肯定是走後門進的官場。
  反而一旁讓我覺得開始不怎麽像好人的趙闊跟他一比,竟是如此的體格健壯,儀表堂堂,麵色從容,深藏不露(我汗顏,其實我還是戴了有色眼鏡看人,原來所謂的“相由心生”,這心是指我的私心啊)!
  我不由歎息。白晴的父親(記得聽青屏提過一次,好像叫白逸秋吧)官拜禦史中丞,竟會有這樣一個像扶不起的阿鬥一樣的兒子。不過再想想,這位白晴也不是什麽善茬兒——白禦史啊,先不管你學問和作官如何,隻說教育子女,你還真不是一般的失敗。
  眾人見我推著朱離出現,均是一怔,不由止住步子。
  不過趙闊是先吭了一聲,陪笑著向白皓天道:“小人都說已經派人去請了少爺和少夫人了,白侍郎卻偏不信,非要說小人騙您……幸好少爺和少夫人出來的及時……不然……”
  “不然怎樣?”我挑挑眉,盯著白皓天,“二哥這是準備來打架啊,還是劫人啊?”
  “小……小妹……”白皓天看我洶洶氣勢,立刻軟了幾分,“你……你怎麽出來了?”
  “二哥這話是什麽意思?我自個兒的家,我還不是想出來就出來?”我冷笑。難怪朱離肯這麽放心讓我出來露臉,一路上朱離大概告訴了我,白皓天雖是白家二子,卻因為是妾房庶出,所以在嫡出的長子和白晴麵前一向沒什麽氣勢。加之他的學問才能人品都不是很好,所以在朝野上下,似乎瞧得起他的人也不太多。
  “小姐誤會了咱們二少爺的意思,二少爺隻是許久沒見小姐,甚是牽掛……”一旁一仆從模樣的男子忙開口解釋。我瞥了他一眼,大約四十多歲的年輕,那眼中一閃而沒的精光,讓我心下不由微微凜然——隻怕這個仆從,能當得起他主子的家!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太累了,沒精力回複各位親的留言了,明天有時間回複吧:)各位晚安!




初登場

  我嘴張了張,卻猶豫了一下。聽這人稔熟的口氣,似乎應該是白府舊人,可若是白府舊人,我卻叫不出名字未免太過尷尬。也許擱旁人可能並不生疑,但我終究還是心虛啊!
  這時卻聽趙闊冷哼道:“高保海,怎麽說你家小姐也嫁到咱們靜王府來了,你還一口一個‘小姐’的叫,未免有點太不把靜王府當回事了……”
  我幾乎要用感激和崇拜的眼神去看趙闊了。趙大哥啊,你可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這聲“大哥”看來果然沒有白叫——你比某個經常裝死的人仗義多了!
  卻聽那叫高保海的仆人也冷笑:“小人在府裏叫了十幾年叫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趙總管又何必糾結於此……”
  “原來禦史府裏的出來的下人竟這般的沒規沒矩。”趙闊毫不示弱。
  “規矩?我家二少爺和小姐兄妹情深,好心來探望,你們這些下人阻三阻四的,就有規矩了……”
  “看看諸位手裏拿的都是什麽,白家是來抄家的不成……”
  真有點像兩個惡仆在吵架的感覺。但我心下明白二人都是玲瓏剔透的主兒,不過是做戲給別人看——我有心站在一旁看熱鬧,可我偏也是不得不得粉墨登場的那一個。於是我冷喝:“都閉嘴,讓外人看熱鬧了。”
  可究竟這兩方誰是“外人”,隻怕非要問我,我也說不清楚。但兩人卻還都給我麵子住了口。
  我推著朱離緩緩行了幾步,隻盯著白皓天:“二哥找我來有事?”
  “沒……沒什麽,就是聽說……聽說妹妹這段時間身體……不太好,我有點……放心不下……”白皓天笑得勉強——我估計他來得也勉強,要不是身後有人相逼,我才不信他能主動來看“我”!沒準兒我這位前身給白皓天留下過什麽強悍的心理陰影,才讓他在自己妹妹麵前連話都說不利索。
  “少夫人……好得很,有勞白侍郎……費心了……”朱大公子弱弱的開口,目光微斂,神色淡漠。
  唉,其實事實勝於雄辯,估計我不出現,朱離肯定不能隻用這幾個字就打發走他們。所以朱仙人,你再強大也得留著我這個“真身”不是。
  “哦,是,是……挺好的。”白皓天幹笑著點頭,目光在我和朱離身上遊移,卻不敢直視他,“父親也很……是想念小妹……”
  “我……”我剛要開口,卻聽朱離淡淡道:“我最近身體還……不太好,過幾日我與少夫人……一定去拜望……白禦史……”
  這是我第一次見朱離在外人麵前一口氣講這麽多話,語氣雖淡,但那天生皇家的氣勢不怒自威,讓人立時有種矮了三分的感覺。
  雖說咱一直受的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教育,但不可否認,出身皇家,自小養尊處優,識禮習義,耳濡目染的都是陽春白雪,終是比我等下裏巴人要有氣質和氣勢。
  我見白皓天的嘴動了動,卻終是沒有開口。我又何嚐沒聽出來,朱離隻提“白禦史”,不提“嶽父”——想想,嫁過來的女兒如此折辱於他,能叫嶽父才怪呢!
  而見白皓天如此心虛的神色,隻怕白晴的所作所為,他應該也知道一二!
  正思量著,卻聽高保海在一旁陪笑道:“白夫人也是思女心切,最近身體不太好,若是世子身子不方便,不如讓……少夫人過府一敘……”
  這下朱離索性閉上了眼睛——這位世子還真是拽得可以,表達不屑最強有力的方式就是——我、不、鳥、你!
  我不由冷笑:“高保海,什麽時候靜王府也由你當家了?!”
  說這話時我聲音揚了幾分,而顯得有些尖銳——這種聲音讓我莫名地驚出了一身冷汗,恍然間有種靈魂附體的感覺。原來那白晴……隻怕常會這種語氣講話吧……
  下意識望向朱離,卻見他雖睜開了眼,但隻垂眸看著自己的手,神色淡淡,波瀾不興——此人心機真是旁人無法抗衡,我估計那白晴此時此刻就是真穿了回來,他還能有這樣淡定的表情。
  倒是旁人,估計就沒那麽淡定了。高保海果然在我冷笑聲中閉了嘴,白皓天的臉色也不怎麽好看。我盯著白皓天(柿子果然要撿軟的捏):“二哥,怎麽我才離開沒幾日,咱們家就變天兒了?”
  白皓天怔了怔,求助似地望了高保海一眼。我也瞪著高保海——小樣兒,我還不信了,看你怕我還是怕他!
  這回高保海倒是沒敢再呲毛,隻是低了頭謙卑地說:“小的不敢……”
  趙闊出來打圓場,笑道:“白侍郎和少夫人兄妹情深,隻怕要好好聊聊,要不去中堂坐吧……小伍,叫人上茶,別怠慢了白侍郎……”(這隻趙狐狸,明明是在逐客,也能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不了不了,既然……既然小妹沒事,父親和大娘也就放心了……”白皓天果然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引我向旁邊走了幾步。
  我猶豫了下,還是跟了過去。反正眾目睽睽之下,他也做不出什麽。再說了,人人都是功夫高手,這麽幾步距離,哪句話旁人聽不到?不過是故作姿態而已。
  但就在跟過去的同時,我猛地扭頭,果然見高保海不及收回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才是幕後指使。見我又瞪他,他忙別過眼,估計這眼神大戰整的回去眼珠子都得抽筋!
  “父親真是十分放心不下小妹,小妹有時間還是回府見他一麵吧……”我靜靜等著,想不到白皓天竟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這句話可是他第一次沒打磕巴說出來的。我有點驚訝,開始還以為他有結巴的毛病呢,原來他話也能說得利索。我不由抬頭,卻見他混濁的眼中難得的認真,不由心底一歎,這白家二哥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吧。
  我心微有點柔軟,但白皓天見我看向他,立刻又有點手足無措起來,吭吭了半天,才又輕聲道:“妹妹真的……沒事?”
  這是關心,還是試探?
  我愣了下,反而有點不知所措。我這個人特受不了人家打親情牌,這可能也是我的軟肋,每每此時都會讓我想到我逝去的親人朋友。
  幸好白皓天見我不語,又道:“我聽說……了那些……傳……傳言,這件事……父親並不知情,要是……我是說,萬一……真的……”
  我真受不了了。一句話能磨嘰成這樣,這位白侍郎也夠強大的了。但大概意思我也聽明白了,這才是他今日來的主要目的吧。我估計白晴之前的所作所為他是知情的(幫凶倒是談不上,我琢磨著以白家二哥的懦弱性子,還沒那麽大的膽量),除卻是他身後的指使者讓他來試控我“生病”的程度外,隻怕也是怕我萬一“東窗事發”,把他給供出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冷冷道:“我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所有的一切自然與白家無關,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斷不會牽連旁人的。”
  這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誰愛聽誰聽去。但白皓天的麵色卻一陣青白交加,嘴唇嚅嚅地動了幾下,終隻是輕輕歎息。
  我盯著他:“二哥要的不就是這句話麽,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你……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什麽意思?我當然知道你什麽意思,你來不就是想看我是不是還活麽?眼下瞧清楚了就回去吧,反正咱們一向沒什麽好說的……”我略揚了聲音,知道有人豎著耳朵呢,別豎了,又是眼睛又是耳朵的,多累啊,我自己嚷嚷給你聽!
  我不再看他,隻是向趙闊道,“趙總管,送客,世子身體不好,得趕緊回屋歇著了。”
  說罷,我也不理會旁人,推了朱離便往回走。反正白晴一向彪悍慣了,我就真把自己當她一回!
  走著走著,我忽然聽到朱離輕聲歎息,不由住了步子。
  “怎麽了,是不是我太彪悍,嚇到你了?”我低頭問他,其實心裏還是有點忐忑不安的,就怕讓他在我身上看到原來白晴的影子。也許他心裏素質強大不在意,但我卻不行——說實話,我現在都不敢照鏡子,鏡中女子美則美矣,但終不是我的真身,而一想到“蛇蠍美人”四個字,總會讓我想到這張臉。
  靜了一會兒,他繼續歎息。
  我笑:“今天的表演還成功麽,朱世子?也不給點掌聲……我的處女秀,我可覺得還不錯呢……”
  朱離忽然抬手將我拉到他身側,讓我與他平視:“你若真把它當成演戲,的確不錯,可是……我不想看你這般傷神傷心,早知道這樣,倒不如不讓你現身……”
  我搖頭:“你說什麽呢,我聽不明白……”
  “這才剛剛開始,你讓我……怎麽放心呢?”朱離靜默了片刻,終是緩緩開口:“他們是白晴的親人,不是你的……”
  我微怔——是這樣麽?我雖提醒自己我不是白晴,但卻在下意識裏在意了她的家人,在意了那麽微不足道的一句話,一個眼神。我竦然一驚,是的,如朱離所說,這才剛剛開始,我就如此傷神傷心,後麵的路又該如何走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此時夜深人靜。作者又把文更。
滿紙不知所言,看來又遇瓶頸。
近來工作很重,身體跟著起哄。
家裏家外事多,嚴重影響心情。
謝謝各位留評,某葉非常感動。
不能一一回複,作者自我批評。
岸邊無限風景,水裏過於清冷,
各位潛水霸王,麻煩貴手動動。
撒花灌水都行,歡迎批語指正。
不喜請您轉身,隻當作者抽風!




出府行

  終於出府了。
  馬車一點都不舒服,木製的輪子沒有減震,軋上略大點的石頭和經過坑坑窪窪都要顛來顛去,所以我總算明白古人為什麽在車廂裏放那麽多的軟墊靠枕了,要不到了目的的,非顛吐了血不可。所幸我一向沒有暈車的習慣,所以還能忍受。
  我和所有穿越女一樣,對這個古代的世界充滿了好奇。我對曆史知之不多,除了曆史書上那點知識,也偶爾會聽酷愛古典文化的爸爸談及一二。而市情風貌,隻是依稀記得《清明上河圖》上的熱鬧繁華。
  於是我一路上不住的掀簾向外瞧,見到什麽都會驚歎一陣子,隻希望這條路越長越好,最好永遠沒有目的地。
  朱離坐在車廂的另一頭,倒也不曾攔我。我又何嚐不知他縱容我不守婦道般的不住拋頭露麵,也是要做給別人看!朱世子帶著傳說中虐夫的世子夫人招搖過市,許多謠言不攻自破,還有又有新的謠言產生?可惜這年頭沒有報紙,不然不知道會不會上頭版頭條。
  “咳咳……”朱離輕咳了兩聲,雖然壓抑著,我還是聽到了。忙不迭地放下棉窗簾,雖然這段時日的調養讓他略是恢複了些氣色元氣,但到底有宿疾,又有毒,他還是虛弱得很。
  此時雖是三月春暖,但一早的風還帶了些許涼意。我習慣性地去拉他的手,他輕輕搖頭:“不妨事。”
  我細心替他掩好衣襟,把圍毯也蓋在他腿上,才笑道:“你這會兒是真咳,要是再咳厲害下去,真咳假咳我分不清了,一會兒我就該有事了。”
  朱離隻是看著我笑:“其實……當時我就覺得,你真的一點都不小白……”
  他不說還好,說了我更氣不打一處來:“當初玩我玩的很爽是吧!”我握著他的手,這回可不敢太使勁了,上回使完勁回去,他沒事,我手倒是腫了。
  不過,想到之前種種,曾經痛得像要死掉一般,如今卻在苦中回味那點點滴滴的甜,特別是那種在試探和傷害中建立起來的信任與默契——現在他笑得這般溫暖,反而讓我沒了跟他鬥嘴的心思。
  “給我講講小白和小青的故事吧。”朱離忽然開口。
  我一怔,這才想起他指的是什麽。隻是想不到他竟記得我當時的一句玩笑話,不得不歎他的記性好。可是他從來不曾問過我來曆和身份——是無條件的信任,還是認為沒有必要?
  我搖搖頭,不讓這件事來困擾自己,隻是仔細想了下才開口:“你們這裏,西湖邊上可有座雷峰塔?”
  朱離點頭:“有。”
  “雷峰塔下壓著白娘子你知道麽?”我認真的望著他。
  “白娘子是誰?”朱離問得也很認真。真是個從善如流的好人,我不由微笑,這樣的反應才有讓我繼續說故事的興趣嘛。
  於是我開始講白蛇青蛇和許仙的故事,講斷橋相見,講盜仙草,講水漫金山,講雷峰塔鎮妖……但,故事的結局,我不知道如何開口,隻覺得後人牽強附會的美滿並不真實。
  朱離冰涼的手驚醒了我,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那麽柔軟和纏綿過:“你不是白娘子,我也不是許仙……”
  我眼中微熱,一時間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他永遠能夠擊中我心中的柔軟,永遠能夠明白我心中的擔憂。許仙對白娘子愛如此淺薄,一杯雄黃酒試探,便已讓人心寒,何況是之後見到白娘子真身嚇暈,被法海忽悠地棄她而去甚至做了法海的幫凶……我忽然有點明白他突然提起這個故事真正用意,他隻是不想讓我胡思亂想,因為此次出府,將麵臨的是怎樣的風暴是我們都無法預料的。
  “你知道《白蛇傳》……”
  朱離神色如常,隻是笑著搖頭:“我沒聽過《白蛇傳》……”
  靠,和我玩文字遊戲:“那你們管這個故事叫什麽……”
  朱離的笑意漸漸在眼中迷漫:“我們管這個故事叫《白蛇鬧許仙》……”
  我我我真的……無語了。我咬牙切齒:“反正你說了,我不是白蛇,你不是許仙……”
  就在這時卻聽趙闊在外麵大聲道:“少爺,少夫人,靜王府到了。”
  
  我曾去過故宮、天壇、頤和園,以為那些雕工精美、繪製細膩的石獸、回廊、亭台樓閣已是建築極致,但我抬頭仰望眼前這座靜王府,還是深深被震撼了。
  不是華美精致,而是古樸大氣,沒有過多的張揚,反而庭院深深。我不由對那位素未謀麵的靜王爺終於生出了些許好感。
  禽擇木而棲,人擇地而居。能將王府建得如此氣勢又不奢華,他應該也是個胸懷塹壑之人,隻是這般大氣之人,又為何偏偏對自己的親生骨肉薄情?
  我扭臉見趙闊將朱離抱上輪椅,寧漫在一旁相護,下意識就想去幫他,可終還是忍住了。府裏有的是仆役,何需我這個“夫人”動手!何況眾目睽睽之下,還是謹慎為好。
  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帶了十數個黑衣家丁立於門口(看這陣勢立刻讓我想到黑社會,汗,類似電影看多了)。見朱離下車忙迎了過來:“老奴見過世子……世子您可回來了……”
  我沒朱離、水清揚的火眼金晴,這話雖然聽上去情真意切的,但這稱呼似乎泄露了天機。像趙闊、寧漫,甚至青屏都稱朱離“少爺”,想見是對自家公子這般稱呼習慣了,但這位管家這“世子”二字一出口,怎麽都透著市儈和疏離。
  特別是見朱離也隻是淡漠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我估計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正想著,卻見這位管家又轉向我:“見過世子夫人。”
  目光閃閃,眼神大戰,可惜我小白看不懂。
  趙闊在一旁道:“常總管,先進府再說吧。”
  常總管忙應了一聲,伸了伸手:“世子快請。”說罷欲伸手招呼人帶路。
  我不由冷哼,請什麽請!自己家還用你來招呼,果然是翻了天了。正這般腹誹,隻聽趙闊笑道:“這府裏的路,少爺比您熟,讓這些人都撤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話說得溫和不帶情緒,但見常總管怔了怔的表情,我還是覺得挺解氣。現在趙闊整個就是朱離的代言人,啊不,還是我的代言人,我心裏想什麽他都能替我照顧到了,這人怎麽越來越覺得貼心啊。
  常總管似乎不太自然地笑了兩聲,才閃身到一旁,猶豫了下還是道:“霜夫人和憐少爺在別院,老奴要不要去……”
  我聽朱離提到過,霜夫人是靜王爺的續弦,也有一子名朱憐——可我一點不喜歡這個名字,處處透著嬌氣,慈母慈父多敗兒(其實我是承認我是在心疼朱離,替他打抱不平而已)。
  “少爺隻是回來取些東西,旁的人……”
  “我去見……憐。”朱離淡淡開口,趙闊忙住了口應聲:“是。”
  說話間已經進了王府,我反而沒了觀賞風景的心思,都說侯門深似海,這帝王之家竟連親情竟也成了奢侈品麽?如此龐大清冷的院落,沒有親人和溫暖,終究隻是一個華麗的樊籠。
  正準備進第二重院落,卻見一女子帶一個十來歲少年立於中庭之間。迎著光線,我覺得視線有點模糊,但隻覺得那女子頗是高瘦,那孩子則似乎有些拘謹。
  女子輕輕推了下那孩子,他才快步走了過來,細細地叫了聲“哥哥”。
  朱憐?我打量於他,眉目間與朱離隻有三分相似。畢竟是異母兄弟,有三分相似已是不易。不過總算沒像他的名字那般嬌氣,雖然現在還看不出英武風流,但還算得上是眉清目秀,看身量也略顯結實,我微鬆口氣,我最討厭嬌氣的小孩。
  “哥哥……”朱憐在距朱離隻有半步的地方忽然停了下來,有點嚅嚅的開口。
  朱離目光一閃,卻隻是微笑:“憐又長高了不少呢……”神色間也有點淡漠,但不知道為什麽,我似乎能夠感覺到他是喜歡這個弟弟的。
  也許身處這種環境,和他性格上的內斂,使他無法直接而坦率地表達他的喜愛,但是他眼中默然的溫情,卻是我極少見到的。
  似乎是這個微笑鼓勵了朱憐,他忽然又低聲叫了句:“哥哥……”但目光卻隻是盯著他坐在輪椅上的腿,想觸摸又不敢,眼淚已在眼中打轉。
  從時間上猜測,可能自受傷之後朱憐便沒再見過朱離,而當初那個翩翩公子玉樹臨風,突然之間就身形削瘦蒼白無力地坐在了輪椅之上,別說是自己的親人了,隻怕是不相幹的旁人都會覺得心酸難過吧。
  這種場麵雖然在醫院上演過無數次,但我還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卻在這時突的見朱憐一雙眼睛猛地就掃了過來,直盯向我:“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竟把我哥哥害得如此模樣,我……我跟你拚了……”
  雖然這個年齡和身量的都沒什麽氣勢,但那種眼神還是讓我忍不住怔了一下,然後下意識的閃身避開,但這位憐少爺……似乎也有點功夫底子呢!
  正在這時,趙闊一隻手已經攔了過來,笑道:“憐少爺,她怎麽說也是你嫂嫂……”(好蒼白無力的借口。)
  “憐兒,不得無禮。”
  一聲輕斥讓朱憐頓住了步子,我不由扭頭望向那出聲之人。近了些才看清那女子的麵目,比我想像中的年輕,約三十歲上下,竟……極是美豔。無法詳細描繪她的容貌,也許並不是絕色,但那種由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韻致風流,還是會讓人隻覺得驚豔驚歎。
  “咳咳……”朱大仙喚我回神呢,我這才發現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人家的確不太禮貌。
  慶幸她卻隻是看向朱離:“世子安好?”聲音一如她的人,低沉間透著柔媚,很好聽。
  “謝霜夫人掛念。”朱離咳嗽兩聲之後若無其事地淡淡道。
  為什麽是“霜夫人”?據我所知,雖是續弦,但大戶人家不是都稱“姨娘”的麽,何況是這王府?
  卻隻見林霜一手拉了朱憐,轉身向我:“小兒少不經事,言語衝撞,請……少夫人勿怪。”
  依舊是柔和的聲音,和柔和的麵色。不知為何,我對她竟莫名生出好感。原本心中想著,能奪了靜王對朱離寵愛的女子,定是個鳳眼朱唇、刻薄淩厲之人,想不到竟是如此低姿態和恬淡,這一番言辭,竟連初見時的美豔也仿佛變成了另一番成熟優雅。
  “霜姨太過客氣了,這件事其實怪不得憐少爺誤會,這種市井傳言……”
  出府前已曾料到所要麵臨的指責和質疑,也曾與朱離相商,以何種麵目麵對。而今日出府的一番姿態,也不過想用事實來證明那些虐夫傳言有失偏頗(若真想消於無形,隻怕是不可能,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可想不到竟連十來歲的孩子竟也聽說過“我”的劣跡,這多少讓我覺得極是狼狽不安。
  忽然覺得到朱離的手緊緊握住了我的手,讓我不由一驚,到口邊的話一下子全吞回去。這般公然的以示親密,他這是要……幹什麽?
  “憐,她是你嫂嫂,以後要叫‘嫂嫂’。”朱離緩緩開口,口氣雖淡,卻異常認真。
  我眼中竟忍不住湧一抹熱意——朱離,你的台詞不是這樣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此次字少,請多包涵。
明天努力,爭取多填。
另:我上網查了查,宋朝起源的白蛇傳的最被話本,就是叫《白蛇鬧許仙》,放在這裏,很有喜感,嗬嗬!


出場人物眾多,可惜都是過客。
各位不要混亂。請隨作者默念:
都是群眾演員,偶爾把場串串。
雖然已經出府,還得主角表演。




贈明珠

  書房。很幹淨,一點也不像半年沒人住的樣子。
  我不由歎息:“這府中下人還真是盡心盡責……”
  “這屋子裏裏外外,上上下下被人翻過不止百次,不幹淨才怪。”朱離環顧四周,並不在意。
  “他們以為聖旨在這裏?”我依舊仰視著書房內滿滿的藏書,比我們之前住的世子府裏的書還要多,隻是不知道有沒有絕世秘方什麽的,可以治好他的毒。
  “他們設計讓我離開這裏另立新府,從我身上也沒搜到聖旨,自然不會放過這裏。”
  那麽聖旨是不是在這裏——我終於忍住沒開口,我才不再上他的當了呢。何況若聖旨真的在這裏讓他們給找到了,又怎麽可能留著朱離的性命?也許連我……隻怕也會不得好死!
  思及此處,我不由一個哆嗦。
  “怎麽了?”朱離感覺到我的寒意,不由看向我。
  “這裏太陰冷,一點人氣都沒有,我不喜歡。”我想借口遛出去,這是他的獨立空間,他既然想到這兒來取些東西,我在一旁“虎視耽耽”自覺不妥。
  朱離笑了笑,自己推著輪椅行至書桌前,手在書桌下麵摸索了一下,隻聽輕微的“哢嗒”一聲,從身後的書架的某一排彈出一個一尺見方的小盒子。那盒子烏黑色,看不出是何種材質,但光見這般精巧的機括設計,已讓我咂舌。
  朱離轉身,盯了小盒子一會,才把它取了來,放在膝頭推著輪椅行至我麵前。
  我心跳快了好幾拍:“這……這是什麽……”
  朱離挑眉望著我:“你猜。”
  “求你別逗我了,我心髒受不了。”我苦著臉,“你別告訴我這是聖旨……”
  朱離笑了笑:“這處機關並不高明,高手很容易就能發現,我剛才見有移動過的痕跡……”
  我不由長長鬆了口氣。
  “這麽不願意我和分享秘密?”
  我在朱離的目光下別過頭,淡淡笑:“你別對我用心機,我百毒不侵。”聽他呼吸一頓,我又道,“你隻分享肯與我分享的秘密。”
  良久,朱離都沒有出聲。我不喜歡這樣的氣氛,便又道:“你也說過,我其實偶爾也不小白……再說了,我這個人意誌力並不堅定,不用威逼,一利誘說不定我就把所有知道的一切都說了,所以還是不要讓我知道太多秘密的好。”
  瞬間的朱離,已恢複從容,我熟悉和心安的從容。但他卻不再多說,隻是隨手打開盒子。
  裏麵有一個非常小巧的卷軸,和另一個錦盒。
  朱離取了錦盒遞給我。我不太懂古代的繡工,但隻粗粗一瞥,上麵梅蘭竹菊樣樣栩栩如生,便知定然極是珍貴。我有點遲疑,雖然裏麵不一定是聖旨,但萬一是什麽貴重之物,我收還是不收?
  不過我還是伸手接過。我對他的感情已陷得很深,其實心裏還是隱隱期待他能給我件定情的信物以示其情。我終究隻是尋常女子,貪戀這份虛榮。
  盒子裏是一串佛珠。我輕輕拈起,淡淡朱紅,流光溢彩,似玉似木,卻又非玉非木。
  “我外祖與少林寺慧圓方丈有些淵緣,有幸得方丈以稀世之寶相贈。此物據說極俱靈性,可驅鬼辟邪,逢凶化吉,佩之如萬佛護體,百邪不侵……”
  我本有心道,既然如此,為何你不戴上,那豈不是不用經曆種種傷痛。但這話終是沒說出口,一是不想揭他傷疤,二是古人對神佛一事的依賴程度一向比較強大,不是我幾句話能有什麽改變的。再說,我的靈魂能穿越時空來到這個未知的王朝已是不可思議之事,還有什麽怪力亂神之事不能相信呢?
  不過我還是搖頭:“束之高閣,藏之錦盒,足見其珍貴,我還是……”
  朱離沉默了一下:“這是我娘留給我的。”
  我聽說朱離的母親是因為難產而死,隻怕這串佛珠也保留了他對母親的記憶與追緬。我忽然明白為什麽他要收藏起來了——睹物思人,更覺心痛。
  此時,朱離將盒中的卷軸緩緩展開。那是一副裱好的畫。他盯了一會,遞給了我。
  是一個女子的小像。沒著濃墨重彩,隻是簡單的白描,但細到發絲、瞳孔,都極是精致,愈發的顯得畫中人栩栩如生,可見繪畫之人定然極是用心。
  那女子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青絲如雲,眉目如畫,唇角雖隱隱含笑,卻別有清冷高雅的氣質,宛若雪山之蓮,出塵般的美好。不用猜我就知道這是誰,朱離果然隨了他母親多些。
  “這是……”
  “我母親懷著我的時候。”朱離輕聲道,“我對她所有的印象,隻能憑借這副畫像和她留下的幾篇手跡。”
  我心中微痛。我的母親倒是活著,但我對她的印象又何嚐不是僅憑那些獎狀上的照片、電視中的采訪,偶爾的電話和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的身影?
  原來天下的不幸,竟也如此相似。
  我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想把我的溫暖傳遞給他,可卻發現自己的手竟也是冰冷的。我不由苦笑,靜了片刻才道:“這副畫像是……靜王爺畫的吧……”
  朱離居然搖頭:“是我母親自己畫的。”
  我怔了怔,想不到朱離的母親竟有如此精湛的畫功。隻是好端端地畫自己畫像,隻為留給她兒子看?難道她早就料到了……所以才會畫的這麽用心?!
  我全身一顫,望著朱離:“你母親不是死於難產?”
  朱離見我表情緊張,全身顫抖,不由歎息:“我母親家族都有心悸之症,當初……太醫也曾勸過我母親,不要……要子嗣為好……”
  我有點明白了。估計這種有家族遺傳史的心悸之症,類似於先天性心髒病,有這種病生產是十分危險。朱離的母親自然也知道這種風險,所以才提前畫了這副畫像給自己孩子留作紀念——可是為什麽她明知道也許要丟掉性命卻還懷孕生子呢?是對靜王堅定的愛麽?我搖頭,這是他們的故事了,這個故事不屬於我。
  隻是望著這副畫像,我眼中還是不由微濕,如此用心良苦,她若活著,朱離定然不是現在的命運。
  “這副畫像和這串佛珠,是唯一不屬於靜王府,而屬於朱離的東西。”朱離輕輕取回我手中的畫像,放入懷中,又拉過我的左手,將佛珠套了上去。因為是活繩打結,所以可以很貼合的戴在手腕之上。
  冰冷的珠子貼著我的皮膚,卻讓我的心莫名的發燙,也莫名的難過。
  朱離忽然抬頭:“答應我,無論什麽情況下,都不要取下它,不要弄丟了它。”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種表情看我,眼神無比鄭重。
  “除非你親手取下來,否則我不會丟掉它。”我怔了怔,深深點了點頭,忽又笑道,“它在我在,它不在……”
  “休得胡說,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輕斥於我,眼神已恢複平和,“就算萬一……”
  他不想我說“死”,我也不想聽他說“萬一”。於是我抬起手腕向著光照照,也打斷他的話:“你不是害我吧,莫非這珠子裏也有什麽秘密,你非要讓我幫你藏著……”
  朱離看著我,極是無可奈何:“佛門聖物,隻會救人,豈能害人,你休要胡言亂語……”
  我吐吐舌頭住了嘴。雖然我不信他是信佛之人,但對佛祖大不敬的話我也不敢出口,再說這畢竟是他母親遺物,我又何必深究那許多。
  “你不會巴巴跑過來,就隻為了畫像和佛珠吧。”我忍了許久,終是開口——雖然我知道這畫像和佛珠對他無比重要,但搜這間屋子的人已經放過這兩樣東西了,他也不必著急來取不是?應該還有比這更重要的東西……朱離望著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先出去吧。”
  終於得到大赦,我正欲開遛,朱離在我身後緩緩開口:“估計門口有不少人都想找你單獨談談。”
  我脊背發冷,猛地轉身盯著他:“你這是威脅!”
  “這是事實。”
  “可你不能跟在我身邊一輩子。”很多事情我終須自己麵對。
  朱離歎息:“我是不能……”
  又想用那個“一生一世,半生半世”來回避問題!我不由怒從中來,幾步衝了回來:“你別跟我裝可憐,你明白我的意思。”
  “剛剛見憐的表情,我後悔了。”朱離抬頭看著我。
  “你是見我的表情才後悔的。”我終於泄下氣來,蹲到他麵前,我不喜歡他坐在輪椅上仰視著我,會讓我莫名地難過,“我以為我可以很堅強,但……”
  朱離低低一歎:“有時候人太敏感,不是件好事。”他這是默認了,“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他的聲音,很溫暖柔軟,溫暖柔軟得讓我真想一輩子躲在他身後。可是我不想永遠成為他的負累和麻煩——我沒有自信成為和他比肩而立的蒼鬆,但至少不能成為困囿他自由生長的藤蘿。
  “怎麽辦?”我苦惱地望向他。
  “我有我不能推卸的責任。”朱離望著我,我搖頭:“我好像從來沒有要求過你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朱離皺眉:“你哪來這麽多稀奇古怪的詞兒……”
  “你怎麽不說我就是個稀奇古怪的人呢。”我笑,“原來你們這兒不興這麽說……”
  “小白,別搗亂。”朱離一眼識破我的用心,隻是燦若琉璃的目光盯著我,“上回跟清揚的對話你也聽到了,我並不是個兼濟天下的人,你放心,我……”
  我豎起一根手指貼在他的唇上。這是我……第一次碰他的唇,他的唇冰涼而柔軟,宛若清晨帶了露珠的花瓣,甜蜜而美好。我不由微笑,隻為這彌足珍貴的誘惑,也值得:“我也說過,你如此隱忍,必有所圖,哪怕你真去圖上位,我都無所謂。”見他微變了麵色,我繼續又道,“你兼濟天下也好,獨善其身也罷,都是你的責任,而上天既然讓我來到你身邊,我也必然要盡我的責任,無論是哪種結局,我都不會怨你……所以你沒必要把所有負責都往自己身上扛……”
  “小白!”他一把拉下我的手,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好好好,我不說了,跟交待遺言似的……你當我胡說好了。”我擺擺手,邊起身邊笑道,“我就在書房外麵的花園裏曬太陽,所謂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吧……”
  我轉身推開門,聽身後朱離輕輕歎息喚我。我沒有回頭,而是微笑地邁出了門。是的,我輕輕撫住腕間的佛珠,忍不住微笑——從踏出世子府的那一刻開始,我知道我的生活又將是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因為有了一個人,這種未知的變化,讓我坦然和……無悔!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磨嘰ing……這兩天太忙沒更,昨天熬到一點才擠出這一點兒,所以幹脆都更了吧,本人向來米有存文的習慣(其實是沒有時間存文啊,怨念)!
大家不要拍我,其實不過是從一個府轉到另一個府,繼續JJYY而已……汗,下章,下章一定好好開虐!
作者滿臉黑線地爬過……




風漸起

  三月晌午的陽光真溫暖。
  我見書房外靜靜而立的寧漫,那高大堅毅的身影讓我有說不出的感動。他和趙闊都是朱離信任的人,相信不論遇到什麽風雨,他們都會跟朱離站在一起的。得友如此,此生足矣!
  寧漫見我出來,略點了下頭,便又轉回頭,隻小心盯著四周。我隨口問:“趙闊呢?”
  “辦事去了。”好簡潔的回答。我不以為意,此人性格如此,再說人人有秘密,我才懶得細管。
  書房前麵是個漂亮的花園,雖然不大,但百花綻放,一片春光。我笑笑,信步向花園走去。
  “哎……你……”我聽寧漫在身後輕喊了一句,聲音略低了下來,“別亂跑。”
  我忍不住微笑,此人如此可愛。我沒回頭:“我就在那裏待會兒,有事我就叫喚,你應該聽得見……”估計這話聽了,寧漫的臉色又不好看了。明明是關心卻不承認,雖然是愛屋及烏,已讓我感動。
  花叢掩映中,有石桌石凳。我嫌涼不敢坐,便踱向不遠處的紫藤花架。紫藤纏纏綿綿的繞在木廊之上,三月的藤已含苞吐蕊,有些花甚至已悄然綻放,白或間紫的顏色很是可愛。
  那紫藤架下,婷婷立著一個身影。
  我不意外。朱離說得沒錯,外麵想找我單獨談談的人有的是,我隻是沒料到她竟直接堵到了門口。
  我也停下步子,靜靜望著她。
  “寧漫是靜王爺的貼身侍衛長,王爺在臨去邊關之前,特意將他留下來,照顧世子。”林霜輕輕開口,依舊溫柔優雅。
  以這種方式做開場白啊?我微怔了下,隻是想不到像寧漫這般年紀輕輕竟能做到侍衛長(雖然我不知道侍衛長是幾品官,有沒有什麽官職在身,但做王爺的侍衛長應該是件光榮威風的事吧),難怪他一瞪眼睛還挺嚇人的。想到第一次深更半夜在朱離房中他對我的殺氣騰騰,我不由笑了下,跟了朱離,起碼可以不用死在寧漫刀下。
  林霜許是見我的表情,不由怔了一下,又道:“此人我接觸不多,但卻知道他很是忠誠,而且愛憎分明……”
  當然,不然靜王也不會把他留下啊,我心道,卻依舊沒有開口。雖然我在朱離麵前有點話癆,但言多必失的道理我還是懂的,特別是現在這種情況,以不變應萬變,才是上上之策。
  “剛才世子說,你生了一場大病,有些事情記不清楚了……”林霜見我依舊隻是淡淡微笑,終是話音一轉,說到這上麵來了。
  是的,這就是朱離剛才替我開口之後的解釋。
  這個解釋,讓我措手不及。這個解釋,也讓我異常震動。
  如果他主動將“我”當初所做的那些事情以失憶為借口抹煞掉的話,那麽將意味著,他主動放棄了報仇的機會,再不能尋“我”的仇,再不能尋“我”幕後主使者的仇!
  所以,朱離,你的台詞不應該這麽說。
  就算你不肯把所有的一切都推給我一人承擔,但你這樣的解釋卻把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又讓我情何以堪?
  但在林霜麵前,我沒有心神傷感或感動,此人敵友不明,我更需謹慎小心。我淡淡道:“是有些事情記不清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以為……”林霜忽然也笑了一下,這笑無比嫵媚風情,就連身側嬌嫩的紫藤花蕾都黯然失色。然而這一次我並沒有迷失在她的笑容中,因為——那笑容中,仿佛有說不出的尖銳,“我還以為,失憶的會是世子呢!”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還以為,失憶的是世子呢!”林霜話裏有話。
  我肯定,她知道之前的白晴都做了什麽,所以她才會來沉不住氣地來這裏質問和試探我!也是,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我”曾經那麽傷害過朱離,除非他失憶什麽都不記得了,否則又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原諒了我,還出言回護!
  但我相信,就算林霜再聰明,隻怕也不敢往靈魂轉換上麵想,怪力亂神之事不是誰都有那麽強壯的心髒來承受的。也許在這個年代,失憶是最能解釋判若兩人的原因了。
  於是,我抬眸迎向她的目光:“其實幸好是我失憶了,而不是他……要不然……”其中的意思,你自己琢磨吧。
  “晴姑娘幾日不見,心思見漲啊。”林霜忽然淡淡笑道。她果然明白我的言外之意。
  “近朱者赤。”我挺喜歡她這麽誇我的,在朱離麵前我白得透明,太受打擊了。不過,我也笑,“霜姨莫非也失憶了,忘了我已經成親?”
  我注意到她忽然變了稱呼。
  “以前我都是如此稱呼你的。”
  “我記得以前咱們並不熟。”想詐我?我就算是小白,也是有點技術含量的小白,咱雖沒學過厚黑學,但醫院跟職場有一拚,我在那兒混了好幾年,也沒少被人黑過,“所以,我還是喜歡霜姨叫我世子夫人。”我緩緩開口。
  聽說……我這個世子夫人是誥命的,而林霜——雖然自靜王妃過世後她是這府裏唯一的女主人,但畢竟隻是側室,連側王妃也沒混上,自然沒有品級。不過我一向不願出口傷人,特別是她畢竟也為靜王爺生兒育女的。而這時代的女人永遠作為男人的附屬品,其實也挺慘的。
  林霜沉默了下才開口:“你以為我也是為密旨而來?”
  哈哈,人人都知道“密旨”一事,這“密”旨隻怕得改改名字了。不過她說的也是,時間不對啊,人家都嫁到靜王府十多年了,密旨不過是這兩年的事嘛。
  我故作恍然狀:“哦,霜姨敢情不是為密旨而來……也是,像霜姨這般風姿卓越之人,自然是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不過那要不是為物的話,”我也學她,故意頓了頓,才笑道,“那就是為人嘍?隻是不知道,霜姨是不是為世子而來?”
  後娘跟繼子,多好的一出戲文啊!唉,隻可惜不是到處都能上演《雷雨》翻版的,這點我還是挺相信朱離的,他永遠不會是周萍。
  我見林霜微白了麵色,心裏其實有點不落忍,憑心而論,我是不想把她當成敵人的,因為這般的風姿卓越,我其實是羨慕死了的。但如果讓我在自己的性命和別人的感受上來選,我也是自私而怯懦的——不過,我怎麽看,她也不像當繁漪的人,其實我這麽說,是想故意讓她不舒服,兩人對峙,誰先亂了陣腳,誰就輸了。
  這時有風吹過,偶有幾片落花輕輕盤旋而下。但驀地,我卻仿佛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直逼了過來,幾乎壓得我喘不上氣來。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來,這種感覺我有過一次,就是那天半夜在朱離房間時寧漫突然出現之後。
  是……殺氣!
  我竦然一驚。想不到這般嫵媚妖嬈的女子,竟也會武功!
  唉,古人的社會我很難混啊,遇到精明的,我腦子不如人家,人家動動嘴皮子沒準兒我怎麽死都不知道;好不容易遇到不那麽精明的,我武功又不如人家,人家一抬手我又沒轍了。
  我嘴動了動,想叫寧漫,不過想了想又止了下來。她若真有心殺我,完全不必如此明目張膽,估計直接一掌劈來過我肯定一命嗚呼。再說了,她真殺了我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她畢竟是有家有業、有夫有子的人,就算其他都是假的,朱憐是她兒子這件事應該是真的。
  於是,我深吸了口氣,迎向她:“霜姨有話直說,何必這樣嚇唬人?”
  靜默了良久良久,林霜冷冷地道:“以後這種玩笑,世子夫人還是少開。”
  麵色冷了下來的林霜有一種凜然。我怔了怔,方明白了她的心思,隻是想不到這樣風情的女子,竟還古板忠貞得很。不過每個人的底線不同,我無意去觸碰。於是我也緩了輕漫之色認真地道:“霜姨言重了,白晴不懂事,還請多多指教。”
  說話間,我感覺那種迫人的壓力漸漸消失,隨之一同消失的是林霜眼中一直隱隱存在的嘲諷不屑,“世子夫人果然……近朱者赤。”
  見她緩了殺氣和麵色,我終是鬆了口氣。我估計朱離也不會長住靜王府,所以她對我而言,終究隻是過客,但即使是過客,我也不願非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何況我崇敬從一而終的女子。
  忽聽她似乎輕輕歎息了一聲:“你若早如此……”
  這句話輕得如宛如風吹落花,砸在我心上卻如千鈞之石——如果不是“我”跟姬暗河的苟且之事已傳遍整個大奕朝,就是這個林霜也玩無間道。
  我不敢抬頭,怕她看見我眼中的驚色。論演技,我誰都不如。
  果然,林霜緩緩開口:“世子府如今外鬆內緊,無孔可入,所以有人托我給你帶句話。”
  我心失跳了幾拍,我隻是右手緊緊握著左腕,那上麵的佛珠是朱離給予我迎難而上的勇氣和力量。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林霜說這話時並無太多心緒,隻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一般,但我幾乎可以想見那人含了幾分邪魅,幾分冰冷,幾分迫人,幾分柔情的表情。我悚然一驚,明明才見過一次麵,為什麽印象竟這般深刻,是因為那次的見麵方式太過駭人,還是因為這身子的主人還殘存著什麽記憶?
  一瞬間,我隻覺得背後冷汗濕透了衣衫。有風吹過,冰涼地貼在身後。
  

作者有話要說:




重然諾

  原來……林霜竟是為我而來?!我這才明白了她為什麽眼中始終有絲不屑,也明白了她為什麽會稱我為“晴姑娘”而非“世子夫人”。
  良久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深深吸了口氣,我抬眸望向她:“霜姨的話,我不明白,你知道,有很多人很多事,我記不清楚了……”
  “原來世子夫人隻忘記想忘記的事,那倒也不錯。”林霜的眼中似乎有絲尖銳的了然。我知道她誤會了我的意思,但卻沒開口糾正,這麽誤會著也好,總比讓人家明白真相好得多。
  “反正我不過是受人所托帶句話,其他的事也輪不到我來管。”林霜又淡淡地道。
  我點頭:“您受累。”言外之意,咱們後會有期吧。
  誰知她卻隻站在那裏,沒有走的意思。那成,反正這是你家,你不走我走。我心理嚴重受到剛才林霜那幾句話的影響,隻覺得胸口堵了塊石頭一般的難受,也不欲多說,轉身便走。
  “你看得出世子似乎不怎麽喜歡我。”林霜忽然在我身後輕聲開口,“你可知道為什麽?”
  我明白她“喜歡”二字並不是男女意義上的喜歡,但還是不由腳步微頓。
  “因為……在靜王爺娶我之前,我曾是歌館紅伶……”我沒有回頭,所以看不見她臉上的神色,但聽得出她話裏略帶了嘲諷。
  我微怔,這倒是沒聽朱離提過——也難怪林霜連側王妃也沒混上,就算得了靜王的寵愛,但這歌妓的身份隻怕也是為皇室所不容的。
  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提起自己不光彩的往事,我細細琢磨了一下,然後才回身:“你想說什麽?”
  “我想告訴你,除非世子縱容,否則你這點小聰明是騙不過他的。”
  提到朱離,我忍不住微笑,他當然是在縱容我,雖然我不是裝失憶。意識到林霜在看著我,我自然不敢表露這份快樂與甜蜜。
  林霜似乎無意等我的回答,又道:“當初聖旨賜婚,不過是趁了他重傷昏迷之際,如今他已清醒,你以為他真會不計前嫌要了你?他連我的身份都如此計較,處處輕漫於我,又何況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人?”
  我這才明白林霜剛才坦言她出身的真正意義。但我實在沒心情與她周旋,唯有歎息:“霜姨的‘好意’我心領了。”
  許是見我不以為意,林霜忽然冷笑:“若你真不記得以前的事,那我不妨告訴你,世子自幼天姿聰慧,少年有成,風姿俊朗,又出身高貴,難免眼高於頂,孤傲清高,舉大奕之國,所以能入得他眼中的女子少之又少,他對你,雖曾有迷戀,但終不是愛……”她忽然低低一歎,聲音幾不可聞,“他們朱家的男子,可曾有誰懂得愛?”但片刻,林霜的眼神又冷了幾分,“何況你跟姬家公子的事,他全然清楚……”
  我好像跟她並不熟吧,而且看她的表情,也絕不是“好心”提醒我。這世上的人就是這樣的,自己不好也見不得別人好,可怕的嫉妒心啊!而“懷疑”這東西,就像埋在土裏的種子,遇到合適的機會就會生根發芽越長越大,看來林霜也深諳此道。
  “你說的有道理,但我想,朱離輕漫你,並不是因為他瞧不起你出身青樓,而是因為他隻期待得到一份純粹的感情,無論是他自己,還是他的父親,而你對靜王爺……隻怕沒那麽單純……”我輕聲歎息,本不想如此開口。天下哪個女子不期望有一份真正的愛情,有一個舉案齊眉、相濡以沫的男子相伴一生?可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注定身不由己——又何苦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我盡量想說得平靜,但我知道,我這話出口,還是會傷到她。
  果然,林霜瞬間變白了臉色:“你有什麽權利指責我?這世上有人會是單純的?誰會對我單純,你以為王爺對我就……”
  不單純對不單純,所以沒有真愛。沒有真愛又如何能夠理解愛帶給人的勇氣和信任!
  或許是我的沉默不語激怒了她,林霜又道:“你以為他為什麽娶我?還不是因為我長得跟王妃有幾分相似?他娶的不是我,而是一個影子……”
  我不由抬頭。初見麵時,隻覺得林霜美貌非常,又極是優雅風情,但剛剛見了朱離母親的小像,此時再看林霜,才發覺,雖然她們的風韻不同,但乍然看過上去,二人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尤其是臉龐和眉眼——難怪朱離與朱憐會如此相像,也難怪朱離會這麽不喜林霜(原來還有這層原因),也難怪……林霜會如此怨恨靜王爺!
  可是……我輕聲歎息:“其實,你當初接近靜王爺時,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吧。”
  這回換林霜驚怔住了。
  “十年前……”我細細思量了下,想理出點頭緒,“十年前先皇還在位,而且身體應該還不錯,太後還沒那麽多心思,何況,像霜姨這樣的人,又豈會是給一個手段不太高明,心機不太深沉的老女人當爪牙(汗,太後在我心中就是如此形象)?那麽如果不是太後的話,又會是……”
  “世子夫人!”驀地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話,我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這位陰魂不散趙大哥出現的實在太是時候了,我還沒得瑟過癮呢,“夫人,世子剛才說身子體不適,所以急著回府去,所以請夫人……”
  我回頭見趙闊立於花叢掩映中,一身灰綠色長袍竟與樹葉有幾分靠色,加之他本身武功就高強,誰知道他躲這兒聽了多久。不過驚聞朱離身子不舒服,我還是有點擔心。
  瞥了眼臉色不怎麽好看的林霜,我沉住氣:“今日多謝霜姨教誨,白晴言語有唐突之處,還請霜姨見諒,改日再向霜姨教誨……”
  說罷轉身。趙闊閃身,讓我先行,卻聽林霜在身後冷笑:“世子夫人如此聰明,何需我來教誨,你自己……保重吧!”
  這“保重”二字咬得極重,仿佛有篤定什麽的意味。我沒由來的有點不安,待行出了這片花園,才放緩了腳步輕聲道:“剛才之事,別跟朱離提。”
  趙闊就在我身側,卻沒吭聲。
  我略側頭,卻見趙闊也看著我:“你以為你不提,少爺就不知道?”
  “他長千裏眼、順風耳。” 我有點頭痛,忍不住抱住腦袋,“不是他讓你來的吧……”
  “我看少爺不用讓我來,你這張嘴還真厲害,吃不了虧……”趙闊緩緩開口,眼底隱隱有絲笑意。
  我知道他定然是在那裏呆了有一陣子,想到我YY林霜和朱離是雷雨的翻版,不由微微有點臉紅,不過想想就算他們再聰明也猜不出這個故事,方略鬆了口氣,笑道:“不過你要是不在,萬一我把她罵急了,她動手我可……”
  “你也知道啊。”趙闊依舊笑,我卻有點冒冷汗,以我對他的理解,他笑成這樣準沒好事。
  “我……”剛才光顧了嘴上痛快了,禍從口出的道理咋就忘了呢?我剛要開口,卻聽趙闊緩緩道:“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問題都一定要問出答案,有時候撕開了所有的偽裝會出人命的,而這王府中的是非已經夠多了……你比我想像中的聰明,但有時候太聰明未必是件好事……”
  這是他第一次跟我說這麽多話,而且是很認真很凝重的表情。
  “趙大哥,我錯了還不行麽,我以後再不亂說話了。”我忙開口,態度同樣誠懇。唉,不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我主子——好在咱也不是封建社會荼毒下的產物,不以尊卑為論,誰讓我叫人家“大哥”呢!
  許是我良好的認錯態度讓趙闊不由一怔,竟停下了步子盯著我,麵色微有古怪:“其實……趙闊早就想說,夫人這個稱呼,最好也改一改。”
  我知道他的意思,隻是笑道,“你別跟我說上人下人那一套,朱離怎麽想是他的,我怎麽想是我的,何況在朱離心中,又何嚐不是敬你如兄?”
  趙闊忽然說不出話來。朱離外冷內熱,估計這種坦露感情的話他是說不出口的,不如把人情賣給我吧,嗬嗬。
  “再說了,我還巴望著你能教我點功夫防身呢,要不我改叫你‘趙師傅’得了。”嘿嘿,你再不從,我就給你升一輩,我看你好意思當朱離的長輩。
  果然趙闊唇角抽了抽,終隻是歎息:“你……”
  我詭計得懲,不由嘿嘿一笑,卻聽趙闊輕聲道:“你……真的一點武功都不會了?”
  “趙大哥到現在還不肯信我?”我步子一頓,望向他。
  趙闊微怔,卻搖頭:“遇到危險下意識地身體會去抵抗,這是習武之人的天性,我以為……”
  我心頭略鬆,不由苦笑:“我從小就缺這根筋,沒辦法……”
  “罷了,你……原來的白晴本來功夫也不算太好,不會就不會吧,以後少爺和我自然會護你周全……”
  聽他淡淡地說,然後隨意轉身先行,我卻隻覺得眼眶發熱。我何德何能,得他如此承諾——我雖不懂這邊的規矩,但我卻明白他的意思!自古俠客重然諾,他這話分明是把我的性命也擺在他想照顧的人中間。
  說實話,我是討厭“士為知己者死”這句話的,人的性命不分貴賤同等重要,又何需一命換一命呢?但有他這句話,至少他足夠信任我,把我當了朋友,我已知足!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還記得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和語氣……這是我在這世上,聽到的最真摯,最寶貴的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終於可以回家了,所以估計明天就不更了。
另,作者我特別想吼一聲,是不是以為我不在國內,你們的霸王就那麽理所當然啊,我好怨念……雖然知道最近寫得比較不好看,但麻煩各位不要霸王好不好?看在人家在國外還更新的份兒上,你們不鼓勵一下麽?!早知道還不如把省下來的時間好好玩一玩呢,555555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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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複:有人看過葉梵的《謀夫記》嗎?4 (連載至此)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282204 bytes) () 10/15/2009 postreply 18: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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