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心機
我一呆,幫他處理好了腿上的傷口,放下褲腿,蓋好毯子而後才笑道:“才幫你治了毒,你就想卸磨殺驢啊!吼什麽吼,早知道我做這點事你就感激成這樣兒,我當初就更應該對你狠點,在你其它地方也多紮幾個毒針什麽的,好讓你多‘求我’幾次……”
我知道這人就算失憶也不能反差太大,雖然剛剛為他吸血祛毒我不後悔,但見他有意叫出“晴兒”,明顯是在刺激我。估計正常人覺得,如果我不是她,肯定會受不了這份刺激停了口。
雖然我很樂意讓他知道我不是“我”,隻是“借殼上市”,可我又害怕被人當成妖孽,害怕他會用更加鄙夷或者恐懼的眼光來看我,畢竟這種怪力亂神之事對任何凡人來說都是可怕的。
“你再提以前,我就封了你的啞穴。”朱離緩緩開口。
見他神色間漸漸平靜,我知道這陣毒發帶來的痛癢之感大概是過去了,果然自己用對了方法,於是心情略輕鬆了些。
“哈,學得很快,孺子可教。”我笑笑,不為所動,故意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要真有那本事就試試。”
他一抬手,我迅速躲開。雖然我知道他隻是嚇唬我,但我相信他有那個本事——不過是過去式。不知道半殘了之後的他,是否還能氣運丹田?我沒說破,配合他的說笑。
“你以為被封了……啞穴很……好玩?”他不在意的收回手,目光卻緊緊盯著我,“封得久了,舌頭會……僵硬,氣息會受阻,也會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提不出一點力氣開口……”
我被他說得後背發冷。以前常常見武俠小說裏提什麽點穴解穴的,也曾想過,穴位本是身體敏感與神經密集部位,中醫的穴位按摩都會有刺激感,那麽強烈的點穴又怎麽可能會對身體沒有任何影響,如家常便飯?聽了他這話……果然還是有影響的。我勉強笑道:“我……我跟你……開玩笑的……”
汗,被他傳染的,我說話都得分好幾次了。
“以前……你……經常會……封了我的……”
他不用說完,我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了。老天啊,讓我暈過去吧,這人絕對有把人逼瘋的潛質。我現在終於知道什麽叫軟刀子殺人了!他說不讓我提以前,這分明是在威脅,隻要我提以前,他就跟我提以前……
我抬頭,恨恨地盯著他:“我失憶了。”
“那……我幫你找回來……”他鍥而不舍。
“不用,我自己能找回來。”我撇嘴,卻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如果真找回了以前的記憶,那在這個身子裏的,就一定已經不是我了。而如果真是原來那主兒回來的話……我忽然不敢再想下去,勉強笑了笑,“我跟你開玩笑的。昨日的我,已經死了,今日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見朱離抿著唇,目光微微冷了冷,我知道他因為我這句話生氣了。的確,這句笑話一點也不好笑,而且挺傷人的。剛想再開口說點什麽緩和氣氛,卻聽外麵傳來叩門聲。是青屏:“夫人,靈素姑娘讓我告訴您,陳內侍前來看望少爺……”
“你先進來吧。”我開口,估計青屏也擔心朱離的病情。
青屏推開門,忙抬頭輕輕掃了一眼朱離,再垂下眸時麵色微鬆,果然是放了些心。
“陳內侍是……”我猶豫地看向青屏。青屏看了眼朱離,才搖頭輕聲道:“青屏隻知道陳內侍是宮裏的內監,偶爾會來……都是夫人……帶少爺去見他……”
“夫人?”我挑眉揪住她的錯處。
青屏迅速看了眼朱離,我心下一動,方明白這是問我朱離算不算“外人”。也是,按青屏固有思維,估計是沒那麽快轉變過來的,昨天一聲“小白姐”也不過是見我拿了碎磁片怕我行凶而情急之下的權宜,我抿嘴笑了笑,向朱離跟前湊了湊:“你說你是算‘外人’還是‘內人’……”
見他隻是沉著麵色不語,我冷笑道:“氣性還挺大,我不過就說錯一句話,你至於麽……”
卻見朱離依舊不理我,又沉吟了片刻才抬眸淡淡道:“青屏,去……找人把我的……輪椅……推來……”
輪椅?我雖然挺好奇古代的輪椅長成什麽樣兒,但我現在不得不跟朱離說:“就你這樣兒還要出去見人,話都說不利索呢,還不把人丟姥姥家去了……怎麽也得過幾天你身體恢複點才能見客……”
“去。”朱離不欲多說,隻是向青屏淡淡又吐了一個字,青屏忙應聲點頭快步出了門。
我氣得不行了,從他床邊退了幾步:“你找死是吧,病成這樣,剛倒過氣來就惦記著出去,回頭受了涼再發燒我可不伺候你……”見他不為所動,我更怒,“再逼我我還把你關小黑屋去,我算明白了,你……根本就是找死……枉我還想救你……”
朱離扭過頭靜靜地看著我。那目光雖然看不透情緒,卻是那麽的清亮逼人,仿佛能望進人的內心。第一次發現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那麽的清澈,真的很像……小冉……
“你以前……每半個月都會帶我出……出去……走走……”
我一聽他說“你以前”三個字,不由自主先打個哆嗦,但聽到後麵半句……每半個月出屋是什麽意思?想想剛才靈素的話,說我應該昨天就帶朱離出門又是什麽意思?
“因為……總要讓人知道……我還活著……”朱離似乎扯了扯唇角,垂下了頭。
我忽然真有種想逃跑的衝動。
我算明白了,為什麽之前他夫人隻在他腿上虐待他,為什麽還肯給他飯吃、讓他苟延殘喘地存在於鬥室之中,為什麽還會晚上專門到這個屋子裏來睡覺……因為隻怕他的生死有太多人關注,所以他必須活著,所以他隻要“活著”就行!
可是如果這種狀態也算是“活著”的話!
我不敢看他的眼,隻怕那清澈如水中會映出我的的醜陋。明知道那些不是我做的,可是我內心的愧疚與不安卻像毒蛇一樣越纏越緊,不斷噬咬我的心。
“你……還想找回……記憶麽……”他的氣息重了些。
我不得不抬頭,對上他的眼。有些事情無從回避——隻要我還在這個身體裏一天,她做過的事就是我做過的事,這些無論我做什麽都抹煞不掉。
“隻要你還記得,我就也得記得。”我直視於他,第一次,如此坦然。
朱離似乎一震,目光中的光芒似乎又熾了幾分。我搖搖頭,這會兒反而不像小冉了,他比小冉——自信和堅定得多。我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向他時,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小冉,或許我都是第一時間出現在他們最需要幫忙和照顧時候。
可是這一次,就算沒有我,相信朱離也不會死。這點忽然讓我很……放心。
他張了張口,卻什麽也沒說。
不說也許更好。我不知道以他的心機和銳利,能猜到幾分。
雖然自從我見到他開始,他總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但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精明與智商。加之我也沒在他麵前掩飾過自己真正的心性,他就算猜出什麽也不足為怪。又或者,他就算以為我是裝失憶,另有圖謀也無所謂。我隻想在這個世上得過且過地活著,活著的每一天都讓自己開心和了無遺憾。
“少爺,輪椅……夫人,少爺的輪椅推來了。”青屏和另外兩個健婦進來。
還真是個很伶俐的丫頭,有著與她年齡不相襯的得體機智。至少還知道在外人麵前,是我在當家作主。我輕輕哼了一聲,不由自主地瞧向輪椅。古代的輪椅哎,說實話,我還真的很好奇。
半人多高的紫藤製的椅子,直徑約一米的木製的輪,輪上麵包了鐵皮,釘了銅釘,利於延長輪子的使用壽命。椅子後麵還有方便推者使用的把手……跟我看電視劇裏《四大名捕》中無情坐的椅子還真有點像,隻是明顯比那個精致些。隻可惜,這種木輪的減震不好,估計遇到個溝溝坎坎的,能把人顛個半死。我不由努力回想在現代的輪椅什麽樣,怎麽能夠改進下減震問題。
正在想著,卻見兩個健婦向我恭身行禮之後,一個推了輪椅到床前,另一個人便伸手去抱朱離。
“住手!”我幾乎是想也沒想就開了口。那個要抱人的健婦麵色微白,忙退了半步,神色慌張地看了我一眼又趕緊垂下眼。我這才看清她們的模樣,這兩個健婦大約都是三十來歲左右,一看就知道應該是以前幹慣了粗重活的村婦,微黑的麵孔可見樸實,我為自己的一聲厲喝心下微有不忍,但我隻是怕……那婦人的手太重,而朱離的腿上還有傷。
又咳嗽!我瞪了朱離一眼,卻見他微微搖搖頭。
唉,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失憶”,也不想讓人人知道我“失憶”。我歎息,左右看了兩眼,從椅子上扯了一個團錦的棉墊子放在輪椅之上,才示意那健婦將他抱了上去。
突然想起來早飯還沒吃,我有點鬱悶:“慢著。”我向青屏道,“你去跟那個什麽什麽內侍說,我還沒吃早飯,讓他先等會兒。我和少爺吃完飯再去。”
青屏下意識地看向朱離,我更鬱悶,心道以前似乎主都是你家夫人做吧,合著現在我成了紙老虎,這家輪到朱離當了不成?朱離沒看我,但似乎感受到我忿然的目光,隻是微垂了頭。青屏猶豫了下,應了聲“是”,忙帶了兩個健婦出門。
我從床上找了毯子蓋在朱離腿上,將他推到桌前,笑道:“今兒個沒人侍候,麻煩少爺您親自吃飯吧。”
朱離抬頭看著我,眼中似乎又浮上一層氤氳。
我正給他盛粥的手一抖,忙放下碗捂上眼睛:“求你別這麽看我,你要想我死就直接給我一刀,我特受不了你的眼神……”
良久沒動靜,這獨角戲唱得真沒勁,我悻悻地放下手。卻見他的目光那麽那麽那麽溫柔地望著我……天啊,這下我終於知道,沒有武功,他的眼神也真的可以殺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年過了,感冒還在繼續折磨我。反反複複,頑固得很!有點鬱悶,最近家裏家外事兒還特多,每天總覺得就剩下喘氣的份兒了。總感覺過節比上班還累,天天馬不停蹄。今天終於擠點時間更一章,各位別嫌少,再嫌少……您就自個兒YY吧……
初交鋒
不是六脈神劍,是勾魂大法!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溫柔如水的目光,似清泉、似月光、似若有若無的花香,細細密密地將人包圍與浸淫,我想避開他的目光,卻無法移動分毫。那是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無所不在,更讓人無處可逃。
見我快被石化,他終於好心地放過了我,主動別開眼。
直到這時我才能恢複正常的思維——我怔怔地望著他,此時從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的側臉。那皎好的麵龐,清晰的輪廓,挺直的鼻,堅毅的唇,銳利冷靜的眼,淡定清冷的氣質……我忽然惶恐起來。他——這是在看我,還是在看“我”?他——這是在真情流露,還是在逢場作戲?如果一些身體力行的關懷,一些膚淺的愛護都能夠消除他心中那麽痛的傷痕和背叛,那麽他比我還有愛,真有做聖父的潛質了。
沒理會我的出神,他隻盯著麵前的半碗粥,緩緩開口:“剛才那句話……倒似你的風格了,那麽的……我行我素……”
一句話似悶棍將我打醒。那句話……哪句話?我恍然明白他指的是“先吃完飯再去”那句。早飯我是無所謂了,以前加班別說早飯,中飯和晚飯都可以不吃,我隻覺得他身體虛弱,別餓壞了才是——我咬咬唇,當然這句話我是不會說出口的。
不過……他好端端地,幹嘛又提“以前”?
他伸出右手,我明白這是示意我給他從托盤裏把勺子拿來。我認命地起身,卻聽他又開口:“你想找回原來的記憶我幫你……”
我立刻想搖頭。我有病啊,那麽折磨人的偏執與瘋狂,我一點也不想找回來,光聽到的這些已經讓我受不了了,我要把來龍去脈全知道了,還不得徹底崩潰?
但轉念一眼,剛才自己不還嘴硬,說“隻要你記得,我就得記得”麽?而且,我要真沒一點記憶,估計連這個屋都不敢走出去,難不成我們倆就跟這屋子關一輩子?我肯他還不肯呢!
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怎麽開口。卻聽他又道:“因為我知道,我……就算幫你找回了……記憶,你還是……現在的你!”
“咣”的一聲,勺子從我手裏掉了下去,落在地下,摔成了好幾截。
我無暇顧及,隻是猛地抬眸盯向他。那始作俑者卻不為所動,似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還是盯著麵前那半碗粥,似乎粥裏有花一樣。
我有點氣急敗壞,卻也有種被人當麵戳穿騙局的尷尬。雖然他的話是那麽的晦澀,但我知道,他其實已經懷疑,或者已經確認了什麽。然而真相彼此心照不宣,也許是件好事。為雙方都留下了充分的餘地——我突然在想,如果……如果哪一天他的目的達到了而不再需要我,也許今日的餘地,會讓他有充分的理由毫不留情。
就像……就像過去的“我”不管怎麽虐待他,都會讓他“活著”一樣,如今的他,又何需在意“我”的軀體裏是誰呢?重要的是現在的“我”也“活著”,對他來講,已經足夠了。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智商和心機,就像初次見麵他那麽的孱弱蒼白無助,我卻依舊不相信他會是善良到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小白兔。
所以此時我的心沒有痛感,因為從我穿越到這個軀體裏,我就已經明白我的生死其實早已不是由我來掌控了。我唯一能夠掌控的,隻是讓自己活得快樂——因為肉體不是我的,幸好精神還屬於我。
二月春風似剪刀……我看應該是二月春風似小刀才對。雖然天空晴朗,但偶有小風吹過,還真像小刀刮在臉上的感覺,哪有現代的熱島效應,古代的環保果然還是不錯的。春寒料峭啊,我歎息,早知道我戴口罩出門了。
我低頭看了看椅子上的朱離,出門前特意給他又加了條毯子,原本還想再給他圍個披風的,但又見熟悉的咳嗽聲,我隻好住了手。
此時的他閉目靠在椅子上,麵色疲憊,似在小憩。忍了忍,我還是忍不住開口小聲道:“別睡。”這麽冷,真睡著了一定會著涼的。
他沒睜眼,卻扯了扯唇角。我不由歎息——這人比我心機強一百倍,哪輪得著我給他操心啊。我再歎息,我就是沒出息,明知道如此,還偏愛操心!唉,不過轉念一想,在這世上活著,總得給自己找點事兒幹不是?眼前就這麽一個念想了,認了吧,照顧病人怎麽著也是咱最拿手的行當。
“第十一次。”朱離忽然淡淡開口。我愣了愣:“什麽?”
“你歎氣。”他不睜眼。
我氣結。過一道坎兒的時候特意沒減速,顛了他一下。
“你以前都是這樣。”
我咬牙:“你再說,我就把你從椅子上顛下來。”
“你又不是沒幹過。”他依舊波瀾不驚。
我心一抖,這人總會在我猝不及防的時候狠狠給我一刀。我沉默,他利用了我的心軟,而我似乎卻這樣心甘情願地被他利用著。唉,怪誰?
“第十二次。”
“你今天話特別多。”我俯下身,在他耳畔輕笑,“你多說一句話,我就親你一下,咱們試試誰受不了。”
哈哈,真好,終於看見他也抖了。小樣兒,你也有短兒在我手裏。我咧咧嘴,卻笑不出來,果然我不夠狠心,戳人心窩子的事兒咱幹不慣。
這宅子還真大,從後院到前堂要穿過長長的回廊,再走過一個有石徑小路的花園,我站在中庭,左顧右盼,怎麽修得跟迷宮一樣?我這人記路一向還是不錯的,可這一遍都沒走過的路,實在是……又往前走了幾步,眼見快到前院了,到底哪個屋子會客啊?古人沒事修那麽多房子幹嘛。
剛才我想叫青屏跟過來,可青屏說她的身份是不能到前院的,想著身邊還有朱離,我倒也不用太著急。
“喂,怎麽走?”我半彎下腰輕聲問。
朱離閉著眼不理我。
“讓你說話你倒不說了是吧。都這會兒了,你跟我較什麽勁啊。”我低聲道。
見他隻是睜開眼瞥了我一下,又閉上,還是不理我,我真有點急。聽他又咳嗽,我不由冷笑:“朱離我還跟你說,你少跟我這兒裝蒜,姑奶奶真不欠你的。大不了咱誰也不見,回屋去。”
話音剛落,我作勢轉身,忽地就從院門口閃過一個人影。
瘦小的個子,一身灰青色的袍子,若躲在牆角裏不仔細看,還真不看出來是個人。
那人抬了眼,目光在我和朱離身上迅速打量了一圈,方垂下眸,半躬了身子,諂媚地陪笑:“趙闊在這兒等少爺和夫人一陣子了。劉內侍就在中堂呢,夫人再不來,劉內侍可就坐不住了……”
我略一抬眼,這個趙闊……就是青屏說的府內兩個男家丁之一吧。難怪青屏說沒有男仆可用,除了那個與原來夫人有“曖昧”的張義,這趙闊怎麽看也不像好人模樣(好人能藏在牆根兒底下聽人壁角麽),一雙眼賊溜溜的。我心中暗自警醒,這宅子裏不但到處是秘密,而且到處是陰謀。
“要不趙闊幫夫人……”
我瞪了他一眼,他立馬住嘴。乖乖地跟前麵帶路,轉過回廊,停在屋前掀了門口的簾子。
我這真是叫自作孽。當了大夫護士保姆出氣筒還不夠,還得陪人玩無間道,唉——這歎息剛一出口,我下意識低頭看向椅子上的朱離,卻見他雖然閉著眼,但唇角似乎隱隱含了一絲笑意——這笑容卻讓我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雖然他一直是蒼白虛弱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麽,隻要他在身邊,我就會覺得很踏實,我就會覺得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我們都能夠從彼此身上汲取力量來麵對——當然這種力量包括愛的力量,也包括恨的力量。
我用力搖搖頭,在現代好歹也活了一大把年紀了,我當然不是花癡他的美貌財富地位,也許唯一能夠打動我的,隻是那份堅毅和隱忍的勇氣(當然還有我占了他夫人身體之後那麽一丁點兒小小的愧疚)——這是我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而現在,到了這般地步,無論讓我做什麽,我想我都會……成全他!
唉唉唉,我又多歎了幾口氣,你愛笑就笑吧,我早晚都就為了您這麽金貴笑而舍生取義。
所有的門坎都鋪了斜傾的木板,方便輪椅經過。我推著朱離進了堂屋,見靈素正恭謹地站在側首,正給座上的人添茶。
來人好大的架子。我就算是穿來的,也懂得上首的位子不是誰都能坐的,他不過是宮裏的內侍,說白了就是宦官,就我所知道的曆史,明朝以前的太監似乎都不怎麽受重視。這大奕朝雖然是沿宋朝而來,隻怕製度還變的沒那麽快。
“小臣劉和忠見過靜王世子,見過世子夫人。”屋內的人見我們進來,忙起身行禮。
“嗯。劉內侍不必多禮。”我淡淡應了一聲,隨意瞥了他一眼。四十上下的年紀,麵白無須,雙眼浮腫,目光遊移不定,唇色發暗,一看就是長期睡眠不足,氣血兩虧外加善於見風使舵的勢利小人。有了這點認識,我心略安。
剛要鬆口氣,卻聽劉和忠笑道:“太後和皇上都很惦記著朱世子的病,說是世子病了許久,王爺又遠赴邊關為國盡力,本應親自前來探望。但近來北方邊關吃緊,南方又有水患,皇上日理萬機,加之太後也鳳體違和,所以特地遣了太醫院的水院判跟小臣同來,以示皇恩,也願世子早日康複,為朝盡力。”
一顆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兒。順著劉和忠的目光,我看到了他左側後方安靜而立的那個人。二十四五歲的年紀,一襲藍衫,半垂著頭,直到聽得劉和忠點了他的名字,才上前半步,微笑道:“臣水清揚見過世子和世子夫人。”
按理說,太醫院院判怎麽也是五品的官(別問我怎麽知道的,非要較真兒,隻能說我在醫學院做論文時查過古代太醫院的相關資料),這內侍最多超不過六品,人家可比這內侍收斂多了。而且同行惺惺相惜讓我第一時間就對他產生了親切感,特別是他還生得那般的溫文儒雅,清朗俊美。
隻可惜我沒工夫再進一步生出什麽好感,就得做好心理準備迎接挑戰。他是院判啊——我幾句話能糊弄得過劉和忠,可人家手一搭,立刻還不明白怎麽回事?
我眉毛一挑:“我府裏有大夫,還有我親自侍候,不必勞煩水院判大駕。”
“夫人言重。世子與臣本是舊識,世子的病臣也十分牽掛,何需如此……客氣……”水清揚溫和開口,上前一步。
我暈——舊識?要是舊識我死得更快。但凡有點醫學常識的人,隻要一伸手,就知道朱離身體虛弱到什麽程度,這不明擺著要我的命麽?就算“我”家是什麽禦史中丞,有什麽什麽人做保,什麽什麽人做媒的,但畢竟人家朱離也是靜王世子,這婚也是禦婚——真要驚動了皇上,辦我個虐待親夫,欺君之罪,還不得誅我九族?
我隻能看向朱離。這會兒您別裝睡了,好歹也想個辦法啊,雖然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東窗事發”,但堂堂靜王世子被一悍婦折磨得不成人樣,慘不忍睹,遍體鱗傷,無還手之力,還形同廢人,傳出去不也影響你那大奕朝第一公子形象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各位親在文下麵的留言,很感動。我的感冒終於在初五好了。但因為最近家裏事實在太多,我又生病。整個春節忙得焦頭爛額,淒慘無比,是我有史以來最悲慘的春節。
但願新年新氣象,把所有的不開心不愉快和煩惱都丟到腦後吧,珍惜現在的每一天。無論苦與甜,都是人生必然要經曆的。
知足、惜福、隨緣——與大家共勉!祝每個人都可以快樂每一天!
雖然這個過年的祝福晚了一點點,但我無比真誠!!
不速客
“夫人!”水清揚的聲音就響在我耳邊,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我隻覺得水清揚的聲音裏似乎有很強的壓迫感,一點也不像他給人的溫文。
我這才驚覺自己不由自主地擋在朱離麵前。我怕的是什麽?是被人發現了朱離的一身傷痛,還是發現了“我”的罪孽深重?又或者,其實早點讓太醫院發現為朱離治療腿傷反而是一件好事。他膝蓋上方的那處傷已是褥瘡三度,隱見並發症征兆,可我除了會動刀子,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
更何況剛剛我進屋前不還在想,反正這命早晚要還給人家的,早死早超生,相信閻王爺沒那麽糊塗,把原來這主兒的罪孽全記在我身上。
思及此處,我不由挪開半步,扭頭看向朱離微微一笑。
朱離此時正好睜開眼,見我的笑容似乎一怔,又閉上了眼。我再歎息,我發現他就見不得我笑,每回我隻要一笑,他就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迅速回避。我估計他家原來那位可能每回這麽笑都不安好心,所以他有心理障礙。
正在胡思亂想,卻聽朱離輕聲開口:“既……然如此,臣……多謝皇上……和太後……垂愛……”
瞧這話兒說的,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生怕他一口氣沒倒上來就背過去了。偏是那個劉內侍忽的麵帶喜色,一下衝過來扒拉開水清揚,笑得眉眼彎彎:“唉呀,恭喜世子,竟已經……已經可以開口說話了……水院判果然高明,果然……是當代華佗……”
聽這話我才猛地想起朱離之前所說的,他家原來那位經常會點了他的啞穴一事——莫不是……每回見客,他都隻是靜靜坐在那裏扮木頭人?我估計原來那主兒是怕他開口壞事才這樣做的,可是我的心卻因為想到了這點而又是一酸。
他今日還是可以不開口的,且不論是出於何種目的,他今日出言至少卻讓我知道了他待我終是不同的。
“是啊……總是麻煩……水……院判……我和……內子都……很過意……不去……”朱離又開口,那微弱的氣息連我都快聽不下去了。果然,水清揚聽了他的話,更是緊鎖了眉頭,以很不客氣的姿態擠走了劉內侍,一把將手搭在朱離脈腕之上。
我的心咯噔一下,但是忽然回想起剛剛朱離說的話——總是麻煩水清揚?看來這話明顯是說給我聽的,可見這水清揚不是來了一回兩回了。
隻有兩種解釋,一是水清揚與原來的夫人串通好了應對宮裏每回的探視,二是水清揚與朱離串通好了來對付原來的夫人——隻是如果是後者,朱離這苦肉計使得未免太狠了點吧。
陰謀,又是陰謀!我一個頭兩個大,還是乖乖當小白吧,我這點智商怎麽都猜不透。
待我定下心神,卻發現……水清揚手是搭在朱離的腕間,可眼睛卻是盯在我臉上。我臉上有花麽,我想伸手去摸,終是忍了下來,隻是鼓足勇氣與他對視。看什麽看,你不是經常來麽,又不是沒見過——汗,我心突然一顫,難道……難道我跟他也……所以他才替“我”在宮裏的來人麵前遮掩?
我完了我完了!我覺得自己也快有心理障礙了,自從知道了她跟府裏的仆人不清不楚之後,我總覺得原來這夫人快成人盡可夫了。
好在很快水清揚就替朱離把完了脈,直起身子向劉內侍道:“世子的病的確略有起色,臣必然要與公公一起回複皇上和太後。”說話間,他早已掩去了那一閃而沒的銳利,恢複了初見時的溫和。
他和朱離……是一種人。都把自己的鋒利包藏得很深,一個用溫文偽裝,一個以淡漠示人。我不知道以我的小白智商為什麽會猜到這一點,也許是直覺吧,但我知道,就是這樣!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劉內侍笑得卻有點不太自然,估計是怕好處被水清揚分去一杯羹。卻聽水清揚又道,“世子雖有好轉,但卻因為先天較弱和傷上加傷,想要康複不是短時間能夠辦得到的,還需慢慢調養,這點……”
他忽然抬起頭,看向我,微笑,“這點,還需夫人多多費心。”
那笑中有刺。那刺紮得我很不舒服。
我知道我是代人受過,所以——我忍!於是我冷冷道:“水院判言重了,理當如此。”
水清揚似是一怔,柔了柔麵色又笑道:“上回我開的方子夫人還有麽,有幾味藥需要調整一下……”
我心裏也是一怔,這不成心難為我麽?我知道你開的什麽方子啊,以前那夫人這麽虐待朱離,留著你的方子才怪呢。正想著要推托,心道你自個兒開的方子自己心裏還沒數啊,幹嘛非要原來的方,就這記性還當院判呢。
忽聽朱離輕咳了兩下,我還沒說話呢,你咳什麽?
“要喝水麽?”我低頭向他,估計在外人麵前,以前那主兒也不會做的太過,我這麽問應該不出格吧。見朱離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我方直起身子,卻見水清揚的表情跟一口囫圇著吃了個雞蛋一樣,但一見我看他,僅片刻就恢複正常麵貌。我不由大為佩服,這麵部表情如此收放自如,臻入完美境界,估計世上無人能及,可見我之前的猜測沒錯。
倒是一旁的劉內侍沒什麽反應,我不由有點奇怪,也不知道自己又錯在哪兒了。不過,忽然心中一動,我向靈素道:“昨日我給你的方子,可還在?”
靈素猶豫了一下才道:“夫人的方子靈素不敢拿去市井,隻讓劉嬸尋了人又抄了一副,所以……”說著,她從懷中取出來遞給我。
靈素也算是伶俐人了。我心中暗喜,心道這會兒看你還怎麽為難我。見水清揚接了方子,我不由狠狠瞪了朱離一眼:我還以為你的醫術多高明呢,合著這方子也是抄來的——咱們回去再算帳!(當然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我也不敢跟他算帳啊!)
朱離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我氣結,就跟一拳打到棉花上一樣,一點沒勁!我隻好看向水清揚,見他眉頭一皺,我忙道:“您那方子我不小心給弄髒了,隻好拓了一份兒,沒錯吧……”
這會兒倒真是感激,還是朱離想的周到,用的是“我”的筆跡,也好給我圓謊的機會。
“沒錯,沒錯。”水清揚忙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少了些什麽,又多了些什麽。我不懂,也不想懂,這麽深奧的問題還是留給朱離想吧,我向靈素道:“還不快給水院判上筆墨,水院判還要改方兒呢……”
“啊,不用了,臣不改了,夫人還是按……這個方子繼續吧。”水清揚將方子還給我,我倒是奇怪了,看著這麽淡定的人,怎麽也會失常成這樣兒。
“既然如此,那小臣就回宮複命了。”劉內侍在一旁笑眯眯的開口,向水清揚道,“皇上和太後知道世子的病有起色,也必是十分歡喜的。”
這麽容易就放過我了?我還真有點不太相信,但轉念間又明白了,想必劉內侍還急著進宮領賞吧——也不知道能治好朱離,皇上太後許了他們什麽好處,不過看他那發自內心的歡喜樣兒,估計是差不了。
那麽……水清揚這葫蘆裏又賣的什麽藥?他應該知道朱離此時不但氣血兩虧,而且邪毒入體,寒瘡發作,怎麽可能光憑那個方子就能根治痊愈?如果他真在乎賞錢的話,豈不是趕緊把朱離治好得到的會更多?如果他不在乎那笑賞錢的話,那麽……他在乎的又是什麽?
“咳咳……”怎麽這回改水清揚咳嗽了?我恍然明白,是自己盯著他看了太久,久到人家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一激靈,知道這位夫人估計原來的名聲不好,他可別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忙尷尬地別過頭,向靈素道:“靈素,幫我謝謝劉內侍和水院判……”
看電視劇看的,我估計一般打賞的活兒都得交給貼身的大丫環做,再說了,我身上也沒錢打賞啊。
果然,靈素從袖子裏取了兩遝子銀票遞與劉內侍和水清揚。看兩人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接過來收入懷中,我估計這種事也是做得輕車熟路了,心下隱隱明白,這朱離的病隻能“略見起色”,不能“盡快痊愈”,要不得少收多少銀子啊!
這個結論讓我莫名的憤怒,其實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憤怒。按理來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於我有百利而無一害,可是,像水清揚這麽溫和俊朗得仿佛一身正義兩袖清風的太醫,又怎麽能幹得出收紅包拿回扣的事來呢?
治病救人,救死扶傷乃為醫者最起碼的職業道德,他怎麽能拿得那麽心安理得呢?!
“趙闊,靈素,替我送送劉內侍和水院判,少爺不太舒服,我先帶他回去了。”心情反而沒因為化解了一場危機而輕鬆——這要擱醫院,我第一個舉報他,隻可惜,這會兒我想舉報也沒處說理去,何況,舉報了他估計我也活不成了。
痛前非
突然之間,輪椅推不動了。
好好的地,沒坡沒坎兒的,我有點詫異,下由低頭,卻見朱離雙手握住了椅側的輪子。
“怎麽了?”我低頭,他卻閉著眼。
“這話似乎該我來問。”第一次聽他這麽完整不帶倒氣的把一句話說完,隻可惜不看我,我想笑話他都沒地兒去笑,也不知道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哪種情緒。
我笑笑:“這會兒您‘活’過來了?剛才把我一人扔在那兒孤軍奮戰時您哪兒去了……”
他沉默了會兒,他卻不再言語,忽然睜開眼瞧著我。從來沒見過他眼中這般逼人與閃亮的神采,比晌午的陽光還要眩目和明亮。我有點招架不住,避開他的眼。
“你說他是舊識,我以為……他會幫你。”猶豫了一下,我緩緩開口。
這話一出口,明顯感覺到他的身體一鬆,片刻之後,手也自輪椅之上緩緩拿開。我一怔,恍然明白,不由笑著湊過去幾分:“不然你以為我想什麽……”
切,閉眼,又閉眼。我道:“你這分明是不相信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啊,他長得是比你好看一點,氣質也比你溫文一點,身體也比你好一點,還能活蹦亂跳滿處跑,可那又怎麽樣,我還記得自個兒是有夫之婦,我沒你想的那麽……水性楊花……”
本來開始是故意氣他,可到後麵我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我是想罵原來這身子的主人,可是再說下去,怎麽也都是在說自己。
悶頭推著他走了兩步,隻覺得心口疼得難受,他這不止是不相信我啊,簡直是在侮辱我。越想越氣,我剛要開口,突然間他又咳嗽起來。現在有事沒事就咳,我都不知道他真真假假的整這是哪一出。我怒道:“咳咳咳,你就欺負我心軟,本來身子骨就不好,哪天非把肺咳穿了你就老實了……”
“喲,夫人,今兒怎麽改大白天的訓人了,也不避著點人,真是的……”不遠處照壁間閃出一個身影,嚇了我一跳。
正趕上我現在怒火中燒,不由大罵:“誰這麽不長眼,躲在這兒嚇唬人。”
那個似是一怔,不由又跨步上前了幾分。
似乎是……一個頗為高瘦的男人,約三十歲左右年紀,微白的麵色,細長臉,下巴上隱約可見青疵,長得也還算順眼,隻可惜生了一對桃花眼,半眯著又絲毫沒神采,有點像吸大煙多了的癮君子,讓他整個人立刻顯得很是低庸而萎靡。
他穿了一身黑色衣袍,雖是下人打扮,但看樣子又不是粗使的雜隸,總覺得應該也算是帳房先生或者師爺之類有點墨水又懷才不遇的人。他雙手攏在袖子裏,上前了兩步,笑道:“怎麽,才幾日不見,夫人就假裝忘了我了?張某還日日思念著夫人呢,上回夫人……”
我身上一陣惡寒,這身子的主人……品味也未免太差了點吧,這種形象的人也能看得上。我一瞬間的第一個念頭是回去一定要裏裏外外把身體衝洗幹淨,那人那放肆而輕佻的目光就像一隻毛毛蟲一樣,讓我覺得全身都又刺又癢。
“你給我閉嘴。”我怒罵,“你是什麽東西,跟這兒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是欺負我府裏沒人還是……”
“夫人不會以為身邊這個……僵屍算是人吧,夫人若真把他當男人,當初又怎麽會……”張義挑挑眉,故意不再說下去,不屑地從朱離臉上瞥到我的臉上,一雙桃花眼閃著賊光。我又羞又怒,這會兒倒真希望朱離是睡死過去,不對,最好是暈死過去,不用受這種惡毒下人的折辱。
連一個府裏的男丁都敢這麽欺負他,好歹他也是堂堂的靜王世子,也是大奕朝的第一公子,也是這個府裏的男主人!可是,若不是原來的夫人當著這些下人的麵兒折辱過他,張義又有幾個膽子敢這樣無法無天?!
我忍不住低頭看向朱離,卻見他微閉著眼,蒼白的臉上麵無表情,就仿佛之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時候的神情一樣。可我知道,他在痛,而我的心忽然跟他一起痛了起來。
是不是每回麵對這樣的羞辱,他都會閉上眼?可是眼睛閉上了,耳朵和心靈也能閉上麽?就算不想不聽不看,就能夠不受傷害麽?
我猛地上前一步,擋在朱離麵前,冷冷地道:“張義,你若敢再說一個字……”
“那又如何?”那張恬不知恥的二皮臉揚了揚,“夫人不說喜歡張義這個調調麽,上回夫人說長夜寂寞,獨守著這個活死人,無趣得很……”
很囂張啊!我不語,隻是掄圓了胳膊“啪啪”兩個大耳光就扇了過去。
我看出來張義想躲,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居然沒有躲開。想這身子的主人應該是練過功夫的,動作比我想像中敏捷,力氣也比我想像中要大,隻見張義一個踉蹌就摔倒在地上,左右兩邊麵頰上各一個大紅印,唇角也有血跡。他不知道是沒想到我會打他,還是沒想到我使這麽大勁,反正他整個人竟呆坐了地上半晌,爬了好幾下才爬了起來。
我不著痕跡地將手背在身後甩了甩。長這麽大,第一次打人(昨天打自己不算),又是打那麽該打的人,真過癮!可這勁使得太大,把自己的手給打麻了,也很痛啊!下回得好好啄磨啄磨,怎麽能光讓別人痛自己不痛——下回,還是算了吧,但願沒下回才好,打人可不能上癮。
我一時間的心理活動無數,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於是我無懼地盯著張義,冷笑道:“嘴欠是吧,這兩耳光是輕的,再廢話你信不信我找人廢了你?”
想是這位夫人之前的名聲在外,也是飛揚跋扈、混不吝的主兒,見我這神色,倒把張義一時嚇住了,頓住要衝過來的步子,停在我幾步之外,他抬手抹了抹唇角,不懷好意的一笑:“怎麽著,上回當著我的麵哭得梨花帶雨的,在你僵屍男人麵前就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你又何必做出這般的模樣給他看,你看人家閉著眼半死不活的,估計就是想看他也看不見……”
現在我要是手裏有把刀,我絕對會一刀劈了這個王八蛋!雖然咱也是從文明社會來的守法公民,但他這是語言暴力,人身攻擊,我就當正當防衛了,我堂堂一個世子夫人,還能因為這種小人把我也給殺了抵他的命不成?!我咬牙,本來看他被我打成那樣,還有點愧疚,想放他一馬,如此說來,這種人就活該千刀萬剮。
我大喝:“來人。”
果然就有人迅速閃到我麵前。趙闊——腿腳還挺快嘛。我就知道這府裏到處是耳目,到處是無間道,盡管還沒搞清趙闊的地位,但看情況應該類似於前府管事,或者護院一類的人物。雖然一副不怎麽討人喜歡的勢利精明樣兒,但我此時卻是無比辛慰他的及時出現。
“小的見過夫人。”趙闊恭敬地行了一禮,“夫人,您有何吩咐?”
“張義以下犯上,嗯,對……我言語不敬,汙言穢語,而且手腳不幹淨,私拿府中財物(我猜他定從原來的夫人處得過好處),本應報官公審(這是從電視上學來的,不知道對不對),但念其也在府中不少時日(多少時日我也不知道),加上少爺和我不願多惹是非,現掌嘴二十,即刻逐出王府……”
不但張義一怔,似乎連趙闊都一怔。片刻,張義就破口大罵:“賤人,想不到你如此狠毒,竟要將我趕出……”
“趙闊,掌嘴三十!”我冷冷道。
張義繼續:“你那些爛事你以為能瞞得了誰,你有本事就把老子給殺了,不然……”
“趙闊,掌嘴四十。”我也繼續,然後狠狠瞪了趙闊一眼,“還愣著幹嘛,你不動手,小心我連你一起逐出府!”
我知道趙闊也是有功夫的。他似乎也不介意讓我知道,所以當我這話一出口,他迅速向看了我一眼,片刻上前一巴掌就打向張義,張義根本無從躲起,直接被他打翻在地,隻見趙闊的手一抬一扭,張義的胳膊就被他扭到身後。隨後趙闊不知道從哪就抽出條繩子,將張義綁個結結實實。
綁完了,趙闊卻不動了,隻是看向我。
“臭□……賤人,不得好死,我要是死了,做鬼……也饒不了你……”
耳邊張義的叫囂讓我心煩意亂,得虧這府裏的人可能一向裝聾作啞慣了,沒人敢出來圍觀,不然我這臉還不得丟到姥姥家去。但就是這樣,隻怕我這“人盡可夫”的惡名也遠揚得差不多了。
“看什麽看,他這麽侮辱你家主子,還有王法沒有!打,打完了把嘴堵上,給我丟得遠遠的。”我氣急敗壞,覺得似乎真快成他家夫人了。再逼我下去,我保不齊會殺了他。
趙闊一怔,隨後忙應了聲“是”,一巴掌就打在張義的臉上了。我開始以為他遲遲不動手是覺得我讓他打人他於心不忍,直到他打了第一巴掌我才知道,他下手可比我狠多了,眼見張義臉上立刻就腫了一大塊,唇角也破了——剛剛估計是在猶豫我是不是真能狠下心來打人。
我忽然有點不忍看下去了。也許開始是他家夫人先招惹了張義,讓張義覺得飛來豔福,有機可趁,能攀了高枝兒,才會越來越囂張,可此時我卻……但這種小人如此詆毀我,如此侮辱朱離,絕不能姑息!
我推了朱離轉身往回走,走出去很遠還能聽得到趙闊的巴掌聲,還能聽得到張義的慘叫聲,我的心突然劇烈地疼痛起來,痛到不能自已,終於在花園的一隅,一個無人的角落,我不由自主的蹲下身子,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頭,全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不想表現得這樣軟弱,我不想當著朱離的麵這麽軟弱!這明明不是我犯的錯,我為什麽要內疚,要自責,要痛苦……可是,我的身體終究是悖離了我的意識,讓我莫名的心痛,莫名的難過,莫名的委屈和想大哭一場。可是我眼中幹幹的,沒有淚,我寧願可以大哭一場將所有一切都發泄出來,而不是像現在一樣積淤在心底,凍成冰也不肯化成水——或者,我心是冷的,所以才會這樣!
不知道蹲了多少,我還是沒有站起來的勇氣。但忽然,我覺得有一隻手,輕輕地放在我的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無更,小改了幾個字!
很受傷
我全身一震——我知道,是朱離。
我說過,不需要他的同情和憐憫,但是此時,我沒有躲閃,沒有拒絕,因為我現在那麽的脆弱,我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告訴我,在這個世上,還有人需要我,還有人願意相信我!
他沒有再動,隻是那麽安靜地把手放在我的頭頂。但僅僅這一個動作,卻讓我的心莫名地安定下來,就仿佛春風拂過的楊柳,卸去了冬的寒冷,綻出了春的新綠。
我又悶頭呆了良久,覺得身心些微安靜下來,才輕聲道:“對不起……”
能感覺到他的手一頓,而後手緩緩收了回去。一聲似歎息的聲音響在我耳邊:“何必說‘對不起’,又不是……”
他終是沒說下去,我也不想聽他說下去。有些事也許不說清楚對彼此都好,而有些事,也許想說也說不清楚。
我苦笑地搖頭道:“我不是好人。”
他沉默了半晌,卻忽然開口:“我也不是好人。”
我一聽,剛剛滿腹的委屈與痛苦漸漸散了幾分——他這是在安慰我麽?有這麽安慰人的麽?
我抬了頭失聲笑道:“你的確不是好人。一到關鍵時刻你就裝死,把我一個人扔在那兒孤軍作戰……”話說到一半我又說不下去了,本來就都是我這個前身作的孽,說白了朱離才是受害者,他又有什麽義務來幫“我”出麵說話。
我又有點沮喪,卻聽朱離緩緩道:“我失憶了。”
如果他也失憶了,該多好!可以忘記以前所有的傷痛和背叛,忘記以前所有的恥辱和傷害,隻要醫好他身體上的傷,那個大奕朝的第一公子便可以重新以奪目的光彩立於世人麵前。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想失憶的人不能失憶,要守著這樣不堪的記憶過一輩子呢?
但因著他的這句話,我的心忽然溫暖起來。他這是在安慰我,因為我的悲傷,他放下自己身上那麽重那麽痛的往事,放下張義對他的傷害和侮辱,放下過去的“我”對他的背叛和出軌,隻想讓我,不那麽……悲傷。
似是他自己也覺得說出這話有點不妥,麵色一沉,此時又閉上了眼睛。但我的心,一掃剛才的悲傷,漸漸活了過來。生活中總需要有點念想讓我活得開心一點不是麽,我如果永遠躲在壓抑和痛苦後麵,又如何有活下去的勇氣?!
今天張義的出現也許才是冰山一角,前麵我不知道還要遇到什麽樣的困難——我使勁握拳,我要做打不死的小強,怎麽能因為這點事情就沮喪?!
我笑了笑,一點也不介意他臭臭的臉色,目注著他:“你也失憶了?好啊,反正我現在不認得路,你也不認得路,那咱倆就不用回屋了……”
見他不理我,我也不生氣,故意歎道:“怎麽走啊,我真的不認路啊,是往右還是往左啊,往左吧……你說沒事把自己家院子修這麽大幹嘛,這不成心難為人麽……”
見他眉毛皺了下,我聽到若有若無的一聲歎息,不由笑道:“第一次……”
他眉毛又蹙了一分,哈哈,現世報啊,我剛要開口笑話他,卻聽他忽然開口道:“你剛才不該……”
又說一半的話。我氣結,這人總是說半句讓人猜半句,知道我沒心機還這麽害我,我早晚得因為猜他的話猜得少白頭。
我推著他走了幾步,想了想才道:“我知道我不該把張義逐出府,我應該讓人割了他的舌頭,不對,割了舌頭他還有手,可以寫字,我應該再讓人剁了他的雙手,可是他還有腳啊,也能寫字,還能到處跑,我再讓人砍了他的腳?那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可殺了他我也得坐牢……難不成,還讓我關他一輩子,養他一輩子?這倒好,養老送終,我更便宜他了……”
我說完這些話,朱離良久沒有開口。我估計這會回鬱悶的人該是他了。我又何嚐不明白他的好意。照理說,他那麽恨“我”,應該巴不得有人出去亂嚼舌頭,毀了我的清白,最好再讓人明白他是如何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被人摧殘折磨。
且不論朱離是因為害怕他“受困於婦人之手”的流言會讓他自己的名譽受損,還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但他既然他開口相勸,足見是多少考慮到了我,這點亦是讓我開心不已。但見他眉頭皺得更深,我也隻有吐吐舌頭翻翻白眼表示無奈,畢竟我不是他家那位的真身,殺人滅口一事,咱也隻敢想想,不敢真做。
“第二次。”我聽得他又是輕輕一歎,不由笑道,“本來身體虛弱麵色慘白就先天不足了,你要再皺眉頭,看著更顯老,明明才二十幾歲,倒跟四十多歲一樣,豈不是辜負了堂堂大奕朝第一公子的美名……”
他聽了,果然眉頭鬆了鬆,片刻卻又皺得更緊。
我抿嘴笑了笑,不想拿這件事困擾他:“好了,別想那麽多了,說不定哪天真相被張義口口相傳,大白於天下,你就可以翻身得解放了,反正隻要治好你的傷和你的腿,你還當你的大奕朝翩翩佳公子,我沉我的豬籠當我的惡婦楊花……”
“住口!”
我嚇了一哆嗦,果然乖乖地住了口。我這個寒啊,隻覺得原本溫暖的陽光突然變成陰風,直刮我在我背後嗖嗖的起雞皮疙瘩……這人絕對有生於皇家,帝王後代的氣勢,就這兩個字,就已經嚇得我沒出息成這樣兒了,也難怪當時靈素聽到他兩個字就嚇得麵色慘白,估計我現在也好不到哪兒去。
許是見我這麽久不說話,他估計也知道是把我嚇著了,沉默了半晌,他緩了口氣:“向右邊轉,出……月亮門,過那個……花廊,去後院馬廄……看看……”
我怔了會兒,剛要開口問他沒事去馬廄幹嘛,他又騎不得馬,何苦找那份刺激。轉念想到了青屏跟我說的話,估計他是想去看看陳伯吧。
心下不由對朱離又生出幾分好感——自己還沒好全呢,竟已想到了貼身的老仆,看來還沒被封建思想荼毒得太厲害嘛。
腿腳已經聽話地轉了右邊,但我還是被他剛才嚇唬得有點肝膽俱寒。見他緩了語氣,我總算能夠正常思維和說話,微微笑了下:“我說的是事實……我以前那些事……要真的東窗事發了,還能好到哪去?到時候你一紙休書趕緊把自個兒擇清楚了,要不然萬一哪天皇上一生氣來個誅連九族,結果你還得跟著倒黴……”我忽然住了腳步,“你甭跟我瞪眼睛,這事你心裏比我清楚,還有,我……”
“你既然……那麽想要休書,要不……我現在就寫給你……”他倒是不瞪眼睛了,突然給我來了這麽一句,噎得我半天緩不過神來。明明跟他才認識一天半,根本談不上什麽濃厚的感情,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休書”二字,卻仿佛一根針直紮到我心裏。
其實有休書是件好事啊,我要是被遣回娘家,就可以徹底與此人脫離幹係,不但不用再當保姆,不用再受驚嚇,而且說不定娘家人一怒之下跟我脫離關係,我還能弄個浪跡天涯,從此天地為廬,四海為家,祖國大好河山任我遨遊,未嚐不是件快事。
何況……明知道他隻是說笑,畢竟這個婚姻是禦賜的,不是他說散就散的,可這痛卻依舊仿佛由心髒擴散到了四肢,讓我難過得厲害。
我果然有自虐傾向啊,非得把命搭給他才算活得有價值啊,那也得人家樂意承我這份兒情才行,人家都願意放過我了,我還跟著死皮賴臉待著幹嘛——再說我不是早就知道,就算沒我,隻怕他也能很好地活下去麽,人家根本不需要我,我還跟這兒瞎操什麽心啊!
一絲久違的熱意不爭氣地浮上我的眼,我不由停了步子,卻隻是眨了眨眼笑道:“行啊,既然朱大少爺肯大發慈悲放過我,我求之不得……要不現在咱就回屋,您還是先把休書寫了吧,別一會兒反悔不認帳了……”
不知道是朱離這話說出口後自己也後悔了,還是沒想到我竟這麽痛快的答應了,他忽然沉默了起來。
我靠,你玩兒我是吧,知道我心軟就由得你捏圓捏扁。
我隻覺得心裏的痛變成了烈火,也由著心髒向四肢熊熊燒了過去,見他不語又開始咳嗽,不由冷笑:“咳什麽咳,大家以後一拍兩散,你愛怎麽咳怎麽咳,我也用不著聽得心驚膽顫的了,要死要活的,都隨便您!別我跟這兒做牛做馬的,還成了上趕著自找苦吃,我真是有病了!”
一通話說完,他還依舊咳嗽,蒼白的麵色上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殷紅。我心下一凜,忙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卻隻覺得入手一片冰涼,還有他的手,也跟冰棍兒一樣刺骨。
早說早春天寒,就算有眩目的陽光,他那虛弱的身子骨終是禁不起這麽透骨的風的。我走著自然不覺得冷,但他卻一直坐著不動,穿得又不多,在寒風中多吹了會兒不感冒才怪。
我暗罵自己沒出自息,心下雖是怨他氣他,卻終是扭了輪椅掉頭就走。猶豫了下,還是先把自己的圍巾解了替他圍在頭頸間。他的嘴唇動了動,我忙瞪眼:“你愛笑愛罵愛偷著樂都隨你,我他媽就是有病,上輩子欠了你的!回屋去,你要想見陳伯明兒個我親自給你請去!”
話還沒說完,我就聽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賤人,少爺已經被你折磨得這麽慘,你還敢當麵罵他辱他,我跟你拚了!”
我忍不住又要翻白眼,來這裏聽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賤人”,我耳朵都快長繭子了,就是罵人也都這麽沒新意——然而,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到一陣刀風直接襲了過來!
我忙抬頭,就見一個年過百半的老仆,正舉著一把明晃晃的鐮刀迎麵向我衝了過來。我瞬間明白來人是誰——得,這下不用的親自去請了,人家直接就找上門算帳了。
種種痛
我下意識地拖了輪椅迅速閃開。
想不到這陳伯身手還挺快,一刀沒中立刻又舉著鐮刀衝了過來。也許唯一我該慶幸的是,他似乎不會武功。
“賤人,你還想拿少爺當擋箭牌不成,我雖年紀大了,可一點都不昏花,看我不劈了你這惡婦……”
朱離似乎開口說了什麽,但那微弱的氣息卻湮沒在陳伯如洪鍾般的聲音中。我大歎,隻好圍著輪椅閃了幾閃,一邊大叫:“陳伯你誤會了,我既沒折磨你家少爺,也沒罵他,我隻是……”
隻是什麽啊!我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解釋,我現在隻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都什麽事兒啊,我傷了不要緊,朱離不會動,萬一這位老人家要是手一哆嗦失手砍了他家少爺可怎麽辦……
我顧不得許多,忙伸手去撤輪椅,怎麽也得把朱離弄到安全地帶才成。可是我這麽一撤,剛好輪椅的軲轆撞了陳伯一下,他一個重心不穩,眼見就摔了過來。
我大驚,自作孽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以現在的位置,他這麽一倒,正好直接倒在朱離身上,那明晃晃的鐮刀啊——我不敢想下去,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撲在了他的身上。
如果老天給我後悔的機會,我一定重新來過,打死我也不會這麽做。
那刀劈到身體裏的痛,真他媽不是人受的。我長這麽大雖然給人開過無數次刀,老天爺也不能這麽報複我啊,我從來都是想救人不是害人的,何況我每回給人動刀子,好歹也給打麻藥的——我現在算是深深體會了每回醫院急診送來的外傷重症病人,怎麽都能痛得兩三個大小夥子都壓不住了。
那種深入骨髓的痛,仿佛要把人割裂了一般,讓人想立刻暈過去,可惜卻偏偏要命地清醒!
刀似乎從我後背拔了出來,帶得我身體忍不住一動,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身後的陳伯好像還要再補上一兩刀來泄忿,但我感覺朱離好像動了動,然後隱約間便聽到了刀落在地上發出的“咣當”一聲,和陳伯驚憤的叫聲:“少爺,你……”
“住手!”他好像還說了什麽,但我整個身體被痛楚湮沒著,沒精力再聽。
我挨了一刀後就直接撲倒在朱離的膝蓋上。我覺得身後好像有血順著肩膀和手臂流了下來,熱熱的,很快就淌到了朱離蓋的白色水貂圍毯上。當時拿這個毯子時我就驚豔了很久,隻覺得那般的柔軟和華麗,那般的更是襯得朱離的淡漠清冷仿佛不染世俗,極配他蒼白的臉色——真是要命,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在為一塊圍毯心疼。
我下意識地想離開他的膝頭,卻覺得力氣一點點隨著神智抽離,頭也仿佛重愈千斤,隻能盯著那越來越多的血流到圍毯上,讓那潔白的顏色染上觸目驚心的紅!
我覺得一隻手顫抖地撫上我的背,而後是朱離竟帶了顫抖的聲音:“你……你為什麽……”
我扯扯嘴角,幸好這個動作不會牽及傷口,但略一開口,卻似乎覺得說話帶起的氣息也會讓呼吸都困難起來。我第一反應是這道傷肯定傷及了筋骨,我不知道在這個年代受這麽重的傷,我會死於失血過多,還是會是傷口感染,久治不愈潰爛而亡——或者,死掉對我也算是一種解脫,原本我就是個不受歡迎和多餘的人,死了我也算功德圓滿了,老天要是可憐我,就把我送到另一個世界,要是還想折磨我就把我送回現代,但到哪裏都隻怕沒有像這裏這樣成為那麽不受歡迎的人!
牽動了傷口,讓痛得我緩了好久才能開口:“別問我……為什麽,我沒想過,可能……可能是……我欠你的吧……”
我想說得煽情些,什麽寧願自己受傷而不願傷了你,什麽用我的血來償之前的罪孽之類的,可是本來腦筋就沒那麽好使,傷成這樣更轉不了這麽快,更何況,我若真死了,還真不想再加重他的負擔,雖說人家是不是承我的情還是一回事。
“不,你……什麽都不欠……”朱離立刻截斷了我的話,我不理會他,欠不欠他心裏明白。我是不欠,但隻要一天我頂著他夫人的名義和身體,我就得替她欠著。輕輕吸了口氣,我勉強笑道,“這下好了,我要是死了……就不欠你了,你……也不用休我了……”
我還記恨著這件事,這下倒好,也算是我離他而去,從麵子上是不是還能著補回來的一點?
“你不會死的。”我隻覺得他一雙手,似乎緊緊環住了我。我一怔,他不是一向不喜歡我們之間有接觸的麽?其實我原本是能夠理解的,這個身子我自己想著都覺惡心,何況是他?
但目前我的神智屬於與疼痛抗爭階段,隻覺得他的手太過用力,讓我背上的傷更痛了些。我的腦子沒時間思考那麽多,我不由歎息:“你再……使點勁兒,我馬上就……死了……”
“你不會死,我不讓你死。”他的手輕了些,但聲音卻無比堅定地響在我耳邊。
這人還真是霸道,我想死你也不讓?你要真有本事就先把自個兒救了再說,又何苦困在輪椅上任人宰割。我剛想笑話他兩句,卻隻覺得他突然整個人的感覺不太一樣了,但具體哪裏不一樣,我又說不清楚。
正在疼痛加困惑中,卻忽然感覺他身體動了動,運指如飛,以極快的速度點了我背後的幾處穴位,片刻的疼痛之後,我明顯感到血流速度減弱,背後痛與麻的感覺卻迅速蔓延。
“去找人來。”朱離的聲音冷冷響在耳邊。
“少爺,你居然可以……”是陳伯的驚喜交夾的聲音,片刻之後又道,“少爺,如此惡婦,您何苦如此……”
“你若不去,我便抱著她親自去找人,不過她若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剛才還誇他有仁義之心呢,這會兒竟讓跟了他多年的忠仆給我陪葬,這是什麽人啊。他忠心護主,我自己找死,誰也不怨誰,我想開口,卻力不從心。
不過第一次聽他這般冷的說話,比對我那句“住口”還冷上幾百倍,而且隱隱夾雜著雷霆般的怒意。明知道不是對我,但冷意卻向著我的四肢蔓延……
“我知道很痛,你累了,先好好睡一會兒吧……一切都交給我。”他低頭伏在我耳邊輕聲開口,那聲音是那麽的溫柔堅定自信,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情緒和語氣。說話間,他雙臂有力地將我從半跪的狀態穩穩地抱到他腿上,小心地不去觸碰我的傷口。
我隻覺得他的手,在我頸後的某一處一拂……隨後,我便失去了知覺。
而我最後的一個閃念就是,這個混蛋——居然真的會點穴!
痛,很痛,痛不欲生!
我小時候身體一向不太好,每逢季節交替,輕則感冒發燒,重則肺炎,還有一次引起了急性腎炎,一次是病毒性心肌炎。
但細數曆次生病,卻哪次也沒這麽痛。
不過,每次生病,老爸都會守在身邊,一遍遍給我擦汗,一次次給我喂水喂藥蓋被守夜。可是……再沒有了,爸爸再不會出現在我身邊了。說來也奇怪,從我二十歲那年之後,我竟真沒再生過病,也許我的身體和我的意識都知道,我生了病,卻再沒有那熟悉親切的笑臉,再沒有那溫柔溫暖的大手,再沒有那寬厚有力的臂膀——是的,這世上最愛我最疼我最關心我的那個人去了,我從此沒有了生病時被嗬護的溫暖和幸福!
爸爸死於肺癌。他是一所市屬大學的中文教授,他一生不抽煙不喝酒不與人吵架生氣,為人一向謙和有禮、與人為善,我猜他的病因是心理長期鬱結,憂思過度、壓抑隱忍。而身為全國知名權威胸外科專家的媽媽,不但沒有親自給他診斷和做過手術,甚至是在他去世後一周,才回到了家裏。
是的,全國知名權威胸外科專家——媽媽得過全國勞動模範獎,得過五一勞動獎章,得過三八紅旗手,得過白求恩大獎,得過各種各樣的榮譽,但這全是她用拋家舍業的辛苦換來的。我出麻疹時,她在科索沃,我得腎炎時她在雲南義診,我得心肌炎時,她在索馬裏,爸爸得癌症晚期性命垂危時她在印尼!
從我有記憶起,我一直都是和父親相依為命,一年能見到媽媽兩三次已是不易。我的所有的家長會是爸爸開的,我的古代詩詞文章是爸爸教的,我三腳貓的古箏是向爸爸學的,我的一手顏體字是跟爸爸手把手帶出來的……而唯一一次媽媽給我拿主意的,是高三的填報誌願,她堅持要我報考醫學院。
當時爸爸沉默了良久,終是緩緩開口:“像你媽媽那樣,當醫生,治病救人,是件好事……”
我當然知道治病救人是好事,但我就算當了醫生,也絕對不會像媽媽一樣!她是一個好醫生,一個冷靜得近乎於冷酷的一代名醫,卻永遠成不了好妻子好母親好女人!
所以,從我決定報考醫學院,從我決定要當一名醫生開始,我就下決心,不當媽媽那樣的人!我一定要好好愛我的家人,愛我的病人,愛所有值得去關心和愛護的人……可是,我卻還沒來得及愛我的爸爸,我這個世上最應該愛的人,也沒來及得學業有成去救他,他……就那樣突然離我而去!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突然記起了這一切,是因為人之將死麽?穿越到了古代,我曾偶然有過閃念,反正在現代的家裏,沒有了爸爸,便沒人在意我的死活,不知道哪一年哪一天,媽媽會在百忙之中偶然想到她還有一個女兒在自生自滅,而那時的我……要麽肉身已經腐爛,要麽就是被我霸占了身體的主兒跑到了我現代的身體——不知道那時,她會做何感想。
或者,勾起這一切回憶的,隻是那隻寬厚而溫暖的手。就像記憶裏爸爸的手一樣,輕輕貼在我的臉上,為我拭去頰邊的淚和額上的汗,為我把貪涼的手輕輕掖回被中,為我喂水喂藥……是爸爸麽?
爸爸,你走之前一遍遍拉著我的手,抹去我的淚,告訴我,不要哭,要笑,要用微笑去麵對今後的生活,要把你的那份快樂和幸福活出來——是的,爸爸,我在努力!我這麽多年來,一直聽您的話,一直笑著去麵對生活中的一切困境,哪怕是誤會、委屈和傷害!哪怕是生離的悲傷和死別的痛苦!
可是,爸爸……我真的,好想您!好想像小時候一樣,累了,病了,痛了,委屈了,就在您的懷裏好好的大哭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大家的留言,非常感動,不一一答謝了,但正是因為你們的支持鼓勵和解釋,才是我努力和更新的動力。某人口拙,無法表達心中激動與感謝,隻能努力再白一點,寫一篇不一樣的小白文給大家看。
PS:小虐怡情,家裏事多,所以順便虐虐女主!
PPS:以為寶寶昨天不怎麽熱了燒就退了,很開心。但半夜又燒到快39度。從淩晨一點半她就一直不睡,熱得發燙的小手一直折磨著我,全身開始出汗,又給她換了兩次衣服兩個枕頭三次被子,到早上五點多,她終於睡了,但小手還是很熱。我七點爬起來,上班,沒辦法,已經請了三天假了,今天老公在家看她吧。
現世報
我忽然懷念起在現代的家,無論是與父親共同生活過的充滿無數回憶的家,還是自己在醫院附近租住的那間小小房子——在那裏,雖然我是寂寞的,但我至少是安全的,不必整日勾心鬥角,不必整日擔驚受怕,不必明明沒心眼兒還偏偏與人玩心眼,那豈不是注定要輸得一敗塗地麽?!
我怔怔地望著周圍的一切,真是諷刺啊。人說風水輪流轉,果然不假,前日“我”還睡之高床,享之華服,朱離被困於鬥室受人欺侮折磨,今日便換了天上人間,輪到我睡草棚了。
春天還沒有青草,鼻端是淡淡的幹草的味道,所幸這朱離不曾把我丟到原來白晴折磨他的陰冷鬥室,也沒把我扔在充滿了馬糞牛糞味道的某圈裏麵,這裏雖是草棚,但總還幹燥幹淨,透著半掩的窗子還能看到陽光斑駁的疏影。而且幹草之上給我鋪了厚厚的褥子,身上也還有暖和的棉被,這種優待我也應該知足了,相比之前那位那麽對待朱離,這朱離也還算有良心了,我又能苛求什麽呢?
我用沒受傷的手輕輕碰了碰另一個肩膀,傷口雖然痛,但還能夠忍受,而且,憑感覺似乎包紮的還不錯。我原本以為這一刀就算沒讓我喪生於古代,怎麽也得給我弄個半殘吧,現在至少受了傷的胳膊還有痛感,而且手指也還能曲張,到底是件好事。
我側臥在幹草之上,望著能夠微見天光的棚子,祈禱這段時間可千萬別下雨。不都說春雨貴如油麽,這麽金貴的東西,要透著露天的棚子漏進來,我這傷可就真是雪上加霜了。雖然我也曾想過把命搭給朱離一了百了,可我不想死得太惡心太痛苦,看在我好心照顧了他好幾天的份上,怎麽也得給我個痛快吧。
正在胡思亂想,門口的鎖鏈動了幾聲,門“吱”的打開,一個身影輕輕走了進來。腳步聲雖輕,但無奈遍地幹草,總是有不小的動靜的。
“夫人……”
我聞聲緩緩回過頭來,目注著靈素那張素白的臉。我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幾日,反正一直迷迷糊糊的,醒的時候就已經在這間草棚之中了。記得好像昨日靈素隱約來了一次,嗚嗚咽咽的哭了一陣子,我正睡得暈乎,也沒怎麽理她。
今日覺得精神好些,又見她哭得如此梨花帶雨,終是有些不忍,睜開眼輕輕應了一聲。
“夫……小姐……”許是靈素見我有了回應,終是哇的一聲出了聲,激動之下竟連稱呼也變了呢。
我心中微有些感傷,想不到這丫頭倒也是念著舊情之人,我都這般境地了,她還肯來看我,我不由對她生了幾分好感。
“我……我還沒死呢,哭什麽……”我怎麽也氣短成這樣了,估計要是朱離看到了,肯定樂得合不攏嘴吧。什麽叫現世報,這就叫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人果然不能太囂張!
靈素怔了下,抹了抹臉上的淚:“您的傷……”
我扯扯嘴角:“死了……倒是便宜我了。”
“朱家少爺果然……”靈素似乎咬了咬牙,終是化做一聲歎息,“小姐就是太心軟了……”
我聽了不由一顫。“我”還心太軟?這丫頭到底是心比我還狠啊,還是愚忠啊,她家原來那位小姐都把朱離折磨成那樣兒了,還叫心軟啊,那啥叫不軟?也是,也許早知道是我現在這般下場,估計先給他哢嚓了,我如今也不會受傷不用睡草棚了——不過我估計“我”就得給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了。
這可是殺人,還是謀殺親夫啊,要是老天爺叫我選,我就是選死也不能選穿到這樣的人身上。
見我呆呆地望著她,靈素又輕歎,“其實前幾天姬少爺來過之後我就覺得小姐有點不對勁兒了,我聽說那姬少爺此去邊關,太後已有旨意,若開戰不利,則要他去迎娶西遼國的拓跋公主以成同盟,小姐怎能還如此為他賣命……隻是終是小姐當時傷朱公子太重,隻怕再想彌補也……”
聽到此處我終是長長舒了口氣,幸好古人的價值觀並沒有因為尊卑貴賤完全扭曲,原來靈素指的是這件事。我有些明白了,那日姬暗河前來說是前去邊關打仗,還要去個一年半載的,估計白晴已然知道他可能要去別國做人家的附馬爺,他是怕白晴想不開才來安慰她一番(不過她是不是想得開我就不知道了,估計是沒想開,要不然怎麽就一命嗚呼,我就穿了過來呢?),也難怪那天我抗拒他的觸碰他可以那麽輕易就放過我,估計也是因為心中有愧。
娶就娶吧,我真希望姬暗河能夠娶了什麽拓跋公主放了我,因為一想到他那陰冷霸氣的眼神和冰涼的手掌,我背後就升起一絲寒意。
不過……我一凜,靈素說,從姬暗河走了之後就覺得我不對勁兒——那不就是我穿到她家夫人身上之後麽?看來雖然我有意不讓靈素介入一切,但她終是看出來什麽了。連她都看出來,那麽其他人呢?這院子裏看似平靜清冷,但似乎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一切。
思及此處,我又不由一抖。別說跟朱離鬥,隻怕我連眼前這個小丫頭都鬥不過啊。
靜了下心神,我冷笑:“誰說……我想彌補什麽?”難道是失血過多,才會覺得氣短?想到朱離之前曾經也喘成這樣,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是裝的。我又開始思緒飄忽。
靈素見我不再說下去,便徑自道,“難道小姐還在想幫……”
“想什麽?”我目光緊緊盯著她,想套我話是吧,我都成這樣兒了,還不放過我,是誰啊,這麽心狠?
許是被我眼中的銳利看得有點心虛,靈素終是垂了頭不再言語。過了半晌,才又輕聲道:“靈素暫時不能陪在小姐身邊了,小姐又受了傷,請小姐……務必……自己保重……”
說到最後,她竟又哭了起來。就算剛才是試探,隻怕此時的幾滴眼淚也有幾分真心了。我不由微歎:“這又是哪一出?”
“剛才朱少爺命人傳話,說靜王爺遲遲未歸,靜王府隻有霜姨一人打理,忙不過來,讓靈素過去幫忙照看一段時間,靈素明白,這分明是有意支開靈素,小姐在此獨自一人,隻怕……”
“這個朱離……”我咬牙,果然是卸磨殺驢啊,這分明是在說,這個府裏朱少夫人當家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目前朱少爺他已經起死回生了!
我苦笑,早猜到他的隱忍是必有所圖,但不知道他是已經準備此時“出山”,還是我的到來無意中逼他不得不出山——唉,我隻不過是瞎想想罷了,也無意真要出個答案。
“小姐的心思靈素明白,姬少爺也定會……但終是留著青山在,才能想別的辦法,靈素雖不在小姐身邊,但有機會,靈素定然會想辦法通知咱們老爺和少爺……”
“停!”我忙開口,“朱離沒讓人警告過你,出去別胡亂說話麽?”見靈素有點難看的臉色,我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由冷笑,“你以為他真能這麽好心放過你和我?你要真去找旁人聯絡,以他的手段又何嚐不會知道……他如今能做出關我在草棚又把你調出王府一事,未嚐沒有別的手段,隻怕惹急了他……”我輕輕舉起沒受傷的手,放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靈素的臉色果然又白了幾分。想必我受傷這幾日朱離也做了不少動作吧,我才不信以這麽深沉的心機,又忍了這麽久,能輕易過放害過他的人!不過,他居然還這麽“好心”地讓靈素臨走前跟我道別?讓我不得不懷疑他的居心,但卻猜不透其中目的。
而且,其實我也是巴不得靈素離開的,她比朱離還熟悉“我”,一個朱離就已經把我整成這樣兒了,若她再發現我是冒牌貨,我可真是腹背受敵、愈發的慘不忍睹了。
“小姐。”靈素緊緊拉了我的手,好像我要上刑場一樣。我一怔,恍然明白她的擔心,她隻怕是擔心我會遭到跟朱離一樣的命運,朱離會把當初“我”用在他身上的手段一一還給我。唉,不知道該說什麽,對自己未來的命運我都不肯定,又如何能勸別人。想了半天,我才又道,“這婚事……關係到不止我一個人,我……估計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望著靈素抹著眼淚的離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信了我的話,不過我估計在她眼裏,我跟個死人也差不了多少了。以前她家夫人折磨朱離,不知道她在旁邊遞過剪刀針什麽的沒有,不過她肯定是知情的,所以才會對我的未來產生那麽嚴重的擔憂和同情。
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可關鍵是,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啊,為什麽非要報應在我頭上?
我還沒來得及繼續鬱悶,卻聽得又一陣腳步聲。微睜開眼,卻是之前伺候過朱離的兩位仆婦之一。
在房中給我送洗澡水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兩個健實的仆婦是老實人,被我貌似淩厲的眼神一瞅頭都能低到胸前去,已讓我心生好感與不忍。眼見她端了個藥碗進來,我不由一怔——這幾日意識一直不太清楚,隻記得有人給我喂藥和包紮傷口,卻不記得具體情況,於是我開口:“難道……這幾日都是你幫我送的藥?”
那仆婦迅速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忙垂下眼,搖了搖頭,隻是將藥遞到我麵前,示意我張開嘴。
“誰讓你……送藥來的?”我微微向後躲了躲,傷口處隱隱地痛,目光卻定定地望著她,估計她們也見過“我”對朱離之前的種種惡行,才會如此視我如蛇蠍。
那仆婦見我還問,終是輕輕歎了口氣,指了指嘴,“啊啊”了兩聲。
我半撐了的身體一個不穩重重摔在被褥間。不是吧,她居然是……啞巴!難怪每次的差使她們隻是低頭聽令,從不多言。
我忽然不敢想下去,究竟她們是天生的啞巴才被以前的白晴尋來做仆人,還是白晴為了自己的罪行不被人說出去而特意將她們弄啞的?如果真是後者,我連死的心都有了,不對,是我連死的心都沒有了。我萬一要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閻王爺把原來這主兒的罪孽全記我頭上,我可不止是十八層地獄這麽幸運了,估計上刀山、下油鍋、萬箭穿心之類還不得來上幾百回?
直到摔在那裏,我才感到傷口火辣辣的痛楚起來,直痛到骨頭裏,直痛到汗濕後背,直痛到眼淚忍不住地冒了出來。真沒天理,我一輩子不罵人不打架,不抽煙不喝酒,不嫖娼不賭搏,在現代社會也算得上是五好青年了,這是誰這麽跟我過不去,非要讓我遭這份罪啊。
我自暴自棄地躺在那裏,任由冷汗與眼淚齊飛,卻忽聽得一個聲音清冷地道:“這兒沒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沒有為人父母的人,也許永遠無法真正理解自己的孩子生病對父母來說,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和煎熬。寶寶生病這段時間,我基本上沒有一天能睡好,心疼與內疚還有自責種種情緒糾結的厲害。看了大家的留言,有很多讀者都是過來人,很感激大家的支持和安慰還有各種辦法。我之所以在作者有話說裏留言,是因為我看到了很多人在催文,我真的很無力和內疚,因為寶寶的病,因為自己的病而不能及時更新。我在文裏也強調過,請大家關於寶寶的事和我個人的事,不要打正分,我也曾經一篇篇把類似的評論清了零,隻是不想讓大家以為我是靠這些來裝可憐騙分。可是我還是看到了最不希望看到的留言。有人在說我是在搏同情分。這讓我很憤怒,誠如我回答她的留言,我有家有業有工作,有房有車有存款,雖然我是俗人,雖然我期待大家關注我的故事和文字,但我沒必要出賣自己的文章,還出賣自己的家庭私密,搏什麽同情,就為JJ這些不能吃不能花的積分。
當然,憤怒之餘,也讓我反省。大家希望看到的是文,而不是我的勞騷壓力和鬱悶,我把我的讀者當朋友,卻不是所有的讀者都願意把我當朋友的(寫下這句話時,我不帶任何情緒,而且非常感激那些給了我實質性幫助的朋友),大家來隻是想看文,如此而已。所以,反省之餘,我會盡力不讓個人的情緒影響到大家,隻關注文吧。
其他沒必要多說,日久見人心吧!
費思量
不用抬頭,我也知道說話的是誰。
那仆婦順從地將那碗藥放在地上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門。
一時間屋子裏安靜得仿佛連呼吸聲都沒有——不對,是除了我粗重的呼吸聲,其他什麽聲音都沒有。
我忽然覺得無比的悲哀與可憐。我此時痛得趴在那裏,仿佛一條狗一樣卑微的喘息,而那人卻可以如此氣定神閑、一身華貴的低頭望著我。我不敢看他的目光,是同情是憐憫?是得意是怨恨?但無論是哪種情緒,我都無法接受。
我隻是盯著眼前那一碗藥。如果這是一碗穿腸毒藥該有多好,我此刻寧願去死,而不願麵對他。
忽然,一隻手伸到我麵前。不知道他是想幹嘛,為我擦淚擦汗?我不希罕!我下意識向後躲了躲,雖然這麽細微的一個動作又痛得我一身汗。
我沒有抬頭,隻是咬牙冷笑:“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像你養的一條狗,終於……可以卑微地……伏在你腳邊……”
他緩緩收回手,良久沒有說話。
“對不起。”就在我以為他要沉默一輩子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很輕很輕,輕到幾乎聽不出他聲音裏的任何情緒。
“對不起?你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吧,讓我這樣沒有任何尊嚴地在你麵前,就像……當初……”我忽然說不下去了,當初白晴對朱離的一切都不是我做的,可是這所有的痛都要我來承受。我以為自己早已想得清楚,但這一天真的來了的時候,我的心卻是這般的痛啊!
“當初……”在我停了口的瞬間他卻接了我的話,聲音依舊那麽輕那麽淡,“你可知道當初我第一眼見你,又是什麽感受?”
我一怔——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曾經一閃而過過這個念頭,不知道他當初跟白晴是怎樣相識怎樣相愛,怎樣的青梅竹馬,怎樣的兩小無猜。但如果他們早知道最終會走到這般地步,要勾心鬥角,相互傷害,那麽他們……會不會後悔當初的相識呢?
“我以為我已經死了,就算我沒死,我當時的境況又跟活死人有什麽差別……但當那扇屏風猛地被人拉開,你和那窗外的陽光一起在我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闖了進來時,你知道我是什麽感受麽?”朱離的聲音不喘了,但卻依舊很輕,我不知道這是他說話的習慣,還是因為他的傷還沒好。但盡管如此,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我的心頭。
“你的目光甚至比陽光更熱烈和……燦爛,我也跟你現在一樣,有自卑,有悲哀,我第一次那麽恐慌和害怕自己麵對你時是這般肮髒與破敗的模樣……”
我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他的話分明是在對我,不是在對白晴說!他所謂的第一眼,不是對原來的“我”的第一眼,而是對穿越到白晴身上的我的第一眼啊!
難道從那時候開始,他早已經識破了一切?
我終於,忍不住抬眼,順著他繡著蘭花的衣擺,看到他華麗的寶藍色的錦袍,看到那潔白的水貂毛環繞的圍領,看到他愈發襯得如玉溫潤的臉——明明才幾天的時間,眼前的朱離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雖然麵色還略顯蒼白,但那華貴的衣著,那從骨子裏透著的高雅自信、堅毅冷靜,卻不再是那個讓我心生憐憫想要照顧的人,不再是那個我可以不顧一切為他吸毒療傷、隻恐一句重話都會把他驚嚇到的那個人!
心忽然狠狠地痛了一下,我忽然不敢再看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了。原來我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原來我竟那麽那麽的笨,比我想像中還笨!
一根冰涼的手指忽然伸過來,輕輕劃過我的臉。我這才發現……我流淚了!我竟然哭了,是為他還是為我自己,是因為委屈還是因為屈辱?
我一時分辨不清,卻隻是不想讓他碰我,惱羞成怒地一巴掌直接拍在他的手上。他怔了下,默默收回了手放在膝頭。
從我的角度,剛好能看到他扶在膝頭的雙手。我注意到那上麵除了被我打了之後漸漸浮現在紅印,還隱見浮起的青筋和……一道傷痕。背後的傷口火辣辣的痛,但似乎都不及我的心痛。
“對不起。”他再次開口,還是這三個字。
“別再說對不起!”我忽然憤怒起來,深深吸了口氣,“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卻還由著我那麽……對你,卻還這麽對我,又是……什麽意思?耍著我玩很有趣是吧……看著我跟個猴子似的,明明不是自己的罪孽……卻上趕子去擔去認去贖,你覺得很好玩吧……”
一連串的話讓我力不從心地從趴在那裏隻有喘氣的份兒,卻見他忽然推著輪椅又靠前幾步,半彎了腰一隻手輕輕按住了我的肩膀:“別動,又流血了。”
“我又不是她,我的死活……跟你有什麽關係。”我猛地掙紮起來,有點任性有點自暴自棄,但我的力氣終是大不過他,又虛弱得很,他的手力道雖然輕,卻緊緊壓住我受了傷的左肩,我無法移動半分。
“你不是會點穴麽……有本事你點了我的穴啊……”我挑眉望著他,冷笑,“也是,我知道了……不管我是誰,我隻要還是白晴,隻要我還……活著就行是不是……”我知道此時眼裏全是淚,我說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心緒,是在氣他的欺瞞還是在氣自己的不爭氣,居然可以為他幾句輕言軟語就輕易柔軟了心。
“你知道的……”他忽然俯下身,強迫我望向他的眼。那目光與他給我的強勢完全不同,如此清亮幽深,清晰地映著他眼中的關切與心痛。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因為明知道他也許不過是在做戲,可是我的心還是忍不住跳亂了幾拍。我終於知道為什麽世人會將其稱之為大奕朝第一公子了,他的容貌也許的確算不得驚為天人的俊美,但那雙眼……卻如此靜謐清幽,如此深沉溫潤,如水的溫柔,如水的清冷,如水的包容。
天下,又有幾個女子能夠抵擋得了這樣似水般可以將人細細密密完全包裹無處藏身的目光?!
他的一隻手按住我的肩,另一隻手桎棝著我的下巴,讓我亦是無處藏身!
“朱離,你說……我要是死了,以前那個人會不會回來?”我抬眸與他微笑著對視,如我所預料地看到他瞳孔在緩緩收縮,“還是你巴不得她……回來?因為你知道我是冒牌的,才這麽整我……是吧?”
明顯感到他的手一抖,緩緩收了回去,目光中竟……帶了沉沉的痛楚。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痛起來。不是早就想通了遲早要把這條命搭給他的麽,我又何苦如此傷他?他曾經曆過那樣的傷害和背叛,屈辱和傷痛,能夠掙紮著生存下來足見其意誌堅定,心機深沉。而我又憑什麽就非認定了人家一定是善良乖巧的小白兔呢?若他真是小白兔,又怎麽能活到現在?
“你知道麽?以前她罵我,用針刺我,用剪刀傷我……我都沒有這麽痛……”他忽然笑了,可笑容卻是那麽的蒼涼,“你比她……會傷人。”
他永遠知道什麽話能在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有力一擊,不流血卻可以分筋錯骨般的疼。我咬著唇低聲苦笑:“我……身上究竟……還有什麽是值得你這般用心機來……利用的?”
我沒抬頭,卻也覺得他的目光似乎忽然冷了幾分,空氣似乎隨之凝住了一般。話一出口,我也有點後悔了。他這樣對我,肯定是有目的的,但甭管是什麽目的,之前我都那麽死心踏地的對他好了,又何必非追究出真相來傷人傷己呢?
除非他真正肯放過我,還我自由,否則我就得認命地陪他一直把戲演下去。
我以為他會一言不發地轉身而去,或者開口怒罵我給臉不要臉,可是沉默了片刻,他卻隻是輕聲開口:“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不信,那麽……我究竟要怎麽做,你才能好過點……”
我微怔,他老人家總算開了尊口,我也得學著就坡兒下才行啊。我緩了麵色,輕笑:“有飯吃有衣穿……傷也給治,還有……棚子住,你這麽做已經對得起我了……”
他皺眉:“你別這麽笑……”
“那你要我怎麽樣?”我慣性地一笑,朱離目光中一閃而過的銳利與冷厲又嚇得我一哆嗦。我發現我挺受不了他這種表情的,這是不是就叫做不怒自威?
但是我笑也不行,難道他這麽變態,就非喜歡我哭不成?見他還不放過我,我不由氣道:“你還想讓我……怎麽樣?我知道你不過就是想讓……自個兒心裏好過點兒,那好吧,你怎麽舒服怎麽來,要不你……要不你打自己兩巴掌得了。”
我話音未落,就聽“啪”的一聲,又清又脆。嚇得我心髒都收縮到了一處,忙抬頭,卻見朱離左邊臉上一個大大的掌印,很快就浮現起凸出來的幾道痕跡。而他另一隻手卻在片刻間一揮,右臉遭到了同樣的命運。
他出手狠辣,可卻神色淡淡,仿佛打人的人和被打的人都不是自己一樣,目光卻隻是牢牢的鎖緊我,眼中有一抹我看不懂的顏色:“行麽?”
我被他驚嚇呆了。這是什麽人啊,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虐一下朱離,心滿意足地呼呼去嫋~~~~~
某人淩晨留!
求一世
“我知道不夠……”可能是見我呆呆的不反應,他笑了笑,又抬起手。
“你瘋了!”我想也不想,猛地起身一把撲了過去,死死拉住他的手,“你想氣死我是吧,你要想我死就直接一刀殺了我算了,犯得著這麽折磨我麽……”
可是……我忘了自己還受著傷。突然起身隻覺得一陣頭重腳輕,猛的暈了一下。而且我還忘了朱離坐在輪椅上,原本下肢力量就不穩,又被我這麽一拽,隻聽稀裏嘩啦一陣亂響,他一聲悶哼,我一聲慘叫,我和他——就同時跌倒在地上。
“少爺!”猛地門被推開,一個身影背著光,我看不清是誰,但卻聽出了是趙闊關切與緊張的聲音,“少爺您怎麽了?”
朱離沒回頭,目光隻是牢牢鎖住我,並不因為摔倒了這一下而有任何放鬆,但他的聲音卻冷冷地吐出來:“出去。”
想必趙闊也看清了屋裏的情景,似乎一怔,猶豫地道:“少爺您……”
“別讓我說第二遍。”他輕聲開口,趙闊立刻退了兩步關上門。
我被摔得七昏八素神智有點混亂,但也明白了些什麽。我說那天在院子裏趙闊怎麽突然就出現了呢,還先自我介紹,再好心帶路。估計是得了朱離什麽明示暗示的吧——看趙闊一副小人的嘴臉樣兒,原本以為他又不知道是哪家的臥底眼線什麽的,現在明白隻怕他是朱離的人才對。也是,朱離若不把自己的人安插過來,又怎麽可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屋子裏裝死!
思及此處,我心裏剛滅了的火又一拱一拱的,難怪他有恃無恐的不給我指路還有心思逗我玩。
我猛地抽出手,順便狠狠推了他一下,卻聽得他的頭咚地一聲直撞到輪椅上。是沒提防啊,還是故意的,我已無法深究,隻覺得剛準備罵出來的話一下子全又跌回到肚子裏。
“如果這樣能讓你心裏好過點的話……”他因為磕的那下,麵色一白,卻隻是重新抬起頭安靜地望著我。
苦肉計,這絕對是苦肉計。明知道是苦肉計,但望著他那雙腿不協調地搭在輪椅的架子上,望著他蒼白的臉上殷紅色的掌痕,望著他眼中深刻的認真,我的心突然仿佛被人緊緊捏了一下狠狠皺成了一團,再不能承受他的任何悲傷。
他伸出手,但與我的距離剛好是一臂,隻差得一點就夠得到我——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手漸握成拳,緩緩垂下。
“你裝什麽裝,你不是會武功麽,你雙腿……不還有知覺麽,你是不是還想試試我的傷夠不夠重,還能不能活啊,還是你存心……想氣死我……”我突然放聲大哭,隻覺得再不哭出來會被憋死。
“我一直不敢相信這是這是真的,我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用這個身份來……困住你,我甚至想過……這件事了結後我會找個沒人的地方安靜地去死。”他忽然又輕聲開口,那聲音竟似乎帶了蠱惑般的溫柔,“可是……在我最絕望最無助快要忍受不下去的時候,你那麽突然闖進了我的生活,讓我感受到了……被人關懷與嗬護的溫暖和快樂,我忽然不想就這麽孤單地死了。”他微微頓了下,似乎輕歎了一聲,“我說過,我不是好人,所以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我都會困你一生一世……”
我……我被他的宣言嚇得止住了哭!他是說過他不是好人,我開始還以為他是故意用這句話來逗我開心,我現在算是知道了,他還真他媽的不是好人!明明是他騙了我,明明是我付出了這麽多,明明是我為他受了傷,明明是他把我關進了草棚,我怎麽卻還能為他這麽一兩句話哭成這樣!
我抬手一抹眼淚,冷笑:“一生一世?你當我是豬狗啊,圈在這個棚子裏就是一生一世,朱離我告訴你,姑奶奶我可沒受虐傾向,沒打算當肉臠……”
“晴兒……”
我一抖,我靠,成心惡心我不是。想起他那會兒叫“晴兒”我就一身一身的起雞皮疙瘩。雖然我注定要頂著這個名字,但那麽曖昧和糾結的稱呼,我聽著就是不爽。他……原來一直這麽叫這位?好博大的胸懷啊,都這麽往死裏整他了,還能叫得這麽深情款款?
我瞪眼:“叫小白。”
“好,”他似乎笑了笑,“小白。”我再抖。怎麽這麽難聽的名字從他嘴裏叫出來都可以膩得糝人?成心不讓我好過是不是?
見我又瞪他,他忽然不笑了:“我喜歡你剛才的樣子,以後都這樣吧。”
我一怔,這沒頭沒尾的話,又是哪一出兒?我真跟不上他跳躍性的思維,他的要求我還沒答應呢,這就開始給我提條件了?我剛要開口,卻聽他緩緩道:“想哭就哭,想笑才笑,我不喜歡明明心裏難過,卻偏要笑……這樣的笑,我隻會心疼!”
他的話……還是那麽的輕柔,我卻覺得仿佛一把大錘,重重砸在我的心頭。忽然明白他剛才說的“你別那麽笑”的真正含義了。我那個帶笑的麵具,那個藏著柔軟脆弱的內心的堅硬的外殼,在他眼中竟是那麽的微不足道,才短短相處了幾日就破他識破,那麽輕輕的一句話,就給砸得粉碎。
我以為我可以掩藏得很好,我以為我可以堅強,我一直以為我真的可以笑麵人生,原來——我是那麽那麽的失敗。
我沉默了良久,不知道用哪種麵目麵對他更合適。這個麵具戴得久了,久到我幾乎以為自己就是那樣大大咧咧、無所顧忌的快樂的人了,久到我真的可以把爸爸的那份開心與快樂活出來,可這個人卻非要那麽殘忍地敲開我的外殼,非要讓我毫無防護地站在他麵前!
“你需要的,隻是我這個人而已。”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和思維,緩緩開口,“至於我的心……”
“用我的心能換麽?”他輕輕截斷我的話。
我不由嗤笑:“你有心麽?”就算有,隻怕也給了別人,或者被傷得千瘡百孔。我無意做任何人的替代品。
見他的臉色有點不大好看,我輕聲歎息:“就算你不要求……我也會一直陪著你,因為你知道,我無處可去……”不是世人都能那麽容易接受靈魂大穿越這麽詭異的事,而離了這裏,我又能去哪,誰又能相信和接納我?“我隻求你哪天不……需要我了,看在我也算為你擋過刀子和照顧過你的份兒上,一定告訴我……記得還有一紙休書……”
“白晴。”他皺眉打斷我的話,我搖頭,下意識地抗拒這個名字:“小白。”
他一語雙關:“放心,我分得清。”
我笑:“你當然分得清……”他與她十年朝夕相處,連字都可以信手拈來,人又怎麽會分不清?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發現我不是“我”吧,這人的心機還真是深沉得可怕,居然可以藏那麽深那麽久。
“還是不肯相信我啊……”他幽幽歎息,聽得我心中一軟,卻隻是搖頭笑道:“你若肯相信我,就不會等到劉伯那刀砍在我背上之後才出手。”
這話,原本我不想說的——當時劉伯一刀之後還欲補第二刀,他既還有內力在身,化解了第二刀,又何必讓第一刀砍在我身上?終是不夠信我,也許是我替他挨了這一刀之後才讓他確認了我不是“我”,不是在使什麽計謀。
他麵色一白,我心有不忍。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說出口反而傷人傷己,又是何必,也許我還是當我的小白比較好。
“你當我沒說。”我又想笑,可卻覺得笑容僵在臉上,實在笑不出來。被人欺騙傷害的滋味果然不好受,那麽當白晴用惡毒的語言咒罵朱離,用殘忍的手段欺侮朱離時,他又是如何忍受過來的?
心中不由原諒了他,他倍受至親之人傷害,不再信人,我能理解。但是他的心機深沉至此,又如何讓我肯交付身心?!
朱離自我開口後一直沉默不語,此時卻忽然伸出了手。
我怔怔地望著他的手,心中微是酸楚——我與他,隻有一臂之距,但終究遠隔千山萬水。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微微挪了過去,沒去握他的手,隻是用沒受傷的手臂去扶正他還搭在椅子上的腿,那種姿勢很是刺目,讓我難過。
我正想去扶他坐好,卻被他一把按住了手。我微怔,不明白他讓我過來的含義。他緩緩把手伸到我麵前——我低頭看著他修長白晰的手指,清瘦得幾乎露著骨頭的手腕,沿著手腕,卻有一條隱隱的黑線,彎彎曲曲地延伸到他的衣袖中。
我就算再遲鈍,也知道那是什麽!
毒——當他腿上的毒瘡發作時,我隻以為那是很普通的一種毒,被我吸盡了就萬事大吉了。可是……難道他的身體裏竟還有別的我沒覺察到的毒?
我怔怔地看著他手臂上那條黑線的走向,學過人體經絡的我認得,那分明是三焦手少陽經所在!之前給他把過脈,也幫他清洗過身體,我知道絕對沒有這道黑線。
我雖然不是中醫大夫,但我也知道,有些毒會隨著氣血的運行加速運行。難道運氣於丹田製止了陳伯,為我點穴止血療傷,會引發和加速他身體裏的毒性發作麽?
我的手忍不住發抖,怔怔地望著他的手腕。
“我真的……不是好人。在劉伯那一刀過來時,你先想到要護我,可我居然……先想到的是我自己。”他望著我,居然微笑,“所以我說,我要困的一生一世,但不是你的一生一世,而是——我的!因為我的一世,也許不是你的一生……”
我聽到一種冰裂般的聲音似乎從心底隱隱傳來。我知道……那是我心底最堅硬最寒冷的冰,在崩塌……
番外一:秀姨(上)
我不是人,卻也不是鬼,我隻是一抹遊魂。
我生前曾聽鄉下的表姨娘講,屈死的亡魂若在人間還有執念,就會飄蕩看護著牽掛之人,徘徊人間,不願離開。
是的,我死得很不甘心。那個賤人害死了我,還那樣泯滅天良的對我的少爺,如果能夠選擇,我寧願做厲鬼,向那賤人索命報仇。可現在,我卻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少爺這般悲慘地活著,我也隻能等,等著善惡到頭終有報。
少爺是我一手帶大的。雖然他擁有讓人羨慕的靜王世子的身份,擁有俊美風流的容貌氣質,擁有博學多才大奕朝第一才子的美名,但他的苦隻有我知道。
王妃去世得早,做為王妃陪嫁來的丫頭,王妃去世之後,王爺直接就把繈褓中的少爺交給了我。王妃待我一向甚厚,甚至當年在娘家時允我同她一起識字學文,練琴習詩,與我情如姐妹。有感這份親厚之恩,我待少爺自是百般憐愛,情如己出。
雖然少爺的吃穿用度一向豐裕,雖然不到五歲王爺就為少爺請了當朝的翰林啟蒙,又請來內廷侍衛教他功夫,雖然七歲王爺就安排少爺入宮給太子做陪讀,雖然十五歲的少爺就已經才名遠揚、名動京兆,雖然十八歲的少爺就已入朝為官、官拜侍郎,但我卻很少見王爺來少爺的離苑,哪怕是少爺幾次病重和受傷。
王爺心底還是有點不喜歡少爺吧。侍候王爺王妃的幾年,我知道他們很是恩愛,常常琴簫和鳴,常常對月吟詩、把酒言歡。但自從王妃因生少爺而過世後,整個靜王府就再沒聽到過琴簫之聲,王爺也再沒笑得那樣開懷過。
但我一直以為王爺對少爺的不太關注,更多是因為與先皇手足相親,所以替他分憂,一心以朝廷社稷為重、廢寢忘食。但是當他執意收了姓林的那個女人,當林霜的孩子出世,我才明白,他原來他不是不會愛,不是不關注自己的骨肉。
少爺叫朱離,那孩子叫朱憐。
離與憐——多麽明顯的態度,遠近親疏立現!我的少爺隻有骨肉分離的疏遠,那叫憐的孩子卻可以擁有父母雙全的憐愛。
偶爾和少爺在園子裏遇到王爺,他也會微笑地問起少爺的功課文章,少爺則恭謹有禮的作答。但我知道,少爺多期望能夠從王爺眼中看到讚許誇獎和鼓勵,哪怕隻是關注和認真也好。但王爺卻常常隻是目光微垂的笑笑,幾乎從不正眼去瞧他,而那笑容連我都能看得出是一種淡漠的敷衍。
有一天,少爺忽然笑著跟我說:“秀姨,以後別總在父王下朝的時候讓我陪你在園子裏散步了。”
一瞬間,我隻能把少爺緊緊攬在懷中,默默流淚。而那一年,少爺才九歲。
我的少爺,是聰慧和敏感的。我的少爺,一天天在長大,在溫和有禮,在氣韻高雅,在文采傾城,在武藝卓絕,但我從他九歲以後,我卻再沒見過他真正的笑和真正的哭。
出生喪母,有爹又跟沒爹一樣,我再疼他,終究隻是個下人——我知道,他是多渴望一份真正的關注和愛護!
十三歲的某一天,忽然少爺又會笑了。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歡愉讓我也不由跟著開心起來。
原來那天被貶到嶺南的白刺使被皇上詔回京城委以重任。白刺使曾是老王爺的得意門生,與我家王爺也很是投緣,聽說此次白刺使能夠得以順利回京,也與王爺暗中相助不無關係。
但如果……王爺知道後來的白家是怎樣恩將仇報,白家的小姐是怎樣的欺淩折辱少爺,不知道王爺會不會後悔當年的引狼入室!
我聽說那天白老爺帶了白家小姐前來拜訪,白家小姐卻不肯老老實實地呆在屋子裏,而是爬到了後院那棵掛滿柿子的樹上。結果老樹的枝椏脆弱,她一個不穩直摔下來。
剛好是少爺接住了她。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她隻不過很奇怪這看似文弱的少年居然可以這般身手敏捷地接住她,不由上下多打量了他幾眼,而後心有餘悸很認真地說了聲“謝謝”——直到許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我的少爺那麽多年的付出,那麽多的喜歡,隻不過緣起於當年的這麽一眼“關注”和“認真”!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似乎又要落下,我的少爺啊,他要的也隻不過是那麽一眼關注和認真,他喜歡上她,隻是因為他——太寂寞了。
我見過那個白家小姐幾回。瓜子臉,細長眉眼,才十來歲已身材靈玲瓏修長,隱見是美人胚子。聽說在嶺南時已跟人學了些武藝,薄有些行俠仗義、潑辣爽利的名氣。隻是一雙眼過於靈動不安份,不如王家小姐的溫淑嫻靜,總讓我無法喜歡得起來。
但是隻要少爺喜歡,隻要少爺能夠一直笑得那麽開心,我自然也會跟著開心。
我一直記少爺每次談起她時的神采風氣,我記得少爺為給她配一柄合手的長劍趕了三天三夜的路,獨自跑去江南鑄劍大師陳家苦求,甚至回來之後大病一場,我記得少爺為她挑燈代筆無數詩詞文章,我記得少爺跟水少爺一起苦學醫理,熟讀《千金方》、《唐本草》隻因為白家小姐偶有心悸的毛病……我一直以為少爺這般努力付出,他們十年的青梅竹馬,老天垂憐,必能修成正果。
但我當時卻不知道,她的心悸常常是被姬家公子有意無意的玩笑氣的發作,少爺幫她寫的詩詞文章,多半都讓她送給了姬家公子,少爺給她配的劍,有一天她卻用來傷害少爺身體……我好恨,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算拚死也不會讓少爺與她來往。
很多事我已經不記得了,但我卻清楚得記得那天從宮裏傳來太後欲為少爺和白家小姐指婚的消息,望著少爺鮮活的笑容,我由心底裏替他開心,我想王妃知道這個消息定然也會開心。
於是我便叫了王府的車夫陪我去北郊的皇陵看看王妃。我常常會去皇陵看看王妃,跟她叨嘮少爺的每一分成長,但我卻很少提及王爺待少爺的冷淡,否則王妃若地下有知,亦不能安心。
回來的路上,途經北城關時,我鬼使神差地剛好掀開了車簾,卻看到了白家小姐與姬家少爺同騎出城。我心中一驚,早有傳聞二人曖昧不清,但我卻一直不願相信。
而眼見皇家指婚就要下來,他們如此光天化日之下不避人的共乘一騎,且不說是靜王府的聲譽,少爺一腔情義又情何以堪?
我讓車夫隨著走了一陣,卻見二人不但共乘一騎,而且舉止親密。眼見他們朝東北河穀走去。路有些崎嶇不好走,我又不敢跟得太近,猶豫了一下,我便讓車夫回了王府,並叮囑他今日之事切不可跟旁人提起。
回了王府我一直猶豫著要不要跟少爺提起這件事,但剛好那幾日少年心性的皇帝邀約眾臣南郊打獵,少爺又曾是新皇為太子時的伴讀,與他關係非常,此時深受皇帝重用,自然左右相侍。
權衡之下,我想著左右聖旨還未下,不急在這一時,且讓少爺此次安心陪皇帝狩獵好好表現。
可誰知,當晚白家小姐便來造訪。
“少爺不在府中。”想到她與姬家少爺挨在一起的身體和親狎的表情,我態度頗是冷淡。
她隻說是來看我,待旁人退下,卻忽然跪於我身前——果然她是知道我白天見到她與姬暗河出城一幕。
白家小姐哭說與姬公子自小相處隻如兄妹,絕無苟且,說待嫁入王府必定與我家少爺恩愛度日、舉案齊眉,說自然要與姬公子再無往來、一心事夫……見她信誓旦旦,哭得梨花帶雨,又思及少爺對她的一片深情,我隻微微歎息。
我雖是下人卻一向待少爺如己出,他既然傾心於她,我必然愛屋及烏。於是我拉她的手勸解一番,講了少爺多年的辛苦不易,囑她務必不要辜負於他,她一一應承。
臨行前她親手斟一杯茶以示敬重,我還受寵若驚暗道也許是自己過於多心。
誰知一杯孝心茶,竟是穿腸毒藥。我的魂魄懸於半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痛苦倒地、腸穿肚爛、死不瞑目的猙獰模樣!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這樣被她害死,我不甘心放任少爺從此世間再無人憐愛嗬護,無人噓寒問暖,我不甘心我的少爺竟要娶了這樣心腸歹毒的女子!
隱約間我似乎聽到她似堅決似冷狠似瘋狂的低喃:“對不起秀姨,我不愛朱離,我不想嫁給朱離,所以他隻有死,而你……也隻有死!”
據說魂魄是沒有心的,可不知為什麽,一瞬間我卻覺得胸口的位置在痛。
我的少爺,你現在在哪裏?你可曾料到了你傾心了十年的女子竟是這般的蛇蠍心腸?
番外一:秀姨(下)
我不知道我飄蕩了多久,但很多事我開始記不清楚了。
我隻是依稀記得少爺在我死的第二天就在陪小皇帝狩獵時意外墜馬,受傷昏迷了整整兩個月,那姓白的那個賤人裝模作樣來看他時那得意與開心的模樣。
我隻是依稀記得不久之後一道聖旨卻終究沒讓她如意,已官至禦史中丞的白家老爺親自帶著那個賤人前來提親認錯,那賤人居然裝出一副失憶模樣,說我死的當晚她受到驚嚇什麽都記不清楚。
我隻是依稀記得成親當晚,那賤人把剛剛清醒一身傷痛半身殘疾的少爺就關在了鬥室之中,卻在洞房與姬暗河苟且偷情,那淫 蕩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少爺清晰可聞。
我隻是依稀記得他們似乎在密謀什麽,企圖在王爺不在京期間得到少爺身上的某種秘密而後再殺之後快。
我還依稀記得之後我的少爺就日複一日被那賤人謾罵、針刺、毆打、虐待、下毒和淩 辱,卻始終一言不發、冷漠相對。
少爺啊,你明明身有武功,你明明智慧機智,你明明能夠反抗和逃脫,卻為什麽任由那賤人如此折辱於你?難道就是因為對那賤人的傷心失望,讓你連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都沒有了麽?
很多很多事情我都記不起來了,但光是每每憶及這些,我都會心疼得發抖。
老天啊,我的少爺自小就是一個敏感懂事的孩子,他隻渴望得到真正的關愛,可他現在不但沒有爹娘的疼愛反而受到這般的折磨與傷害,你讓我怎麽舍得離開?!
老人說,魂魄不能在人間飄蕩得太久,否則氣息會越來越弱,最後元神盡失,永世不得超生——或者我的記憶開始不清,思維開始模糊,有時候會昏沉沉的看不清楚很多東西,正是這種征兆。
可是,我真的放不下我的少爺啊!
那天,我正暗自奇怪,我家少爺什麽時候坐了輪椅跑到了院子裏,而少爺又怎麽會抱著那個一身是血的賤人麵色如此哀傷無助、神情如此焦急關切,甚至還為她點穴止血,甚至還斥罵陳伯?
我正想再看得仔細些,卻不知怎的,一聲驚雷忽然炸在我耳邊。
我還沒來得及想明白為什麽春初會有這般響的雷聲,就已經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已在陰槽地府,奈何橋邊。
“孤魂野鬼,看它心有執念,在人間徘徊不去,索命的時候就順便收了回來。”我聽鉤我魂魄的鬼差這麽跟孟婆交待。
“快來快來,正是好時辰,把這碗湯喝了,趕緊投胎,是個好人家。”孟婆笑眯眯地端來一隻碗。
我下意識抗拒:“求求您了鬼差大人,我家少爺太可憐了,您就讓我看護他一輩子吧,我寧願不投胎轉世……“
“說得什麽傻話,可再不轉世就魂飛魄散了,還有什麽一輩子不一輩子。”鬼差嗤笑。
我跪地依舊苦苦哀求:“我家少爺自幼喪母,無父關愛,又娶了心如蛇蠍的女子日夜折磨於他,我把他自小帶大,如若親生,您讓我如何能夠放心得下……”
我見鬼差那張臉模糊的臉似乎黑了幾分,以為搏得了他的同情,忙又想開口,卻見他一手把我扯至一旁無人處。
“你說的可是朱家的少爺和白家那個女子?”
我忙點頭不迭,陰間果然無所不知。
“反正你也要投胎了,實話說與你聽也無妨,那白家小姐已不再是原來那個了……”鬼差壓低聲音,似乎有點咬牙切齒,“前兩天酒後失手,不小心拘錯了個女醫師,怕閻王爺怪罪,找了半天才找到白家女子的身子,倒與她氣場命盤相仿……那白家女子犯得一身人命血債,早折了陽壽,應當死於心悸之症,我就偷偷把她給換了……”
我聽得有點迷糊。什麽是……女醫師?鬼差也能失手?難道魂魄也能換來換去?
“什麽,你是說姓白的賤人……”我剛要開口相詢,卻聽那鬼差忽又冷笑:“什麽賤人不賤人的,再說了,你家少爺也不是什麽好鳥,整個兒一個笑麵虎加腹黑男,這一去還不知道誰欺侮誰呢……”
我聽它如此編排少爺,不由大怒。我一手將他帶大,就算他聰慧過人,學識豐富,就算他心機深了些,又有點小小的手段,可他終是心地善良,又是那麽的寂寞渴望別人的關心與嗬護,怎的這鬼差說得如此不堪。
正待開口罵它,誰知它趁我不備竟回身奪了孟婆的碗直將那湯水灌到我口中:“本差還有急事要辦,你快快喝了投胎去吧……反正之後什麽都不記得了,別瞎操心了……”
我心中一驚,暗道它如此急迫騙我轉世,剛剛定然是在誑我,不由開口罵道:“好可惡的鬼差,都成鬼了,還如此險惡心腸騙人至此,我阿秀就是做了鬼也……”
“鬼怎麽了?這話我可不愛聽,這年頭做鬼就容易麽,想做就做啊?”我話還沒說完,卻隻覺得背後被人猛地一推,一陣頭重腳輕,仿佛從雲端直墜而下,意識漸漸模糊。隱約聽得身後那鬼差搖頭歎息,“壞了,光顧了把魂兒弄回去,忘了給月老打招呼了,也不知道這生死簿改成這樣,這姻緣簿是不是也得改一改啊……唉,得,又得讓我破費……我容易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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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麗的分割線之下,是為了滿足某人惡趣味的心理而EG的結局,不喜勿入,誤入勿罵,並請自帶避雷設備!PS:小孟啊小孟,誰讓你沒事那麽得瑟,偶終於讓你圓滿了……)
“孟總……孟總經理?孟……總,嗯……”
我隱約聽耳邊有人叫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孟中泠!”
小張可能是沒想到之前的官稱我都沒醒,倒是他一叫我的名字我就醒了,不由嚇了一跳,麵色有幾分尷尬,“那個……孟總,您看,已經都散會了……您……”
“啊?”我頓時一個機靈清醒過來,環顧了下四周,會議室裏人都散幹淨了,隻有站在我身邊的小張,和趴在桌子上的我。
我一掏手機,五點十分。
“什麽破會,又臭又長,早該跟人勞部反應一下,以後凡是這種形式會一律取消,有事就直接發Email,非要開會,告訴他們不擺椅子,全都站著開,明明十分鍾的事兒,非得說上兩鍾頭……”我快步從會議室出來,進了隔壁的辦公室,一邊將重要東西收拾到書包裏,一邊念叨,“我得趕緊走了,晚了寶寶在幼兒園又得哭訴我不重視她了……”
說著,我又開始滿世界翻車鑰匙,攥到手裏又回頭跟小張說:“要簽的那個合同你讓法務部再審查下,還有幾個有意向的公司,讓市場部的人盯緊點,我明天先得去商務局開個會才能來……”
站在電梯裏,我才微微籲了口氣,有精力去想剛才那個奇怪的夢。
什麽跟什麽啊,越想我越暈乎,也不知道是最近太忙了還是太閑了,還是晉江穿越小說看多了,居然做這種與我生活八杆打不著的無聊的夢。
這個周末是十五,嗯……回頭跟老公一起,帶上寶寶去寺裏燒柱香吧!
作者有話要說:被逼出來的番外,誰讓你們老問我女主為什麽要穿越……
解心結
“我不可能陪你一生一世,你以後會有自己的生活,你一定要好好活著,替爸爸一起活出那份快樂和幸福。”
“姐姐,我相信你,我想活著!”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想到了爸爸和小冉的話,心中湧出無限的酸楚和痛,爸爸削瘦蒼白而慈愛的臉竟和小冉渴望而信任的目光竟與朱離的笑容重合在了一起,無限的溫柔而平靜。這突然讓我悲傷到不能自己,再次放聲大哭。
很久不曾這樣哭過了。我哭的如山洪暴雨,天崩地裂,一發不可收拾。我不知道我還能哭成這個樣子——爸爸去世後,我就不曾這樣哭過。默默流了一夜淚之後,我出奇冷靜地處理了他的身後事,出奇冷靜的麵對所有親友的哀悼慰問,麵對無處不在的爸爸關懷與身影的空蕩蕩的房子,麵對母親回來後悔和愧疚的淚……甚至在小冉的家人衝過來對我拳打腳踢的扭打咒罵時,我竟隻是漠然承受——我以為我的眼淚早在爸爸過世的時候流幹了,原來我還會哭,原來我還是會害怕麵對死亡,害怕麵對至親至愛的人從我身邊相繼離開的無奈與孤獨!
這一次,我哭得很久很久,久到我覺得自己聲音嘶啞,覺得自己氣息微弱,覺得自己全身發軟,跪坐在地上,到最後隻剩下抽咽的喘息:“不要死……求你不要死,好不好……”而此時我已分不清這話是對爸爸講,是對小冉講,還是對朱離講。
直到我感覺到一隻手輕輕撫過我的頭頂,一個溫和的聲音輕聲在我耳邊說:“好。”
“什麽?”我突然怔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緊緊抱著朱離,哭倒在他身上。
我大窘,我不由猛地掙脫出來,他一隻扶著我的手臂緊了一下,思及以前這身子的主人做過什麽,我下意識猛地一推,他再次跌倒在那裏。
幸好這次不是在輪椅上,地下又鋪有幹草,他摔得不算太狠。但卻還是哼了一聲,似乎隱隱說一句什麽。
我再挪身子過去,一隻手扶他。他就著我的手緩緩坐起來,微微歎息:“我說‘好’……”我又怔了怔,有一肚子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聽他忽的一笑,“不過你再這麽多推我幾次,我就連半生半世也沒有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忙不迭地道,明明知道他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可不知怎的,眼淚卻又流了出來。
他搖頭,手指終是擦到了我的眼淚,因為這次我沒再躲開:“明明是……我對不起你,其實這兩記耳光,我早就想還給你了……”
我身體一僵,明白他指的是什麽了。當初我驚聞這位前身那些驚天地泣鬼神的舉動,一時衝動之下曾狠狠打過自己兩記耳光,他親眼所見。而其實那時他早已明白了我不是“我”,甚至包括之前之後他有意無意間言語上對我的刺激,也明明是有意為之。
狠狠咬著唇,我忍了半天才能忍住再去推他一把的衝動,雖然我知道我再推他幾把十幾把幾十把他也死不了,可是我還是下不了這個狠心。明知道他是在作戲,可我偏偏就是不爭氣。
“小白。”他忽然抬眸,無比鄭重地望著我。
這次的聲音中沒有了之前的種種心緒與刻意修飾,目光中也沒有了之前的淡漠清冷和眩目迷惑。我心中一驚,突然有種錯愕。仿佛他親手打開了一扇通向他心靈的窗子,讓他的內心可以□裸地表達真正的情感——如果這種目光也是他偽裝出來的,那麽我死了也認了。因為隻能說能騙人騙到如此境界,十個我也不他的對手,活該人家把我玩得死死的。
“謝謝你。”就在我幾乎受不了他這種清亮的目光之時,他忽然開口,“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今後會怎樣,是你讓我有了想活下去的理由……”
不行不行,我的淚又要流出來了。我發現這人絕對就是一個催淚瓦斯,隻要他想,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擊中我的軟肋,讓我哭死了還覺著是自己對不住他。
我努力地吸吸鼻子,笑道:“你就忽悠我吧,反正你知道我心甘情願被你利用……也不必說這樣的話來討好我……”
他緩緩垂下目光不再言語,再抬頭時那扇窗子已經被很好的掩藏在他清雅淡然的笑容背後。
我卻如釋重負的微鬆了口氣——我應該是喜歡他的,但這份喜歡有多深有多重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害怕深究其中的一切,因為深愛的結果是打開了懷疑和嫉妒的潘多拉盒子,這一切會讓我心態失衡,會讓我發狂地想知道他眼中的人是我還是“我”,雖然他早已識破了我的真相,但是那麽多年的青梅竹馬,那麽多年的感情又豈能說忘就忘?更何況他日日相對的還是原來的女子模樣?
正在胡思亂想,朱離卻伸手端了旁邊的碗,微一皺眉隨手一潑:“藥涼了,重新熬了再喝吧。”他放下碗輕聲歎息,“剛好了些,又流血了。”
說著就去脫我的衣服。我下意識就躲,卻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我瞪他,他卻神色如常:“別逼我再點你的穴道。”
我忽然就跟真被他點了穴道一樣不敢動了。倒不是之前他嚇唬我的什麽點穴之後全身難受之類的,而是他點穴就要用丹田之氣,可是他身上有毒……我心中一動,一把抓了他的手腕,使勁兒地搓了搓。可是那道黑線沒有被我搓掉,反倒是他那蒼白的皮膚被我搓紅了。
他似乎輕笑了一下,我有點慚愧地放開他的手,認命地主動背過了身子,解開外衣。
左肩的衣服被緩緩褪至肩膀下,朱離一邊揭開覆在傷口上的棉布,一邊柔聲道:“有點疼,忍著點。”
想不到他竟說得如此柔軟貼心,比之之前的冷淡無情,我不知為何竟是心一酸,卻笑道:“你這樣兒……我還真不習慣……”
卻聽身後的他似乎從懷中一邊取了藥膏一邊淡淡道:“你一開始那麽對我,我也不習慣……”
原來浮現的那點酸楚感傷立刻被衝得幹幹淨淨,我估計現在我不但臉紅了,肯定連腳指頭都紅了。想想也是,第一眼見他就直接把他衣服褲子都給脫了,還上趕著幫人家沐浴療傷的,擱誰能習慣啊,何況他早就識破了我不是他老婆。
我把自己當成急診室裏救死扶傷的醫生了,估計人家把我當成比他老婆還□的女流氓了吧。
我越想越羞愧,真想一口氣沒喘上來背過去得了。
“是因為這個……你才寧願讓青屏給你沐浴?”猶豫了半天,我才開口,那件事在我心裏一直耿耿於懷,不問清楚了終是不舒服。
似乎感覺到他一頓,然後緩緩開口:“不是,我是故意的……”
故意什麽?剛好點就又開始說一半兒話讓我猜?我還沒再開口,卻聽他又道,“我是故意氣你的。”
“什麽?”我猛地轉身,卻被他輕輕按住了肩膀。他的手……真涼,竟帶起我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過猛地想到自己的衣服褪到一半,雖然這身子不是我的,估計人家也看得夠不夠的了,可我還是有點心虛,也順勢不再動喚。
“我……隻是不喜歡你笑成那樣兒。”人家老先生倒是挺坦白,而且說得似乎理所當然。
我有點明白了。他不喜歡看我帶著傻笑麵具的臉,就有事沒事拿話刺激我,想讓我生氣憤怒傷心,合著之前的種種一切,都是他逗我玩呢。
我恨得牙根兒癢癢:“朱離,你真他媽……不是好人。”
他沾了藥膏在我背上的手絲毫不緩:“你現在這樣子就挺好。”
我繼續咬牙切齒:“你這是犯賤。”我小心翼翼跟他說話,生怕聲音大了都能把他驚著了,我輕手輕腳的伺候他,生怕手重了一碰就傷了他。他還不領情,非逼著我罵他才開心,不是犯賤是什麽!
他忽然默不作聲了。我有點不安,長這麽大罵人第一次這麽狠,要不是他把我氣成這樣兒我能這麽失態麽?可是……我是不是罵得有點過分,還是以前的那個她……也這樣罵過他?
我剛想怎麽開口道歉,卻聽他微微歎息:“我沒有你想像的脆弱……你不用那麽小心翼翼……”
絕對的一語雙關。
我靠!我萬分慶幸我不是與他為敵,這人不是會讀心術,就是心機太深沉,我腦子一動他就知道我想什麽,也太可怕了吧。難怪人家可以老神在在地躺在鬥室之中裝死,估計外麵的一切他不但了如指掌,而且全盤操控。
“幹嘛這個樣子,好歹也幫你解開了個心結。”這人居然在我身後說風涼話。
讓我死了算了。我在他麵前幾乎是透明的,連這點想法他都知道——我是有心結,我一直以為他不願意我碰他,是因為他嫌棄這個身子的主人曾經那麽的□,幾乎人盡可夫,可誰知他竟隻是在故意氣我。
不可否認,得知了這個原因,我是微鬆了口氣,但卻又從心底浮現另一絲酸楚。他終究是愛她的吧,所以無論她做了什麽他都會原諒她,甚至是——愛屋及烏如此容忍與她相同麵貌的我。
我沒再吭聲。反正我的什麽心思他都清楚得很,他的慧眼又如何瞧不透的真正的心結所在。
驀地一陣痛楚,他的手指似乎碰到我傷口最嚴重的地方,我毫不防備,“啊”的叫了一聲,幾乎是反射性的猛揮了下手臂。我的肘似乎撞到他的身體,但我無暇顧及,隻是突然這痛錐心刺骨,讓我差點疼出了眼淚。
朱離迅速壓住我的肩膀,我突然間明白他要幹什麽,我第一反應就是向前躲,大叫:“不要……”
求承諾
但他的動作很快,我能夠感覺到他的手指按向我的幾處穴道,有一股強烈的衝擊力。片刻之後那幾處漸漸擴散起一絲熱意,竟沒有那麽痛楚。
“沒你想的那麽嚴重,我的命很硬。”他輕聲笑。
這是在想安慰我,還是想再讓我哭?不知怎的,聽他這句話,我忽然就想哭了。聽說靜王妃是在生他時難產而死,難道就是因為這個,他才被扣上了“命硬”的帽子麽?
我們誰也看不到誰的表情,這樣很好,無論他眼中的是淡然還是憂傷,無論我眼中的是淚水還是悲憫。
“先好好想自己吧,你再這麽亂動下去,這條手臂早晚要廢掉。”
我的心還沉浸在他那句“命硬”當中,隻覺得身上的痛是止住了,但心中卻還泛著絲絲縷縷的痛。沉默了片刻,我終是歎息:“以後還是讓別人做吧……”
能感覺到他的手停了一下,然後繼續輕柔地包裹傷口:“你果然知道。”
“你手指頭上的……傷,是我咬的。”早知道他為我上藥需要付出這種代價,我肯定拚死不從的。
“你……那時候是清醒的?”終於聽到他聲音裏的一絲訝然了,我不由微微一笑,總算有你猜不到的事了麽?我有點得意:“你要想讓我不知道,下回就直接點我的睡穴。”
“唉。”居然聽到他輕輕歎了口氣,我一機靈,猛地又想回身,但終是忍住,但聲音裏卻不由自主的帶了一絲顫抖:“你……難道你是故意的……”
其實這幾日的療傷換藥都是他親力親為,我是知道的。雖然有時候我會昏昏沉沉,但是他身上有淡淡的草藥的味道,有那麽讓人安穩的氣息,他的手指那麽冰涼卻那麽輕柔,還有他若有若無的歎息——我都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甚至那日的疼痛難忍下意識張口就咬了他的手指,嘴裏浮現出的血腥味道,也記憶猶新。
我不管他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我”,至少他沒有真正棄我不顧,我已知足。所以,我從來沒有真正怨恨過他!
但如果讓我從心底無法怨恨他……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那麽他未免,太可怕了。
“我……”他剛要開口,我卻忽然打斷他的話:“朱離。”
我第一次這麽叫他。第一次很正式的叫他的名字。
“什麽?”他依舊輕柔地回答。
“求你答應我一件事。”
他“嗯”了一聲,很輕很輕,如果不是仔細聽,也許根本聽不到。
“求你以後都跟我說實話,行麽?”我緩緩開口,一字一字道,“你的心機太深,心眼兒太多,而我……太笨……猜不出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我緩了口氣,笑道,“其實你也知道……無論你騙不騙我,我也逃不出你手掌心的……而騙人又很累,猜你的心思……也很累……”
他沉默不語。
“當然,你不想說的也可以不說……我也不會強迫你。”我覺得笑在臉上繃不住了。
他在我身後還是不吭聲。
我苦笑。是我要求高了,我終究不是她,真是自不量力,以為人家給我幾分顏色就能開染缸了不成?再說了,人家秘密一把抓一把抓的,又豈肯輕易示人。罷了罷了,不是說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麽,我不想死太早。我嘿嘿自嘲地笑了兩聲:“你當我沒說。好冷,你包完了沒,我可要……穿衣服了。”
他雙手在身後幫我整理衣服。特別是左邊的衣服我自己不方便穿,他就提到領口處幫我細心掩好,才淡淡地道:“怎麽又笑成這樣兒……”
我眉頭一皺,就許你裝大尾巴狼,就不許我戴麵具啊,憑什麽你穿得那麽體麵我就得光著身子!我正在腹誹他,卻見他輕輕扳了我的肩膀,讓我轉過麵向他:“你讓我說什麽好呢,你覺得今天我跟你說的哪一句話不是實話?”
我一怔,細細想來,好像的確沒有。不過他就是跟我說了假話估計我也不知道。可是……我抬眸望向他,不太確定:“你什麽意思……你答應了?”
“我早就答應了。”
“什麽時候?”
“你剛才說‘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我說‘嗯’。”他幽深的眼底有絲笑意。
我氣結:“你這不成心逗我玩麽?我……剛才還沒說什麽事……”
“我沒逗你玩,我很認真。”他忽然不笑了,那琉璃般的目光直望向我心裏,“我剛才在說‘嗯’的時候就已經決定,無論你讓我答應是什麽事,我都答應。”
“那我要說讓你去死呢?”本來很感動很感動,可是心中那口鬱悶之氣又實在憋的我難受,我狠狠的瞪他。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的,你隻想讓我好好活著。”他又微笑,“雖然我很想說,‘你就是讓我去死我也答應你’,但前麵那句……才是實話。”
實話啊……有時候實話真的不如假話好聽。我別過頭,伸手抹了一把眼淚,隻覺得每回他想逗我笑,卻總是以我的眼淚收場。我不由冷哼:“你應該說,實話是,‘因為我知道你想讓我死也沒辦法’……”
“好了,現在有什麽要問的?”朱離不理我的無理取鬧,隻是望著我細細微笑。
我搖頭。朱離一怔,我輕聲歎息:“其實,什麽都不重要……你說的對,我隻想讓你……好好活著……我也隻想,好好活著……”
他的身子似乎一僵,垂下眸良久良久,都沒有說話。
他再抬頭,神色間卻是平靜如常,溫文淡漠高雅。隻是他忽然緊緊拉住了我的手,這是第一次我們彼此相握,掌手相對。他的手很涼,而且並不柔軟,那清瘦的骨指甚至硌的我的手有點疼,但是它卻那麽修長而有力,仿佛——我們真的可以一生一世這麽緊緊握著,給對方彼此生活下去的理由、信心、依靠和勇氣!
“叫趙闊進來,我們回去吧!”
我一隻手臂受傷,的確是抱不動他回輪椅。但我卻坐著沒動,挑挑眉毛:“朱公子去睡華屋美室吧,我這種下堂婦還是睡我的草棚得了?”
他也不生氣,隻是淡淡道:“你懂的……”
我搖頭:“我隻是小白,我不懂。”
“小白是什麽?”他忽然開口。
我一怔,不知道這裏小白的含義與我們那裏是不是一樣,於是笑道:“小白就是白癡加笨蛋,被人耍得團團轉還倒貼著給人家數錢的人,就是我。”
“不,”他搖頭,目光柔和了幾分,“小白就是心地善良、聰明敏感卻不願動腦子,脆弱單純還非要處處逞強的人。”
這說的是我麽?我幹笑幾聲:“我哪有那麽好,隻你最後一句是實話。”
見他不語隻是看著我,目光微有些逼人,我有點心虛:“是因為張義的事吧……”
我知道那件事我處理欠妥,在園子裏朱離的好心提醒我不是不懂,但被我的一番強詞奪理給頂了回去。當時隻是氣急了,隻是覺得不把他趕走我沒準兒會一劍殺了他。但事後想想,也許終是給我埋藏了無數禍患。
“趙闊……不是你的人麽,他真的那麽輕易就放他走了?”
朱離目光微閃,頓了下才道:“趙闊自然不敢輕易處置,隻是將他鎖了穴道關了起來,可誰知竟還是低估了他,當夜他便逃脫了……”
我怔了下,朱離又道:“我叫人去找了,但隻怕……”許是見我滿臉心虛不安,他沒再說下去,微緩了麵色,“還有呢……”
你考我?我撇嘴,卻還是道:“還有靈素。”
我才不信他有那麽好心,趕靈素走之前還能讓我們見麵——所以剛才靈素提出要去通氣給白家老爺,才被我製止住。靈素應該也不笨,想試探我沒試探出來,估計一時半會兒也不敢輕舉妄動。何況以朱離的心機,若想讓她住口應該有的是辦法,不必我來操心。
我想了想又道:“也應該是做給靈素看的?或者她其實不止是我的人,難道是……”
朱離輕輕哼了一聲:“何止她,這園子裏哪處沒有耳目?我隻是懶得管而已……”
這一瞬間的他,讓我陌生。那表情很冷很淡,帶了絲嘲諷卻有著無比的自信。
我靈機一動:“你故意把靈素放走,是想看她究竟是誰的人?”
“何止是她,最近我可遣散了不少奴仆……”他笑而不答。
這不但是向世人宣布靜王世子要起死回生、重新當家做主人,隻怕也是開始動手清理門戶了。
“是我……壞了你的局吧……”這句話我早想問了。我不信對白晴之前對他的折磨他毫無反抗還手之力,我也不信這麽虛弱的身體他可以幾天之內恢複,更何況身邊還有“寧兄”、趙闊這樣招之即來的人,加之他的心機手段——必是有所圖謀。
“若用這三個月的苦能換了你的出現,值得的。”等了半天,卻是他這樣的話,我哭笑不得。說不感動是假的,但他這麽明顯四兩撥千斤的功力隻能讓我無言。“我這樣子除了穩住那些想從我身上得到秘密的人,也是不想卷入那紛爭當中……”
好像越來越複雜了。我抬眼望著他,先挑了自己最關心的:“不是……因為白晴對你那麽多的傷害你才……自暴自棄……”
朱離唇角微微挑了挑:“你會喜歡一個殺你親人,害你殘疾的人麽?她值得我自暴自棄麽?”
我心頭一驚:“你說什麽……你的腿也是……”
“怕我不死,雙管齊下,馬和人都被下了毒,可偏偏我還是未死……我果然命硬!”他語音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可是我卻聽得心驚肉跳,明明不是我幹的,我卻沒由來的心虛。
他似乎又讀懂了我的心思,忽的一笑間便緩和了所有的情緒:“別把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扛,我跟你說,不過是不想讓你多心……”
我能不多心麽我?這身子的主人之前做了那麽多壞事,老天要真報應到我身上還了得。再說了,日日麵對的是這樣惡毒之人的同一副嘴臉,他真的能……
“我知道你想什麽,你可知道我為什麽第一眼就認出你不是原來的那個人麽?”他一向都能知道我想什麽,我忍不住撇嘴,由得他自問自答,“因為你眼中的閃亮與認真,關心與單純,心疼與憐憫都是那麽真切和自然。不管怎麽裝,都是她沒有的。”
我怔了怔,當時他半死不活的隻那麽一瞟,就能看清楚那麽多東西麽?眼也太毒了吧。
“我的故事以後會慢慢跟你講,但對她原本就不是愛……你不會以為她是愛我才嫁給我的吧。”
我一抖,我當然知道以前的白晴肯定不是因愛而嫁,以她整他的方式,若真是愛也太變態了。而他的娶也肯定不是因愛而娶,當時他昏迷不醒,又有聖旨在身,自然無法反抗。以我這短短幾日與朱離的相處,他是心高氣傲、心機深沉之人,又如何肯去要這樣一段沒有感情的姻緣。
作者有話要說:反正各項壓力在身,基本上是兩天一章的速度。喜歡天天都能看到更新呢,無良作者就一天更半章(汗,主要是一天最多才能寫半章)。不喜歡這種方式的,就請隔天來看全章。
同一章節的沙發就不要搶了,好好看文吧!
當然某葉喜歡各位親的留言,但如果覺得這不過是無良作者騙留言和點擊率,不留也無所謂,嗬嗬!
另:比較汗,自己就是磨嘰,總想把什麽事情都交待清楚,所以看到有人說進展太慢。基本按小白文的定律,很多事情是米有理由滴……所以,我果然還是不夠白。
看到有讀者說這個文像三救,也有讀者幫我回答,於是就有了這段回複。但我怕很快就會翻到下一頁了,所以又貼到這裏了。
麽麽各位姐妹……我一直在說,我很喜歡三救,也很喜歡清水大的文,她講故事的本領超高,文筆也相當好。所以說能跟三救比,我很榮幸。我相信很多讀者說我的文像三救,也是在誇我,嗬嗬(自我陶醉一下,不是的話千萬別否認)!但是我還是覺得,可能除了女主也是穿越過來的,男主也是心殘誌堅的王爺外,這兩個文基本上沒有相似之類。我的女主不萬能,因為剛好懂點醫,所以才救了男主,但其他的謀生本領一律沒有,要不然也不能死心塌地就呆在男主身邊任他宰割,汗!我的男主也絕對米有三救裏佑生那麽溫柔善良、天真美好,這種腹黑男人,外熱內冷,麵慈心狠,經常會讓我恨得牙根兒癢癢,卻也拿他沒辦法。誠如我上次回複一位讀者的話一樣,三救和愛莫的女主加起來也沒有我的女主小白,同樣這兩個文裏的男主加起來,也沒有我的男主腹黑。
還有,我永遠也學不會清水大愛莫裏輕鬆著卻讓人心生柔軟的語言,學不會三救裏虐卻虐得那麽溫暖的情節。
另,三救和愛莫都是我心中最美好的童話之一,但我的文也許也是童話,但絕對沒有那麽美好,目前語言白加內容黑,我現在已經黑白難辨是非不分了~~~~撞牆ing……但不管怎麽樣,我還是希望各位親們都能夠繼續陪我一起寫完它,看完它,我更希望,當這個故事終於標上“完結”時,各位看倌可以由衷地說一句:原來跟三救還是不像啊!
初端倪
我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岔開剛才的話題:“你身上,是不是有別人覬覦的東西?”
早猜到無論是以前的白晴,還是姬暗河,甚至那些什麽做媒、保媒、主婚的人,估計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盤。想他離奇受傷昏迷,加之靜王又剛好在此之前失蹤,一切未免太過巧合。
朱離似乎從眼底浮現一絲讚賞,而後才道:“先皇在世時,整個朝野上下隻封了兩個王,一是我父靜王,另一個是當年輔佐他取得皇位又鞏固北方邊陲的寧王。寧王是大奕朝前無古人的異姓王,而唯有我父王,與先皇一母同胞,十分親厚信任,甚至先皇纏綿於病榻之時,曾下旨要我父王代國攝政,行走於禦前,不必通傳……”
好端端的,給我上曆史文化課了?不過想想知道這些終不是壞事,否則萬一被人問起我要是一無所知豈不是要露餡?
隻是這世間萬事,物極必反,靜王如此位極人臣,新皇上台豈能不忌憚,隻怕是急於鏟除功震主之人才是首要。也難怪靜王爺被發往邊關,朱離又遭此命運。
“傳聞……先皇駕崩之前,另賜我父王一張密旨。”朱離緩緩開口。
我心頭突的一跳。原來我還是想錯了——這道密旨才是一切的關鍵所在吧。靜王被支走,朱離受傷與被困,雖然不知道誰是真正的幕後主使,但隻怕各路人馬的陰謀陽謀,各種手段,目的都在這道密旨身上。
“真的有密旨?”我忍不住問。按通常的小說定律,百分之八十都是被人陷害,不外是新皇欲加之罪,找個借口鏟除異己。
“有。”朱離答的倒是痛快。
我怔怔地望著他,下意識就開口:“寫的會是什麽內容?”
他望著我笑容不減:“你真的想知道?”
冷汗嗖就流了下來。好奇心不但可以殺死貓,完全可以殺死任何一個人!匹夫無罪,懷璧其過,想到朱離身上種種的苦,我幾乎又要渾身發抖了。
不過望著他眼中的狡黠,我有點鬱悶,估計是又上了他的當了。我從鼻子裏出氣:“你也不知道。”
“你猜我知道不知道?”他緩緩開口,我一驚,他又要開口,我忙大叫:“你成心害我。別說,我不聽……”
他微微一笑住了口。甭管他是真知道還是故意逗我,反正我是不想知道。
靜了片刻,我才輕聲道:“他們就是……因為這個……”
“先皇駕崩之時,隻有我父王一人在場,之後傳位的遺詔旨也是我父王宣讀的。先皇有五子,總有人不甘心……”
我有些明白了:“自古禍起蕭牆,不足為怪……但新皇又為何不保你父子……”再怎麽想卸磨殺驢,也得要等政局穩定吧。聽朱離之意,靜王爺應該也算是忠心托孤之臣呢。
朱離的麵色沉了沉,眼中漸漸起了一絲陰霾。我忙道:“我說過,你不想說可以不說,我不逼你。”
“我自幼便入宮做了太子伴讀,十幾年同窗之誼,我自以為與他親厚非常,可是自他登基之後,我才發現我越來越不了解他,而我情願這件事……與他無關……”他目光沉沉,看不出絲毫心緒,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卻知道,這也許——比白晴的折磨傷他更重。
他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和隱痛啊。每知道一件,我就膽戰心驚卻也不由替他傷心難過。經曆了感情背叛,如果再經曆了友情背叛,若再無親人憐愛,這世上還有他信任的東西麽?難怪他會躲到一邊,用傷痛來療傷。
“那麽白晴是……”我忽然靈光一閃,似乎找到了些線索。
“太後娘家姓姬。”
姬——剛好樞密史大人姓姬?剛好姬暗河是樞密史大人的兒子……原來白晴竟真是為了姬暗河才嫁給了朱離的!
“不過,太後非皇帝生母。”朱離又補了一句。
他不欲多說,我也不想多問。
白晴之事他毫不顧忌,但關於皇上之事卻諱莫如深,足見還未從此事中堪透。不過如此說來,太後必然也有自己的算盤,她肯定也是急於想知道那道密旨究竟寫的是什麽,又在什麽地方,所以才會有靜王爺去邊關時離奇失蹤,也才會設計把朱離趕出舊府軟禁新府。
但這一切如果做得過於明目張膽,終是難堵悠悠眾口,所以白晴也才會嫁與朱離,一方麵世人皆知朱離對白晴一片深情,二來白晴以夫人身份嫁入朱家,不但方便監視朱離一舉一動,還可以借此逼問追查。
也難怪白晴雖折磨朱離,卻會時常帶他在府中曝曝光以證明他還活著。更難怪宮裏會時常打發人來“看望”朱離,不知道是怕他“英年早逝”,還是怕他“起死回生”?
可關於此事,究竟隻是太後一人所為,還是在某些方麵她與皇上達成默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那個叫什麽水清揚的太醫隻怕也很有問題,不知道他聽命於誰。
而這白晴雖然狠心,卻竟也如此癡情和執著,心甘情願被人利用,特別是今日聽靈素所說,姬暗河此一去邊關很可能會娶了西遼公主為妻,那麽她……沒準兒就是因為聽聞這個噩耗一時想不開才一命嗚呼的?
一時間我不知道應該如果開口,隻覺得越聽他解釋越混亂,隻覺得越想越是心驚肉跳。原本以為朱離是因為受到感情傷害而自暴自棄,又以為他是故意躲在那裏卻胸有成竹、掌控一切。可如今想來,隻怕他夾於種種陰謀當中,艱辛而活,實屬不易。
“那你現在……”
“我想活下去了。”他抬著,望著我輕笑,眼中又是那難得一見的星光點點。
思及他剛剛的一番話,他想活下去——是因為我麽?是因為我那麽一點微薄的關愛、付出和憐惜?又或者在我眼中如此習慣成自然和微不足道的東西,卻是他終生渴求和希冀的唯一?我不知道他經曆過多少傷害背叛,也不知道他過得多麽的寂寞孤獨,但我卻知道——我剛才的那句“求你不要死”,他剛才的那句“好”,隻怕早已把我們的命運聯係到了一起,再不能分開。
此時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是趙闊壓得極低的聲音:“少爺……”
“進來。”百變的聲音百變的表情,瞬間完成。此時的朱離公子如此高傲清冷啊——我原本的一腔感傷化為烏有,隻得感慨他如此精湛的麵具,難怪能夠輕易識破我。
趙闊推門而入,行至朱離麵前,見坐在地上的朱離,和倒在一旁的輪椅,也沒出現什麽驚異之色,初見時隻覺得一雙不安份的眼如今卻是目光低垂,讓人分辨不出神色:“高太傅聽聞世子夫人微恙,特遣人送禮問候……”
微恙?我抬眼望向朱離,卻見朱離麵色淡淡:“終於有人沉不住氣了……第一個人,會是高太傅啊……”他眉毛一挑,卻也不欲多說,隻是向趙闊道,“扶我到輪椅上,你隨我去見客。”
“等一下。”我輕聲開口,趙闊步子一頓。我單手將朱離身上的袍子理好,又抬手拈去他頭上的幾綹幹草,才示意趙闊將他抱入輪椅上——大奕國第一公子就要華麗麗的“複活”了,挺可惜第一幕表演我看不到。
見趙闊小心翼翼地動作,我很放心。不過,我還是決定等我左肩上的傷好了,自己抱他。
他忽然回頭輕開口:“回房等我……”
我搖頭笑道:“草棚睡著不錯,要不我再多睡兩天吧。”
我——隻是不想讓他為難。他抬眸望向我,目光沉靜——他果然是懂我的:“這幾天該遣散的人也都遣散的差不多,不用再避人了。何況……隻怕‘朱少夫人’被我關進草棚的秩事,已經由得各種眼線傳到不少人耳中……”
所以才有今日高太傅的遣人一探虛實吧?那些人一下子失了耳目,又從遣散仆人處驚聞了“我”被關進了草棚之事——果然,開始有人坐不住了。
朱離比我心機深,思慮遠,於是我淡淡微笑:“好,我聽你的。”
“寧兄。”朱離輕聲開口。
門外閃過一人:“寧漫見過世子。”好快的身手,我以為像他那樣的魁梧高大,隻走硬朗路線,想不到竟也形如鬼魅。
“送少夫人回房。”朱離言簡意賅。
“不用。”我立刻開口。想到那天晚上冷厲的氣勢和逼人的殺機,我有點膽寒。他——不會假公濟私地在無人處一刀哢嗒了我吧,“我自己……”話說了一半又有點心虛了。
左肩上的傷口估計當時是失了不少血,讓我有點虛弱,我又不知道這個草棚位於何處,但我不保證這段路上一定不會暈倒。
“寧兄陪我去前堂,趙闊送你。”朱離複又開口。
我心生後悔,雖然我隻說了這幾個字,但他心細如發,何嚐不明白我的心思。知道眼前兩個人自然都是他的親信,可我終不想他為我折損形象。
注意到趙闊的嘴動了動,卻沒再開口。估計“我”惡名在外,他也是極不情願的。那“寧兄”微鬆了嘴角,想來不用陪我,他心裏還不一定怎麽樂呢。
想取得所有人的信任與原諒是不可能的,我也無意如此。但至少做到不給朱離添麻煩,估計我也任重而道遠。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有時候,謎揭穿了,就沒有意思了……汗!
今天是群裏小秋MM的生日,祝MM生日快樂啊!本來是想多更一點給MM當生日禮物的,但今天實在是太累了,很慚愧啊!
還有,聽說昨天木蘭MM獻了血,一定要好好休養,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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