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 巨蟹篇 空城記 作者:繆娟
巨蟹星座 黃金聖鬥士 迪斯馬斯克的紅塵劫
第 1 章
男人很少出現。
她第一次遇見他,是某年四月的下午,她從外地采訪回來。登上電梯,按了13樓,門在合上的一刹那,被人格開,他走了進來。男人挺拔高大,穿著絲質的白色襯衫和黑色的長褲,站在她對麵,也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眼光稍一碰觸就離開,她沒看清他的臉孔,隻見一雙暗褐色的眼睛。
他們在13樓一起走出電梯。
這是個帶有巨大天井的房子,兩人各走一邊。她走得很慢,想等等看,他住在哪一座。
可是直到她按了密碼,開了門,最後在毫無借口得進了自己的房子,也沒聽見他開門的聲音。連腳步聲都沒有。
靜得出奇。
女人26歲,是城中名記,事業有成,成熟美麗,眷戀著單身生活,有所有享受自由,甚至是荒唐的資本和理由。身邊不乏各色出眾的男子,工作之餘,派遣時間。她又一次見到他,是有一天玩得太晚。
那天她的攝影新聞獲了大獎,請一票朋友聚會。太高興,貪杯了,自己將一瓶85年的紅酒喝得精光。單獨約會過幾次的醫生送她回家,到了樓下,執意要送她上去,要求再明顯不過。她仔細觀察此君,臉孔方正,帶著白金邊的眼鏡,傑出,名貴,所以再沒銳氣。
女人意興闌珊,向醫生擺擺手,說good night,自己搖搖擺擺得搭電梯。
可是此處有人,似在等她。雖然與之前的見麵時隔多日,她一眼認出他來。仍是一副樣子,一絲不苟的裝束。
她上來,他按了13樓。
酒精的作用,她看他的臉。英俊,棱角分明,有銳利的眼神,也看著她。
亞熱帶懊熱的午夜,電梯間裏暗流湧動。
使用小小的手段,她在物業處拿到男人的資料。非常簡單,卻有著觸目驚心的名字。
迪斯。
28歲的意大利人。
他住在她的正對麵。可她的印象裏,那套房子一直空著。
那房子的隔壁,一側住著年輕的股票經紀,白天休息,徹夜上網開會,保持與道瓊斯同步,是城市裏物質重壓下的蠕蟲;另一側住著患有脆骨症的畫家,穿著厚重的衣服,保護玻璃人一樣的自己,畫了無數張戴妃的頭像,放在儲藏室裏,從不出賣;樓上是俄羅斯酒店的名廚,身體臃腫,用不同的姿勢折騰他豢養在此處的情婦;樓下是位身價不菲的單身母親,跟失明的兒子相依為命,有天,孩子睡了,有位花哨的男人登門造訪,後來,他們拉上窗簾......
沒錯,她有一架小型輕巧但是高倍數的望遠鏡,以此窺探天井對麵人們的生活,像無聲的彩色電影,讓人遐想無盡。隻是,她的正對麵,意大利人迪斯的套房,卻一直空著。
這神秘的陌生男人。
再次見麵,是居住在本城的某國內政要的慶生晚會,與之素有交情的女人也在受邀之列。閃亮的珠寶,玄色的華服,覆上神秘暗淡的香水,裝點出名貴美麗的仕女。她照鏡子,卻隻見一顆寂寞冷淡的心,漸漸可憐自己。
所以當她在舞會上看見那個叫迪斯的意大利人站在人群的彼岸,大廳的另一側,心裏有輕微的悸動,她喝下香檳,她想自己要走上去,跟這個男人說“你好”,然後主動的正式的介紹自己。
“真是怪了,”有女同伴曼儂走過來,是雜誌社的編輯,與她有相似的背景,是高大矯健的金發美人,“我還以為認識城裏所有的適齡美男。你看那一個,黑頭發的。”
她指的是對麵的迪斯,他恰在此時轉頭看像她們這一邊,微蹙眉頭,認出了女人,向她抬了抬酒杯。
“他叫迪斯,意大利人,住在我家對麵。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有說過話。”
“怎麽你有興趣?”曼儂問。
女人看看她:“不。”說得很幹脆。
沒道理的,本能的否認。
“那失陪了.\"曼儂離開她,身姿搖曳的走向對麵。
她轉過身,吃酒杯中的櫻桃,有男人上來搭訕,陌生的,熟稔的,這種歡娛的場合,孤獨是可恥的。
可突發的事件卻攪了所有人的好興致。
晚會的主人,也就是壽星公在切蛋糕的一刹那,倒地猝死。
職業的習慣讓女人逆著驚慌失措的人流向前衝,拿出常備的精巧相機拍攝該政要的死狀和當時的場麵,直到被保鏢和警察製止。
又是無眠的一夜,煙,咖啡,洗相片,趕稿子。
打了最後一個字,報道完畢,紅色的顯影藥水中的相片漸已成像。
死者是形狀可怖的,臉色青灰,雙目圓睜。不可太乍眼,不可太露骨,她一張一張的篩選,卻發現一張無意中捕捉到的畫麵。
是迪斯,黑頭發,臉頰瘦削,目光湛然,嘴唇飛薄,這俊美的意大利人鶴立雞群的站在驚慌的眾人中。
她端詳他,良久,良久。
第 2 章
文章被即時發表出來,大報的頭版頭條。
女人在公寓樓下買早餐的時候,也買了一份報紙。
醒目的消息,署自己的名字,不是不虛榮的,這總讓心裏有一點點地滿足。
咬著剛出爐的麵包,邊看報邊回家。走在小巷中,聽見身後有轎車鳴笛。女人回過頭來,黑色的吉普車走下一位年輕人,栗色頭發,古代雕塑般的臉孔,胸牌上寫著:見習探員,艾奧利亞。
警察找當時在事發現場的記者調查情況,可女人是精明和驕傲的,她的時間用分鍾計算,所以她要這初出茅廬的警官用等量的內部情況交換他向她索要的現場照片。
警官沉吟,似乎可以考慮。
生意在此時快要成交,女人放長線:“您考慮考慮,我也要回家整理一下那些照片。”
回了家,將早餐吃完,打開電子信箱,受到編輯的郵件,事情影響重大,放假中的女人要被拉出來做跟蹤報道,附件裏是死者的相關資料。
此人不僅在政界舉足輕重,也同樣身價不凡,位列全球富豪前50名,隻是出身甚不清白,被懷疑與眾多恐怖組織有染,而他本人也是國內最大的犯罪組織的魁首。
女人恢複說同意,因為稿酬不菲,還有,天生的好奇和職業的敏感讓她隱約感到,迪斯,他與此事有關;迪斯,那矗立在慌亂人群中的鎮定的男人。
她向上看了看,是貼了滿牆的他的那張照片。
年輕警官小艾的理論是,死者並無心髒病史,若係他人謀殺,那麽根據犯罪心理學,自認為高明的凶手會在一切布置停當後守在現場觀看自己的作品,所以,記者拍攝到的現場照片中,應該就有凶手本人。
舞會上有錄像,兩晝夜的時間,專案組將錄像上出現的人與來賓記錄對照,一一排查,卻並沒有可疑的人。
隻是,別人不曾注意到的一個背影讓小艾覺得似曾相識,暗暗心驚,不見正麵,警覺熟練的回避鏡頭。這張臉,也沒有出現在女記者提供的照片裏。
“有一個人,我們一直找不到答案,甚至沒有見到他的正麵。”
小艾將錄像放給她看,“但可以肯定,他並不在嘉賓之中。”
女人看錄像,一張美麗的臉孔,不動聲色:“沒見過,不知道,我的照片裏沒有他。”
送女記者離開,小艾心中想,這是個好記者啊,她不善說謊。甚至不知道掩飾性的做做仔細辨認的模樣。
房間裏很黑,女人進了家門,沒有開燈。
走到窗邊,調好望遠鏡的焦距,安靜的問候對麵樓上的朋友:股票經紀在上網,畫家在喝茶,廚子尚未回家,孩子跟母親吵架,可是,迪斯的房間,一如既往的固執的漆黑一片。
視野裏突然有裂紋,加深,四散,小小的爆炸聲,望遠鏡的多層鏡片悉數爆裂,幾乎傷到女人的眼睛,一小塊碎屑擦著臉皮劃過,冰涼涼。
她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低沉冰冷得像幽穀中的水:“誰允許你做這種事情?”
她回頭看,男人坐在黑暗中,身影頎長,姿態悠閑。
女人輕輕笑了,坐下來,坐在他的對麵,望定他湛然的眼睛:“誰允許你進我家來?”停一停,“啊,我忘了,你來偷證據?因為我知道你是誰。”
“你是指那些照片?如果我願意,人也可以偷得走。”
她慢慢向他靠近,手按在他的手上,那男人的手,結實卻冰冷,像他的聲音。食指劃在他虎口的肌肉上,能感到血液有力的跳動。
“告訴我,你怎麽做到的,殺人於無形之中?”
“滿足好奇心就要有代價。”
“但說無妨。”
男人向她伸出手去,按在她的胸前,輕輕撫摸,手指停在她心髒的位置上轉動。
“是要這個?那我豈不是要占了你的便宜?”
可是話音剛落,女人就知道有些蹊蹺,心髒跟著他轉動的手指越跳越快,呼吸跟著急促起來,隻覺得氧氣不夠,張著嘴巴,大口呼吸。眼裏突現幻想,是黑暗的山麓上,麵色蒼白,表情麻木的人排著隊向一個方向前行。又是職業病作祟,她想要跟上他們一看究竟,腳下似乎也是輕飄飄的,眼看就要上前,突然重重一口喘息,回過神來。好像將要溺斃的人,垂死的刹那被人撈出水麵。
她汗流浹背,精疲力竭,看著眼前這個叫做“死亡”的男人。
“你看見什麽?”他安靜得問她。
“很多人,排著隊,向一個方向走。”
“黃泉比良坡。他們延此路下地獄。其實是所有人最後的歸途,隻不過對於有些人,我先送一程。你看見的,都是剛剛出殼的亡靈。”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我無槍無刃,卻能致人死地?”
如果她的判斷沒錯,那麽在那一刻,男人的聲音居然是溫和的:“那我也不能回答你,因為我也不明白。”
他離開時,她仍然無法恢複神誌,隻含糊的說:“你說過,知道真相,要付出代價。”
“我會要的。”
再頭腦簡單,也知道此人不是凡人。她冷靜下來,思考自己還要不要再去糾纏。在她的職業生涯裏,也見過一些有奇異能力的人,也經曆過無法解釋的事,可是,迪斯,她在睡熟前又想起那人的樣子,冰冷的聲音,曾壓在自己胸前的冰冷的手指,居然是讓人著迷的。
她把自己的食指放在那個位置上,稍稍向下,便是玫瑰色的□,閉上眼,輕輕逸出一生呻吟,竟是,迪斯......
同一時間,迪斯打開一罐啤酒,無來由的怔住,像聽見有人喚了自己一聲,又像沒有,向窗外看,是漆黑的一片。
第 3 章
她清晨被電話鈴聲叫醒,是探員小艾。他說要談一談,她問警官你是否已有了什麽要交換,他說你指什麽,包不包括死者生前數十億美元的非法融資和他在東南亞及拉美種植的大麵積的罌粟花?
這可是猛料,女人眼裏放光。
所以,你一定知道那是誰的背影?小艾說。
女人在電話另一端沉吟片刻,抬頭,看見牆上的迪斯的照片,是,否則我拿什麽與你交換?
約定了與警官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女人起床,打開窗子透透空氣。
是陰天,雲朵厚積,壓在天井上一小片的天空裏,周圍一片死寂。
她打電話給編輯,要他把一星期的頭版都準備好。他說,你從來不讓人失望。女人笑起來,稿酬,再提高五點。
好說,好說。編輯滿口答應,又問,你此時在家裏?
是啊,做完了這份作業,才去度假。
放下電話,點一支煙,真奇怪,自己好像以貨易貨的商人。
她把他的照片一張一張從牆上取下來,在此過程中仔細端詳,他可真是英俊,剪裁出來般的臉孔,每一個棱角都觸目驚心。可這時她手裏的籌碼,以次換得內幕的消息,警方的信任,第一手的真相,頭版頭條的爆炸性的報道,有名有利......她一直以來追求的東西。
她把它們小心的放在攝影包的夾層裏。
這是這個清晨普通的十分鍾。
然後她去廚房給自己衝些咖啡,水開了,水壺驚叫的時候,有人禮貌的敲了三聲門,她向門口喊道:“稍等。”火還沒閉,家門被槍火轟開。
女人在下一秒鍾被人踢倒在地,臉貼在冰冷的地麵上,感到有堅硬的物體頂在頭上,硝煙的氣味。
“有人說,你知道的比警方還要多。知道些什麽,說出來,可以活命。”
不是沒經過風浪,被殺手用槍指著頭,卻是第一次,心裏害怕,在這一刻,腦筋卻轉得飛快。
不是那個警官,所以,便是那個共事了多年的編輯陷害。
來人是誰派來的,也猜出個究竟,沒想到,真是的,生活的真像電影一樣。
女人不答話,頭發被拉起,又狠狠地撞在地上。
真疼,血流下來,流到眼睛上,視野裏一片血紅。
“還真頑固,”換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讓我們想想辦法。”
她聽見有人進了廚房,移動水壺,水滴在瓦斯爐上,發出“嘶”的聲音。
殺手揉弄她的頭發,還讚歎道:“你的頭發很漂亮。我們來把它洗一洗。”
開水起先澆在別處,小小細細的水流,卻發出灼人的熱量,慢慢向她移近。
殺手湊到她的耳邊:“是誰做的,你說。”
她閉上眼,頭趴在地上,準備任其宰割。
可是,等了很久,沒有開水澆在頭上,沒有人再去狠拉她的頭發,也沒有腳再踩在她的身上。
卻有雙手將她扶起來,睜開眼,是迪斯。
他把她扶到沙發上,伸出冰涼的手指,她額前的血便被止住了。
房間裏是狼籍一片,橫著四具荷槍實彈的死屍,形狀一如那天的死者,她知道,這必是眼前這位氣定神閑的紳士的傑作。
輕輕笑起來,早知道,又何必堅強不屈,不如告訴他們,自己也不用受苦。
“你幾乎死掉了。”
“是啊。”
“不如告訴他們是我,再指一指對麵,讓他們自尋死路。”
“不行,我還要拿這件事清換酒喝。”
“這裏不能住了,搬去我家。”
她看著他,他的臉,柔和了硬朗的線條,此刻很生動。
“你無非是想多知道一些事情,用不著搏命,我來告訴你。”
第 4 章
小艾等女人不來,撥通電話,一片忙音。心裏警覺起來,開車前往女人的公寓。進了正門,發現這棟房子巨大而且奇怪,仰頭看,黑雲重壓下的天井,四麵的房間仿佛相互窺探。
而女人的家,隻留四具猙獰可怖的屍體,獨不見她的蹤影。沒有打鬥,瞬間斃命,身上仿佛又留下一些陰森的氣息,這仿佛是似曾相識的故人,小艾想起那個背影,進一步驗證了自己的判斷。他看見,死屍全副武裝,裝備著最先進的武器和設備,可是,他輕輕笑起來,若真的是那個人,這些東西又有什麽用?他呼叫同事,收拾現場,自己舒展臂膀,深呼吸,微笑了,既然是他,那麽小艾就要全力應付。
女人此時人在對麵,撥開窗簾,看見呼嘯而至的警車:“你說的對,有人替你收拾殘局。”
迪斯說:“關於我,很簡單,我修行,戰鬥,殺人,我不會平白無故來一個地方,所到之處,必要帶走靈魂,留下屍體。”
“總會有個理由。”
“首領的命令。
時間,地點,對象,分毫不會有誤。”
“首領是誰?”
“很強大,也很脆弱的一個人。對所有人都有生殺大權,卻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可我對他從不悖逆。”
“是不是愚忠?”
“小時候,身處絕境,我也曾在黃泉比良坡上排隊行走,他拉我回來,督導我修行,這是恩,我要報。”男人說話的時候,麵孔上波瀾不興,聲音裏卻是難言的滄桑。
她走過去,自後麵抱住他的肩膀,在耳畔輕輕說:“這次完成了任務,是不是要離開?”
“僅僅是個序曲,我來這裏,是要帶一個故人回到首領那裏。”
“找到他了?”
“還不知道是誰,但一定就在此地。”
“所以,還不能馬上離開這裏?”
男人撫摸她的頭發,靜靜問:“告訴我,剛才為什麽不說?”
“我說過了,要賣個好價錢,拿你換酒喝。”
男人從喉嚨裏笑出來,親吻女人美麗的嘴唇,芳香、柔軟,是讓人向往的世俗裏的生命。唇瓣分開,他抬起她的額頭,看見那上麵的新傷:“這是個錯誤,他們的錯誤。”
女人說:“好可憐的嘴唇,這麽涼。“便想要再去吻他。他站起來,與她擁抱親吻在一起,他們像兩棵糾纏的樹。迪斯將女人橫抱起來,放在床上,進入的同時,像嬰兒一樣吸吮她的乳頭,他覺得她可真是溫暖,從裏到外,而她的親吻,像初夏的海浪,扶在他的身上、臉上。他的一生,從來沒有過恐懼,沒有過恐懼,也就沒有安全感,然而此刻,世界是女人的身體,柔軟而安全無虞。他們同時到達高潮,稍作休息,安靜對視,又一次一次的索要彼此。她心裏有感激的情緒同時愛上這個男人,這麽溫柔的激情,這麽美的身體,這麽完全的占有......
她醒過來,看見他裸著身體坐在床腳,房間裏有灰暗的光線,投在他犯紅的身體上,她過去從後麵擁抱他,他撫摸她的頭發,與她相濡以沫,她忽然糊塗了,聽見他含混的聲音說,謝謝。
城裏又起殺戮,之前死去的大人物懸案未決,他的組織又遭滿門抄斬,餘黨被屠殺殆盡。
教皇撒加通過小宇宙向迪斯問話:“何必動這麽大的怒氣?我隻要你殺掉頭目,你滅了這一黨,影響力量製衡。”
“是他們不該把別人牽涉進來。”
“迪斯,我想我教過你,不要給自己製造軟肋。”
“我明白了,教皇大人。甘願受罰。”
“算了,正是多事之秋。我命你找的人,有頭緒了嗎?"
“確定就在本城,卻不知道是誰,我這樣做,也是為了逼他出來。”
“好,你自有道理。”
他從天台進了房間,女人正在翻弄冰箱:“我想做些東西吃,你這裏什麽都沒有。你不是意大利人嗎?麵條和奶酪餃子也不準備嗎?”
她回頭看看他,他愣在那裏,皺眉頭:“好像是有點餓了。”
她穿外套,捋一捋頭發:“你等在這,我去買些東西。”
他拉住她:“不要停留太久,快去快回。”
她飛快的吻他一下:“十分鍾。”
女人在公寓樓下的便利店買了些蔬菜和切好的牛排,覺得氣氛不對,時間尚早,店主就準備打烊,想聊一聊,問個究竟,視線卻被一份報紙吸引,標題便讓她渾身戰栗,最大的黑幫旦夕傾覆,殺手無名。
“一天時間就死了那麽多人,簡直像是有人在屠城。”店老板低低的說。
“不對,不是這樣。”她喃喃自語。
出了便利店,她手裏拿著買到的東西和那份報紙,迎麵,卻遇見了年輕的警官,艾歐裏亞。
“我等你很久了,女士,可有時間聊一聊?”
女人說是十分鍾,可是,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她還沒有回來。迪斯感到有些不安,想起教皇撒加的“軟肋”的比喻。但他還是要去找她,總好過在這裏等待。
他要開門,女人卻回來了,買了東西,臉色卻是蒼白的,進了廚房,準備做飯, 可是不說話,他感到氣氛不對,可是,因為不懂得與人相處,就不知道怎麽應付。
女人想把牛肉切得更薄一些,不小心劃破了手指,流血,很多,他想上去幫她止住,不知什麽原因,卻隻是站在那裏。
她把手放在水喉下麵衝洗,疼痛讓腦袋恢複冷靜,終於還是輕輕地說:“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是這麽會殺人的。
下一步是不是要屠城?
900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你怎麽下的去手?”
男人很安靜,不回答她的話,她突然就很憤怒,站到他麵前,問到臉上:“真是你?下一個呢? 我什麽都知道了,怎麽不殺我滅口?”
“我殺人,並不想掩藏,也不需要滅口。
你想知道理由?
善惡是荒唐的東西,人就是不能犯錯,而弱小是最大的錯誤。
還有,”他撩開她的頭發,額上的傷口結成暗紅色的痂,“他們不該去找你。”
她的眼淚突然就落下來,抱住他,緩緩的抱住他。迪斯的非同尋常和殺戮的能力瓦解她對他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任感,這個人,出現的意義仿佛就是離別和死亡,她戰兢的預感到,這最終必然降臨在他們的身上。
“有人要見你,是一個警察。”她說,手臂仍然環在他的脊背上。
“警察?”他簡直要失笑了。
“我警告過他。”
“這個國家的軍隊都調來了,又能怎麽樣?”
“他說,”女人放開他,“他知道你是誰,所以,要對付你,隻他一個,也就夠了。”
“他是這麽說的?”
女人看見他眼裏暗含的笑意,點頭。
“他是這麽說的。”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那麽,他正是我要找的人。原來他也在找我。”迪斯說,“不過帶他回去,恐怕又有一場戰鬥。好久沒有戰鬥過了,隻是殺人,殺普通人。”
她看著他:“找到了,是不是就要走了?”
“有兩種可能,把他帶走,或者被他殺掉在這裏。”他輕描淡寫的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他拍拍她的肩,終於笑了,輕鬆的說:“你的手藝怎麽樣?我想嚐嚐那個牛排。”
此時,城市的另一個角落,艾歐裏亞在做另一場道別。他給朝向海灣的窗子換上了那個人最喜歡的淺黃色的窗簾;他把冰箱填滿,買了兩打帶苣箬的酸奶;他在她放在電腦前的那個小罐子裏裝滿了話梅,他自己含了一顆在嘴裏,便想起她的味道,真是,酸甜,還有點鹹,他想起他有一次吻她的時候,她在流眼淚,他怎麽讓她流眼淚了?
這個時候覺得自己愚蠢,卻好像,已沒有時間挽回,打開留言機,因為嘴巴裏還含著話梅,所以聲音有點含混:
“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謝謝。”
第 5 章
城市臨海,秋季裏海潮高漲。
潮濕的空氣裏隱隱殘留著曖昧的殺機。
戰鬥之後仍然有人記得那天的情景。
“風很大,潮水都被卷上來了。
奇怪,不往岸上撲,打著旋飛起來,好像水牆。
想要把人裝進去。
明明是大白天的,突然就風雲變色。
讓我怎麽跟你形容,就好像,地域的顏色,要把人生生卷進去。
冷啊,真冷啊。
我當時把自己綁在房子的支架上,向窗外看,看得挺清楚。”
“你看到什麽?”女人急急問海灘餐廳的老板,可是此人賣關子,“小姐,我們新到的俄羅斯白酒很好,你要不要嚐嚐?”
女人將大額的鈔票放在桌上:“十杯,你別在停頓,一口氣說完。”
“還有豬肉餅,新出爐的......”
女人伸手要將鈔票取回,被老板按住:“你聽我說啊。
說真的,我以為是有人要教訓政府,投了原子彈。
否則哪裏來了那麽大的聲響?
還有光,水牆裏麵發出太陽光。
我的天,我活了半輩子,從沒見過這麽蹊蹺的情景。”
老板自己呷了一口白酒。
“快說後來呢。”
他笑了:“我覺得你是個人才。
沒有人信我的話的。
政府現在派人到海底下打撈隕石去了,你說好不好笑?”
他的眼眯成一道線,“水牆分開,兩顆金星,裏麵分明有人影。一閃,不見了,向一個方向消失。”
女人聽他講完,身子向後靠,想給自己找一個支點:“我相信你說的。我知道她有這樣的力量。”
海的另一端,希臘聖域。
離開已久的獅子星座黃金戰士小艾,終於要麵對教皇,討還真相。
迪斯完成任務,離開教皇廳,同時伸展臂膀。
教皇的命令,與黃金熱身,卻是為了迎戰青銅,他在心裏啞然失笑。
離開的路上,遇到正要晉見的沙加。
他在他身邊經過,並不想叨擾此人。
“久違。”擦身而過時,沙加說。
“久違。”他站住,看看他,從不張開的一雙眼,無風無浪的一張臉,“你還是回來了,都回來了。”
“有些事情總要了結。我們從小都沒有學會過逃避。”
“大人在等你。”
沙加微蹙眉,中間的佛珠紅得發亮,刺得人眼酸:“哦,我忘了,你的悟性最好,也許你參的透這逃避的個中玄機?”
他向來不是長於言辭的男人,鬥不過這佛門博士。
“大人在等你。”
他們向各自的方向走。
以為是並肩戰鬥的戰友,此時也有分化的理想和信念。
然而他覺得無愧自己,無愧教皇,無愧於任何存在他堅硬心髒中的內容。
隻除了一個女人。
女人點起煙,說起的是關於男女之間那點勾當的消遣笑話,同桌喝酒的男女笑得前仰後合,她冷冷得看他們:“我要根據你們笑的分貝數來收錢。”
“你越有錢就越小氣了。”某女說,“新小說又再版熱銷,好萊塢都要改編成電影,你還在我們身上揩油?”
“誰說我寫的是小說?
我寫的是真的事件。
寂寞的市井女子,愛上神職殺手。”
又有人笑,她說完,也笑起來。
這樣看,他們笑得也沒有錯,是小說,或者是神話?總之夠荒唐。
“說起來,我還真的沒看懂,結尾究竟怎樣?
你用開放式寫,太時髦了,快自己說說吧。”
女人抬起酒杯,仰慕的男人殷勤的在裏麵斟上紅酒。
“結尾?像大多數一樣,她離開他,她過得仍然很好。
她喜歡說起跟他的這段離奇的感情,被人當作癡人說夢。
可是仍然在說,因為雖然時間短暫,不過,她很愛他。”
沒人再笑,卻有人看見她眼裏發亮,他們覺得她醉了。
迪斯的麵前站著紫龍。
當然他向來瞧他不起,這樣孩子氣的一個戰士,成不了大氣。
可心裏卻總有點惺惺相惜,年輕而勇氣可嘉。
他想調教他吧,可是知道自己根本不懂得手軟,隻一下,就又到了這要命的黃泉比良坡上。
此地怨氣衝天,陰森恐怖。
恢複了視力的少年戰士被他輕易製服,這是甚至談不上是勝利的一次簡單任務,結果了他,他還要追上前去報銷別人,無論如何,教皇對糊塗了的小艾還不夠信任。
可是,情況逆轉,這嫻熟的鬥士,突然心緒大亂。
女人向前走,覺得是似曾相識的路。
幽暗的山麓,蒼白色僵硬的行人。
這是黃泉比良坡。
她在想,自己是如何來了這裏?
那天回家回的晚,燒水,煎草藥,安眠。
黑色的藥液發出古怪的香氣,可是形容醜陋,像陳年的泥淖,要拽人墮入其中。
好像無望的感情。
她如此看的專注,忘了閉火。
藥液燒幹,沙鍋碎裂,她關好窗子,用冷水將火澆滅,任燃氣肆無忌憚的逸出,自己回到工作間。
工作間裏的一麵牆上,仍有迪斯的照片,她倒了一杯酒,對著照片說:“敬你。”
紫龍趴在地上殘喘,致他死地的一刻,迪斯看見亡靈隊伍中的女人。
她怎麽來了這裏?
他走上前去,伸手扳過女人的肩膀。
她回頭,終於看見他。好像是夢,男人穿著金色的盔甲,溫熱的手按在他冰涼的肩上。
可是女人覺得自己時間不多,還有大段的路要趕,笑了一下,掙脫他的手,繼續向前走。
“你出來!”迪斯將她拽離隊伍,攥緊女人的肩膀,“誰讓你到這裏來?你給我回去。”
“沒有人教你禮貌嗎?
不要耽誤別人的事情,不要耽誤別人走路。
見了生人,要說你好,誰允許你莫名其妙的出現?
人走了,要說再見,誰讓你這麽無聲無息的離開?
你不懂禮貌嗎?!”她問到他臉上,每一句都是控訴。
“你回去。”
他覺得有些事情像石頭堵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
他沒有別的辦法,隻想將女人送回她的世界裏,繼續她光鮮靚麗的生活,平凡的,世俗的,快樂的,她不知道寶貴的,卻讓他如此羨慕的。
心念亂,不提防,身後忽遭重創。
紫龍站起來,跟他拚死決戰。
誰知道迪斯此時要麵對兩場死鬥?
兩個對手,都要與他以命相抵。
他要送她回去,卻無時不被這難纏的小鬼掣肘。
糾纏反複之間,女人雙腳已踩在地獄的山口。
白色衣裙輕輕飄蕩,影子一樣的沒有重量。
千鈞一發的時間,他想起初見她時美麗的模樣,她嗜酒如命,喝醉時豔紅的臉龐,他在她身體裏的歡愉,她稀少的眼淚和倔強的嘴。
戰士已經不再是戰士,盔甲分離。
擊潰他的是自己的軟肋。
“不如一起走。”他終於站在她的身邊。
兩人同時在山口躍下。
女人以為終於得到他了,卻奇怪,為什麽越來越遠,迪斯向下,卻將她向上拋去。
她醒過來,周遭一片雪白。
有人問:“小姐,小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我現在哪裏?”她問。
“救護車上。我們正趕向醫院。”
車聲,救護車的鳴笛聲,呼吸器的運轉聲,透過狹小的車窗,她看見斑駁的棕櫚樹的樹影。
抵達醫院,她被從救護車上抬下,聽見隨車的醫生向門診的醫生說:“怪了,心跳都停了,突然間又恢複了。現在,一切指數正常。”
醫生看看她,這個男人有一雙溫和敦厚的眼睛。
“聽得見我說話,就請眨眨眼。”
女人輕輕合上眼,便有大顆的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世界混亂。
女人在醫院裏養病,在陰雨連綿的日子裏回憶自己過往的人生,發覺有些事,再不同以往。
比如說,她再沒有心力生機勃勃的滿世界的跑新聞;事故之後,心肺功能紊亂,她再不得品嚐美酒;從前身邊的狂蜂浪蝶如今不知避到何處,跟誰在一起度過世界的末日。
醫院裏的病人驟然增多,醫生忙得不可開交。可是,有著溫和眼睛的那個人,總會在她的床頭放上粉色的小小雛菊。
畢竟已經經曆過一次生死,懂得把事情看淡。
無非的一個女人,無非是一束人生,握的鬆一些,反而不會從掌間滑落。
不想這世界範圍內的降雨和引發的洪災居然有一天雨過天晴。
醫生為她換上鮮花:“不如出外走走,難得的好天氣。”
她披上毛衣,正要隨他出去,卻突然有人探訪。
迪斯。
醫生隱隱覺得這二人之間的故事,適時的抽身而退:“哦,我先去別的病房查一下。”
她並不訝異他的突然出現,這個男子,是人,是鬼,是神,都未可知。
迪斯走到窗邊,向外看一看,突然說:“你看,還有太陽。”
“你來,是要告訴我這件事情?”
“我來,是來道別。
免得,你再說我不懂禮貌。”他轉過來,看著她,臉上浮現難以捕捉的微笑,“還有你要記住,活在這個世界,是幸福的事情,再不要,做無謂的事。”
“我的時間不多,現在必須離開了。”迪斯說罷要走。
女人背對著他離開的方向,聽見他的腳步即將出門,緩緩說道:“可不可笑?時間雖短,可是我愛上你。”
她不知道他究竟何時離開,轉身,他已不在那裏。
她穿上毛衣,自己出門,在醫院的花園裏,抬頭看看太陽。
陽光好,世界好,人生好。
隻是,這個男人已離開。
此地於她,隻留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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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人 巨蟹篇 空城記 作者:繆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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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亡人 白羊篇 忘記 作者:繆娟 -畫眉深淺- ♀ (10195 bytes) () 08/21/2009 postreply 08:08:47
• 拉法蘭總理 作者:繆娟 -畫眉深淺- ♀ (8675 bytes) () 08/21/2009 postreply 08:09:25
• 真有意思,喜歡繆娟。謝謝畫眉! -miniminnie- ♀ (0 bytes) () 08/21/2009 postreply 10:17:30
• 謝謝畫眉! -rlsrls08- ♀ (0 bytes) () 08/21/2009 postreply 11: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