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仙俠]《神仙也有江湖》(卷3) 作者:柳暗花溟

本帖於 2009-07-31 18:22:58 時間, 由普通用戶 意隨風行 編輯

  3-1 偷襲者死
  魔障破了,潮熱的風溫柔地吹拂著蟲蟲的臉龐。
  她舍不得離開,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中花四海的氣息和味道,那是他殘留在魔障上的,那是他曾經陪在她身邊的證明,但這一切最終還是消散了。
  既然留不住,那就去尋找吧!
  傷感沒有用,誰說愛情是容易的?好東西從來不可能輕易得到。就算那位一向很罩她的老天爺從天上給她扔下餡餅來,她也得站好位置,張著嘴接得住才行。
  站起身,也不管走不走調,擾不擾民,先大聲哼唱一曲《姐姐妹妹站起來》,然後脫掉衣服,換上包裹裏的男裝。她感到精力旺盛、幹勁十足,新想雜草就要有雜草精神和態度,無論什麽樣的環境和情況,都要生機勃勃的生長。
  她不怕沼澤中有什麽東西偷窺她,事實上連蒼蠅蚊子都被花四海嚇跑了,這裏隻有她自己。而且她是換外衣,裏麵的中衣還好好的穿著。
  包裹裏的食物已經被她一夜之間消耗光了,比耗子磕的還整齊徹底。兩套衣服中,花四海穿的是那套大號的,不過還是顯得有點小,而她現在穿上這套小號的卻還是有些大。
  於是她撿回來卻邪雙劍,拿這神器當剪刀,割掉衣服的下擺,捋胳膊挽袖子,卷褲腳整腰帶,折騰得滿頭大汗才打扮好自己,還跑到一個水窪邊照了照。
  為什麽同樣是黑色的粗布衣服,那死魔頭穿來就那麽有型有款。好像是身著為世界頂級男模量身定做的高級男裝,可是穿在她身上,就像披著個在泥地裏撿來的麻袋片呢?敢情連衣服都欺侮她。她改動了半天,還是好像穿了乞丐服一樣。
  算了,內在美才重要,跟他拚內涵!
  蟲蟲想著,挫敗地把剩餘的布條全包在了她那永遠不長卻也永不褪色的紅色短發上,恢複了印度阿三的造型,然後左右看看,大步離開。
  脖子上空蕩蕩的,隻有召喚萬事知的金尾羽,水心絆已經不在了。之前她有點心慌,似乎不拿著那大魔頭的一點東西就感覺與他再無瓜葛一樣。不過她撿回卻邪劍時,發現劍鋒上穿著一塊巴掌大的碎布,是從大魔頭的衣袖上割下來的。
  她心心念念寶寶貴貴的把這碎布貼心放著,總覺得老天爺對她不薄,從來不湮滅她的希望,心情大好之下,腳步也輕快起來。
  跟隨著花四海在沼澤中延伸著的腳印一直向前。那腳印因為施了法力,一直很清晰,但當蟲蟲走過後就消失了,似乎他不想讓她回頭。
  好,她就不回頭!凡事本來就是要向前看,她絕對比那大魔頭想像得有勇氣得多。
  這三天放在她的心裏,就算天荒地老也是抹不起的存在。現在她要離開這裏,回雲夢山去,然後問問天門派的掌門白沉香師父,究竟在幾千年前發生了什麽,讓六道之間有那麽大的對立情緒。
  照理說,對立或者鬥爭都關乎到利益和權利。十洲三島的歸屬、人道信徒的爭奪、法寶資源的占有等等,而和平是因為平衡,戰爭是因為一方實力暴漲。也就是說,真正的意氣之爭很少。
  但是仙魔兩道畢竟和純正的人類不同。他們有著很長的生命,所要的東西也不會太凡俗,就算有利益衝突和仇恨,幾千年下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
  難道這其中另有隱情?有天大的秘密?
  她真正待在雲夢山上混日子的時間不多,但她的八卦精神也曾經淋漓盡致的發揮過。不過山上的人雖然大部分很友好,對好奇寶寶的問話,也會很和藹親切、耐心細致地解答,但當她問到幾千年前的六道大戰之事時,小一輩的人沒人知道,老一輩的人又都吞吞吐吐地不肯說,被逼得急了,往往或長歎一聲或搖頭苦笑,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的欠扁模樣,似乎有著不能與人言的苦衷。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蟲蟲不是不想深刻挖掘,何況還有幾百年前,天門派的上一代高手盡數失蹤的事件,這些都很奇怪。可惜她是個禍頭子,各種麻煩事一直不停的發生,讓她沒有時間當福爾摩斯。
  但她現在想化身為和平鴿了,自然要把事情的根源調查清楚。想了想,他們不是為了什麽渡劫、飛升這類的事情而互相敵對吧?
  蟲蟲邊想邊走,一顆心都係在她的和平鴿使命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自從她穿越到這個地方,從來沒有這麽認真過。
  而古怪山、莫嗔澤雖然變幻多端、精怪繁多、暗藏著無數危險,但因為花四海的腳步在,就意味著他的威嚴在,他的保護在,居然沒有任何東西有膽量潛到蟲蟲身邊,意圖不利於她。何況卻邪雙劍神氣凜然,普通妖魔靈精避之唯恐不及,更加不會跑上來自找倒黴。
  所以,蟲蟲雖然是獨自走在一個人人聞知色變的地方,卻比大白天走在臨海城的街道還安全。眼前,花四海的腳印在亂草水澤中穿行,景物變幻也不能湮滅掩蓋,好像他在帶領著她離開。
  蟲蟲的心驀然升起一股柔情,蹲下身子量他的腳印,異想天開地打算著回頭也給大魔頭做雙靴子穿穿。電影裏的古代不都是這樣嗎?女人要給心上人繡給荷包、做雙鞋什麽的。目前她是不會,但她可是勤學好問的小兒郎嘛!
  正量得興高采烈,口中念念有詞的計算尺寸,耳邊卻忽然聽到「喀嚓」一聲,似乎是有人踩在枯草斷枝上,之後就躲藏起來,再不動了。
  蟲蟲警覺頓起,假裝蹲著不動,暗暗把卻邪劍握緊,全身都在感覺著敵人。隻覺得那個人挺笨的,正一點點向她這邊靠近,卻不知道隱藏腳步聲。
  她不知道這是因為她突然暴增了百年功力,感官全部提升了能力所致,還以為是對方比較菜,心裏有了一較高下的念頭。話說盡管她參與了多宗仙魔兩道的械鬥,但單獨對敵卻是第一次,她忽然發現自己在關鍵時刻是非常冷靜的,腦筋轉得快,而且並不害怕,倒是一點點興奮。
  嚓—嚓—嚓——
  敵人悄悄的、緩慢的、小心翼翼地靠近,蟲蟲甚至聽到了對方輕輕拔劍所發出的刺耳刮擦之聲。
  「偷襲者死!」蟲蟲緊張得手心出汗,再也忍耐不住,雖然兩人之間距離還不是最恰當,卻一躍而起,卻邪雙劍驀然揮出,紫青劍光「咻」的激射而出,燦爛活潑。

  3-2 一對路癡
  敵人顯然沒料到她突然暴起,驚叫一聲後,也揮劍相迎,一道幽蘭光芒橫空掠過。
  三色劍光在半空中凜然相交,煞是好看,但卻沒有發出激烈碰撞之聲,而是攪纏成了麻花似的,看來殊無殺氣,貌似還很親熱。
  蟲蟲一愣,看這劍光分外眼熟,但還沒等她回過味兒來,隻覺得虎口一麻,卻邪雙劍脫手而出,帶著美麗的光尾,流星一樣飛出好遠。當然,同時飛走的還有對方之劍。
  「六師兄!」
  「七師妹!」
  「哎呀,神劍!」
  「追!」
  「敵我雙方」亂成一團,慌張中隻照了一麵就手拉手追著劍光而去。那可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白沉香反複強調的,雖然蟲蟲不怎麽認同,還是認為自己的小命更為要緊,但那兩把短劍正是能保住她小命的東西。
  好在三把神劍飛得並不遠,兩人攜手同飛,眨眼間就追到了。眼見溫道乙的滅魂劍插在一片濕地的中央,卻邪雙劍一左一右圍繞著它,三劍嗡鳴不止,似乎玩得正開心。
  蟲蟲大步向前,把卻邪劍抓回手中,雙劍相交,猛磕了幾下,直到火星四濺才停:「你兩個不聽話的賤劍,沒有我的命令居然自己跑來會朋友?找死啊!信不信我用真火石融了你們!」
  溫道乙目瞪口呆地看著蟲蟲,細心的把自己的滅魂劍收起來。
  師父曾經說這八把神劍是上天留下的神器,寧願自己死了,也要保住神劍。他們平時對神劍是相當愛護的,不僅日日擦拭,白天帶在身邊時小心翼翼,晚上睡覺時還要放在特製的檀香木劍架上供著。
  沒有人像七師妹一樣,天天把神劍隨手亂丟,切水果、砍柴、當剪刀、有時候還用來當飛刀一樣亂擲,現在居然雙劍互砍,也不怕傷了劍身。
  蟲蟲看到溫道乙不可置信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向前走了一步,指著滅魂劍道:「神劍是有靈性的,和小孩子一樣。不過畢竟是鐵石之物,是要人來教、來訓的。所謂棍棒底下出孝子,你們這麽寵著神劍,到底是人使劍,還是劍使人?」
  「可是師父說——」
  「師父這人挺好的,長得也不錯,不過有時候說話類似於那個——算啦,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麽就好。照他那樣說,神劍就不是拯救天下蒼生之物了,因為會受傷嘛!幹脆當鎮山之寶,等人來瞻仰好啦。師兄你要知道,如果一把劍不能發揮作用,它就沒有存在的價值!」她說得振振有詞,努力忽略自己對神劍根本沒有尊敬之情的行為。
  不過卻邪劍斷而重鑄,等於是新生的一樣,又因為重鑄時用了蟲蟲的血,所以與蟲蟲心靈相通,也習慣了這樣的待遇。另外,蟲蟲心靈自由,卻邪劍就反映成靈氣逼人,其實就目前的狀況來看,神劍與劍主之間的末期,倒真的是她們這一對最好。
  「六師兄,你把滅魂劍給我,我幫你修理它。太不聽話了!居然勾引我的一對乖寶寶到處跑,脫離我的掌握。」蟲蟲又向前走了一步。
  溫道乙後退,尷尬地把劍藏在背後,「不敢有勞師妹。我——我——對不住。」
  「你的滅魂劍是天下最驅邪避凶的東西,可以壓製所有的鬼怪,挾之夜行也不逢魑魅。」蟲蟲文縐縐地學刀朗師叔的口氣,「不過現在戾氣未脫,正氣沒有完全蘇醒,我可以幫你。來吧,讓我以卻邪之氣幫你驅一下。」
  「還是——還是不麻煩師妹了。」溫道乙一時轉不過彎來,不敢突然轉變對神劍的態度,嚇的直躲。滅魂劍感覺到他的心意和卻邪劍主的強大「殺氣」,也發出驚慌地嗡嗡聲。
  「別怕,魔王的冰魔刀都被我扔進過井水,洗去過血腥,小小的滅魂劍算什麽。」女魔頭繼續伸出魔爪。
  溫道乙忽然聽到花四海的名號,被蟲蟲折磨的腦子立即清醒過來。
  「師妹,你的身體完全恢複了麽?是那個魔頭幫你治的傷嗎?」他轉移話題,結果相當成功,因為他提到了花四海,女魔頭的心登時柔軟起來。
  是啊!他幫了她,他總是幫她。縱然他是中了毛驢的借刀殺人之計,縱然她總是無意間阻撓了他,可他還是幫她,並且舍命。這不是愛又是什麽?!
  溫道乙看蟲蟲臉上露出微笑,以為她是為能康複而開心,連忙道:「師妹才恢複,不宜太過勞累,不如我們先找到路,然後再為下一步打算如何?」
  嗯,師兄說得對,果然冷靜理智。要找路,對。可是路?路!
  蟲蟲大吃一驚,急忙向四周看看,隻見到處都是相同的沼澤景色,花四海的腳印完全找不到了!
  剛才她和六師兄誤會對方是敵人,結果想都沒想就出手互相攻擊,但是卻邪劍和滅魂劍同為陳兵八劍,氣息熟悉,靈犀相通、於是遊戲一樣飛到一邊去了。他們兩個心急之下就去追,結果跟丟了花四海的腳印現在就給困在沼澤中了。
  怎麽辦?古怪山,莫嗔澤變幻多端、地形複雜。她和六師兄是一對超級路癡,在正兒八經的官道上都能迷路,在沼澤中還不被困死?
  「怎麽了,師妹?」溫道乙看蟲蟲紅撲撲的小臉刹時變得慘白,不明就裏的問道。
  師妹受傷後,以心語叫他先去滄海島送信。他雖然不放心師妹,但知道這位師妹素來很有智謀,她這麽做想必是有深意的,所以自行離開。
  不過要去滄海島就要找到秘密棧道,否則就要繞過古怪山、莫嗔澤,他走著走著就迷路了。明明是跟著日月星辰走的啊,怎麽會這樣?還好天可憐見,讓他遇到了師妹,但看她的臉,似乎也沒有把握找到路。
  「啊,萬事知和阿鬥呢?」蟲蟲突然想起來。
  溫道乙瑟縮了一下,生怕師妹會暴起傷人,抬頭見她眼神淩厲,也不敢隱瞞,嚅嚅地道:「不小心——不小心走散了!」

  3-3 兩根臘腸
  「走散!什麽意思?」蟲蟲難以置信。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溫道乙撓了撓頭,艱難地道,「我猜它們認路的本事大概比我強,也許現在回雲夢山去了。應該——會這樣吧?」
  蟲蟲看著眼前溫吞厚道的六師兄,挫敗感從未沒有這麽強烈過,一時之間大腦空白一片,「怎麽會丟的呢?」她喃喃自語,眼神呆滯。
  他們找不到花四海的腳印,十之八九會給困在沼澤中。
  如果阿鬥在,她可以把花四海衣袖上的那塊碎布給它聞聞,讓它找到那救命的腳印。
  雖然沼澤中水氣彌漫,會影響阿鬥的嗅覺,但好歹他們走出去的機會要大些。
  現在連阿鬥都丟了,要怎麽辦才好?
  「我們到沼澤邊緣的時候,休息了一下。 阿鬥玩得開心,後來就不見了。」溫道乙覺得非常有必要和蟲蟲解釋一下,於是慢慢地道,「我怕它丟了,就去找,當時那隻小雞在睡覺,我想反正走不遠,就沒有叫它,結果——我丟了。」
  他丟了?!蟲蟲瞪著溫道乙。
  阿鬥是小狗崽,特別容易興奮,經常跑來跑去,在外麵的時候當然要盯著它才對啊!萬事知個頭兒那麽小,就算去追阿鬥,也該把它放在衣袋中。
  六師兄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路癡的程度。在變幻莫測的古怪山外這麽大意,實在不能不說失誤很大。
  「師妹,你別瞪我。我——對不起。」溫道乙自知理虧,擺出一副很「哈」的樣子,好像是阿鬥的人形版,就差吐出舌頭了。
  蟲蟲是有些生氣的,因為她實在放心不下阿鬥和萬事知。
  阿鬥太活潑,分辨不出好壞人,萬事知雖然特別狡猾,又會隱形,不過一隻小雞要靠自己走回雲夢山,那可是堪比長征的艱巨任務。
  這兩個家夥平時總惹她生氣,也不是人類,可它們不在身邊時,蟲蟲才發現她對它們很有愛。
  而現在的情況是——被困、丟了夥伴、大魔頭離去、師父交給的任務也沒有完成,接下來要怎麽辦呢?
  「師兄,脫衣服。」她忽然說。
  溫道乙嚇了一跳,雙手自然抓緊衣襟。他當然不會覺得師妹對他有情或者有不良企圖,但這舉動無論如何不能說是正常的。
  「被困在這裏不是辦法,我們必須想辦法盡快出去。」蟲蟲解釋道:「白天還好辦,一到晚上,沼澤是很危險的。」
  隻有待在大魔頭的身邊,她才會感覺安全。他一走,她就覺得危機慢慢伏上了水麵。而看看天色,她心裏又是一陣感動。
  如果她不是意外遇到六師兄,不是跟丟了的腳印,等她走出沼澤的時候還是下午時光。那大魔頭為她算計得很準,幾乎事無巨細全想到了。
  他是麾道的魔王,卻為她費這番小心思,這樣不經意的溫柔才萬分珍貴。
  「我脫了衣服就能找到路?」溫道乙不明白蟲蟲要幹什麽,因而顯得格外傻氣。
  蟲蟲無奈的歎了口氣。
  「古忙山總是動來動去,我想那不是真實的山在動,而是有幻影,而莫嗔澤則到處都一樣,讓人無法分辨出路徑。所以我們把你的衣服撕成小條,綁在一路走過的樹枝上。這樣免得我們在原地繞來繞去,雖然不敢說能找到出路,至少會有點幫助。」
  溫道乙一聽,大讚有理,立即把外袍除下,手腳麻利的撕成小條。他人本來很聰明,不過是山中歲月太久,不聞世事,難免有些迂了。
  「現在往哪個方向走呢?」溫道乙有些不自然。
  他是男人,貢獻道袍的事當然是他來。不過他現在隻穿著中衣,雖然身體沒有裸露,但還是覺得於理不合,有些不好意思,倒是他那個古怪的師妹,大刺刺的毫不在乎。
  蟲蟲沒有半點野外生存的經驗,隻抬頭看了看太陽,賭博似的往一個方向一指,率先開步走,溫道乙懷揣一包碎布條,匆匆忙忙跟上,隔三差五就拴一根布條。
  「走出古怪山、莫嗅澤,我們要去哪裏?」他問。
  「先走出去再說吧。」蟲蟲有些不耐煩,實際上是因為沒有信心而產生的焦慮。
  「不是啊,師妹,我覺得我們應該計劃一下。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完成師父交給的任務,雖然我們這一趟不很順利,但不能因為不順利就不完成,再說任務如果能順利完成,也不是師父給我們的考驗了。順利不順利和完不完成任務是沒有直接聯係的。」溫道乙喋喋不休,讓蟲蟲以為他是唐僧轉世。
  波拉波拉波拉!~!¥%……$X!接著又波拉波拉波拉!
  「我們要麽就找到秘密棧道,要麽就繞過古怪山、莫嗔澤,否則就送不到信,師兄弟覺得機會有多大?」蟲蟲憤然打斷溫道乙想繼續「波拉」下去的行為。
  她敢保證白沉香絕對不會隻讓他們一路人馬來送信的,因為這個長得還挺帥的老白臉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不可能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他們送不到,自然有能人可以。
  她現在急著找到阿鬥和萬事知,一來怕它們被壞人捋去,二來她想問萬事知幾千年前六道大戰的事。
  萬事知號稱知道一切已經發生的事實,簡直是仙界活百度,她以前從沒想到過要問它,真是一葉障目,不見南山。
  溫道乙被問得啞口無言,但心裏又有堅定的信念,要完成師父交給的任務,於是道:「師父說師妹是福將,說不定我們就能找到路。到時候我們立即去送信,可好?師妹想,既然我們走出了那麽遠,既然找到了路,當然要堅持到底。依我看——」
  他邊走邊說,沒注意路,「砰」地一下撞到了驀然停住的蟲蟲身上,撞得她差點跌倒。
  溫道乙想道歉,卻見蟲蟲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隻是呆呆的站著,一臉失望。
  他抬頭一看,赫然見他拴過布條的樹正在前方迎風招展,像是示威一樣。
  原來,他們這麽小心地走,還是繞回原路了嗎?
  「再來!」蟲蟲一咬牙,帶著溫道乙繼續走。
  波拉波拉的魔音穿腦聲中,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走著,但每一次都還是回到原來的地方。
  布條用光了,前方沒有路,也沒有腳印。
  「也許跟著星星走是可以的。」眼看天就要黑了,蟲蟲又急又累,不禁異想天開,也不想想在深夜的沼澤中行走是多麽危險的事。
  溫道乙不置可否,也沒有半點主意。
  正沒有計較的時候,借著黃昏時的微弱光線,他突然看到不遠處的爛泥地上有一處古怪,好像是一個小小的泥包,上麵的葉子和苔蘚全是新長的,綠色極嫩。
  「那是什麽?」他伸手一指。
  「看看不就知道了。」蟲蟲也覺得奇忙,不過她向來冒失,所以也沒和溫道乙研究一下,立即跑過去看。
  一腳踏上,就聽到地麵傳來撲簌簌的聲響,好像有一條蛇正極快地爬來。
  蟲蟲嚇了一跳,大腦還沒有指揮身體躲閃,就看到地麵迅速騰起一條線,直奔自己的腳下,纏住了她的腳腕。
  她想躲,可是來不及了,隻是本能的抽出卻邪劍,在身體被拉起的一瞬間,揮劍便砍。
  卻邪劍鋒利無比,卻沒能砍斷拴在她腳上的東西,倒是溫道乙奮不顧身的來拉她,結果同樣中招。
  驚叫聲中,蟲蟲很快明白過來了。原來他們兩個踩上了捕獵的陷阱,被倒吊在樹上了,在沼澤的夜風中晃來晃去,像兩根要被風幹的臘腸。
  隻是,什麽人會在這裏狩獵?

  3-4 龍帝白鶴
  由於被倒吊著,全身的血液都湧向了頭部,蟲蟲難受極了,覺得眼珠子都發漲,不過正是因為供血充足,腦筋倒很清醒,於是他努力睜大眼睛觀察四周。
  照通常的狀況來看,視覺上應該是地在上、天在下才對,可蟲蟲卻發現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她仿佛置身於一個球體中,四周的景物包圍著她,讓她分不清上下左右、東西南北,隻有綁在她腳腕上的野藤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一片寧靜中分外刺耳。
  這沒有坐標、還有點失重的感覺使她想起重傷的時候。那時她好像進入了一個並行於時空卻又獨立存在的空間裏,似乎是天地之初的混沌,沒有方向,也身不由己。
  想來,嬰兒待在母體的子宮中就應該就是這種滋味吧?
  「師妹,你還好嗎?」溫道乙抓緊衣服的下擺,因為隻穿中衣,倒吊的時候衣服卷起,倘若不拉著,就會裸露了。
  蟲蟲「唔」了一聲,才想說在這種情況下怎麽算是好,就有一股不知從哪裏來的巨大吸力把她的身體猛力拽到一側。瞬間,她腦海裏閃出「黑洞」二字。
  聽說物質被吸入黑洞後,寬度為零,長度為無限長,那她豈不是——
  驚叫聲中,兩人無力的掙紮根本起不到哪怕一丁點兒的作用,身體被猛力拉扯,然後是下落感,最後是重重的撞擊。
  還好,他們撞向的東西很軟,身體隻感覺到了劇震,疼痛卻不太嚴重。
  如果現在畫出蟲蟲的樣子,那她的眼睛一定是螺旋狀的圈圈,因為她實在是頭昏腦漲,連身體平衡也無法保持。
  於是她幹脆閉上眼睛,心想就算有什麽危險,也要緩一下才能對付。
  嘩嘩——
  怎麽會有流水聲?過了好一會兒,蟲蟲的感官終於恢複了功能,驀然發現自己躺倒在一片沙灘上,那嘩嘩的水流產正是海浪湧動的聲音,沙灘溫柔的沿著海岸線延伸。一輪皎潔明月掛在頭頂的天空。
  「六師兄。」她叫了一聲。
  不是穿越到了另一個空間吧?前一刻還明明是在黃昏的沼澤中,怎麽一下子到了夜晚的沙灘上?四周如此寧靜安詳,而且這安詳中沒有四伏的殺機,仿佛到了世外桃源似的。
  「我沒事,師妹。」
  蟲蟲循聲望去,見溫道乙坐在不遠處,雖然沒有被陌生環境嚇到,但從臉色上來看,他也對這種情況感到意外和不安,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她爬起來,抓起沙子看了看,前後左右跑了幾步,又到海邊踢了踢水。最終得出結論——她一定肯定以及十分確定這個地方是個真實的存在,不是幻覺。
  那個陷阱是個扭曲的空間嗎?所以她和六師兄被拋到了這裏。可是為什麽和她一起來的不是那個大魔頭呢?那樣的話,所有的煩惱都解決了。
  她和他在一座孤鳥上。沒有門派之別、沒有利益紛爭、沒有別人的打擾、沒有塵世煩惱、隻有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師妹,在陌生的地方,一動不如一靜。」溫道乙看蟲蟲上竄下跳,溫言道:「走了一個下午,你也累了,不如安心歇著。等天亮看看情況再說。此處——並無肅殺之氣,我在想,或者這就是傳說中的隱流的私密棧道。」
  蟲蟲想了想,覺得六師兄說的對。
  隱流避居在滄海島上,既然有島,就會有海,這不正是海邊嗎?而且,傳說找不到秘密棧道就要繞過古怪山、莫嗔澤,這說明秘密棧道離古怪山、莫嗔澤非常近,也許就是在其中也說不定。
  「師妹的身體才剛痊愈,太過勞累隻怕於氣有損,所以師妹先歇著吧,我來守夜。」溫道乙又道,擺出個既來之、則安之的勁頭。
  雖然心裏懷著對陌生環境的不安和警惕,蟲蟲還是不再爭辨什麽,默默找了個地方坐下。望著天上的明月,忽然想起昨夜的火熱,不禁血往臉上湧,連忙背身躺倒,生怕被六師兄瞧見。
  為什麽不是他和她在一起呢?為什麽除了那三天,很少有機會單獨相處?為什麽越是聚少離多,心裏的火就越是熱烈地燃燒著,心都爆裂開了,隻有見了他才能回複柔軟?
  他現在在幹什麽?是否像她想念他一樣,也想著她?
  隻覺著心裏的渴想無處消散,於是悄悄拿出那塊碎布,貼著臉摩梭著,聞著他的味道,回憶著在一起時的細碎柔情,淚水莫名其妙的落下來,點點滴滴。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隨月華流照君。
  真想,變成一片月光,就照耀在他身上,溫柔而清淺,哪怕靜靜的無語也好。
  想著想著,蟲蟲睡著了。
  她很佩服自己到哪兒都耽誤不了吃和睡的豬性,可是她本來就算大病初愈,之後遭遇了花四海的「拋棄」,再之後又因為迷路而跑來跑去,體力早就透支了,所以疲勞戰勝了一切。
  夢中,她沉浸在他眼底那深色的海裏,感覺他極溫柔的懷抱著她,搖著她,哄她入睡。他的呼吸起伏著,他的心髒有力的跳動著,後來他還吻著她的額頭,不過他的唇比岩石還要粗糲,使她的額頭有些尖銳的疼痛。
  她想躲開,可是又舍不得,忍耐了一陣,終於抵不過越來越清晰的疼痛,叫道:「大魔頭,你的吻不是這樣的啊。」確實,他的人雖冷酷無情,可他的吻卻溫柔和熾烈。
  可是不對,為什麽她說話的聲音變成了清亮的叫聲,就好像一種鳥類。難道——
  猛的一睜眼,蟲蟲嚇得大叫起來,因為她正對著一對漆黑如豆的眼睛,麵前還有兩隻長長的腳,一片白晃晃中,一張長長的尖嘴正在她額頭上輕啄著。
  哇勒,這是什麽東東?!
  「師妹別怕。」溫道乙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不怕?說的容易,仕誰睜開眼看到這奇怪的東西都會害怕。還好還好,這東西似乎毫無惡意,黑豆眼溫潤潤的,還打招呼似的清亮的叫了一聲。
  蟲蟲閉了下眼睛,然後睜開,重新聚焦。這才發現麵前站著的是一隻大白鵝,雪白的羽毛、火紅的長腳和尖嘴、頭頂有兩根金黃的翎羽,在陽光上閃著金光。
  咦,陽光下?天亮了嗎?她感覺隻是閉了下眼睛而已啊!原來她睡得那麽沉,原來夢中花四海的吻和她的叫聲全是這死鳥造成的!
  「哪來的大白鵝?」她萬分寶貝的把碎布放在懷中,翻身坐起。
  「這位姐姐,它不是大白鵝,它是龍帝白鶴。」一個人回答她,不是溫道乙,而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美貌少女。
  那少女穿著一身雪白的衣服,金環束發,腰間懸著一根碧玉竹笛,看來溫柔又乖巧,蟲蟲一見就很想捏捏人家白嫩的臉蛋兒。在她身邊,站著另一名少女,年紀略大,但一樣的美貌逼人,一樣的服飾,奇怪的是長著東方人的麵孔,卻有一雙碧藍的大眼睛,手裏含著一柄尺子樣的東西,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
  「我叫藍天,她是小雨,奉師父之命,引龍帝白鶴來接兩位天門派的道兄。」藍眼美人說。

  3-5 歡迎來到滄海島隱流
  溫道乙聞言大喜,蟲蟲配合性的笑笑,但心裏卻有些失望。
  這兩位仙女妹妹既然說是奉師命前來,就證明她的猜測是對的,已經有人把信送到了滄海島隱流。
  她早就知道白沉香不會隻把希望寄托在她和六師兄這一組上,畢竟魔道也注意著仙道的動靜。
  說不定,他們還是白沉香故意放出的誘餌呢。
  這個死沒良心的師父!果然越是道貌岸然的人就越是陰險狡詐,天理昭然!
  不過,她倒真沒想到所謂的秘密棧道其實隻是一個通往隱流的結界,就藏在古怪山、莫嗔澤中。
  它的位置本來就不好尋找,而那種的陷阱模樣的偽裝,大概隻有她和六師兄這樣的白癡才會去踩。
  「蟲蟲,你果然是福將,師父沒有說錯。」溫道乙因為開心,臉色奇佳,雙目星星閃,不過也可能是看到美人後的狼性反應。
  哼,他的潛台詞不就是說她沒有真才實學,就是憑著狗屎運好,胡打亂撞也有出成績的笨蛋麽?
  他個古人懂什麽,《火影》裏的卡卡西塞塞說得好,運氣也是一種實力!
  「兩位道兄,我們還要去向師父複命,不如現在就走吧。」藍天說著看了看蟲蟲。
  蟲蟲隻好慢吞吞地站起身來,心中有十八個不情願。
  她要去找阿鬥和萬事知、她要去探尋六道不和的秘密、她要去找大魔頭、她不想來什麽隱流啊!也許會被圍在這裏一些時日,但她有太重要的事要做了,耽誤不得。
  可是現在騎虎難下,怎麽辦?
  腦子裏胡思亂想著,心裏卻知道躲不過這次隱流之行。幾乎是下意識地,她伸手樓過身邊白鶴的脖子。抬腿就要跨上去,不過還沒爬到白鶴的背上,周圍就驚呼四起,有人有鳥,熱鬧非凡。
  蟲蟲眨了眨眼,眼看白鶴跑出老遠,頗感意外。
  這大鳥好像挺喜歡她的,不僅啄她的額頭,在她發愣的時候還一直蹭她。拿爪子向她撩沙子玩,一點不像神鳥,比萬事知還討人嫌,這會兒怎麽像避鬼一樣?
  「這位蟲道兄——」那個溫柔的小美人小雨臉上一紅,輕聲道:「龍帝白鶴不是坐騎。」藍眼美人幹脆笑了起來。
  不是坐椅?那怎麽渡海?不是說滄海易渡,隱島難尋嗎?還有,小雨小美人為什麽一和她說話就臉紅?
  疑惑中,她低頭看了看,恍然大悟。
  她現在是印度阿三的造型,身上那套花四海的手下給他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像個破布袋子,掩蓋了一切女性特征,頭上還包著布。想必臉上也不太幹淨,怎麽看怎麽像是「天門派的道兄」而不是「仙道的師姐」。
  怪不得剛才六師兄不叫她師妹而稱呼她為蟲蟲,看來他憨厚中帶著精明。雖然這兩個美人不像是騙人的,但他還是做了提防,不透露她是女人的私密。
  話說,他們師兄妹二人見麵就大打出手,肯定也是因為她著男裝,六師兄沒有認出她來。
  如果不誤會多好,那麽現在他們一定沿著大魔頭的腳印走出古怪山、莫嗔澤了。不用非到隱流去!
  「隱流的師妹請了,那到底要怎樣才能渡過滄海呢?」溫道乙問道。「我們師兄——弟二人很想拜見隱流的掌門師叔呢。」
  咦?掌門師叔?就是說是一位老人家?也就是說,她老人家就算沒經曆過,也聽說過六道大戰?換句話說,她的間諜話動不一定非要回雲夢山天門派,在這裏也一樣可以才打聽?那樣的話,她的隱流之行也不算浪費時間嘛!
  蟲蟲慣會在絕望中尋找希望,既然不能轉頭就走,發現了有利的地方後心情也就放鬆了,對著小雨擠了擠眼晴道:「小雨妹妹,不是你背我過海吧?我聽說隱流的行走術是仙道中最高明的。」
  小雨聞言臉一紅,低下頭去。
  藍天在一旁看到,還以為蟲蟲調戲自己的師妹,心裏略有不快。但她對這兩位道兄奇怪的並沒有惡感,再說姐妹們都盼著他們上島哪,現在也不好拂袖而去,隻擋在小雨麵前道:「龍帝白鶴,腳踏星雲。咱們隻要拉住它脖子上的天蠶絲,跟在它後麵就行。蟲道兄,滄海上星霧彌漫,倘若卸器飛行,就算是我們也常常會迷失方向,隻有龍帝白鶴才可以輕易找到滄海中的島嶼。而它這麽小,又怎麽駝得起人呢?」
  溫道乙連聲稱是,回頭瞄了蟲蟲一眼,咳了兩聲,意思是提醒她要舉止端方,保持天門派的氣派。
  蟲蟲使勁瞪了他一眼,害溫道乙莫名其妙,不明白哪裏得罪了這位師妹,師父的新寵兒。隻得和兩位隱流的師妹陪話,隻覺得背後殺氣騰騰,後背直冒涼氣。
  「小雨,你帶著溫道兄,我來帶蟲道兄吧。」藍天道,打了個口哨,招呼躲得遠遠的龍帝白鶴,然後引一隻到蟲蟲麵前道:「蟲道兄拿著這根天蠶絲,站在白鶴的那一邊就好。」
  蟲蟲愕然看著伸到自己鼻子下的纖白手掌,不知從哪裏拿起,因為她根本沒看到任何絲線,難道這位隱流的師妹精神上有點問題?難道是皇帝的新裝?她要配合她們來一場虛假的飛渡嗎?
  據說精神不正常的人是非常可怕的,搞不好發起怒來會把他們師兄妹二人剁成天門牌放心肉餡。
  「蟲道兄,拿著啊。」藍天催促。
  蟲蟲看了溫道乙一眼,見他也在對著小雨的手掌發愣,知道師兄和她一樣,沒看到什麽「天蠶絲」,而且正指望她拿主意。
  她沒辦法,隻得伸出手去,在藍天手上摸了一把。
  不是她要輕薄這位師妹,她的性向很正常,對女人沒有興趣,實在是看不見所謂的天蠶絲在哪兒,和盲人摸象一樣,完全憑手感。
  一抓之下,看著藍天漲紅的臉,她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看不到的東西不證明是不存在的,因為她手裏確實握住了一根柔韌的細絲。
  天蠶絲是存在的,隻不過是透明到瞧不見的狀態,造物主果然神奇,劍仙的世界果然與眾不同,連物理現象也不是她這種仙界小白可以理解的。
  朝著溫道乙點了一下頭,蟲蟲握緊看不見的天蠶絲,轉到白鶴另一側偏後的地方。
  溫道乙大喜,依葫蘆畫瓢,看得一邊的蟲蟲直生氣。他這是哪門子的師兄,什麽事都讓她這個師妹拿主意!這讓她不僅懷念起燕二師兄。
  那位師兄不僅長得比較帥,性格也很Man。誰說大男子主義不好來著,完全看女人們怎麽適應並且加以利用這一點。
  白鶴叫了一聲,清亮的聲音聽來格外悅耳。接著,它翅膀一揮,飛了起來。
  蟲蟲開始時還有些緊張,但身體一騰空就發現腳下出現了一片淡紫色霧氣,約有幾平米的麵積,形狀不規則,霧氣中星星點點的閃光,漂亮亮了,讓人感覺是踩到鑲滿寶石的地毯上。
  原來這就是龍帝白鶴,腳踏星雲。
  她驚奇著,隨著白鶴越飛越高,隻見眼前霧氣騰騰,向上看不到天,向下看不到海,連不遠處的溫道乙和小雨都看不見了,霧中也有忽明忽暗的閃光,與別處的霧氣大不相同。
  不過他們飛行的時間並不太長,不過片刻,藍天就轉過頭來對她說:「蟲道兄,歡迎來到淪海島隱流。」

  3-6 燕師兄,我們生個孩子吧!
  一島的仙女!全體是美人!
  這是蟲蟲對滄海島隱流的第一印象。並且她很慶幸自己是男裝,相互之間對比不明顯,否則她會自卑得去跳海自殺。
  以前在現代的時候,她在網上看過清宮嬪妃的照片,感覺巨難看。當時她很有優越感,琢磨著自己清穿後,憑目前的姿色一定能傾城傾國,享盡阿哥貝勒的完愛。
  可是見了隱流的師姐師妹們她才發現——原來,美色在民間哪!
  她對滄海鳥隱流第二印象就是人間仙境四個字。
  本來雲夢山,已經奇美,但總有些孤冷清寂之氣,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不似滄海島這樣溫潤、精致、不染人間半點煙火般的脫俗。可能,也隻有這樣如夢如畫的山水才能養育出這些精靈般美麗雅致的女人來。
  第三個印象就是——整個島上都沒有男人。
  蟲蟲甚至懷疑島上連小蟲小獸也都是母的,所以導致了他們天門一派的人備受矚目,走在花木扶疏的小徑上,總有無數雙美目偷偷觀察他們,讓蟲蟲感覺天門派的是送展的珍稀動物。
  除了她和六師兄一組外,白沉香還派了十幾組人分不同時間,走不同路徑前來隱流送信。不過到達隱流後才知道,真實的信件隻有八劍弟子手中才有,大師兄商帝乙和八師弟尚黃乙手中一封,二師兄燕小乙和五師姐白玄乙、也就是容成花落手中一封,還有一封是在她和六師兄手中,其餘弟子所持之信全是空白。
  三師兄、四師兄還在聚窟洲督造快活林,這次並沒有來。
  現在蟲蟲終於明白白沉香並不是拿她做誘餌,而是這個狡猾的中年大叔把送給隱流島主的信分為了三個部分。必須三封信都送到,拚接起來才能看明白信的內容。這不僅是為了防止魔道中人半路截殺天門派中人,也是對八劍弟子充分的信任,因為有一組不到,信的內容就不會完整。
  這樣想來,蟲蟲心裏舒服多了。白沉香還算有點良心,沒把她當廢物、當吸引敵人目光的白癡看,終於把她當成真正的八劍弟子,終於把她和其他七個師兄弟一視同仁了。
  而這一次,是二師兄和五師姐這一組人最先到達的滄海島隱流。
  五師姐容成花落本來就是隱流出身,母親在隱流中身居高位,但她每五年才回隱流一次看望母親,而秘密棧道每三個月就換一次位置,所以她和二師兄在路上雖然沒有耽誤時間,但也是費了很大力氣才尋找到秘密棧道。
  他們稟明了島主送信的事後,隱流的姐妹們就四處活動,尋找其餘的迷信人,不過陰差陽錯之下,隻有蟲蟲和溫道乙一組遲遲未到。大家一直擔心他們出事了,哪想到他們居然神通廣大到自己通過秘密棧道來到滄海岸邊。
  「哇,二師兄。那邊有個姐姐一直看你耶。」蟲蟲以手肘碰碰燕小乙的肋下,曖昧的笑。
  「七師——弟,不要頑皮。」燕二師兄臉上露出可疑的紅暈。「島就那麽大,你已經逛了好幾天了,我們回住處去好不好?」
  「當然不好了,這美景我看多少遍也不夠。再說,天天待在屋子裏有多悶,我們說好去島那邊的礁岩釣蝦嘛!是吧,小八?」她擠擠眼睛,小八是她死黨,當然點頭附和。
  燕小乙無奈,隻得跟在蟲蟲身後向前走,努力忽略背後兩道熱辣的目光。
  島上容光逼人的仙女太多了,蟲蟲采取了逃避政策,一直裝男人,並且逼迫自己人對她改變稱呼,容成師姐也不能泄露她的身份,所以現在她是仙女們的蟲師兄,而不是蟲師姐。這樣還有另一樁好處,那就是仙女姐姐們對男人相當主好,如果問什麽問題,都會臉蛋紅紅的老實回答,配合得很。
  幾天來,蟲蟲打聽了些隱流的情況和她們島主的名字。島主叫竺竹,據說經常閉關,島上的事務全交由容成花落師姐的母親來管理。不過這回天門派來信,她卻是匆匆出關,親自處理的。
  信上要求八劍弟子聚齊後,連同隱流中人一齊去往平寧山禮佛寺,其餘弟子即刻返回雲夢山,所以現在這島上的天門弟子隻有六人了。
  事實上天天守在一起的是三個人。
  容成師姐見了母親,自然日日陪伴;大師兄做為六人之首,時時要聽從竺竹島主的招呼,研究一些「正經事」;六師兄一上島就被島上的奇花異草迷住了,整天蹲在花園裏當見習園丁;隻有二師兄和八師弟在蟲蟲的帶領下在島上四處閑逛。
  他們一心等著竺竹島主安排好島上的事,大家就會啟程前往平寧山了,聽說要召開仙道聯盟大會,商議如何對付魔道最近越來越危險、越來越明顯的舉動。
  無時無刻的,蟲蟲都在想念花四海。不過她沒有地方傾訴,而且仙魔兩道愈發劍拔弩張,她必須要為兩道的和平共處做出努力,使她和大魔頭的愛情障礙小一點。所以她目前看似到處閑逛,其實是一直試圖打聽幾千年前六道大戰的事。不過大家不熟,問得太突然會引人懷疑,不得已先套套交情再說。
  還有,以前六師兄曾經跟她說過,隱流有一樁功夫叫「流星閃馬」,學會後能跑得飛快,比肩澤精。蟲蟲心裏一直打著小算盤,
  打算著怎麽才能讓隱流把這私技大公無私的傳授給她,以後她私會大魔頭或者氣暴白沉香而逃跑時,跑路比較方便。
  「小八,你打聽過那位經常穿綠衣服的師姐叫什麽名字了嗎?」蟲蟲拔了一根草在嘴裏叼著,感覺著草根處土腥中帶著清甜的味道,心裏忽然想起躺在草地上,窩在大魔頭懷裏安穩睡著的情景。
  不能想!不能想!辦正事要緊!她甩甩頭。
  小八以為她著急聽他回話,連忙道:「那位師姐是隱流三大堂的中堂大師姐哦,聽說叫碧草,大家都叫她草草師姐。我猜就是因為她的名字,她才總是穿綠衣服吧。」
  「哦,原來是草草師姐。二師兄,我看草草視界八成是看上你了。」
  蟲蟲語出驚人,著實嚇了燕小乙一大跳,但更驚人的還在後頭。蟲蟲的話音未落,師兄弟三人隻覺得眼前一花,那位英婆颯爽,美豔逼人的草草師姐忽然站在他們麵前,直眉瞪眼咬牙切齒地對燕小乙道:「燕師兄,跟我生個孩子吧!」
  哇勒!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啊!居然有人比她還直接!而且看來這位草草師姐會流星閃馬啊,一眨眼就瞬移到了他們麵前。
  蟲蟲目蹬口呆,再看二師兄和小八,前者臉色蒼白得像個鬼,之後皮膚發紅到像個煮蝦,後者就像活見鬼了一樣。
  「那個——我們到了打坐的時間,先閃,這事慢慢商量!」蟲蟲看二師兄連氣也不會喘了,試圖以練功遁逃離現場。
  燕小乙從來沒這麽機靈過,聽蟲蟲一說,匆忙抱了一下拳,之後立馬逃跑,那速度也不比流星閃馬慢多少。不過他慌不擇路,鑽進了一條他們從沒有走過的小徑,蟲蟲和小八急忙追趕,三人都沒注意路口石碑上寫的「立止禁入」四個字,任草草師姐在後麵大聲阻止也沒用,直到小路盡頭豁然開朗,一潭清泉出現在他們麵前,潭後的石壁上寫著三個大字——綿延泉。

  3-7 這就叫歪打正著
  別說隻是一潭泉水,前麵就是刀山火海,燕小乙隻怕也會毫不猶豫的衝過去。
  可是眼前又是一花,草草師姐再度施展流星閃馬,攔住了三人。
  「這是本派禁地,外人不得擅入。」草草羞澀的神色這會兒正氣凜然起來。
  蟲蟲本來佩服這位師姐的直率,想看熱鬧的,但見燕師兄嚇得那德行,又有點於心不忍,抬步隔在兩人中間道:「草草師姐唐突美男,我師兄嚇壞了,慌不擇路,應該被原諒。」
  草草師姐雖然氣勢逼人,但身材嬌小玲瓏,比蟲蟲矮一些,此刻被蟲蟲擋住視線,看不到心儀之人,隻得向後退了一步,耐心解釋道:「綿延泉是我派立派之本、延續之根,就算本門中人非經許可也不能隨便進來。現在三位天門派的道兄——實在大大違禁。」
  「不是那麽嚴重吧?」小八到底是沒見過世麵的,一聽說闖了人家的禁地,有點害怕。
  「萬事也講個前因後果吧?如果不是草草師姐突然冒出來,我師兄不會被嚇得暴走。」蟲蟲挺了挺胸,但立即又佝僂起身子,不敢展示女性驕傲,隻鏗鏘有力地道:「人在驚嚇中兩眼一麻黑,哪還認得路徑。所以這無心之過,所謂不知者無罪,這裏又沒別人,草草師姐就當沒看到好吧?」說著眨了一下眼睛,「真把我們師兄弟三人關到地牢裏,有誰和草草師姐生個孩子呢。難不成,你喜歡我大師兄,或者六師兄?」
  草草很果斷地搖頭,伸手一指燕小乙道:「我要他的孩子。」
  「還是的。大家都快成親戚了,有什麽事不好商量?」蟲蟲笑眯眯地,全不管身後的二師兄直抽冷氣。
  這個七師妹啊,問都沒問他一聲就把他賣了!
  本來上島後,他是覺得有點不正常,隱流的師姐師妹們雖然絕少與異性相處,但也曾出島執行過任務或者參加過仙道論法會,不是完全與世隔絕,可為什麽她們注視天門派一行人的眼神那麽奇怪呢?充滿了算計和審視,似乎要有什麽重大決定,並在他們之間進行挑選。
  這讓他有些不安。但因為這種審視不是隻針對他,後來想想,以為這隻是隱流對外界的戒備而已,因此雖然忐忑,倒也忍耐著沒說什麽。
  沒想到,隱流的師妹這樣大膽,居然提出這種大違常理的要求,而他的七師妹,居然為了脫身攀起親戚來!
  「七師弟!休得胡鬧。」懊惱慌張中,他也沒忘記不要泄露蟲蟲的身份,一向剛正的心居然有點惡意的快樂。
  那個叫小雨的小師妹對七師妹好得很,說不定也要和七師妹百年好合,到時候看這位古靈精怪的七師妹要怎麽辦?
  蟲蟲回肘撞了一下燕小乙的胃。心想他們哥仨跑到人家的聖潔之地了,雖說是無意,好歹也脫了身再說。不過讓他施個美男計,他那麽緊張幹什麽?
  她不理燕小乙,改變談判策略,決定懷柔,對著隱流的中堂堂主笑著,顯得又純真、又沒有心機。全沒剛才誓死保衛師兄清白的勁頭,「草草師姐啊,別看我師兄長得怪好看的,實際上是繡花枕頭,膽子一向不大。師姐也知道,你的要求確實那個——太突然了一點,師姐是世外高人,不理世俗,我師兄拘禮慣了,所以嚇得跑路。不過他跑得倉皇,我們追得也急切,根本沒看清這裏是怎麽回事,這個不應該算冒犯了貴派禁地吧?」
  她說一句,草草就點一下頭,似乎大為讚同,但還沒等蟲蟲得意,她又加上一句:「蟲師弟說得對,但事關重大,我隻好稟明島主,看要如何處理。放心,我會為你們求情的。」
  蟲蟲無奈的翻了翻白眼。
  看來這位師姐人雖然直率,好像很好糊弄似的,卻認死理得很。她不過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持一下禮節,免得白沉香將來為難,難道還有什麽好害怕的嗎?
  但既然現在怎麽說也說不通,她也不費勁了,就不相信隱流做為天門派的友好幫派,竺竹島主能把他們怎麽地?
  想到這兒,她不再偽裝友好善良、謙恭可愛,挑釁似地轉身繞過草草師姐的身邊,直接向那個什麽綿延泉走去,把其他三個人嚇了一跳。
  如果說剛才是誤入,現在她可是明目張膽硬闖了。
  「蟲師弟,止步!」草草是個火爆脾氣,看蟲蟲這樣,不禁有點火了。
  「幹嘛止步?反正我們無辜的,師兄弟三人也要以莫須有的罪名問罪,我何不看個夠本,也不枉我們白擔了這個虛名。小八過來,你看這潭水好清澈啊。」
  「男人更是不得靠近!」草草要跳腳了,可是卻站在原地不動,因為這地方不止外人不能進,隱流中人未徑許可,也是不能接近的。
  切,誰理她!惦記她師兄,卻和她這小姑子橫眉立目,哪有這麽不明事理的。再說了,這到底有什麽寶貝,這麽緊張?
  他們本就是無心之失,如果非要拉他們見官,正好借機和竺竹島主過過招。
  反正這麽多天了,她一直試圖求見島主而不成,現在機會不是送到眼前了?
  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就叫歪打正著。
  這就叫富貴險中求。
  呀?不過是一潭平平無奇的泉水而已,雖然潭水清澈,潭邊種著些奇花異草,走得近了,迎麵一股撲鼻的泉水甜香,但也沒有什麽稀奇。不過,似乎今年滄海島有旱情,潭水水位偏低,大概隻有一半水量。
  小八聽到蟲蟲的招呼,但沒敢上前。他為人純真質樸,雖然年輕愛鬧,畢竟也是守禮的,沒有蟲蟲那種規矩就是用來破壞的思想。
  一邊的草草見蟲蟲根本不理會她的命令,意外之下大為焦急,揮掌虛空一劈。
  燕小乙離草草較近,看得清楚,心知自己這位七師妹有多少道行,雖然她已經奇跡般渡過了脫胎期和換骨期,輕鬆擁有了別人要苦修百年的功力,但畢竟不是人家隱流中堂堂主的對手,匆忙中伸手去拉草草的手腕。
  兩人皮膚一經接觸,蒸小乙感覺入手滑膩,心頭一跳,草草則幹脆反手抓住燕小乙手掌。
  燕小乙有心想要甩開,卻又怕草草傷害蟲蟲,隻得尷尬僵住,終於還是為這個師妹獻了身,呃,手。

  3-8 不一樣的島主
  「蟲師弟,倘若你再不回來,休怪我出手無情!」草草繼續威脅。
  蟲蟲怎麽會理會她,還故意半轉過身做了個鬼臉。白沉香不在身邊,想氣人一直找不到機會,還是草草師姐善良,讓她的惡劣因子可以偶爾散發一下。
  不過她沒得意多久,正要廢話的時候忽然看到草草身後出現了一名美貌少女,身著鵝黃的衣裙,臉上笑盈盈的,年紀和她相仿,法力卻很高,隨便一伸手就把她吸了過去。抓住她的衣領。
  這樣對她吸來吸去的,以前隻有大魔頭才會做。想著,蟲蟲心頭一酸。多日的相思,終於化為淚水。
  黃杉少女嚇了一跳,忙問:「怎麽了怎麽了,傷著你了?罪過罪過,白師兄會生氣的。」
  白——師兄?就是說這美妞和白沉香是一輩兒的人,也就是她的師姑了?都怪這個世界古怪,修行的人都有很長的生命,法力高到一定程度,人的自然衰老就會變得極為緩慢。弄得幾十和幾百歲,甚至上千歲的人呆在一起都分不出大小。
  就像她和花四海,本來是千年魔頭對新鮮偽羅莉人類,絕對的老牛吃嫩草,可是從外表上看,似乎相差不過五歲,般配得很。
  「幹什麽拉我過來,難道這是隱流的待客之道,就是以武力服人麽?」蟲蟲掙紮了兩下沒有掙開,知道與這黃衫美人的法力相差太大,於是先開口擠兌人,好保護自己的安全。
  「不是啊,綿延泉是不能隨便靠近的。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就會鑄成大錯,我絕對好心。」黃衫美人點了點頭,很真誠地說。
  蟲蟲還沒回話,就見草草搶上兩步,施了個姿勢極其優雅的合掌禮道:「島主,草草有罪,讓外人進了綿延泉禁地,請島主責罰。」
  島——島主?就是這個年輕的美妞?她不是應該和白沉香一樣是個中年人嗎?為什麽看起來倒像是草草的師妹呢?難道隱流換島主了?不對啊,這麽大的事天門派應該知道。可是他們從沒聽說啊。
  蟲蟲愣了。燕小乙和小八也愣了。
  黃衫美人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略帶得意的笑道:「看來我閉關成果顯著,這駐顏術算是小成了。果然功夫不負苦心人,隻要努力,沒什麽辦不到的。」
  她自顧著說得開心,似乎把外人闖入禁地的事扔到脖子後麵去了。
  蟲蟲就站在她身邊,聽說鳥主閉關是研究駐顏術,不是為了修道升天,立即湊近了過去,鼻子都快撞到人家臉上了,隻見那肌膚細膩光滑,吹彈得破,不禁讚道:「原來這就是最完美肌膚,嬰兒般的。柱子島主,教我教我,美容心得應該分享啊。」
  「柱子?這名字不錯哇,聽起來很厚道似的。」竺竹笑道,一點不以蟲蟲的胡說八道為意,「駐顏術你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蟲蟲對竺竹島主大生好感。她心目中,竺竹島主和白沉香應該是同一類人,拘謹嚴肅,到哪兒都端著一派之主的架子,每天憂國憂民、不苟言笑。沒想到這位與白沉香齊名的人物居然嬌憨可愛,爽朗大方,不像是一島之主,倒像個在江湖中闖蕩的武林少女,讓人覺得親切、放鬆。
  「流星閃馬也教一下吧。」蟲蟲衝口而出。
  竺竹一愣,隨即臉上微紅道:「白師兄要你來學的麽?」
  「我師父沒告訴我這些,不過是我仰慕貴派道術法學而已。」
  話說出口,蟲蟲覺得自己的要求有點得寸進尺了,畢竟這是人家的私技,直接提出要求實在太唐突了。聽說古代人都是以技自秘的,怎麽會輕易教人?
  沒想到竺竹微微搖了搖頭道:「我雖是一島之主,但我們隱流分上、 中、下三堂,道學略有不同,流星閃馬是中堂之術,你倘若要學,不如請教草草。她的師父是我的師姐,修為比我可強多了。」
  蟲蟲聞言瞄了一眼垂首站在一邊的草草和燕小乙,心頭大樂。HOHO,既然草草師姐惦記著二師兄,那找她想學點,什麽秘技可方便多了。不急不急,慢慢等魚上鉤。
  「鳥主,道術切磋之事暫可後議,天門派三位道兄闖入綿延泉,這事——可怎麽辦好?」草草插嘴道。
  蟲蟲氣不打一處來,心想草草師姐也太耿直了,島主都不太在意,大家裝著不知道不就算了嗎?非要她三番五次的提出來,真是沒事找事!
  就見竺竹有些為難地撓撓頭,猶豫了一下道:「那大家就到明月樓台去,看看要怎麽處理這事吧。」
  她既發了話,別人哪有反駁的,一行人七拐八拐,來到一處地勢寬闊的亭台。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外貌約三十上下的美婦正吩咐幾名女弟子事情。
  那美婦是容成師姐的娘親,蟲蟲等三人入島時見過,島上的人都叫她容成管事。而這些女弟子中包括小雨和藍天,看到他們進來,小雨瞄了蟲蟲一眼,連忙又低下頭去,麵紅過耳。
  蟲蟲心裏一凜,突然有些警覺害怕,心想隱流的姐妹不知為什麽,好像個個懷春似的,他們師兄弟五人一到島上就備受關注,別回頭小雨真看上她,那可怎麽辦才好!狼多肉少,被人分而食之,隻怕滋味不太好受,況且她還是個假冒偽劣的。
  「島主。」那美婦起身施了個禮,見竺竹丟了個眼色過來,連忙把房間內的人都譴走,隻剩下草草和天門派的三個「罪人」。
  「出了什麽事?」容成管事問。
  竺竹沒說話,坐到正當中的太師椅上,對草革點了點頭,顯示出幾分島主的氣派來了。
  草草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一遍,居然連她向燕小乙求偶的事也沒落下。她說得正大光明,沒有一絲扭捏,倒讓一邊的燕小乙麵紅耳赤。
  竺竹歎了口氣道:「草草,這事你做得對,沒有聲張,沒有讓這事最後鬧得沒有回護的餘地。不過你也真是的,我明白你是為了隱流著想。可是——人家外麵的人會嚇壞啊。」
  草草挺直了脊背,「男歡女受,繁衍生息,這是天道自然,有什麽不能接受的?」
  她說得有些道理,又理直氣壯,讓竺竹和容成管事一時沒有說上話來。
  草草要和二師兄XXOO,生個孩子,這和隱流有什麽關係?難道這裏發生了什麽驚天大事,要靠男色來拯救?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端莊的仙女們會看到男人就好像要流口水似的了。
  可是這也太蓋了,能有什麽天大的理由?實在說不通!這麽想著,蟲蟲的腦海裏突然有一道亮光一閃而過,因為太快了,沒有讓她抓到,但就是讓她覺得有什麽事不對頭。

  3-9 被軟禁了
  不過,蟲蟲非常非常不喜歡草草那種把她的二師兄看成是囊中之物的樣子,忍不住反駁道:「你說的沒錯,可是人與人不同,生長的環境也不一樣,接受事情的程度也不同。我師兄熟悉倫理綱常,不喜歡這麽直接不可以嗎?難道男歡女愛,繁衍生息一定要按著你的那套來?我們天門派偏偏喜歡兩情相悅,花前月下,有罪嗎?我看草草師姐的態度硬得很,難道要強了我師兄去?」
  抬頭一瞄竺竹,見她似要笑出來一樣。
  容成管事忙道:「蟲師侄真會說笑話,哪能呢。可是你們——怎麽就跑到綿延泉去了呢?」
  大家都知道天門派白沉香手下的七弟子叫姚蟲蟲,道號螞蟻,但隱流鮮少與外界交往,所以就連容成管事也不知道她是女的。
  「還不是讓草草師姐追得慌不擇路。」蟲蟲對著草草偷偷吐了下舌頭,「再說了,既然是這麽重要的地方,就應該有人把守啊。島上沒有別派門人的時候還好說,既然來了客人,就應該防範。而且你們事先也沒提醒我們啊,如果我們師兄弟三人誤入禁地是錯,那麽貴派也要負上一點責任。」
  她很會狡辯,在雲夢山時能氣得白沉香吐血,這會兒據理力爭,自然在口頭上占了上風。
  「如果之前是誤入,後來我攔著你們,你幹什麽非要跑到泉邊去。」草草懊惱地道。
  蟲蟲語結,後悔自己剛才是太仕性胡鬧了一點,勉強辯解道:「不就是普通泉水麽。我又沒跳進去洗澡,再說泉水都沒了一半了,難道我看一眼水會更少嗎?」
  說完,她偷瞄隱流的三人,見她們臉色驀然全變了。
  「幾日未去,泉水又少了嗎?」竺竹一直笑眯眯的神色變得沉重起來,秀氣地眉蹙著,顯得分外懊惱。
  不過她這話不似問別人,倒像是喃喃自語,一邊的容成管事和草草也不說話,全部一臉憂愁,房間內的氣氛一時壓抑無比。
  天門派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隱流究竟出了什麽事情,隻知道肯定和這表麵平平無奇,但實則事關重大的泉水有關。
  過了半晌,竺竹才道:「綿延泉本是我隱流中的私密,非我隱流中人,隻有禮佛寺的南明大師才略知一二,就算容成花落師侄拜在天門派下修行,也會絕口不提此事。如今——此事真是難為,隻好暫時先委屈三位師侄一下,待在住處不要隨意走動。我們商量商量再做決斷,可好?」
  蟲蟲往燕小乙身邊縮了一下,頗感意外。
  可好?她說不好能有用嗎?到了人家的地頭上,隻有聽話的份,他們師兄弟三人現在是待牢的小羊羔。
  這位竺竹島主給她的第一印象是個隨意而好說話的人,沒想到遇到大事也不含糊的。
  聽她弛意思是要把他們軟禁起來,研究後才決定是殺是剮、是蒸是煮。
  不過,那個泉水有什麽秘密,居然重要到看一眼也會被抓?可是表麵看來真的沒有奇特之處,難道是人家的聖地,有宗教意義?就算無意間冒犯了也會被殺人滅口?!
  不會不會,大家是友好幫派,她們不會下毒手,再說白沉香也不會答應別人魚肉自己的弟子。
  他老人家雖然平時比較嚴厲,卻頗有點護犢子的傾向,他可以打罵,別人動他的八劍弟子,他絕對會拚了老命。
  但,就算他不答應,他現在也不知道這裏的情況,如果隱流的人把他們殺了吃肉,等天門派的人發現有三個倒黴蛋掛了也晚到世界末日了。
  難道她要魂飄十洲三島,讓白沉香也弄個什麽壺中世界,把她當寵物養?而且她吏成了魂魄,要怎麽推倒花四海,和他雙宿雙飛?
  不行,不能把命運交到別人手上,得想辦法跑路,就這麽定了!
  「此乃我們師兄弟的無意之舉,但既然鳥主有令,我們自當遵從,希望這個誤會能盡快解釋清楚。」耳邊傳朱燕小乙淳厚穩定的聲音。
  關鍵時刻,二師兄還是很有點沉著風度,十足仙氣的,聲音也誘人。
  如果此時他是站在高高的懸崖之上,讓衣風吹動他的長衫,讓明月映照著他的臉頰,就是好一張帥哥擺酷圖。
  隻可惜目前形勢不對,氣氛不對,雖然草草師姐還是兩眼發亮的看著他,好像餓狗看到了肉包子。
  也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草草師姐對二師兄的企圖呢? (撫著下巴思考中,邪笑中——)
  「師侄們放心,我派並非有意為難,不過事關重大,要想個萬全之策才好。」竺竹依然溫和地說:「容成師姐,麻煩你帶三位師侄下去,然後即刻回來議事。對了,一定不能怠慢了天門派的貴客,不然白師兄要生氣的。」
  切,你把白沉香的三個心肝寶貝關起來,他不生氣才怪。
  說不定,為了防範,還會把另三個也軟禁起來,包括五師姐也不能幸免。
  蟲蟲想著,轉頭向後望去,就見草草目光殷切的盯著燕小乙,而竺竹神色古怪,但那張皮膚好到讓人流口水的臉還是容光煥發,不禁道:「柱子島主,駐顏術別忘記教我。」
  死也要死得漂殼嘛!這叫此生為了美,死都不後悔!
  竺竹點頭道,「嗯,我一向說話算話的,這不過是末流小術,回頭我把心法寫下,讓草草給你送去。」
  嗯,這個島主真是大方可人,連自己悟出的駐顏秘術也說給人就給人。
  蟲蟲開心地致謝,然後故意挽起燕小乙的手,以眼神威脅他不準甩開,在草草的殺人目光中被帶去軟禁了。
  她是故意的,因為她想明白了,要想逃離滄海鳥,跑到平寧山禮佛寺去找白沉香作主,燕二師兄怕是要犧牲了。
  不過他當師兄的,為了保護師弟師妹而豁出命去本來就是應該。所以,不內疚不內疚!
  事實上蟲蟲對隱流的秘密並無興趣,她隻想知道十洲三島的第一次六道大戰是為了什麽?魔、妖、鬼三道為什麽會輸?為什麽仙、天兩道會心甘情願把花花世界讓給最沒有法力的人道來管理?花四海又為了什麽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挑起爭端?
  不過她發現她的命運軌跡相當奇怪,越是不想卷入什麽事,就越是有各種奇怪的事情如一團亂麻似的纏上來。
  出於萬事偶然中也有必然的規律,隱流突然摻合進她的生活,會不會和當年的六道大戰有關聯呢?
  白沉香總說她是福將,那麽她會不會誤打誤撞的找到她要的答案呢?
  三人就在蟲蟲的一路胡思亂想中回到了住處。
  其實,他們沒有龍帝白鶴根本就離不開滄海鳥,但隱流中人也許是怕他們在島上亂闖,居然還安排了崗哨,雖然還不至於把門鎖起來,可蟲蟲已經很惱火了。

  3-10 勝利大逃亡
  要離開滄海島,而且要快!
  這是蟲蟲的決定,也是和其他師兄弟達成的共識,包括大師兄和六師兄。雖然他們單獨被軟禁在一個隱蔽的院落中,大師兄和六師兄被用種種借口擋在了外麵,但天門派有一種秘技,名曰傳心術,隻要是天門中人就可以通過心語交流。
  隱流的人當然會防著這一點,在院外設置了法術屏障,不過他們不了解,法力最低的姚蟲蟲同學在其他方麵雖然菜得很,卻身負古怪而強大的金光神氣,本人又對傳心術很有心得,幾乎是無師自通的,所以心語穿透屏障,和外麵的師兄隨意交流不在話下。
  他們被關起來的時候是頭一天下午,所以他們決定第二天晚就行動,以免隱流很快會做出於他們不利的決定。
  殺他們滅口倒不至於的,但用仙法封住他們的部分記憶,或者關上個千八百年的也夠戧啊,蟲蟲將會許久見不到花四海,肯定會相思致死。
  其他師兄弟本來覺得封住記憶的處罰也不是不可以接受,誰讓他們看到了人家秘不外傳的隱私的,雖然他們是無意,雖然那泉水實在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可蟲蟲堅決反對。記憶是他們自己的,同身體發膚一樣屬於自己,別人憑什麽說封就封!這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人權?其他師兄弟說不過她,又覺得隱流確實小題大做,心中起了同仇敵愾之意。於是同意了蟲蟲的計劃。
  其實蟲蟲這麽急著離開隱流,還有一個原因——她懷疑花四海跑到滄海之濱來了!
  他們被軟禁起來的當晚,她雷厲風行地趁著月黑風高,蹲在牆根下的花樹叢中,尋找院牆上有無方便逃生的狗洞。
  這時候,忽然聽到兩名隱流的看守在牆外小聲聊天,說最近幾天魔道的人在滄海邊活動頻繁,不僅古怪山、莫嗅澤中出現大量魔兵,似乎要搜山一樣,還有小股魔門中人試圖渡過滄海,尋找滄海隱流。
  她們猜測魔道是要對隱流動手了,驚慌之餘又非常驕傲。覺得沒有龍帝白鶴帶領,魔道肯定會在滄海上空的星雲中迷路,根本找不到隱流的所在。所謂滄海易渡,隱流難尋嘛!
  這些話聽到蟲蟲的耳朵裏,使她心頭劇震,猜測出另一種可能。
  大魔頭人雖然走了,心卻還在惦記著她,也許是派人守在了古怪山、莫嗅澤之外,見她久久未出,以為她出了什麽事,於是又返回來尋找。如果她猜的是對的,證明大魔頭心裏有她。
  或者說,不隻是「有」,而是「很有」。
  這讓她又開心又擔心,開心的是自己的感情是有希望的,大魔頭想拒絕卻情不自禁。擔心的是他冒然闖到滄海上來,迷失在星雲之中。雖然他法力無邊,但再強大的人也無法和自然之力抗爭。何況他身上的傷那麽重,從無窮山上開始,就一直傷上加傷,越傷越重。
  所以,她更急著要走。
  問題是要想從滄海島上離開,不能力敵,隻能智取。一來不能傷了兩派的和氣,二來想要硬闖也是不明智的。
  想來想去,也隻有利用人際關係,造成對方防守的漏洞才能實現目標。她的設想很完美,師兄弟們兵分五路出擊,除了五師姐容成花落,每個人都有任務。
  五師姐是隱流出身,因為是天命的八劍之第五劍主,能駕禦驚鯢劍而拜入天門派門下。現在她的地位比較尷尬,忠於隱流就會背叛師門,忠於師門就會背叛出身之地,所以蟲蟲和師兄們商議,決定所有地事都瞞著她,到了離開的時候,迷昏了她直接帶走就是,不必逼她選擇,讓她為難。
  大師兄負責逼宮,堵在議事廳門口,一定要求麵見島主,如果見到自然據理力爭,但很大的可能是竺竹島主避而不見,那麽大師兄就繼續「強烈」要求,吸引隱流中大部分人的注意。
  也就是說,大師兄起的是聲東擊西的掩護作用。
  趁著大部分人被大師兄吸引了注意力,六師兄就去尋找龍帝白鶴地所在,並為晚上偷走這些領路鳥而做好準備。
  六師兄的障眼法是師兄弟八人中最厲害的,很有技巧性和欺騙性,他和大師兄雖然沒有被軟禁,但實際上也有人監視,而他如果施展障眼法,騙過幾個低級的小仙女是絕對絕對沒請問題的。
  說來可笑,八師弟手持的真剛劍最是狂猛暴烈,但他的獨門小法術卻居然是迷魂術,對比懸殊,不過這也使他在整個行動中要負起非常重要的責任。
  八師弟未修仙前是獵戶出身,因為無意間跑到雲夢山玩,無意中撼動了神劍而被收為八劍弟子。他修行時年紀非常小,千百年的歲月後也不過是少年的品性和樣貌,活潑好動,喜歡肉食,和天門派的清靜苦修之舉格袼不入,不過他為人老實忠厚,不像蟲蟲那樣專門藐視權威,所以這麽多年也沒鬧出大事。
  不過天門派還有一位率性而為,屢犯門規的人物——西師叔蒼穹。
  他老人家好酒,而有酒就要有菜,於是一老一小非常投機,常常到後山偷獵。但蒼穹師叔覺得直接殺死動物,讓它們直麵死亡有些殘忍,所以從他的法術「酒迷離」中創造出一個小分支「迷魂術」,傳授給了八師弟,讓他在打獵時使用,可以使動物進入昏睡狀態,在甜美的夢境中成為下酒菜。
  蟲蟲覺得蒼穹師叔的「善良」是做給掌門人看的,因為白沉香不可能不知道師弟和徒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殺生。這不過是讓他睜一眼閉一眼的招數,但卻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在逃離滄海島的時候,八師弟隻要施法迷昏守衛的仙女們,大家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大功告成了。
  當然在整個勝利大逃亡的計劃中,二師兄燕小乙起的作用是最大且最無可取代的。總的來說——就是——那個——恐怕——必須要他犧牲色相,因為守衛的頭兒正是草草師姐。
  為了說服二師兄出力,蟲蟲費了相當的口舌。從天門派的榮辱興衰,到師妹她的人生道路,縱橫時間與空間,貫穿人生和道法,並反複強調這不是卑鄙無恥而是兵不厭詐,是智謀的最高境界,才讓燕小乙好像慷慨赴死般點頭。
  因為怕隔嬙有耳,這番肯談完全用心語來表達,蟲蟲差點累吐了血。
  其實,不過是讓二師兄當一把男間諜,和草草師姐到院子最西端的空房間內獨處一下,哄得草草師姐不認識東西南北,不用真的獻身,隻讓法力最高的守衛隊長遠離行動中心,並蔬忽防範就好。
  要知道草草師姐修為高深,比大師兄還高出不少,小八那點法術迷不倒她,反而有相當大的可能在行動時被發現。但是讓她和二師兄耳鬢廝磨、戀奸情熱,他們逃離滄海島的行動就簡單多了,到時候以雞鳴為號,小八以迷魂術攻擊草草師姐,同時燕小乙近距離出手,不信草草師姐不倒。
  萬事俱備,隻等天黑啊!
  蟲蟲做為行動總指揮磨拳擦掌,不但不怕,反而有些興奮和期待。也許出了滄海島,就又能看到大魔頭了,而且她還有點好勝和競爭之心。滄海島隱流又如何,照樣關不住天門派小小的八劍弟子!
  話說,小八學雞叫還真像!

  3-11 天門派的笨蛋們
  一切都很順利,或者說太順利了,順利到蟲蟲心裏直發毛,感覺不真實。
  正當燕小乙羞羞答答的不知如何提出要與草草師姐「單獨談談」的時候,草草師姐卻來提審「犯人」了,因為審問的問題比較秘密,所以他們去的地方是院子的最西邊,比蟲蟲所盼望的還要西。
  一瞬間,蟲蟲心裏隱約預感到二師兄有可能清白不保,產生了一些想要停止行動的念頭,但最終還是自動忽略掉不安,心想二師兄法力不低,肯定不會任人宰割。如果草草師姐真的要霸王硬上弓,二師兄肯定不配合,十之八九還會暴怒,大家鬧起來,頂多就是他們逃跑不成,勝於現在連嚐試也不做。
  她從沒有想過男人是有天生的弱點的,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任何事情也都會有發生意外的可能。她隻是等草草帶著二師兄離開後,就立即宣布離島大計正式開始。
  小八率先施展迷魂術,不過以前他迷的都是動物,如今要迷人,自然要費上一番力氣。
  事實上,他費了相當的力氣與時間,急得蟲蟲以為要這麽耗到天亮,大家通通被抓,跑路不成。
  好不容易等小八滿頭大汗的偷跑到院子中,然後興奮地跑回來表示所有的崗哨都已經放倒,蟲蟲連忙以心語聯絡大師兄和六師兄,通知他們立即行動。
  按計劃,六師兄會用障眼法騙過監視他們的人,然後他去偷龍帝白鶴,大師兄去偷五師姐。而小八會潛到院西頭去,以雞嗚為號,雙管齊下偷襲草草師姐,救出虛以委蛇的二師兄,再然後大家直奔島南而去,最後會合在一起,駕鶴渡海。
  駕鶴是很帥的舉動,很有神仙氣,雖然如果是駕鶴往西彩頭不太好,但現在也顧不得了。
  (駕鶴西去一般是指修道的人掛了。)再說他們根本不知道出了島要飛哪個方向,一切交給白鶴就是了。
  為了節省時間,她施展傳心術的時候,就打發小八去救二師兄了。以小八那能力,她估計至少也要一柱香時間,沒想到還沒到半柱香,小八就跑回來了。他跑得慌張,腦袋直撞向門框,居然不知道疼。
  「怎麽?草草師姐發現了嗎?」蟲蟲急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不過好奇怪,小八一張臉漲得通紅,嚅嚅的欲言又止,半天才說出兩個字:「好了。」
  「好了?什麽意思?救出二師兄,放倒草草師姐了?」
  這話問得小八頭都抬不起頭來了,隻「嗯」了一聲。
  蟲蟲雖然奇怪,但她一心想跑,也沒多想,拉著小八就往外衝,正看到二師兄從院西急步走過來,衣衫有些不整,整個人的狀態不太對,不敢看人似的。和他說什麽都偏著頭,神色間有些慌亂和氣急敗壞。
  「速度!速度反應!」蟲蟲神氣兮兮地低聲命令。然後帶頭跳出牆去,沒有忘記控製法術,以免引起巡島仙子的感應。
  三條黑影鬼鬼祟祟的從偏僻的院落直奔島南。
  月色很亮,這給三個人增加了難度,而且大概是隱流中人故意的,關他們的地方在島的最北,他們差不多要橫穿過整個島嶼才行。
  好在蟲蟲不是和六師兄一起行動,而是方向感極強的二師兄和小八,否則說不定在花木蔥鬱,地勢迂回的島上亂跑,蟲蟲會直接摸到竺竹島主的房間去,讓人家逮個正著。
  她所擔心的六師兄的路癡狀態也因為他提前趟過道、踩過點、而不存在了。
  總之,清醒的師兄弟五人外加昏睡狀態師姐一名順利的在島南集合起來。
  「白鶴啊白鶴,今天全靠你們了。」蟲蟲欣喜的看著六師兄牽著三頭白鶴,它們脖子上的天蠶絲在日光下看不到,此刻在明亮的月光下反射出象牙白的光芒,看來美麗極了。
  其實滄海島上的一切都美麗極了,地方好像是人間仙境,人也好像是精靈下界。如果有選擇,她很想和心上人、和喜歡的師門中人一起生活在這個地方,隻可惜這裏不屬於她,她的自由和愛情就在遠方。
  「我們走吧。」大師兄商帝乙回身望望,微歎了口氣。
  隱流本是天門派在仙道中的朋友,沒想到居然為了一點小事而做出趁夜逃跑的舉動。
  這相當於是—種挑釁,以後不知道要怎麽和師父交待,如果隱流興師問罪也不知道如何終了。
  他是八劍弟子之首,應該負起照顧師弟師妹的責任,但願,他這回聽了七師妹的話不是錯誤的決定。
  他背著昏睡的五師妹牽起一隻白鶴,二師弟和七師妹牽一隻,六師弟和八師弟牽一隻,當三組人全部準備好,他深歎了一口氣,低喝道:「起!」
  龍帝白鶴,腳踏星雲,多麽優雅和神奇的畫麵啊!
  可是——這畫麵沒出現。因為白鶴根本沒動,倒是有一隻伸出長長的脖子,在七師妹身上蹭了蹭,發出輕細的叫聲,似乎在撒嬌。
  師弟妹的眼睛都詫異地看著他,商帝乙有點尷尬,再低喝了一聲,在聲音中還夾雜了幾分法力,並抖了一下天蠶絲做成的韁繩,但,白鶴仍是不動,悠然自得地站在原地。
  接著第三次、第四次、第N次,結果是一樣的。
  焦急之下,他的聲音不禁大了起來,嚇得小八一個勁兒的打手勢,要他小心別吵醒隱流的人。
  「是不是要駕禦白鶴,需要——特殊的法咒?」一直不開口的燕小乙突然道,雖然還是眼神躲閃,不敢看人,但這句話卻說得一清二楚。
  大家麵麵相覷,蟲蟲則一直祈禱有條地縫突然出現,好讓她一頭紮進去。作為整個行動的總指揮,每一步計劃都是她定的,沒想到她和往常一樣,又忘記考慮最關鍵的問題。
  他們要想離開滄海島,沒有龍帝白鶴是不行的,她以為偷了白鶴就萬事OK,卻沒想到這些家夥不聽外人的話。
  難道就這樣失敗了嗎?難道就這樣功虧一簣?不行不行不行!
  蟲蟲放開韁繩,在白鶴身上東摸西摸,尋找「開關」,嘴裏念念有詞,全是指揮白鶴起飛的話,威逼利誘、軟語相求、諂媚賄賂全用上了,但白鶴隻是回頭輕啄著她的頭發,卻連翅膀也不肯揮動半下。
  「死鳥,再不帶我們離開,就殺掉你吃肉!」無奈之下,她偽裝凶狠,伸手扯了一下白鶴頭上金黃色王冠樣的鳥冠。
  這一次,白鶴終於有反應了。
  但,不是蟲蟲預期中的。它嗚叫了起來,在夜深人靜之際,清亮的聲音立即響徹整個島嶼。
  幾個人大慌,全體不約而同的回身望去,失望的發現一切都晚了。
  月光下寂靜的滄海島上,各色霞光四起,宛如一個黑而透明的罩子被四湧的寶氣紛紛穿透,顯然受到驚動的隱流中人已經發現他們逃跑的事,已經各禦法寶追了過來。
  而白鶴繼續一聲一聲地叫起,仿佛在說:來啊,天門派的笨蛋們在這兒哪!

  3-12 精神控製
  「怎麽辦?怎麽辦?」蟲蟲下意識地看向商帝乙,因為他是「大」師兄,身材也最高大,心理上有主心骨的感覺。
  商帝乙不愧是大師兄,雖然心裏也亂了,表麵上卻很平靜,微睞起來的眼睛看來還很有點高深莫測的感覺,「很簡單,有兩條路。一是被抓回去,二是我們徹底迷路,你們要如何?」
  幾個人大眼蹬小眼,一時不能決斷。
  照理,當然是被抓回去比較安全,但是這太丟人了,不僅沒有擺脫被關押或者被強行封住記憶的命運,還使天門派顯得很無能,計劃了半天,居然要灰溜溜的回到人家的地盤上去。
  可是,如果要威風,要麵子,就可能迷失在星雲裏,那還不知道要怎麽終了呢!
  「燕-師-弟!」風中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叫,有一道赤紅霞光當先向島南飛來。聽聲音、看氣勢,一定是草草師姐。
  燕小乙一凜,而後神色扭捏,在月光下都看得出來他的臉有多紅。
  「我讚成離開,不能再被抓回去,免得墜了我八劍弟子的名聲。」他說:「雖說沒有龍帝白鶴就不能找到陸地,但我們有神劍,說不定能受到指引。」
  蟲蟲懷疑地看著二師兄,忽然覺得他剛才一定和草草師姐發生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不過她現在沒有心情八卦,因為那些霞光已經越來越近,害她心慌萬分。知道必須做出決斷。
  「我也選擇離開。」她一咬牙。
  無論如何,絕不能未戰先退。再說如果真的迷路,竺竹島主一定會派人尋找。天門派的人是從她手裏丟的,說到哪兒她也要負責,所以他們不用龍帝白鶴渡海未必是死局,而且至少還贏得了一點點兒的逃跑機會。
  萬一成功,白沉香一定大大的有麵子,因為八劍弟子是唯一沒有用龍帝白鶴引路而離開隱流的人,到時候就算隱流竺竹島主來興師問罪,白掌門開心之下也會大力回護他們。
  「物品跟七師姐。」自從加入天門派那一天,小八就盲目崇拜蟲蟲這個什麽都敢做、什麽都敢說的師姐,此刻當然一心向著她。
  商帝乙看了看六師弟溫道乙,見他無可無不可的笑笑,知道他一向隨和,目前的決定都在自己了。再回身一看,見追到最前麵的霞光已經落地,僅身著中衣的隱流中堂堂主鬢發散亂,率先急步走來,心中忽然升起被敵人追擊的感覺,豪情頓起。
  他以前的身份無比尊貴。未被師父帶入十洲三島修煉之前,千軍萬馬也不放在眼裏,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事做得多了,難道怕了這些小小的追兵嗎?
  「好。我們走!」他大喝一聲,氣貫丹田,一舒一直小心翼翼的悶氣,害蟲蟲以為半空中打了個悶雷。
  「五師妹怎麽辦?要她也冒險麽?」五人都祭出自己的神劍,隻等躍上飛走時,溫道乙問。
  商帝乙人手一揮,「她是八劍弟子之一,入了師門,終身就是天門派的人。我們八劍弟子共同進退,生死有命。」說著縱身一躍,踏在他的掩日劍上。
  一邊的二師兄比他動作還快。
  「燕師弟!」草草師姐距他們已經不過幾百米,蟲蟲的眼睛雖然近視,又已經躍到劍上,但她無意間的修煉已使她能比一般人類看得遠得多,所以還是清清楚楚的看到草草師姐臉上的些許憤怒和幾滴淚水。
  緊跟在她身後的,是竺竹島主和容成管事。
  「小八,快迷倒白鶴!」蟲蟲叫了一聲。
  小八以迷魂術迷人很慢,但多年的打獵生涯使他對付動物相當有心得,一個虛無符咒施出去,白鶴雖為神物,也立即倒下昏迷。
  與此同時,蟲蟲腳踏卻邪雙劍之青劍,手中持紫劍向下猛力一揮,一道紫光劈空而下。
  她見機快,心思靈活,生怕隱流中人在情急之下沒有白鶴也會追來,於是有此—招,成功的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波浪狀的屏障,阻住了追兵。
  匆忙中回身四顧,就見沙灘上的人有的搶救白鶴,大概以為他們傷了這靈物,有的指空大叫,但人影卻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了黑點點,顯然他們已經急速飛上了半空,離滄海島越來越遠了。
  「七師妹做得好!」商帝乙又大喝一聲,感覺這好像是自己師兄弟幾人在和隱流眾人的鬥法中取得勝利,心情舒暢。
  蟲蟲也很開心,但馬上又憂愁起來,因為他們飛得太高太快了,目前真的身處在厚厚的雲霧之中,而且到處是星星點點的閃光,讓人難辨東西南北。
  「既然沒有方向,就朝一個方向飛吧,而且大家不宜分開。」溫道乙道。
  幾人都知道這是唯一的法子,當下也不爭論。商帝乙點了點頭,一馬當先,溫道乙和小八緊跟在後麵。
  蟲蟲凶星未盡,八卦之心又起,故意縮在最後,與燕小乙並肩而行,因為腳下隻踏一劍而有些不平衡,抓緊了燕小乙的衣袖,一臉小鬼樣子地問道:「二師兄,你是不是已經被——哢嚓了?」
  「哢嚓?」燕小乙心中又是煩亂又是不安,一時沒明白由蟲之意。
  「就是——被強了去?就是那個XXOO成功,唉,你不會懂這個。我是說,你是不是真和草草師姐做了夫妻了?」
  燕小乙一驚,身體晃動,差點掉下斷水劍,帶得蟲蟲也一趔趄。
  「小心哪,師兄,你要去殉惰,我可還要活哪。」蟲蟲抓緊他的手臂,「再說了,你幹嘛想不開啊?」
  燕小乙呆愣無語,臉上又是紅又是白,可見內心鬥爭激烈,半晌才道:「師兄愧對天地,實在無顏——」
  「關天地什麽事?」蟲蟲搶道:「飲食男女,人之大欲,萬物繁衍生息,男歡女愛很正常啊,再沒有比這更光明自然的事了。雖說師兄你這次算是失身,可是我瞧你們彼此本來就有好感,不管草草師姐為的什麽,事已至此,將來稟明師父,未必不能成就好的姻緣。」
  燕小乙是青年男子,被草草師姐那樣的美人色情攻擊,把持不住是正常的,但這事終究和他以往的觀念不和,長歎道:「我心已亂,此事還是要由師父責罰。」
  交給白沉香就好辦。她做別的事也許不成,對付白沉香就很有心得,蟲蟲想著。要說這事,呃,她是要負上一點責任的。是她要二師兄當間諜去,也是她沒有把時間算計好,哪想到草草師姐動作這麽快,所以這得了手。所以這事她以後要管到底,哪能闖了禍不收底的。
  她一定會弄出個大團圓結局,她這種俗氣的女人就是希望皆大歡喜。
  「反正你等著師父發落就好!萬一有了孩子呢?你尋死,是對孩子,對草草師姐,對天門派的三重犯罪。」
  蟲蟲嚇唬燕小乙,因為她知道對於被白沉香管得迂腐了的二師兄,以責任壓他是最好的辦法。可是對二師兄實施「精神控製」易,從星雲中找出路卻難。
  這不,飛了半天,也許已經有幾千幾百裏遠了,為什麽還看不到陸地?

  3-13 風神在扔保齡球
  星雲翻湧,似乎沒有盡頭—樣。
  四周,除了乳白色的霧氣以及霧氣中的閃亮結晶,天、地、海,什麽也看不到。看來僥幸心理是沒有用的,他們還是迷失在星雲之中了。
  剛才逃出生天時的得意感已經消失殆盡,師兄弟幾人不約而同的產生了挫敗感,速度不由得漸漸慢了下來,最後幹脆停下。
  「還要這樣直飛嗎?」小八問出了大家的心裏話。
  所有人都沉默,隔了半天溫道乙才道:「我們一直朝著一個方向飛是沒錯的,但這星雲中包羅萬象,並不是我們想的那般簡單。星雲的範圍未必很大,主要是阻擋了我們的視線,我們走了這麽半天,恐怕一直是在繞圈子。」
  「有人在星雲中擺陣?」蟲蟲問。
  燕小乙搖搖頭,「此乃自然之力,所以才變幻萬千,不能堪破。師父常說,自然之力無可匹敵,倘若我們硬闖,隻怕——要看造化了。」
  「那為什麽白鶴可以?」 蟲蟲又問,之後又喃喃自答道:「難道是這裏物理磁場不能影響動物的天然導航係統,何況它們還是神物?」
  商帝乙等人麵麵相覷,實在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麽,隻聽她又懊惱地說什麽還是現代高科技好,之後苦著臉問他們要怎麽辦?
  被圍在這裏,大家也不知道要怎麽辦?等隱流的人來救實在是沒出息,再說他們飛得又急又快,隱流的人一時半會兒未必找得到。
  如果想自己衝出去,首先是方向無法選擇,其次會加快體力消耗,老大、老二和老六倒還罷了,隻怕七師妹和小八堅持不住。
  「要不,我們把神劍聚在一起,跟著神劍走就得了。」蟲蟲突發奇想。
  商帝乙長歎一聲。
  八劍聚齊,神劍才可能發出神喻,現在又怎麽能夠?
  他聽了七師妹的話,選擇不顧一切的逃出滄海島,終究是錯了嗎?以前在塵世的時候,他鮮有這樣衝動,或者是山中清靜的歲月反倒使他想得少了,變得莽撞。
  倘若真的和師弟師妹圍在星雲中不出,如何對得起師父的再造之恩?
  「啊!」商帝乙正自我譴責,耳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叫,嚇了他一跳,還以為是那位道學修為半吊子卻身負神氣的七師妹沒有站穩,要掉下神劍,連忙伸手攙扶。
  手上雖然抓實了,七師妹卻沒有看向他,隻對八師弟道:「小八,你鬼叫個什麽勁啊。」
  「風。有風!」八師弟道,麵有喜色。
  「廢話,半空中當然有——」蟲蟲住了嘴。
  對啊。她為什麽沒有注意到?空氣中本該有強烈的氣流才對,但身處星雲中就好像被白色玻璃罩子籠住,一絲微風也無。
  而現在。正有涼風從她的左邊吹到了右邊,師兄弟幾人的頭發和衣衫都被拂動了。
  「看!」小八又興奮的朝右邊一指。
  幾個人齊刷刷地扭頭,都看到了一抹魚肚白色出現在遠方,雖然風過即逝,星雲再度阻住了視線,但他們都看到了黎明即至的天空。
  呼——
  正發愣,又一股風吹來,比剛才的微風要大得多。吹得蟲蟲站立不穩,幸好大師兄拉著她。不過她並沒有害怕,反而興奮的大叫,「哈哈,造化來啦!」
  「是啊,托福托福。真真是天助我也!」溫道乙笑道。
  這意外的助力使蟲蟲等人分外驚喜,感覺這怪風一陣緊似一陣,愈吹愈強,吹得星雲聚散無形,從偶爾露出的雲隙中,眾人漸漸可以看清不遠處的陸地,正是古怪山、莫嗔澤的方向。
  接著這沒來由的風開始嗚嗚的咆哮,奇怪的是氣流一點也不混亂,就是從左吹到右,一條直線似的猛吹而過,好像風神在星雲中扔保齡球,滾出一條又長又直的跑道來。
  不管了,就算是海上突然刮起的風暴也好,被雷劈、被龍卷風卷走都好過被圍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蟲蟲開心地想著,終於相信白沉香說她是福將的話是對的了。HOHO,法力高強、智計百出比得上她傻人有傻福麽?
  「小八當心,別站在風口。」燕小乙一把拉過比蟲蟲還興奮的八師弟,「等下回風頭過了,我們就一直衝,大師兄意下如何?」
  這些星雲分外古怪,別的雲霧如果被狂風吹過就會消彌於無形,星雲則散了還聚,觀察了半天,隻有跟在風尾之後飛行,才能順利衝出,再不費周章。
  「好,準備。」眾人全明白這個道理,因此等商帝乙一聲令下就各自準備,感覺狂風一掠而過,前方雲霧向兩邊閃開,大家立即禦劍而飛。商帝乙背容成花落一馬當先,燕小乙和溫道乙分別護著蟲蟲和小八。
  蟲蟲不覺得驚險,隻覺得好玩無比,感覺像衝浪中穿越水胡同一樣,乘風破浪。眼前,白霧波浪般分開,身後霧氣又迅速閉合,晚一步就又會被關在星雲之中。
  「喔喔!刺激死了!」拉緊燕小乙的手,她開心得怪叫,忘記這是生死悠關的事,那種樂觀忘我的勁頭已經到了白癡的級別。
  很快,幾人拽著風尾直衝出了星雲,眼前一片豁然開朗,看得人連心胸也跟著開闊了。
  這一次不僅蟲蟲,其他幾人也開心的大叫起來。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算擺脫了隱流的控製,得到了自由。
  落到沙灘上再轉身回望,就見海麵上波濤洶湧,好像台風過境,但似乎沒有起風暴,突如其來的狂風正在慢慢平息。
  而且,海平線萬裏無雲,上升起萬道霞光,太陽就要出來了。
  「這風來得好怪。」驚險一過,溫道乙感覺出事情有些不對。
  「一定是我們天門派的先祖暗中保佑。」燕小乙輕輕一歎。
  風起得突然,吹上不吹下,而且不帶半點回旋,直來直去的,不像是風,倒像是有人以法力催動,暗中相助他們一樣。
  可是有這種級別的法力,除非是師父親臨,但這又是不可能的,所以隻能這樣解釋了。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盡快回稟師父,讓他老人家來定奪。師父本來就命我等和六師弟、七師妹會合後一起去平寧山。現在這樣也好,隻希望此舉不要令師父為難。」商帝乙看了看天色道,「天色已亮、事不宜遲。走!」說著,轉身大步離開。
  「七師姐,你在看什麽?」小八看走在最後的蟲蟲東張西望,問道。
  「看看有沒有追兵。」蟲蟲撒謊。
  其實,她忽然有些懷疑這陣風是大魔頭弄出來的。不過想想,又覺得自己可笑。
  他既然離開,走得那麽狠絕,連一個信物也不肯留給她慰籍相思,怎麽會回來?
  假如真回來了,又為什麽不出來與她見一麵,哪怕遠遠看上一眼也好。
  聽說附近有魔兵出現的消息,她一直告訴自己,那是他不放心她,但現在又覺得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他是千年大冰山,沒那麽容易融化,加油啊,姚蟲蟲小螞蟻!
  偷偷摸了摸懷裏,大魔頭衣袖上的碎布還在,好像他的心貼著她的心。她為自己加油打氣,心中卻苦苦的、酸酸的,很混亂卻又有渴望。

  3-14 就那麽愛她嗎?
  「就——那麽愛她嗎?」當天門派幾名弟子的身影隱沒在古怪山、莫嗔澤中,西貝柳絲忍不住問。
  花四海沒有回答。
  兩人隱形站在雲端中,既不能被天門派的人發現,還要引出那麽大的風,重傷之體的他實在感覺有些吃力。西貝這麽精明,隻要他一開口,就會被發覺身體狀況的不妥。
  「還是下去歇一下吧。」西貝輕撫著自己的胸口,一語雙關地道,「魔王大人,也請您體恤體恤,我是重傷未愈之體,受不了這樣的折騰。」
  「你硬要跟來,生死自負!」花四海感覺胸腹內的疼痛海浪般一波浪湧上來,有體內的,有體外的,低頭一看,腰間纏的幹淨白布又被血浸透了。
  他有些煩躁,為救鳳凰而傷在自己的冰魔刀下,傷口至今也不能完全愈合,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煩惱。高興的是,這證明冰魔刀魔力無邊,傷於魔刀之下傷口不愈,死於魔刀之下魂魄無存,就算是他這樣的功力、就算是黑龍氣為他擋了一記也不可能不受影響。煩惱的是,
  現在許多事情迫在眉睫,他還有人要保護,沒有時間耽誤和選擇,可傷口深處卻愈合緩慢,慢得他等不及,結果使傷口幾度迸裂。
  不過,也正因為他是冰魔刀的主人才有恢複身體的機會,否則早就死得連渣子也不剩了。
  凝成冰魔氣,凍住傷口止血,花四海感到額頭上有冷汗滴落。回身一看,見西貝這家夥已經率先落到地麵上,心裏明白一定是西貝看到他疼得冒冷汗,才故意以己為借口到地麵上休息的。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別以為裝聽不到就完了。」西貝不放過他,「你真的那麽在意那個丫頭嗎?居然在自己離開後還留下腳印給她引路,又讓暗處在暗中保護。聽報說她沒有走出古怪山、莫嗔澤,都到了修羅微芒門口了,人馬上千裏迢迢返回來。
  你是也不管鬼王的使者在等你歃血為盟,也不管仙道的聯盟大會已經開始,也不管北山王的軍隊正在集結,也不管天道已經有了動靜,也不管聚妖旗要如何展開。就這麽直眉瞪眼的跑到這稀奇古怪的地方來。更別說為了能讓她順利逃跑,居然冒險使用呼風術為她開道。嘿嘿,
  誰知道這丫頭又幹了什麽壞事,居然拐帶師兄和她一起胡鬧。隻可惜這星雲暗合天地混沌之氣,非你魔眼是看不穿的,任誰沒有龍帝白鶴,也隻有中間轉圈圈的份兒。不過,是這丫頭有造化嗎?遇到你這無情的種子多情爆發?喂,小花,我長篇大論、聲情並茂地說了一堆。
  你倒是給點反應啊!」
  「你的舌頭不想要了,言明即可。」花四海慢慢仰躺在沙灘上,伸直了長腿,無奈地等這一波疼痛過去。
  蟲蟲這會兒出了沼澤了吧?雖然他的腳印消失了,但商帝乙和燕小乙都有些道行,斷然不會迷路。
  唉。她就不能讓他安生點嗎?好好的出了沼澤多好,為什麽又去隱流惹麻煩? 多少次他告訴自己別去管她,結果還是做不到袖手旁觀,一向冷硬的心就是狠不下來。
  如果說他對她無情,欺騙得了自己,瞞得過別人的耳目嗎?放任自己軟弱下去,這事遲早有一天會十洲三島盡知。那時,終究是害了她!
  「你傷我傷,殘花敗柳卻是一對兒天殘地缺,已經可憐至此,何必欺侮於我?」西貝也順勢躺倒,話語很無辜,可語氣中卻滿是調侃。
  「你又跑來幹什麽?」花四海無法回答西貝的問題,隻得反問。
  倘若回答不愛,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倘若回答愛,這個「愛」字讓他如何說得出口?而且不知道為了什麽,他每想念蟲蟲一分,心裏的痛就加一分,沒來由的,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痛起,就覺得有一根刺,掛著他的血肉,從心底一直冒出來,直到他心中占滿了木楔,使他的心千瘡百孔、鮮血淋漓,痛得他恨不得殺了自己,痛得他恨不得從來沒有遇到過蟲蟲。
  以前還好,現在這感覺強烈到無法忽略。
  那也不是他的想像,是真正的疼痛,雖然他不明白是為了什麽,卻感覺絕對真實。一定有原因的,一定有問題的,難道與他的前塵往事有關?難道和他七歲前的記憶有關?難道蟲蟲是和他有淵源的?
  「我來是因為——」西貝拖長了腔,「我還沒告訴你,蟲蟲聞得到我的本命香。倘若她是我命裏注定的人,我不能讓她出事。別問我細節,我不知道那個殘夢是怎麽回事,不知道為什麽是她,也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什麽意思?」
  花四海一言不發,但身子卻僵住了。前一刻,因為心裏莫名其妙的痛,他才考慮蟲蟲的前世今生也許與他有些糾葛,這一刻卻知道她對西貝也是極其重要的人。
  她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現?難道真的是天降克星,要亡他們魔道嗎?為什麽打從他有記憶,就有強烈的願望打上天道?那為什麽又有這樣一個女人出現,不斷軟化他的意誌呢?
  「你說是不是天生緣份?」西貝問。
  「天是什麽東西?我不信!我隻相信自己。」花四海抓起一把沙子,看它們從自己的指縫間不停留地流淌而下。
  天下六道,都將是他手裏的沙!
  提到了天,打上天道,殺盡其他四道的念頭像野火一樣在他心裏燃燒起來,那可愛的影子瞬間變淡了。不過它很頑強,再度浮上,他壓下,它就重來,反複多次。
  「鬼王為什麽不來修羅微芒,卻派了個使者。」他隻好轉變話題。
  「鬼王說既然早有盟約,如今相見不過是為了合作細節。他現在有兩件寶貝要去取,之後自會來與你商談。」
  「還有?」
  「他說希望你盡快想辦法展開聚妖旗,到時候群妖聽命,這助力自是不小。」
  「魔道的事,不用他來管,召集好他的陰兵就行!」對鬼王早有的厭惡使花四海皺緊眉頭,「人道、仙道和天道的動靜如何?」
  「天色晴朗,微風清新,你非要在這兒提這些煞風景的事嗎?」西貝把雙手枕於腦後,「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宄竟愛不愛蟲丫頭。其實,我心裏早有答案,隻不過想聽你說出來。」
  「說出來又如何?」
  「就是知會你一聲,她既聞得到我的本命香,就是我的夢中人。也就是說,隻要你沒娶她做老婆,我肯定會去勾搭。不過這丫頭有股子傻氣,因為認定了你,所以你占了先機,我勾搭起來有些費力。」
  花四海本來就嘴笨,這會兒關係到蟲蟲,更不知道說什麽,隻覺得心亂,倒不如心痛來得直接,於是站起身就走。
  西貝沒動,隻望著花四海的背影。
  今天他說出這番話不是無緣無故,想必小花那千年冷硬的心突然為蟲丫頭融化也不是無緣無故的。現在真是好玩了,似乎好多掩埋了千年的秘密都將要揭開。

  3-15 佛道一家
  平寧山禮佛寺地處玄洲。
  蟲蟲自從掉到這個世界後,除了初拜天門派門下那短暫的安樂時光外,一直都在四處亂跑,不得片刻安寧,所以十洲三島差不多去過一半了,現在到了玄洲已經沒什麽新奇感。
  跟著方向感極強的大師兄,她再沒有遭受迷路之苦,一路直到了玄洲平寧山。在山腳下和守山的弟子通報過後,幾個人就上山了。
  平寧山,沒有什麽太過奇特的地貌,就是和華山差不多,隻有一條通往山頂之路,而且還非常陡峭。
  蟲蟲走得很累,提議幹脆飛上去算了,結果大師兄說到了人家的道場不能飛來飛去,尤其他們是小輩,那是非常不守禮的,甚至可以算為挑釁。
  蟲蟲不以為然,可也隻能長歎一聲,忍了。
  仙道之中所有的門派都是修道的,禮佛寺作為修佛的一支卻位列仙道三大派之中,蟲蟲覺得非常奇怪,對禮佛寺的方丈南明大師更是好奇。
  俗話說佛道一家,但貫徹得如此徹底也是需要胸襟和氣度的,要知道仙道可是以天門派為首。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一行人進入了一個巨大的石林。這是平寧山景色最奇特的地方,一根根石柱參天而立,高聳入雲。
  神奇的是,這些排列不規則的石柱似乎都是天然形成的,並且後天打造,石柱上爬了綠色的藤蔓和各色鮮花。
  雖然蟲蟲在現代時去過很多地方旅行,但還是不得不說,這裏的景致簡直美得人間罕有。
  「七師姐,知道為什麽不讓你飛了吧?」小八心情太好,扯了一下蟲蟲的袖子。
  「不是說這樣做是不尊敬禮佛寺嗎?」蟲蟲故意大聲道,說給在石林中遇到的禮佛寺巡山師兄聽。
  不過換位思考一下,又覺得這也沒什麽,畢竟白宮上空也不許有飛機通過,因為這關係到尊嚴和安全。
  「那隻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理由。」小八獻寶似地說,「七師姐沒瞧見嗎?每根石柱上都是有字的。」
  「字?有嗎?」蟲蟲抬頭望去,瞄了半天也沒看見什麽。於是運起一點法力於雙眼,這才看到石柱上確實有字,鬼畫符似的字體盤繞在柱子上,龍飛鳳舞。
  不過,因為她運用了法力的緣故,石柱上的字體突然閃爍出金光,一筆一畫都仿佛刀劍一樣淩厲,整個天空都被利刃之網罩住,似乎隨時會砍下來,讓人避無可避,嚇得她「哎呀」叫了一聲。躲到小八身後。
  「看了吧?這是一處符殺陣,平常人穿行是沒有關係的,但隻要動用法力就會被攻擊。法力用得越多就越危險,如果強行飛越,就會被紋殺於其中。」小八伸手撫了一下身邊的一根柱子。看樣子很羨慕。
  「哇,此陣十分的不慈悲。」蟲蟲幹脆直接對禮佛寺師兄道,「佛門清靜地,擺這樣的陣豈不是與佛理相悖?以殺止殺,不是道理啊。」
  那位師兄微笑道,「這位天門派的師弟很有慧根。說得極好,悟性也佳。隻是此陣不是擺成,而是從有山之日起就有陣。」
  咦?連陣法也是天然的?那就太神奇了! 蟲蟲恍然大悟,讚歎地點點頭。
  那位師兄又道:「想必大千世界從混沌轉為清明之時就形成了火陣,這也是天地之仁,倘若有妖魔要以法術加害黎民萬物,石林就是提供了一個真正的安全清靜之地,同時也是斬妖除魔之所。這和貴派的天授神劍是一樣的,皆是為了維護天下蒼生而存在。」
  蟲蟲再度點頭,心裏卻不同意。
  這個世界雖然神奇,可絕不會純天然到這個地步。
  真正的自然是不會有這樣的殺傷力的,一定是什麽人所不知的上古大神幹的好事。他們的陳兵八劍並非在雲夢山存在那天就出現了,聽說是六道大戰後從天而降,這很說明問題。
  六道大戰!六道大戰!所有的一切都似乎和那場戰爭有關,因此一定要打聽出大戰的細節。
  「我佛慈悲寬容,世俗禮法於我禮佛寺皆是無用,之所以立下上山不得施法的規矩,實在是怕傷及無辜,各位師兄師弟海涵則個。要說起眾生平等——」
  唉,是不是所有的和尚都有唐僧的潛質?
  蟲蟲悔得真想撞牆。
  好好的為什麽要逗這位貌似嫻靜寡言的大師講話?現在可好,想讓他停,他也不停了,一直像個盡職的導遊一樣,詳細介紹平寧山的景致,禮佛寺的由來,佛理和佛謁,對一花一葉的人生感悟,也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感覺好幾道責備地目光掃過來,蟲蟲知錯的低下頭,縮在最後麵,在不止地嗡嗡聲中穿過石林,足足兩個小時後才到達山頂。
  眼見一片開闊之地上矗立著一座高大的建築,黃牆紅瓦,莊嚴宏偉,儼然是仙道大派的風範。
  而空地首站著兩個人,前麵的人道骨仙風,長身玉立,從遠處看,相貌身材都不錯的樣子,皮囊色相頗能勾引一批中年婦女,隻可惜他麵色鐵青,神色不善,正是天門派掌門白沉香。
  他身後俏生生地站著一個黃衫美人,笑眯眯的帶著一副看熱鬧的模群,不是竺竹島主又是誰?!
  「壞了,她們惡人先告狀來著。」小八衝口而出。
  「想必隱流中人是施以流星閃馬之術,所以後發而先至。」溫道乙道。
  「大師兄,不知她們對師父說了什麽,倘若師父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燕小乙有點發愁,又不知道草草師姐來了沒有,心中慌亂,一時沒有主張。
  商帝乙一咬牙,「我去向師父稟明,倘若有任何責罰,我一並領了就是。」
  他不僅有大師兄的威嚴,也有大師兄的擔當,如果師弟妹們有難,他當然一力承擔,當人家老大就應該有這種覺悟!
  不過他話音未落,已經有一條身影從他身邊竄出,直撲向白沉香,以那種速度和力度好像要刺殺天門派掌門一樣,但那包裹在男裝下的嬌美身影卻隻是撲到白沉香身上,半伏著身子,死死抱住他腰,大聲哭叫道:「師父啊,我好想你。徒兒路遇險事,若不是有造化,隻怕再見不到師父的麵了。師父,徒兒不能沒有你,徒兒不想離開你啊。師父師父師父!」
  那聲音又哀怨又熱烈,充滿了與師父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大難不死的激動,簡直讓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白沉香聽說幾個徒弟在隱流無理取鬧的「事跡」,本來心中怒火狂熾,恨不得當場責罰他們,此刻被蟲蟲哭蒙了,心頭火似被澆了一盆冷水,登時滅了,連周圍的禮佛寺弟子和竺竹島主都呆了,不知道白掌門的這位小徒遇到了什麽大慘事。

  3-16 師娘的人選
  「劣徒,起來說話。」白沉香威嚴地說,但語氣中已經殊無怒意,倒多了幾分愛憐。
  這劣徒撲過來時動作敏捷輕盈,看似修為進境很大,好像已經渡過脫胎換骨的階段,讓他很是開心意外。
  這證明他沒有看錯,螞蟻果然是道學奇才,金光神氣可不是白白擁有的。但看她麵容憔悴、臉色蒼白,仿佛頗受了些苦,又有些心疼。
  也許,是他錯怪徒弟們了?
  他動了一下,想掙脫蟲蟲的摟抱,但根本甩不開,歎息這徒弟真是一點不懂禮數,在外人麵前也如此撒潑耍賴,心裏有點無奈又有點好笑。
  商帝乙等人本來也被蟲蟲的行為嚇了一跳,但見師父被她糾纏得麵色緩和許多,不禁佩服她扭轉乾坤的能力,暗笑著也走過去給白沉香見禮。
  白沉香見這幾個徒弟均麵有風塵之色,舐犢之心一起,倒有些怨怪起竺竹島主來。
  蟲蟲感覺白沉香僵硬的身體變得柔軟,知道他的肢體語言表明他已經開始同情自己一方,於是從他腰際探出半邊臉,對竺竹做了個鬼臉。
  意思是:你不是會背後告狀嗎?本姑娘會先下手為強,走感情路線!看誰狠!看誰能把白沉香唬得團團轉!
  竺竹不以為意,隻是笑笑,沒有一點惡意,倒讓蟲蟲感到非常意外,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螞蟻,放開手。」白沉香再說,差不多是苦口婆心的語氣了。
  蟲蟲鬆開手,低著頭,用衣袖抹抹臉。掩蓋她幹打雷不下雨,臉上沒有一滴淚水的事實。
  「白師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回到寺內再說可好,南明大師還等著呢。」一直不語的竺竹突然開口。
  白沉香本來被蟲蟲一番「真情流露」鬧得暫時忘記了某些事情,竺竹一提醒立即想起,把臉一沉道:「劣徒,送個信也闖出禍來,做出有辱師門之事。跟我來,你最好有一個好的理由。」
  耶?為什麽禍是六師兄闖的,她不過是攛掇大家跑路就成了罪魁禍首?而且這事所有人都參與了,為什麽隻罵她一個?
  慣性思維好可怕,一有錯事就算在她頭上。
  再看那幾位師兄師弟,個個眼神閃爍,居然沒一個站出來幫她說話的,真是臨到大難各自飛,太沒義氣了!
  「師父~~」好,改用撒嬌手段,先讓師父心頭發麻,沒耐心懲罰她。
  白沉香一口怒氣提不起來,隻伸手扣住蟲蟲手腕道:「到了寺內再說,我倒看你要怎麽狡辯。」說著轉身大步而行。
  他人高腿長,走得又快,拖得蟲蟲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止不住大呼小叫。驚得所有聞聲之人都跑出來看出了什麽事,一座清靜肅穆寺院因為這對師徒的出現而變得不再安寧。
  好不容易拐進一個後園,老遠就看到一位方丈模樣的人走出禪房。
  說起什麽是方丈模樣?大部分情況下就是一名滿臉白胡子的老者,看來慈悲好欺侮,智慧似乎高深莫測,到哪兒都披著袈裟。單掌合十於胸前,腳步穩當如泰山。未開口說話先誦佛號:阿彌陀佛。
  眼前這位一絲不差的符合上述特征,所以蟲蟲比所有人都嘴甜的叫了一聲,「南明大師你好啊!」
  「嗬嗬,多謝螞蟻賢侄,老衲還好。」南明大師慈祥無比的一笑,接著轉頭對白沉香道:「白道兄好福氣,不僅聚齊了八劍弟子,令七弟子還這般乖巧可愛,看她的樣子,隻怕在短短的時日內就渡過了脫胎及換骨階段,要進入洗髓之境了吧?」
  這劣徒和可愛離題太遠,乖巧則根本不沾邊,真真一個頑劣異常、事事忤逆之人!常常氣得他怒火焚心,恨不得把她立斃掌下才清靜。白沉香心道,可是表麵上又不好這麽說,隻好臉上掛著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摸了摸蟲蟲頭頂。
  這副畫麵在外人看來,實在是師慈徒孝的感人場景,實際上白沉香是探探蟲蟲的靈台,確定她真的是進入了洗髓之境,不是又弄出花樣來糊弄人。
  還好,結果沒令他失望。這劣徒身上靈氣逼人,眼下也還老實,好歹讓他鬆了點心。
  「方丈,您怎麽知道我是師父的七弟子?」蟲蟲問。
  她怕這位方丈會讀心術,那樣她的壞心眼兒就會瞞不住人了,還是要提前打聽一下才好。
  南明大師繼續慈悲微笑,給人感覺如沐春風,「白道兄的其他七位弟子我都見過,唯有螞蟻賢侄是生麵孔,白道兄又極之珍愛,所以才這樣猜測。」
  白沉香珍愛她?哈!要不是因為她是卻邪劍主,白沉香可能殺了她吃肉!
  不過憑良心講,師父人人不生氣的時候待她也真不錯,況且她欺侮師父他時候居多,現在不和他一般見識。
  想著,她擺出可愛甜笑,對白沉香投以看似崇拜實則肉麻的眼神,讓這副師徒模範圖更加完美,沒人注意到白沉香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
  「聽聞螞蟻賢侄是女弟子,今天怎麽這般模樣?」南明大師繼續展示智慧。
  竺竹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蟲蟲一眼,恍然大悟道:「原來蟲師侄是女子,怪不得對我的駐顏術如此感興趣。我就說麽,這樣靈秀可愛的人,不是女子就可惜了。」
  「說起駐顏術——」蟲蟲連忙道,「柱子島主可還沒給我呢。還有啊,柱子鳥主說謊,你說流星閃馬隻有草草師姐會,可你們怎麽到得那麽快?我們師兄弟已經是日夜兼程了,想我八劍弟子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落在你們後麵。」
  「螞蟻,你怎這般沒大沒小!休得再多言。」白沉香見蟲蟲說著說著就湊到了竺竹麵前,還亂叫人家的名字,覺得自己對蟲蟲的禮儀教育完全失敗,切得一把抓住蟲蟲的後領,拎小雞一樣拎回到自己身邊。
  蟲蟲也不掙紮,就任由白沉香抓著,擺出逆來順受的可憐相,讓大家都瀏覽了一下惡師父的嘴臉,同時還說著:「你還和我師父告狀,讓他見了麵就凶我,臉黑得像鍋底。」
  竺竹掩口而笑,對白沉香道:「不妨事的白師兄,你這小徒直率爽朗,很對我的胃口。」然後又轉向蟲蟲,「我隱流中人雖然隻有中堂弟子才會流星閃馬之術,但她們可以背負同門而行啊,我就是草草師侄背來的。」說著瞄了一眼燕小乙,後者立即麵紅耳赤。
  「其實,我們隻比你們早到了不到半柱香時間,之前怕師侄們在星雲中迷路,還曾經尋找來著,耽誤了不少時間,沒想到天起怪風,吹散星雲,可見蟲師侄真是天門派的福將,怪不得白師兄愛若珍寶。」竺竹又瞄了一眼白沉香,蟲蟲敏銳的在她的眼神中發現了一點酸意。
  咦,有奸情!
  也許,師娘的人選會漸漸浮出水麵哪!

  3-17 禁忌之戀很刺激
  「那也不能告狀啊是不是?這祥做有損柱子島主的風度哦。」
  因為白沉香鬆開了手,蟲蟲行動自由了。不過她一得自由就反手拉住白沉香的袍袖,故意顯得很親熱似的,害白沉香莫名其妙,心想這丫頭平時不氣死他已經算大發慈悲了,今天為何這樣乖巧?難道真是在外受了不少苦,這才想起師父的好處?
  他不知道蟲蟲起了壞心眼,打主意要窺探老一輩高手間有無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我沒有告狀啊,隻是白師兄問起你們,我實話實說而已。」竺竹果然有些不自在,偏轉過頭去。
  換做旁人,一定不會和天門派最低級的弟子有這番對答,還要接受她的質問,但竺竹卻不以為意,因為島中歲月雖長卻單純安詳,千年時光也不過是日複一日,竺竹又很少管理島中事務,潛心修道,所以養成了她隨和爽朗的個性,世俗理法、等級輩份,她都不故在心上,也不擺架子,若不是遇到重大事情時會流露出一派宗師的風範,簡直和一般少女無異。
  「好,師父,柱子島主說了什麽?你不能偏聽一麵之詞,好歹給徒兒一個辯解的機會。」蟲蟲抱著白沉香的胳膊,表情諂媚,看得白沉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十分不習慣,不知道她這樣究竟意欲何為,倒覺得她平日跟他頂撞吵鬧更適應些。
  人的習慣哪,真是可怕。
  「你們幾個在滄海島上亂跑,撞到了隱流不外傳之秘。之後未等人家研究出對策,居然連夜逃走,還迷昏了隱流的師妹們和龍帝白鶴。倘然你們運功不當,傷著人和神鳥要怎麽辦?」白沉香緊鎖著修長的眉,「做出此等逾理且不負責任之事,還有臉跑回來嗎?帝乙和小乙等人一向謹慎穩重,所以一定是你這劣徒挑撥,說到底,為師平日太縱容你了,這回定要好好責罰!」
  看著白沉香又要發怒,蟲蟲心中衰歎一聲。
  仙道中到處流傳白掌門舉止沉著,風度翩翩的瞎話,其實他根本就是個脾氣暴躁之人。以前別人都順著他,看不出本質,讓她這試金石一試就試出來了。
  看人家南明大師那風度,比白沉香溫和穩重不少。
  不過她這師父長得還真很耐看,身材瘦高結實,臉孔英俊儒雅,而且清秀中還帶著些硬骨頭的鐵血勁頭,怪不得能迷倒萬千曾經年輕、現在仍然年輕的仙界女流,絕對包括這位柱子島主在內。
  好,那就刺激一下可愛的柱子。
  雖然她心裏有了那個死魔頭,再容不下旁人,不過擺出點和白沉香曖昧的架勢也不是難事。
  劍仙的生命很長,麵容變化又不大。師徒戀並非沒有可能,電影《蜀山》中不就有師徒戀嗎?
  想想這種禁忌之戀還蠻刺激的。
  「我就說吧!我就說吧!師父你哪裏都好,就是不肯聽人家解釋。」她伸手拉住白沉香手掌。「我們去裏麵說個明白,大家一起來。南明大師,可以嗎?」
  南明大師還沒有回答,蟲蟲就當人家默許了,拉著白沉香往禪房裏走。
  她平時哪守過十洲三島的禮法,天門派諸人已經習慣了,都沒有在意。可她手挽師父之手,硬闖高僧禪房的舉動看在別人眼裏卻驚世駭俗,卻又來不及阻擋,隻得跟在後麵。
  南明大師的禪房可以用三個詞來形容,寬闊、幹淨、空蕩,特別適合當法庭。
  蟲蟲見在場的有南明大師及其近身弟子三人、他們師徒七人包括仍然昏睡的師姐一名、還有竺竹島主和不知從哪裏跟來的容成管事,當事人和公正的裁判者全部到齊,人又不雜,於是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遍,當然把燕小乙被吃幹抹淨的事實略過,隻提及草草師姐對燕二師兄的愛慕之情。
  她說的全是實話,但是語氣上有所選擇。讓人聽來好像是隱流管理不善,天門派純真而正派的幾名弟子誤入邪惡的陷阱,結果隱流不講理,不但不聽解釋,還要開會把他們繩之以法。幾人無奈之下隻好先逃出滄海島,為了保全兩派的義氣鋌而走險,盡量不傷害島上的人和獸,結果差點迷失正星雲中,是上天有情才使他們能安然回歸。
  總之,蟲蟲說得慷慨激昂,把他們師兄弟幾個說得像是遭受迫害還忍辱負重、顧全大局,沒封個聖人就夠他她對不起人了,如果有人還來追究,那簡直就不是人。
  語畢,現場鴉雀無聲。
  白沉香輕蹙著眉,雖然還是略有怒火,卻不是針對自己的弟子了。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嗎?竺竹一向溫柔善良,這回為什麽得理不饒人?
  再看南明大師也微微搖頭,覺得隱流有點咄咄逼人,一邊的商帝乙幾個麵麵相覷,尋思著,七師妹說的是他們的事嗎?隱流的兩個人則更是日瞪口呆。慚愧,沒想到自己無意間做了惡事,不會影響修為吧?
  蟲蟲看著各方反應,心裏得意之極。
  一種話有十樣說法,就算做了錯事,隻要說得巧妙也可以讓人原諒,何況這事雙方都有責任。
  古人雖有大智慧,卻未弄懂得這些卑鄙的小伎倆。話說她如果不掉到劍仙的世界來,差點在現代做了律師,論起狡辯,她認了第二,十洲三島哪敢有人說第一?!
  「蟲師侄說的雖然是事實,但意思卻擰了。」半晌,還是竺竹率先緩過味來。
  「那竺竹島主是什麽意思呢?」白沉香問,一把把蟲蟲扒拉到身後,護著她,肢體語言表明他已經完全倒向徒弟一方。
  「白師兄,你聽我慢慢講。」竺竹收起微笑,肅著一張臉,「蟲師侄說的事情與事實沒有出入,確實是我隱流疏忽大意,也確實是隱流中人追得師侄們無意中闖入綿延泉禁地。但此泉為我隱流不傳之秘,就連白師兄也是不知道的,對吧?所以我為了防止事態擴大而暫時禁了師侄們的足,這確實是無奈之舉,並無半點惡意,隻希望事情得以圓滿解決。」
  「現在我和南明大師也知道了此事,是否把我們也要關起來守秘呢?」白沉香冷冷地道。
  哇,師父發起飆來還真是帥得冒泡啊!真有幾分魔頭的風範,修了仙真是暴殄天物!
  蟲蟲擦了下口水。

  3-18 隱流的秘密
  「白師兄——」竺竹因為白沉香的嚴厲而眼圈一紅,「禁了貴弟子們的足,你怨怪我原也是應該。但我不是為了要關押他們,或者強行封住他們的記憶。天門派與我隱流同為仙道三大派,我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來!我們隻是商量一下,要不要把綿延泉的秘密說給白師兄和南明大師聽。此乃天大的事,不是要容我和幾堂堂主商議一下,再稟明先祖的在天之靈,而後再做出決定嗎?」
  「白道兄莫急,竺師妹這樣做一定有難言之隱,隻不知道隱流的結論如何?」南明大師打圓場。
  「我說了,此泉是不傳之秘,但如今危矣,所以我們決定說出來,向禮佛寺和天門派求援。」
  說出秘密以求援?
  那麽就是說,他們知道這個秘密就不礙事了?!
  早知道隱流研究的是這事,他們還跑個什麽勁兒?這些神仙就是這點不好,總是擺出天機不可泄露的樣子,他們就不知道溝通不暢是最容易誤會的嗎?互通信息才是成熟的神仙做法啊!
  蟲蟲鬆了一口氣,隻聽南明大師溫和地說道:「我們三大派同氣連枝,帶領整個仙道擔負起維護天下蒼生之責,說到底也算同門。何況,眾生平等,門戶之見本不可取,隱流有事,我禮佛寺不會袖手旁觀,定會鼎力相助,相信天門派也是如此。白道兄,老衲可沒說錯吧?」
  白沉香點了點頭,「竺師妹放心,隱流有難,同我天門派有難是一樣的。不過,竺師妹沒向我幾名小徒言明,害他們胡思亂想,懼怕之下做出趁夜逃跑之舉,說來,也不能太責怪他們。倘若他們之前有得罪的地方,還請竺師妹原諒,敢問可以把他們交由我處理嗎?」說著扭頭狠狠瞪了蟲蟲一眼。
  哇,這師父,關鍵時刻真給麵子!真有安全感!蟲蟲無視白沉香警告式的眼神,笑得見牙不見眼。
  「人家本來也沒想追究嘛?是你們師徒誤會了。」竺竹噘了一下嘴,顯出小女兒的嬌態。
  「那個——就算誤會,柱子島主也要負上一點責任,畢竟打開天窗說亮話,大家才會互相理解。」蟲蟲借機道:「以後有什麽事,柱子島主就可以找我師父說啊。我師父為人最好了,特別正直、特別善良、特別嫉惡如仇、特別鋤強扶弱——」
  話說到一半,人也才走出幾步,就又給提回來了。難道是說得太明顯了嗎?
  「依老衲之見,師侄們一路勞苦,不如先去休息。白道兄與老衲就聽聽竺師妹所言,可好?」南明大師插嘴道。
  瞬間,蟲蟲對南明大師的好感頓減,好心情也立即大壞。
  這是最關鍵的時刻,馬上就要聽到隱流的秘密了。
  怎麽著?賺她身份低微,不給聽麽?為什麽秘密要在大人物中流傳。難道解決問題的時候賣命的是他們?這太不公平了。
  再說,這說不定和六道大戰有關,她急需要知道。
  「小乙、道乙,把你們七師妹架出——咳咳——扶下去。」白沉香太了解蟲蟲了。
  眼見別人在聽到南明大師之語後,都先施一禮,而後躬身退去。唯有她一動不動。盡管低著頭,也能讓人看到她噘著的嘴,擺明要生事,幹脆先下手為強。
  這丫頭在天門派撒野就算了,隻怪他管教無方,可不能在人家禮佛寺反了天,南明大師語氣固然是詢問,但人家是主,他們應該客隨主便,再說南明大師如此謹慎是對的。
  沒等為難的二師兄和六師兄過來,蟲蟲憤恨的一甩手,自己大踏步走出去,不僅沒有行禮,還用傳音術對白沉香說:白沉香,我在外人麵前給你留麵子,你給我記住!
  她走得又急又快,到門邊時摔了一跤,爬了兩下才站起身,回身時還加送了白沉香一對白眼飛刀。
  白沉香氣得差點跳起來,此時又不好發作,隻有力貫雙腿,使出千墜才能保持不動。
  這劣徒!不讓她聽秘密就不開心了,前一刻還笑眯眯的誇他,這會兒居然又直呼他的名字,變臉這麽快,真是無法無天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
  還給她記著?!記著什麽?難道她要弑師嗎?
  一邊的南明大師和竺竹看到他師徒這番暗戰,心中頗感怪異。
  白沉香行為端方嚴肅,連同道中的各大掌門都怕上幾分,沒想到居然這樣縱容一個小徒。
  話說在仙道之中,人人尊師重道,敢這麽瞪師傅的,螞蟻賢侄卻是第一個。
  「白道兄,竺師妹,還請坐下講話。」眼見天門派的掌門再這麽千斤墜下去勢必要受內傷,南明大師連忙命人奉上香茶,之後請白沉香和竺竹坐在禪房中的三個蒲團上議事。
  「竺師妹,有事請明言。」白沉香努力平順了一下呼吸,問。
  竺竹歎了口氣,雖然和幾位堂主達成了共識,又得到了全島弟子的全體同意,但把這樁幾千年的秘密要說出口還是非常困難。
  她不知道說出後的結果是什麽,但是綿延泉出現了巨大的危機,無論她們如何努力也無法阻止,甚至減緩衰勢也不行,如今也隻好冒險求助了。
  而且,師父仙去之前也曾經說過,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無法挽回之時,可以找天門派和禮佛寺幫助。
  否則,隱流絕矣。
  「說出綿延泉的私密之前,我要向兩位道兄坦誠一件事情。」竺竹緩緩地道:「正是因為這件事,我隱流才必須擁有綿延泉,不然就有滅派之危。」
  「這麽嚴重麽?」白沉香修長的眉才舒開,就又緊皺起來,看得竺竹心裏熱乎乎的,心想白師兄真是可愛啊。
  倘若綿延象真的幹涸,也許她可以學草草,和白師兄生個孩子。
  「怎麽會如此的?」南明大師問,「前幾次仙道論法沒有聽你說起。」
  竺竹被打斷聯想,神色一正道:「綿延泉幾千年未變,隻是近十幾年來才出了狀況,這雖然引起了我派的高度重視,但其速度之快是我們沒料到的。兩位師兄可知道這綿延泉看似普通,對我們有什麽重大意義嗎?」
  得到了否定的答複後,竺竹凝神半晌,繼續道:「綿延泉其實是化形泉,是天地間靈氣之所在,神奇無比。倘若精怪之物一心向仙,隻要修煉成虛無形體,每十年在泉中浸泡一個時辰,就能維持人形不變,連道法高到通天徹地之高人也看不出其非人之體。」
  此言一出,白沉香和南明大師都愣住了。
  竺竹苦笑一聲,「兩位師兄猜得對,我們隱流中人都不是純正類,而是樹花草露之精所化,所以沒有綿延泉每十年一次的化形之儀,我們就不得維持人形,道法高的變為精怪潛伏在莫嗔澤中,道法低的終將散於天地之間,不過是一縷清氣罷了。」

  3-19 天兆之泉
  —時無語。
  竺竹歎道:「正因為隱流弟子原本非人,所以我們才鮮與外人來往,私居一隅,怕的就是一時大意泄露身份,遭仙道他派的嫌棄排斥,今天說出此事,倘若南明師兄和白師兄想把隱流逐出仙道,竺竹無怨,隱流無怨。反正——不能解決綿延泉之事,隱流早晚是滅派之局。」
  說罷,眼圈又是一紅,心中說不出的悲苦。
  精怪,是萬物承天地靈氣後的造化所得。倘若沒有這造化便罷了,遨遊天地、與風雨同程、朝聚夕滅未必不快樂,如今化為人形,又有了千年道行,有了人之七情六欲,卻始終不得為人,這其中的悲切,外人怎麽會懂得?!
  平日裏為天下蒼生盡心盡力,表麵上是為了積聚功德,打算修成那從沒有人達到的境界,真正能化身為人,但實際上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人類。可如今,連維持人形的綿延泉都失了,這麽多年的修仙,這麽多年的盼望,又算是什麽呢?
  唯一的辦法就是與其人形而非凡俗的男子生兒育女,這樣雖然還是逃脫不了化為天地間一縷清氣的命運,但自己的生命卻可以以另一種方式存留於世了,想想這是多麽悲哀啊。
  可就連這樣的機會,自從綿延泉出問題後,島上的姐妹也不敢奢求,不能為了生命的延續而委身於肮髒齷齪之輩,所以雖然每個人都在努力尋找,至個也隻有草草有幸找到了意中人。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竺師妹說的什麽話?」南明大師揖手垂目道:「眾生平等,仙與魔、鬼與妖不過是所修之術不同,所舉之念各異罷了。與本體何幹?竺師妹說這番話,豈不是把我輩當成心胸狹窄、背棄仙之大義的人了嗎?」
  「南明師兄當真不嫌棄我們隱流麽?」竺竹來禮佛寺之前,心中頗為忐忑,此刻見仙道兩大派的掌門都不以為意似的,又是意外又是驚喜。
  南明大師微笑搖頭,又道:「倘若竺師妹同意,就算是詔告整個仙道,大家也必會接納你們。畢竟,在六道大戰中隱流居功至偉。這千年來為十洲三島的黎民百姓也做了不少功德事,所作所為本就是我仙道之楷模,是人是精又有什麽關係呢。」
  竺竹的個性本就簡單爽朗,聽南明大師這樣說,登時感覺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笑遂顏開,卻見白沉香皺著眉頭道:「不妥,此舉不妥。」
  「怎麽呢?白師兄不想理我——們了嗎?」竺竹的臉都白了。
  白沉香意識到自己太嚴肅了,讓竺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連忙擺出溫和的表情道:「非也。我是說,現在是多事之秋,魔道已經聯絡了妖道和鬼道,看來再一次六道大戰如箭在弦上。我們仙道應該聯合北山王的人道大軍,早做準備。此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仙道內部之事能緩則緩。免得惹人心浮,隱流的秘密暫且不要擴散的好。」
  南明大師和竺竹一聽,深以為意。
  白沉香又歎道:「可惜上次六道大戰後,天道退居天界,再不管十洲三島之事,還斷了所有通往天界之路。此番局勢,也不知道天道會不會施以援手。」
  「白師兄別急。」竺竹看白沉香的長眉皺成一團。恨不得伸手給他撫平,卻又不敢,隻得勸道:「就算仙、人兩道聯合,實力可也不容小覷。聽說,北山王早就集結軍隊了,為了軍餉還加重了稅賦,想必也是有備而來。雖然魔王花四海是魔道幾千年來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可所謂邪不勝正,這天下總有自己的規則。」
  白沉香不語,想起北山王的稅官馬有喜來收稅的事,如果不是那個劣徒,這一關還真不好過。
  他們天門派身處十洲三島中最繁華富庶的鳳麟洲,居然沒有身處孤島的隱流消息靈通,更沒有正確分析形勢,還以為是人道之王貪婪,後來從各處兵力調動才判斷出,北山王是為了備戰,想來真是慚愧。
  難道因為他們太接近塵俗,反而被世俗蒙蔽了雙眼嗎?
  要說起來,人道在各州府都有衙門眼線,魔道的異動自然掌握得更清楚。他們仙道早該和人道多聯合才是,隻怕他們骨子裏終有些清高傲慢,這才與人道互不來往的。
  此事一畢,真該好好反省。
  「沒錯,天下大亂、蒼生受苦在際,我們應該聯合起來,但首先應該先解決隱流之事才對。」南明大師導回話題,「竺師妹,不知綿延泉出了什麽事?不會是——慢慢幹涸了吧?」
  竺竹吃了一驚,「正是如此,十幾年前突然泉水突然開始減少。因為隱流中有專人看護泉水,所以連日期也記得清楚。南明師兄怎麽知道?還有,兩百多年前,泉水也有過一次驟減,但不過十日就恢複了。這一回,我們也以為隻是泉水動蕩而造成的,哪想到十幾年來泉水持續減少,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好在水量所減不多,我們本打算慢慢尋訪仙法解決,但幾個月前,泉水減速加大,現在——已經成了半泉了。」
  「難道真是天劫?」南明大師抬頭望著屋頂,若有所思地道。
  「南明師兄,究竟什麽事?你知道什麽?」竺竹一聽南明大師的語氣,立即大為緊張,從蒲團上跳起來,一把抓住南明大師的袍袖。
  南明大師長歎一聲道:「綿延泉是化形象的秘密我並不知曉,但我知道綿延泉的另一個用處。我仙逝的師尊曾經在園寂前對我說:綿延泉是天兆之泉,倘若泉水幹涸,十洲三島就會大難臨頭、災禍橫行。能出現異人力挽狂讕自是好,倘若不能,就要我把禮佛寺僧眾解散,全部做苦行行腳僧,雲遊四方,稍解天災地禍給黎民蒼生帶來的苦難。」
  竺竹來時隻知道綿延泉對本派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沒想到它居然是十洲三島的「天兆之泉」,關係的不止是隱流中人的生命,更有天下蒼生,不禁大為驚訝,問:「南明師兄,是真的麽?有那麽嚴重麽?」
  南明大師微閉雙目,似乎師父園寂時的那一幕又出現在眼前。
  他是修佛之人,生生死死本看得淡了,但此刻卻生出無比的懷念,唏噓道:「這和隱流的前輩所傳之秘是一樣的,豈會有假?當年我師尊曾千叮萬囑,說此事不可外傳,唯願此事不要發生。但當惡兆來臨,自可說出,與仙道同仁商討有無挽回的餘地。看來天地不仁,這一天終是躲不過。唉,百姓要苦了啊。」

  3-20 千年預言
  「看來這是千年前的預言啊!」竺竹心裏一片空白,隻覺得頭皮發涼,轉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白沉香,突然靈機一閃,問道:「白師兄,天門派的師尊可有遺言留下?說不定咱們三派把相傳之秘一對照,就能忖度出預言的含義,可以提前做準備,好拯救十洲三島。」
  白沉香心中一痛,搖了搖頭,「我天門派二百多年前遭逢大難,我師父連同派中高手在一日之內盡皆失蹤,至今成謎,哪有什麽遺言留下?」說完看了看放在身邊的長劍,心想起若不是如此,天門派的聲威還要強盛,現在還用為了魔道的蠢蠢欲動而擔憂麽?
  對天門派上一輩高手的行蹤,他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但兩百多年過去了,卻沒有一點音信,現在看來找到的機會太渺茫了。
  好在八劍弟子終於聚齊,不枉費他一番心血,可惜這八個徒兒修為尚淺,悟性最高的溫道乙不過才修到了天門心法第二重,其他弟子都是第一重。更別提實力最弱的螞蟻了,她隻渡過了脫胎、換骨期、洗髓、練精、悟道都沒有達到。不過她進步神速,身負奇怪的金光神氣,如果他悉心調教,說不定能速成。
  想到這兒,心中突然一動,想起了一件事:「不過我師父在突然失蹤之前很奇怪的給了我一把鑰匙,另一把在我楊師兄一派的手中。我師父當時言道,鑰匙是打開天門派密洞所用,但是不要輕易去開密洞,除非我確定到了必要之時。」
  想到當日當時的情景,白沉香再度皺起眉頭。
  想來,師父把兩把鑰匙交由兩個人保管,就是怕自己年輕氣盛,忍不住好奇之心。而師父所說的「必要之時」,是否就是現在呢?他老人家怎麽知道他會做出「必要」的判斷呢?現在楊師兄已死,鑰匙由他的大弟子王平繼承,要怎麽說服或者命令他交出來呢?
  禪房內的氣氛本極壓抑,他此話一出,竺竹立即欣喜地一拍手掌道:「這樣看來,綿延泉與十洲三島的命運果然息息相關哪。我們得想個辦法,阻止綿延泉的變化,找出天兆之泉的秘密,救天下蒼生於危難!」
  她本是個樂觀之人,雖然來時還心中戚戚,此刻聽說綿延泉關係到十洲三島的命運,想到仙道另兩大派一定會全力相助,立即自信滿滿。
  「要不,我和白師兄立即到雲夢山走一遭,看看天門派有什麽秘密?」她提議,一想到和自己暗戀快一千年的白師兄一道走,感到很開心。又覺得有白師兄在,所有的事都可以順利解決。
  「竺師妹慢來。」南明大師插嘴道:「此事事關重大,又事出突然,必須思慮清楚才好行事。花四海率領魔道收服了妖道和鬼道,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定必是要挑起爭端,本來仙、人兩道都是有準備的,但出了綿延泉之事,隻怕天兆對我們不利啊。」
  「可是各派師長留下的遺訓都是隻字片語,琢磨起來雲山霧罩的,根本沒有線索。我想,仙道三大派的創派祖師肯定都知道此事,可惜他們在六道大戰時都為民捐軀了。這天大的秘密成為了千古疑團。」竺竹站起身來,煩惱地走來走去。「我師父說,綿延泉出了不可逆轉之變,可以通知仙道另兩大派;南明師兄的師父也這麽說的。這樣就可以推斷,仙道三大派的後人可能各自掌握了這絕密的其中一部分,如果聯係起來,說不定可以解讀秘密,所以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白師兄的師父留下了什麽。當然,這隻是推測。」
  「我並不知道我師父當年留下的是什麽,也許是和綿延泉無關的呢?」白沉香一直皺眉細思,總覺得心裏有點什麽拱動著,卻抓不住,這時候突然想起,忙問道:「我倒有一事要請教竺師妹,你說貴派對綿延泉的情況有專門的記錄,請問兩百年前那次失水的具體時間是——?」
  竺竹不知道白沉香為什麽要問這個,想了一想道:「是兩百七十六年前,夏,五月初十。」
  白沉香一窒,表情雖然平靜,嘴唇卻連血色也沒了,隻緩緩地道:「難道我師父的失蹤和綿延泉也有關麽?他們失蹤也是在兩百七十六年的五月,不過已經是五月十七了。倘若當真有聯係,這七日中發生了什麽事?」
  「咦?時間相隔得好近哪!五月初十,綿延泉出了問題;五月十七,天門派的師叔伯們失蹤;三天後的五月二十,綿延泉恢複正常——難道真有關聯不成?」竺竹驚訝地瞪大了一雙妙目,「可是不對啊,那年綿延泉出事時,我們並沒有泄露出去,島上也沒有去過任何人啊!」
  「此泉應該是活水吧?」白沉香忙問。
  竺竹點了點頭道:「是活水,但滄海島遠離陸地,泉眼也應該在島上吧?難道天門派的師叔伯們是從別處拯救的此泉?可是他們是如何知道的?」
  「這也許就是天門派所掌握的秘密所在。」南明大師道:「綿延泉是天下奇景異物,就如同禮佛寺的石林,天門派所屬之無窮山一樣,不能以常理度之,說不定泉水深入地底,與遠隔千裏之外的其他水源相連。」
  「難道我派上一輩高手失蹤之謎與綿延泉有關?」白沉香喃喃自語,「綿延泉的秘密又和數千年前的六道大戰有關嗎?」
  「猜之無宜,依老衲之見,還是要親自去看看才成。」南明大師道:「但是老衲以為,得知此事的人不宜過多,隻我等三人為好,而且行動的順序應該先綿延泉、後雲夢山,兩位意下如何?」
  竺竹當然沒有意見,白沉香雖不想讓外派之人介入到本派事務中,但一想到師父失蹤之謎和十洲三島的命運,也覺得此舉非常必要,於是點頭道:「事不宜遲,我們安排一下就速速前去。」
  仙道三大派的掌門人達成了一致,正要起身去安排各門派的瑣事,就聽到外麵一陣喧嘩,一名禮佛寺弟子匆匆忙忙跑進禪房,隻隨便敲了下門,未等南明大師回應就闖了進來。
  「何事驚慌?」南明大師皺了皺眉,卻並未生氣。
  「稟方丈,大師兄玄風和——和天門派的螞蟻師弟比武,現在停不了手啦!請方丈快去看看,等——等救命呢!」
  南明大師心裏一緊,還沒等做出反應,白沉香先「蹭」的一下跳起來,大步衝出門外。

  3-21 聲東擊西之策
  才一邁出禪房大門,就見晴朗的天空中莫名其妙的掛著一條彩虹,無比燦爛美麗。不過這彩虹看來非比尋常,各色光芒擰麻花一樣地扭纏在一起,兩道微弱的紫青光芒來回流動,漂亮是很漂亮,可是卻透著凶險。
  修仙到白沉香這個層次,在短距離內已經不用禦劍而飛,隻一跺腳就騰身而起,別人隻看到他的身影憑空消失,一道淡紅色的光芒掠空而過,他的人已經到了「案發現場」,也就是禮佛寺的習武場。
  此時習武場中間圍著十幾個人,全部雙掌向上,努力控製著已經祭上半空的自己的武器,其中還包括商帝乙、燕小乙和溫道乙。半空中各色光華流動,卻牢牢盤繞在那條彩虹的周圍,似乎被纏住了,想撤回武器和法力都不可能。
  彩虹的兩端各站著一個人,一邊正是禮佛寺大弟子玄風,他已經汗流浹背,黃色的僧衣全濕透了,看來支撐的頗為辛苦,另一側就是他的「劣徒」,她似乎還要慘些,麵孔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臂哆嗦著越來越彎,馬上就要頂不住了。
  整個習武場隻有清醒過來的容成花落沒有攪入戰團,正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看到白沉香來,立即跑上兩步,焦急的叫道:「師父!」
  白沉香略一搖手,阻止她說下去,迅速騰身半空,腳踏在那無數光華聚成的彩虹之上,右掌一揮,袍袖登時鼓漲起來。似乎袖中盈滿了風,無形的勁力宛如一隻看不見的巨手,把彩虹盡握其中。
  緊接著,他用力一扯,那扭纏著的彩虹居然被他生生拉斷,擲到了更高的空中,像放焰火一樣哧哧響著,閃爍著明亮的顏色,之後瞬間消失不見。
  驚呼聲四起,武器跌落的聲音不斷,擺脫法力糾纏的比武者們紛紛倒地,而白沉香則轉過身來。一步從半空中踏下,寬袍大袖被紛亂的氣流輕拂而動,整個人瀟灑俊逸、動作舉重若輕,看得才趕來的竺竹雙眼閃光、愛慕不已。
  「百年未見白道兄出手了,今日一見,白道兄的修為又精進不少啊,老衲佩服。」南明大師歎服到。
  「就是就是,白師兄果然是我仙道第一高手。」竺竹笑眉笑眼的跟著稱讚。
  白沉香嘴角微彎,勉強微笑算作感謝,但眉頭卻緊鎖著。「南明師兄,是小徒頑劣,不懂禮儀。以至於差點惹出禍事來,還望南明師兄海涵。」說著,扭頭去看那位罪魁禍首。
  但見蟲蟲和幾個師兄跌成一團。不過別人都起來了,唯獨她趴在草窩中一動不動,三個師兄正慌張地搖著她的身子呼喚她。
  白沉香心中一凜,心道別是這劣徒受了什麽重創吧?當下也顧不得和南明大師寒暄,大步走到蟲蟲身邊,一手托在她腦後,輕輕把她抱坐起來。
  一探她靈台,白沉香氣不打一處來。虛空就是一指點向蟲蟲的腿。
  劈啪地響聲和尖叫呼痛聲同時響起,前一刻還好像重傷得要掛了一樣的蟲蟲,此刻像被火燒了屁股一樣跳起來,嬌嗔道:「師父,幹什麽點人家麻穴,哎喲,好麻好麻。」伸手抓住站在一旁的商帝乙。
  「劣徒!為師一眼看不到,你就要闖禍嗎?」白沉香怒氣衝衝,不知道自己在竺竹的眼中連生氣也那麽帥,心中隻恨蟲蟲居然想裝死逃避責備。
  「不過是和玄風師兄切磋一下道法武功,結果出了點意外而已。」蟲蟲往商帝乙身後閃,因為知道理虧,小小聲的道。大師兄身材高大,像一隻熊似的,是絕好的擋箭牌。
  「憑你是什麽道行,居然和玄風比試,不自量力!過來!給我說說是怎麽回事?」白沉香怒喝。
  蟲蟲搖搖頭,表示不能乖乖過去讓師父一掌拍死。這年頭,師父打死弟子似乎是應當的,到哪也講不出理,還是安全第一。
  白沉香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但也不好當場發作。其實他不過是想看看這劣徒有沒有受內傷,生恐剛才暴怒之下沒有注意。
  「玄風,還是你來說吧。」南明大師叫自己的弟子,「螞蟻師侄遠來是客,又才入仙道不久,這又不是論法大會,你何故出手如此不知輕重?傷了你白師叔的愛徒該如何是好?」
  玄風是個外貌看來二十七、八歲的和尚,長相忠厚,無論怎麽看也不像是無故傷人的。此刻他幾近虛脫,但還是勉力站起,先向師父施了一禮,然後走到白沉香麵前道:「白師叔,請恕小侄無禮,螞蟻師妹沒事吧?」
  「她能有什麽事,倒是你,無妨嗎?」白沉香搭了一下玄風的脈,感覺他隻是疲憊異常,但並無內傷,這才放下一顆心,又回身看了蟲蟲一眼。
  蟲蟲正探頭探腦地從商帝乙身後偷看,見白沉香淩厲的目光射來,連忙又縮了回去。
  隻聽玄風道:「多謝白師叔,若不是師叔救我,隻怕小侄和諸位師兄弟都會受傷。其實這事怪不得螞蟻師妹——」
  白沉香被稱為仙道第一高手,看來真不是蓋的,他剛才那一扯一甩,輕描淡寫地就解了他們這麽多人的僵持之局。她雖然見過師父出手,但這麽直觀的感覺卻還是第一次。
  死師父,打起架來還挺帥的,可惜他就是不肯聽她解釋,出了什麽事都習慣性的怪在她頭上,冤枉死了!不過沒關係,大家現在都跑到這裏來,正是她所期望的,絕對能給小八要做的事製造時機。
  她一招聲東擊西之策真妙啊!如果不是她,誰能想得出?蟲蟲心裏開心地想著,根本沒聽玄風師兄說些什麽,白沉香卻隻聽了幾句就明白了。
  原來是他幾個徒弟閑逛到習武場,看到禮佛寺弟子正在研習道法,於是雙方就攀談起來。他這劣徒一向不喜歡修煉,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熱衷非常,硬要切磋一下。玄風為人穩重,本不想答應,可看她興衝衝的,不忍拂她之意,就說點到為止就好。
  玄風是仙道三大派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又知道蟲蟲才入門不久,因此隻使出一成法力,躍到半空虛拍,哪想到蟲蟲雖然修行尚淺,卻身負深不可測的神氣,自己偏偏控製不好,所以一出手居然是絕殺之勢。
  想必一出手,蟲蟲自己也嚇壞了,因怕傷到人而急忙收回,但玄風多年修煉的法力本能反應,居然順勢回擊了回來。在一旁觀戰的商帝乙、燕小乙和溫道乙見狀大驚,想也不想就出手阻攔。
  但他們一出手,形勢又對玄風不利了,玄風的師弟們隻好出手相助自己的師兄,結果大家的力量膠著在一起,被蟲蟲強大的金光神氣牽著,誰也跑不了,誰先收手就是死路一條,隻能僵持。
  如果不是有人迅速報信,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隻怕會全體受傷。不過說到底,還是他那劣徒惹事生非造成的。
  「帝乙,把螞蟻給我關到客舍去,不準她再亂跑!」白沉香聽完玄風所述,怒視還躲在大師兄身後的蟲蟲,隨即又覺得有點不對頭,「黃乙哪去了?」
  哈,現在才想起小八麽?隻怕小八早就趁亂得了手了! 蟲蟲努力忽略穿透大師兄「熊壯」的身體而射到自己身上的威脅性目光,根本不往心裏去。

  3-22 南鬥與北鬥相克
  「白道兄,此子非同小可,你可要悉心栽培。」當習武場上隻剩下兩人時,南明大師望著蟲蟲遠去的身影,認真的對白沉香道。
  他平時為人嚴謹端方,雖然溫和慈祥,卻很少這樣誇獎他人,所以白沉香愣了一下,隨即釋然道:「南明師兄一定是看到了她的金光神氣,這是她本身帶有的,可惜還遠遠不能運用自如。」話雖如此,但聽南明大師這樣的宗師級人物誇獎他的弟子,還是暗暗高興。
  不過當時天空中光華流動,金光若隱若現,自己躍到彩虹之上才發覺是蟲蟲強大無匹的神氣吸附住了所有的真氣,但南明大師在地麵上就看清了,可見法力之深,他這仙道第一高手的虛名應該讓賢才對。
  再回頭看他那劣徒的背影,見她一邊走,一邊和竺竹島主拉拉扯扯、嘻嘻哈哈,想起她硬要竺竹教她什麽駐顏術和流星閃馬,心中又湧上一陣煩惱,覺得這劣徒不是光耀天門派門楣的料。
  直到現在,她的身世、她身上金光神氣的來曆也說不清道不明,隻不過他不再懷疑她了,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隻是莫名其妙就相信她了。
  「非也非也。」南明大師搖了搖頭,「螞蟻賢侄身上的金光神氣固然正氣凜然、深不可測,但老衲說的卻並非這個。」
  「哦?願聞其詳。」白沉香有點意外,不過他知道南明大師修為深厚,有一雙慧眼,從沒有看錯過什麽。
  南明大師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閉目細思。似乎要確定什麽,半晌才鄭重點頭道:「老衲絕沒有看錯,此子身上有南鬥之氣。」
  「南鬥之氣?」白沉香嚇了一跳。
  北鬥主死,南鬥主生。身負北鬥之氣的人主殺戮,可以毀天滅地,而身負南鬥之氣的人主生機,可以扭轉乾坤。據說南鬥、北鬥之氣不是靠修煉所得,而是上天之賦。
  不是吧?難道他這劣徒是異人?!是注定要來拯救十洲三島的嗎?
  南明大師點了點頭,又道:「魔道的魔王花四海是身負北鬥之氣的人。恐怕他與令徒是天生的對頭,生死相克,此消彼長。嗬嗬,看來十洲三島未必沒有生機,天門派任重道遠啊。」語氣中無限喜悅舒暢。
  這消息太突然了,白沉香雖然隱約有些高興,心裏卻亂著,隻得機械的表示同意。
  他這個徒弟從天而降,分外頑劣,不服管教。他從來沒以為她是可造就之材,就算這劣徒擁有奇異強大的金光神氣也是一樣。他隻想著,既然這劣徒是八劍弟子之一,隻要她能勉強湊數就好,沒想到她居然身負南鬥之氣。
  雖然不願意明說,但他們仙道是有幾分懼怕花四海那魔頭的。這不是因為他魔功絕頂,十洲三島無人可以匹敵,而是因為南明大師早就看出他身負北鬥之氣,是命定的可以毀滅一切的人。
  此消息隻有仙道各大掌門知曉,這對他們造成的心理壓力是無法言明的。一想到仙道中人無論如何努力,那個掌握毀滅之力的人還是可以決定一切,不免有些挫敗之感。
  現在發現了身負南鬥之氣的仙道門人,他該高興才對。可他卻不安極了,因為他無法想像十洲三島的命運居然掌握在他的劣徒手中。
  那個得過且過、不著四六的丫頭?!
  「非是我懷疑南明師兄的慧眼,但是我那劣——小徒——」白沉香眼前仿佛出現了蟲蟲古靈精怪的笑臉,立即頭疼無比,無法說服自己深信她是決定性的力量。
  「天意使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南明大師微歎道:「老衲隻希望天下大亂之日不要到來,南鬥與北鬥之氣沒有相克的一天。可是,此時已是山雨欲來之勢,不得不早做防備。螞蟻師侄法力不高,但屢有奇跡於身,白道兄還是悉心調教吧。說不定,最後的生死決斷就在她身上。」
  白沉香的心不安地跳著,但一想無論南明大師是否看錯,逼那劣徒練功總不會錯,於是點頭稱是。正要再問些什麽,就見八弟子尚黃乙飛速跑過來,在見到他的一瞬,慌張地刹住腳步,因為太急,差點跌倒。
  「黃乙,你去哪兒了?」白沉香問。
  「我……弟子——呃,那個,去報信了。七師姐和人打起來了——我是說——咦,人呢?」他結結巴巴地說著,之後茫然地抓了抓頭。
  等他報信?這邊早就全體死光光了。
  白沉香雖然對這八弟子眼神中的閃爍有些懷疑,但覺得他一向老實忠厚,就算和那劣徒走得近,本質也不會變,不會被立即帶壞,心下稍安,和藹地吩咐道:「你師兄們都在客舍,你這也去吧,不要亂跑。」
  小八心裏有事,生怕師父瞧出來,心口藏著東西的地方仿佛熱辣辣的燙。他做賊心虛,生怕師父盤問,此刻聽說他讓離開,連忙點頭答應,跑出幾步才想起來沒有施禮,跑回來又鞠了一大躬才奔客舍而去,動作快得好像火燒似的。
  「南明師兄見笑了,這孩子半點也不沉穩。」白沉香有些尷尬。
  南明大師笑道:「黃乙和螞蟻賢侄都是生性率真淳樸之人,這是白道兄的福氣啊。」
  率真淳樸?沒氣死他已經是天可憐見了。白沉香心裏有苦自己知,歎著氣搖了搖頭,而小八則在他歎氣的功夫已經跑到了客舍中。
  「OK了嗎?」蟲蟲正在撫摸一本薄薄的冊子,讚歎柱子島主夠意思,把駐顏術秘笈給了她,。見到小八進來,連忙把書冊放在懷中,迎了上去。
  守在屋外的商帝乙等人隱約聽到這個詞,茫然不知,隻覺得這似乎是七師妹和八師弟之間的暗語。眼見七師妹不客氣地把門關上,擋他們在了門外,和小八屋內密談去了,三人麵麵相覷。
  他們三個此刻正圍坐在客舍院中的石桌邊,位置恰好對著七師妹的房間大門。因為回回來禮佛寺都是住在這裏,所以每個人都有固定的房間,不用禮佛寺的同門們再行安排。本來五師妹和七師妹應該住在一起的,不過她此刻去見母親了,他們又不好進入師妹的房間,因此隻得坐在院子中假裝賞景。
  「反正師父隻說不讓七師妹出去,我們守在這兒就行了。」商帝乙撫了撫額,低聲道。
  「大師兄說的是。」燕小乙看著緊關的門,心想小八和七師妹一直要好,兩人湊在一處不過是少年心性罷了,他們大可不必那麽緊張。而且禮佛寺不像滄海島那樣花團錦簇,也沒有什麽好玩的地方,想來兩個人不會鬧出什麽花樣。
  又過了半晌,溫道乙突然站了起來,無奈地苦笑一下:「兩位師兄,客舍房間的窗戶——似乎是在另一側牆上吧?」
  另兩人先是一愣,之後三人一起衝過去,推開房門。
  屋內空空如也,小七和小八一起不見了。

  3-23 前世因果鏡
  「小八,你守在外麵。」
  平寧山的後山,蟲蟲站在一個隱秘的洞口前,對八師弟吩咐道。
  「不給我看嗎?」小八咽了一下口水。他從小到大沒幹過違背師長的事,今天頭一回這麽做,居然沒有負罪感,隻覺得好奇和興奮。
  「傻瓜,你和師姐同一條船,師姐會虧待你嗎?」蟲蟲豪氣地拍了拍小八的肩膀,「不過你也知道,這玩意必須在平整的地方才能看,而且還放光。這好歹是人家禮佛寺的地頭,謹慎一點是應該的。我看到什麽都會告訴你的,咱們師姐弟間沒有秘密。」
  小八聽師姐對他這樣坦誠,大為感動,一拍胸脯道:「好,我來望風。不過師姐,那個要師父的法咒才能打開,你要怎麽辦?」
  語畢,看到七師姐臉上露出熟悉的奸詐——呃,是胸有成竹的笑容,就知道她一定有辦法,心中又是一陣欽佩,想著如果七師姐早來天門派該多好,那他的日子一定快活得多。
  「山人自有妙計,小八你要放機靈點。」
  「放心吧師姐,我眼尖著呢。」
  看小八得意地揚起下巴,蟲蟲會心的一笑,轉向撥開洞口茂密的長草,邁步走了進去。
  之前她和小八進洞檢查過,這山洞的外側是一條狹長的通道,不算深,大約五十米左右就到底了。盡頭是一個天然石洞,幹燥潔淨,四壁平滑。特別適合她觀看仙道三大派掌門的秘密會議記錄。
  輕輕拔出紫青雙劍,禦氣使它們散發出美麗的光芒以照明,蟲蟲發現自己調動體內真氣的水平越來越熟練了,幾乎到了心領神會的地步。同時她還發現山洞入口的石壁上寫著四個字,不過小八走了兩趟也沒有看到,她則是根本沒放在心上。
  十洲三島的文字對蟲由來講太生澀了,也不知道是甲骨文還是篆宇,反正字認識她,她卻不怎麽認得宇,好在這裏的語言和現代沒有差別,交流沒有問題,所以她的書寫水平和英文水平差不多。不是一個「爛」字可以形容的。
  其實如果她仔細一點就會發現,這四個字是她所熟悉的,幾天前她還因為沒有看到這四個字而進入了隱流的禁地,最後導致要逃出滄海島。
  沒錯,這裏是禁止進入的地方,在洞口不僅有警示字體,還有一個奇怪的結界,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她輕易就突破了。當時隻聽到「啪」的一聲響,好像氣球爆了。她和小八一對馬虎精,還以為是踩到了碎石子,一點沒在意。
  走到盡頭的石洞,蟲蟲按捺不住緊張的心情,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個墨玉墜子放在平整的地麵上,急切地道:「藍藍,快,把我師父他們密議的事重播。」
  「你答應給我編個花式的吊繩哦。」話音一落,那墨玉墜子突然口吐人言,還是如鶯聲燕語般的女聲。
  「放心,一回鳳麟洲就給你編,本小姐是大財主,回頭再往吊繩上拴兩顆珍珠。」蟲蟲大方的說。
  「一言為定?」
  「騙你的話就讓我一輩子嫁不出去,夠毒吧?」
  「嗯,夠毒了。」這指甲大小的墨玉連嗯了幾聲,似乎很開心,緊接著立了起來,玉體中間的小孔散發出明亮的黃光,並迅速彌散開,片刻後又凝成一束白光,投射到石洞內平整光滑的石壁上。
  (各位讀者親親,還記得這個寶貝嗎?這就是俗稱欲知前世因,欲知後世果,看我集天地之靈氣,采萬物之精華的原原本本、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萬試萬靈,不靈不要錢、通天徹地、事無巨細反應鏡,簡稱前因後果鏡。在第一卷中,花四海打死天門派弟子後,曾經被當做回故當時情景的「法術錄像機」用過。)
  當蟲蟲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是以男人的聲音說話的,還必須施出白沉香和四大師叔所掌握的咒語才能在靈精玉壁上顯示並解說其所見所得。
  蟲蟲對前世因果鏡一直很好奇,不過因為是白沉香親自保管,她一直沒有機會接觸。後來白沉香派溫道乙和她去滄海島送信,怕在路上出現意外情況,於是讓溫道乙隨身攜帶著這件會記錄任何事件真相的寶貝。
  白沉香曾經囑咐溫道乙,不要讓蟲蟲知道此事,可是中途在茱萸鎮出了變故,蟲蟲成為偽植物人,花四海帶她去追剿龍老大取玄黃珠,溫道乙不能跟隨,又怕其中有變,便偷偷把這寶貝放入了蟲蟲的衣袋中。
  前世因果鏡外表就像一塊不值錢的墨玉墜子,寶氣內斂、質地極硬,不易損壞,就算落入他人之手,沒有天門派秘密的法咒也不會吐露一個字。倘若丟了,白沉香隻要施以另一追尋咒,就可以循著她特有的氣息再度找回,因此溫道乙才放心大膽地把寶物置於沉睡中的蟲蟲身邊。
  蟲蟲對這一切是不知情的,但是花四海離開後,她換上了男裝時,前世因果鏡從衣袋中掉了出來。不過她當時急著追那大默魔,隻隨便帶在身上就離開了,直到在滄海島上的數日悠閑時光,她才發覺這東西居然就是她一直覬覦而不得的寶貝。
  她是從現代來的,有強烈的科學意識,於是私下對這靈物進行了殘酷的科學實驗,結果發現這號稱隻聽命於天門派法咒的寶貝根本和傳說中的不同。
  首先,她性屬陰,是個女的,之前之所以一直用男聲,隻是因為「女子」行走江湖不便。
  其次,她不是非天門派法術不說話,隻是她性子別扭,不願意說出所看到的一切,天門派的法術其實隻是不斷重複前世因果鏡的製作者創派祖師的師弟的命令。而且每回念咒者都要念得心力交瘁,才能迫使她開口。
  第三,她隻反應事實,並不具備記憶,報告完一件事就會忘卻,因此她所記錄的事隻能看一次。
  最後,和所有雌性動物一樣,她愛美、愛曬太陽。她之所以和天門派曆代主人不和,就是因為那些人太珍視她,總是用完後就恭敬的放入金盒中藏起來,所以她一直賭氣。
  而蟲蟲,不僅讓她接受日精月華,還日日擦拭,並打算為她換一條吊繩,打扮得漂漂亮亮,因此一人一鏡相處極好,和知心密友一樣。在這種情況下,蟲蟲要想知道什麽,當然不用法咒,隻要說一聲就行了。
  而這寶貝在融煉之時加入了一縷女體精魄,精魄的名字叫藍藍,所以蟲蟲昵稱前世因果鏡為藍藍。
  至於她是怎麽把前世因果鏡留在禪房中的——
  (倒帶中)……
  當蟲蟲得知三大掌門不會讓她這種小白了解綿延泉的秘密後,腦筋急轉,之後故意顯得無禮,以氣壞白沉香,分散三大掌門的注意力,並在怒氣衝衝中自摔一跤,以極快的手法把「藍藍」塞入禪房厚重門坎處的破損中。
  那是她進門後無意中發現的。
  再之後,她感覺那三位掌門談得差不多了,於是誘使玄風師兄與她比武,吸引所有人都跑到習武場來,同時派小八趁亂把藍藍拿了回來。
  不過比武如此凶險是她沒想到的,還差點送了她和幾位師兄的小命。但是所謂富貴險中求,沒有這冒險的計劃,她現在也根本沒有機會看三大掌門密談的情況。
  她要十洲三島和平,所以必須探尋多年前的秘密。

  3-24 南明大師的燈
  石壁上像放電影一樣閃現著過去的時光。因為蟲蟲是第一次使用前世因果鏡,所以那些影像是從她帶著墨玉之時開始回放——
  花四海親身背負她追擊龍老大,一路上日夜不停,偶爾休息時,他會溫柔的把她抱在懷中,輕吻著她的額角,雖然不說話卻勝過千言萬語,那溫柔是他從不曾表露的,也是她從不知道的。
  古忙山、莫嗔澤中,他力斃龍老大,為救鳳凰重傷自身,渾身鮮血淋漓卻故意漠然的表情讓她再度心疼不已。接著是那清涼夜色中如火的激情,幾乎就要擁有彼此。
  一瞬間,蟲蟲的心火燙火燙得發軟,在黑暗的石洞中卻覺得天地無比寬闊。難道隻有從旁觀者的角度才能看到他的真情嗎?他似乎在愛著她,那麽她折騰掙紮了許久都是值得的。
  「咳咳!」藍藍清了清嗓子。
  黑暗中,蟲蟲漲紅了臉,這是她第一次從第三者的角度觀賞自己如此「色情」的表現,她覺得自己有拍A片的潛質,不過她臉紅並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後悔。
  為什麽隻差一點點?隻差一點點就吃掉大魔頭了!
  他是那樣嚴苛於己的人,兩人之間如果有了夫妻之實,她就一定能用責任二字綁住他,讓他為她回頭、停留、繼而繾綣。假如兩人無情她不會如此,可看他的表現明明是有情的。
  或者她可以自做多情地以為:他對她不旦有情,這感情還很深很深。
  正懊惱著,一聲忽哨聲突然響起,感覺帶著幾分輕浮和調笑。
  蟲蟲瞪了藍藍一眼,覺得這女鏡可能扮男鏡的時間太長,行為舉止已經巨並化。她和花四海的這個場麵是火辣激情了一點,但畢竟三點沒露,同樣身為女性,她不該有這反應的。
  不過也難怪,畢竟花四海露了兩點,而且他身材好得讓人流口水,這色女鏡發出驚歎之聲也很正常。
  按下來,石壁上出現了三大掌門密談的事。看到這一幕,蟲蟲全心都集中雇那些對話內容上,沒有追究藍藍行為的異常。直到全聽完才恍然大悟。
  原來當年六道大戰的秘密連三大掌門似乎也不很清楚,但是綿延泉卻是關係到十洲三島命運的天兆之泉。從這些情況推論,當年參與六道大戰的人隻怕幾乎死絕了,大戰的原因也絕非爭權奪利那麽簡單,而且一切線索都被掩蓋了起來,她調查起來會非常困難。
  她隱約覺得花四海現在的行為似乎和那場奇怪的戰爭有很大的關聯,可現在既然搞不清前塵往事,也隻好跟隨著唯一的線索走。就是:綿延泉之水為什麽會驟減?他們天門派上一派高手集體失蹤和這個有沒有關係?
  當然還有白沉香所掌握的半個秘密,但是她很懷疑楊師伯的大弟子王平會不會乖乖交出那兩把秘傳鑰匙之一。
  那麽,萬事知會不會知道六道大戰之事呢?
  這隻雞功能有缺陷。雖然號稱「萬事」皆知,但它其實隻是知道它出生後發生的事,不能預見、不會搜尋。有神力阻攔的東西也無法猜測,除了吃和睡,再沒有任何優點。一肚子壞心眼,鬥嘴倒很在行。
  它號稱有三千多歲,隻怕是吹牛。因為每回問它具體一點,它的答案都不一樣,不是故意的就是真忘記了,倘若六道大戰是在它出生前發生的。那問它也是白搭。再說,它和阿鬥跑到哪兒去了也不知道。想問也問不成。
  唉,真是焦頭爛額的事—大堆,似乎各種矛盾都在很短的時間內集中了起來。或者十洲三島的局勢本來就危如累卵,隻要一個因頭就可能觸發。
  唉——
  又是一聲長歎。想想和平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等等,剛才的歎息聲不是她的,也不是藍藍的,而是一個男人的!和剛才的口哨聲如出一轍,聲音就來自——來自——她的身後!
  卻邪雙劍本來熄滅了光芒,但此時它們感受到蟲蟲的警惕之心,紫青劍光再度閃亮,隨著蟲蟲轉身的動作,照在發出聲響的石壁上。
  沒有。什麽也沒有。石壁很平整。呃,應該說相對平整,並不太光滑,因為石壁上有一盞燈。不是正常的油燈,而是好像有人閑來無聊,雕刻在上麵的。
  「什麽妖魔鬼怪?」卻邪雙劍一指,紫劍長,青劍短,直對著那個壁畫燈,絲毫不敢怠慢。
  如果是在現代,她在一個空無一人的山洞中聽到石壁上有人說話,非嚇個半死,以為是鬧鬼不可。但這裏是哪兒?十洲三島,仙、鬼、魔、人、妖還有天神共處的地方,什麽怪事沒有?她都被習慣了。不過剛才因為聲音出現得太突然才嚇著了她,這會兒心裏雖然撲通撲通亂跳,麵子上的勇敢還是要擺一下的。
  「唉唉,小心點,雖然我是神物,可也招架不住神劍的淩厲,損了神物可是要遭天譴的。」壁畫燈扭動了一下,卻沒有從石壁上凸下來。
  它一說話,蟲蟲就不怕了。所有的事都是這樣,隻要能交談,就沒什麽可怕的。她警惕的向後退了一步,一臉正氣凜然地道:「先報上名來。」
  「哦哦,我想一下。」燈沉吟道:「我這一代的主人是南明那小子,所以我現在叫『南明大師的燈』。」
  「南明大師的燈?怎麽?還一代傳一代啊!行啊你,真是寶物啊,怎麽沒聽南明大師說過啊!」 蟲蟲揮動紫劍,讓劍氣劃過石壁,雖然小心著沒有傷到燈,卻在它附近劃上了幾條石痕,嚇得燈縮成一團。
  「那是因為他駕禦不了我。唉唉,小心哪,無心之過也是過,照樣會遭天譴,老天是從未不聽辯解的。」
  「呀,還威脅我?」蟲蟲一揮青劍,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那燈卻突然曖味地道:「悄悄告訴你,小花有秘密。」
  這話生生讓蟲蟲的劍停在半空,本來她就沒打算傷害這來曆不明的燈,隻是嚇唬它一下,這會兒更是愣在當地。
  小花?它說的是花四海嗎?叫得這樣親熱,難道這燈知道他身世的?甚至原本是他的燈?

  3-25 神物看上神物,法寶家上法寶
  「我不是他的燈。」燈似乎知道蟲蟲心中所想,「我就是禮佛寺的世傳寶物,不過除了創派祖師,沒人能請得動我,要不是你帶著那靈物之鏡,我還不讓你進來呢。」
  「你說什麽?」
  「我說你進來時時沒有聽到一聲脆響麽?那是我為你破的結界,不然你怎麽進得來。你當禮佛寺的人是傻瓜嗎?放著我這樣的神物於後山山洞,能沒人看守嗎?雖然這洞隱蔽,外人不容易找到,而人口處又寫明禁止入內,本寺弟子不會闖入,但怎麽也會防著點呀。唉,這大姑娘長得挺俊俏的,看著也機靈,怎麽卻是愚鈍之人?你不要以為本燈是被關在這兒的,我隻是閉關,因為以前在六道大戰時受了點傷,損壞得太厲害。這是我自己設的結界,隨時可以來去自如,南明那小子隔三差五就會帶著弟子來拜我呢。切,我的輩分高得很!」
  燈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罵蟲蟲笨的時候,蟲蟲本想仗劍欺燈來著,但一聽到它說起六道大戰好像很清楚情況似的,又聽它用那樣的語氣說起大魔頭,恐怕是一盞知情燈,所以忍耐著沒去報複。
  「小花——你是室花大魔頭?」她心裏有些慌張,用力壓著要發抖的嗓子問。
  「什麽大魔頭?不就是花四海那小家夥嘛!」燈大刺刺地道:「老人家我雖然不出洞,可是知道天底下所有的事呢。」
  不是又號稱「萬事知」,結果每到關鍵時刻就用不上吧?蟲蟲被迫害欺騙得嚴重,一時產生了不信任的遐想。卻聽那位除了她,從不肯在外人麵前輕易說話地藍藍插嘴道:「一定是南明大師時常向它講解世上的事,蟲蟲別被他唬了。」
  「藍藍果然聰明,不愧是我輩中之至靈之物。」南明大師的燈接著話茬捧了一句,聽語氣還很熱情。
  「藍藍是你叫地麽?」前世因果鏡大怒,墨玉之體彈到了半空中,被蟲蟲一把抓住,套在脖子上。
  「不要吵。」她勸。
  「我可不就是因為感覺到你的氣息,才放這大姑娘進來的嗎?不然我為什麽偏愛於她?」南明大師的燈根本不理蟲蟲,隻對藍藍道,聽語氣還哈得很哪。
  這個蟲蟲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老公做了什麽錯事被老婆逮到,可憐的男人急著辯解。不過燈說得也對,憑什麽要對她另眼相看呢?那麽一定是因為藍藍了。
  神物看上神物,法寶愛上法寶,這似乎聽來可笑,但他們都是集天氣靈氣或者道法凝結衍生而來,具有人性和神性,仙氣也多,彼此間的認定更為直接簡單,就連寶蓮燈還有雌雄一說呢!
  蟲蟲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對我家藍藍一見鍾情了吧?那你可得巴結我。不然我保證讓你相思成灰,不信你就試試。」末了她又「陰險」地補上一句:「燈灰。」
  才說完,就覺得脖子上一涼。那是藍藍表示不再說話的意思,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可那盞多情燈卻臉皮老厚。大聲道:「天地分陰陽,事物辨雌雄,這就是最大的天理,愛慕之心人皆有之,大姑娘你如果強行違背那真是天理難容。」
  蟲蟲揮劍一指洞頂,「天?我現在對他很不滿意。能怕他嗎?倒是你,偷聽了我天門派地好多秘密。我現在考慮要不要喪盡天良,殺燈滅口。」
  「你是指——你和小花小家夥抱在一起滾來滾去的事?」
  蟲蟲身上的血全湧到了頭上,臉漲得通紅,這麽伶牙俐齒的人居然有好幾秒鍾答不上話。她現在有點慶幸自己沒有吃掉花四海了,否則還不讓這色燈看了活春宮?
  「少廢話!你現在最好給我一個理由,否則我一定會痛下殺手。」她故意顯得凶惡來掩飾尷尬和羞澀。
  「想知道小花的秘密就先放我下來。」燈討價還價。
  「不行,你陰險又古怪,如果放你下來傷人怎麽辦?再說你不過是個壁畫,下得來嗎?」
  「哈,大姑娘,你是怕我施出法力,打不過我吧?」燈抖索著笑了笑,「放心,我的心肝寶貝藍藍在你手上呢,我怎麽敢使陰謀詭計。再說,法寶不會說謊,你讓藍藍感受一下,我可是邪惡之物麽?唉,禪心一點向靈通,化身萬千道不同,有緣曾經比肩過,回首願望伽藍宮。」
  哇,這死燈,居然吟情詩?
  蟲蟲牙齒酸倒兩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強忍著要自殺的衝動,伸手撫摸了一下墨玉道:「藍藍,他沒說假話吧?他看來很不老實,咱們不能給他騙了。」
  藍藍沒有回話,實際上是用心語向蟲蟲傳達了此燈確實是禮佛寺之物,而且也不含惡意的信息。
  蟲蟲心裏有了譜,慢慢走近石壁,左看右看,那燈也不過是一副壁畫,就算畫得栩栩如生,還是不能摳下來的。要不,是要拿劍挖下一大塊石頭才行?
  想著,她舉起卻邪雙劍中較短的青劍,但還沒等她把神劍當刻刀,燈就大叫道:「不用這樣費勁啦,你隻要擰一下燈座上的按鈕就可以。」
  蟲蟲忍不住好奇,用青劍當蠟燭,湊近了細看,果然看到壁畫燈的最下麵有一個突起的小圓點,在這黑咕隆咚的山洞裏,不趴在石壁上絕對找不到。
  「你不是說你自我封印嗎?為什麽不自己下來?」她忽然靈機一動,停下了已經摸到按鈕的手。
  「呃——這個——咳咳——你有沒有聽過,有時候自己可以困死自己?你這大姑娘心一點也不善,非要問人家尷尬的問題!可是你要明白哦,救了我有大大地好處。你想,南明那小子不能駕禦我,我就是自由的燈,如果你幫了我,我就可以當你的法寶。到那時,還不是你要我做什麽我就要做什麽?這事明告訴南明也可以,條件是你要讓我和藍藍在一起。」
  有這好事?鑽鑽山洞也能得到法寶!不過這破燈能有什麽用,照她看不如一個大號太陽能手電更管用。
  但,他知道大魔頭的事吧?
  蟲蟲停頓了幾秒,直到藍藍確定的告訴她,這燈絕對沒有說謊話,才果斷的把那按鈕使勁一擰,根本沒考慮到她是無法為藍藍做主地,因為藍藍屬於天門派,並不屬於她。
  隻見眼前的石壁變得模糊了似的,發出哢哢的聲音,接著拱動著把一盞實體燈吐了出來。

  3-26 小強也會累的
  燈隻有手掌大小,樣子普通,陳舊得很,既沒有燈芯也沒有燈油,燈身上生滿了綠鏽,雕刻著奇怪的文字和花飾。不過它出了石壁後並沒有落地,而是虛浮在半空中,「我老人家終於出來了。」他滿足的歎息,伸了個懶腰。
  蟲蟲野蠻的伸手一把抓住他,「既然出來了就要遵守諾言,成為我的法寶,聽從我的指揮。」
  「我可不可以先和藍藍——」
  「不可以!」 蟲蟲斷然拒絕,同時想起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於是好奇地摩擦了三下燈身,沒想到燈居然真的亮了起來,把石洞照得恍如白晝。
  哈哈,原來外國的神話和現代魔幻作品都可以在中國找得到相似的東西,果然萬法歸宗,大愛啊大愛。
  「從今後,你就不再是南明大師的燈,改名為『阿拉丁的神燈』。」她馬上宣布主權。
  「阿拉什麽丁?我聽藍藍叫你蟲蟲哦。」
  「我大名叫姚蟲蟲,道號螞蟻,印度阿三是我行走江湖時的化名,阿拉丁是我的外號。你既然是我阿拉丁的燈,以後簡稱拉燈。」
  「拉燈?聽起來不錯的樣子。」
  「豈止不錯,簡直是非常特別以及絕對的拉風。」蟲蟲盡量壓抑著急切的心情道:「那麽拉燈先生,告訴我花四海究竟有什麽秘密?」
  拉燈笑了一下,語氣中也聽不出是得意還是嘲笑,「主人。花四海的秘密很簡單,他小名叫小花,口頭禪是『閉嘴』。一直占據惡人榜第一名的就是這廝。」
  「還有呢?」
  「還有什麽?沒了。」
  就這?沒了!敢情耍她哪,為了能從石壁上走下來,為了追求藍藍,居然敢誑她!這叫秘密嗎?這是十洲三島人人皆知的事。可是為什麽說他是惡人榜第一位?他從來不是惡人,他隻是冷酷得連自己也忽略、連自己也厭倦罷了!為什麽從來沒有人試圖去了解他呢?
  蟲蟲失望之下心頭火起,不怒反笑道:「那惡人榜第二名是誰啊?」
  「這個你應該知道啊,是西貝柳絲,殘花敗柳嘛!別和人說這是我告訴你的。唉,我是好人。上回還有人說來著,那可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位這麽說的。」
  「你是好人,我也這麽說,湊一萬整數吧。」蟲蟲咬著牙說。
  拉燈渾然未覺某蟲語氣中地威脅,慢吞吞地道:「我已經決定做萬全好人了,不過無功不受祿,所以我決定做你的好法寶,特別有用的那種。說來我之所以結束多年苦修,想入塵世還是因為藍藍。唉,劫數啊劫數。你為什麽帶她來呢?讓我一下感覺到千百年來從沒有遇到的氣息。情之一物,終是大劫,還是亂了我的道心。」
  「道心亂了是嗎?我看你沒有燈芯啊。不然我們切開燈腹看一下好了。」蟲蟲跳起來,怒火暴發,把手中燈按到一塊大石頭上,揮起了手中劍。
  拉燈一直裝模作祥,這時候才覺得怕,討饒聲中,燈身漾起一團青碧之光,形成了一道結界,蟲蟲本來揮劍也不狠。就那麽兩下裏抗上了。
  「你說知道那個大魔頭的秘密,居然是騙我的。有你這樣當法寶的嘛! 主人我要懲罰你。」希望之下的失望,使蟲蟲的聲音都哽住了,帶著三分笑意、七分威脅的臉,瞬間流露出傷心之色。
  她不過是想了解六道大戰的秘密,想找到讓十洲三島和平的方法,想讓師父和師兄弟們不必去死,想有機會能和大魔頭安靜的談一場戀愛,溫暖他冰冷的心,為什麽就那麽難呢?為什麽感覺有機會了,卻到頭來一場空呢?
  她也是女人,也會感到無助和迷惘,她也會累啊!
  那個大魔頭完全是放棄的態度,兩個人的愛情卻由她一個人努力,他一直在前麵冷漠的走著,不曾停下一步,而她則辛苦的在後麵追。摔跤了,受傷了,還笑著對自己說不礙事,多磨地一定是好事,易得無價寶,難道有情郎,等到成功賴上大魔頭的時候,也許回過頭來看這一路,每一步都是必須。
  另一方麵,她來了十洲三島後一直處在奔波之中,她就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神經再堅韌,也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雖然她一直嘻嘻哈哈,鼓勵自己不要氣餒,但她麵臨的種種壓力又對誰去訴說呢?
  尤其,當她以為抓到了一點線索,結果又是白忙一場之時,那種沮喪感讓她樂觀的心瞬間變為一片灰暗與破碎,可心裏又明白不能遷怒於拉燈泄憤,於是她幹脆坐在地上,放聲大哭。這麽多日子來的折磨和辛苦,從心理到肉體,都在這一刻宣泄了出來。
  一燈一鏡全被她嚇著了,隻能笨拙地哄著,不過卻沒有任何效果,蟲蟲越哭越凶,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洞外傳來勿促的腳步聲和小八的呼喊聲,「七師姐,好了沒有,師父發了雲燕之箭,催我們快回去呢。咦,這是什麽東西?」小八指指石頭上的燈。
  好在燈和鏡都比較警覺,在小八往洞裏走的時候就全閉了嘴, 所以場景顯得不太奇異,蟲蟲雖然止住了哭聲,但滿臉淚水、抽噎不止,著實駭住了小八,忙問:「怎麽了七師姐?難道——難道師父他們談的事——很——嚴重嗎?」
  蟲蟲以衣袖胡亂抹了一下臉,連吸了兩口氣,胡亂解釋說:「沒事,我是被——感動的, 三大掌門太有我佛大無畏的精神了。算了,回頭再和你說。不過師父有什麽急事啊,不是說要在寺裏住一晚嗎?現在居然發雲燕之箭。」
  雲燕之箭不是真正的箭,而是一種法術,天門派有急事緊急召見弟子,或者訓練弟子的反應力,也就是演習魔道進攻時,就會由掌握此法術的高手發此箭於天,讓散在山上各處的弟子速速集合到某一地。
  發此箭時,掌中真氣真衝雲宵,到達最高點後會化為一隻墨燕,伴隨著燕子的嗚叫聲在空中盤旋三圈,而後消失不見。觀感上很是漂亮,不過因為雲燕飛掠太急,聲聲催促,總是讓蟲蟲這種低級弟子手忙腳亂。
  小八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速速趕到就是了,隻可惜在這裏不能飛。」他怕師父發現他和七師姐偷拿前世因果鏡的事,心裏有點緊張。不過七師姐盡管哭得古怪,卻似乎一點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讓他感覺心裏也有了點底。
  再一撇眼,見情緒還未回複的七師姐漫不經心的把那盞分外小巧的燈別在後腰,不禁大為好奇,要知道他們頭回進洞時可沒發現有個青銅小燈啊。
  才要開口再問,就聽洞外又傳來燕子的嗚叫聲,知道師父發了第二隻雲燕之箭催促,當下也來不及說話,師姐弟兩人一路小跑,急著趕回,因為不能飛,到達禮佛寺門口的時候已經累得一條命隻剩下半條。

  3-27 白沉香暗自得意
  「你們兩個跑到哪去了?」白沉香皺眉道。
  蟲蟲左右一看,發現根本沒有外敵入侵,但是差不多所有人都在,似乎是送別的場麵。她本來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此時心裏登時放鬆,雙腿再也支持不住,膝蓋一軟,跪坐在白沉香的腳邊,哪有能力答話。
  一邊的小八不擅說謊,幹脆也低頭不語。
  白沉香見他們兩個行為古怪,蟲蟲臉上還隱有淚痕,心裏頗感意外,但還沒等詢問,就見南明大師一臉錯愕,向前走了幾步,指著蟲蟲,嘴唇哆嗦了兩下,卻沒有出聲。
  「劣徒,你又做了什麽?」白沉香驚怒。
  蟲蟲搖了搖手,沒精力和師父「戰鬥」,隻伸手拿下別在腰間的燈,隨手扔給南明大師,勉強道:「問他問他,我和小八不過是閑逛中有奇遇。」
  南明大師急忙雙手接燈,誠惶誠恐地捧至一邊去私聊,神情間十分恭敬,還頻頻點頭稱是,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後才在一群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又走了回來,把那盞毫不起眼的燈捧到蟲蟲麵前道:「螞蟻賢侄,神燈說要奉你為主百年,還請善待我禮佛寺傳世之寶。」
  蟲蟲離白沉香最近,清楚地聽到他吸氣的聲音,轉頭一看,見他雖然麵容嚴肅,但看向她的目光中卻頗有嘉許之意,還頻使眼色,意思是讓她趕緊的把寶貝接著。
  她明白這見寶眼開的白掌門很滿意她這「劣徒」跑到人家的地盤都能搜到好東西的本事,很想拒絕做神燈的百年之主,和白沉香對著幹。不過她雖然頑劣卻不是任意胡鬧的人,知道這神燈還需要細細拷問,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當下接過燈,隨手又別在後腰上。
  哼,這死燈真是狡猾,和她在山洞裏談條件時可沒有定下奴隸契約的限期,現在居然單方麵蹦出了百年之期。好啊,跟她玩心機,以後有他好看的!
  一邊的白沉香見法寶入了他弟子之手,狀送了一口氣,南明大師卻把心提了起來。
  這神燈是禮佛寺傳世之寶,創派祖師遺留之物,因在六道大戰中受損而閉關自修,絕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而且它雖然是創派祖師傳下的寶貝,但除了他的師父方晟大師外,沒人用過此燈一次,也不了解它的神通,更不用說駕禦了。今天不知是天意還是巧合,竟讓天門派的小弟子降服了去,他雖然一向慈悲為懷,沒有門戶之見,此時仍不免耿耿。
  「白道兄,既然螞蟻賢侄已經回來,我們就啟程吧。」南明大師調整心情,盡量忽略禮佛寺的神燈、弟子們都要跪拜之寶物被人當燒火棍一樣別在腰後的心痛感,緩緩地道。
  白沉香早就做好了安排,此時趁著對小八再說一遍的機會又囑咐道,「黃乙,你隨大師兄他們在寺中留宿一夜,明天一早就回雲夢山。帝乙, 你要協助師叔們看緊門戶,倘若魔道前來挑釁,務必忍耐,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螞蟻,你就留在為師身邊。」
  哦哩?本來蟲蟲已經爬起來準備歸隊的,此刻一腳舉在半空。猶豫了下,又放了下來。
  看了密談記錄,她當然明白仙道三大掌門是先要去隱流觀察綿延泉,再去雲夢山尋找天門派遺留下的秘寶。可是白沉香為什麽要親自帶著她?難道不放心她到了如此地步,非要盯著她才行?
  如果可以反對,她當然想單獨待著,因為她有太多紛亂的心情要梳理,有太多的秘密要探尋,可是看到白沉香不容拒絕的眼神,她——忍了。
  白沉香好歹是她師父,哪能一回不讓他贏?如果他當場暴走,維持千年的風度就全完了,她不能這麽狠毒。
  於是大家兵分兩路,大部分弟子都各回各派,唯有蟲蟲被三大掌門帶著,或者說押著去了滄海島。
  路上,蟲蟲第一次見識到了流星閃馬,之前聽柱子島主說是被背來的,她一直以為是正常意義上的背,還想著既然此術名為流星閃馬,就要有「星」有「馬」,或者是身上有星狀斑點的馬,卻原來並非如此。
  他們先是由草草師姐等幾名中堂弟子分別在腳腕上拴上一條奇怪的小魚標本,實話說這小魚標本絕對是天下最漂亮的,通體銀白、栩栩如生、還長著一對淺紅色翅膀,不像渡海人的雌雄蛤蟆船票那樣既惡心又色情。
  等做好這一切,中堂弟子們就手挽手圍在眾人之外,集體默誦咒語,而本身不會流星閃馬之人都要閉上雙目。
  蟲蟲平日對白沉香本來是有多遠離多遠的,但此時感覺生命會有危險,於是緊緊抓住他的手臂,白沉香倒也沒有甩開她,頗有點當師父的覺悟。
  她隻感覺絕對的靜止感和真空感,似乎又回到了她受傷昏迷時的狀態。但那隻是一瞬間,睜開眼時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
  就這樣好像移形換影一樣,連續重複七次,每次間隔半柱香的時間休息,然後他們就站在了滄海之濱,那裏早有人領了龍帝白鶴等著,好帶他們渡海。
  一上島,白沉香就囑咐(語氣像是威脅)蟲蟲不要亂跑,之後和南明大師、柱子島主一起去研究綿延泉的問題去了。
  蟲蟲百無聊賴,一邊整理沮喪地心情,讓自己重新恢複鬥誌,一邊學學駐顏術,還纏著草草師姐教了她流星閃馬之術。
  由於事先柱子島主吩咐過草草,因此一切順理成章,想來是柱子島主覬覦白沉香的美色,想當蟲蟲的「後媽」,所以努力討好白沉香「最寵愛」的弟子,連她都沒學過的法術也教給了這個曾經誤入綿延泉禁地而後逃跑的外人。
  不過要運用流星閃馬,不僅要學會特殊的密咒及修煉之法,還需要那種名為「離奇」的小魚標本,所以蟲蟲毫不猶豫地出賣二師兄,向草草師姐講了燕二師兄的各種生活瑣事,不道德地換取了三對離奇魚。
  這種魚可以反複使用,換句話說她可以同時帶兩個人和她一起實施移形換影大法。
  也許就帶著九命和阿鬥,反正萬事知可以揣在兜裏。可是,他們去哪裏了?
  一連三天,白沉香才出現,看他的樣子蟲蟲就知道他們折騰了三天也沒研究出所以然來,聽草草師姐說,師父和南明大師輪流下泉尋找泉眼,柱子島主因是精靈之體,不能入水太久。
  看著白沉香憔悴的麵容,心知綿延泉一定不是一般的水,入水太久會對人體造成傷害,蟲蟲居然有些心疼。
  看來果然人非草木,時間久了,她對和她相處不和諧的師父也產生了親人般的深厚感情。
  「泉眼必是與內陸相接,潛了很深也找不到,而且泉水深處有古怪的陰力,不能前行了。」白沉香心下煩悶,居然對蟲蟲說了實話。
  「那就到內陸找唄,和泉水較什麽勁兒啊。」蟲蟲奉了一杯茶給白沉香,鬧得白沉香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這可是劣徒頭一回這樣,難道她終於明白要尊師重道,終於懂事了麽?不過蟲蟲下麵的話又殘酷地拉他回到了現實。
  「咱們快走吧,這島上沒什麽玩的,你又不許我到處走,悶也悶死了。」
  白沉香氣不打一處來。
  這劣徒!
  這都什麽時候了,天下動蕩不安,大家的生命都要不安穩了,她居然還想著玩。不過他心力焦萃,沒心思再教育她,隻得拂袖而去,傍晚就連同南明大師和竺竹離開了滄海島。
  因為沒有中堂弟子跟隨,他們不能用流星閃馬,而是禦器而飛。三人都是絕頂的仙道高手,帶著蟲蟲一人倒並不累贅。
  何況她一路上不斷練習新學的隱流密術,進境相當之快,三大高手對此都非常驚奇。
  要知道流星閃馬之術不僅需要離奇魚和咒語的配合,還需要法術修煉。隱流弟子通常需要修煉幾十年才有小成,天賦高的也要十幾年,但蟲蟲幾日之間就掌握得有模有樣。
  雖然這和她身負的強大到看不透的金光神氣有很大關係,但她對跑路這檔子事的悟性卻也仙道中千年罕有的。
  對此,白沉香不知道是該哭還是笑,但暗自得意是少不了的。

  3-28 兵不厭詐
  五日後的夜裏,—行人到達了鳳麟洲。
  離雲夢山還很遠,就看到前方的天空中劍氣衝天,中間隱約還夾雜著一道道凜冽魔氣,映得半邊天空光華閃爍,如同極光一樣美麗。
  白沉香臉色大變,因為這表明有魔道的人入侵雲夢山,何況從劍氣和魔氣的凶險程度上來看,那邊可能正在發生一場大戰、慘戰。
  難道是魔道中法力高強的大人物領魔兵來襲?!要知道天門的上一派高手雖然於兩百七個六年前盡數失蹤,但四大師叔都留守在山上,門下弟子也非泛泛,山上又布下了高超的防禦陣法和結界,防守的能力是相當強的,若非絕頂高手領兵,絕不能輕易攻入。
  「說不定是花四海那魔頭親上雲夢山!」三大掌門相視一眼,心中都產生了這種不祥的想法,盡管不能確定,卻也來不及細細考慮,隻情不自禁的加快了飛行速度。
  蟲蟲心中也有此想,不禁心頭突的一跳,如遭重錘一般,差點跌下卻邪雙劍。
  自花四海走後,她日夜思念,盼望早一點相見,但絕對不能是在敵對的情況下。她拚命要了解六道大戰的秘密,想盡一切辦法想要十洲三島和平,就是為了能化解仙魔兩道的對立局勢,可大魔頭來這麽一招,不但不會能化解仇怨,還會使局勢雪上加霜!
  難道,他真的想一統十洲三島,攀上權利的頂峰。做這天下的王者嗎?難道,他真的一點不顧及她做為劍仙的尷尬地位嗎?難道,她在他眼裏不過是生命中的意外,偶然的調劑,根本不值得為此考慮嗎?
  蟲蟲幾天來終於平複下的心情和重新樹立的信念,在這一刻又紛亂動搖了,這讓她完全不能思考,隻被心裏的惶急催促著、逼迫著,緊緊跟著三大高手疾飛,居然沒有被落下。
  片刻到了雲夢山上空,就見極頂之上的外圍冰城已經被魔火融化了少部分,不住的有碎冰掉落、崩塌到山下。帶動著浞土山石,隆隆響著,像滾起一串串驚雷。
  東蒼天、西魭天、南炎天、北玄天漆黑一片,人影皆無,隻有中鈞天火光熊熊、殺聲陣陣、半空中法寶橫飛、嗚嗚尖嘯著。撒星殿前,傷亡遍地,已經分不清是魔道門人還是天門中人,顯然戰場就是這裏了。
  戰場四處,還有戰鬥在進行。
  東師叔刀朗正與渡海人、魚嫂、孫二爹魔道三人組戰在一處,逍遙連環索吞吐翻轉。如一條靈蛇,不過速度比之平日慢了許多,索上光芒微弱。顯然是身受重傷,目前勉強維持而已。
  南師叔墨武守在撒星殿角,唇邊胸前全是血跡。腳步踉蹌。但他渾然不顧,恕吼聲中雙手揮舞,操控著半空中一對烏黑的霹靂鐵筆,力抗十幾名魔道中人的圍攻,顯然為那些匍匐在自己腳下的傷重弟子拚上了性命。
  西師叔蒼穹和北師叔桃花在這個時刻居然不見蹤影,不知道是遭到了不測還是出了別的什麽事。
  他處。各支弟子奮力與魔道門人絞纏在一起,互有死傷。一向平和安寧的雲夢山絕頂,此刻成了修羅場一般,不斷有人倒下,血氣彌漫。
  戰場中心,也有兩個人在對戰。也許因為他們的實力太強大了,劍氣魔氣激烈對撞,在外圍形成了巨大的風旋,使得方圓幾丈之內的空無一物,隻有他們兩個。
  左側的人看不清麵目,全身包裹在一團深黑魔氣之中,隱約中隻看得到他高大的背影穩穩的不動。黑氣裏,時有銀色弧光掠出,帶著開山裂石般的霸道力量攻向他的對手,每一擊都淩厲無匹。
  右側的人身材結實、衣著樸素,周身被藍光閃閃的真氣罩保護著,手持一柄掃帚,不斷抵擋攻擊,雖然處在下風,但卻屹立不倒,竟然是哈大叔!
  這變故再度震得蟲蟲差點從半空中跌落。
  每個認識哈大叔他人都知道他是雲夢山紫竹林的守林人,在天門派中雖然輩份高,實際上卻是做雜工,種菜擔水,到山下換取日用品,甚至為蟲蟲煮飯縫衣都是他做。他的脾氣要多溫和就有多溫和,別說打鬥,和別人都沒有紅過臉,連最拘謹的天門弟子在他麵前都會活潑和放肆。
  這樣一個老好人,竟然是一代深藏不露的高手嗎?!
  以那個魔道高手的攻擊力來看,就算白沉香親自對付尚且吃力,哈大叔卻不知抵擋了多久而未敗。看樣子倘若不是他,天門一派隻怕被人殺光了。而他,在這種情況下仍然雍容鎮定,氣度尊貴,還帶著三分驕傲,臉上的表情全變了,似乎是一派宗師,或者一道之王,不再是蟲蟲認識的那個溫柔和氣的哈大叔。
  「花四海,休得猖狂!」白沉香站在半空大喝一聲,哪裏還按捺得住,隻略掃了一眼就落下雲頭。
  他這回出門並沒有隨身攜帶他的無雙杖,隻持普通的三尺青鋒衝入了戰場中心,地麵卷起的征風吹得他的寬袍大袖獵獵作響,但他毫不理會,向那一團黑氣真衝了過去,氣貫長劍,紅色光芒從劍身疾射而去,宛如一線烈火,暴烈而決然。
  嘭!
  紅光與黑氣甫一接觸就發出暴響,白沉香和那黑影同時後退數步,而這一擊解了哈大叔的困境,他反手一揮掃帚,藍色光華如海水般湧出,波浪一樣覆住了那團黑氣。
  蟲蟲驚叫一聲,心差點跳出喉嚨。
  那人真是大魔頭嗎?身形很像,那些銀色弧光也似是從他的冰魔刀中揮出,這一切似乎做不得假,可為什麽他不以真麵目示人?!是怕了什麽,還是不想麵對什麽?
  眼見那黑氣以一敵二並不落下風,力抗白沉香與哈大叔兩方,隱身其中的人哈哈大笑道:「白沉香,你一直以正派翹楚自居,現在不也是從背後襲擊本王嗎?」
  蟲蟲的腦袋「嗡」的一聲,心裏的天空瞬間黑暗。
  這聲音——這聲音是她朝思暮想的,是她就算死去也不會忘記的,是擁抱著她,溫柔的呢喃著叫她名字的,可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趁白沉香不在時偷襲天門派?看樣子好像要趕盡殺絕!
  他要做什麽?他在想什麽?要得到什麽?在他們分別後發生了什麽事?他還是他嗎?
  白沉香揮劍一指:「花四海!你以魔王之尊,夤夜偷襲,這般無恥,還有臉說別人麽?」
  花四海冷笑道:「笑話!你不懂兵不厭詐嗎?廢話少說,力量勝於一切,今天本王就和你放手一搏,看你天門派會不會滅於我手!」說著暴喝一聲,泄地銀光從黑氣中源源湧出,寒意迅速席卷整個戰場。

  3-29 回頭是淵
  蟲蟲的大腦一片空白,根本無法反應,可她身邊的南明大師和竺竹卻動了,同時落到地麵上,介入到戰團之中。
  南明大師口頌佛號,一手把頸間佛珠拋向空中,另一手指向花四海。
  那佛珠被祭上天後瞬間擴大了數十倍,牢牢籠罩在那團黑氣的頂部,一百零八顆佛珠,顆顆紫光迸現,長短不一的光芒如同一柄柄利刃,旋轉著擊向黑氣,發出嗆啷嗆啷的聲響,緊緊壓住黑氣,使它掀了幾次也無法上揚。
  而竺竹的法寶則是一柄紙扇。
  那紙扇一經祭起,在黑夜中看來也是彩光閃閃,花團錦簇,映得半邊天色似乎都亮了,隨著竺竹極優美的手勢,一朵朵白蝶從扇麵上飛出,根本不懼戰場中心征卷的氣流,紛紛落在黑氣屏障上,拚命要鑽進去。就算前一批白蝶被魔氣殺死,也不過是化為縷縷白氣,而寶扇上還有白蝶源源不斷的湧出。
  四大高手聯手圍攻花四海,佛珠寶光籠罩在魔氣之上;白蝶紛飛直襲,綿延不止;哈大叔揮出冰藍色的水波,使整個戰團都似乎被包圍在水結界之中;白沉香貫穿長劍的赤紅光芒更是殺氣騰騰,帶著擊之欲其死的淩厲攻擊力。
  這四股力量合在一起,即使是巨石也會化為齏粉,即使是高樓大廈也會被夷為平地,可是被圍在其中的花四海卻沒有敗退,盡管黑魔氣被越壓越小,氣壁被白蝶和赤光攻擊得千瘡百孔。冰魔刀攻出的刀氣也盡數為水汽所擋,他的移動更是越來越緩慢,但他卻沒有敗。
  蟲蟲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也破碎了。這就是那個大魔頭。實力是偽裝不了的。除了他,十洲三島再找不到另一個人能有如此高的身手,能力戰四大高手而不敗的。
  她六神無主,不知道要如何製止局勢惡化,平時的機變百出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心隻是想要逃離這裏,那樣就看不到這一幕了,看不到這打碎她所有夢想和計劃的可怕一幕。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本能的想逃避。腳卻動不了,因為此看到八劍弟子的其他人正聯手與一群飄忽的影子纏鬥。那些身影感覺很古怪,不像魔道中的人,甚至是不像是人,如樹影孤煙一樣,閃避時變幻莫測,攻擊時殘忍凶狠。
  天兆有雲,八劍聚齊,滌蕩魔域!
  如今八劍缺一,神劍威力凝和不成。反倒因為他們都是修為不夠的年輕弟子而在戰鬥中落了下風。不過這七名師兄弟為了不讓這群黑影闖過去攻擊搖搖欲墜的東師叔和南師叔,全體咬緊牙關,搏命一樣攔在當地。
  看到此。蟲蟲再也無法旁觀,飛身落入師兄們的戰團,拔出卻邪雙劍。
  她沒有選擇!如果在無窮山上阻止通天塔蓋成時,她還有理由猶豫著要不要站在花四海的對立麵,現在就算她再愛他,又怎麽能容忍他殺害自己的門人。那些人,已經有許多成等同她的親人一樣。
  「七師妹來啦,八劍終於聚齊。」商帝乙單臂鬆垂,顯然受了重傷。但見到蟲蟲歸隊,還是如悶雷般大喝一聲。「魔道的王八羔子,受死吧!」他渾身是血,雙目閃爍,霸道的氣勢讓師弟妹們的士氣為之一震。
  本來魔道大舉突襲,出其不意的攻破雲夢山的防禦陣法,人數又占優勢,天門派弟子倉促應戰,心理和武力都處在了絕對的下風,全憑一股頑韌的勁頭才一直堅持到現在,死傷眾多。
  等熬到白沉香攜仙道兩大高手及時趕到,眾人本就為之一喜,現在聽到商帝乙雄心萬丈的大喝,更覺士氣高漲,局勢登時朝著有利於天門派的方向扭轉了過來。
  「陳兵八劍,斬妖除魔!」商帝乙再度爆喝。
  在去無窮山前,蟲蟲和眾位師兄弟粗略練習過一個簡單的劍陣,經過一場不大不小的戰鬥,八個人已經能很好的配合,此時盡管她心裏有事,卻能自然地跟上師兄們的腳步,準確的站在了自己位置上。
  此時她的修為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從前劍陣中最薄弱的一環,總是為敵所集中強攻的位置得到了完善,不再需要其他人不斷回護,所以劍陣渾然一體,立即產生了強大的威力!
  八劍並舉,祭上了天空,因為卻邪劍一分為二了,所以是九把長劍在半空中相交。刹那間,黑暗的夜空中出現了一道彩虹,九色蕩漾出的彩光有如一條條漫天飛舞的絲帶,隻要碰到那些黑影,就能使他們迅速消失,連慘叫聲也來不及發出,好像憑空汽化了一樣。
  這些黑影原來並沒有實體,難道是鬼道中人嗎?
  蟲蟲恍然大悟。早聽說魔道收服了妖道後與鬼道聯手,看來是真的。可為什麽,花四海第一個要攻擊的目標要選擇天門派?
  陳兵八劍的劍陣大占上風,蟲蟲壓力一減,忍不住回身望向花四海的方向。見他還藏身在黑魔氣中,活動的空間被逼得越來越小,鎖麟龍和冰魔刀未出,但這兩件法寶所迸現的光芒和四大高手之力激烈對抗。
  蟲蟲心中混亂,機械的跟著師兄們在戰場上跑來跑去。
  她希望他能贏,因為他是如此驕傲,絕不會容忍失敗,但他贏了,天門派隻怕會雞犬不留。可如果他輸了,他的命同樣也保不住,因為仙道三大派不會放虎歸山。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難道她要親眼看到他被殺死?!
  「王,仙道援兵到,不宜戀戰!」隨著這一群鬼道門人被消滅得幹淨,和東師叔纏鬥的渡海人突然喊了一聲,大概是用了法力的,整個鈞天的空氣都似顫動了似的。
  此時的戰局已經完全被扭轉了。
  鬼道的助力被徹底消失後,聚齊的八劍弟子就趕去援助其他同門,而這些天門弟子一旦被解放,又立即去幫助更多的同門。就這樣,滾雪球一樣,魔道從大占上風,變為了現在的勉強支撐,被眾多士氣大震的天門中人圍攻不止。
  蟲蟲多希望花四海聽取渡海人的建議啊,他走了,矛盾就可以緩和,也許她就能想出調解的辦法。
  可是花四海根本沒理會,而是高聲笑道:「南明大師的佛光普照、竺竹島主的蝶舞漫天、白掌門的烈焰劍九式、這位黑兄的六合掃雲魔風卷,四大絕技,四大高手,居然苦戰良久也擒不下本王麽?還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黑兄,看你手法本是我魔道中人,為何苟居於此,與我重歸於魔吧!」
  哈大叔麵上肌肉一抖,眼神卻堅定無比,昂首道:「花四海,回頭是岸。」氣度莊嚴,頂天立地。
  「回頭是淵。」花四海森冷地道:「即如此,且看本王的的寶鼎收了你們去吧!」

  3-30 陳兵牧野
  話音未落,一道熾目的白光驀然從黑霧中心亮起,穿透了霧牆,刺得人連眼都睜不開。之後,一個小鼎在白光繚繞中緩緩升到半空,鼎身隻有大約半尺見方,三個足,兩側的鼎耳各鑄有一顆猙獰的獸頭。
  小鼎越升越高,把南明大師的靈寶佛珠一步步逼退,白蝶、劍光和蔚藍水波則都被白光壓得抬不了頭,而當它升到一定的高度就開始旋轉,一邊獸頭吐出碧綠幽光,另一獸頭吐出赤紅光芒,半空中紅碧交相輝映,讓蟲蟲以為是警燈閃爍。
  她在現代時本來是網站的美工,對顏色極為熟悉,能分辨出個幾種不同程度的白,但現在這最普通的紅綠兩色卻讓她感到分外陌生。綠色本來是中性色,代表著和平和生命,但獸頭吐出的綠光卻是碧慘慘的,陰森、冰冷,仿佛是從最深的地獄裏射出。而那紅光則豔紅如血,多凝視片刻,甚至能讓人感到血液的溫熱和粘稠,煩心欲嘔。
  但奇怪的是,這小鼎似乎有什麽損傷,旋轉起來的時候略有歪斜,而且碧光能射出很遠,紅光卻隻探出有尺許就消失了,極為不平衡,看著相當怪異。
  「當心,這是混沌兩儀焚心鼎!被其光芒射中,就會被奪走魂魄或者石化肉身!快閃開!」一個聲音突然從鼎中傳出。
  「蒼穹!」白沉香大叫一聲,騰身向後一躍,左手袍袖卷起。背於身後,右手劍指黑氣,驚怒道:「花四海,你把我師弟怎麽了?」
  「你問蒼穹麽?他不過被我的寶鼎攝了魂而已。哈,還有桃花哪!」黑霧中傳來花四海的聲音,「現在我要收了刀朗和墨武,讓天門派四大護法師叔之魂成為我護鼎之靈!接招吧!」
  他大喝一聲,小鼎驟然轉動加快,幽碧之光如一蓮劍雨一般,從天空中激射而下,伴隨著尖銳的破空之聲,襲向在場的每一個人。
  「啊」的一聲驚叫,離小鼎最近的一名弟子被綠光擊中,瞬間化為一座石像,長劍向前伸著,顯然沒來得及阻擋。緊接著他周圍的人也被綠光射中,驚叫聲中,無一例外的石化了,有的還因為站立不穩而摔倒在地,身體被摔得粉碎,其中有一名同門的頭一直滾到蟲蟲身邊。麵容猙獰扭曲,嚇得她差點摔倒。
  刹那間,天地之間均被這慘綠之色籠罩。四野陰風陣陣,映得人臉都陰晴不定,沒有一個人不受到波及。包括魔道弟子在內,顯然花四海為了消滅天門派的人,連手下的命也搭上了。
  幸好鼎中的蒼穹事先示警於人,所以離小鼎較近的人雖然傷亡嚴重,離得較遠的人卻因為準備時間充分,僥幸抵擋了下來。
  可是小鼎轉動的速度非常快。不給人喘息之機,雖然吐紅光的那側獸頭沒什麽威脅。但綠光眨眼就又襲來,撲天蓋地的讓人避無可避,就連花草樹木被綠光擊中後都立即枯萎。而隨著綠光箭越來越淩厲,每一次襲擊都有人因法力不足而被穿透法寶與兵器的保護,變成石刻的雕像。
  白沉香心急如焚,知道再這樣下去,天門一派非要滅門不可,當下也預不得自己的安危,合身撲近黑氣,勇猛決然,劍上紅光爆漲,直刺向黑色中隱約的人形。
  然而當他劍到,黑氣卻驀地一縮,化解了這同歸於盡之勢,同時綠光轉回,眼看就要照到他的身上。
  「白師兄!」竺竹驚叫一聲,急揮花團錦扇,以無數白蝶聚在白沉香身外,幫他抵擋漫天碧光。
  一邊的南明大師見竺竹為保擴白沉香而門戶大開,見機迅速,立即收回靈寶佛珠,用佛光罩在她頭頂,自己則以自身真氣勉強與綠光相抗。
  這眨眼間的變故使攻擊花四海的力量驟然減弱,竺竹和南明大師不得已采取守勢,隻有白沉香和包裹在水結界內的哈大叔不顧死活地繼續攻擊。片刻,那本來被壓成一團的黑氣漸漸恢複了原樣,花四海在其中哈哈大笑道:「白沉香,你害我通天塔一役大敗,可曾知今日要以滅門來付出代價麽?」
  原來!原來他是因為那次的事而選擇攻擊天門派,原來驕傲的他不能容忍任何一次失敗! 蟲蟲心痛的想著,那麽,她多次壞過他的事,他會怎麽對她,一樣也殺了她嗎?不,她不相信,他曾經那麽溫柔,怎麽會對她下得了手。可是現在,如果她不防禦也會死於綠光之下,他哪有半點顧念到她。
  那邊殺神一般的,真的是她深深愛著的那個男人嗎?但如果不是他,那聲音,那強橫的法力,那銀色的光芒和黑色的霧氣又是什麽人才能有的?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到白沉香暴喝一聲,與哈大叔一左一右,似是心意相通一般,同時對花四海發起最猛烈的攻擊。
  瞬時,兩人的周身都被光焰所籠罩,人影不見,地麵上卷起一股熾烈的風,把寒氣一掃而光。蟲蟲以前聽哈大叔講過,那是強行提升真氣之法。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是孤注一擲,也是強弩之末,倘若一擊不成,被對方纏住,就會油盡燈枯而死。
  「八劍弟子,陳兵牧野!」白沉香的聲音從光焰中傳出。
  八個人均是一凜。
  他們在剿滅鬼道的助力後並未撤陣,所以抵擋綠光箭時相對輕鬆,隻是他們都被寶鼎的威力駭住了,一時沒有想到要如何出手,白沉香這一句好像點醒了夢中人,八人一起動了起來。
  這劍陣他們隻學習過一次,在戰場上從未沒有配合過,連練習也欠奉,大家在慌亂之中,腦筋居然都還清醒,生澀勉強的按照心法和步伐擺陣,等做完這一切,機械的一抬頭,驀然發現劍陣的上空出現了一柄巨劍,九色彩珠爬滿劍身,光芒直衝入暗黑的夜空,映得星月無光,引得風雷陣陣,對著那團黑氣呈力劈之勢,看來分外駭人!
  不僅他們,全場的人都驚呆了。
  怪不得天兆有雲:八劍聚齊,滌蕩魔域!這八名年輕弟子本來修為尚淺,但天授神劍聯合在一起,就產生了撼天動地的巨大威力。天門弟子見到這情景當然興奮異常,魔道中人卻是驚恐萬分。
  「王,撤退吧!」孫二爹也忍不住大叫。
  花四海沒有回話,刀朗卻大喝一聲:「南師弟,攻鼎!」
  此時他正與魔道三人組糾纏在一起,無法抽身,見八劍弟子配合一次「陳兵牧野」就成功,分外驚喜,可又見他們茫然不知所措,各種氣勁互相衝突抵銷,明白他們是配合不熟練,不知道要如何發揮這攻擊劍陣的最強力量,於是大聲呼喚墨武。
  墨武聽到師兄的指揮,呼喝著召喚回那對在半空中盤旋著的鐵筆,烏光掠下時又力克兩名魔徒,之後隨著墨武騰起的身體和真氣的引導,直衝小鼎而去。
  蟲蟲隻感覺手上的力量被劍陣帶動得後仰,知道巨劍已經揚起,就要劈向花四海的方向。
  要親手殺死他嗎?蟲蟲的心瞬間成冰!

  3-31 小心花四海
  如果天空是屋頂,那麽就在巨劍和小鼎接觸的一刹那,屋頂徹底碎裂了,張牙舞爪的淡藍色電光把天空分割成許多塊,發出震耳欲聾的「哢哢」聲。地麵上狂風亂舞,強力氣流仿佛要把人生生撕扯開,深得不見底的穹幕夜色中似有猙獰的黑洞,無數道急速亂竄的彩光全部被吸上半空,吞噬得幹幹淨淨。
  兩強相遇,劍銷鼎落,由此而產生的巨大力量把八劍弟子遠遠的摔了出去,陳兵牧野劍陣告破。實際上,未受到這激蕩之氣影響的人根本沒有,所有人都站立不穩,被黑氣包裹著的花四海更是被擊飛到撒星殿處,撞塌了一個屋角後才頹然落地。
  他沒事吧?!
  蟲蟲被摔得七葷八素,心裏卻惦記著花四海,勉力撐起身子,驚慌地尋找著那熟悉的身影,可眼光所到之處卻見所有人都在努力站起來,那個可怕的小鼎就落在場地中心,無光無聲,平凡陳舊,似乎每個人都伸手可得。
  「快搶回寶鼎。」有個聲音微弱的在蟲蟲身後響起,扭頭一看,是重傷的刀朗師叔。蟲蟲這才發現她摔落的地方離小鼎很近,身邊是燕二師兄,可是他伏在地上不動,似乎摔暈了過去,隔鼎相對的是黑武師叔和六師兄溫道乙。
  蒼穹師叔和桃花師叔的魂魄在鼎內,必須取回來!
  蟲蟲想著,看了一眼遠處也在掙紮的黑影,咬緊牙關站起來。搖搖晃晃向小鼎走去。要拿回來!要拿回來!蒼穹師叔和桃花師叔的命就在一線之間!
  那小鼎靜靜地臥在地上,半點邪氣也無。蟲蟲忍耐著膝骨的軟弱,手臂上似有熱流緩緩淌下。可是她卻感覺不到疼痛,隻看著小鼎在眼前一寸寸放大,直到她可以觸及。
  她彎下身子,顫抖著伸出了手,手臂卻似乎斷了一樣使不上勁,時間和空間都在無限拉長,手指和小鼎的距離一絲一毫地接近,眼見就要摸到了,眼角的餘光卻瞥到一片亮銀色。
  「師妹小心!」身後才清醒的燕小乙大叫一聲。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蟲蟲急縮回了手,感覺一股涼意掠過皮膚,隻見鎖麟龍搶在蟲蟲之前,「嗖」的一下把小鼎卷走了。
  蟲蟲轉頭望去,見花四海已經早別人一步站起,雖然還是隱身在黑霧之中,但鎖麟龍卻已出手。不過她腦海中忽然閃過些奇怪的感覺,說不清是什麽,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卻又捉不住。似乎是有些陌生的氣息環繞在她身邊。
  正發愣的時候,鎖麟龍又動了。這次,卻是衝著蟲蟲而來。帶著無比的殘酷之意,沒有半分憐惜。
  他要殺她! 蟲蟲瞬間明白了花四海的意圖。他居然要殺她!難道是因為她的存在影響了他的狠決?還是因為他已經殺紅了眼,認不出她是他曾經拚命保護的人?
  鎖麟龍是超級法寶。使用它的人是絕頂高手,所以做為天門派低級弟子的蟲蟲雖然進步神速,但終究是敵不過的,甚至她連反應也來不及做出,眼見那片蜿蜒的銀光在自己眼前驟然放大,心中悲涼萬分。
  他要殺她!那麽她就死在他手上又如何呢?夢想徹底破碎。在這個始終陌生的世界生存又有什麽快樂?說不定,這樣她又可以穿越回去了。在她的世界。雖然一切那麽紛亂自私,雖然絕沒有這麽多出眾的人物出現,至少,那裏是和平的、文明的,那裏的男人不會因為她是敵對派別而隨便宰了她。
  她等著死,居然沒有一絲恐懼,或者因為製造死亡的是她所愛的人,或者因為這愛情的程度遠超過了她的想像。隻是這時,有一個人從她身側飛撲過來,把她護在身下,而鎖麟龍則結結實實地直接打在那個人的後心上。
  那人痛叫一聲,一口熱血直噴在蟲蟲的後頸窩中。
  「二師兄!」蟲蟲驚恐地叫,驀然發現舍命救她的是燕小乙。而這時,並未縮回的鎖麟龍第三次卷過來,還是對著蟲蟲,似乎有著無比的仇恨,欲殺她而後快。
  蟲蟲被壓在燕小乙身下不能動彈,依舊無法躲避,隻是這時墨武師叔已經站了起來,揮筆迎向鎖麟龍,口中大叫著:「還我師兄師弟!」
  盡管墨武師叔不顧性命的想救回同門,但當筆端的烏光與鎖麟龍的銀光相交之時,還是立即被撞得粉碎。他之前就受了傷,為了引導巨劍與小鼎相撞更是透支了體力和法術,此時連一合之力也沒過,就被逆襲之力擊中前胸,鮮血狂噴的倒了下去,傷上加傷,失去知覺。
  鎖麟龍在空中拐了個彎,角度巧妙的橫掃過來,尖嘯著,意要把倒在地上的三人全部消失!
  白沉香想救、竺竹島主想救、南明大師想救、哈大叔想救、刀朗師叔想救,可是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被巨力震翻的眾人離得較遠,真氣也未凝結起來,這時候根本來不及,隻有摔倒在墨武身邊的溫道乙可以。
  向來溫各遲鈍的六師兄此刻尤如換了一個人一樣,一躍擋在了鎖麟龍麵前,似乎沒受什麽傷似的,身手靈活,真氣充沛,天魂劍劈空斬氣,威風凜凜,一個人就把左突右轉、翻騰盤旋的鎖麟龍封得死死的,讓它連退也追不回,纏死了花四海。
  他在八劍弟子中悟性最高,天門心法已經修到了第二重,但就算如此,也不至於連白沉香也被巨力震得不起,他卻可以平安無事?而且就算花四海受傷,但四大高手也拿不下的人,為什麽可以和他打個平手?
  這很奇怪,可蟲蟲卻沒有時間想這些,隻努力從燕小乙身下爬出來,見他渾身綿軟,下巴和衣襟上全是鮮血,麵色卻蒼白如紙,似乎骨頭弄斷,話不長久一樣,大滴淚水忍不住落下,急道:「二師兄,你怎麽樣?二師兄你別嚇我!和我說話!」她不敢晃動燕小乙,手都不知道要撫摸他哪裏,隻跪在他身邊哭。
  燕小乙似乎聽到了她說話,眼皮一動,微微睜開了眼:「好師妹——別哭——你要——你要小心花四海。」
  蟲蟲大慟,酸楚之氣和驚慌全憋在心口,除了抽泣,一個字也說不出。
  「師兄知道——你喜歡他。」不知道燕小乙為什麽要在這種緊要關頭說這些,「上回去聚窟洲,師兄——師兄就知道了。可是我——沒有告訴師父,因為我聽道乙說過——他舍命救你。我想,我想——」他說了兩個我想,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暈過去。
  「師兄,我什麽都聽你的,回頭再教育我,好不?」蟲蟲淚流滿麵,「你現在不要說話,等我叫五師姐過來救你。」
  「不,聽我說完,不然——沒機會了!」燕小乙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捉住蟲蟲的衣袖,「我想——他是真心對你,雖然仙魔戀不被允許,可是師妹你既然——愛他——終是沒什麽了不起。可是今天他這樣——」說著,他拚命吸了幾口氣,繼續道:「他不顧念你一分,隻怕不是真心,不過是一時動情,所以你要振作,離開他,不要受傷害,也不要讓他禍害我們天門派,禍害天下蒼生。師妹,你要聽師兄的,不要執迷不悟,毀了自己,聽到沒有?可惜師兄不能保護你了,但願師父能很快尋到下一任斷水劍劍主。」最後幾句,他說得無比連貫,之後頭一歪,再沒有聲息。

  3-32 修羅微芒的不安
  蟲蟲嚇得大叫五師姐。
  她從小到大沒有看到過親近的人在她麵前死去,就連父母去世,當她看到時,活生生的人也已經變成了冰冷的屍體,之後就隻有照片陪她了。
  所以當她眼看著有她所珍視的生命在麵前消失,那種惶恐是沒辦法形容的。
  此時,戰場上的人差不多全緩過神來了,溫道乙依舊和花四海成平局之勢,神勇非常。
  白沉香略看了看刀朗和墨武的傷勢,就攜竺竹、南明大師和哈大叔加入了戰團。
  一時之間,花四海身邊險象環生,另幾處的魔道門徒也處於絕對的下風,苦鬥不止。
  容成花落聽到蟲蟲的哭叫,迅速趕到這邊,手邊沒有銀針,先以一道真封住燕小乙的靈台,讓他魂魄不失,之後麻利的檢察他的傷勢。
  「五師姐,二師兄怎麽樣?」蟲蟲急問。
  容成花落見她神色焦急,身上也是傷痕累累,有心想騙她,可就是說不出口,隻為難的搖搖頭。
  二師兄傷得太重了,如果桃花師叔在就一定有救,但是師叔的魂魄被吸走了,而她的醫術遠遠不夠,因此一切都是未知,現在的二師兄生死各半,要看他的造化。
  或者,死亡的幾率更大一些。
  蟲蟲從五師姐的神色中就知道二師兄不樂觀,一顆心一直沉到深不見底的地方。二師兄是為救她受的傷,而想殺她的人卻是她一心愛著的。這讓她心如刀絞。氣憤、傷心、絕望、被背叛的痛苦一起湧上心頭,使她的血像火一樣燃燒,想衝上去刺穿那團黑霧。眼睛對著他的眼睛問:為什麽要這樣做!
  彎身拿起跌落在地麵上的卻邪雙劍,蟲蟲不顧五師姐的阻擋衝了上去,可就在這時,身後的渡海人再度喊道:「王,再不撤退,我們就走不了了!」
  花四海此刻正陷在重重危機之中,這一次他雖然還是沒有回話,黑氣卻驀地一縮,看樣子是想聽從勸解,逃離雲夢山。
  白沉香怎麽肯放過他,與其他人將他緊緊圍住,怒喝道:「花四海,你既敢攻來,還想著能離開麽?留下命來!」
  花四海冷笑三聲:「本王的命由本王做主。白沉香,你們這麽多人圍攻於我,我就算不能贏你,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離開麽?」說著暴喝一聲,身外黑氣驀然向四周擴散,地麵上瞬間刮起陣陣凜冽寒風。
  在場的人都是經過一番劇鬥的。真氣與法力、體力都消耗得厲害,沒想到花四海最後一擊如此猛烈,盡管都拚了命在抵抗,卻仍然被風氣壓退了好幾步。
  而就在這幾步的空間,已經足以使花四海騰身而起,找出一條離開的通路了。
  「魔頭休走!」溫道乙大喝一聲。不顧死活地去追,滅魂劍的劍光暴漲幾丈,刺入黑氣之中。
  半空中傳來一聲痛哼,力戰幾大高手也沒有受傷的花四海終於被刺中,一蓬鮮血連同一個小小的鐵盒從半空中掉落。
  同時,冰魔刀的銀色弧光也掠了下來,擊中溫道乙的前胸,讓他重重摔了下來。
  白沉香上前幾步,接住掉落的溫道乙,哈大叔則接住那個奇怪的鐵盒。
  他一探自己六弟子的氣息,知道他隻是閉過氣去了,並無大礙,當下把溫道乙往南明大師懷裏輕輕一推,抬腳便要追去,卻被南明大師一把抓住手腕,「白道兄,窮寇莫追。」
  白沉香心中又怒又痛,眼睛似要冒出火來了,看著雲夢山絕頂像經過一場大難一樣,滿目瘡痍,門下弟子傷亡慘重,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白師兄,南明師兄說得對。」竺竹插口道:「魔道大舉來襲,隻怕他們還有後招,唯今之計,先要穩住為上,以免讓敵人有可乘之機,為我仙道造成更大的損失。」
  白沉香本是性烈之人,但他終是一門之主,知道事有輕重緩急,剛才是一時情切,現在略微平靜下來,明白他再憤恨也要顧全大局,當下強壓下心中的痛怒,略想了想道:「那就請竺竹島主和南明大師在山上搜尋一下我門中傷重的弟子,抬到虎曲堂去。那是我桃花師弟的住處,藥石俱備,療傷方便些,玄乙你來引路。」說到這兒,想到蒼穹和桃花的魂魄被裝到鼎裏,肉身也還不知道在何處,心中大痛。
  天門派位列仙道三大派之首,自六道大戰後,還沒輸得這樣慘過,被人偷襲了駐地,死傷了那麽多人,而罪魁禍首卻施施然走了。
  雖然從他身上掉落一個鐵盒,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又雖然魔道也損兵折將,但畢竟戰鬥是在天門派的地盤進行的,況且魔道中人狡猾之極,小嘍羅雖然死傷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卻都在花四海離開後跑光了,一點不帶遲疑的。
  「帝乙,你去擊響千裏傳音鼓,通知其他仙道門派,魔道已然不宣而戰,讓大家嚴守門戶,提防他們再度偷襲。」說完,又轉身對哈大叔說:「老黑,你與我去修複外圍結界,加布崗哨。」
  指揮好一切,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看到他的七弟子呆呆的站在那兒,臉色蒼白,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隻是此刻他已經沒有心情顧慮到她,隻是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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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窟洲,修羅微芒。
  巨大的黑石殿孤獨清寂地佇立著,有哪神殿一樣俯視著大地。從沒人敢靠近這威嚴的地方,它的孤獨就像它的高貴,不容任何人接近和沾染。
  花四海靜靜的坐在空闊的大殿一角,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神不寧。
  從滄海島回來後,他就一直把自己關在這裏療傷。因為西貝一向不喜歡修羅微芒,所以跑回家養傷去了,這裏就更隻有他一個人。
  這孤獨,他習慣了。其實他很喜歡這樣安靜的獨自待著,燈火也不點燃,隻有黑暗和偶爾的光影。隻是現在他忽然感覺這樣並不那麽舒服自在了,隻因為他的心亂了,因為有個丫頭像野草一樣,鏟平了,就又在他心田中冒出來。
  有時,會感覺他不是一個人在這裏。那丫頭會出現在每一個角落,人不在,卻陪著他,讓他感到輕鬆、快樂。
  水心絆他狠心拿回來了,可是他卻仍然受她的影響,也不知道為什麽,他能和她心意相通,時時感受到她的想法和心意,雖然模糊,卻又真切。
  她的思念、她的悲傷、還有她的憤怒與絕望。
  可是為什麽?她是那樣快樂爽朗的性格,為什麽會突然有這樣的心情?難道在他閉關的時候,外麵發生了什麽事嗎?有生以來第一次,他不確定了,不安了,決定走出黑石殿去看看。

  3-33 他所有的愛
  在黑石殿門口,花四海俯視著腳下星羅密布又井井有條的建築,那大片大片的白石組成的陣法,穀中的青翠、穀外的森然,魔氣彌漫的蒼穹下,是他的領地和臣民。
  他略一沉吟,然後拈了個法訣,伸指一彈,一個小小的銀色光焰立即消失在黑夜之中。片刻,一團黑影出現在他麵前,彎身行禮,正是頭首分不清,正反不得辨的暗處。
  「本王閉關之時,外界可曾有要事發生麽?」他問,冷冽的聲音比山風還悠揚。
  暗處窒了一窒,沒有回話。
  花四海的眉頭皺了起來。暗處從來沒有這樣過,什麽時候都是問什麽答什麽,有什麽話讓暗處對他都不敢言明?難道蟲蟲出了什麽事,難道是和他魔道有關的嗎?
  「別讓我問第二次。」他說,不怒自威。
  「鬼王借魔兵攻打天門派,隻怕——這時候該回來了。」暗處戰戰兢兢地回答,全身緊繃著,等待魔王的反應。
  出乎意料的,魔王沒有動,隻是麵色白了,眼神卻亮得可怕,隻沉聲問:「哦?這是誰允許的?」
  「此事是在王和西貝軍師回來之前決定的。」暗處的頭垂得更低,黑色的模糊身影有些萎縮。
  「鳳凰。」花四海輕輕吐出兩個字。
  颯的一聲,一陣山風吹來。暗處沒來由的打了個寒戰,感覺空氣中殺氣彌漫,駭得人連氣也喘不上來。被風拂動的一草一木都散發出酷烈之氣。他感覺得到,王,要發雷霆之怒。禁不住瑟縮著後退了兩步。
  他並不知道,他說的話一字一句敲在花四海心裏,讓他感覺有一隻鬼爪驀然抓緊他的心髒,驚痛一直從心口船到四肢百骸。
  鳳凰!
  他不在的時候,魔道中的事西貝會做主,倘若西貝也不在,做主的就是鳳凰。暗處雖然沒有說出借兵給鬼王之人的名字,但答案卻是肯定的。
  這麽大的事情,她怎麽敢?!縱然他回修羅微芒的時候是重傷,急於去黑石殿療傷,但為什麽鳳凰不向他回抱?居然隻字不提!如果他知道了這事,一定可以及時阻止!現在,那老鬼要回來了,他就算立即趕到雲夢山怕也來不及了。若鬼王敗了便罷,若是勝了——
  他不敢想!
  那老家夥的功力和他在伯仲之間,此番偷襲,天門派怎麽抵擋得住?天門派被剿滅,於魔道是有利的,但全天下的人死了都沒有關係。蟲蟲可怎麽辦?雖然他進境神速,但臨戰經驗缺乏,而鬼王做事一向凶殘絕滅。雖然多年蟄伏,但照他以前的行事方式來看,所到之處,必雞犬不留。
  她,會如何?
  驚恐。從未有過的驚恐貫穿了他的心髒!原來恐懼是這個滋味,讓他心頭冒著冷汗,渾身的力量全部失去,隻覺得心上有一隻重錘猛力的砸著。一錘見血,兩錘現肉。三錘後就隻剩下麻木和捕捉不住的害怕。
  她會死嗎?他心裏唯一留戀的一點點溫暖會就此消失嗎?
  一瞬間,兩人自相識以來的情景,一幕一幕在他心頭出現,讓那麻木漸漸變成無邊的痛,一點點把他割開。從不知道,是這樣在意她的,從不知道,不能失去她。
  腰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此刻卻又有暖流緩緩流下。沒愈合的部分再度崩裂,可是他渾然不覺,因為心裏的痛已經模糊了肉體的感覺。
  「把鳳凰給我找來!」他一字一頓地說,每一個字都重得仿佛可以壓倒千山。
  暗處應了一聲,急忙躬身退下,不大的功夫,身上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他明白,今天回話的人幸好是他,倘若是鳳凰,隻怕此時已經命喪當場。
  當鳳凰做出借兵的舉動時,他是勸過的,可是她是那樣堅決,讓他一度以為鳳凰手上有魔王令,不敢再說什麽。現在看來,魔道將再也沒有女軍師了。
  他猶豫了下,想起平日裏鳳凰的諸般好處,暗一咬牙,改變行走方向,直奔客舍而去。那是魔道招待來客的地方,雖然修羅微芒鮮有外人進入,但偶爾來客都是住在那裏的。包括鬼王,包括西貝軍師。
  王閉關在黑石殿,西貝軍師可是在家養傷的,所以早一步知道鬼王借兵的消息,提前幾個時辰回到總壇。西貝軍師一回來就找到他,說如果王要找鳳凰,就要先通知他,否則鳳凰命難保。
  當時他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現在他懂了。
  王和西貝軍師的交情與眾不同,假如鳳凰有一線生機,隻有西貝軍師可以救她。雖說鳳凰仗著王的信任做出了忤逆王意之事,完全是罪有應得,但共事多年,他也不想看鳳凰被打得灰飛煙滅。
  「小暗,是王要找鳳凰嗎?」還沒到客舍,西貝軍師就迎麵走來,看來傷勢恢複不錯,隻是略有憔悴。
  「是。」
  「我明白了,你這就去找鳳凰,但是動作稍微慢點,給我一柱香時間。王那裏——有我。」西貝肅著臉,難得這麽嚴肅。
  暗處應了一聲,人影慢慢隱沒不見。
  抬頭望了眼山頂巍峨雄偉卻又淒清冷寂的黑石王殿,西貝歎了口氣,身形一晃,飛臨山頂。修羅微芒有罡氣,隻有王和他才能飛行,暗處能移行換影,旁人隻能用走的,他利用的就是這一點時間差而已。
  幾個時辰前,在家養傷的他和賊小心姑娘辦理那十間店鋪的交割事宜,當他想找孫老板幫忙的時候,才得知他做為鬼王所借之兵去偷襲雲夢山天門派了。
  當時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可已經沒有辦法阻攔,隻好急速回到修羅微芒,準備做些亡羊補牢的事。鳳凰,怕是不能待在魔道了,他隻希望可以保她一條命。畢竟從小一起長大,這情份,不是能隨便割舍的。
  女人哪!當被妒忌蒙蔽心靈的時候,多麽聰明的人也會做出極其愚蠢的事。鳳凰想借刀殺人,豈不知會送自己上了黃泉路。
  蟲蟲倘若死了,難道小花就會愛她嗎?
  「小花。」他輕喚了一聲,看著他的朋友,他的上司,魔道的王,筆直的站在風中,身體緊繃,怒火已經占據了他的整個身體和心靈,連他周圍空氣都是熱的,一點火星就會爆炸。
  「你來幹什麽?」他冷得像冰,眼神卻似火。
  「求你放鳳凰一條生路吧。」他歎了一聲,放軟了語氣。
  小花發怒的時候,就連他也要小心翼翼才行。鳳凰說得對,魔王擁有無上的力量,可以毀天滅地,一旦走火,沒有什麽可以阻止。他從沒有這樣怒過,可是現在,不同了。
  「給我個理由。」
  「一千年。這個理由夠嗎?」
  花四海僵硬的脖子略轉,側頭盯著西貝,「這不是理由。沒有人敢傷我的——」他的話嘎然而止,因為他差點說出「我的女人」四個字。
  什麽時候,他在心中已經把蟲蟲當成他的女人?那屬於他的、長住在他心裏的、不能讓任何人碰觸和侮辱的存在。他所有的愛。
  開始時的恐懼、方才的憤怒,此刻的震驚,化為一股無法抒發的情緒,衝擊著他的心髒,似乎要衝出胸膛。他猛一揮手,一道勁力自掌中而出,身後的黑石殿登時塌了一角,大塊的巨石從山頂滾下,仿佛天也裂開了。

  3-34 度日如年的兩天
  「小花,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關鍵是要看看蟲姑娘怎麽樣了。」西貝連忙說話,試圖弱化一點花四海的狂怒和不安。
  花四海沒有回話,眼望著深藍蒼穹上的點點繁星。
  他難道不想嗎?從他聽暗處說到這件事,就恨不得立即飛到雲夢山,看看那丫頭是否無恙。
  隻看一眼就好,不用說話,不用她發覺,隻要看到她平安就行了。
  可是他不能。
  鬼王非要借他的魔兵攻打天門派,擺明會冒充他,所以現在天門派與魔道勢同水火,他若去,隻能讓蟲蟲無法在仙道立足。到時候又該如何呢?
  解釋無濟於事,他也不屑,所以,盡管他心裏悶燒著一團猛烈的火,卻不得不強迫自己的雙腳像釘子一樣立在當地不動分毫。
  假如蟲蟲以為鬼王是他,會恨他吧?這樣也好。恨他沒有關係,欲殺他而後快也沒有關係。隻是在他為她安排好退路之前,她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不要摻和進這場無謂的爭鬥之中。
  鳳凰為什麽這麽做,鬼王為什麽這麽做,他心裏清楚得很,可是西貝說得對,他暫時不能殺掉這兩個人,前提是蟲蟲沒事。
  「他們一回來,立即稟報我。她,關起來!」他簡單地說,之後轉身走向黑石王殿。
  他必須一個人靜一靜,平複心緒,考慮下一步要怎麽辦?
  現在他開始相信「克星」一說了。因為一遇到蟲蟲的事,他的心就全亂了。
  西貝當然知道「他們」和「她」指的是誰,看花四海語氣鬆動,連忙追問:「倘若蟲姑娘安然無恙,『她』要怎麽辦?『他們』又怎麽辦?」
  花四海腳步不停,隻冷冷甩下一句話:「別讓我再看到「她」,否則本王絕不容情!和「他們」繼續合作,直到打上天道為止!」說到這兒,他忽然站住了,「你最好祈禱沒事,不然——」
  花四海不用說,西貝也明白結局是「血洗」二字。
  那是小花一貫的作風。動了殺機就殘酷無情,沒人可以阻攔,所謂聯盟的利益,他也不會顧忌,他就是那樣狂傲冷酷的人,事實上他也確實有資本。
  目送魔王的背影消失在黑石殿中,望著沉重的殿門緊緊關上,西貝暗歎了口氣。
  小花又回到他內心的黑暗之中了,而他還要處理這些複雜的事情,隻希望蟲蟲不會有事。不要讓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隱約中,他覺得蟲蟲會平安的,因為他的心雖然亂,卻沒有悲傷。
  蟲蟲聞得到他的本命香,這證明她是他命裏的人,不管小花多麽愛她,她也必會和他有所關聯。
  她若出事,他不可能沒有感應。
  小花,也是和蟲蟲有感應的吧?不然不會閉關得好好的,突然跑出來問鬼王借兵的事。
  隻是小花的心已經亂了,理智、冷靜、思考這類東西已經遠離了他。
  而現在,也隻有等了。
  這一等就是兩天。度日如年的兩天,之後渡海人等人帶回了消息。
  此一役不能算勝。因為天門派掌門突然回來了,還帶來了兩名強援,天門派一個不知名的守林人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更可怕是八劍配合後產生的巨大威力,這對鬼、魔兩道的震懾是無可言喻的。而且鬼王所取的寶物失了一件,魔道的傷亡比較嚴重,鬼兵更是除了鬼王外,全軍覆沒。
  但此役也不能算敗。畢竟天門派損失一半的戰力,八劍弟子也傷了一個,有可能性命不保,這等於毀了八劍劍陣的威脅,極大的削弱了仙道的力量。幸運的是傷者不是七弟子姚蟲蟲,她隻是受了些外傷。
  直到此時,西貝的一顆心才安全落入腹中。
  他打發渡海人去向小花稟報事情,讓他去做倒黴蛋了,自己則來到囚禁鳳凰的地方,放她出來。
  「王,肯寬恕我了嗎?」鳳凰問。
  西貝苦笑一聲,算做回答。
  兩日不見,鳳凰已經憔悴不少。想來,她的日子也不好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揣測小花的心意吧?可惜從以後,魔道再不是她的容身之所,她縱然可以獨活得很好,終究也要江湖飄零。
  「王要殺我?」鳳凰白了臉,與其說怕,不如說是絕望。
  「離開吧,永遠不要讓他再看到你。」西貝有些憐憫,有些不忍,畢竟有千年情誼在。可他卻也明白,任何人做了任何錯事都要付出代價。一千年的忠誠抵不過一個「愛」字,那個字一旦動了,就大如山嶽。
  「不,我不走!」鳳凰抓緊了牢門上堅實的鐵欄,淚水滾落,「我不能離開他,沒有他,我不能話!」
  「何必逼他殺你。」西貝不去拉和鳳凰,他這輩子也不會對女人動用暴力。
  他隻是靜靜的站著,等鳳凰自己明白過來,她做的事於公於私,都是對這千年情誼的極大背叛,何況她還是假公濟私。
  她既做了,就應該明白後果,一向冷酷的魔王肯放她一馬,已經仁至義盡。
  「他不會殺我!他不會殺我!」鳳凰喃喃地念著,淚水不斷,「鬼王要取的寶物,對王攻上天道大有助益,我們兩道既然聯盟,我借他魔兵,縱使有過,錯不至死。」
  西貝略搖了搖頭,看鳳凰要辯解,幹脆想點破這一切,讓她死了心,於是順著話題問:「隻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難道他鬼道沒有鬼兵嗎?」
  「鬼兵還在冥界,仙道和人道的細作都在盯著。鬼王要取天門派的寶物,必須偷襲才成,怎麽能隨便調動鬼兵。聚窟洲和風麟洲離得近,渡海人又每日擺渡,行動起來不為人注意。我這樣做,是欠了考慮麽?」
  「回來的消息說,鬼王這老混蛋一直冒充魔王,身藏在黑霧中不出,連武器和說話聲都仿冒,擺明是要栽贓陷害,他帶的又是我們魔道中人,外人豈會不誤會魔王?你一向精明謹慎,為什麽沒想到這些?」
  「鳳凰疏忽了,知錯。」
  西貝籲了口氣,「鳳凰,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如何瞞得過我?鬼道並不完全可信,可你卻毫不猶豫的這麽做了,你不是疏忽,你是想借刀殺人。你以為蟲蟲在雲夢山,想借機除掉她,對麽?或者你還和鬼王有協議,借他魔兵,他必把姚蟲蟲殺了,可有此事?」
  鳳凰騰地站起來,急急反駁,「沒有沒有!我是為魔道考慮,不是為了私利。」
  「是與不是,我不想與你爭論,千年的交情,你我心裏都清楚。」西貝歎道:「你為了一己私利,不惜讓魔道的弟兄們去送死,倘若你不離開,又有何麵目留下?不要執迷了,小花於你無情,就算你殺盡天下女人也是一樣,何況,小花心裏已經有了人,那是你除不掉的。」
  「不是不是不是!」鳳凰激烈反對,可是言辭無力,隻是一味否定。
  「鳳凰啊,離開吧,也許遠離這是非,你會看得更清楚。別逼小花殺你,也別逼我去問鬼王。那老混蛋隨時會為了利益出賣你,我若想知道細節並不難辦到。」說著,他走上幾步,溫柔的為鳳凰抹去臉上的淚痕,「在茱萸鎮時,你中了孔雀的迷魂術重傷於我,之後中了龍老大的控心術重傷小花,其實你根本沒有中招,你隻是想殺姚蟲蟲,不惜讓我犯險。鳳凰啊鳳凰,我不說出來,就意味著我真的會受騙嗎?」

  3-35 鑰匙沒了
  「西貝,你說的什麽,我不懂。」鳳凰的眼淚止住了,但臉色更白,人像透明的一般不真實。
  西貝的神色還是很溫柔,沒有半點責怪,卻有著萬分的痛心:「鳳凰,你非要我說出來嗎?當*****被孔雀所迷,隨他重返茱萸鎮,其實你是裝的。孔雀是什麽妖力,就算他再擅長迷惑,又怎麽能迷得了你?為了取得孔雀的信任,你不惜對我痛下殺手。或者你以為我不會死,可是我怎麽會防備你,真真的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千年來我對你備加嗬護,可是你不顧我的生死。鳳凰啊,你可知當時我的心裏有多麽難過失望?」
  「西貝——」鳳凰渾身冰涼,本想死也要死在修羅微芒,可是此刻卻感覺沒有麵目再見到西貝,想盡快逃開。對別人,她沒有憐憫,可是對西貝,她始終有一份歉疚。
  這麽多年了,她傷心寂寞或者受傷之時,都是西貝在幫她。她對王的情,西貝看在眼裏,從來都是他安慰、勸解著她的。但她卻——
  西貝背過身,似乎看著鳳凰就無法說下去,「為了男女之情,你背叛魔道,為龍老大守陣,你以為陣雖凶惡,但小花總能脫身,卻一定會治死蟲蟲。你沒想到他們二人可以為對方舍命,結果陣破。你當時慌了,怕小花怪罪,於是隻好繼續裝下去,沒想到這次你真的著了龍老大的道,為她所控。不過,隻怕你也不是完全迷失了本性吧?你隻是想看小花是不是顧念你。結果又如何呢?你害他自斬自身,到現在傷也好不了。你覺得這是他對你有情,所以更想治死蟲蟲。因為那樣他就是你的了。可是鳳凰,情之一物是半點勉強不來的。你守了小花千年,他於你無情,那就是永遠不會改變。你不是不明白,但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
  鳳凰半晌無語,一千年的點點滴滴全部湧上心頭。
  她好恨哪,如果沒有那個女人,王雖然不會愛上她,但也不會愛上別人。王就還是她的王。西貝也是她的西貝。那女人聞得到西貝的本命香,就連西貝,不也是喜歡上了那個女人嗎?
  姚蟲蟲有什麽好?簡簡單單俘虜了魔道、甚至全天下兩個最好的男人的心?難道隻是命運?難道隻是緣分?就算到現在,她仍然憎恨那個女人,總覺得自己做錯的,隻是選擇了愚蠢的方法,而不是不該做。
  「以前為什麽不拆穿我?」她的心糾結關,解不開。
  「我希望你會回頭,既然你在假裝,我也裝作不知又如何?何況。你以為小花沒有疑問嗎?」
  「我是為了魔道。」她機械地說,雖然心底那片私心尖銳得無法忽略。
  「走吧。」西貝隻有兩個字,沉重無比。
  鳳凰左右看看。這石屋,這牢房,甚至一根稻草都是她親手建起來的。如今王為了一個女人居然狠心趕她走。她不知道要去哪裏?但是悲哀卻讓她再沒勇氣站在這兒。
  也許,以後她可以回來,在殺了那個女人之後!
  她一咬牙,猛地站起,魔道女軍師的決然再現,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對她的心血所營造的魔道總壇再不看一眼。
  西貝心中有些不安,卻也隻能無奈的搖搖頭。鳳凰啊,她隻怪小花趕她走,不想想魔王饒她一命的恩情。她隻看到自己想看的,想到自己所想的,不明白那個以冷酷著稱的人,實際上最是重情,他的冷漠隻是掩蓋他柔軟的最佳方式。
  「山長水遠,後會有期。」他輕輕吐出這幾個字。
  與此同時,遠隔死海的鳳麟洲雲夢山上,同樣有一個人要被趕走,同樣也是女人,不同的是名叫姚蟲蟲,要被趕去的地方是昆吾連天洞。
  「師父,不要這樣,我說的是真的,你聽我說,就幾句話!」姚蟲蟲扯住白沉香的袍袖,最後幹脆再度拋棄禮儀,攔腰抱住師父,好幾個人生拉硬拽才拉開她,好像她要和白沉香生離死別似的。
  「那天攻上雲夢山的人不是花四海,你放我下山,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蟲蟲叫得聲嘶力竭。
  白沉香冷哼一聲,完全不予理會。
  蟲蟲沒辦法,隻得放棄掙紮,這才被放下來,沮喪的站在撒星殿角,等著天門派議事完畢,她就會再被關到那個山洞中。
  來犯的敵人走後,經清點,天門派折損了一半人手,重傷在身、法力盡失,需要個百八十年才能修煉好的那算幸運的了,死去的,就再追不回來。
  其餘的人也都掛了彩,在白沉香的帶領下,重新修複了結界,修繕了房屋,清整了被打倒的花草樹木,排好值班巡山的次序,又派人再度以千裏傳音鼓聯絡仙道各派,最後再去療傷。
  折騰完這些事,已經是兩天之後,大家又集中到撒星殿,商議下一步要怎麽辦?這是天門派自六道大戰後吃虧最大的一次,所有人的心裏都壓抑著說不清的情緒,大殿內的氣氛沉悶極了,直到牛師伯提出要聯合仙道殺到聚窟洲,找花四海報仇。
  蟲蟲本來也懷疑是花四海的,當時心都要碎了,不過冷卻了兩天,她發現了很多疑點,因此當牛師伯這麽說的時候,立即反對。白沉香正在氣頭上,哪肯聽她說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把她關起來思過。
  其實,這也不能怪白沉香,天門派損失慘重,他的心裏最不好受。
  蒼穹師叔的肉身在密水幽潭邊找到了,他的乾坤碎玉壺還裝著酒,被丟棄在草叢中。桃花師叔的肉身就在北玄天小道外,四方扇也沒丟。刀朗師叔和墨武師叔都是重傷,此刻連議事大會也參加不了,各自在自己的住處療養。
  燕小乙生死未卜,至今昏迷不醒,若不是南明大師以一粒佛珠鎮在他頭頂,隻怕凶多吉少。因為失去了斷水劍和燕小乙,八劍劍陣是再用不成了,對天門派損失巨大。白沉香多年心血,指望著能斬妖除魔的秘密武器就此告破。
  最意外的是,楊師伯一支的主事者王平也在這次偷襲中遇難。
  天門派上一輩掌門,白沉香的師父,當年把兩把鑰匙分別傳給了白沉香和楊伯裏,也就是蟲蟲最討厭的楊師伯管理。那位尖酸刻薄的楊師伯被蟲蟲失手打傷掛掉後,鑰匙就傳給了王平,這次白沉香急著趕回來,就是為了要取到另一把鑰匙,好打開天門派的密洞,看看上一代祖師留下了什麽秘密。
  王平這一死,鑰匙的下落就失了。
  白沉香當場就感到大事不妙,回到自己的住處一看,密藏鑰匙的暗門被破壞了,自己那把鑰匙也蹤跡全無。當下,他顧不得自己有傷在身,立即返回到發現蒼穹師叔的密水幽潭邊,冒奇寒潛入水底,發現水底洞天的蒼茫洞被打開了,裏麵空無一物。
  到現在,所有的事就明白了。

  3-36 這個劣徒啊!
  簡單的推測一下,當日發生的事就全清楚了。
  當時是半夜,天門派的人除了巡山弟子全都睡了。偷襲者法力高強,輕易破解了半山的結界,打死巡山弟子,到了雲夢山絕頂。
  他們先是取得了王平的鑰匙,然後找到白沉香秘藏的另一把鑰匙,打開了密水幽潭下的蒼茫洞,取走了上代師祖遺留的寶物。
  但他還沒來得及離開,卻撞上了酒醉的蒼穹。
  蒼穹向來好飲,經常喝醉,醉後最喜歡在密水幽潭邊靜坐。他無意間堵住了偷襲並奪寶之人,當然試圖阻攔。可是對方實力遠高於他,他又因醉著,不能完全發揮法力,隻能拚命出聲示警,結果被對方用寶鼎吸走了魂魄。
  刀朗和墨武事後證實,確實是聽到蒼穹的長嘯才從夢中驚醒。但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桃花,因為他有夜半研藥的習慣。他聽到示警當然立即衝了出來,但沒有防備之下,又被法寶攝走了魂魄。
  寶鼎是天門派之物,偷襲者初用起來必定不能連貫,或者催動此鼎對法力消耗過大,所以他眼見天門派做出反應的門人越來越多,幹脆收起寶鼎,招來潛藏在四周的手下,與天門諸人開始了混戰。
  天門派被打得措手不及,一度處於下風,好在不久白沉香等三大高手就回來了,沒有讓天門派遭遇滅頂之災。
  偷襲者被圍困,不得已以祭出寶鼎,這次他用得熟練了一些。可是蒼穹再度示警,所以寶鼎之光隻傷了功力弱的人。但每個人都看到了寶鼎的威力,假如那人以後能夠運用自如;假如寶鼎能夠修複那小小的瑕疵,對整個仙道都是巨大的威脅。
  事後白沉香回憶起來,天門派的創派祖師鬼穀子確實有一件法寶叫混沌兩儀焚心鼎,但此寶自他老人家仙去不知所蹤之後,就再沒出現過。白沉香這一代人都沒見過此鼎的模樣,可蒼穹既然喊出了名字,一定是偷襲之人說出的,讓蒼穹聽到。
  水下的蒼茫洞空了,可以肯定寶鼎就是從其中拿出的。也就是上代掌門封存的,但上代掌門那麽鄭重其事的要白沉香在感覺「必要之時」才可拿出寶貝,難道寶貝僅僅是威力巨大那麽簡單嗎?和十洲三島的命運有關聯嗎?從偷襲者懷中掉出的鐵盒又是什麽寶貝呢?
  白沉香小心翼翼地打開看過了。
  盒子裏有一顆似鐵非鐵似木非木的小圓球,豌豆大小,看起來烏沉沉的毫不起眼,檢查了半天也沒發現特異之處。但這「豆子」既然被這樣鄭重其事的深藏著,相信一定大有原因,所以仙道三大派的掌門一合計,決定讓竺竹島主把此物帶到隱流去。因為若再有人意圖偷取,找到滄海島就很難,島上的防守又被天門派高,這樣的話「豆子」更為安全。
  而那些被石化的天門弟子都被極其小心的放置在虎曲堂暗事裏了。刀郎和墨武及眾弟子都在那裏養傷,順便可以守護。南明大師仔細檢查過,那些石化弟子的魂魄都被封了,並沒有死。如果找到適當的辦法,他們還可以回複從前,但肉身摔碎了的,就不能再挽救了。
  「掌門師弟,你倒聽聽你的寶貝七弟子說的是什麽話。那天偷襲的,不是花四海又是誰?」牛師伯名叫牛明利,本來就不喜歡蟲蟲,本次遇襲,他門下一支傷亡慘重,自然不依不饒。
  白沉香冷哼一聲,沒有好臉色給他。
  平日他和楊伯裏作威作福就算了,畢竟楊伯裏做為上代掌門所鎖鑰匙之人,地位相當於副掌門,自然要謙讓三分。現在楊伯裏死了,牛明利失了靠山卻愈發擺譜,在與偷襲者的對戰中習慣性地躲在別人身後,這會兒又義憤填膺的向前,憑的是什麽?
  修仙修仙,楊牛兩支弟子卻修得自私自利、虛偽狡猾,修的又是什麽?真要追究起來,他這個掌門也有責任,平日對這些所謂的長輩太縱容,隻顧著提升本門的武力,訓練八劍弟子,卻忘記仙道之一道最主要的是心修了。
  再說,這樁事關係到天下大勢,並不是天門派與魔道的私鬥,他作為一派的掌門,自然顧忌的事情多些。他心中悲憤,卻不得不以大局為重,怎麽能為了報仇之事動用整個仙道之力?
  目前魔道的勢力如日中天,仙道本來就處於弱勢,況且和人道的聯盟未成,此時主動與魔道爭鬥,簡直愚蠢之及!
  「掌門師弟,你著是什麽態度?難道花四海欺侮到頭上,我們也無動於衷麽?就算你有全局的考量,但你的弟子處處維護那魔頭,這有怎麽說?」牛明利有點惱羞成怒,但知道左右不了白沉香的決定,又恨蟲蟲反駁他的判斷,所以拿蟲蟲開刀,「現在你寶貝老七的來曆還不清楚呢!哼,本來我們天門派平平安安的,她一來,各種事情就相繼出現了。我從來對她都很懷疑,現在看這情勢,天門派中必有內奸,否則外人怎麽攻得進來,要說起來,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她!」
  呀?這混蛋師伯!她還沒說出懷疑呢,他倒來編排她了!
  蟲蟲大怒,但看周圍人的臉色,還真有不少信了牛師伯的話,至少是產生了懷疑。話說,這些事情是湊巧了有一點,而且她的身份不能明說,也無法解釋,在他人眼中和花四海又關係曖昧,也不怪別人不能信任她。
  畢竟大家隻是同門,人心隔肚皮啊!
  這麽想,抬頭一看,正見白沉香的目光掃了過來,眼神中滿是威脅,意思是不讓她多嘴,但卻沒有半點懷疑。不禁心頭一暖。心想這個師父還算不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果然是當領導的派頭。再看看其他八劍弟子,也是一臉回護她的神色,更加感到開心,笑眯眯的回望過去。
  她也不想想,現在全場悲憤,她這樣欣慰的笑容顯得多麽突兀和可疑。
  果然,牛明利眼尖,大聲道:「你們看看,她一臉奸計得逞的樣子,還說不是內奸。」
  「賊喊捉賊。」蟲蟲心想著,不過沒想到一個沒有控製到,這四個字從嘴巴迸了出來。她下意識的捂住嘴,對白沉香搖了搖頭,意思是: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怎麽就發出聲來了。
  白沉香閉上眼睛——這個劣徒啊!

  3-37 辯方第一律師
  目無尊長東西,你說的什麽?」牛明利氣壞了,差點跳腳,「螞蟻你說,是誰教你這樣沒大沒小的?」
  蟲蟲看了一眼白沉香,見他緊鎖眉頭,倒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心裏明白師父被這牛師伯也氣壞了,這兩天又心力交瘁,幹脆讓她教訓一下這個不識大體的人。
  老而不死謂之奸,不過再如何厲害的詞鋒也抵不過一個「理」字,何況從現代而來的她是天門派第一吵架高手。
  「你是想引誘我說,是我師父教我的嗎?你想借此誣陷我師父教徒無方嗎?」蟲蟲走上前一步,「我雖無知,屢犯門規,可是殺敵時卻奮勇當先,總能將功補過。你呢?你教育出的弟子呢?」
  誰都知道牛師伯一門武力最弱,每回出事都是縮在最後的。但大家都不好意思指責出口,哪像蟲蟲這麽坦白直率。
  牛明利氣得直抖,怒道:「你少來挑撥離間,我們天門派再不會上你的當!你若不是奸細,為什麽你一來天門派就屢次犯險?你處處回護花四海那魔頭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家長了眼睛,這還用我說麽?」
  蟲蟲挺直腰杆,從氣勢看要多正氣就有多正氣。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一點小小的巧合,也能衍生出這麽大的罪過。牛師伯,你也太高看我一隻小螞蟻了。難道沒了我,十洲三島就會太平嗎?你所說的一切不過從中揣測,又有什麽證據?」
  「哼,還用證據嗎?你和花四海眉來眼去,互相勾結就是最好的證據!」
  「誰說對魔道的人一定要橫眉立目?天下就一定要通過爭鬥才能安定,不能和平解決嗎?」蟲蟲大聲說出她的心聲。她要和平。不要戰爭,除了個別狂人別有目的地,戰爭對誰有好處呢?
  她這句話深得南明大師之心,不禁輕誦了一聲佛號。不過他也知道這隻是美好願望,以目前一觸即發之局,和平解決怕是很難了,想到這兒又歎了口氣。
  隻聽蟲蟲又道:「說到推測,我倒很懷疑奸細很早就混進了天門派才對。」
  「無知小兒信口雌黃,你是故意混淆視聽!」牛明利激烈反駁。因為他覺得蟲蟲在暗指他,至少是撇清了入門之間最短的她自己。
  蟲蟲根本不理會他,繼續道:「如果要抓奸細,就要先從這回天門派被襲這件事開始查。假如蒼茫洞失竊與雲夢山結界輕易被破都是奸細所為,那敵人肯定知道很多我們天門派的秘密。我師父這天門派正宗嫡傳的掌門都不知道洞中有什麽寶物,敵人怎麽知道?他還知道密洞的方位,知道兩把鑰匙掌握在誰的手中。還有,我師父幾百年都沒動過那鑰匙一次,敵人怎麽會清楚我師父保存鑰匙的位置?這不是需要很長時間的潛伏才能偵查到的嗎?牛師伯無賴我是奸細,可曾想過本派被襲時,我還和我師父在路上呢!」
  大家一聽都覺得有理,白沉香也蹙緊了眉,留心起蟲蟲的話。他開始以為這劣徒隻會胡鬧,沒想到她也會很清醒的分析事情。他並不知道,蟲蟲在養傷的兩天裏已經想了很多了。
  「奸細不一定要親自上場,通風報信就行了。」牛明利強詞奪理道。但隨即想起做奸細確實要長期潛伏才行,不禁咽下了後半句廢話。
  哪想蟲蟲卻點頭道:「牛師伯說的也沒錯,奸細並非要親自出手。但是有一個細節,不知大家注意到沒有?王平不是在對戰之中遇難,而是死在自己的房間裏。他的房間沒有打鬥的痕跡,似乎在他還沒有防備的時候,鑰匙就不搶走了,人也被打死。全天門派的人都知道,因為我誤傷楊師伯的事,王平恨我入骨,試想如果我去探聽他的鑰匙藏在哪兒,他會告訴我麽?由次判斷,這奸細一定是和王平熟悉之人。」
  「螞蟻說得對。」一邊的竺竹忍不住插嘴道:「奸細一定是潛伏雲夢山多年,並且是不為人注意的存在,會是誰呢?白師兄,你有沒有貴派的名冊,看有什麽人沒在傷亡名單上,卻突然消失了的,那人一定逃不了幹係,除非他還待在這裏。」
  白沉香搖了搖頭。
  清點人員的事他已經派五弟子做過了,就連摔碎的石身也是拚湊好了安葬的,並沒有什麽人失蹤。他的五弟子做事一向細致妥帖,絕不會疏忽,難道奸細還在他們中間嗎?
  想著,目光在殿中一掃。結合蟲蟲的分析,還真覺得牛明利最可疑。可他又知道奸細絕不是這個不成器的師兄,因為他連做賊也不會有膽量。
  牛明利看到白沉香的目光,嚇了一跳,雙手亂搖道:「不是我!不是我!掌門師弟你絕不可被你的小徒迷惑,她這全是揣測之詞。她是為了那個魔頭——」
  「你說我是奸細,說偷襲者是花四海,又哪點不是揣測呢?」蟲蟲打斷他。
  牛明利一聽到「花四海」三個字,登時來了精神,大聲道:「當時偷襲者自稱花四海,而且法術武功都是那魔頭所獨有,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一模一樣的。他的鎖麟龍有假嗎?他的冰魔刀氣呈銀弧之光,那有錯嗎?況且掌門師弟和南明大師、竺竹島主三人聯手也拿不下他,除了那魔頭,天底下誰有那份功力。掌門師弟,當時你沒感覺嗎?」
  三大掌門對視一眼,覺得牛明利這話說得有些道理,畢竟他可以假冒,法力是做不得假的,一上手就能被對方探得清楚。
  「螞蟻賢侄,你有什麽話說?」南明大師怕雙方吵起來,連忙控製一下局麵,引導雙方有理說理,不要逞無謂的口舌之快。
  蟲蟲胸有成竹,還禮貌的向南明大師施了一禮道:「沒錯,花四海法力高強,這我也是見過的。可是所謂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大家不知道有這樣一位高手存在,並不意味著他真的不存在。難道今時今日就不可能有一位從為露麵的高手突然冒出來嗎?況且,他既然口稱自己為花四海,自報了家門,為什麽又要用黑霧隱藏起來,這不是矛盾嗎?」
  做為「辯方第一律師」的蟲蟲說得有理有據,一直支持大家認為偷襲者就是花四海的理由忽然有些不真切了。也許這些疑問有人想過,但沒有人有蟲蟲的心,堅定地向著花四海。
  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誤會大魔頭,她也選擇相信他!

  3-38 尖銳的指控
  「那他的形貌、武功、聲音又做何解釋呢?他的冰魔刀雖然一直隱在霧氣中沒出,鎖麟龍可是出現了的。」牛明利道:「還有,你們沒注意這次是誰跟著那魔頭來的嗎?渡海人夫婦和那個孫老板都是魔道中成名的人物,甘於這樣給人驅使,不是那魔頭,誰做得到?」
  「那不是鎖麟龍!」蟲蟲衝口而出,「我——好幾次從鎖麟龍下逃生,那感覺不對的,一定是其他武器幻化而成。」
  其實,她近距離接觸過鎖麟龍幾次。那法寶是極有靈性的,因此蟲蟲對它有獨特的感覺。它每次掃過來時,雖然會帶著魔功所特有的冰寒之感,但那冷不會讓人厭惡,清清爽爽的涼,好像薄如冰刃的風劃過皮膚,高貴、驕傲、不屑在某個地方停留,一掠而過,若要殺人,敵方連痛苦也來不及感覺就會死去。
  而那天,「鎖麟龍」則帶著陰森之氣和濕黏感,讓她煩心欲嘔。當大家都說偷襲者是花四海時,正是這個假鎖麟龍上的氣息,讓她開始懷疑,然後一點點小細節全暴露了出來,使她確定這不是她的心上人。何況,情人之間的感覺是非常奇妙的東西,也許會在慌亂中一時認錯,但回味起來,真假立辯。
  隻可惜,她不能以「情人論」來為花四海辯白。
  「現在你說什麽都成啦,反正大家都是推測。」牛師伯門下一人道。
  南明大師口誦佛號,岔開可能導致無謂爭論的話頭,問:「螞蟻賢侄,你堅稱偷襲者不是花四海,除了武器的感覺,還有其他嗎?」
  蟲蟲重重點頭道:「我覺得任何事情都要符合情理。不合情理的事就肯定是有問題的。花四海是什麽樣的人?多麽狂傲!既然如此驕傲,他又怎麽會屑於卑鄙,他會做偷襲的事嗎?就算他偷襲,會隱在黑霧中不顯身嗎?他和人對攻,從來以強對強,為什麽冰魔刀一直不出?還有,他是那麽寡言少語的人,那天的話不是多了點嗎?」回憶起來,那天他光是笑就有好幾次。可是她那麽纏他,一回也沒見過他笑。
  「至於說渡海人等人,則更是最大的漏洞。」她繼續說:「魔道門規森嚴,誰不知道魔王令不出,不能有人言退,大家想想,那天戰鬥的時候,有多少人嘰嘰歪歪的說要跑路?魔道和鬼道聯盟,難道不可能是鬼道借的人馬?那個偷襲者誰也不怕,單怕我六師兄。難道不是因為我六師兄手中拿的正是鬼魂的克星天魂劍嗎?」
  蟲蟲一口氣說完,慷慨陳詞,說到後來有些激動。險些沒說出:他的腹上受了那麽嚴重的刀傷,不會好那麽快,怎麽能帶人到天門派連番劇鬥?而且他對她那麽好,幾次舍命相救,離開她時還在莫嗔澤中留下腳印,怕她迷路,這份溫柔細心,怎麽會一轉眼就要殺她?就算人格分裂也沒那麽徹底的。
  最真切的是,那天她確實感到了偷襲者對她幾次三番的濃烈殺意。為什麽?
  在場的人被她的話震住了。本來心裏已經形成的想法這時候全體動搖,隻有牛明利還在喋喋不休的糾纏於假花四海的體貌特征和聲音。
  「這個問題老衲倒有個解釋。」南明大師插嘴道:「聽說無窮山上有一種古怪的蟲子。這事,白道兄可有印象?」
  白沉香吃了一驚:「南明大師說的是——那種雙生的蟲子?」
  南明大師微微領首道:「正是此蟲,老衲也是才想起來,真是罪過。此蟲一名多心,一名多形。多心蟲可潛入人的內心,探知別人心裏秘密,多形蟲可以模仿出任何人的外形和聲音。隻是如果對方是高手,就會被識破。倘若偷襲者真是假冒花四海,必是怕被人看出,才在身外布上黑霧結界。」
  「如果真有此蟲,一切就可以解釋了,定是有人操控多心蟲探知了鑰匙和寶貝的秘密,多形蟲假冒了花四海——也不對,師父並不知道寶貝的事,再說多心蟲定潛不進師父的內心啊。」溫道乙看看手中的天魂劍,喃喃地說。
  在無窮山時,八劍弟子見識過花四海的法力。仔細回憶一下,那天和偷襲者過招的感覺確實不像那魔頭,對方勁力陰柔,不似花四海的剛猛無匹,帶著有去無回般地霸道。
  「就算偷襲者不是花四海本人,但魔道鬼道既然聯盟,他肯借兵出來,也與他同來無異。總之,這魔頭是本派死敵,再見之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牛師伯不死心地道:「說起內奸,我倒覺得有一人值得懷疑——」說著,目光一轉。
  眾人轉頭一看,見哈大叔沉默的站在殿角,就算對著這種誣陷,仍然一言不發。
  多尖銳地指控啊!
  蟲蟲的怒火湧上心頭,恨不得摑牛明利幾巴掌。這個姓牛的,為什麽總是要無事生非呢?沒錯,從表麵上看哈大叔最可疑。他早就拜入了天門派門下,平時行事不為人注意,和所有的人都關係和睦,但這就證明他是奸細嗎?為什麽不說那是他的善良?
  「魔道突襲,我天門慘敗,原怪不得旁人,所以免提報仇之語。我們修仙,修的是什麽,為的又是什麽?道法自然、天下蒼生八個字而已。難道還修來了好勇鬥狠嗎?」一直沉默的白沉香開口了,語氣中自有一股威嚴,吵吵嚷嚷的眾人全體閉嘴,「但是十洲三島有難,我仙道護土為民是份內之事,與魔道之衝突也是為此而起,所以仙道會聯合起來,免得生靈塗炭。無論對誰,都是一心為公,偷襲者是不是花四海那魔頭有什麽關係?本門並不針對於他,但他若挑起征戰,我天門派全體上下義不容辭。」
  「師父——」
  「螞蟻,你不必證明那魔頭不是偷襲之人,因為那無關緊要。」白沉香打斷蟲蟲,又橫了一眼欲再放厥詞的牛明利:「奸細一事再也休提。本掌門多年前確實被多心蟲攻擊過,當時並未放在心上,因為此蟲已經絕跡多年,未曾想居然被人再找出蟲卵培育了出來。是我疏忽了,這也才有今日之禍,等十洲三島平靜,本掌門必會自罰。現在,還是大局為重。老黑——」
  「師兄——」
  「螞蟻交給你嚴加管教。」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老黑,一切盡在無言,「不要讓她亂跑,再釀出當日的慘事來。」
  哈大叔點點頭,走過去一把捉住蟲蟲的手腕。蟲蟲下意識的掙紮,卻根本動不了,隻好像小羊一樣溫順,心中各種念頭叢生。
  「其餘人等各自回去勤奮修煉,真到了魔道率鬼道攻來的一天,天下蒼生要靠我們來保護,因此不能有半點鬆懈。」他說著站起身來。
  所有人都垂首施禮,因為那意味著白沉香宣布散會了。

  3-39 哈大叔的故事
  撒星殿內隻剩下仙道三大掌門時,竺竹忍不住問:「白師兄,奸細不抓了?這樣不是太不安全了嗎?」
  白沉香歎道,「奸細之事是一定要解決的,但是現在是非常時刻,如果大家互相猜忌,會令我天門派形如一盤散沙,隻怕外敵未來,自己先敗了。再說,與我同輩隻有二十幾個,每人都有嫌疑,卻也每人徒弟眾多,不能輕易懷疑,明抓是抓不到的,要暗中察訪才行。」
  「所以白師兄慌稱受過多心蟲的攻擊?讓大家暫且放下此事對嗎?」
  白沉香點點頭:「不過一夕之間,天門派風雨飄搖,有奸細在我天門派潛伏多年,我居然沒有發覺,真是愧對師門,愧對天下。」
  「阿彌陀佛,白道兄不必自責。」南明大師道:「此人處心積慮,還不知是何形態,一花一木也可藏身,此回他行跡敗露,行事也會小心,依老衲看,一時不會出問題。倒是白道兄心胸寬廣,收留了黑魔頭這麽多年,現在讓人抖了出來,隻怕他再難容身了。唉,人之偏見,比千山還難移啊。」
  白沉香長眉一緊,:「他既入我天門派,就是天門派的人,我絕不會不給他一席之地,負責以後哪還有魔頭會改惡向善呢?渡人向善,不是我仙道之本嗎?」
  這麽說著,又想起自己的兩個師弟被小鼎吸走了魂魄,從他們的肉身上看,應該魂魄未滅。可是那偷襲者為什麽要攝走他們兩個的魂魄?難道真刑他說的要四個護鼎之靈?
  倘若這樣,蒼穹和桃花還有一線生機。如若不然——唉,也許對方會把他們當誘餌,到時候又要怎麽救回他們呢?
  ………………………………………………………………………………
  「哈大叔,你在紫竹林外布了結界嗎?為什麽我出不去?」
  哈大叔沒抬頭,仍然細心地照顧花田,嗬護著那一叢像蝴蝶蘭的嬌豔花朵,「丫頭,時間還早,晚餐再等會兒吧。」他答非所問。
  蟲蟲站了一會兒,踱到了竹屋對麵的絕壁處。
  她,就是從這裏掉下來的。也曾經到過那邊的山頂,並不通往她的世界。如今就算能回去,她還舍得下嗎?為什麽她要從那個世界穿越過來,難道隻為了愛上一個人,在沒注意的時候就刻骨銘心,然後卻因為所謂的動蕩局勢而失去他嗎?
  再回頭看看那個中年男人,一樣的壯實身材,一樣的溫和敦厚,但是感覺卻不同了。他的眉梢眼角有著殘留的英武之氣。這位最親愛的大叔,天門派對她最好的人,這個世界第一個接納她並安慰她的人,居然也是魔。
  她和魔有緣嗎?為什麽愛她的,她愛的,全是魔?既然如此,她為什麽糊裏糊塗的做了劍仙,有那麽多師兄弟,還有白沉香給她如此溫暖的親情。讓她左右為難?哈大叔身在仙、魔兩道,感覺也很分裂吧。那他又為什麽從魔道進入了仙道呢?
  就這麽連續三天,哈大叔除了給她煮飯,督促她修煉外,連睡覺也在花田了。直到第三天晚上,蟲蟲再也忍耐不住,準備和哈大叔好好談談。
  「想知道我為什麽棄魔投仙是嗎?」蟲蟲還沒說話,哈大叔先開口,身子往旁邊挪了挪,讓出一小塊田埂,還細心的清理了一下地麵,免得蟲蟲被硬土尖石紮到。
  蟲蟲罕見的沉默不語,隻靜靜的坐下,不小心碰掉了一片花瓣。哈大叔伸手撿起,目光如水地凝視著,之後輕放在花根處。
  皎潔的月光傾灑了下來,照在哈大叔的身上,給他的全身似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芒,花影搖動著,花香輕送著,這一切都使他不再是那個平凡無奇的守林人,而是溫柔的、深情的、滿懷心事的魔頭,曾經絕然霸氣,如今卻困在一個陷阱裏。
  可是,他並不想逃。
  「大叔給你講一個故事。」哈大叔緩緩地道:「希望你聽了,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
  蟲蟲一瞬間有些害怕,她雖然很好奇哈大叔的事情,但感覺也許那個故事會改變她的信念,忽然不想聽了。
  可是哈大叔沒等她回答就說了下去:「我原本是魔,但這不是我選擇的,隻能說是天意。六道大戰,人道貢獻最大,因為抵抗魔、鬼、妖三道而傷亡慘重,幾乎滅絕,直到一百多年後才恢複了一點點生氣。當時我十四歲,是一個砍柴為生的孤兒,從沒想過會修仙修魔,唯一的願望隻有溫飽而已。
  有一天我上山砍柴,因為追一隻野兔子而來到一個從沒有到過的隱秘地方,那裏的樹木遮天蔽日,昏暗得好像地府。我膽子一向很大,所以一直闖到了密林最深處,發現了一個被三塊有靈力的巨石卡住的魔頭,其實細看起來隻是一團黑色的霧氣罷了,但因為光線不足,我初看時還以為是蜂巢。
  他說他叫地羈魔,在六道大戰中被仙道打落在此地,一直被困著出不去,現在他就要死了,臨時前想曬曬太陽。
  嗬嗬,一個法力那麽大的魔頭,這時候居然脆弱到連這最微小的願望也達不成。我雖然怕他,卻又可憐他。他說這地方是有結界的,你一個普通的少年居然能闖進來,一定是天意滿足他的最後願望。他說上天還是有情的,隻希望對『那兩個人』不要太殘忍。
  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心裏一直考慮怎麽才能把那些參天巨木砍掉一些,好讓他曬到太陽。他說你沒有法力是做不到這件事的,不如我做你的師父,把我的魔元和畢生魔功給你,反正我也用不到了。
  我一聽他的話非常高興,因為平時受人欺侮,所以很希望變得強大,於是很痛快地就答應下來。他說你要記得你是我魔道的人了,其實魔也不是十惡不赦的,人道乃五道之本,隻不過大家所修不同而已。他被靈力困著,不能施展魔功,但可以散功或者傳人。
  我不知道這是我的幸運還是不幸,從那一天,我成了魔。不過別人要苦修幾百年的功力,我一瞬間就有了,得來的那般容易,因此得意洋洋,誌得意滿。我初得魔功,不會運用,但是感覺自己力大無窮,一躍能有數十丈高,本來千難萬難也砍不斷的巨木,此刻在普通柴刀之下猶如小樹枝一樣不堪一擊。
  我師父曬到陽光時開心的哭了,但是因為失了魔功和魔元也即將死去。他說你以後要勤奮修煉,不然魔功會漸漸散失,不能為我所用。我答應了,然後問他的仇人是誰,雖然我們隻做了半柱香時間不到的師徒,但他永遠是我師父,我想為他報仇。
  他說不用報仇,這裏麵本來沒有仇恨,隻有犧牲。但是犧牲要靠卑鄙和忌妒才能促成,就變成了仇恨。」

  3-40 第一場仙魔戀的男主角
  這是什麽意思?又是犧牲又是卑鄙和妒忌的。這和六道大戰的因果有關嗎?蟲蟲漸漸被哈大叔的故事所吸引,心中想道。
  哈大叔抬頭凝望著星空,歎息道:「我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但他卻再也來不及說什麽,隻要我好好活著,不要濫殺無辜。我埋葬了他,對著他的墳起誓,從今後,魔道將有一門名為地羈,做為他對我恩德的紀念。
  接下來的幾百年,我就在修煉和行走之間渡過,慢慢的有一批人開始追隨我,地羈門逐漸強大。因為修了魔,我的外表年齡成長緩慢,當成了一方霸主之時,不過二十多歲的麵貌。那時的我年輕氣盛,心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是個人,隻對魔道被壓製在苦寒之地,而仙道和人道占據十洲三島的靈山秀水覺得不公平,於是四處尋找仙山,想搶來作為地羈門的總壇。
  結果,我看中了雲夢山。
  那時候掌門師兄,也就是你師父還是天門派的大弟子,脾氣暴躁易怒,闖禍無數,讓師父雲深頭疼不已。嘿嘿,想來你們師徒還真是有些像,不過掌門師兄自本門上派高手盡數失蹤後,一夕之間挑起天門派重擔,變得沉穩持重了,若不是你氣他,他的真麵目我幾乎忘記了。」
  「我哪有氣他?明明是他不講理,有事沒事就罵我。」蟲蟲忍不住咕噥著辯解了一句。
  哈大叔半轉過身,愛憐地撫了撫蟲蟲頭上那永遠也長不長的紅發,「無論如何,你激發出他的本性,讓他發泄一下也好。天門派多災多難,他一個人撐著,實在不容易。可是當時他也是個率性而為的年輕劍仙,遇到任性妄為的我,一仙一魔連翻劇鬥,互有勝負,居然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意來。不過我著魔一樣的想搶雲夢山為地羈門的領地,所以和天門派的矛盾無法調和,自然互為敵手。有一次我又帶人去攻雲夢山,但這之前不久,我師父雲深。當時他還不是我師父,無意間找到了本門創派祖師鬼穀子的師弟華顯子製造的五件寶器——」
  「花仙子?」蟲蟲聽到這名字差點噴出來,「他參加六道大戰了吧?」她以前聽說過,前世因果鏡就是這位前輩製造出來的,當時就覺得這人搞怪有趣,沒想到連名字的諧音也如此逗笑。
  哈大叔不知道她心中所想,點頭道:「參加了,隻是不幸陣亡了。」
  蟲蟲歎了口氣,惋惜無比,心想假如這位祖師還活著,一定和她很合得來。
  「不過這位師祖生前喜歡鑽研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鍛造的武器非聖即靈,是六道中人趨之若鶩而欲得的。我師父雲深得到這五件寶器自然高興非常。要知道對於修煉的人而言,法器是十分重要的。因你師父性子猛烈,所以把無雙杖傳給了他。逍遙連環索給了刀郎、乾坤碎玉壺給了蒼穹、霹靂鐵筆給了墨武、四方扇給了桃花。」
  「我說呢,明明是劍仙卻不用劍,原來他們本身是用劍的,但現在最常用的反而是法器了。」蟲蟲道。
  「是啊,你沒見過你師父那天用烈焰劍九式嗎?也是很厲害的,可惜他手中之劍很一般。總之,那次你師父新得無雙杖,用來雖然生澀,但功力暴漲。一下就打傷了我。他想活捉我,關我個幾百年,磨掉我的魔性。我卻不肯就範,拚命逃跑,結果誤入紫竹林。」
  說到這兒,哈大叔忽然停住了話頭,眼睛望向那處絕壁,眼神被月光映得清柔極了,似乎要滴出水來。
  「那時候紫竹林還沒有被開墾,下麵是荒地,上空有天然罡氣,不能禦器而飛,唯紫竹靈氣四溢。我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用盡最後的氣力,借助紫竹的靈力布了結界,讓你師父追不進來。那邊——」他一指蟲蟲掉下來的絕壁處,「原來那裏有一條非常細小的瀑布,像一條白色緞帶一樣掛在青藤之間,很是美麗。隻是後來——她離開後就幹涸了,再也沒有一滴水,所以我在那邊填土種花,好像她就在那兒。」
  蟲蟲心裏一揪,聽哈大叔提起「她」,心中有疑問卻又不敢為,隻好等待著。見哈大叔就這樣凝望了絕壁邊好一會兒,神色又是溫柔又是哀傷,半天才說出話,似乎那些塵封的往事全哽在喉嚨,要費盡力氣才能從心中吐出來。「當時我失血過多,想到瀑布邊喝點水,沒想到她從天而降,掉進了池水之中。」
  蟲蟲「啊」了一聲,恍惚間有些明白,為什麽她第一天見到哈大叔時,他會那麽迷惑,為什麽從一開始他就無理由的對她那麽好。也許,隻是因為她和哈大叔的「她」是從一個地方突然掉在他麵前的,勾起了他心中最柔軟的回憶。
  接下來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哈大叔微笑著道:「那天花四海上山挑釁,我準備到山前和大家一起應戰,正和花朵告別時,你突然出現了。我——還以為時光倒流,終於可以給我重新選擇的機會。隻要一個機會,我就可以重新選擇。這次,我絕不會再選錯了。」
  「哈大叔——」蟲蟲叫了一聲,因為哈大叔語氣中的悲傷,忽然不忍再聽下去。
  「丫頭,你知道為什麽你師父和我,那麽堅決反對你和花四海那魔頭接觸太多嗎?」哈大叔不理蟲蟲,似乎下定決心要把一切都說出來,他潛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他的傷口和他幾百年的痛苦。
  蟲蟲茫然搖頭。
  「不是因為刻板的教條,不是因為仙魔之間的對立和偏見,而是因為仙魔戀沒有好下場。那不是凡力可以扭轉的,是天意,是劫數,你師父事實上很疼愛你,他不想你落得我這樣淒慘下場!我也一樣。」
  「她是誰?」蟲蟲終於問了出來。
  「她叫蝶翼。你師父最寵愛的師妹,了不起的醫仙。桃花是她最小的師弟,醫術完全傳自於她。」
  「她怎麽樣了?」她哆嗦著再問。
  誰會想到最不起眼的哈大叔是第一場仙魔戀的男主角呢?可是這愛情隻怕是悲劇收場。蟲蟲心裏有些害怕,但那個答案卻正是她最害怕的。
  「她死了。五百年前化為了一捧劫灰,就埋在你落下的花叢下麵。我怕她孤單寂寞,所以日夜在這裏陪著她,種滿了這狀似蝴蝶的花,我叫他們蝶翼花。」
  蟲蟲沉默著,不知道說些什麽。
  雖然沒有言語,但她的心裏的火卻燒得她連呼吸也痛。她不想聽下去了,不想聽什麽仙魔戀沒有好下場。可是她又不得不聽,假如她的愛傷害了花四海又怎麽辦?
  「我已經愛上他了,愛到骨子裏了,抽不出來也停不下,怎麽辦?」她衝口而出。
  哈大叔無奈地閉上眼睛,「丫頭啊,我早就有預感,但一直不願意相信,可惜你終究逃不過情劫。花四海雖然是個魔,卻也是頂絕天下的男子,愛上他很容易。可我要你聽聽我的故事,然後再決定是不是繼續愛下去?是不是不惜以他的生命為代價也要愛?或者願意讓他像我一樣,在無盡的痛苦和孤獨中活著!」

  3-41 早知道不愛她了
  未等蟲蟲答應,哈大叔就說了起來:「當時蝶翼是要在絕壁上采一味珍貴的草藥,並不知道竹林外發生的事。我剛才說過,那時的紫竹林有罡氣,她不能禦器而飛,所以是用自己的手腳辛苦爬上去的。但因為我利用紫竹的靈氣布結界,竹林震動,她才從上麵掉下來。當時的我已是驚弓之鳥,感覺到她劍仙的氣息,以為是你師父派人來圍堵我的,想也沒想就是一劍,斬斷了她一條手臂。」
  蟲蟲「啊」的一聲,沒想到仙魔之戀是這樣的開頭。
  哈大叔臉上露出痛悔的神色,似乎幾百年前的心疼還在,「沒錯,我們的故事是以我傷害她為開始。但是當時,我一劍揮下後就已經後悔,因為她完全沒有反抗和攻擊的意思。她就站在淺潭之中,沒有哭也不叫疼,清澈的水,白的衣,紅的血,那樣無辜。
  我愣了,她不說話,隻是迅速為自己止血,然後就昏倒了。我本想讓她淹死在水裏算了,但一想我的傷不輕,如果不靜修些日子,恐怕逃不出你師父的追擊,於是把她從水中撈了出來,準備拿她當人質。哪想到她醒後,居然對我這個傷害她的魔頭說謝謝!」
  哈大叔露出淺淺的笑容,又是苦澀又是溫柔,似乎眼前又出現了那個深愛的女子,「她和你的性格完全不同,你活潑、熱情、率真、膽大包天,而她卻是個很安靜的女子,雖柔弱卻又堅韌。在她麵前,似乎連風也吹得輕柔了似的。她似乎從沒怪過我傷害她,把她當成人質。在她心裏,隻認為仙魔對立,我做的一切也不過是為了活命而已。
  她的話很少,可是我卻很多嘴。其實我平時也不是這樣,但不知為什麽對著她就想說話,而且把我從沒對人說過的話全說了——我的身世和經曆,我那隻相處不到半天的師父。在她麵前,我似乎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黑魔頭,還是那個砍柴為主的淳樸少年。
  你師父天天在竹林外大發牌氣,可又打不開結界,隻威脅我說敢動他師妹一根頭發,就讓我化為劫灰,永世不得超生。可我哪裏隻是動了她的頭發,我雖然對她以禮相待,但卻也斬下了她一條手臂。她身子弱,在那個幾天裏一直生病,我嘴裏說怕她死了再沒有人質,實際上是不想讓她死去,所以顧不得傷勢還沒好,每天強行輸魔氣給她渡命。
  大概是這行為感動了她吧,每當這個時候,她也會講點她的事給我聽。我這才知道她是在快病死的時候被師父收養,師父和師兄傾盡了力量才救回她的小命。她之所以修醫仙,也是為了先救己再救人。她從來沒有下過山,所以不理解人世的險惡。心性純得像雲夢山絕頂的冰雪一樣。
  就這麽一呆十幾天,我的傷好了,應該立即離開,回到地羈門中,可是我卻舍不得了。因為不知不覺中我把心牽在了她身上,割舍不開。雖然我們在竹林中的地位是對立的。可這十幾日卻是我有生以來最快樂的時光,從沒有那麽平靜和安寧過。我發現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隱居在深山,一潭溪水和幾畝田,竹屋和妻兒,日子就這樣恬靜的過。
  但我知道不能留下,結果還是咬著牙離開。我以為分別會讓我漸漸淡忘,可是相信我,真正相愛的人分別,不但不會使感情轉淡,反而使思念更加強烈。所以我常常偷跑到雲夢山,隻為看她一眼,有時會送一條小花,或者我覺得好看的竹葉給她。她開始時漠然以對,後來終忍不住與我來竹林相會。
  可惜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們的事很快被發現了,於是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不僅是仙道,連魔道也反應激烈。當時六道大戰雖然已經過擊幾百年,但人們對於六道間的來往遠沒有今天寬容。你能想像得到嗎?當時就算我放手,仙道也要追剿我而後快,而眾多魔道的人更要殺掉蝶翼來洗刷恥辱。在他們眼裏,一個魔怎麽可以愛上低賤的劍仙?」
  蟲蟲靜靜聽著,似乎能想像當時的情景。
  她和花四海相遇是在六道大戰的千年之後了,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曖昧不明。但就算如此,她已經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何況當年的哈大叔和蝶翼師姑呢?那一定是非常非常艱難的。
  不過哈大叔的表情並沒有多麽痛苦,隻幽幽地道:「那時候,天地之大,已經沒有了我們容身之地。你師父來找我說,假如我放棄,我的命他不能保證,但蝶翼的安全天門派一力承擔。我若是真的愛她,就應該放她一條生路。
  離開蝶翼,我是猶豫過的,雖然不舍,卻真的不想害了她。可是她說,我名為蝶翼,你卻斬斷了我半邊翅膀,怎麽能扔下我不管?我既傾心於你,早就對不起師父和師兄,可又怎麽回頭?
  於是,我們決定私奔。
  那段日子真辛苦啊,可我卻奇怪的安心,大概因為她在我身邊吧。兩人在一起,哪怕是東躲西藏,哪怕是沒有一天可以平安渡過,日子也過得甘之如飴。但是我們沒想到的是,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仙魔兩道的追殺,而是天劫!」
  「天劫?」蟲蟲訝然。
  她聽哈大叔說起那段被追殺的日子時,語氣雖然平淡,但想來一定是極為艱苦的。此時見他神色突然緊張起來,還有些恐俱,心也跟著鬆緊。
  「天劫是應地劫而生,因為仙魔相戀,不容於世,違背天道,所以才產生的劫難。那是自然之力,沒有任何人力可以抗衡,也沒有任何人可以逃脫,當天雷過,應劫之人就化為劫灰。」哈大叔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仿佛當初的一幕又出現在眼前,「當時我們被仙魔兩道的人逼到一處山穀,天雷來了,那氣勢似乎要把山都劈成兩段似的,沒有人管我們,隻看著我們像曆劫的妖,逃避著根本避不開的命運。我眼看避不過這一劫,就咬牙對蝶翼說:你走吧!回到雲夢山去,就算我萬劫不複也不後悔愛上你。
  她摸摸我的臉沒有說話,眼神在我臉上轉,真是溫柔,似乎要把我刻在眼底心頭一樣,然後真的轉身走了。如果我能明白她當時的眼神就好了,可是我不明白,我隻心碎著要永遠分離,不明白她居然提起所有的仙力,引天雷擊中她自己!」
  蟲蟲聽到這兒又是一聲驚呼。
  隻聽哈大叔道:「剛才我說如果再有一次機會,我不會選錯了。你以為我會說什麽?說再有機會還是會和她在一起?還是說我會為她做出犧牲?都不是啊,丫頭。不是那樣的!我想說的是:早知道我就不愛她了。那樣——她就不會死!」語畢,這曾經的魔頭黯然淚下。

  3-42亂拳打死老師傅
  「哈大叔,這不是你的錯。這是——」蟲蟲抓住哈大叔的手臂,聲音哽住了,說不下去。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因為這個故事讓她的心也混亂著。
  仙魔戀的最大危機是天劫嗎?那是無法逃脫的嗎?隻要愛上自己的對頭,結局就是死嗎?在這樣的情況下要選擇放棄嗎?
  這裏的老天是怎麽回事?它管得也太寬了,為什麽不給別人一點點自由!
  「丫頭,不用說了。」哈大叔拍拍蟲蟲的手,「大叔的選擇已經做出,結局也已經沒辦法改變,可是大叔希望你不要錯。你要知道,死的一方固然化為了劫灰,而生者卻要麵對永恒的孤寂,那比死還要難受。丫頭,你不要走大叔的老路,要回頭。聽到沒有?要回頭!」
  蟲蟲的心極度反抗著這種說法,可是理智卻如同一隻看不見的巨手,緊緊抓著她的心髒。
  假如她的愛會害死花四海,或者讓他陷入無盡的痛苦,還——要繼續愛他嗎?
  哈大叔輕輕放下蟲蟲的手:「丫頭,我要走了。」
  蟲蟲一片茫然,「走?要去哪裏?回竹屋嗎?」
  哈大叔苦笑著搖頭,「我要離開雲夢山天門派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黑魔頭,此處便再沒我容身之地。幾百年來我一直偽裝成看林人,忘卻昔日的叱吒風雲,隻是想安靜的守著蝶翼,讓她不寂寞。當年你師父冒天下之大不韙收我入門下,用仙術幫我改頭換麵,也不過是為了成全我對蝶翼的一片心。本來我是寧死也不願意泄露身份的。可是那天倘若歐文不出手,天門派就有滅門之危,所以我隻好辜負掌門師兄的善意和寬容了。丫頭,你要好自為之,以後倘若再闖禍,大叔不在你身邊,你——」
  「哈大叔,你不要走。你是天門派的恩人,他們不會趕你走的。」蟲蟲看得明白哈大叔眼中的絕然,心急叫著。她想伸手拉著哈大叔,卻不知道什麽時候中的招,根本不能動了。
  「嗬嗬,他們是不會趕,掌門師兄也會庇護於我。但人心叵測,謠言甚於殺。掌門師兄給我了這麽多年的安靜生活,我怎能讓他為難?以後一定有很多誹謗和中傷,掌門師兄做為仙道之首,一定會兩難。」說到這兒,哈大叔仰望星空,微歎了口氣,顯得無比悲涼,「我做了太多的惡,又毀了天下至善的人,原本就該受到懲罰。其實老天已經待我不薄,讓蝶翼愛上我,讓我可以在這裏陪她。我已經把她的劫灰所化的花種拿走了,天大地大,會有我容身之地。丫頭,想大叔的時候就來照顧一下花田,天長地遠,也許還有相見之日。」
  「哈大叔你不要走!哈大叔!」蟲蟲淚流滿麵,未經過死別,這場生離已經讓她無法忍受,「我師父不會答應的,你私自離開,他鐵定大發脾氣。」
  「丫頭,千裏搭長蓬,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任你多愛、多舍不得,到頭來不過是分別。我們修仙修魔,就是想逃開這一切,既然做不到,也隻有看開了。」哈大叔摸摸蟲蟲的軟發,「我給你留了十日吃的東西,你乖乖待在這裏修煉,倘若再度爆發六道大戰,你強一分,便多了一分活命的機會。過幾天掌門師兄會來看你,這結界從內外均可打開,你耐下心,不要總那麽毛躁躁的。至於其他——」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蟲蟲一眼,「你自己來決定,隻盼你不要傷心痛苦,不要後悔。」
  說著,又看了蟲蟲一眼,然後猝然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任蟲蟲如何哭叫也不回頭。
  望著哈大叔壯實的身影在竹林中消失,蟲蟲傷心極了。
  歡樂趣,離別苦,果然如此。
  哈大叔是這個世界第一個接納她並愛護她的人,在她的心中好像自己的親人一樣,如今就這麽離開,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相見,叫她怎麽能不留戀呢?
  再靜下來想想天劫的事,蟲蟲繼續心亂如麻。
  要怎麽對花四海呢?繼續去追他還是放棄?假如她放棄,依那魔頭的冷漠個性,應該不會來找她,這樣不是一了百了嗎?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又是另一回事。能被理智戰勝的感情就不是真感情,無論她舉出多麽可怕的例子,想像出多麽可怕的未來,她還是無法放棄他。
  九像是飛蛾撲火,明知道結局是被燒死,可還是奮不顧身地撲進火焰裏!
  為什麽她的愛情就那麽難呢?情兩難,心也兩難。
  猶豫不定之中,她忽然想起那首歌《死了都要愛》。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隻有這樣
  才足夠表白
  死了都要愛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毀滅心還在
  把每天當成是末日來相愛
  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
  不理會別人是看好或看壞
  隻要你勇敢跟我來
  愛不用刻意去安排
  憑感覺去親吻相擁就會很愉快
  享受現在別一開懷就怕受傷害
  許多奇跡我們相信才會存在
  死了都要愛
  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隻有這樣才足夠表白
  死了都要愛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毀滅心還在
  窮途末路都要愛
  不極度浪漫不痛快
  發會雪白土會掩埋
  思念不腐壞
  到絕路都要愛
  不天荒地老不痛快
  不怕熱愛變火海
  愛到沸騰才精彩
  她不放棄,她要試試!如果真的有天劫,了不起她也學習蝶翼,保全了自己的心上人就是。那個大魔頭性子冷漠,未必有哈大叔那樣極致的傷心,也許難過一陣就會忘掉她。
  而她愛過這一場,也不算白來這個神魔的世界一遭。
  她要愛!
  下定了決心,哈大叔困住她的法術也消除了,蟲蟲積極地修煉起來。她要出去,她要去聚窟洲見花四海,她要阻止十洲三島的大戰,她要給自己、也給那個大魔頭一個機會!
  她用了短短的時間就渡過了脫胎期和換骨期,再往後應該是洗髓期、練精期和悟道期,一般人往往要修煉幾百年才能做到,對於她隻怕要快得多,也許是火箭速度,隻要她肯用心。
  她明白自己並不是所謂道術奇才,不過是因為體內那倒金光神氣的關係。這就好像別人要一點點存錢買東西,而她本來就懷揣巨額財產,也許多到連白沉香也沒有,她隻需要認準要買的東西,然後想辦法把錢拿出來就行,根本不需要漫長的存錢過程。
  直到現在,她終於相信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不是偶然,她在旅行中遇到的那個古怪老者仿佛是要引導她進入這個世界似的。
  他還摸過她的頭頂,當時隻感覺涼涼的,也許這金光神氣就是那時候進入她體內的。
  修煉之時,隻感覺時間很短,十天時間不過是一閉眼就到了,這是姚蟲蟲的相對論。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一期了,隻感覺渾身充滿力量,不做點事情就無法發泄似的。於是連忙洗了個冷水澡,找到她放在竹屋中最好看的衣服換上,然後把自己的東西都打包,也沒忘記把哈大叔留下的好吃甜餅包上十幾個,最後不倫不類的身著古裝,卻背著雙肩背的牛仔包跑到了竹林中。
  她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感覺自己像是要私奔逃家的女子。不過她更莽撞一些,因為她不知道那位還沒與她私訂終身的「公子」會不會「收」下她,反正她是早「訂」下他了。
  走到竹林邊緣,她這才想起她根本不會破結界,何況那結界的力量相當強大。但她這個時候又想起一首歌,名字忘記了,但歌詞很勵誌:這是一句好話再試一下,一試再試試不成,再試一下……勇敢去試不要怕,再試一下!
  她在腳上綁好白色離奇魚,抽出卻邪雙劍,一邊唱著,一邊伐木一樣對著結界劈砍。
  她姚蟲蟲還就不信了,所謂亂拳打死老師傅,她就用蠻力,一定可以打開結界。

  3-43 我要給他機會
  卻邪雙劍的紫青光芒橫切豎掠,蟲蟲累得滿頭大汗時,才看到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這證明結界正在消失。
  她收起劍,還沒有抹掉額頭的汗水,眼前就忽的竄過來一條黑影。這黑影動作之快遠超出了她的想像,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撲個正著,那東西還發出歡快的嗚嗚聲。
  好沉好沉!不過入懷熱乎乎的,手感不錯,還有一條濕熱的東西在她臉上舔來舔去。算了,隨它吧。
  「阿鬥,你胖了好多啊!」蟲蟲雙臂酸痛,不得已放下懷中激動得發抖的小家夥。
  蝸鬥是神獸,生長極其緩慢,可它雖然還是小狗的樣子,四爪胖乎乎的,神態幼稚,但真的長了好多肉,光四隻小腿就夠一頓狗肉火鍋了。
  「沒良心的臭丫頭,不負責的主人,就知道阿鬥,難道我的死活都不放在心上嗎?」一個聲音指責道。
  蟲蟲這些日子就沒徹底開心過,此刻聽了這聲音,心情突然開朗起來,一彎身抄起一個黃黃的、毛茸茸的東西,一邊放在臉上蹭一邊說:「萬事知我想死你了,你們跑到哪裏去了?」
  「放開!放開!」萬事知掙紮了兩下,想擺脫蟲蟲拿它當絨毛汗巾,又是擦汗、又是擦狗口水的惡劣行為。不過它雞小力弱,掙脫不了魔女的掌控,最後隻能隨她去。
  它不肯承認自己見了主人也是高興的,高興到可以隨她折磨的地步。果然是奴隸啊,奴性真是強!被欺侮著,心裏還很激動,差點落下兩滴雞淚來。
  「那要問你的狗寶寶。」它故意惡狠狠地說:「你的路癡笨蛋六師兄丟了,我就說我們一起回雲夢山等你。免得張郎找李郎,兩郎都不見。可是這隻死狗,一路上東玩玩、西轉轉,就是不聽我的指揮,結果一直耗到這個時候才到!你得說說它,哪有這麽不聽命令的!」
  「阿鬥——」蟲蟲威脅性的目光掃過去。
  阿鬥似乎明白萬事知在告狀,顯得有些慚愧,吐著舌頭哈氣,看起來像是諂媚的笑。一條尾巴在地上搖來搖去。蟲蟲沉浸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之中,本就沒什麽火氣,現在對著阿鬥超可愛的模樣哪裏擺得起主人的架子,隻捧著萬事知一通亂吻,發出mua-mua的聲響,害得一隻雞再度發出殺豬樣的叫聲。
  「你這又是要做什麽壞事去,裝備得很整齊啊。」萬事知率先發現蟲蟲一副逃家地模樣。
  「既然回來了,跟我走一趟吧。」蟲蟲不想在這裏解釋,「反正我是做一件大好事去,而且非做不可——」
  「劣徒!又要去哪裏生事?不準下山!」沒等蟲蟲說完,突然傳來白沉香的聲音。恍然間,蟲蟲還以為萬事知模仿師父的聲音捉弄她,但隨即發現白掌門真的大駕親臨了。
  蟲蟲對白沉香的存在反應相當迅速。向側麵跳了一步,半轉過身,正對向一襲白衣、仙風道骨、但臉色陰沉的白沉香。
  「師父我——」
  「廢話少講。下山的事再也休提。現在是多事之秋,你老實待在雲夢山,別逼我把你關起來。」不等蟲蟲說話,白沉香斷然拒絕。
  「老黑呢?」他四處望望,有些惱怒。
  黑師弟對蟲蟲太縱容了,慈母多敗兒。這比喻雖然有點不恰當,但整體上就是那麽個意思。
  「哈大叔走了。」蟲蟲黯然。「他說不想讓你為難,要去找自己的容身之地。」
  白沉香沒說話但負在身後的手掌握緊了,心下慘然。他承諾過老黑,他答應過師妹,可是終不能給他一個安身之所,他這師兄可是白當了。
  「你是要找他去嗎?不必,等天下太平,為師自會派人去尋他。」他微歎了口氣,語氣溫和下來。
  但蟲蟲下麵的話再度讓他差點當場暴走,因為她毫不掩飾地說:「我不是要找哈大叔,我是要下山去找花四海。」
  白沉香怒火狂熾,這個劣徒,為什麽一意孤行,難道她要步上蝶翼師妹的後塵?難道她已經愛上了那個魔頭?難道他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他還是什麽也扭轉不了了嗎?他把她關在竹林十幾天了,心生憐意,這才到此地來看看她,哪想到又遇到她耍花樣。
  一瞬間,憤怒、悲涼、急切、疲憊和深切的無奈一起湧上心頭。
  「不許!你給我立即回絕頂去,敢踏出雲夢山半步,我——我——」
  「我不是找他去談情說愛,我要勸他放棄挑起六道大戰。」蟲蟲很認真地說,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從沒有這樣認真過,「師父,咱們仙道不能總是備戰,為什麽不想辦法談判?為什麽不給和平一個機會?」
  「從沒有過機會!他畢竟是個魔頭!」白沉香怒道,抬步一躍到了蟲蟲身邊,緊緊抓住她手腕,絕對不允許她離開半步。
  聽到這話,蟲蟲的眼睛立即濕潤。這些觀念、這些想法是多麽不公平!為什麽六道的兩大陣營要彼此對立?尤其是花四海,為什麽被想像成一個十惡不赦之人?她知道他不是,卻從來沒人想要了解他。她知道要六道和平共處是千難萬難的,但至少也要為此而努力啊!
  「魔頭怎麽了?他受傷也會流血,被欺騙也會憤怒、失去所愛也會傷心的!他本質上不是人嗎?為什麽他所修不同,就不能被信任,不值得被爭取?全天下的人都不理會他也沒關係,至少我要給他機會!白沉香你放開我!」
  「歪理!」白沉香聽蟲蟲又直呼他的名字,就知道她要撒野,怎麽會放開,「現在馬上和我回山,再若不聽話,就把你扔到昆吾連天洞第九重!」
  「白沉香你不放開是吧?逼我使了絕招,你可別怪我!」蟲蟲咬牙切齒。
  師父對她好,她知道。她也想做個乖巧徒弟,讓他整天笑哈哈來著,不過她實在接受不了他的強製行為,他的牛脾氣上來,一個字也聽不進別人的。或者說,根本聽不進她的,總以為她隻會闖禍!
  「你還有絕招!夠本事啊!」白沉香冷笑,「你倒使出來給為師看看,你若真能從為師手中逃脫,我就——」
  「別發誓,會天打雷劈的!」蟲蟲打斷白沉香,然後單臂攀上他的脖子,對著他的臉頰就親了過去。
  誰說絕招一定是力敵,不能是智取來的?白沉香為人端方,老古董得很,平時和他撒個嬌,他的身體都僵硬得繃著,現在對他實施這種現代朋友間的吻臉禮節,他肯定不能接受。
  不出所料,白沉香沒料到這不知禮節的劣徒居然來這一手,大驚之下立即鬆開了手。
  蟲蟲奸計得逞,在得意的奸笑聲中,念動流星閃馬的口訣,伸手抱起阿鬥和萬事知消失不見。唉,她真佩服自己的深謀遠慮,學會了流星閃馬之術,白沉香不知道她瞬間移行到哪裏,肯定追不上她。
  望著她消失個無影無蹤,白沉香又氣又憂又喜。氣的是這劣徒居然使出這麽卑鄙的招數,憂的是不知道她又闖出什麽禍來,喜的是才十數日不見,她似乎已經輕鬆渡過了洗髓期和練精期。天門派自創派以來,能有這麽快進境的,隻有她一個,簡直算是奇跡了。
  隻是,她為什麽那麽不聽話呢!

  3-44 事有輕重緩急
  「小花,蟲姑娘已經離開了雲夢山,看樣子是要來修羅微芒。」西貝柳絲闖進黑石王殿,甚至沒有通報一聲。
  「哢」的一聲響,在黑暗中靜坐的花四海雖然身子沒動,但手中握的茶盞卻被捏碎了,破裂的瓷片割得他手中鮮血淋漓。不過這傷口對他不算什麽,他也根本沒有在意。
  「照你的吩咐,我一直派人盯著雲夢山,結果今天早上發現她獨自下山,背著一大包東西,顯得很倉皇,似乎是要私逃。」西貝繼續說,「奇怪的是她第一次出現就在山腳下五裏開外,之後每次現身都是在四、五裏遠的地方,而且她還在鳳麟洲兜圈子,似乎是怕被追到。」
  「她學會了流星閃馬。」花四海皺緊眉頭。
  每回得知她的消息,或者見她,她的修為進境都大不相同。全十洲三島死氣沉沉,唯她生機勃勃,似乎每天都在變化和成長。隻是這丫頭為什麽要私逃下山,難道有人冒充他攻打天門派的事終究連累得她不能在仙道立足嗎?
  「是啊。」西貝輕笑一聲,仿佛感到很有趣似的:「不過她的『馬』一跑隻有四五裏地,肯定是初學乍練,估計她堅持不了多久,還是要用走的,那可是挺耗功力的事。要派人接應她嗎?」
  花四海一抬眉,「你要她入了魔道?」
  「這樣不好嗎?就把她留在我們身邊,你可以隨時見到她,我也可以好好研究一下。她為什麽能聞得到我的本命香。」
  「不行!」花四海斷然拒絕。
  鳳凰經營魔道總壇多年,人緣極佳,修羅微芒有不少她的嫡係,外人不知道其中的關鍵。定會把鳳凰被逐出魔道的事算在蟲蟲頭上,她來他身邊無異於羊入虎口。他有大事要做,不能時時守護著她。就算他下了命令,也難保有人陽奉陰違的使手段。魔道中人大多隨性,野性難馴,她還是呆在仙道安全一些。
  對她,他不能有一點疏忽,因為那是他無法損失的。
  再說她自己也未必願意脫仙入魔,雖然見麵不多。但他了解這個丫頭,她表麵上嘻嘻哈哈的,卻極是重情,怎麽會扔下於她有恩的天門派眾人呢?
  「那怎麽辦?」西貝雙手一攤,「你來下命令吧。」
  花四海沉吟半晌,心亂如麻,一時不知道要把她怎麽辦?原來命中的克星就是這樣的,總會讓他為難,猶豫、做不了決定。
  「不然把她關起來吧。」西貝仍然忍不住出主意,「鬼王就要到了,你有大事要辦。如何?」
  花四海想了想,「先派人攔著她,不讓她上聚窟洲。」
  「這個方法不錯。幹脆讓渡海人不渡她過海,她還能怎樣?」西貝手中之扇敲敲額頭,「我怎麽忘記這道天塹了,蟲姑娘可真有本事讓我亂了心。」
  花四海微微搖頭,「這辦法不行。她會想辦法逼迫渡海人渡她,不然可能會冒險飛渡。」
  「這麽亂來?」西貝想想,不禁點點頭,這事像是蟲姑娘辦得出的。
  「所以——盡最大努力攔她,攔不住的話就抓住關起來,一定不能讓她來修羅微芒。」
  「關在哪裏?」
  「你家。」
  西貝愕然,之後苦笑點頭。他家裏全是女人,而且都是被他調教得不生事、能和睦相處的女人,他的府宅也沒人敢闖,把蟲姑娘放在他家是最安全的,小花考慮得真周到啊!
  想到這兒,他不禁看看麵前這位從小到大的朋友,唯一的朋友,以冷酷著稱的魔王,誰能看得到他溫柔細心的一麵呢。
  見花四海不再說話,他立即去辦這件事,然後叫人回家做準備,因為他覺得魔道的屬下們是攔不住那位詭計多端的蟲大小姐的,隻怕他十之八九要盡一下地主之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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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蟲蟲感覺很奇怪。
  離雲夢山後不久,已經有好多魔道門徒攔她的路了。是魔道就要和仙道宣戰了?還是有人要阻止她去見花四海?想來想去,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因為在一路之上,對方似乎不敢傷她似的,打鬥中她往往隻守不攻,占了很大便宜。
  她本來就感覺自己的功力又精進了,手持卻邪雙劍並不落下風,現在采用這種無賴的打法,哪有人克製得住她。
  是花四海不想見她,還是鳳凰這死女人在阻撓?
  唉,她空有金光神氣,卻不能完全駕馭,人類脆弱的身體讓她無法日夜兼程,還得像一般商旅般曉行夜宿,幸好天門派的人被她繞暈了,沒有追來,不然她可是風箱裏的耗子,兩麵受燒。
  現在她坐在客棧中,又想起千年前六道大戰的事,一把抓過趴在飯桌上大吃的萬事知,「你不是號稱萬事知嗎?為什麽六道大戰那麽屁大點的事,你卻不知道?還有臉活著嗎?」
  「主人,請保持淑女形象,不要口吐穢語。連『屁』字都說出來了。」萬事知一嘴是油,也不掙紮,反正也被虐待慣了。歎,奴隸的命運啊!
  「我說了我淑女值為零!」
  「那您現在要去見心上人了,至少得裝一下。」它已經無奈的接受了蟲蟲愛上花四海的現實,因為蟲蟲說引來天劫也不怕,作為奴隸,它還有什麽好說的,「另外我有臉的很,那是在我出生前發生的事,我不知道很正常。」
  「你不是說話了好幾千歲嗎?」
  「我隻是小小的誇張了一下。」萬事知大言不慚,「再說我孵化的過程極其漫長,如果算我還是一個蛋時的歲月,我確實幾千歲了。」
  蟲蟲心中有火,聽它狡辯,氣得要擰它的脖子。
  萬事知見大事不妙,連忙道:「主人,你不要急。你想,諾大個十洲三島,知情六道大戰的人居然沒有,你不覺得奇怪嗎?那一定是個秘密,六道之間一定有為人不知的約定,哪那麽容易探聽得到呢?我以前說過,被神氣阻隔的事,我不會知道。當年六道密謀時,一定會做防範的,對不對?」
  蟲蟲一想也對,可心裏煩惱不減。如果不知道當年的秘密,又怎麽進行她的和平之旅呢?萬事有因果,沒找到「因」,怎麽調和那個「果」?
  「不過,我可以提供一條極其有用的信息。」萬事知賣了個關子,但一接觸到蟲蟲惡意的眼神,馬上坦白道:「北山王的王宮有一冊書叫《始書》,上麵記載了六道大戰的事,主人如果有本事偷出來,不就可以了解了嗎?」
  「真的?」哇,意外之喜!
  「騙你的話,你烤我的雞翅!」
  「那你不早說!」蟲蟲白了萬事知一眼,放開它,改把腳邊的阿鬥抱上膝頭,一邊輕輕撫摸,一邊思考。
  如果萬事知所說是真,不是為了應付她而瞎騙的,她有必要到北山王宮走一趟。但是那本書這麽隱私,隻有萬事知這種神雞才知道,北山王一定很小心的看管,不會隨便給她看的,就算她偷進王宮也未必找得到。
  這又是一件很棘手的事。
  不過事有輕重緩急,她現在要先去見花四海。倘若說動了他,兩人一起到北山王宮去,有他在,能把王宮翻個底朝天,什麽書找不到?

  3-45 三角方塊叉
  正考慮怎麽把花四海拉去北山王宮,就感覺一道凜冽的劍氣從窗外激射入內,殺氣十足。
  為了避過這一劍,蟲蟲直接從桌邊摔倒在地上,滾了兩滾才停住,並沒有忘記護住萬事知和阿鬥。
  然而沒等她弄清是怎麽回事,第二道、第三道劍氣又連續襲來,一樣是殺招。
  如果是以前的她,這幾招鐵定讓她完蛋大吉,不過她輕鬆渡過了洗髓期和練精期,今時不同往日,所以小命仍在。
  隻是對方咄咄逼人,劍氣縱橫交錯,片刻時間客房內就已經千瘡百孔、泥沙俱下,隻怕再這麽下去,整間客棧也會塌了,而蟲蟲不得已在房間內抱頭鼠竄,狼狽之極。
  「還有後窗!」被她緊抓在手裏的萬事知倒還清醒,提醒它這位臨戰經驗極其匱乏的主人。
  蟲蟲心裏一亮,立即照辦,「嗖」的一下從後窗躍到小巷之中。腳一落地,隨手扔下阿鬥和萬事知,抽出卻邪雙劍,堪堪擋住了對方直襲向她心房的劍光。
  隻見屢下殺手之人卓然而立,夜風和劍氣吹得她長發亂舞,衣裙飄飄,美則美矣,可惜臉色陰沉,被忽明忽暗的劍光一襯,好像是從地獄裏來的索命冤魂。
  「鳳凰!」蟲蟲驚怒地叫道。
  怪不得有人會襲擊她,而且招招要置她於死地,原來是這個女人!
  從鳳鱗洲到聚窟洲一路走來,雖然屢次有人攔截,但那些人全體不會主動找上她,更不會襲擊,隻是阻攔而已。而且很小心的避免傷到她,鳳凰可就不同了。
  鳳凰恨她,蟲蟲是明白的。鳳凰要殺她而後快,蟲蟲也是明白的。因為她們是情敵,長了眼睛的人就看得出。
  「本事啊,功力見漲,可惜你今天死定了!」鳳凰收起劍式,橫劍於胸。她的姿態優雅、麵容美麗,卻因為眼神瘋狂而變得猙獰。
  「你來殺我,你的王知道嗎?」蟲蟲小心戒備著。
  「哈哈,我道是因為什麽,原來你就是仗著王的庇護才有恃無恐。」鳳凰冷笑,「如今我已脫離魔道,再不受他管束,可以殺盡我厭之人!覺悟吧,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殺了我,他也不會愛你。」蟲蟲心裏盤算著怎麽跑,故意激怒鳳凰。但她的離奇魚沒有綁在腿上,還有東西放在樓上的客棧中。
  這會兒一個人影也沒有。大概此地的居民早就習慣了仙魔互鬥,所以藏起來不露麵,她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好辦法。
  「你說什麽?」鳳凰暴怒。手中軟劍的劍光如遊蛇一樣吞吐,似乎要吃人。
  事已至此,怕也沒用。又聽鳳凰說脫離了魔道,蟲蟲心中驚訝,揚起了下巴,「你知道嗎?你對他那惡心的崇拜目光和日本女人一樣,過分卑微,沒有自尊。他那樣高傲尊貴的人如何會愛你?忠誠和勤奮都不能得到愛情,因為你從來沒有想過去溫暖、去貼近他的心靈。」
  雖然她說的是實情,但太文藝了,話一出口,蟲蟲自己的牙齒差點酸掉了,她姚蟲蟲什麽時候能說出這種話了?
  一定是到了這個世界水土不服。
  再看鳳凰倒是沒被這話毒倒,隻是更加憤怒。
  「誰會愛上一條狗?除非是我的阿鬥。」她補充了句惡劣的話,酸堿中和,以保住牙齒。
  鳳凰氣得七竅生煙,再不想和蟲蟲廢話,暴喝一聲,軟劍的劍光一時激起十數道,全數攻了過來。
  蟲蟲早有準備,不過她雖然進境快,比起鳳凰還是有相當的差距,所以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若不是她手持神劍,狂怒下的鳳凰亂了方寸,再加上阿鬥聽到主人誇它值得愛,興奮之中左衝右突,時時噴出一兩口火來,隻怕十招不到,蟲蟲就在劫難逃了。
  但就算這樣,蟲蟲也是左支右拙,險情不斷,上下通路均被堵住,慢慢就被逼到了後巷的死角。
  冷笑聲中,鳳凰一手持劍,另一手從腰間拿出纖塵無影鏡祭上了半空,讓其光芒籠罩在蟲蟲的頭頂。
  蟲蟲隻感覺全身的關節一涼,再也動彈不得,斜眼向兩邊看看,阿鬥和萬事知也和被點了穴一樣一動不動,一人兩獸還保持著戰鬥的姿勢,像動態的雕塑。
  「哈哈,我的寶鏡除了能讓敵人無所遁形之外,還能定身。」鳳凰狂妄大笑,「你不是很會說嗎?現在繼續說啊!怎麽不說了?」
  唔唔唔——嘴裏說不出,隻能哼哼,心裏卻大罵。罪過罪過,蟲姑娘不說髒話,但是——你奶奶個三角方塊叉地鳳凰!
  「我一直不明白,你用什麽迷惑了王呢?臉蛋?身材?學識?還是巧嘴?」鳳凰背劍於後,一步步慢慢走近,神態傲慢又陰森,「他為什麽不愛百鳥之王的鳳凰,卻愛一條泥裏翻滾的蟲子呢?」
  她捏著蟲蟲的下巴,迫使兩人目光相對。但她至少有一七五高,蟲蟲這一六五不到,且渾身僵得像石頭樣的人被拉得脖子像斷掉一樣疼,感覺頸椎都要脫位了。
  「我得實話說,你長得實在不怎麽樣,但是這對丹鳳眼倒是很媚,不知道我挖出來會怎麽樣?」鳳凰用一種輕浮的語氣說著。
  如果她不是這種情況下暴露了性格中的陰險和凶殘,哪有人會知道,魔道優雅美麗的女軍師會是這副德行呢!
  果然女人隻有在女人麵前才會毫不掩飾自己。
  三角方塊叉!
  「要不就是這玲瓏身段迷了王的眼睛,那麽卸了你兩個膀子呢?再割了你的舌頭。」鳳凰繼續說,「你說,王還會迷戀嗎?也許看你一眼就吐了吧?嗬嗬,別瞪我,你是說王會給你報仇,殺了我是嗎?告訴你,我不怕,哪怕我化為劫灰,也不能讓你落到好處。我得不到的,別人休想得到!」
  說到後來,她突然凶狠起來,十指如鉤,對著蟲蟲的雙眼抓了過去。
  蟲蟲嚇得差點昏過去,在變成盲人之前就先掛掉。千鈞一發之機,一直保持張嘴姿勢的阿鬥忽然噴出一小團火來,大概是一直哽在喉嚨中的。
  鳳凰沒有防備,火一沾身就引燃。
  驚叫聲中,她忙於滅自身之火,手掌暫離蟲蟲的麵門。
  不過火勢有限,轉眼即滅,鳳凰雖然衣衫和烏發都燒焦了,但抬起頭時,眼中殺機淩厲,顯然要立斃蟲蟲於當地,不再和她廢話。
  而就在此時,不遠處有一個男人高聲喊道:「屬下參見魔王殿下!」聲音又是尊敬、又是懼怕。
  蟲蟲和鳳凰都是一驚。
  不同的是,蟲蟲是驚喜,鳳凰是驚懼。
  「大魔頭你快來啊!」蟲蟲心裏喊著,眼中瞬間閃出淚光。
  鳳凰則呆楞了一秒,之後恨恨的騰身而飛。
  說是不怕他,可是千年來的積威卻在,終不敢明目張膽地違抗他的意誌。她逗留在鳳鱗洲就是為了殺掉姚蟲蟲,可王卻一直追到這裏,看來她還要遠遠的逃。

  3-46 離他又近了一步
  鳳凰的纖塵無影一收回,蟲蟲立即行動自如了。
  她興奮的循聲跑過去,卻沒有看到花四海的偉岸身影,隻有另一個魔道的男人站在空蕩的街道上,麵容雖然長得凶惡,但眼神卻很善意。
  「你們的魔王呢?」她失望極了。
  「王並沒有來,屬下這樣做,是為了讓鳳凰軍師——不對,是嚇鳳凰這個女人離開。」那男人恭敬的說,居然自稱屬下,似乎已經把蟲蟲當成魔王王妃了一樣,讓她心中小小暗爽一把。
  「是他——讓你們保護我的嗎?」她再問。
  那男人有點尷尬,猶豫了一下才說:「並非是王的吩咐,我是為了報答蟲小姐的救命之恩。」
  這答案讓蟲蟲太意外了,她一定確定以及十分肯定沒見過這個男人,從哪兒去救人家的命?
  「你認錯人了吧?」
  「屬下並沒有認錯。」那男人忽然施了一禮,嚇了蟲蟲一跳,「我乃是七十二地煞之人,前些日子王要統一魔道,我門門主認事不明,拒不歸降,結果被王阻殺於流洲的山底巨窟。王盛怒,本欲不饒恕我輩中人,上蟲小姐適時的一聲呼喚,救了我們一眾人的性命,屬下萬死不能報答。」
  蟲蟲眨巴了兩下眼睛。她有做過這等好事嗎?可記憶中實在沒有這一幕。
  那男人見蟲蟲錯愕的神色,再度解釋道:「這回我們出來執行王命,是西貝大人告知我們此事。七十二地煞門人無不感念小姐恩德。西貝大人言道,當日小姐以半個水心絆為媒,阻止了王的雷霆殺意,才救了我們這許多人的性命。」
  啊!那半個水心絆能傳話嗎?!
  蟲蟲差點衝口問出,好在成功的把這問題留在了喉嚨以下,免得顯得過分白癡。她並不知道那能動的寶貝還有這種功效,可是這樣一來,她以前每天晚上對著水心絆說的話不都給那大魔頭聽去了?她那些可笑的小事她對他的思念,甚至——還有一些色話。
  這實在是虧大了,他知道她心底所有的秘密,她卻不知道他的。原來那有手機的功能,早知道拚死也不讓他取走了!不行,哪天一定要找補回來這個場子!
  那男人見蟲蟲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還以為是為了魔王的阻止令而生氣,忙道:「蟲小姐不必掛心,王對小姐是很好的,不然——也不會聽了小姐的勸,留我們一命。這次王不讓小姐去修羅微芒,隻怕是另有深意,畢竟山雨欲來,小姐在路途中難免會遇險。」
  哇勒?果真是他派人一路攔截她嗎?為什麽要這樣做?是仙魔兩道的恩怨所致,還是他不想見她?就像在古怪山、莫嗔澤中他突然走掉一樣。
  可是,他越不讓她出現,她就偏偏要找上他。
  現在已經不是兩人之間的事了,一切都關係到十洲三島的和平。她這一路走來,雖然人道的普通百姓還沒有感覺,依舊平凡地生活。她卻看出局勢已經緊張起來了,就連北山王的軍隊也開始調動和集結。
  「那你要攔我嗎?」蟲蟲歪頭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又施一禮,「沒有人敢違背王命,可是蟲小姐法力高強,屬下實在攔不住。雖然失職,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蟲蟲「咭」的一笑。「你這人很聰明啊,回頭我要和你家魔王好好誇獎你一番。」
  她賣了個順水人情,那人卻相當高興,第三次施禮道:「小姐還請快快移架,鳳凰那女人雖然被嚇阻了一陣,不過她心思縝密,隻怕不久就會發覺破綻。如果她追回來,屬下能力低微,雖願拚死保護小姐,但若傷了您一絲一毫也是罪責。」
  那人連拍馬屁,蟲蟲倒也挺開心的,不過她從來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心裏明白現在不是享受吹捧的時候,當下也不多話,連忙跑到客棧中,取了自己的東西和離奇魚,和那人道別後離開。
  流星閃馬之術很耗法力,運用不熟練的話就加個「更」字。她之所以改為用腿走路,是因為前些日子為了迷惑師父的追兵繞了他多彎路,這幾天實在扛不住了,連禦劍飛行也做不到。
  不過此刻為了逃避追殺,加上休息了幾天,將就著也能運用,反複折騰了十多次才到達死海岸邊,還要背著行李,抱著胖得成圓球狀的狗狗和小雞,最後累得恨不得學習阿鬥,吐著舌頭才能順過氣。
  不過她運氣好,正好趕上渡海人的船要開,連忙大呼小叫地跑過去。
  「老渡你給我站住!」她自來熟地叫,「快帶我過海。」
  她調查過,大概因為魚嫂的關係,在神秘人偷襲天門派一戰中,魔道三人組出功不出力,沒有殺傷天門派門人的性命,所以並不是她的仇人,相處起來自然得多。
  渡海人正忙著準備擺渡事宜,沒看到蟲蟲過來,現在聽到她的喊叫,心中哀歎一聲,心想別人都逃得過這為難,假裝遇不到就行了,他卻沒有機會實施三十六計中最上等的策略。
  他得到了王命要阻止蟲蟲過海,不過他現在無法揣摩王的心思,王表麵上似乎對這位蟲大小姐很排斥,但實際上任誰都看得出,這死丫頭在王心中的地位有多麽與眾不同,所以他不知道要怎麽辦好。
  事先他和老孫商量過,老孫告訴他,戲還是要做的,但絕對不能傷了姚蟲蟲,否則他的前景就是化為死海上的肮髒泡沫。
  「這個給你。」他真發愣,蟲蟲已經跑了過來,隨手扔給他一條墨綠色、編織奇特的草編發帶,「我出來得匆忙,沒帶銀子,可本小姐是大財主,絕對不白坐你的船。這是西貝死狐狸的信物,找他要帳去。」
  渡海人下意識地接住頭帶,認出確是西貝軍師獨有之物,又呆楞了一會兒,在蟲蟲的催促聲中,忽然舉漿向她打來,勢頭雖猛,帶著呼呼的風聲,卻未用真正的勁力。
  蟲蟲吃了一驚,本能的抽出卻邪劍相擋,劍光也自然溢出,不過在漿劍相交的瞬間,渡海人突然像被劍氣所傷似的,身子向後疾飛,摔在地上,還吐出一口血來。
  「臭丫頭,你法力精進,難道我就怕了你嗎?老渡我今天寧死不渡你過海,你要殺便殺,我要皺一皺眉頭,就不是魔道的好漢!」渡海人的破鑼嗓子叫得整片沙灘都震動了,似乎怕人不知道他被天門派的低級弟子給打傷了一樣。
  蟲蟲納悶地看著自己的劍。
  她有那麽厲害嗎?還是神劍的威力讓她完全發揮出來了/但隨即她就明白了怎麽回事,肚子裏暗笑渡海人演戲誇張,實在沒什麽天賦。
  「你不渡我,老子就禦劍飛渡,倘若有個三長兩短,損失了秘信,不知道身為魔道好漢的你擔待得起嗎?」蟲蟲很配合的裝出有正事要辦的樣子,也不想點新花樣,又拿秘信來說事,創意缺乏。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有秘信了不起嗎?就算你仙道詭計多端,於我魔道也不過是螳臂當車!」渡海人「艱難」地爬起來,還咳嗽了兩聲,這番做作害蟲蟲差點沒道德地笑場。
  但她,終於還是登上了船,踏上了聚窟洲的土地,離她心裏念著的人又近了一步。

  3-47 咫尺天涯
  以前她找過孫二爹打聽過修羅微芒的地點,但這猥瑣大叔不肯告訴她。
  現在她已經把快活林蓋到了修羅微芒腳下,所以她變著花樣打聽快活林的去處,輕而易舉的知道了那地方叫白石山,因為山上的石頭都是白的,遠遠看去,雲霧繚繞中的山體像是冰山。
  冰山男配冰山地,果然那大魔頭注定是魔道中人。
  蟲蟲想著,理也不理孫二爹在後麵叫囂要抓住她,卻始終不挪地兒的廢話,向修羅微芒進發。
  她交替運用禦劍飛行和兩腿走路,因為流星閃馬實在是使不出了。
  她連夜趕路,然後又走了一個白天,傍晚時分到達了一個全聚窟洲最繁華的所在,那是在稅官馬有喜和有有錢莊老板監造下的快活林、漂亮的快活林、她的快活林。
  十洲三島的建築速度不知道比她在現代時快多少倍,反正她看到眼中的,已經是一條集餐飲、娛樂、購物於一體的商業一條街了,全聚窟洲的人都跑到這裏來交易。
  人道的商販哪知道十洲三島的危局,天色雖晚,卻仍然開心熱情地做著生意,為未來而奮鬥奔忙。
  神魔妖鬼都說人類庸碌,可在蟲蟲看來,人類的生活雖然簡單平凡,但因為沒有改天變地的願望,反而輕鬆快樂。
  「呀,我道是誰,原來是蟲姑娘。」一個聲音在蟲蟲耳邊響起,鼻音濃重。嗓音略有點沙啞,性感極了。
  不用回頭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何況他人未到,那股奇異的冷香已經纏繞在了她的周圍。
  「幹什麽,死狐狸,要打架還是要攔著我的路?」
  蟲蟲轉過身,正看到西貝向她走來,身上的純白袍子上繡著豔麗的花朵,長發鬆鬆地攏著,在人群中如此耀目,讓人一下就把視線集中在了他的身上,而且他天生尊貴的氣息令周圍的人自動為他閃開通路。
  「打你?我怎麽舍得。若是傷了一根頭發,豈不是讓我心疼死。」那甜言蜜語從他嘴裏說出來一點也不覺得肉麻,反而讓蟲蟲無比受用,因此對他笑吟吟走過來的舉動沒有提防。
  「到我家玩玩吧?」他伸手抓住蟲蟲的手,自然極了。
  「不去,我有事。」蟲蟲拒絕,想甩開手,卻發現自己的掌心似乎與西貝的連在了一起,掙脫不開。
  「死狐狸,你太狡猾了,居然施展美男計。趁著我欣賞你的美貌,正感覺賞心悅目的時候,突然使陰招製住我!」蟲蟲氣壞了,既然甩不開手,就在西貝腳下狠狠踩了一下。
  西貝疼得一咧嘴,然後又覺得好笑。
  他這麽多女人,大概隻有這隻小蟲會這麽說話的。又罵他死狐狸,有說他美貌。
  怪不得小花一頭紮進她的情網中,因為她總會讓人感到意外。為人直接又簡單,讓待在她身邊的人輕鬆又快樂。
  「說說,今天聞到我身上有味道了嗎?」他試探著問,臉上卻還是溫柔的笑意。
  「切,臭死了。」蟲蟲一隻手被捉著,隻得用另一隻手誇張地掩住口鼻。「前調像蓮花的清香冷淡,中調卻如玫瑰搬濃鬱誘人,尾調是綿延的纏綿、欲語還羞,意味悠長。」她把自己對這香味的感覺說出來。
  上回無意間聞到了西貝身上的香,這回相見似乎感覺又清晰了些。她這曾經研究過香水的鼻子還很靈敏,而且體會也深。
  不是——被阿鬥傳染了吧?
  她不明白這番話對西貝的心理影響,隻見西貝笑得有點虛弱,於是借機奮力掙紮,沒想到這死狐狸雖然看著像走神,但手下卻毫不含糊,她還是動彈不得。
  「你抓著我不放到底要幹什麽?」她挫敗地問。
  「沒事,隻是到我家坐坐。」
  「告訴你哦,別抓我做了你的姬妾,本姑娘寧死不從。我才不要一個妻妾成群地男人。」
  她直率地說,然後別過頭去,似乎和西貝說說話都會毀了名節似的。她其實並不討厭他,隱約間還有三分喜歡,她隻是忍不住要和他對著幹,就像對白沉香一樣。
  西貝仍然微笑,並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突然撫上她的麵龐,「我遇見你太晚了。」他說得很認真,「但是天命難違,誰知道結果呢。」
  「我才不管天命,我隻管我的心。」蟲蟲想甩開頭,又覺得西貝的掌心細膩柔和,並不覺得難受。
  「可惜小花從不顧忌自己的心,他甚至都不看一眼。他總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其實卻是背負命運最重的人。」西北忽然歎了口氣,「這可怎麽辦呢?」
  「你放開我,讓我來想辦法。我要為十洲三島的和平努力,他內心的黑暗我也可以戰勝。」
  「哦?好大的目標。」西貝輕聲道,湊近了蟲蟲的耳朵,「但是我身為屬下,必須執行王命,所以你非要去我家不可。放心,我不收你做姬妾,那樣太委屈了你,但小住幾日是一定的了。」
  他帶有奇異冷香的呼吸噴在蟲蟲的臉上,使她忽然有些害羞,但一想到花四海的決絕又忍不住傷心。
  她那麽想他,可他卻拒而不見。
  「他為什麽不見我?」
  「他有他的理由。」西貝說著,略用力一拉,蟲蟲身不由己的被他牽著走。
  如果說前麵攔截的人都陽奉陰違地執行著王命,鳳凰是欲殺她而後快,西貝就是最忠實的執行者。
  因為他了解那個大魔頭的心,而且實力也高出她太多,還用了突然襲擊的辦法,一舉就治住了她,讓她連提防和拔劍的機會也沒有。
  怎麽辦呢?眼看就要見到那魔頭了,卻橫生枝節。
  難道他們就這麽無緣,就要這樣擦身而過嗎?
  「你怎麽在快活林蹲著?」她想不出辦法,隻好多說點話掩飾心中的失望。
  回頭一望白石山,見山腳下的快活林煙火氣十足,熱鬧非凡,卻那冰山依然森嚴寂寞,絲毫沾染不到人間的氣息,就像他。
  「我算準你會來這個地方看看的,畢竟這是你的傑作,可惜才開業沒多久,你的本錢都沒有回來,看來十洲三島首富的名號還要我擔著。唉,真是累人。」西貝故意用輕鬆的語調說。
  「我是豬。以後請叫我豬。」蟲蟲氣憤憤的,卻是對自己。
  她怎麽忘了西貝的足智多謀了?如果她不是四處亂逛,直接上白石山進入修羅微芒該多好。
  但,隻怕那邊也被西貝安排了人手了吧。她以為那魔頭就在那兒,她可以隨時見到,哪想到咫尺天涯。
  看著蟲蟲乖乖的,出乎意料的沒有掙紮,眼圈卻紅了,西貝有些心酸。
  他果然晚了一步,所以再沒有機會,但是本命香一說又如何呢?而如果小花見到此刻的蟲蟲,會心疼的吧?
  兩人沉默地走出一段路,就像手挽手散步的情侶,其實卻各懷心事。之後他們坐上西貝提前預備好的馬車,回到了他的豪華宅邸。
  西貝安排蟲蟲住進了他靜修時所住的園子,因為那裏絕對沒有姬妾會隨意闖入,而且也是最舒適和安靜的,之後在園外布下了結界。
  他相信蟲蟲絕跑不出這個園子,但某人是不是會闖進來就不知道了。
  假如某人能夠忍住不來,那就還有救,否則就證明已經泥足沉陷,再也出不來了。
  他在園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抬頭看著月亮出神,過了好久才歎息一聲離開。
  而在他才離開後不久,一條黑影就出現在園外的假山上,然後輕易打破結界,猶豫了半天,終是進入園中。

  3-48 做夢,還是個春夢
  此時,蟲蟲已經睡著了。
  這些日子來她太疲倦了,不僅是生理上,心理上也是備受打擊和折磨。所以當她看到高床軟枕,吃到美味的飯菜點心,聞著淡雅的熏香,甚至被五、六個丫環伺候著香湯沐浴後,倦意如同潮水,漸漸淹沒了她的一切感覺。
  明天吧!現在先歇一歇,明天再繼續努力!她在現代時,從沒有這樣用心爭取過什麽,來到這個世界,各方的因素慢慢把她逼到了風口浪尖,迫得她不停的向前走。人前生氣勃勃,人後還是很累的,所以要歇一下,隻歇一下就好了。
  她慢慢進入夢鄉,並不知道她朝思暮想的人悄悄潛進了她的房間,站在床前,安靜地看著她。
  她瘦了很多啊!
  花四海想著,有種不明的情緒揪著他的心髒,也許,那就叫做心疼,一種他從不熟悉的情緒。她的下巴變尖了,臉龐就顯得愈發俏麗,可是他卻更喜歡她圓圓臉的可愛模樣,氣色鮮活得像蘋果,讓人看著就感到快樂。
  從這丫頭能這麽快一路走到修羅微芒,可見他派出的阻截兵力並沒有盡職盡責,這也就是說,他心裏有她的事實,再也隱瞞不住,她的前途因他而變得凶險。所以他要加快步伐,把她像珍寶一樣藏到一個秘密的地方,讓十洲三島的動蕩不能波及到她身上。
  也許,該讓她去他的出生之地。那裏除了他,沒有人知道。
  西貝一找到蟲蟲,就派人送來了消息。西貝這是在告訴他,蟲蟲是絕對安全的,讓他放心。但他也明白這家夥的另一層意思,他是在考驗他的定力,在用這種方式來揣測他的心意。
  他來,證明他放不下她;他不來的話——可是,他終究是來了。
  他本不想泄露心意,也不想向這溫熱卻又混亂的情緒低頭,可是一向隱忍強硬的他竟然做不到。他獨自在黑石王殿裏走來走去,最後還是屈服了。他對自己說:等這丫頭睡著,他隻要看看她是否無恙就好。
  花四海走上兩步,細細看著蟲蟲的睡顏。心中柔情四起,不禁露出難得的微笑。這丫頭睡得好香,看樣子是那種一睡起來就很難叫醒的人。自己一向少眠,倘若能天天這樣靜靜看著她,帶她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永世不出,該有多好。
  可就在這時,心底又傳上一陣刺痛,好像譴責他忘記自己的使命一樣,逼得他又往後退了一步。
  「大魔頭。」睡夢中的蟲蟲含含糊糊地叫著,鼻子皺了一皺,似乎很心酸。
  站在床邊的花四海半俯下身,輕輕撫開她的紅色亂發,觸碰著她的臉頰。隻感覺入手略有潮濕,不知何時,蟲蟲在夢中流下了眼淚。
  她在做什麽夢?為什麽看來這麽不安穩?他的心又鬆了起來。手中留戀著她的麵龐,冷不防蟲蟲翻了個身,把他的手壓頭下,一隻手抓住他的大拇指,臉在他的掌心舒服的蹭了蹭,歎息了一聲。
  花四海想抽出手,可又怕吵醒蟲蟲,隻得弓著身子坐在塌邊。一手撐在她身體的另一邊,近距離地看著她,連她的呼吸也攪進了他的,聽她呢呢喃喃地也不知說些什麽,簡直可愛死了。
  現實裏不能相見,也許在夢中可以。
  他忽然產生一個念頭,隱約恍惚間,自己好像是會一種叫入夢術的東西。怎麽會這種法術,是誰教給他的,完全不記得了,他隻是會用而已。似乎有一個人,對這種術法的操縱更加厲害,但他也記不起那人是誰,似乎非常親近。
  隻是現在他顧不得回憶那人是誰,隻猶豫了一下,然後一手的食指中指合攏,輕點了下蟲蟲眉心,提防她醒過來,另一隻被壓在她頭上的手慢慢上揚,把她的身體攬在懷中,念動咒語,緩緩合上雙目。
  片刻的黑暗後是刺目的光明和他不能適應的喧囂。這是她的世界嗎?原來她是來自於這裏!花四海有點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街道相當寬,而且異常平坦,兩邊的房子高得像小山,一樓的店麵鑲嵌著透明的琉璃,從他站的方位就可以看到裏麵。街道上,帶輪子的巨大鐵箱飛速來去,男男女女都奇裝異服,沒有任何忌諱和防備的走在一起,許多男人和女人之間還勾肩搭背,有的甚至還——親吻!
  怪不得這丫頭那麽大膽,原來在她的家鄉,這一切都是正常的。
  花四海意外的看著這一切,目光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他心裏念著的身影。人太多了,他不喜歡這裏的熱鬧,這讓他頭疼,但是這丫頭既然在夢中都在這裏徘徊,顯然她是愛的。
  她似乎屬於這裏,並不是十洲三島的人。假如有一天,她回到這裏怎麽辦?他還找得到她嗎?
  這讓他忽然有點害怕,從未有過的恐懼,感覺那將是他們永別之日,這讓他實在無法忍受。不能讓她走,必須讓她留在十洲三島!他暗暗發誓。
  遠遠的,他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在東張西望,身上穿了件白色的裙裝,兩條胳膊和白生生的大半條腿全露在外麵,引得他心跳。隨後又有點惱怒,她的身體怎麽可以隨便給別的男人看到!
  但立即,他又啞然失笑。
  這是那丫頭的夢,來往的人隻是模糊的影子,天地間隻有他們存在,隻是那丫頭被迷了眼睛,看不到他。於是他快步走了過去,從身後挽住她的手。
  「蟲蟲。」他吐出兩個字,柔得像是歎息。
  夢中的蟲蟲正驚慌地走著。
  回到自己的世界,她應該高興才是。但不知為什麽,心中卻有著說不清的悲傷,感覺死去般難受,仿佛她的整個生命都成為了枯槁。
  有一個人,她應該擁有的,可是她丟了他! 怎麽辦?怎麽辦?要找到他啊!可他是誰?他叫什麽?為什麽一想到他,心酸得連跳動也不願意,隻想陪著他一起沉寂。
  正急得要哭,忽然手被人握住了,有人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一瞬間,她的心好像照進了陽光。是他啊,花四海,大魔頭。她刻在心裏的人,怪不得即使忘記他的名字,他的麵貌,心裏的感覺卻還在。
  想也不想,她撲進那個人的懷中,死死摟住。
  「你去哪裏了?為什麽不讓我見你!」她落淚,全數擦在他胸前。
  「我在這兒。」他答。
  回答得還真是簡練哪!蟲蟲滿足地歎口氣,見他的衣襟敞開著,毫不猶豫的伸手進去,皮膚挨著皮膚。臉頰貼著他的胸膛,感覺他哆嗦了一下。
  「放開吧,大庭廣眾之下。」冷漠的聲音居然有點扭捏,好可愛啊。
  「才不要,這是在做夢,沒人會看到的,隻有我們兩個。」蟲蟲衝口而出,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知道此刻是在做夢,可她就是感覺身在夢中。
  花四海吃了一驚,還以為是自己的入夢之術破解了。
  四處一看,周圍還是蟲蟲夢中的景象,隨著她的小手在他身上亂摸。最後猛力一撲,居然把他撲倒在地。場景快速轉變為小河邊的草地上。
  「我以前想像過和自己的心上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一定浪漫得不得了。」她說著,笑眯眯的好開心。
  「你這是看星星嗎?」某色女正全身趴在他身上,還不安分的動來動去。
  「我又沒說一定看天上的星星,看你眼睛裏的不是一樣?」蟲蟲解釋,心想既然是做夢嘛,當然可以為所欲為,又不用負責任,於是幹脆伸手把花四海的腰帶解開。
  花四海的衣服本來就有點像日本的家居男式和服,隻憑一根腰帶攏住,此時腰帶一解開,衣服差不多算脫掉了。好在他不像淫蕩的日本人,和服內隻穿內褲,所以目前隻是半裸。
  不過這一刻,蟲蟲多希望他學習一下淫蕩的日本人民啊。
  「蟲蟲,你要做什麽?」花四海很有反應,卻不得不忍住,他甚至被蟲蟲鬧得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了,若不是天上飛過一隻五顏六色還飄著飄帶的圓形東西(蟲蟲夢中的熱氣球,上麵掛的條幅是:花四海,我要吃掉你!),他差點以為這是現實。
  「我要做春夢。」某色女大言不慚地說:「以前朋友們聊天時都說做過,隻有我沒有。她們還嘲笑我白癡,說連狗都會做色夢的。今天我就要做一個,然後回去和她們吹,說和我在夢中XXOO地是一個超級無敵大帥哥,F4見了他都不敢見人,布拉德皮特見了他差點撞牆自殺。」
  「愛克思愛克思歐歐?」花四海不明白她的詞匯,不知道和那個「歐窩」是不是一個意思。
  「就是卸了妝幹大事業。」蟲蟲很耐心的教導,「就是做夫妻。」說著翻下花四海的身體,在他漂亮的六塊腹肌上咬了一口,滿意的聽到他不可抑的呻吟一聲。
  「我聽草草師姐說,男人的肚子不能隨便碰,會有反應的。果然啊。」 蟲蟲驚喜的叫,然後有點發愣。
  草草師姐是誰?感覺這名字很熟悉似的,一時卻又想不起來。不過管它呢,現在反正在做夢,等醒了以後再想不遲。
  想著,她又跳上花四海的身體,坐在他腰上,「好,我現在正式宣布,花四海大魔頭是我的人了。我現在要吃掉你,從親嘴開始。話說,你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上回教人家親嘴,都沒教好,現在補課。」她俯下身體,吻了上去,不容他有半點逃避。
  花四海明明知道是在夢裏,可是他的感覺卻那麽真實。周圍的場景變為了到處都是白色裝飾的大房子,有燭光在閃動。身下的床相當柔軟,蟲蟲的衣服少得不能再少,小舌頭好像遊魚一樣在他嘴裏亂撞。
  他入了這丫頭的夢。本想,溫馨一聚,稍解那刻骨相思,哪想到真的給她帶到了春夢之中,恍如迷失了自己,隻隨著她的感覺和渴望走。
  抬起手,摸到她光滑的腰肢,他的理智瞬間崩潰,把她抱緊在懷裏。這是夢啊,明知道是假的,可是她皮膚的質感和熱度卻是那樣清晰,讓他想把她融進自己的身體裏,那樣就再也分不開了。
  回應著她的吻,他反客為主,越吻越深,多日的相思、想念、苦苦壓抑的熱情全在這一吻中爆發出來。
  如果,這是現實中,他能這樣抱著她,吻著她嗎?
  「蟲蟲!」他輕喊著她的名字,聽她像小貓一樣嗚嗚著說:「大魔頭,我愛你。」
  「我也愛你。」心底的話,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這話讓蟲蟲心悸得要停跳了。好久了,就等他這樣一句話,原來他說出來是這樣的動聽。雖然是在夢中,可她仍然感覺幸福極了。八爪魚一樣攀緊他,極度渴望成為彼此中的彼此。
  春夢嘛!就一直體驗到底吧。說實話她知道下麵的程序是什麽,可惜不會做,隻是誘惑著他的欲望。
  花四海幾近瘋狂地踩躪著蟲蟲柔嫩的紅唇,一手奮力撕開她身上那件幾乎算是沒穿的小上衣。才要吻上去,就看到她的身體呈現出透明的紅,身邊的景色也模糊了起來。不禁心裏一凜。
  這是夢,他進入了她夢境。雖然意亂情迷,被她主導,可是他的魔氣畢竟遠高於她的法力,這樣下去,她會死在夢中,再也出不來了。
  想到這兒,他咬緊牙關推開她,雙掌先合後分,讓黑暗再度來臨。睜開眼時,還是那個房間,懷中的蟲蟲急促的呢喃著,雙手真的是伸進他的衣襟,死死的抱著他。
  千年來,他遇事從來處變不驚,如今卻慌亂異常。他的欲望差點殺死她,可是正因為如此,他從未這樣清楚自己的渴望。
  不能放開她!就算用搶的,也要把她留在身邊!
  他輕輕掙脫開蟲蟲的摟抱,放她躺回床上。想俯身吻她,結果還是停留在距離她的嘴唇半寸的地方。
  「你是我的,我不允許任何人搶走你。等我,等我做完我的事。」他低聲道,又凝視了她好久,才咬牙離開,連回一下頭也不敢,生恐再作留戀。
  床上的蟲蟲難耐的翻了一個身,夢中灰蒙蒙一片。奇怪的是,迷糊中的她也感覺夢醒了,夢中人已經遠去,她隻得睜開了眼睛。
  真的是夢啊,可是為什麽那麽真實呢?春夢所造成的熱火還在她身體裏燒,嘴唇有些發疼,他的味道還在。她坐起來,四處看看,沒有別人,但氣息卻曖味著,似乎他真的來過。
  可是——他怎麽會來?他不是不見她嗎?還費盡心力讓人圍追堵截。
  不過這回真是可以吹大牛了,這春夢做的,太真實了,可惜還是差一步沒有吃掉大魔頭。她苦笑著抖了一下淩亂的被子,忽然發現一個東西掉在了地上。
  水心絆!她的心狂跳不止,一下跳到床上,顧不得光著腳站在地上有多麽冰涼。
  啊,他來過!他來過! 夢中的他是真實的,他入了她的夢。在夢中,他說愛她!
  蟲蟲握緊水心絆,淚水滾滾而落,不知道是傷心還是快樂。
  也許他還沒走運,去追他吧!她快速跳到床上找衣服穿,門卻被推開了,一個黑衣人走了進來。

  3-49 意料之外的人
  蟲蟲聽到門響,以為是花四海,驚喜的轉過身來,沒想到撞入眼簾的卻是一張披頭散發,神情猙獰的臉,同時一股陰寒之氣迎麵撲來。
  「你是誰?快滾出去!」她渾身的警覺神經立即全體反應,反身抽出卻邪劍,指著來人。
  「這才幾個月不到,就不認識我了嗎?你難道沒有夜夜做噩夢,夢到我來索命嗎?」來人的麵容奇異地變幻成一張老醜的麵孔,之後隨意單手一揮,一個小型結界迅速形成,阻隔了房間與外界的聯係。
  這功力與花四海相當,顯然是一個絕頂高手。
  因為房間被意科之外的人闖入,蟲蟲本來有些心慌,此刻定晴一看,不禁倒歎了一口冷氣,「楊師伯!」她向後退了一步,被床塌一絆,坐了下來,「你不是——」
  「是啊,我被你打死了。」楊伯裏冷笑,伸手一指,指尖立即激射出一股勁氣,打在蟲蟲的手肘關節處。
  蟲蟲疼得驚叫一聲,卻邪雙劍落地,想站起來,兩個膝蓋又是一麻,不過眨眼功夫,已經成了廢人一樣,根本無法反抗。
  她慌忙低頭看看身上,見自己雖然穿的是雪白中衣,但古代人比較保守,她所裸露的隻有雙腳,不會引起這老家夥的淫念。如果這本該死了的人對自己起了歪心,她寧願咬舌自盡。
  還好,她在楊伯裏眼中隻看到了對她的厭惡和憎恨。
  「是你偷襲天門派的!」在兩人互瞪,正試圖以眼神殺死對方時,蟲蟲腦海中閃過一絲亮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楊伯裏嘿嘿冷笑,「聰明!可惜聰明的人都活不長。」
  「你為什麽偷襲天門派?我雖然得罪了你,可我師父待你不薄,其他弟子又尊敬你,你怎麽下得了這樣的狠手。你——你簡直不是人!」蟲蟲想起師門中人的慘死,想起四大師叔兩個受傷,兩個被拘去了魂魄,花四海還差點蒙上不白之冤,心中憤怒之極,一時倒沒顧得害怕。
  楊伯裏冷哼一聲,傲慢地道:「天門派是什麽東西?早在白沉香入門前,我就已經拜入天門派門下潛伏了。你這賤人不是自恃聰明嗎?倒說說看,我本是哪一派之人?」
  蟲蟲看著這個老猴子一樣的卑鄙小人,心中雖恨,表麵上卻努力保持平靜,腦子飛速轉著,想著要如何脫身,此刻聽楊伯裏問起,心裏那許多困擾她多日的線索全匯集在一起,形成一個答案:「你是鬼道之人,到我們天門派臥底。就是要找到本派劍派祖師鬼穀子留下的寶貝!」
  「哈哈,真不錯,果然被你這賤人看穿了。不過,你覺悟得太晚了。」
  「這有什麽難的?」蟲蟲揚起下巴,「你冒充花四海,不是為了栽髒嫁禍。是因為天門派的人認識你,所以你才故弄玄虛。你不怕任何人,卻怕了我六師兄的天魂劍,難道不是因此天魂劍專門對付魑魅魍魎之類的鬼物嗎?你能隨意變幻麵容,這說明你不是實體,不是鬼道之人又是什麽?」
  「慌張之下還能分析得這樣清楚,怪不得白沉香要悉心栽培你這個賤人,果然有點門道。」楊伯裏不知道是誇獎還是諷刺。「不過當*****得意洋洋,還以為除掉了我,可曾想過,當時我已經獲悉了天門派的秘密,正好借你之手脫身。哈哈,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若不是你,我怎麽能死遁,終於脫卻那身皮囊的束縛,重歸我正道!」
  蟲蟲恨得牙癢癢,臉上卻拚命克製,還露出一點點「天機不可泄露」式的微笑來。這可是得自白沉香的真傳,此表情能讓對方摸不著頭腦,繼而保證自己還有逃命的機會。
  當時她打傷楊伯裏,害他重傷不治,雖然心裏害怕,卻也有些疑惑。那時她是受了傷的,而且分外疲憊,能用的力量都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就算使用了神劍,也還沒有那麽大的威力。而楊伯裏的功力再差,好歹也是一個千年老白癡,真氣防禦什麽的總會有點,怎麽會那麽菜?隨便一下就完蛋大吉了?
  其實不僅她有疑問,白沉香也有,可是楊伯裏的屍身確實死得透透地,連魂魄也不見了,桃花師叔親自檢驗,又怎麽會有錯?所以大家都以為是事有湊了,於是蟲蟲成了殺害本門長輩的原凶,被好多人罵為大逆不道。
  但是,如果楊伯裏是鬼道中人就另當別論了。修鬼道之人自然可以隨意控製自己的魂魄,法力高的就更是讓人難以發現,聽楊伯裏說話的意思,當年他進入天門派做奸細,早就借用了別人的肉身,所以斷然丟棄也沒有什麽不舍。
  隻是他做了千年的奸細,這番水磨的隱忍功夫倒確實讓人佩服。這也說明,他有大陰謀,千年之前就在謀劃的超級大陰謀,所以他才這樣忍得。而且從他的實力和舉動來看,可以斷定他在鬼道的地位一定不低,再加上他這個時候出現在修羅微芒附近,難道——
  「原來你是鬼王!」
  「又被你猜中了!」楊伯裏一抬手,手臂暴漲,鬼爪直接掐住蟲蟲的脖子,「不過白沉香那死小子私心太重,你殺死師伯,他居然偷放你跑路,害我今日親手來殺你。」
  「我招你惹你了?為什麽非要殺我而後快?」蟲蟲呼吸困難,但嘴上仍然不服輸。
  楊伯裏冷笑道:「你從天而降,我怎知你不會壞了我的大事?我不是花四海,狂傲得視天下為無物,不去理會你這意外之力。想我以鬼王之尊,親自潛伏在天門派中當細作,自然容不得一點差錯。況且,你這丫頭讓我生厭,殺之痛快。」說著手上加勁,「放心,你會死得魂魄無存,我鬼道是不會收你做弟子的。」
  蟲蟲登時呼吸困難,微弱地掙紮根本不起作用。難道就這麽死了?她不相信!她姚蟲蟲曆逢多少大難,絕不會輕易死去,而且是死在這種卑鄙惡心的家夥手裏。
  汪——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狗吠,接著是什麽東西撞在結界上的聲響,原來是睡在隔壁的阿鬥和萬事知感覺到了什麽,過來解救她了。阿鬥很敏銳,花四海來,它知道那是主人的心上人,所以沒過來打擾,而楊伯裏是魂體,阿鬥一時沒有感應到。
  楊伯裏反應奇快,咒罵聲中身形如一股灰煙一樣消失,再回來時,屋外再無聲息。
  「老混蛋,你把我的狗狗怎麽了?」蟲蟲大急,心中寧願自己出事,也不想把阿鬥和萬事知卷進來。
  楊伯裏大怒,疾飄過來,狠狠打了蟲蟲一個耳光,「不過是一隻尚未成型的神獸和一隻怪雞,也配我一殺麽?姚蟲蟲啊姚蟲蟲,你多麽幸運,居然讓我老人家來親自殺你!」
  蟲蟲隻覺得眼冒金星,差點昏倒,嘴角溢出了血跡。

  3-50 大魔頭是大情聖
  他有陰謀!大陰謀!
  他放棄鬼王的地位,在天門派臥底千年,耗費這番心血,不可能隻為了得到那幾件法寶,一定是為了權勢地位一類的東西,比如稱霸天下什麽的。電影電視中,這種情節看得多了,但沒有一個有他這麽狠,能忍耐這麽久。
  那幾件寶貝說不定是他奪取天下的關鍵所在,所以他才處心積慮的隱藏多年,在得知寶貝的秘密後立即舍棄肉身。也許他的魂體就沒離開天門派,一直籌備人手,等待機會。另外,去搶寶貝的當天,他還不肯泄露真麵目,說明天門派中還有他布下的棋子。
  誰呢?
  王平!一定是他!他死得奇怪,又是楊伯裏親傳的弟子,說不定也是鬼道之人。他此時肉身雖死,但魂體肯定在雲夢山遊蕩,等著和這老混蛋裏應外合,一舉殲滅天門派!
  怎麽辦?要怎麽辦?
  她自己命在旦夕,天門派也岌岌可危,也許,也許楊伯裏連花四海也不想放過。他不是龍老大,不僅更為陰險狡詐,還很隱忍,可怕的是他的法力與花四海也在伯仲之間。
  大魔頭也有危險啊!如果花四海擋了楊伯裏的路,這老混蛋一定會暗害他的。他法力強大無邊,但駕不住陰險小人在背後下刀子,況且他們現在是合作夥伴,這不等於與虎謀皮、與狼共舞嗎?
  焦急和心痛使她再不能保持平靜,奮力引導金光神氣衝擊關節處的僵硬感,可惜一點作用也沒有。楊伯裏的法力遠高於她,其他的東西可以投機取巧,法力卻不能。如果她能或動還可以稍微抵抗,但她現在完全動彈不得。隻能任人宰割。
  她左手握緊,生怕水心絆被發現。
  那水心絆可以傳音於花四海,可惜楊伯裏設下了結界,花四海接收不到她的呼喚,隻有想辦法讓楊伯裏不在此處殺她,走出結界就好了。楊伯裏能臥底千年,裝得法力低微到誰都可以欺侮,一定是小心謹慎之人,從這一點下手。就會有生機。
  「哈,你想在西貝的地盤殺我?他何等聰明,你能掩蓋得住罪證嗎?假如知道我死於你手,你猜花四海會放過你嗎?還會和你聯手嗎?說不定滅了你們整個鬼道來替我報仇!」蟲蟲揚起下巴。
  眼神要保持堅定,略帶一點胸有成竹,但不能有威脅和挑釁的意思。她對自己要求道。可是她發現要做到這一點很難,果然演員不是誰都能當的。
  楊伯裏連連冷笑,眼神充滿了鄙夷,「花四海法力絕倫,我就會怕了他嗎?嘿嘿。當十洲三島盡在我手之時,區區一個魔王又算得了什麽?我現在不對付他,隻不過是因為我要借助魔道的力量而已。」他在房間裏踱著步子。「不過你說得也對,大事未成之前,小心為上。在這兒殺了你,還要想辦法毀屍滅跡,實在是麻煩。不如——我把你扔到一個別人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你看可好?」
  蟲蟲裝出害怕的樣子,但是不說話,心裏轉著彎,打算著一會和怎麽通知花四海。
  他,趕得到嗎?
  「你似乎不想向我求饒?」楊伯裏有點懷疑。
  「求饒有用嗎?」蟲蟲想辦法讓聲音變得顫抖,「但你不能殺我。否則花四海和白沉香——」
  「抬出他們兩個來嚇我沒有用!不過這兩個人可真是疼你,隻要你死了,這兩人心傷心亂,又互相懷疑,這時就會露出更多的破綻為我所乘啊。哈哈哈哈!」
  她有這作用?這老家夥原來不隻是為了私怨而殺她,還有其他目的。真陰險!
  「你這賤人為我所厭憎,我早就想殺你而後快,可你的用處很大,當然要殺在最合理的時間。沒想到吧?你縱然千般不願,卻也是我手下的一招妙棋!」
  「切,少做美夢。我師父和大魔頭全是做大事的人,會為我一個人而亂了方寸?」
  「你就是一文不值,我也照樣殺你,所以別白廢口舌了。」楊伯裏陰冷的目光掃在蟲蟲的身上,「情之一物最是毀人不倦,花四海本來強大到讓我無機可乘,但他卻為你這賤人動了真情。他那種高高在上的人不動情則已,一動便是天翻地覆,你無緣無故失蹤,他怎麽會不亂?假如我再傳出一點和天門派有關的流言——他焉有不上當之理?可惜啊可惜——」他咂咂嘴,「這魔頭一世英名,卻盡喪你手。你若是個絕世美人倒也罷了,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也值得他掏心挖肺。」
  「要你管!」蟲蟲聽到他貶花四海,也顧不得裝害怕了,怒道,「人在做,天在看,哼,你當心被揪出狐狸尾巴,遭到花四海和我師父的雙重追殺,那時你就知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好處!」
  「天?老子就要做天!」楊伯裏走過來一把抓住蟲蟲的肩膀,變得尖利的鬼爪刺入了她的肩骨中,疼得她大叫一聲,楊伯裏卻哈哈大笑。
  「自從你從雲夢山跑出來我就知道了,一直派人跟蹤你。你這賤人自恃聰明,可曾發現你的行動盡在我的掌握嗎?我高看那魔頭了,我還以為他不見你,就是要斬斷情絲,沒想到那魔頭居然是個大情聖,趁你入睡,偷偷來看你,可見相思入骨,以他那樣的法力,居然沒有發現有人尾隨。」說到這兒,他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那麾頭用入夢術和你相會,你兩個奸夫淫婦,在夢中也不知做了什麽,做出種種淫蕩之態,太也惡心。」
  蟲蟲漲紅了臉,隨即大怒,感覺自己的隱私被偷窺了似的,「你就是想惡心,還沒人要你呢!你看你這造型多麽可怕!髒歸髒,髒得有型才叫帥,您這副打扮,和丐幫的沒區別,簡直一個老叫花子,也虧了你在猙獰中還帶著幾分猥瑣,搭配得真是天衣無逢!」
  這老混蛋,居然把人家兩情相悅說得這樣不堪。不過從他的話裏,蟲蟲確定花四海對她情根深種,隻覺得心中甜蜜,一時情緒混亂。
  楊伯裏一怒之下又甩了蟲蟲一個耳光,害她兩邊麵頰都高高腫起。她哪受過這等氣,在現代、在十洲三島都沒有過,眼淚立即湧上眼眶,但她咬著牙就是不哭。
  「你還說不怕大魔頭,別讓我笑掉大牙了。」蟲蟲這時也顧不得不能激怒楊伯裏了,瞪大眼睛道:「如果你不怕,為什麽不趁他意亂情迷之時殺了他?別說你是為了魔、鬼兩道的合作。如果大魔頭死了,魔道群龍無首,你不是能施計吞並嗎?」
  楊伯裏被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因為蟲蟲的話正戳中了他的痛處。
  當時花四海的靈識進入蟲蟲之夢,他知道那是除掉他最大勁敵的最好機會,幾次想突襲,終於還是不敢。那發自心底的恐懼令他不願意麵對,此時被蟲蟲說出,隻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
  他手上用力,鬼爪刺穿了蟲蟲的肩骨,鮮血染紅了半邊她的白色中衣,可蟲蟲硬是一聲不吭。
  他恨恨地笑:「別逞強,到了你的死地,你就知道什麽是怕了!」

  3-51 多好的長眠之地啊
  說著,楊伯裏揮手掐訣,蟲蟲隻感覺一陣頭暈目眩,定睛細看時已經身在屋外的半空中。
  地上,阿鬥和萬事知一動不動地躺著,生死未卜。
  他大概怕驚動他人,雖然到了外麵,卻還是在兩人身外結成一個小結界,直到遠離西貝的豪宅才敢放鬆,自身也恢複了原型——格外寵大的黑色人形物體,青麵獠牙,眼珠血紅,和中國傳統民間故事所描述的夜叉惡鬼差不多。
  蟲蟲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他夾在肋下,四肢軟垂著不能動,好不容易苦熬到楊伯裏撤掉結界,立即鬆開一點手心,大叫道:「鬼王,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楊伯裏不說話,隻是手臂一緊,蟲蟲疼得差點吐血。
  「你跑到西貝家,擄了我去,難道是要挑撥天門派和魔道的關係,你好漁利嗎?」她故意大喊大叫,「你不能殺我!否則我師父和花四海一定不能饒你!如果我師父知道你就是楊伯裏,知道偷襲天門派的是你——」
  「哼,我會怕他們嗎?」楊伯裏終於忍不住反駁。
  蟲蟲不知道花四海來不來得及救她,但想借著這個水心絆傳遞心聲,萬一她真的活不成,至少不要讓花四海和白沉香中了鬼道的圈套。
  「你帶我去哪兒?」她再度大叫,因為楊伯裏飛得極快,她看不清地麵上的景物,「你要我死,至少要讓我死個明白。」
  「你倒自己想想,哪裏會讓你永世沉默不出,沒有人找到你的屍體,沒有人追得到你的魂魄,哪裏又是最大最安靜的墳墓呢?」
  他說得那樣惡意,蟲蟲嚇得一激靈,忽然想到了一個地方,「死海!你要把我丟到死海裏去!你這混蛋,這麽狠的事也做得出!」
  「感謝我吧!我讓你與萬物同朽,安安靜靜地沒人打擾,多好的長眠之地啊。」楊伯裏低頭看了蟲蟲一眼,感覺心中痛快之極。
  是人就知道死海有多麽可怕。掉下一根羽毛也會沉入海底,無意中落水的人,無論是仙是魔,無論多大的法力,也從來沒有出來過。
  掉進死海就意味著永遠被關在黑暗之中,也許連輪回轉世也是奢望。在十洲三島的人眼中,那是永恒的死亡之地。
  蟲蟲是真的怕了,她實在沒想到楊伯裏會想出這樣陰損的招數。
  死,她當然怕,但她在這個世界修煉了法術,心中以為可以保住魂魄,但時候日日夜夜跟著大魔頭在,好歹不算太慘。細想想還有點淒美浪漫。
  可被扔在死海裏就不一樣了,那他們將天人永隔,再不能見麵。就算她化為死海底的一團爛泥,情況也不會改變。
  「我不要去死海!你想別的辦法殺我,多殘酷都行,你就是不能把我丟進死海裏!」蟲蟲大叫,連嗓子都喊啞了,淚水漣漣。
  楊伯裏得意地笑道:「小賤人,你也知道怕,可惜今天由不得你了。別急,就到了。」說著提高速度,轉眼便來到死海上空。
  蟲蟲掙紮不了,喊叫不出,握著水心絆的手掌滿是冷汗,眼前是黑滔滔的死海之水,身後花四海的身影還未出現,心中的絕滅感比死亡更可怕。
  「再看一眼生前世界吧。」楊伯裏滿足地歎息了一聲,未等蟲蟲說話,忽地放開了胳膊。
  蟲蟲尖叫一聲,從高空中落下,就像從她的世界掉到這個世界那回一樣,沒有一點依靠,周身全是虛無感,眼前的黑水越來越近,在月光下亮閃閃的,像是地獄入口,耳邊的風聲呼嘯著,頭頂是楊伯裏得意的大笑。
  這混蛋!連將死之人都要欺騙,說讓她再看一眼這個世界,可是卻馬上把她丟下來,害她不能拖延時間。
  手緊緊地握著,她就要孤伶伶地死在海底,再也見不到那個大魔頭了,永遠沉沒在黑暗之中。這水心絆是她唯一的紀念,會讓她的枯骨記得在某一天,她曾經深深的愛過一個人,也被一個人深深的愛過。
  這樣活了一生,也算值了吧!
  「嘭」的一聲,她落入水中。
  冰涼的海水刺激得她格外清醒,沒有感覺一點高空落水的疼痛感,隻覺得周圍全是超強的吸力,拉扯得她東倒西歪,被海水中的旋渦越卷越深,沒有半分力氣掙紮。
  別了,她最親愛的花四海!別了,這個好玩又可怕的世界!
  半空中的楊伯裏看著蟲蟲隨著一串氣泡沒入水深處,心中無比舒暢。
  自從蟲蟲的出現,他沒來由的憎恨她,現在終於除掉了眼中釘、肉中刺,還能借機無限花四海,激怒白沉香,實在是一舉三得。
  正要仰天長笑,倜然感覺一股殺意欺身而近。
  那殺意如此凜冽、絕然和憤怒、挾裹著強大無匹的力量,駭得他雙腿一軟,差點掉下雲頭。本能地微一側身,就看到一團黑霧瞬間到了他麵前。
  慌亂之下,他心膽俱裂,因為花四海速度太快,他根本來不及防禦,三招之內必死無疑。
  這魔頭怎麽會追來?難道他的行蹤敗露了嗎?為了殺那個小賤人,自己的命也要搭上嗎?
  眨眼間,他心中閃出無數個念頭。可那團黑霧卻沒有停留,疾掠過他身邊,像流星搬直落入海中,毫不猶豫。
  他愕然,之後感到右臂劇痛。他沒有血,但身上的黑氣散了一部分,再也無法聚起,一條右臂被擦身而過的花四海生生砍掉了。
  「花四海啊,花四海,你果然是個多情種子,居然陪那賤丫頭赴死嗎?」他咬牙切齒地道,急忙施法以保證那股冰寒之氣不會侵蝕身體的其他部位。「為了追上她,你都來不及殺我嗎?嗬嗬,我鬼王大人用一條手臂換了魔道魔王的性命,簡直是意外之喜!如果知道你對那賤丫頭如此情重,我早就這麽做了,何至於等到今天這麽麻煩呢!」
  他又在半空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往回走,手臂處的疼痛不同尋常,似乎他已經被霸道的魔氣所傷。
  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雖然魔、鬼兩道的合作暫時會出現一點問題,可他除掉了最大的勁敵和最讓他感到不得安寧的女人,以後的事就容易多了。
  十洲三島的天下將屬於他,那是六道大戰後他就應該得到的結果。
  他謹慎地向四周看看,鬼目隻光所到之處,連一隻鳥兒也沒有,這也就是說,他做的這些絕沒有人看到,,魔王和天門派八劍弟子的死因可以隨意由他編造和利用。
  哈哈,這一招棋還真是峰回路轉,給他了從沒想過的驚喜結局。
  他誌得意滿的離開,不知道在死海的岸邊的一塊巨石後麵,一隻眼神聰慧的小毛驢把這一切全看在了眼裏。
  「這老家夥實在太陰險了,我們妖道一定不能著了他的道。」它喃喃自語,「不過姚蟲蟲死了也好,至少小九命不會再天天想著她、念著她、四處尋找她了。」

  3-52 黑海中的光明
  追隨著一點小小的汽泡,花四海直入死海深處,沒有絲毫的猶豫。
  入了蟲蟲的夢後,他確定自己是想把蟲蟲留在身邊的,可是他才回到修羅微芒就聽到蟲蟲的示警。他大驚,立即追了來,但還是晚了一步。
  不過萬幸的是,那丫頭在夢中對他上下其手,因為拉扯他的衣襟,而使他遺落了水心絆。否則,她會一個人孤單的長眠在海底深處,他卻什麽也不知道,隻從此永遠失去她的消息。
  對他來言,那結果似乎比死更可怕。
  死海的海水有一股強大的吸附力和席卷力,好像是各個結界交集的結果,他在此處用不上力,也來不及細想,隻是拚命快速向下,隻希望追到蟲蟲,挽著她的手。
  四周漆黑一片,是最徹底的黑暗,他什麽也看不到,似乎是一顆被埋在土裏的種子,不過種子在土地中是溫暖的,海水卻是冰涼。
  不僅看不到,他還感覺不到蟲蟲的氣息,所憑的就是水心絆傳來的微弱心聲。
  「大魔頭,能愛上你,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她的心聲借著水波激蕩在他心底。
  「這才開始呢?哪就能稱為一生呢!」
  水心絆可以互通心曲,但他一直以來隻是聽蟲蟲單方麵訴說,因為蟲蟲做這一切是無意的,所以那些話聽來格外動人,但他從不回應,今天是第一次。可是,他希望她可以聽到。
  「等我。倘若我不能救你,至少我會在。」她再次以心傳音,順著感覺出的方向,疾速下潛。
  一丈、一丈、又一丈
  忽然,他驚喜的感覺到了一絲熱力,冰冷海水中那麽一點點暖,於是立即追了過去,循著海流異常的流動,一把抱住蟲蟲。
  抓住她了!終於!一瞬間,他的心裏平靜了。
  蟲蟲本來在絕望的下沉,感覺死海似乎沒有底一樣。如果照平常來看,她早就因窒息而死了,不過再這生死一線之間,她忽然體會到了什麽叫內息。不知不覺中,她的呼吸似乎是在體內循環了起來,並不需要借助正常的人類方式。
  不過,這並不能讓她好受一些。如果死透了就算了,這樣活著卻要孤單一個人,永遠生活在黑暗之中,見不到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人,還不如死了。
  正絕望著,心裏就聽到花四海和她說話。一瞬間,她還以為是幻覺,或者海中的惡魔鬼魂什麽的拿她尋開心來著,但他說話的語氣是那樣驕傲和不容拒絕,是別人無法模仿的。
  他終於聽到她的呼喚了嗎?
  她狂喜,繼而大驚。她想見他,想和他在一起,但如果那意味著他伴她一起長眠,她自私的心還是有一點點過意不去。
  不過,當花四海把她抱在懷裏,這點點自私立即被海水衝得不見蹤影,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四肢緊緊攀上他的身體,非要和他一起同朽不可。
  「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她說。
  咦,她並沒有發音,為什麽會說話?
  愣了幾秒才知道那是心語,大概因為有水心絆的緣故,兩人之間不必語言就可表達。那她以前多傻啊,還每天對著水心絆說話,浪費那麽多口水,其實隻要想一想,他就能明白。
  那,她有時候——非常偶爾的——是非常自然的對他性幻想的時候,他也知道嗎?
  這想法讓蟲蟲嚇了一跳,心神不定之下嗆了一口水,內息循環瞬間告破,無法呼吸令她在花四海懷中掙紮起來。但這不適的感覺隻是片刻,因為兩片柔軟的唇貼了上來,冰涼的魔氣迅速把她岔了的內息導正。
  剛能喘過氣,蟲蟲馬上產生了一點其他想法,如影隨形的回吻了過去。而花四海,沒有片刻的拒絕。
  兩人繼續下沉,但一場渡氣的行為卻轉化為了纏綿的熱吻。蟲蟲沒有發現自己身上的金光神氣慢慢從周身溢了出來,漸漸把花四海身上美麗的銀光融為一體,凝成了一道無法形容的光芒,把兩人護在其中。
  死海之水繼續旋風一樣攪動著,但觸到那團光便滑開了,變成一條彩色水帶,水藻一樣纏繞在兩人周圍,照著吻得熱烈的二人一下沉到海底,陷入流沙一樣的淤泥中。
  光華還在閃爍,但蟲蟲和花四海卻待在黑暗裏,但因為兩人都在,心心相印,所以並不覺得可怕或者絕望。
  「完了,我們被活埋了,果然仙魔戀沒有好下場。」蟲蟲歎了口氣,但聲音卻很歡快,「咦,我怎麽能自然發聲了?」
  「這大概是一個什麽結界。」花四海沉聲道。
  兩人目前被各自身後的壓力迫得緊緊貼在一起,加上剛才毫無預警卻又發自心底的熱吻,他感覺心裏有一把火在燒。可惜這是被埋在一個海洞之中,如果是在個億 可以大展拳腳的地方,他就要——
  「什麽結界,明明是一個泥坑,你們十洲三島的人說話就是奇奇怪怪。不過你別擔心,我保護你。」蟲蟲因為和花四海在一起,特別開心,也不覺得被埋著有多可怕。
  她用力擠了兩下,落下兩滴淚水,感覺淚水流到了額頭上,判斷他們是大頭朝下被埋的。
  「我們現在是栽在海底的,想要出去就要向腳的方向爬。放心,我以前學過雪崩自救,這方法很科學。」
  花四海微歎了口氣,心道這還用說麽?他早就知道他們是頭朝下的,雖然這地方一片漆黑,感覺不出方向,但他也不會被迷惑。不過,蟲蟲煞有介事的樣子怪好玩的,所以他並不說破。
  「你想死還是想活?」他問。
  「那要看你是死還是活。」蟲蟲回答得無比自然又理所當然,不知道這答案是死海黑暗中的亮光,照得花四海心最底最深處都亮了。
  「那你不要掙紮,我試試看這傳說中無法令人生還的死海真是能困住我麽?」他定力一向奇佳,不過這丫頭剛才偷襲過他,這會有再他身上動來動去,實在太考驗人。
  「你忙什麽啊?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好歹一起說說體己話,然後才想辦法嘛。人家好不容易和你獨處,你不要忙著離開。」
  獨處?被困在這裏叫獨處?花四海不說話。
  「其實我對你很不滿意。」蟲蟲突然道:「在古怪山、莫嗔澤,你為什麽突然離開?還有,我之前做了個怪夢,後來聽楊伯裏那老家夥說你用了入夢術,為什麽你寧願入我的夢也不要和我相見?你傷了我的少女心,說吧,要如何賠償我?」
  她真的把這困境當成了兩人約會的秘密地方,也不管這困局的結果是什麽,也不管能不能脫身,居然在這個時候說情話來。
  「你要我如何賠償你?」

  3-53 身世
  蟲蟲故意想了一想,其實心裏早就打算好了,「你還記得嗎?你以前說過,隻要我救你三次命,你就告訴我你的身世是什麽。」 雖然看不見,但她憑感覺準確的在花四海唇上響亮地親了一下,然後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更舒服地窩在花四海懷裏,在任何地方都絕對不虧待自己。
  「如何?」
  「如何!難道你裝做不知道嗎?那,大魔頭,我和你算算?」蟲蟲不容花四海抵賴,「在無窮山,我救過你一次命,對吧。別反駁,沉默就是承認。」
  「好吧。」某人很無奈。
  「然後在茱萸鎮,我又救了你一次。這事距離今天還很近,你總不會忘記吧?」
  「那也算?」某人繼續無奈。
  貌似那天是他拚命想救回落入龍老大之手的某蟲,但某蟲在戰鬥中很仗義的出手,結果還被妖氣閉了自己的氣息,害他要親身背負了她到古怪山、莫嗔澤去取玄黃珠。其實,她不出手,他也可以應付,但看在她這份心意上,承認第二次「被救」吧!
  「至於第三次——」
  「有第三次嗎?」意思意思也要反抗一下,不然這丫頭嚐慣甜頭後,以後天長日久,如何是好?
  「沒有。」某蟲很老實的承認,居然沒有胡攪蠻纏,頗讓花四海意外。
  「那就是說,三次之約沒有實現。」
  「是啊,所以我才需要你報答我,贈送我一次救命次數。」
  贈送?!這樣也可以嗎?頭一回聽說救命之恩也可以贈送的。不過,好吧,誰讓他對她就是硬不起心腸,總是讓她成功賴到呢。
  花四海想著,心裏平安喜樂,忘記了一切爭霸大業,忘記了心中那個模糊又堅定的目標,忘記了時間所有的東西,在死海海底,在生死未卜的情況下,居然生平第一次這樣輕鬆愜意、自在舒服。
  此時如果不是在黑暗中,蟲蟲會看到他冷峻的臉正微笑著,別有另一番的迷人氣質,說不定又會口水連連,色心大動。
  「好吧,贈送一次。」他微歎了口氣,語氣溫柔得連他自己都驚訝。
  「果然是魔道的魔王,夠大方,守信用。」蟲蟲開心之下捧了花四海一句,「那麽現在左右沒有什麽事做,我就用這三次救命之恩換一個故事,屬於你的故事,行嗎?」
  花四海沉默了,但身體還是柔軟著。這證明他並沒有介意蟲蟲的問話,隻是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蟲蟲並不催促,隻安靜地等著,雙手環抱著花四海的脖子,往他耳朵裏吹氣。這下,花四海的身體倒僵硬了起來,不過卻開了口,「我的故事?蟲蟲,我並沒有故事,我隻是一個沒有過去,並且隻為了未來的某件事而生的人。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缺乏故事。」
  他的聲音慢悠悠的,讓人聽不出悲喜,但蟲蟲卻深刻地感覺到他的那種無奈和迷茫。是啊,他雖然是強大的魔王,天下無敵,但誰能想到他也有無法扭轉和違背的事呢?
  「說說也好啊。」蟲蟲調皮地用自己的鼻子觸碰花四海的鼻尖:「我想知道我愛的人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不過我隻是要求你履行承諾,假如你不肯,我還一樣愛你,並不逼你。」
  她說得非常大方,但花四海才一放鬆,她又惡劣地說道:「但是魔王殿下,我要提前說明,以後每當我想起這件事,我就會想起你的不守信。假如你娶了我,過上這麽百八十年,我一和你吵架就會把這些陳穀子、爛芝麻抖出來曬曬。等我們有了孩子,我會對他說:寶貝,你別看你爹好像很厲害似的,其實當年啊——一下省略十萬字。」
  「我說過要娶你嗎?」花四海哭笑不得,心裏卻有著小小的快樂。
  「你是沒說,可是我對你抱也抱了、親也親了、摸也摸了,總要負上一點責任,我天門派可都是守信用的好人呢。」她說起當年混賴挑逗花四海的話,使兩人都想起相遇、相識、相愛的經過,感覺不可思議之下,不禁全笑起來。
  「你的笑聲很好聽,可惜我看不到你的笑臉。」蟲蟲歎了口氣。
  她的惋惜之感讓花四海起了縱容之心,哼了一聲道,「都說死海是萬葬之地,隻要掉進海底就出不來了,我倒要看看是否真是如此。等著,我不信天下有能困住我的地方。」
  他說著默運魔功,稍離開了蟲蟲一點。哪想到蟲蟲立即慌亂的把他抱緊道:「不要轉移視線,現在我們在說你的身世問題。再說,如果我能看到你笑,你卻離開我,還不如我看不到你,但知道你在這兒,你抱著我,我們永遠也不分開。」
  她一向精靈古怪,但這話卻說得很癡,因為她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花四海聽得心裏一熱,感覺心軟得無力跳動,很想說出自己的感情,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假如沒有那場強行的分離,他不會明白自己的心;假如沒有那場夢會,他不會做出決定;假如沒有楊伯裏這沒人性的把蟲蟲扔下死海,他不會這麽快承認自己的感情。
  可是為什麽她會突然說得那麽悲傷?
  稍稍鬆開她一點,他用吻來代替他的回答。每次有親熱之舉,這丫頭總是很急切,讓他也隨著她熱烈,但這次他卻極盡溫柔纏綿地吻她,舌尖輕輕淺淺的撫慰,細心妥帖、但又有一絲一點的溫柔,把他的愛意全部表達出來,讓她不要害怕。
  「色誘沒有用。」當花四海放開蟲蟲,她喘息著說,「我雖然讓你親得迷迷糊糊的,但是還沒忘記你承諾過的事情。以後有了寶寶,我要告訴他,他爹曾經想用這招讓他娘屈服,但他娘英明神勇,除非再親九九八十一遍,才有可能忘記——呃,三天。」她精明地算計。
  花四海再度微笑,明白蟲蟲不會善罷甘休,於是慢慢地道:「不是我不告訴你,是因為真的並沒有什麽好說。我是個一片空白的人,從出生那天開始就是。我出生的地方是一片迷霧海,名叫四海。」
  「啊,這是你名字的由來嗎?」蟲蟲大為驚訝,來十洲三島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卻從沒聽過這個地方。
  花四海點了點頭,發現他想起了往事居然不很煩惱,和平時憶起過去時完全不同,也許這是因為有了蟲蟲的關係。
  「你的爸爸、媽媽呢?不會也記不起了吧?」
  花四海「嗯」了一聲,「我沒有父母,我出生時就躺在一條巨大花朵的花心中,醒來時已經是個七、八歲的小童。那花有個奇怪的名字,叫傷心花。我生於花心,長於四海之濱,所以我叫自己為花四海。」

  3-54 錯了!全錯了!
  「四海?傷心花?」蟲蟲頭一回聽說這個,分外好奇。
  「難怪你沒有聽說過,四海是一個單獨的結界,遊離於十洲三島之外,與迷霧森林相連,那是我自己的地方。」花四海輕輕地道:「知道我為什麽要以白石山修羅微芒做魔道的總壇嗎?因為四海的入口就在白石山後山的迷霧森林中心。它其實並不是海,隻是個大得沒有邊際的湖泊,水不動、風不吹、沒有聲音和一絲人氣、終年雲霧與瘴氣繚繞、從沒有人出入過。
  所以那時,我總感覺我其實是個亡魂,生前犯下了天怒人怨的天大過錯,不然為什麽要獨自被關在那裏?雖然四海之濱非常美麗,但那也是最深的地獄,是對人最大的懲罰。」
  「你一定是被陷害的,你絕不會是罪人!」蟲蟲聽出花四海語氣中的落寞,連忙打斷他,心疼地抱緊他的脖子:「就算你是全天下的罪人也沒關係,無論如何我也會愛你。以後不管在多麽可怕的地方,我都會陪你!」
  沒有人生來就是冷漠的,想想一個七歲的小孩子,睜開雙眼的一刹那,腦海中沒有任何回憶,身邊沒有一個人,獨自在冷霧繚繞的巨大湖泊上漂泊,連呼吸都會有回聲,那種恐懼是沒有人能體會的。可是沒關係,以後有她,花四海就算被打到十八層地獄去,她也會陪他一起去。
  花四海輕撫著蟲蟲的頭發,心中的感動化為千絲萬縷的溫柔。他知道蟲蟲會做到的,可是他怎麽舍得讓她受苦?
  「當時我隻想出來,卻又認不得路。隻得坐在傷心花上,四處亂聞,日複一日。」他繼續說,「四海上到處都是這種血紅色的、頗像蓮花一樣的花朵,我所到之處,花就奇怪的枯萎了,隻有托著我的這一朵依然盛開著。至於它為什麽叫傷心花,我不知道,隻是心底就湧上這個名字。可是,我差不多把四海轉了個遍,卻還是找不到出口。我絕望了,一度想跳如湖水中殺死自己,看我還能不能再死一次。但就在這時,我做了一個怪夢,夢到一縷漂亮的黑氣引著我走出了這個結界。醒來後,我照著夢示的路線走,果然走出了四海,從迷霧森林到了白石山。從那一天開始,我修魔。」
  「為什麽不修仙?」蟲蟲遺憾地說。假如他修仙,他們之間就沒那麽多障礙了吧。
  「我醒來的時候,身邊就有三件法寶了——冰魔刀、鎖麟龍、水心絆,而且身上就有魔功的底子。和傷心花的名字一樣,我天生就知道他們的用處,天生就是它們的主人。我修魔,也沒有師父,心中就知道要如何修下去。」
  「也許你的前世就是魔道中人,被壞人害死了,這一世注定要成王的。」蟲蟲試圖安慰他,可不知為什麽,心中就是有些不安。
  花四海苦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忘卻了一切前塵往事,隻是心中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好像出生前就被刻在了心上——打上天道,殺死宣於帝!」說到這兒,他聲音轉冷。
  宣於帝?天道之王姓宣於嗎?他和北山王一樣是複姓,是不是也和北山王一樣蠻橫霸道,傷害過花四海的前世呢?原來這就是他非要挑起六道大戰的原因,原來這就是他說的,生而注定的前程。
  蟲蟲想著。
  到現在她再不能說讓他放棄的話,既然這是他生而就有的願望,一定有其理由,她怎麽能阻止?一個人心底的願望是無法違背的,可是她想知道原因,想化解這段恩怨,要怎麽做呢?
  假如她能做到,以後他一想起她,就會想到她的大方、她的聰明、她的善解人意,就會加倍愛她。現在辛苦一點,卻換來從奴隸到將軍的人生,實在和劃算。
  「這就是我蓋通天塔的原因。」花四海繼續道:「我小時候無意間遇到一個人,他告訴我,隻要找到迷蹤地,在上麵蓋一座通天塔,就能從十洲三島直通斷了一切與人間聯係的天道之路。我花費了近千年的時間才找到迷蹤地,沒想到最後功虧一簣。迷蹤地既失,我隻好用另一種辦法打上天道,那就是統一六道,讓魔道占據十洲三島。那時,就算天道的地位再超然,也不會放任這種情況不管。」
  蟲蟲「啊」了一聲。
  錯了!全錯了!當初為什麽要破壞花四海蓋通天塔的行為呢?她也好,白沉香也好,那時隻是想力抗魔道,以免魔道危害天下蒼生。哪知道正是因為阻止了通天塔的蓋成,才迫得花四海不得不采取武力手段打上天道。
  原來正是他們的好心,把十洲三島推向了戰爭的邊緣,是他們理所當然的所謂正義與邪惡之分,才造成了未來的生靈塗炭。原來這就是好心辦壞事,這就是所謂固定觀念形成習慣性錯誤。
  可是天道和仙道、人道是一派的,就算通天塔蓋成,魔道直接打上去,不會造成十洲三島的動蕩,但天道有難,仙道和人道還是不能袖手旁觀,她照樣會卷進征戰之中,他們照樣是對頭。
  說到底,是花四海內心深處的願望不好。他已經轉世重生了,為什麽不給他一個新的人生?!有那麽大的仇怨嗎?那究竟是什麽?
  「你一定是受了很多苦,不管是前生還是今世。」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任命運把他逼迫進了絕境,卻默默忍受著,倔強著不肯回頭,她從剛才就沒停止的心疼加劇了。
  西貝說得對,花四海果然是背負最多命運的人,所以她要幫他分擔,「把你的未來交給我吧,我發誓不會讓你難過的。」她輕輕親親他的臉。
  「能嗎?」他歎息了一聲,「我不能把你卷進來。所以我想讓西貝陪你去四海待些日子,等我殺了宣於帝,立即就來找你。」
  咦,這是求婚嗎?先讓伴郎把新娘送到家鄉,然後他再來?聽起來不錯又輕鬆,她非常樂於過這樣的生活。可是她既然愛上他了,又怎麽能讓他獨自麵對這既定又未知的命運?
  「不,我不走。我可也是六道的一份子呢。」她對她親了又親,,「再說,我要找出你的身世之謎,我覺得那可能是和神秘的六道大戰有關的。我要知道我愛的人究竟是誰?雖然我並不介意你的身份,但我要幫你推倒心裏的山。」
  「蟲蟲——」
  「嘿嘿,不要以為我很偉大哦,我是怕和你在一起,我那師父犯起牛勁來不肯善罷甘休。如果他一直追殺我們,你雖然不會輸給他,但我夾在中間難以做人哪!好歹他也是我師父,雖然我以氣他為樂。」
  「我倒同情白師父。」
  「你自身都難保了,還濫好心。」蟲蟲咬了花四海的耳朵一下,感覺他一哆嗦,「等咱們脫困,我要把那天夢裏沒做完的事做完。」
  花四海說起自己的身世和心中目標,心本來重新變冷,但此刻又被蟲蟲的話逗笑了,霎時忘記這些煩惱事。他一向冷漠霸道,還從沒有人說他濫好心的。
  「那個幹涉你迷蹤地之事的人是什麽樣的?」蟲蟲突然問。
  花四海見蟲蟲這麽好奇,就詳細描述了一遍,隻聽蟲蟲驚叫道:「天哪,就是他把我引到十洲三島來的!」

  3-55 男人如狗
  敢情這—切都是安排的。
  可是那個是人好心還是惡意?假如他老人家是老天爺派來的使者,那她和花四海的緣份也就是姻緣天注定,所謂上天安排的最大嘛,那她就不客氣地笑納這大魔頭了。
  但願這不是個陰謀,讓她心碎的陰謀!
  「那你的金光神氣——?」這是花四海最為疑惑的地方,以蟲蟲的修為來看,她不可能有這樣強大淳厚的真氣。
  「也是那個怪老頭給的。」蟲蟲毫不隱瞞,「那時候我剛被炒了魷魚,而且看中的——」她本想說看中的男人被別的女人搶走,她失業加失戀。不過後半句話生生咽了下去,遇到了花四海,她才發現她以前相男人的品味有多差,真丟人哪!
  那男人的皮相連白沉香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和殘花敗柳更是沒得比,心胸、氣質、勇氣、尊嚴、忠誠全體缺乏,當初怎麽會看上他的?也許是因為現代男人的這些基本品質已經完全退化了?
  「看中的?」花四海皺了皺眉頭,感覺出蟲蟲的弦外之音,心裏格外不爽。她喜歡過別的男人嗎?他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她必須完全屬於他,否則他就要去宰了那個男人。
  「看中的一條小狗。」蟲蟲麵不改色的撒謊,「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也很孤單哪,所以想養一條小狗來陪我。可惜,讓別人給買走了。它可真不會挑主人。」
  她這也不算胡說八道吧?在現代時,她常聽已婚的姐姐們說:男人如狗。就是說男人這種動物和狗有許多相似的習性,唯一不同的是男人不如狗忠誠。至於狼樣的男人,勇敢、有血性、對配偶極度專一,在都市中是找不到的,哪怕是狼狗呢,都很難啊。
  到十洲三島前,她一直試圖尋找一條「狼狗」,遇到了花四海,她好像捕到了一頭狼王,再回頭看以往的生活,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和可笑。她居然為了那樣的男人傷心過一陣子。或者說傷了自尊吧。
  花四海聽到蟲蟲說也是孤兒,不禁對她又生出幾分憐愛,抱得緊了一緊。
  這男人外表冷酷無情,一旦動了情也是同情心泛濫的人哪! 蟲蟲開心地想。以後要擅加利用這一大優點,肯定會博得很多的寵愛和縱容。
  「以後,如果你喜歡,我們養幾隻好了。」他極度愛靜,可是為了她——算了,了不起他給自己布下隔絕結界,看不到聽不到就行了。
  「養什麽?哦,你說狗啊。那還不如讓孫二爹來變,肯定善解人意。」蟲蟲嘻嘻哈哈地說。
  花四海腦子裏閃出客棧老板那苦瓜似的臉,忍任笑道:「那然後呢?」
  「什麽然後?啊,你是說炒魷魚的事和怪老頭的事。」蟲蟲是打岔大王,說沒兩句,就把剛才的事忘記了。多虧了花四海提醒,於是繼續道:「炒魷魚是我們那兒的方言,意思是被老板辭退,也就是工作丟了,沒有賺錢的地方了,會餓死的。」她故意說得很慘。果然感覺花四海的呼吸一窒,似乎很心疼似的。
  「我們那個地方和十洲三島不同。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都要工作養活自己,也正因為如此,男人有的權利女人都有。現在——大概女人還要強勢一點。」她解釋。
  「我倒是聽說過女兒國,什麽事都是女子做主的。」花四海答道,語氣裏頗不以為然。
  女兒國?這是哪兒跟哪兒?不過男人哪!都是如此。就算優秀如花四海,也對女人和男人平起平坐不能理解,甚至很排斥。不管他,隻要他落到她的手心,有的是時間和機會調教他。
  「我的家鄉不是女兒國,它和十洲三島一樣是個世界。既是天堂,又是地獄,唯一比十洲三島好的地方是衣食住行都比較舒服方便而已,其它的沒有區別。對了,還有一點,就是男人隻能娶一個老婆,像西貝那樣的,被稱為重婚萬次的平方,是要被槍斃——不是,是會被砍頭的。」為了防止被花四海打岔,蟲蟲幹脆一口氣說完。
  花四海還是似懂非懂,不過他入過她的夢,所以理解的難度不是非常大,再說他也並不感興趣。不管她為什麽而來,怎麽來的,他既然決定要把她留在自己身邊,其他的就完全不在乎。
  「你來自另一界?」
  「另一界!」
  「在你們那兒,西貝為什麽會被砍頭,就因為女人多?」他有點好奇,生平第一次。
  「是啊。」蟲蟲答,心裏卻覺得西貝不但不會被法律製裁,還可能會更加如魚得水。
  在十洲三島,他看中一個女人就得娶回家去,一直錦衣玉食的養到死,而他不過是一時心動,過後往往連名字也記不住。但在現代,一夜情多的是,憑他的皮相和風度,不用花錢,有的是女人撲上來倒貼。
  「在我們那兒,男人娶了兩個老婆就要去蹲監獄,你——不會向西貝學習吧?先問清楚最好,我的愛是有尊嚴的,不管我多麽愛你,哪怕為你去死也甘願,但我絕不和別的女人分享你,我的愛是唯一。」蟲蟲借機誘供。
  花四海是一諾千金的人,隻要他說的,就一定會做到。她提前設好陷阱,如果他肯跳,她會用一生的愛來報答他。誰說陷阱下麵就一定是殺人機關,也可能是蜜罐子。
  花四海想了半天,倒不是對答案猶豫,而是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不擅甜言蜜語,事實上遇到這種他很陌生的事,他的嘴是很笨的。磨嘰了半天,才說出七個字:「我怕吵,一個就好。」
  哦也!正解!
  她運氣可真好,釣到這樣的極品男,他居然還隻要她一個。這簡直是天下掉餡餅,不僅熱乎乎的,還是她最喜歡的餡。
  不過,她來到十洲三島,真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她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擔心。開心的是,既然是注定,那麽他們就一定會在一起;擔心的是,她的愛情假如是一個計劃,那麽這愛情真實嗎?會不會有一天,像它突然來臨一樣突然消失?
  花四海不接受她時,她緊追不舍,現在他全然接受了她,她卻又感到不確定了,不知道這是真實還是夢幻。
  她又想起那個山洞,她旅行中「無意」間進入的山洞。她看到一個古裝老者,整個人道骨仙風,智慧而慈祥。當時她想,這個旅遊區的人文景觀開發得不錯,連專門與人合影的活動布景都找得那麽好看,於是追著那老人要合影留念。
  那老者笑而不答,隻露出白沉香式的「天機不可泄露」的微笑,然後轉身鑽進一個內洞。她以為照像的美景在後麵,就跟了進去,結果一直走到洞底。那老者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頂,金光神氣大概就是那個時候被輸入了她的體內,然後他就消失不見了。
  當時她麵前擋著一塊石頭,她以為是石門,於是一推——後麵的事就不用說了。
  到了十洲三島後,她一直裝失憶,這件事從沒對別人說過。此時詳細地告訴花四海,隻感覺他身子一僵,連忙問:「你怕我是天道派來的奸細嗎?」
  「我不怕。」他平靜的聲音中有一絲緊張,「我擔心你會突然回去,讓我找不到你。」

  3-56 哪來的絕美小正太啊
  這可是花四海說過的最甜的話了,讓蟲蟲心裏一陣柔軟。不管了,不管目的是什麽,結果是什麽,她是愛他的,這是最真實的感覺。
  才想說兩句話,忽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委頓在花四海懷裏。
  「怎麽了?」花四海一驚,沒等蟲蟲回答,伸手一探她靈台,感覺她的氣息在迅速衰弱,不禁心中疑慮。
  想必這死海之底對蟲蟲還是有影響的,畢竟她修為不夠,雖然身負金光神氣,最近進境也神速,卻還是不能完全融合,所以他們一定要想辦法出去,否則於她大損。
  「我沒事啊,隻是頭昏,大概是餓的。」蟲蟲定了定神道。和大魔頭在一起,雖然餓死也心甘,但是能不餓死,能好好的活著,能和他回到他的出生地去,還是挺不錯的。
  「去找吃的。」他回答簡練,又回到了那個冷漠強大的魔王模樣。但他為她溫柔過,這說明了一切,「拉著我的手就好,不要亂用神氣。」他囑咐,之後一臂放開蟲蟲,另一臂抽出冰魔刀撐地,一點點向腳的方向挪動。
  四周的力道像是活動的,隨著花四海的肌肉用力,變幻著角度,像強力膠水一樣粘在兩人身上。如果是以強對強還好辦,這種柔勁包裹著兩個人,讓他有勁使不出,每挪動一寸都異常艱難。不過蟲蟲的衰弱幾乎是突然到來,他怕影響她的身體,咬著牙向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身上的汗水把衣服全濕透了,更沾濕了她,才在一種突然的虛空感中,從海底淤泥中鑽了出來。
  海底,仍然是漆黑的,但兩人的真氣凝成了一個金銀相交的氣罩,護住他們陷落的地方,也照亮了方寸土地,各色水流被渡上了兩色光芒,遊魚一樣飛舞遊動。
  「好漂亮。」 蟲蟲坐在花四海懷裏,因為從淤泥裏解放了出來,頭暈感消失了,但那種突然的無力感還在。她看看兩人,身體居然沒有弄髒一分,隻是花四海的衣服因汗水而緊貼在身上,看來非常健美。
  「我們往那邊走走看。」花四海向左前一指。
  死海海底的水流情況,讓他確定這裏是各種結界交接之地,所以才水沉至此,一根羽毛也會被吸下來。倘若不是兩人的真氣相輔相成、相生相克,凝成了抵抗各力的光罩,他們可能真的會喪命於此。
  這是巧合還是姻緣,他不去想,隻希望兩人間這種奇異的互補真氣能帶他們走出死海。
  相處短暫,可是他希望未來長遠。
  「好啊。」蟲蟲也不問要去哪裏,扶著已經站起的花四海的腿也站了起來。
  兩人試圖走了兩步,感覺力量必須往一處使,否則就會摔倒。這情況怪好玩的,有點像在現代時做的遊戲。兩個人綁住腿,必須同心協力才能到達目的地。
  走了幾步,花四海停住了,一方麵讓氣喘的蟲蟲休息一會兒,一方麵再度感覺一下周圍的情況。
  到處是結界,可惜都抓不住,這混沌一片中,各結界的氣息糾纏在一起,想要逮到一點縫隙是很難的。但是隻要給他一個機會,他就可以帶蟲蟲出去。
  「這邊的氣息很清新啊,好像才下過雨似的。」蟲蟲指了指前方一團金色水流說。
  她目前感覺不太舒服,不過她不和花四海說,怕影響他的心情和判斷。本來她以為能在海底和花四海與萬物同朽也不錯,不過這突如其來的高原反應一樣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受。
  生的本能是首要潛力,她剛才想得太簡單了。能死在一起固然是不幸中之萬幸,不過能找到幸福不是更好嗎?跟大魔頭過一場很長很長的人生,破壞楊伯裏的陰謀,找回師叔的魂魄,想想,要她活著完成的事還真多。
  花四海提神細看,發覺蟲蟲的感覺很準,心中一喜,伸臂把她攏在身後,甩鎖麟龍出真氣罩。
  鎖麟龍一出,立即沉在海底。他施出魔氣,力透這法寶之上的每一環,使鎖麟龍能勉強飄浮在水中,用心觀察它被哪股水流所吸引。
  伏在在四海背後的蟲蟲忍不住探出頭來看,見他英挺的側臉沒有一絲恐懼和猶豫,心中突然生出一股驕傲之感。也隻有他才能帶她出這永恒的死亡之地吧?也隻有他的強大和意誌力才有這種可能。她運氣可真好,選中了這樣一個有擔當氣概的男人哪。
  「抱緊,絕不能鬆開!」花四海忽然說。
  蟲蟲聽話的抱緊他的腰,絕對的信任。就見他緩緩抽出冰魔刀,對著鎖麟龍被水流吸得翹起的部分,一刀力劈了過去,同時迅速收回鎖麟龍。
  隨著他的動作,漆黑的水底突然出現了一道刺目的亮光,好像兩人身在一個厚重的殼中,突然要破殼而出一樣。水流劇烈的震蕩著,巨大的撕扯力把真氣光罩擊碎,但因為花四海站在蟲蟲的前麵,擋下了大部分力道,蟲蟲因而安然無恙。
  接著,她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的洗衣機,被水流甩動攪拌得七葷八素,她隻是拚命抱緊花四海,發誓寧願犧牲生命也絕不放開他。
  花四害穩穩地站在蟲蟲之前,鎖麟龍把兩人的身體緊緊捆綁在一起,讓他可以騰出雙手握緊著冰魔刀,看準時機,以刀光劈水光,把水流漸漸凝成一處的撕扯力擊得粉碎。如果讓水流合數為一就意味著死,他死沒關係,但絕不能讓蟲蟲受到傷害。
  在人與自然之力的抗衡中,「啪」的一聲巨響,水流像被一隻無形巨手生生撕開一樣,漆黑中露出一片瑩藍之色,兩人被巨大的力量推擠到了裂口處,身不由己的被拋到了半空,之後水流之力驟然消失,雙雙掉落了下來。
  半空中,花四海猛一擰身,橫抱起蟲蟲,穩穩落地。
  「這是哪兒?」蟲蟲愕然問。
  眼前的景色是她從沒有見過的,雖然她並沒有走遍十洲三島,但卻敢肯定。她覺得所有描繪美景的形容詞都不能表達此處的美麗,雲夢山本來極美,可和此處一比,總有些山野之氣,不像這裏那麽——那麽——玉樹瓊花、山秀水潤、雲霧繚繞得宛如仙境。
  她隻想喊一句,春天來啦,鳥語花香啊。
  不過,使勁聞了聞,感覺這很仙氣的煙霧有點奇怪,怎麽有點煙熏火燎的味道呢?
  正想著,就聽到一長串劇烈的咳嗽聲,一個男人手拿一把扇子,從一個山洞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滿臉都是淚水。
  他年紀大約隻比九命大一、兩歲,長得極為清秀儒雅、骨感的高個子、麵龐卻格外溫柔,身上穿了一件式樣簡單,但又極其華貴的白袍子,整個人給人感覺平易親近之極,卻也尊貴雍容之極,總之他是任何事物正反兩麵的奇異組合。
  哪來的絕美小正太啊!蟲蟲想著,分外好奇。

  3-57 哦買糕的!
  六道目光遇到一起,美少年是意外、蟲蟲是好奇、花四海是冷酷如刀的威脅。
  「你是誰?」
  「你們是誰?」
  美少年和蟲蟲差不多同時問出口,花四海則是放下蟲蟲,一手按住腰間的刀。
  蟲蟲一拉花四海的手臂,怕他嚇到這看來很純潔的孩子,「我叫姚蟲蟲,是天門派的弟子。他——他是我蝙蝠(BOY FRIEND男朋友的英文,諧音蝙蝠)。呃,就是說他是我的——還沒過門的良人、外子、當家的。」這邊的人是這麽說吧。
  嘿嘿,當家的。聽來好像是嫁給他做土匪婆。
  「哦,天門派啊。」美少年露出恍然和友好的神色,把扇子別在腰上,攏了攏散在頰邊的長發,姿勢真是優雅閑適,讓蟲蟲瞬間以為是西貝易容的。
  「你知道?」
  「我知道啊,仙道的門派嘛。」美少年暖暖地笑。
  一邊的蟲蟲看到美色當前,隻覺得賞心悅目。所謂陽光少年,眼色憂鬱就是這樣的吧?再回頭看看自己的冰山男。
  帥,真是帥啊。她要愛死了。依偎著自己所愛的人,看著美少年在眼前走來走去,人生真是太完美了!
  「不過,你叫什麽名字?我都說了,你也得說啊。」蟲蟲追問。
  「我叫淳。」
  哦厚,這名字還真有古意。蟲蟲打量了一下美少年淳,繼續問道:「這裏是哪兒?」
  「我家。」淳簡單地答。也上下打量了一下蟲蟲,目光有些淩厲的審視。但這神色一閃即逝,眨眼間又回複到那個單純淳樸的少年模樣,「你們是怎麽從天而降的,我家上方有結界,除非是走大門,不然是進不來的。」
  蟲蟲看了一下花四海,見他一言不發,似乎在注意周圍的環境,當下半真半假地道:「我們不小心掉到死海裏了,然後被水流扔啊扔啊的,就掉到這裏了。我還奇怪呢!」
  淳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幾秒才說話,顯得很驚訝,「死海是永恒死亡之地,掉進去的人還沒有生還的呢。」
  「凡事有例外,你看我們不就生還了嗎?不信咱們握握手,絕對是熱乎的。」也不知怎麽,蟲蟲說著說著就走到淳的身邊了,才一伸手,隻覺得後衣領一緊,被花四海提了回來。
  他不允許她和別的男人觸碰,就算這少年在蟲蟲心裏隻是個漂亮的孩子也一樣。不過,他這番吃醋表現,還有那超強的占有欲,都讓蟲蟲有點竊喜,這證明他超級在乎她。
  看蟲蟲看穿著中衣,光著兩隻白生生的腳,花四海皺皺眉頭,脫掉自己的靴子和外衣給她穿上。當握住蟲蟲的腳時,隻覺得入手冰涼,他的眉頭皺得更緊。等他看到蟲蟲肩頭的傷時,眉頭皺得都擰在一起了。
  「這傷是怎麽回事?」他問。
  死海海底昏暗,蟲蟲身上的血又被海水泡得變成淡淡的粉色印跡,他一時沒有看到。
  「沒事啦,皮外傷。」看花四海一臉要殺人的表情,蟲蟲連忙道:「被那死老頭抓的,現在已經完全好了,不要擔心。」她依偎在他懷裏,溫柔地笑著,努力平息他的怒火。
  花四海恨不得立即把楊伯裏碎屍萬段,挫骨揚灰,小小的鬼王居然敢傷害他的女人。但他又深知現在不是時候,無奈地俯頭輕吻了一下蟲蟲的頭發,小心的把她攬在懷裏,好像她嬌弱得站不住似的。
  一向冷漠的他做這一切全是情不自禁,蟲蟲作為現代的人,對這種程度的公然親昵也不覺得什麽,倒是淳臉色微紅,尷尬地站在那兒,轉身也不是,繼續看也不是,隻低下了頭,連耳朵也變成了粉紅色。
  小正太好可愛哪!
  蟲蟲失笑,忙拉回話題道:「我們不是壞人,也不是死去的僵屍。淳你不要怕。」
  淳點頭道:「我知道,你們身上有生氣,肯定是活生生的,我隻是想像不到有人能從死海中逃生。死海是俗稱,那裏原來叫混沌界的,聽說天地始分之時,有一塊地方沒有分開,每一界的界眼都被糾結在那裏,有無法突破的天地之力,不管此次是你們的造化還是能力,能逃出來真是奇跡。」
  「你小小年紀,知道得還真多。」蟲蟲讚了一句,「剛才嚇了你一跳吧?不好意思哦。不過這裏既然是你家,我們也不好不請自來,你告訴我們出口在哪裏,我們立即離開。」
  淳搖搖頭,很認真地道:「既然來了,多住些日子也沒關係,反正我家大得很。」
  其實蟲蟲正有此意,隻是沒好開口,此時聽淳這麽說,立即眉開眼笑,抬頭看看花四海,以眼神詢問他的意見。
  花四海有些猶豫。
  他不想待在這裏,這裏雖然花團錦簇,一派和平安詳的氣象,但畢竟是陌生之地,這個少年舉止間也透著古怪,想必不是凡人。
  可是,見蟲蟲滿麵風塵之色,憔悴不少,知道她最近太過奔波,勞心勞力,分外辛苦。再者,她的傷也讓他揪心,必須找個地方看一下才好。
  「那就叨擾了。」他做了決定。
  淳笑笑,「這有什麽,我還想聽聽死海底是什麽樣呢?回頭講給我聽啊。來吧,多在我家住些日子,最近十洲三島不太平,住到我家是最安全的。冰冰、雪雪——」說完,立即喊開了人。
  「你家也在十洲三島上?」蟲蟲一顆心終於落地,她一直害怕和花四海又穿越到什麽地方去了呢。
  不過既然死海海底是各界界眼的聚合點,那如果她想回現代是否也可以再那裏找到通路呢?但那裏界眼眾多,根本無法區分,他們到這裏也是隨機的選擇,隻怕想認出回家的路是不大可能的。
  淳又喊了半天,也沒見那個什麽冰冰和雪雪出來,聽到蟲蟲的問話,回答道:「當然是十洲三島上,不然你以為是哪裏?」
  「那你家到底是在十洲三島的哪一部分?」
  「祖洲,北山王宮。」淳淡淡地答。
  這回答讓蟲蟲大吃一驚。
  這裏難道就是北山王宮?她一直想偷偷潛入北山王宮找那本記載了六道大戰的書,之前還發愁要怎樣才能進來,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功夫,居然從死海海底給甩到這裏來了。
  可是,這名叫淳的少年說這地方是他的家,還隨便招待別人住下,難道他是王族——是北山王的兒子?!
  正想著,就見遠處跑來兩名一身白衣,頭束金環的美貌少女,見了淳立即福了一福,道:「王,有什麽事要吩咐奴婢們嗎?」
  蟲蟲更加大的吃驚了。難道北山王遜位,傳位給兒子了?
  「你究竟是誰啊?」她衝口問出。
  美少年回過頭來,臉色天真溫和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尊貴霸道,「我是人道之王北山淳。」
  哦買糕的!果然人不可貌相!

  3-58 暫不殺
  蟲蟲瑟縮了一下,不想留下了。
  她無所謂,畢竟人道和仙道是聯盟,北山淳不會加害她,說不定還會好好款待。但花四海是不同,他是魔道的魔王,人道和仙道的對頭,如果這個外表俊美純真,但實際上深藏不露的北山王要暗害花四海可怎麽辦?
  事實上這種可能性很大。花四海是什麽人?冠絕天下的男子,就算北山淳沒有見過他,從他的氣勢和舉止上也猜得出來。第二次六道大戰一觸即發,殺了魔王等於釜底扣薪,能夠解決一切問題,遇到他落單的時候,不動手的是傻瓜。
  想到這兒,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試圖擋在花四海麵前,但立即被花四海拉了回來。
  「原來是北山殿下,失敬。本王花四海,今日打擾,日後大駕路過修羅微芒,魔道定有回報。」他穩當地說著,沒有一絲慌亂和猶豫。
  北山淳半轉過身,驕傲的眼神對上花四海的。片刻間,兩道之主心力交鋒了數次。
  最後,他一笑:「魔王大駕光臨,我北山王宮上下榮幸之至。冰冰,帶魔王殿下和姚蟲蟲小姐到須變閣去,本王隨後設宴為兩位洗塵。」他話說得漂亮,舉止端莊柔和,但眼神卻清澈冷冽。
  「多謝。」花四海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絲強勢,隻略一點頭,「不過蟲蟲身上有傷,須一安靜之所修養數日,承蒙北山殿下肯給予一地之安,感激萬分。別的,就不麻煩了。」
  「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冰冰,傳王命下去,不經許可,須變閣不許任何人出入,日常起居飲食侍候,你親自來辦。」他吩咐,因為語氣隨意平和,反襯出優雅的王者風範。
  那個叫冰冰的白衣少女應了一聲,對蟲蟲和花四海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前方帶路,神情間十分恭順。
  花四海再度對北山淳略一點頭,表示致謝,然後拉著蟲蟲的手,抬步而去,根本不在意自己背後的空檔全留給了本應該是敵人的北山淳。
  蟲蟲心裏砰砰亂跳,要不是因為花四海在身邊,早就嚇得飛奔了。
  他膽子也太大了,明知道這裏對他而言是龍潭虎穴,卻悠哉遊哉得好像到了江湖朋友家。她想問他要怎麽辦,但抬頭看到他刀削樣的側臉異常平靜,心中登時感到安全。有他在,她又怕什麽呢?
  這樣想著,她對低頭看來的花四海漾起一大朵微笑,溫柔的情意在眼神中交會,兩人之間再不用多說一個字,隻跟著帶路的冰冰轉過一處噴泉,隱沒在扶疏的花木之中。
  身後的北山淳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柔和麵色變得嚴肅,皺著眉頭在原地來回踱步。
  今天的事太出於他的預料了,魔王和仙道的小劍仙同時掉在他的花園裏。對於姚蟲蟲半真半假的話,他選擇性相信。但對花四海,當兩人一照麵的瞬間,他就已經認了出來。
  人道雖然孱弱,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對於十洲三島上的大人物,尤其這位強大無匹、可以毀天滅地的魔王,他怎麽會不好好了解呢?他的畫像、他的行動、他身邊的人和近日動態,甚至他最近寵愛什麽女人,都有細作定時向他匯報。
  原來姚蟲蟲就是魔王迷戀上的女人!
  此事雖然還沒有傳開,不過他今天自己親眼目睹,總算是相信了,之前他還以為是細作誤報。堂堂的魔王殿下,以冷酷無情著稱,居然會愛上一名天門派的低級劍仙。
  聽聞姚蟲蟲不過是中上之姿,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但她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嬌媚和活力,甜美又率真,眼神敢與男人對視,確實和十洲三島的女子大不相同,也難怪魔王會迷上。看到魔王情不自禁的關心她的傷勢,深情款款,再看兩人十指相扣的離開,他堅信這女人是魔王最大的弱點。
  倘若魔王真的愛姚蟲蟲,不會不顧忌到這種親昵會帶給她的危險,但他有恃無恐,大概是想告訴旁人,動了姚蟲蟲,他魔道必與其沒完沒了。
  哼,他會怕嗎?
  其實在邀請他們住下的瞬間,他動過殺機。那個女人毫無戒心的跑來跑去時,他有的是機會。可是魔王的魔氣一直不動聲色的纏繞在她周圍,他不能輕舉妄動。而他的目標,也並不是她。
  要知道魔王一死,十洲三島的大患就解除了,他可以安然治理這個地方,他的威名也會大盛。可是他殺氣一出,立即被他的魔氣所封,兩人雖然沒有動手,但眨眼間神戰了數次,最後他不得不放棄這個計劃。
  因為——他沒有把握。
  魔王一人可抵千軍萬馬,聽說他曾一人下九幽,追剿數萬叛軍。聽聞此事時他並不相信,但現在他相信了,因為當魔王的背對著他時,以他的功力,居然找不到下手的半點破綻。
  為了目前不平靜的局勢,他的大軍調集到了十洲三島的各處,王宮附近守衛不多,如果戰起來,他無法實施人海戰術來以眾敵寡。他自己並不怕魔王,也不怕人員損失,怕隻怕搭上整個王宮也拿不住他。倘然誤傷了姚蟲蟲,看魔王眼下對她的迷戀,肯定會傾魔道全力來圍剿人道。
  他若向仙道救援,仙道很可能會袖手旁觀,因為這個姚蟲蟲是天門派白沉香最寵愛的弟子。如果真到了這個局麵,他將腹背受敵,北山一族危矣。
  想來這個女人還真是關鍵,一人竟牽扯了仙、魔兩道的力量,也許還要算上妖道。
  所以,他決定暫不動手,讓魔王和姚蟲蟲在王宮內多住些日子,暗中派人監視。他要看看魔王和姚蟲蟲的情誼到底如何?要看看他們突然至此是否確實是意外?還要想出一條妙計來鞏固人道的地位,如果大戰來臨,他要保證人道獲得最大的利益。
  人道中人沒有法力,沒有修為,曆來被其他五道看不起,視為豬狗糞土,仕人魚肉,但他一定要扭轉這個事實,因為人道是五道之本,因為人道是在他北山淳的統治之下,他要人道和其他五道可以平起平坐,甚至俯首稱臣。
  「雪雪。」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那名稍胖的白衣宮女立即應了一聲,跪倒在他腳下,但他又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不,還是他自己親自監視吧。魔王的法力如此之高,隻有他出手才能不被輕易發現。
  他抬頭看了看這有如仙境的園景,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輕舉妄動。這花園樣的地方不僅是他的王宮,還保存著六道大戰的秘密,更守護著十洲三島的安全。
  毀之,天下盡毀。

  3-59 她打算行動了
  須變閣是一個清靜雅致的地方,似乎隔絕於北山王宮之外。
  但蟲蟲的心卻不安定,雖然除了冰冰小心謹慎、細致周到的侍奉著他們外,包括北山淳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闖進這小小的別院,蟲蟲卻總覺得有人藏在暗處虎視眈眈地監視著。
  北山淳麵目絕美,看來性格溫和,但他的眼神深不可測。蟲蟲開始時的感覺並沒有錯,他是各種矛盾事物的綜合體,讓人看不透,摸不著。
  其實她並不擔心自己,擔心的隻是花四海。
  他相當於住在敵人的老巢裏,於他而言,四處皆是危機,不知道為什麽卻還能那麽安詳篤定。或者這就是最強者的風範,因為實力的超強,就把任何危險視若無物,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不像她,每天坐立難安。
  奇怪的是北山淳一直沒有動作,兩個男人都沉默著,表麵上一團和氣,但蟲蟲感覺得到那種暗潮湧動的氣息,越是平靜,越是駭人。
  「北山淳為什麽還不動手?」蟲蟲坐在花四海懷裏,差不多是咬著耳朵問。
  「他要動手做什麽?」花四海一手環抱著從早上就賴在他懷裏不動的某人,一手舉盞品茗,氣度沉著,一點兒也不慌亂和緊張。
  蟲蟲意外地瞪著他,有點氣他明知故問,之後又舒服的歎了口氣,更深的窩在他的懷抱裏。
  這幾天來,他就是這種狀態,身在北山王宮等於身在風口浪尖,可他就跟待在自己家裏一樣閑適自然。不過蟲蟲雖然緊張,但也感到異常幸福,好像已經嫁給了他,和他過著家居生活似的。
  他是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他縱容她的吵鬧與活潑,從沒有過厭煩的神情。有時,他看書或者靜坐,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沒有注意外物,但當蟲蟲冒失的撞傷某處,疼得輕輕吸氣,他會皺緊眉頭,看來很是心疼。有時,閑不住的蟲蟲拉著他在須變閣四處亂轉,一點不起眼的小事就說得口沫橫飛、嘻嘻哈哈,他雖然並不搭話,但眼神溫暖的望著她,寵溺之情溢於言表。隻要蟲蟲叫他,無論他在哪兒,無論他在做什麽,他都會回應一聲。
  這讓蟲蟲終於明白了「平平淡淡才是真」這句話的含義。
  如果日子就這麽過下去,天長地久,千年萬載,也是不會膩煩的吧?不用每天談情說愛,不用要死要話的糾纏,隻要在一起,日常的瑣碎也很甜蜜,日子一天一天流水樣的過,積累起的就是生死不渝。
  蟲蟲常常這樣想著,非常希望現在十洲三島就和平了,那她就會跟他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弄出一片桃花源來,生也好、死也好,總待在一處,永遠永遠不分開。
  可是她不得不麵對現實——這是大戰前的平靜,這是幸福的預演,至於能不能實現,還要她努力!
  「好奇怪,你是他的大敵,他居然盛情款待你。」蟲蟲擔心有人竊聽,說話一直很小聲,「不可能是為了保持王者風度吧?難道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唉,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花四海點了點頭,答非所問地道:「你的傷如何?」
  「要不,你看看?」蟲蟲眨了一下眼睛,一臉小鬼樣子,還有點曖味和挑逗。
  她的傷在肩膀處,因為是鬼爪抓的,所以有陰毒,當天揭開她的衣服時,黑氣已經彌漫到了胸口,據花四海說,她在死海海底之所以突然虛弱起來,和毒氣攻心有關。
  花四海給她拔毒時,她還以為和古裝電視劇中的吸毒療傷一樣,頗有點難為情,因為她生皋怕癢,很怕在那麽旖旎又嚴肅的場合笑場,那樣就太不像話了。不過最後才發現,花四海的手離她的傷口還有半尺,就把那股惡心的黑氣吸了出來,然後抖掌震碎。
  這結果,居然還讓她還有幾分失望,看來她真是花癡得可以。
  隻是陰毒雖然清除了,她的傷口卻非常深,幾乎穿透了骨頭,若不是之前死海之水封住了她的傷,後來花四海又每天以冰魔氣為她鎮痛,大概她疼也會疼死的。
  「還疼嗎?」他柔聲問,輕撫了一下蟲蟲的頭發。
  蟲蟲搖搖頭,「不怎麽疼,如果你能給我講個故事,擔保就一點也不疼了。」
  「胡鬧。」他責備,但臉上並無責備之意,「至於北山淳,他不動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在衡量。他是一道之主,顧慮自然多,每做一件事都要考慮後果。現在,他沒有把握,冒失動手隻能付出慘痛的代價,還讓其他幾道漁翁得利,那是他所不願的。」蟲蟲問他時他不說,這會兒倒細細解釋給蟲蟲聽。
  「那我們還是要盡快離開才是啊,萬一他哪天有把握了呢?」蟲蟲攀著花四海的脖子,讓他低下頭來看她,重視她的意見,「我們天天呆在須變閣裏,從沒有出去過一次,雖然日子很幸福平安,可說不定北山淳已經部署了兵力。我知道你很強大,可是以寡敵眾的話——」
  「我不會讓他有把握的。」花四海眼睛對著蟲蟲的眼睛,認真地說,「而且你也不用那麽小聲說花,北山淳自然會監視我們,可是有我在,他不敢靠近,自然也聽不到咱們說話。」
  「情話也聽不到?」蟲蟲邪惡地笑。
  「聽不到。」
  「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應該更親昵一點,偶爾手挽手逛逛北山王宮什麽的。我要在北山王宮找一件東西,但是不知道在哪兒,一直想探探路呢。」
  花四海歎了口氣。
  她坐在他的懷裏耳語著,還要怎祥才算更親昵?
  「你要找什麽?」他問。
  「我們天門派流落在北山王宮的秘寶。」她當然是為了解六道大戰的秘密,可是她暫時不能和花四海說,怕他執著於打上天道、殺了宣於帝的事,害她不能想出化解恩怨的辦法。
  於是,她撒了謊。
  萬事知說北山王宮藏著一部名叫《始書》的書,記載了六道大戰的秘密。照理,藏書的地點一定極為秘密,並且有重兵把守。這些日子來,她要養傷,還要假裝老實以麻痹北山王屬下,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去尋找。
  這兩天,她打算行動了。
  和花四海在一起過平靜的日子當然是甜蜜舒適的,可是他們好像坐在就要噴發的火山口上。再說,北山王宮外,鬼王楊伯裏不知在搞什麽陰謀,萬一天門派和魔道被挑撥得打了起來可怎麽辦?如果雙方傷亡慘重,結的怨就更解不開了。她雖然很想自私的隻顧自己,可惜她做不到。
  還是先解開這團亂麻吧,以後的歲月還長著哪!
  一抬頭,正看到花四海低頭看她。四日相對,驟然撞出一團不可抑的火花來。不知道誰先開始,兩頭越挨越近,之後觸碰、輕咬、深入、糾纏、四唇相接,越吻越熱。
  花四海一手抱緊蟲蟲,讓她的身體緊貼著他,一手扣在她的腦後,沉醉在她的芬芳裏。
  這幾天他極力克製著自己,雖然很想立即讓她徹底成為他的人,但這是在北山淳的地盤,危機無處不在,他必須保持清醒,無時無刻的警惕著。可她卻總是有意無意媚感著他,讓他無法回避,繼而無法自拔。
  拚盡全力,他喘息著拉開她,看她眼神晶瑩水潤,美得讓他的心都融化了。
  「大魔頭,你愛我嗎?」她柔柔地問。
  他望著她,那句話哽在他的喉嚨裏,眼看就要衝口而出,門卻「咣當」一聲開了,一個聲音尷尬而羞澀的響起,「哎呀,失禮失禮!」

  3-60 長生的寂寞
  北山淳臉孔紅紅地站在門口,看來就像個正值青春期的美少年。
  花四海放開蟲蟲,麵不變色,倒是一向膽大妄為的蟲蟲漲紅了臉,略有些局促。
  被人打擾了好事,她當然有點氣急敗壞,有心想問北山淳怎麽到人家的房間都不敲門的,但恍然想起這是他的王宮,他自然沒有這個習慣,隻得挫敗地垂下頭。
  她犯了太歲嗎?不能和大魔頭順順利利上床就罷了,現在連聽他一句情話都要被打擾,真是流年不利!
  「北山殿下,何事?」花四海問,那化不開的冷重久回到他的眉宇之間。
  北山淳雙手亂搖,臉上還有些可疑的粉紅,「沒事啦,我隻是想讓蟲姑娘給我講講死海之底之事,我好奇得很哪。」
  「這有何難?」花四海轉過身,對蟲蟲溫言道:「你和北山殿下聊聊,我去去就來。」
  蟲蟲拉著他的衣袖沒鬆開,感覺他不在身邊就不踏實。
  「我隻在須變閣中走走,你一叫我,我就回來。」他低聲說給蟲蟲聽,也是說給北山淳聽。
  蟲蟲戀戀不舍的放開他,目送他的偉岸身影走出大門,又回頭看了看北山淳,見他麵容雖然稚嫩,但眼神好像包著一層水一樣,悠遠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蟲姑娘對本王很好奇嗎?」北山淳突然說,神色轉變,驕傲尊貴,一份王者的氣質逼人而來。
  「你變來變去,我分不清哪個是真正的你。」蟲蟲優雅地坐下,「你一會兒是個溫和純真、平易近人的少年,一會又是一個睥睨天下、高高在上的王者,我不知道要對這兩個中的哪一個講話,混亂得很。」
  不是她主動優雅,實在是北山淳派人送來的衣服太美麗也太束縛人了。她生平第一次幹幹淨淨、漂漂亮亮在花四海身邊,但其實——她不得不說——非常不舒服,坐在他懷裏也不能肆意妄為,還不如平時像個小破落戶一樣來得自然。
  北山淳一挑眉,從沒有人敢直說出對他的觀感,這個天門派低級劍仙是第一個。
  「你看你看,就是這個樣子,帥是帥得很,但讓人心裏不安,怕得慌。」蟲蟲一指北山王的臉。
  北山淳笑了, 因為這話也是旁人第一次對他說。
  不知怎麽,他心情有些舒暢,仿佛有人幫他卸掉了鎧甲,感覺一陣輕鬆,「本王隻有一個,不過是不同的麵貌罷了。比如你,在尊師麵前和在魔王殿下麵前,隻怕是不一樣的吧?」
  蟲蟲抓了抓她那頭大異常人的紅發,沒有說話,想起她對白沉香的態度,多少有點慚愧。
  「我們北山一族雖屬人道,但遺有異能,壽命大大長於他人。隻是異能潛伏在體內,何時出現,我族人的麵貌就停留在那時,不再成長。所以,我哪怕活到一千歲死去,也還是這副樣子。」他說著歎息了一聲,顯得無比寂寞。
  「青春永駐?買糕的,真是上天恩賜!」蟲蟲羨慕地輕叫一聲。
  唉,為什麽她沒有這個異能?不然不用天天研究柱子島主的駐顏術那麽麻煩。
  北山淳不知道這個「買糕的」是誰?但是苦笑一聲,「假如本王修仙或者修魔,這是個不錯的天賦,可惜我身處人道之中,這遺傳的異能還真折磨人哪。蟲姑娘想,你所認識的、在意的、憎恨的、厭惡的人都一個一個死去,唯有你還活著,一批一批送走他們,那是什麽滋味?況且,異能不知何時出現,倘若在稚兒之時就出現,那就永遠也長不大。我有一個姐姐,停留在六齡之貌,還有一個哥哥,從出生就有異能了,永遠是個嬰兒之身。蟲姑娘能了解嗎,那是什麽感覺?」
  蟲蟲愣了,不知道北山淳為什麽突然和她說這些,事實上連北山淳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把心裏話對一個敵對的女人來說,或許隻是因為她直率地說出了他內心深處的絕望。
  其實說了有什麽關係?這麽多年了,偶爾能遇到個能說話的人也不錯。那就一吐心中鬱氣吧,反正最後這個女人和那個魔頭都要死!
  「好像很慘的樣子。」蟲蟲想了想,有點同情北山淳。
  生離還是死別,哪一個更可怕呢?各個人都隻是他的過客,走過了不能停留,他隻能站在原地,不停的失去、失去、失去,這確實是件可怕的事。這樣的人,應該不敢去愛一個人吧?明知道不過幾個年光景就分別,誰敢付出真心呢?那份孤寂,確實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不過你可以和其他五道的人做朋攻,他們的壽命長,可以陪你。」她熱心的幫著出主意,「或者你的家人可以陪伴你啊,你也可以和本族之人交往。」
  北山淳的眼睛眯起,看不出是什麽心情,隻道,「是麽?做為人道之王,我可以嗎?如果我所交之友是其他五道派來的細作怎麽辦?人心難辨,就算千年光景未必知底,不如還是我一個人好了。至於我族中人,本就稀少,散居在各地,彼此間又不能通婚,能有多少呆在身邊?再說,倘若以本族為圈子,自我封閉,如何能統治十洲三島?」
  唉,北山淳真可憐,日子過得不舒心,怪不得弄成雙重人格。蟲蟲暗自歎息著。還是她親親愛愛的花四海好,魔道的魔頭,任意妄為,囂張狂傲。人哪,永遠都比任何物種束縛更多,活得更累。
  「那你——沒有妃子嗎?」
  北山淳諄搖了搖頭,「我隻有女侍,沒有妃子。北山一族有訓,非正妻不得生子。本王不想北山一族的異能再遺傳下去了,我沒有子嗣,一切就以我而止。」
  他一會自稱「本王」,一會兒自稱為「我」,顯然自己的認知也很混亂。不過他說的「女侍」大概就是床伴吧?那些女人隻怕更加可憐。
  「你不生小孩子,你的族人未必不生啊。」蟲蟲道:「不如想個辦法解除這被詛咒的命運。」
  ,北山淳一凜,忽然覺得蟲蟲的比喻很恰當,「被詛咒的?是啊,果真如此。」他歎息著,臉上浮現出苦澀的笑容,「可是這命運是不可逆的,隻有停止繁衍是最好的辦法。有北山一族血統的人,如今隻剩下我和我胞弟,其餘姓北山的,全是賜姓,非我族人。他承諾不會留下子嗣,所以這個問題已經解決了。」
  蟲蟲嚇了一跳,「一族人隻剩下兩個了?你才說還有一個姐姐和哥哥。」
  「除了渡過漫長的歲月,我族之人隻有自殺或者老死才能解脫,而自盡之人都會化為灰燼,魂魄無存,因此沒有人敢那麽做。」北山淳麵無表情的說,「但我姐姐四十歲那年愛上了我朝的一個將軍,可惜那將軍不可能愛上外貌隻有六歲的女孩,於是她和我的嬰兒哥哥商量,兩人一起縱火燒了自己的寢宮,當然他們自己待在裏麵沒有出來,了結了自己。」
  蟲蟲捂住了嘴,攔住了驚叫。
  那是怎樣的絕望啊! 內心是個成熟的女人,外貌卻是個孩子,沒辦法愛一個人,更沒有辦法被別人愛。這是什麽變態的異能!那個嬰兒狀態的人更是可怕,心裏什麽都明白,身體卻不能做主。
  誰說長生不老是好事?長長的歲月要有人陪伴才活得幸福,否則就是墳墓,和死了沒有區別!

  3-61 徹底無情的人
  隻聽北山淳漠然的繼續說:「我小時候常常會做噩夢,半夜猛然驚醒,夢到自己異能出現,再也長不大。好在我是幸運的,十八歲那年,父王壽終正寢,我出現異能,被選為繼位之人。就在那一年——我殺了所有的族人,除了我弟弟。」
  他說得冰冷,蟲蟲不禁打了個寒戰,無法想像麵前這個美貌少年會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人。雖然他的內心充滿絕望,但這樣屠殺的行為實在令人發指,而他的態度卻那樣坦然平淡,好像在說日常吃飯喝水一樣隨意。
  「你很愛你弟弟?」他心裏總還有一絲人性吧?
  哪想到北山淳搖了搖頭,「我們並不親密,每個人都沉浸在異能不知何時出現的恐懼中。但是他從小就有著過人的聰明,很小的時候就離開北山王宮了。後來我找到他,與他約定都不會要子嗣。既如此,我又何必再殺他呢?」
  蟲蟲無語,心中卻覺得一定是北山淳殺不了自己的弟弟才肯放過他。北山淳這樣的人,性格異常嚴苛,怎麽會不斬草除根?他和花四海不同,他嚴苛的是別人,而花四海嚴苛的是自己,所以北山淳讓她想遠離,那大魔頭卻讓她心疼。
  「你覺得我很殘忍嗎?」北山淳見蟲蟲不語,突然問。
  蟲蟲很直率的點點頭,「非常殘忍,要知道每個人的生命都是自由的,誰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死,你就算是人道之王也無權替代,盡管你覺得這是為了這一族人好也是一樣。」
  北山淳輕輕「哦」了一聲,未置可否,溫和的臉上,眼神有如一道冰線掠過蟲蟲。半晌,他忽然輕輕一笑,就像戲劇換了場景和帷幕一樣,純真善良的北山淳又出現了。
  「我今天來可是想聽聽死海海底的事呢?怎麽倒說起我自己來。」他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頭,「我說話總是愛跑題,這麽多年來也改不掉。你們在海底究竟發生了什麽,可以告訴我嗎?」
  蟲蟲的感覺相當分裂,甚至懷疑北山淳本身就是分裂人格。
  好可惜啊,這麽漂亮的臉,居然在精神上可怕的障礙。她心中歎息著,把發生在海底的事說了一遍,除了和花四花的旖旎風光外,其他的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聊了半天,蟲蟲不知怎麽突然想起北山淳的稅官向仙道門派收稅的事,她在這種情況下也沒忘記為天門派謀取福利,好好表達了一番這種稅收製度的不合理、憤慨以及對未來的期望。
  北山淳皺緊眉頭,眼神有些疑惑,顯然並不知道這件事。
  蟲蟲一愣,繼而恍然大悟。
  白沉香一直分析說北山王收稅到仙道是為了籌措軍費,現在看來是他的大臣私下斂財,他本人並不知情。難怪呢,北山淳雖然看來古怪異常,卻並不像個唯利是圖、目光短淺的人。但是他的官史居然敢瞞著他收稅,動搖國之大體,他實在是很失職。
  「這件事本王會徹查的。」他說話的聲音輕飄飄的動人,但蟲蟲隻感到了強烈的殺意,有點後悔告訴他這事。
  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人雖然該死,但和北山淳眼中的冰冷相比,為什麽讓人覺得那些貪官很可憐呢?這些白癡,為了金錢,違背了他們這麽可怕的王,後果隻怕是他們承受不起的。
  「對仙道各派的叨擾,本王也自會派人解釋。」他繼續說,眼神向門外瞄了下。
  這個人是控製狂,從他對待族人和官吏的行為上就看得出來。花四海走開良久,北山淳無法知道花四海是否在做他控製不了的事,因而坐立不安。
  蟲蟲本想立即叫回花四海,但她忽然想讓北山淳難受,於是東拉西扯道:「那北山殿下,可不可以賜給我一個免稅令牌什麽的,下回再有人冒王命欺侮人,我們也好有個抵擋。」
  北山淳平靜的一笑:「這回已經是本王律下不嚴,放心,不會再有下次了。」他笑得淡雅,但殺意越發濃烈,似乎整個房間都被寒意籠罩。
  「可見為人王者高處不勝寒。」蟲蟲強忍著要跑開的衝動,一語雙關地道:「永遠有事情不在你的掌握之中,永遠會有人做出你預料不到的事情。」
  「是啊是啊。」北山淳微笑著眯起眼睛,也一語雙關的道,「閉塞視聽是為人王者之大忌,可惜本王隻盯著天下六道,倒沒注意身邊了。幸好蟲姑娘提醒,這可要記上一功。」說著站起了身。
  蟲蟲知道他要離開,心裏默叫了一聲花四海。
  隻見門邊黑影一閃,花四海立即出現,「北山殿下要走了?」他問,聲音冷卻沉著,似乎是散步歸來般閑適自然。
  北山淳點了點頭,「本處雖為本王的屬地,但畢竟是兩位貴客所居,倒是我打擾了。告辭告辭,有什麽不便之處,支會冰冰一聲就成。」說著點頭致禮,匆匆離開了。
  花四海低頭看看蟲蟲,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中有著溫暖的詢問。
  「沒事。」蟲蟲搖頭,「不過這個人可怕,你要小心。」她依偎在他懷裏,心裏隱藏的不安漸漸浮出水麵。
  論武力,也許十洲三島沒有人是花四海的對手,但他隻是冷酷無情而已,為人卻光明磊落,若論起陰險和殘忍,他卻差得遠了。
  不開玩笑地說,在這個很危險的世界,他需要她的保護。
  「還要尋找天門派的秘寶嗎?」花四海低聲問。
  一瞬間,蟲蟲猶豫了。
  她想快離開北山王宮,因為北山淳讓她害怕。她來了這個世界那麽久,從沒有那麽怕過一個人。他不動聲色的站在那兒,語調輕柔的說話,但就是讓人渾身發寒。想來想去,是他的無情讓人不寒而栗。
  還有什麽比一個喜歡控製而且徹底無情的人更危險的呢?
  可是,十洲三島和平的希望就在這兒。留下,花四海也許有危險,離開,他們就無法尋找到長久在一起的機會!
  「我來幫你找。放心,他傷不了我,也絕傷不了你!」她沒說話,花四海卻似乎明白她的心意。
  「可是——」
  「沒有可是。」他堅定沉穩,「他雖然監視著我們,畢竟不敢軟禁,我們逛一逛北山王宮又有何難?」
  「你要保證不會受他的傷害。」蟲蟲緊緊抱著他的腰,「你現在是我的私人財產,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有任何損傷。聽到沒有?」
  花四海沒有答話,隻撫了下蟲蟲的頭發,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又驕傲又溫柔的情緒。他若與人為敵,天下間誰能傷害到他?可是懷中的女人這樣緊張,不得不說,他從未感覺這麽舒心過。
  兩人就這麽依偎著私語了一陣,然後決定晚飯後夜探北山王宮。

  3-62 古怪的井
  像一對熱戀的情侶,蟲蟲挽著花四海的手,在傍晚的餘暉中逛了逛北山王宮。結果發現這個地方美如仙境,令人流連忘返。而在仙境的正中央有一個如夢如幻的人工湖,湖中有座世藏寶塔,周圍守衛森嚴,兩位貴客無法入內「參觀」,隻是圍著湖轉了圈。
  「你說這湖中會不會有食人魚?」蟲蟲假裝小聲說話,趁機依偎著花四海道。
  花四海從沒聽過食人魚是什麽東西,但從字麵上理解,大概是比較凶猛的魚類。搖了搖頭道:「水氣中並無凶氣,這是一彎凡水,但湖中有無機關就不知道了。」
  蟲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覺得《始書》很有可能就在這藏寶塔裏,因為轉遍了整個王宮也沒發現什麽可疑的地點。
  「我累了,休息一會兒吧。」她說,並沒有控製聲音,順勢坐在一口水井的井沿上,因為眼睛一直盯著湖對麵的塔,差點掉到井裏,幸好花四海拉著她。
  他明白蟲蟲是要觀察地形,因而配合的站在她身邊,擋住身後的密林,也擋住監視著的視線。不過他不覺得那個藏寶閣能藏著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北山淳是個心思細密的人,最的好、最珍貴的東西一定不會擺在如此顯眼的地方,這番欲蓋彌彰不過是唬唬外人的,隻怕北山淳自己也明白。
  那個天門派的秘寶在哪裏呢?為什麽會流落到北山王宮裏?蟲蟲這樣做是奉了師命,還是純粹是一時起意?仙道和人道是聯盟,如果真是重要的東西,說一聲就是了,用得著偷偷摸摸嗎?
  很多的疑問,可是蟲蟲好像很開心的樣子,他不忍拂她之意。
  他並不知道,蟲蟲的開心不是因為這個所謂的藏寶閣,而是因為可以和他在一起,手挽手的走。至於走的是什麽地方,天堂路還是地獄路,根本不在她考慮之內。
  「這個井好奇怪啊。」蟲蟲抬頭看了看花四海。
  「怎麽?」他有一搭無一搭的說,和蟲蟲一起站在星空下,感覺心底很平靜。
  「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感覺井不應該在這兒似的,怪怪的,好像裏麵有人。」她說著站起來,探進身子看井底。
  井邊濕滑,井台上全是綠色的苔蘚,顯然這口井並不經常有人來。
  蟲蟲小心翼翼地望著一汪深幽的碧水,忽然打了個寒戰,想起很多王宮處死宮女,或者人有遭到暗害時都是扔到井裏。那種井中有人,並且窺伺她的感覺不是因為有——水鬼吧?
  想到這兒,她驚得後退了一步,撞進花四海懷裏。
  花四海感覺出她的情緒變化,一手摟在她肩頭,半側過身子也往井裏看去。隻覺得盈然水汽撲麵而來,似乎沾濕了他的麵頰似的。讓他感覺太陽穴突地一跳,確實有些古怪。
  「沒事的,別怕。不過,天晚了,我們回去吧?」他皺緊眉頭。
  這王宮畢竟是北山淳的地盤,有很多秘密。他自己是不怕,但是帶著蟲蟲,他不得不謹慎小心。
  蟲蟲感覺有點毛毛的,所以這回沒有爭辯,乖乖和花四海離開,心裏想著明天白天再來這口井看看,雖然書這種東西是沾不得水的,但她的感覺一向敏銳,也許這井中有什麽線索也說不定。
  兩人一路回到住處,又聊了一會兒,就各自睡了。因為花四海在身邊,蟲蟲的害怕感覺沒有停留多久,而且有很強的滿足感,所以很快就和周公下棋去了。
  他們兩個雖然住在一個臥房之中,但為了時時提防北山淳,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麽越軌的舉動,平常抱抱雖然多,親親都很少,唯恐幹柴烈火的,一個控製不住就神遊物外,給北山淳動手暗害的機會。
  可是花四海卻久久沒能睡著,腦海中總是回蕩著一股奇怪的聲音,像是水聲,又像是風吹過草葉的沙沙聲,讓他心煩意亂。直到後半夜,才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從來不會這樣的,睡的時候就很沉,進入一片黑暗之中,好像是死亡。但是有一點點危險臨近,他就會立即醒來,立即清醒到隨時可以大戰,絕對沒有過這種昏沉的情況。可是今天,他就奇怪的進入了這種狀態,雖然心裏明白,可就是不能改變。
  他看到一個巨大的花園,但是非常荒敗,有幾個人或死或傷的坐在那兒,但是麵目模糊不清。
  「快走!快走!謹要害你!他要你去做那件事!」一個女人的聲音對他喊。
  誰?那是誰?他的心忽然揪了起來,感覺有根剌從柔嫩的心髒肌肉中往外翻,疼得他冷汗淋漓,卻毫無辦法。他想叫蟲蟲,覺得她可以讓他舒服一點,可是根本發不了聲。
  謹是誰?那個女人又是誰?為什麽他感覺說不出的憤怒,想要毀滅這世上的一切才能平息?
  一著急,眼前的幻像消失了,忽然出現了四海之濱的景像。那是極度的安靜,靜到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看到一朵巨大的傷心花的花蕾遠遠的飄來,在四海之水中成長。似乎有許多年,花開了,花心中包裹著一個圓球,球破,七、八歲樣子的男童出現,茫然的看著四周。
  那是他自己。
  接著,眼前又模糊了,他隻感覺身體內的魔元劇烈的抖動,好像要壓製住什麽東西。那東西與魔元大不相容,可是卻奇異的沒有排斥,隻是因為被壓抑得太久,讓他分辨不出那是什麽。
  這是他的前生嗎?為什麽他會出現在傷心花中。那圓球看樣子是托生之物,也就是說,他的前生死得一定很慘,肉身盡毀,不得不慢慢由魔氣和被魔氣所壓的東西緩慢的凝結起來。
  一瞬間,他忽然不想醒來了,因為他那忘卻的前生,那些失去的記憶,那心中不停催促他打下天道,殺了宣於帝的念頭,也許都在這個怪夢中會出現。
  他想知道。
  在他探尋了多少年未果後,在他放棄了多少年之後,他忽然又想了解那前生的一切了。沒有人願意生活在謎裏,沒有人願意為一個不明白原因的理由而屠殺,特別是他感覺那是他的命運。
  隻是在這個命運裏,有蟲蟲的位置嗎?


  3-63 又是陣?!
  哢!
  一聲脆響輕輕響起,就好像琉璃碎裂的聲音。
  花四海驀然驚醒,所有的幻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危機臨近的感覺,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經都立即戒備起來。
  他本就是和衣而臥,此時翻身而起,回頭見蟲蟲睡得正香,就算萬般不願,也隻好輕輕搖醒她,「噓——別出聲,快穿好衣服。」他低聲吩咐。
  蟲蟲有一個優點,或者是唯一的優點,那就是在關鍵時刻非常清醒,不會拖泥帶水,所以她問也沒問一句,就迅速穿好衣服,握住了花四海的手。
  「別怕,可能是北山淳在耍花樣。」花四海感覺掌中的小手微涼,還有點抖,神色平靜地道:「我小看他了,居然手腳這麽快。」
  「他要殺我們?」蟲蟲訝然。
  就是這個北山淳,下午還和她談論身世,一副內心苦惱、尋找知音的樣子。雖然她不會以為北山淳是天真迷茫的人,但他變臉也太快了點吧!
  花四海冷然一笑,「有本王在,由不得他。」說著把蟲蟲攏到自己身後,一掌拍飛厚實的雕花木門,凜然霸道,絲毫沒有示弱之意,穩穩地抬步走到門邊。
  門外,一如平常般的寂靜,但四周似乎總有些不可辨的亮光,好像有什麽在暗夜中閃動。
  「原來是個陣法!」花四海輕喃,「北山淳,你就不敢麵對麵的與本王一戰嗎?」
  又是陣法!蟲蟲躲在花四海身後偷看,心中滿是無奈。以前在茱萸鎮已經這樣被困過一回了,現在又來?!不過也難怪別人,大魔頭的實力強大到如此地步,別人不用陣,又怎麽拿得下他?可是用了陣就可以嗎?
  「戰,也可智取,並非隻能力敵。」一個聲音從不遠處的花木叢中傳來,接著一個人影慢慢出現,身上一襲白衣,走得近了,北山王絕美的臉上微掛著一絲笑意,宛如畫中人,舉止優雅雍容。
  「無所謂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花四海的身體站得筆直,冷冷的。
  「倒不知道魔王殿下會卜卦?」北山淳笑得溫暖,可眼神中殺機四伏,「那麽結果如何呢?」
  「你輸。」兩個字,說得平淡,甚至沒有語氣,可是卻那麽篤定,不容人有一絲懷疑。
  北山淳依然微笑,內心卻怒火熊熊。他自視甚高,一直想領導被五道看不起的人道主宰十洲三島,覺得自己是人間絕頂的人物,最受不了花四海那種驕傲冷漠、視天下於無物的樣子。偏偏花四海的這種驕傲不是流於表麵,而是從骨子中散發出來的,讓他總是有些自慚形穢之感。
  他討厭這種感覺,所以對花四海起了必殺之心。假如說開始時的殺意還是為整個十洲三島的局勢考慮,那麽現在已經摻雜了私怨在其中。
  「這是什麽陣?」蟲蟲輕輕一拉花四海的衣袖。
  「滅絕。」
  滅絕?不是滅絕師太創的陣吧?話說這陣的名字這麽煞,是否真的厲害到滅絕人性?蟲蟲仰頭看了看花四海,兩人心靈相通,花四海微一點頭表示回答。
  「不愧是魔王殿下,自己手下的功夫路數盡皆了然於胸。」北山淳讚揚,但臉上全是輕蔑,「近日本王收留了一名風塵異士,她本就是魔道中人,還是重要的人物呢。可惜魔王殿下無情,逐她出了魔道。你說巧不巧,你們掉進我的花園的當天下午,她就投誠到了我北山旗下。」說著,略一側頭。
  他的身後本來什麽都沒有,但隨著他的話音一落,眨眼間多出一條人影來,好像一直是潛伏在他體內的,此時被釋放了出來。
  適應了黑暗的蟲蟲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高而苗條的身材、美麗的容貌、及腰的長發披散著、飽滿的額頭以珠翠圍繞,正是久違的鳳凰。
  鳳凰被逐出魔道的事,蟲蟲並不知道,所以一時之間非常吃驚。花四海倒是很平靜,幾乎是麵無表情,完全無視鳳凰的存在,那種無愛也無恨的神情更是傷人。
  鳳凰本有幾分情怯,此時見到花四海的臉色,不由得又羞又憤,按捺著心虛和惱怒,死死瞪著花四海和蟲蟲,見蟲蟲的手緊緊抓住花四海的衣袖,而花四海一副細心嗬護的樣子,滿腔的愛變成了徹骨的恨。
  其實北山王和魔王所說的話並非是全部事實,當時她偷襲姚蟲蟲未果,居無定所,北山王的人找到她,意圖招安。她一直猶豫,不願意背叛魔王到底,但前幾天北山王派人來說王宮中有她熟識的貴客。她好奇之下前來,正看到魔王和姚蟲蟲的恩愛場景。
  之前,她已經注意到了北山王暗中調動部屬集結在王宮附近的行為,如此一來,她終於明白北山王是要對付魔王,也明白北山王是要借她之力。
  她掙紮過,但心中的執念最終占了上風——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她寧願殺了魔王,自己陪他赴死,也絕不讓姚蟲蟲那四女人風流快活!
  「我說大魔王。」幾秒危險的靜默後,蟲蟲終於開口說話,「你不理會那個女人是對的,她的愛太自私,相愛不成就是仇敵,真是不成熟的感情。不過你現在還有機會,你一掌拍死我,她一定立即反了北山殿下,到時候你就可以『力敵』了。」她吐了吐舌頭。
  「有本王在,誰動得了你。」花四海仍然麵無表情,「全天下的人都死了,本王也不會動你一指。」
  賓果!答對了!她要的就是著句足可以打擊到鳳凰的話,無論她在布陣方麵多麽強,隻要攪得她心緒變了,他們就有機會。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陣法。這話,是誰和她說的?而且,大魔頭這話說得真甜哪!
  抬頭一看,果然見鳳凰的臉色比北山淳的袍子還要白,本來美麗的臉卻變得猙獰。
  「蟲姑娘好聰明,會用攻心之計。」北山淳暖煦煦的聲音響起,「本王最喜歡聰明的姑娘,不如我改日找人去天門派提親,娶你做了北山王妃如何?反正本王還沒正式的王妃呢,並不委屈你做側妃,蟲姑娘這樣的人怎麽能給人做側室呢?」
  話音未落,蟲蟲隻感覺花四海的身子一僵,似乎有怒氣要發作,連忙握住他手,「謝謝北山殿下抬愛了,可惜我的心讓魔王大人拿走了,他隻要不還我,我就隻愛他一個,就算是活龍轉世,我看都不看一眼。」
  切,北山淳會反攻心計?可惜比不上她情比金堅,肢體語言勝於一切。想到這兒,她忽然從花四海身後走出來,攀著他的脖子,在他堅毅的唇角用力一溫,發出好大「吧噠」的聲音。
  「工作需要,革命需要,可不是我在這生死關頭還色你。」她肚子裏道著歉,眼神瞄了一下敵方二人。鳳凰自不必說,看起來像是被打擊得要死去了,北山王滿臉通紅,眼神都不知道往哪裏飄。
  呀?這是什麽路數?難道這個城府很深的、讓人不寒而栗的笑麵虎怕看人家親熱?這是心理障礙還是精神發育不健全,話說他也是有很多女侍的人,為什麽怕這個?
  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以前她看過一個電影,其中有個人叫永遠不死,怎麽也死不了,結果卻被男女間肉麻的話惡心死了,也許北山淳也是如此。
  想到這兒,她因為工作和革命的雙重需要,又親了花四海一下,再一下,再再一下……眼角餘光掃向北山淳,見他根本轉過了身,連忙放棄這甜蜜的工作,「大魔頭,快上!」
  哪知道花四海沒動,也沒有低頭看她,隻輕輕地道:「笨丫頭,他們在陣外,我們已經被困了。」
  啊?!原來這樣。怪不得周圍閃閃發光,是結界壁發出的光芒啊!
  鳳凰大笑道:「果然是我的王啊,連我這小小的伎倆也瞞不過您。我隻當您不會注意到我的修煉,卻原來什麽也逃不過您的眼睛。」
  「什麽你的王,明明是我的魔頭。」蟲蟲回嘴道,「你們兩個小人,就會躲在結界外麵逞威風,有本事進來見個真章。北山殿下,本來我瞧你長得那麽好看,以為你至少會保持一點王者風度,雖然我的魔頭是你的對手,可此時兩道還未交惡,你又以好客的姿勢收留了我們,怎麽可以半夜偷襲,不宣而戰?這簡直就是陰險、兩麵三刀、不配你王者的地位。」
  北山淳回轉過身,略怒道:「魔道生事,危害天下蒼生,倘若魔王伏誅,天下大定,我使用什麽手段又有何幹?」
  他說得慷慨激昂,似乎是說為了百姓,任世人唾罵也沒關係。可蟲蟲卻聽出了他話中之意,原來他是要殺花四海而後快,她怎麽能允許?!
  「那現在怎麽辦?打又不打,殺又不殺,難道想困死咱們?」她是問花四海,眼睛卻望著北山淳,想看他還有什麽破綻,不過隻見他豐神如玉,堪稱完美,哪有機會讓她可乘。
  花四海長眉一軒,「此處風景不錯,有結界在外守衛,就安心呆在這兒吧。我道是什麽凶險的陣式,今天看來也不過如此。」
  「可是你把門都打壞了。」蟲蟲歎了口氣,「不過算啦,我是能和男人同甘共苦的女人,不像某些女人,把自己的占有欲當成愛情。沒有門,就當是喜歡吹風好了。要不,大魔頭,你把屋頂也打個洞,咱們睡覺時可以看星星。」
  她不過是說說,哪料到花四海立即一抬手,須變閣最好的一間客房的屋頂瞬間消失,灰石泥沙俱落在北山王和鳳凰所站之地。但並沒有打到他們,隻是碰到了結界壁,落在地上,掀起一陣塵土。
  北山淳對這突然襲擊根本不反應,安之若素,那份定力真是上佳,著實令人佩服。一邊的鳳凰卻是嚇了一跳,明知道碎石打不到她,卻驚叫一聲,跳到一邊去,非常狼狽。
  「我的王,您隻知道這個陣法,可知道它為什麽叫滅絕嗎?」她凶狠地說,但眼睛卻不敢直視花四海,隻是瞪著偎在花四海懷中的蟲蟲,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蟲蟲早死了一百次了。
  「說起來,此陣也沒什麽特殊,隻是外圍由我尋覓多年而得的八隻天角木犀鎮住,如封似閉,沒有半點縫隙,隨著日出日落,還能把陰陽二氣聚攏其中,漸漸形成天下絕殺之氣,之後陣中所有的東西都會被融為飛灰,百年之內寸草不生。」鳳凰繼續說,「魔王殿下雖然修為高超,天下第一,可是卻無法抵禦這自然之力,不出三日,你們會——」
  「我們會融合在一起,他中有我,我中有他,再也不分開。」蟲蟲接口道,表現得毫不在乎。
  剛才她以為是要開打,所以故意激怒鳳凰,現在雖然知道兩人是被困,這是一場消耗戰,但仍然忍不住想氣死這個得不到魔王之愛就變節的女人。
  回想一下在無窮山,花四海就是力抗自然之力,當日受了重傷,絕不能讓他再來一次了。如今鳳凰已經瘋了心智,說出的話恐怕不是嚇唬他們,所以一定要盡快想個好辦法離開才行。
  「果然情比金堅,隻是不知道金子化成金粉會如何?」北山淳冷笑,轉身施施然離開,頭也不回,修長的白色身影漸漸融於黑暗。
  這幾天他表麵上按兵不動,實際上早就把精銳部隊調到了王宮附近,然後布下了鳳凰這招棋。鳳凰這個女人精研陣法,隻可惜花四海手下強手太多,她又駐守修羅微芒,很少施展。他打算著讓鳳凰先困住花四海,萬一花四海破陣而出,也必定耗費了不少精力,他再與之對戰,再加上他精銳部隊的幫助,定可勝利。
  他並不怕花四海,但還能清醒地認識到兩人之間的差距,不會輕敵。
  「此陣能困魔王多久?」他問跟過來的鳳凰,見他眉目間全是落寞和痛楚,還有幾分不甘,不禁有點可憐她。
  「如果沒有人拔掉天角木犀的話,陣不會從內而破,就算王——他有毀天滅地的能力也是一樣。」
  「放心,置放天角木犀的沒人能看得到。」北山淳胸有成竹。
  鳳凰點了點頭,心事重重的,「那就好,除非——」
  北山淳停下腳步,眼神中露出置疑之色。但鳳凰搖了搖頭,把心中人的名字重又埋在心底。北山淳見她不願意說,也不繼續追問。
  還能有誰會來呢?魔王和蟲蟲是從死海海底冒出來的,他們失陷在此處的消息根本不可能傳出去。

  3-64 消息傳出去了
  可是這消息就是傳出去了,三天後,魔軍逼近北山王宮。
  鳳凰有點坐不住了。
  她很怕西貝會來,因為在這世上,她唯一虧欠的人就是西貝,而且他一來,她的陣有可能保不住。她、西貝和魔王三人從小在一起長大,魔王性格冷漠,很小的時候就不苟言笑。她雖然從小就愛他,卻不敢接近他,隻遠遠的崇拜著、仰望著、愛慕著。
  相反,她和西貝很親近,相處起來就像親兄妹。每回,她研完了什麽新陣法就會興奮的和他聊起,所以每一個陣的特點和破解之法,西貝都知道。別人破不了她的陣,西貝卻能。
  如果他真的來,她無法麵對他,也保不住這個陣。
  不過幸好,北山王的前哨暗探傳來消息說,魔軍的首領是馬小甲,鳳凰的一顆心才算落地,但同時也有些奇怪,西貝為什麽不來呢?如果知道魔王失陷的消息,他為什麽不來解救?
  但她從內心深處不願意多想此事,隻一廂情願的認為西貝是要駐守修羅微芒,因而派了馬小甲前來。
  更奇怪的是,天門派白沉香率旗下六名弟子先一步來求見北山王了,說是聽說他的七弟子誤闖北山王宮,令天一是來向北山王賠罪,二是要領回這劣徒好好教訓。
  北山淳自認為困住蟲蟲和花四海之事絕不會被外人得知,因此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一時之間騎虎難下,隻好咬牙堅稱,天門派的小劍仙並沒有來訪北山王宮。
  對付魔道還好辦,就算撕破臉也不過是提前掀起六道之間的爭端,可天門派是仙道之首,與人道畢竟是聯盟,不能為了一點小事產生芥蒂,影響六道之間的均勢,所以他隻好借著白沉香沒有證據而抵賴到底。
  但是,這消息是怎麽傳出去的?!
  他經常站在滅絕陣外觀察,見花四海在陣內結上了另一層防護結界,保證他和姚蟲蟲沒有受到滅絕陣中絕殺之氣的傷害。但此陣確實非常厲害,因為除了那間被保護的、屋頂消失的房間附近,陣內所有的生物都已經死亡,花草枯萎、鳥獸魚蟲失命,陣中全是死氣與烈氣,過幾天,隻怕動植物就成灰了。
  陣中的二人倒是很能苦中作樂,他每回來,都會看到姚蟲蟲說說笑笑的,有時候不知為了什麽還能笑得前仰後合,似乎非常開心。而花四海雖然不經常答話,但總會有些肢體反應以證明他在聽,或者說在欣賞自己女人的活潑愛鬧。
  為什麽他們可以麵對死亡還保持平靜?雖然魔王強大,但三天來,那個防護結界明顯已經衰弱了下來,範圍也在減小,這說明不出幾日,花四海的魔功就頂不住陰陽二氣形成的自然之力了,可他為什麽看來一點也不焦急,也沒有任何自救的舉動?他是絕望還是胸有成竹?
  還有,被圍的消息不是花四海傳出去的吧?他魔力無邊,也許有什麽千裏傳音之法。之前他考慮過這種可能,但就在王宮外圍的地麵之下,埋有當年六道大戰後,天道留下的無數鎮元金釘。
  那些金釘雖然肉眼不可見,但釘上的法力卻在王宮之外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法力之網,縱橫交錯,阻隔著宮內宮外的聯絡,任何信息都必須通過最通常的方式送進送出。如果被困的消息是花四海傳出的,他是怎麽做到的?
  「北山殿下,我的人來了麽?」正苦惱她想著,突然聽到花四海冷冷的聲音傳來。
  即被發現,他幹脆大方現身,「已經快了,但不知魔王殿下還能堅持那麽久嗎?滅絕陣真是厲害,雖然殺人速度稍嫌緩慢,可卻是萬物難逃,就算是魔王殿下也一樣。」
  「急什麽?能否支持得過去,三日之內必有結果。」花四海仍然不帶半分情緒,隻是一伸手擋回了一顆要探出的頭。某蟲聽說敵人來挑釁,忍不住想要鑽出來看看熱鬧。
  目前的情況多緊張,她不是不明白,但既然花四海不動聲色,她也要配合演好一出戲才行。北山淳說過,戰,並非要力敵,也可鬥智。在她看來,戰也並非隻是鬥實力,公關和迷惑工作也是戰的一部分。
  「我隻好奇一件事,魔王殿下是怎麽通知的你的人呢?不是本王誇口,若不是通過王宮的出入口,一隻蚊子都不要想飛出去。」北山淳道,「不知魔王殿下肯否直言相告?」
  「這有何難?」花四海從房間內走到門邊,看到他的防護結界已經追到了台階處,略一皺眉,「本王早就注意到王宮周圍的縱橫之網,但此網西強東弱,東邊角門外三丈便無阻隔。憑本王之臂力,扔出一枚石子綽綽有餘,並不需要法力。沒有法力,此網也不會有反應。」
  話到此,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了。北山淳立即明白,花四海是以特殊的手法把法力和要傳遞的消息疑結於石子之內,將其丟出網外,然後他的人就會明白他的處境,接到他的命令。
  這魔頭的心思其實很縝密,平時萬事漠不關心的模樣隻是他懶得去布置和籌劃。而且他現在雖然說得輕鬆,但要做到他所說的事,也必須他這樣的法力才行。
  不過通過這件事,他也看清了這魔頭對姚蟲蟲的愛之深。因為這魔頭不僅招來了魔軍來協助自己脫困,一定還著人通知了天門派,不為別的,隻為給姚蟲蟲多一層的保護。有白沉香在,誰敢輕易動姚蟲蟲呢?就算他有點閃失,白沉香也會死保自己的弟子。
  哈哈,看來這魔頭把姚蟲蟲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啊!這麽說的話,隻要製住了姚蟲蟲,就抓到了花四海的軟肋。
  「是我疏忽了, 或者是魔王殿下實在高明!」他微笑,「沒想到本王和魔王殿下的第一戰拚的是耐心和時間,看看是此陣先化了你們,讓我不戰而勝呢?還是你耗到援兵來救,讓我們大打一場。但,本王會拖住白沉香,阻退魔軍。他們找不到你,又如何解救?你最好耗得久一點,太早死了,也配不上我的謀劃了。」
  「不勞北山殿下費心。」花四海又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防護結界的邊緣,「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那一套,本王也會。魔軍雖然未到,但北山殿下又怎麽知道解陣之人不在這裏呢?」
  北山淳大吃一驚,臉色微變。
  花四海不是會耍詐的人,他既然這麽說,就說明已經有人潛進北山王宮了。想殺掉花四海和知情的姚蟲蟲,他不能把事情鬧得過大,而且他也沒有把握,而利用鳳凰的陣困死此二人是最好的辦法。假如此計不成,雖然他沒損失,但此事就瞞不住了,很難善後。
  才想到這兒,就感覺眼前景物恍惚,他心念急轉,向後閃出十餘丈。
  這是陣破的標誌,看來他和花四海對決的一陣不可避免。

  3-65 上上之人
  「北山淳,接本王一招!」瞬間,滅絕陣破,但花四海並沒有撤掉防護結界,隻是自己破界而出。
  他左手一揮,銀光閃現中,鎖麟龍憑空出現左手中,宛如一條被囚困很久的蛟龍,按捺不住欲遨遊九天的興奮,對著北山淳的方向疾掠過去。
  北山淳早在破界之初就已經做出了反應,而花四海還要分神維持防護結界,以保護蟲蟲不受傷害,這一擊未盡全力,所以北山淳才得以躲開,但他身邊假山卻轟然倒塌,周圍花木均成齏粉,四散飛揚。
  這一攻的威勢令北山淳駭然,可他是人道之王,如何能退?
  「窮奇!」他大喝一聲,指掌結著法印。
  眨眼間,平地刮起一股強力旋風,帶著濃烈的腥氣,一頭異獸出現在北山淳身後的半空中,外形就像一頭巨牛,卻長著一身刺蝟似的毛,出現在半空後仰天嚎叫,聲音就像是凶猛的獒犬,震得在結界中的蟲蟲都耳鼓發疼,更不用說整個北山王宮盡皆震動。
  身為人道中人,當然不會有其他五道的修為法力,可是北山淳既然能管理十洲三島,率領凡人和其他六道抗衡,沒有點異能,或者不擁有什麽神器神物是不可能的,不過他養了這種以人為食的召喚神獸還是大出他人的意外。
  這神獸的樣子如此威猛巨大,是以多少人喂養才修煉成的呢?! 而隨著北山淳單掌一揮,這個叫窮奇的東西從半空中居高臨下,猛撲向花四海。
  花四海略抬著頭,穩穩地站著不動,鎖麟龍就握在他手中,等窮奇躍到了無法再近的距離時才再度揮起,這法寶發出燦銀光芒,宛若遊龍般昂首攻向北山淳的神獸。同時,弧形短而殺意濃的冰魔刀氣也自他右手而出,直劈北山淳。
  這一切隻是瞬息之間,但北山淳見機很快,從腰間抽出了一柄長劍,蕩出一團紫色劍光,擋在自己身前,勉強抵擋住花四海的冰魔刀氣。
  可是他雖然聰明機智,身有異能,還訓養有異獸,算得上十洲三島一等一的高手,卻怎麽是花四海的對手?
  隻聽「啪」的一聲巨響,銀光隻被略阻了一眨眼的功夫就突破紫光,北山淳長劍崩斷,胸前門戶都籠罩在冰魔刀的光芒之下。
  北山淳閉上眼睛,心中長歎一聲。終究,要死在這個魔頭手中,他甚至沒有過到三招,竟慘敗如斯。
  他當然知道花四海是十洲三島第一高手,大概除了隱居不出的天道之天帝宣於謹,沒有人可以單獨與之為敵,但兩人從未交過手,他之前又困了花四海三天,這魔頭為了保護自己和心愛的女人不受陣中絕殺之氣的傷害,耗費了不少功力。
  這些提前做的功夫,令他以為能與花四海一戰,哪想到他錯估了形勢。而他是一道之王,王做錯了事的結果就是死,因為那是對所有臣民的承諾,是為人王者的責任,所有人都能投降,唯獨他不能。
  隻是他不甘心哪,因為這不是真正的戰,隻不過三招,他就敗成個死局!
  然而,想像中的刀鋒並沒有穿透自己的身體,訝然睜眼一看,滿目落英繽紛,好似一場花雨從天而降。
  因為他的敗落,窮奇消失了;對麵,花四海筆直地站著,手握冰魔刀指著他的方向,卻沒有動手,隻皺著眉道:「西貝,為何?」
  北山淳一轉身,沒想到自己身後還有人隱藏。
  為什麽,為了扭轉人道先天的劣勢,他訓練神獸、尋找神器,今天卻發現他在宮中,原來是坐井觀天,真正的高手來襲時,他竟然沒有還手之力,連潛伏之人都發現不了。
  人道,真的這樣不堪一擊嗎?
  遠處一片沒有被毀的花樹叢中,有一人施施然走出來,微卷的散發鬆鬆綁在腦後,身著顏色素雅卻又繡著繁複花朵的長袍,手中握著一隻花,臉上笑著,眼神卻複雜,似有一絲隱痛似的。
  「王,何必這麽直接?」在外人麵前,他還是一樣這樣稱呼小花,可是北山淳算是外人嗎?
  「為何?」隻有兩個字扔過來,卻帶著不容拒絕的詢問之意。
  「蟲姑娘,可好?」西貝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花四海,望著結界內緊張觀戰的蟲蟲。
  雖然沒有北山淳那樣絕美年輕的麵孔,優雅的舉止似乎也差些,但他舉手投足中的隨意、尊貴,他的溫柔、他從心底而發的善意,都使這本該你死我活的夜變得不同,似乎那些被劍風刀氣殺死的花草都要活過來似的。
  「死狐狸,我沒事。」語言雖然不太友好,語氣卻有著見到好友般的開心。
  西貝伸出手,似乎要撫摸遠在幾丈開外的蟲蟲的臉,但卻停在半空,無奈地笑笑。目光掠過花四海似乎冒著黑色火焰的眼睛,終於知道是無法忽略他的問話的。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殺了我的皇兄是吧?我雖然修魔,人性還想保留一點,希望王您能夠禦準。」
  此話一出,其他三人全愣住了。
  蟲蟲驚得張開嘴,像一條咬了鉤的小魚;花四海的刀雖然還指著北山淳,刀氣卻弱了;北山淳更是驚訝。他是有個弟弟,可是自從多年前一別,他們就再未見過,當時他才十八歲,弟弟還隻是個十四歲少年,難道眼前這個看來三十歲上下的男人就是北山王族除他之外的另一個?!
  「說說。」花四海又說,還是簡潔的兩個字。
  「難道我會隨便認哥哥?」西北袍袖一擾,那條當做武器的花立即隱沒不見,「我本是上代北山王之幼子,名叫北山意,隻是我早就自願脫離北山王族,入了魔道。」
  「你現在是北山意還是西貝柳絲?」花四海麵無表情的說,但心裏卻一絲小小的不安。
  西貝,他唯一的朋友。
  可西貝的話讓他安了心,「北山意死在他十四歲那年,現在站在這兒的是我西貝大官人。」她的唇角邊掛著微笑,一絲苦澀若有若無的,「記得當年嗎?我們第一次見麵——」
  花四海沒有回話,腦海中卻出現了一些久違的記憶。
  白石山上,一個衣著華貴的男孩好奇的望著一個光著身子在石上靜坐的男孩。
  「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我沒有。」
  「我送給你一身吧,這樣會被人笑話。」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因為我決定做你的朋友,朋友不穿衣服,我當然也會被笑。放心,我從家裏出來時帶了很多錢,我們兩個人花好了。唉,你別走啊。」
  「別跟著我。」
  「你多大?」
  「再跟著我,我打你。」
  「我七歲,看你好像也是七歲,原來我們一樣大。」
  「——」
  「我叫——西貝柳絲,你呢?」
  「花四海。」
  「你是哪道的人?」
  「魔。」
  「那我也入魔吧。隻要你不打我家裏的人,我就不會背叛你。我多好個人哪!」
  「想起來了嗎?」西貝站在北山淳和花四海的中間,「我沒有違背誓言,但我有我的為難。無論他做過什麽,我不能讓你殺了他。」
  「你入了魔道?」花四海還沒有答話,北山淳忽然厲聲問,「你居然幫道魔道攻擊人道嗎?看來是你破了這陣,救出這魔頭。知道嗎?再過幾天他就會被陣困死,十洲三島就不會再起殺戮,你這樣做,有何麵目見北山一族的祖先?」
  「切,別說得好聽了。西貝不是差點被你殺了嗎?既然如此,別再提什麽天下和平了,他是他,你是你,倒是他對你以德報怨,救了你一命。西貝啊,沒想到你是上上之人。」

  3-66 蟲蟲是獵物
  轟隆一聲響。
  幾個人都不禁抬頭望向天空。
  兩道敵對不可避免,北山淳打算先下手為強,暗害花四海,而且他也這麽做了。依照花四海往常的脾氣,是必殺北山淳的。可是現在既知道北山淳是西貝的哥哥,他如何能當著西貝的麵動手?
  三個男人心中各自打著算盤,隻有蟲蟲注意到了這奇怪的天象。
  雖然天色已近黃昏,但卻晴朗得很,怎麽會突然打起雷來?雖然旱雷也是一種自然現象,但蟲蟲還是覺得這情況有些異常,因為半空中不止有雷聲滾過,雲朵也翻湧著,好像噴水池中的噴泉,又像是煮開了鍋的水,還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響。
  「快看,那是什麽?」眼看一朵雲迅速變成了灰色,從半空中飄落下來,蟲蟲驚叫道。
  三個男人這才注意到這些「末枝小節」,一起抬頭,就見灰雲像是被什麽推動一樣,從天空中極快的降下,臨近地麵的時候,忽然分解成無數密密麻麻的「雨滴」,直落到地麵上,發出啪啪的脆響。
  「不是下雨,是冰雹!」蟲蟲重新判斷。
  「天道的草木兵!」花四海糾正她。
  隨著他的話聲,滾落在地上的「冰雹」紛紛冒出白煙,瞬間就織出了一層煙幕,當煙幕淡去,蟲蟲愕然發現須變閣四周站滿了身著堅硬藤甲的士兵。他們麵無表情,手上的兵器閃閃發光。
  「原來是下兵馬俑。」蟲蟲很無厘頭地喊了一句。
  花四海不明白兵馬俑是什麽東西,也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知道這東西是天道的草木兵,電光火石間,隻隨手解開防護結界,一伸手把蟲蟲吸到自己身邊。
  蟲蟲沒有提防,嚇得大叫,幸好下一刻落到一個堅實的懷抱中,補償了一下她脆弱心靈所遭受的創傷。
  「天道怎麽出現了?他們來摻和什麽?」西貝皺起了修長的眉,非常驚訝。
  自上次六道大戰之後,天道避居天界,斷絕了一切與十洲三島之聯係。沒有人知道去往天界的通路在哪裏,所以花四海才會追蹤了這麽多年的迷蹤地,才會在無窮山蓋通天塔,因為那是已知的、唯一通往天界之路。也所以,在失敗後,他不得不攪起十洲三島的戰勢,以逼天道出手。
  可是十洲三島還沒有大亂,天道就沉不住氣了嗎?草木兵又是什麽玩意兒,為什麽小花會衝口叫出?
  回答他的是「咚」的一聲,不知哪裏傳來的鼓聲響了。
  那些草木兵像是聽到了命令一樣,齊刷刷行動了,從四麵八方向攻了過來。奇怪的是,它們不攻擊北山淳,隻是針對其他三人。
  北山淳也不知道天道怎麽會突然現身,但是他心思轉得快,看到草木兵不攻擊他,就知道天道是與人道、仙道仍然是盟友,因此再不理會這裏的事,轉身速速離開。
  這些草木兵是阻止不了花四海的,和這魔頭交過一次手,他就什麽都明白了。但草木兵無知無覺,是高明的法術幻化,能拖住花四海的腳步,他要趁這個機會調集人道的精銳之師,並且說服白沉香聯手抗擊魔道魔王。
  天道的人雖然還沒有露麵,但這些草木兵的出現表明了天道的態度。既然天道決定與人道、仙道聯手,那麽就算花四海強大到可以毀天天地,他們也還是有勝算。
  多年之前,六道大戰中的兩大陣營,不就是天、仙、人勝利了嗎?至於他的弟弟,他既入了魔,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想到這兒,心中忽然有些很陌生的悸動,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西貝,見他擋在姚蟲蟲麵前,連武器也沒拿出來,隻抱著手臂站在那兒觀戰,麵容嫻雅,舉止雍容,確有北山王族之風。
  這就是他的弟弟,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是唯一血脈相連之人,雖然多年未見,但一見之下,那親切感幾乎是瞬間到來,這就是血濃於水嗎?可是,當他們為敵時,他忍得下心殺他嗎?
  想到這裏,他有一絲猶豫,可是他不願意自己這樣,於是咬牙毅然離開,完全不管身後發生的事。
  而對於花四海來說,這場戰鬥不難,可是太麻煩,他一向最怕麻煩,遇到麻煩事總是很難解決,現在這些草木兵像蝗蟲一樣,他被糾纏得暫時脫不了身。
  「王,要我幫忙嗎?」西貝輕笑一聲,看花四海站在那裏,麵無表情的揮動手中之刀,那些草木兵真的如同被收割的草木一樣,一排排倒下。
  這些法術幻化的東西怎麽能是魔王的對手,但它們勝在沒有知覺,而且數量極多,就算變成了斷肢殘骸,又會立即恢複。一個草木兵被刀氣砍成千段,散落在地上,但它很快就變成十個新的草木兵,繼續攻擊。就這樣過了半柱香時間,他們邊打邊走,都到了藏寶樓附近,草木兵不但沒有殺光,反而越來越多了。
  「老實站著別動。」花四海簡單回答,心中有些煩躁。
  這些草木兵雖然不強大,但非常凶猛,蟲蟲得有人護著,以免萬一有個閃失。他知道北山淳定是調集軍隊去了,他並不怕,可是不想在這兒耗時間了。
  白沉香這個笨蛋,為什麽還沒有找到這裏來?
  「你不如把它凍住,然後擊碎,那它們就不會再複原了吧?」蟲蟲在一邊看得焦急,觀察了半天後,不由得以一名天門派低級弟子的身份給強大到無敵的魔王來支招。
  說到這兒,又想起自己的劍和神獸,拉著西貝的衣袖問:「我的卻邪雙劍和神獸呢?都丟在你家了。」
  「放心,已經全交給令師了。」西貝一笑,「要沒有這些信物,白道兄怎麽會輕易相信我的話,知道你被關在北山王宮呢?」
  「聰明哦。」蟲蟲聽說卻邪劍和阿鬥、萬事知沒事,心情大好,對著花四海叫道:「大魔頭,你也放聰明點啊,試試我說的招數。從物理學角度上講,改變內部結構是最好的辦法。」
  花四海「哼」了一聲,對蟲蟲說出奇怪的詞已經習以為常,但他很不喜歡蟲蟲誇獎別的男人,不過還是依照蟲蟲之言,以鎖麟龍帶起冰氣,把草木兵凍成形態各異的冰柱,等冰魔刀氣過,那些草木兵果然粉碎,再沒有聚起。
  他心中暢快,不由長嘯一聲,左手鎖麟龍,右手冰魔刀,片刻間就間草木兵盡數消滅。
  「旁觀者清,這話是有道理的。」西貝敲著下巴,「小花最怕麻煩,一遇到這種事總是犯傻,用蠻力。」
  西貝說得大聲,花四海猛瞪了過來,他卻並不害怕,蟲大花癡更是隻覺得花四海這樣也帥、那樣也迷人,連忙用手捂著嘴,提防口水流下來。
  再細看,見花四海雖然不見疲意,但做了這番有氧運動,額頭上也出了一層細汗,蟲蟲立即效仿二十四孝女友,掏出一塊絹帕,向他跑了過去。
  她滿心歡喜,西貝破了這個陣,讓她感到陽光都溫暖了似的,根本沒注意到身後有一塊草木兵的殘骸並沒有化成粉末,此刻正迅速複原,向她撲了來。
  「別過來!」花四海和西貝同聲喊道。
  她聽到了,可是沒反應過來,反而傻傻地站在了當地。
  她看到花四海從來沉靜的眼睛變得驚慌而緊張,向她躍了過來,可是他還沒有到,蟲蟲就感到身後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
  她飛了出去,不偏不倚落在了那口奇怪的井上,然後直接落水。
  花四海飛身搶到,欲跳到水中救她,但他的雙腳卻落在了堅實的地麵上。
  那口井憑空消失了,似乎一隻不懷好意的巨獸,張著巨口就等著獵物,一旦有東西入口,它立即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而蟲蟲,就是這個獵物。

  3-67 得來全不費功夫
  不知道這算是哪種類型的黴運,她為什麽總是會往下掉?
  來到這個世界就是掉崖穿越,然後是掉進死海海底,現在連井底也要來一回。
  她以為自己會溺死,因為那口怪井的井口很窄,而且她掉落的一瞬間,感覺到這口井扭曲變幻,指望大魔頭救她,恐怕不是一時半會兒做得到的,指望自己遊泳堅持,又怕在井中翻不過身。
  可是再度出乎她預料的是,那井中之水好像天上的雲彩,是一層一層的,穿越了大約七層水層,下方就是實地,而她,就落在堅實的井底。
  當然,還是屁股著地,比嘴啃泥那種慘狀稍微好一點點。
  她大聲痛叫,覺得尾骨好像粉碎性骨折了一樣,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躺了好一會兒,眼前的無數金星、銀星才消散,再活動一下四肢,才知道自己並沒有大礙,隻是受了些皮外傷。
  八劍弟子都有劍主印跡,別的師兄弟們的劍主印跡全是在手臂,或者肩上,唯獨她的在下三路,而且是非常有礙觀瞻的屁屁的。因為哪印跡很像是彩色紋身,她有時候安慰自己,時髦的人都是把紋身紋在上臂部,而且這東西不痛不癢,不耽誤吃喝,幹脆完全無視就好了。
  可是現在,那個印跡忽然火藥味燒火燎的疼了起來,伸手一摸,並沒有流血,但是手感熱燙極了,她差點把身體扭成兩段,才看到那一寸大小的扇形印跡變成了深桃紅色,好像屁股要著火。
  不是她中了什麽妖術,要自焚吧?
  蟲蟲嚇了一跳,連忙貼緊石壁給屁屁降溫。但是——看到?活動身體?石壁?
  她這才注意了到了周圍的環境,沒想到這口不起眼的水井井底真是別有洞天,居然是一個大而幹燥的石室。可是,她落下的瞬間明明感覺是黑暗一片的,難道這油燈是高級的熱力感應燈?!
  想起燈,她不由得感歎她的阿拉燈和藍藍鏡放在了隨身的包裹裏,也不知道這時候有沒有被師父搜去霸占。如果愛兩個寶貝在,再加上阿鬥和萬事知幫襯,她也不會這麽迷茫的站在這兒,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做。
  靜下心想一想,情況很明了——她是掉在怪井裏了,而且從原路已經出不出,她必須自己找出路。但是這裏這麽古怪,說不定有北山王宮的什麽秘密,她應該順道探一探,不能白一趟,所謂賊不走空嘛!
  沿著圓形石室走了一趟圈子,什麽也沒有發現。井壁光滑,但是沒有苔蘚等物,像是人工打磨,暗道開關一個沒有,也就是說,沒有出去的路。
  難道她從此就要幫一隻坐井觀天的青蛙嗎?可是隻怕連這些也做不成,因為這裏並沒有天,頭頂是一片烏沉沉的水氣,而且她也坐不下,尾骨疼得連彎腰都困難。
  剩下的,也隻有檢查地麵了。蟲蟲一瘸一拐的走遍每一寸井度,忍著疼用力跺腳,側耳編輯細聽,最後發現地麵也是實在的,除了那個小石凳。
  她走過去,輕輕踢了一腳,那小石凳發出的聲響證明它不是石頭的,而是一種金屬。她戒備地圍著這個小石凳,不, 應該說是金屬盒子轉了幾圈,心想死就死了吧,她歹先挪開這東西看看。
  奇怪的金屬盒子一尺見方,半尺厚,顏色是和井壁一樣的土褐色,看起來秀沉的樣子。蟲蟲費力的中蹲了身子,繃緊手臂肌肉,運了半天氣,奮力一掀——
  啪的一聲和哎喲的慘呼聲幾乎同時響起。
  這不是設陷阱害人嘛!蟲蟲心中暗罵,仰麵朝天地躺在地麵上,胸口壓著哪個金屬盒子,像一隻翻了殼的小烏龜一樣,半天也沒爬起來。
  從外觀上判斷,這個金屬盒子是很難搬動的,好是常識,或者說一般情況下都會這樣,因為人是有目測感覺的。可是——可是這個盒子雖然是很重,大約三、四十斤的樣子,但它卻隻是擺在地麵上的,並沒有和地麵相連。
  結果,蟲蟲用力過猛,不僅再度重創已經疼痛不堪的尾椎骨,而且胸口還壓上幾上斤東西,害她連呼吸也困難了。
  再不能這麽莽撞、這麽想當然了。發誓,以後再不做這種蠢事。
  她躺在地上哀歎,要不是因為想到大魔頭在井外會擔心得急,她連爬都不願意爬了。好不容易站起來,就見金屬盒所在之地有一個奇物的凹痕,扇形,和她屁屁上的印跡差不多。
  咦?難道她掉進井裏,別人卻進不來,是因為她是八劍弟子嗎?她從未想過那天授的八把神劍是怎麽回事,但現在她開始覺得這一切也許都是注定,似乎有一隻命運之手,引領她揭開層層迷霧。
  不過這次她學了乖,沒用硬力去拉、推、研究了半天,覺得這凹痕像是鎖孔類的東西。而既然有鎖、就要有鑰匙,看看井中空無一物,隻有這個金屬盒子可能性比較大。
  這東西很沉,蟲蟲一爬起來就放到一邊了,根本沒注意的過,這時候跑過去翻過來看,果然發現它的度部有凸痕,對比一下,正好和地麵上的凹痕是一對,其實她剛才根本不必搬動這東西,隻要轉動就好。
  可是話說回來,如果她不搬開這東西,又怎麽知道這裏是巨型鑰匙開關呢?
  又仔細摸索研究了,發現金屬盒子上麵淺淺地刻有兩個字。這兩個字不是配套鑰匙的一部分,是單獨刻在頂部的。十洲三島文字她一直不太認識。這兩天在北山王宮閑著沒事,花四海倒是變身為先生,教了她不少,雖然她更喜歡和先生複習一下接吻什麽的,但好歹她也多識了兩個字。
  這個字——這個字——呃——好像是:「書」的字。前麵這個字有些複雜,連誌來念,大概是什麽書。蟲蟲想著,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
  萬事知說北山王宮中有一本《始書》,記載了六道大戰的事,這本書會不地就是呢?
  想想,這本書一定極其珍貴,被藏在不為人所知的地方,而且既然是這麽神的書,肯定與正常的書不同,會不會就是這本?
  她以指尖用力按著第一個字,搜腸刮肚的回憶腦海中有限的本地語言知識,最後終於記起這個字確實是「始」字,連在一起,這本書正是《始書》。
  哈哈哈,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千尋萬尋的書,她想找到的六道大戰的答案,原來已經唾手可得,而她隻不過是被推到井裏而已。唉,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在生福將就會有天生的機緣。
  這本書的材質看來像是青銅,形狀象一本厚厚的詞典,翻到側麵一看,大約十幾頁的樣子,但無論怎麽用力掰也打不開。蟲蟲折騰得滿頭在汗,最後幹脆放棄,心想反正她認識的字也不多,找開了也看不懂,不如先想辦法出支,然後坐在大魔頭的腿上,再鬃廝磨的一起慢慢讀。
  她小心的把《始書》對準地麵的上的鎖眼,然後用力推動。順時針不行就逆時針,連轉了七圈,忽然感覺一股狂風在井底飛舞,一處井壁像溶化了一樣出現了一個人高的大洞,洞那邊有光線。
  她明白那不是普通的人類機關,而是個結界,連忙抱起《始書》,在這個結界關閉之前,跳了過去。

  3-68 穹頂浮雕
  結界這邊,是一間空無一物的大殿,幾十根巨大的石柱支撐著高高的穹頂,給人感覺莊嚴神聖卻又淒清冷寂,看來像一古老的西式神廟。在大殿正中的地麵上有一個奇怪的水池,或者,那不是水池,因為水自身是不會發光的。
  大殿沒沒有照明物,全憑水池散發的光芒,居然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蟲蟲剛才在結界那邊看到的光線正是水池發出的。
  《始書》是青銅質地的閱讀物,死沉死沉的。蟲蟲剛才焦急之下還能抱著,現在累得手臂像要斷了一樣,一看這邊擺明沒什麽危險,立即把《始書》放在地上,仔細打量起神殿來。
  沒有神像、沒有那種高得變態的台階、也沒有門窗,除了那個水池外什麽也沒有,這個神殿明顯是個倒扣的盒子,修正一下,這根本就是個神獄嘛。可是,這裏關的又是誰呢?
  蟲蟲溜達到那怪水池邊蹲下來看,感覺池中的東西有點像水銀。壯著膽子伸手一探,觸感黏稠,還有一股隱約的吸力。嚇得她連忙收手,隻怕被什麽怪物拉進去將她融化其中。
  這水池太怪了,站在它旁邊再感受一下,似乎身體裏所有的力量都在往外抽離,讓人難受之極又心慌萬分,呼吸起來像心動過速似的。
  不要探索未知領地,那意味著危險!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知道這個原則,何況是一向機靈,在逃之夭夭方麵最有天賦的姚蟲蟲呢?
  不過她的腦子太機靈了點,可是身體鍛煉方麵有些欠缺,何況剛才還大跌小跌的受了些小傷,行動不是很靈活。所以她又摔倒了,而且還是屁股著地,仰麵朝天。
  但是這次她沒叫,而是震驚了。沒想到,著神獄還有穹頂雕塑呢!而最讓她震驚的是,這浮雕栩栩如生,初看上去,還以為有一個妖女緊貼著屋頂伏著,正對著大殿中心的這個充滿了不明物質的池子。
  之所以說她是妖女,實在是因為她太美麗了,就算是個石頭的塑像,她的美麗依然令人無法忽略、無法抵擋,這不是人類女子能夠達到的級別。
  自從來到十洲三島,蟲蟲見過太多美人了,五師姐容成花落、鳳凰、柱子島主和全隱流姐妹,哪一個不是氣死現代明星的美人。可當她看到這個妖女雕像之後,蟲蟲才明白了什麽叫風華絕代,傾城傾國。
  那不僅是容貌的美麗,而是一種說不清的、令人無法抵擋的魅力,不屬於人間,就連蟲蟲這個女人看來都不禁為之傾倒。
  她是誰?如果隻是個雕像,為什麽這樣生動,好像石質的外表下有個活人似的。這又是誰雕刻出來的?那個天才的雕刻師心中為什麽能想像出這樣美的麵孔,又怎麽能表達得出來?
  蟲蟲努力平靜心緒,認真看著這個石頭浮雕,越看越覺得這雕像生動得無法形容。那完美的身段、每一縷發,衣服上的每一個皺褶都被細細描繪,而她美麗絕倫的臉雖然沒有表情,卻傳達出極度的痛苦——閉著眼睛,麵容聖潔,連眉頭也沒有蹙起,那樣安詳寧靜,但是卻仿佛正忍受著非人的煎熬,千年萬年也沒有變過。
  忽然感覺臉上有些濕,蟲蟲伸手一摸自己的臉,居然不知不覺中落淚了。
  為什麽會為個浮雕心酸呢?看那美人的樣子,似乎是被什麽禁錮在穹頂上,長發和衣服全向後張揚著,細一看,手腳和肩膀處被鐵鏈緊鎖,牢牢縛著。可是她美得太奪目了,蟲蟲竟然沒注意到這些,更別提浮雕背景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散發著微光的、類似於鵝卵石一樣的碎石了。
  這個神殿,或者說是神獄,是為這美人而建的吧?似乎距今天年代久遠了。隻不知道她是什麽人,犯了什麽重大的錯,要忍受這麽可怕的處罰?可是,她怎麽看也不像是壞人,說不定是上一代北山王逼婚未遂,繼而陷害人家,把這美人關起來,讓她永世不得超生的。
  想想北山淳的手段,蟲蟲愈發覺得可能性很大,這種背地下刀子的作風也是有家傳的。北山淳曾經說過,西貝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王宮,看來真是萬幸,好在他沒有染上這種惡習,否則這世上會少一個優質男人!
  還有,那些碎石也透著古怪,似乎有靈魂,讓她感覺非常親切,恨不得伸手摸摸,可惜又夠不到。
  蟲蟲歎了口氣,瞬間展開了無數想像,腦海中也蹦出幾個曆史人物。聽說中國南北朝時有個叫馮小憐的美人,北齊的皇帝上朝時也要把她抱在膝頭。北齊亡後,有一個不知什麽帝王的怕受不了她的蠱惑,過分沉迷,居然不從控製自身的色欲入手,卻將馮小憐給殺了,連見一麵也不敢。
  這個浮雕上的美人不是因為自己驚心動魄的美麗而被囚禁吧?
  可是「囚禁」?她怎麽會想到這個詞?難道她內心深處就覺得這美人不是死的,而是被生縛的,需要有人來解救嗎?
  想到這兒,蟲蟲艱難地爬起來,跑過去搬《始書》。
  她想,《始書》既然能打開井底到神獄的結界,說不定具有一卡通或者萬能鑰匙的性質,所有的機關都能靠《始書》打開。反正這大殿中什麽都沒有,她也出不去,不如死馬當活馬醫,試試看好了。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根本沒想過,如果浮雕美人真是個為禍蒼生的惡魔怎麽辦?假如她真能把浮雕美人釋放出來,她先被殺又怎麽辦?她冒失的這樣做,隻因為她心裏有一種感覺,那浮雕傳遞給她的深刻的感覺——悲哀、渴望、和愛意。
  她本能的相信,浮雕美人是善良無害的,她要幫她!
  好不容易把《始書》推到水池邊、穹頂浮雕底下,蟲蟲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發愁下一步要怎麽做。此處沒有機關,也沒有暗示什麽的,難道就那麽大眼瞪小眼?!
  啪噠!
  一滴水從穹頂落到了《始書》上,因為大殿內過分安靜,聲音似乎放大了很多倍,嚇了蟲蟲一跳。一抬頭,駭然發現是浮雕美人落下了一滴淚。
  她就說吧,這女人是被生縛的!就在這個大殿裏,有一個被上代北山王禁錮的絕代佳人。他一定是得不到她,又不願意讓別人得到,可又舍不得殺了,於是就給活著做成石像了,被活埋在這個華麗的墳墓裏。而這美人分明不是人類,所以要用《始書》這種神書來鎮住!
  她吃驚地抬頭等著,浮雕美人沒有再落淚,《始書》卻開始發出嗡嗡的響聲,並且有各色彩光從書的四角溢出。同時,蟲蟲屁屁上的八劍劍主印跡忽然發燙,被火燒了一樣的疼,好像響應《始書》的召喚,砰的一下把她拉得仰倒在書上。
  就像蓋章,蟲蟲隻感覺涼森森的,熱力瞬間消失,然後屁屁下傳來一股推力,又把她彈了起來。回身一看,《始書》居然緩緩打開了。

  3-69 雙倍師祖
  蟲蟲慢慢走了過去,好奇的跪坐在書前,見《始書》隨著幾色光芒的散盡,書頁上出現了電視畫麵的一樣的情景。看樣子像是十洲三島的某處,不過蒼涼得很,除了如血夕陽和幾根可憐的枯草,就剩下茫茫荒原了。
  這是哪裏?蟲蟲疑惑著,又等了半天,可畫麵卻如定格了一般不動。她隻得用力幾掌,拍到書的側麵。以前電視機有毛病時,她就是采用拳打腳踢法,硬要一台快掛的電視機堅持工作了好幾年,她穿越之前還能用。
  「是誰開了始書?」畫麵沒動,但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出現,嚇了蟲蟲一跳。
  她左右看看,大殿內並沒有人。
  「上哪兒看,我在這邊。」
  蟲蟲驚愕的發現聲音是從書中傳出的,而且有一縷白霧正從書中升起,看來像是書被燒到了,但那霧隻長升到一尺多高,然後就幻化出一個同樣高矮的老頭子來,穿得破破爛爛,一把花白胡子。
  「你是誰?」她戒備著問,心想這老頭子的模樣看來不凶惡,而且個頭也不大,打起來,她應該不會吃虧。以前她太依賴卻邪雙劍了,早知道練點空手入白刃什麽的就好了。
  「我是書魂。」老頭子一揚頭,好像很得意似的。
  三角方塊又的!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為什麽她那麽倒黴,從一本神書中看到了一個老頭子?而且賣相十分不好,《大鬧天宮》動畫片中的土地爺都比他可愛。
  「你又是誰?是八劍弟子中的哪一個?」書魂突然問。
  蟲蟲又是一愣,「你知道八劍弟子?」
  書魂斥了一聲,好像很輕蔑,「那是我在天門派的晚輩,我怎麽會不知道?話說我製造了這本書,其機關就是八劍劍主之印跡,不是我誇口,除非是八劍弟子,不然誰也打不開這本書。小丫頭快說,你是八劍弟子中的第幾位?現在誰是天門派掌門,八劍弟子聚齊了嗎?」
  他一連問了好多問題,把蟲蟲問蒙了,一時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隻聽他口氣很大,說起天門派的事好像很熟悉似的,又說他製造了《始書》什麽的,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了一個人,不禁衝口而出道:「你是花仙子!」
  「什麽花仙子,我老人家是華顯子!」
  蟲蟲高興得差點跳起來,不過尾骨受傷嚴重,腰部給不上勁,沒跳起來,但語氣卻興奮極了,「你不是死了嗎?」
  「漢大沒小的丫頭,你究竟是天門派誰的弟子,你師父難道沒教你要尊敬師長嗎?居然給我『你啊你啊』的亂叫!」華顯子似乎很生氣,又看來沒那麽氣,「六道大戰時我是死了,可是沒死透,以殘破之軀製造了這本書後,魂魄隻能委屈在這裏做書魂了。你,小心點,這書要是壞了,我就會死透了。」
  蟲蟲嘿嘿一笑,「雙倍師祖大人,你不能太直率啊,否則會被人抓住弱點,你可就完蛋了,甚至變成人家的奴隸。你看,你若不說,我怎麽知道毀壞這本書可以傷害你呢。」
  「切,我說的隻是理論。始書堅固得要死,你一個小女娃娃怎麽弄得壞,我老人家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我不是疏忽,也不是直率,而是深謀遠慮、高瞻遠矚,同時蔑視你、藐視你、輕視你!」他明明有點心虛,卻說得大言不慚,正氣凜然,逗得蟲蟲前仰後合的笑。
  她以前聽到這位創派祖師的師弟的故事時,就一直遺憾他仙去了,否則和她一定合得來,今天一見,果然沒有預料錯誤啊。而且,這位老大人比她想得要純真,屬於在情商上有點問題的天才。
  「你為什麽叫我雙倍師祖?」他忍不住好奇地問。
  蟲蟲撫了撫自己笑得發疼的肚子道:「我是白沉香的弟子,他的師父是雲深,也就是我的師祖,而你是雲深的師叔,可不是我的雙倍師祖嗎?」
  華顯子聽了很高興,「這個稱呼不錯,你這丫頭還很聰明嘛。雲深那小子我死看不上,腦筋僵,認死理兒,鑄了多少大錯,如今把自己都搭上了。都怪我師兄不會選接班人,他自己倒跳出三界,道法大成去了,一點不負責任。白沉香我沒見過,老子在六道大戰後就隻在《始書》中容身了,這種晚輩無緣見我。你是他的弟子,他什麽樣兒?」
  華顯子肉身已毀,為製此書而法力盡去,隻得作為書魂生存在於《始書》之中,六道大戰後的事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師父白沉香現在是天門派的掌門,而天門派是天下仙道門派的首領。」
  「這有什麽稀奇,我師兄在的時候,天門派已經是仙道第一大派了。不過後來,雲深他們不在了,這個姓白的小子還能守住江山,想來也很不錯啊。」
  「反正他是那種很嚴肅、很端方、外表文質彬彬,實際上性烈如火的人。」蟲蟲腦海中想著白沉香的形象,「唉,想想他怪可憐的,為了所謂大義,天天要板著個臉,隻有對我才敢亂發脾氣、時時暴跳如雷。」
  「那你這丫頭豈不可憐?」華顯子很同情眼前這個紅毛丫頭。
  蟲蟲很沒有良心的點點頭,其實可憐的究竟是誰,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不過她馬上導下話題道:「雙倍師祖,既然您老人家是書魂,那快告訴我,這本書要怎麽才看得懂,我想知道六道大戰的秘密。」
  「你知道欲知前世因,欲知後世果,看我集天地之靈氣,采萬物之精華的原原本本、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萬試萬靈,不靈不要錢、通天徹地、事無巨細反應鏡。簡稱前因後果鏡吧?」華顯子答非所問。
  蟲蟲點了點頭。
  華顯子有點得意:「當時那鏡子有三十多個,在六道大戰之前,我送了每人一個,騙他們說是能增加防護力的。你既然知道我,就應該聽到過我的大名,我做的武器,沒有一個人不想要的,就連冥王信都離難和天帝宣於謹都一樣。」
  「果然高瞻遠矚,原來雙倍師祖在六道大戰前就已經決定製作始書,所以那時候就發出前世因果鏡來搜集第一手沒有作偽的資料。」蟲蟲挑了挑大拇指,「這也就是說,《始書》是最客觀公正,不摻雜個人感情和判斷的絕世好書。」
  華顯子微笑點頭,隨即又露出戚然的神色,「也因為我這樣做了,後世的人才會知道那場大戰是怎麽一回事,有的人多麽冤枉,有的人多麽令人發指。可惜當時我肉身已毀,現在又成了書魂,不能為世間人討個公道。所以我製這本書時,定下了以八劍劍主的印跡作為開啟機關的鑰匙,因為我知道我天門派中人就算不聰明,至少不會卑鄙無恥。咦,你的劍主印跡在哪裏?」
  他問的這問題有點尷尬,蟲蟲沒有回答。她總不能告訴這老頭子,她的印跡在屁屁上,她是被書上的力量拉得摔倒了打開的書吧?
  「到底怎麽看嘛?」她有點發急。
  「很簡單哪,看圖像就行。不明白的地方,我可以給你講解。」
  蟲蟲大樂。不得不說,神仙社會的發達程度是遠超於人類想像的。
  這不,《始書》又給了她極大的驚訝。本來,她因為不怎麽太認得字而擔心無法了解書的內容,現在她發現,這本書是無需能源就可以啟動的視聽產品,隻要長了眼睛,長了耳朵,智力正常就可以弄得明白。
  何況,還配備現場解說呢。

  3-70 冥王信都離難
  六道大戰的秘密,十洲三島的前塵往事,連白沉香和萬事知都不知道的事情,片刻後她就會全部了解到了。所謂事上無難事,就怕有心人,她誤打誤撞也好,機緣巧合也罷,既能弄清了這一切,自然就能想得出辦法解決。
  到時候天下大安,歌舞升平,物質極大豐富,人民為所欲為,她會把快活林經營好,做十洲三島第一大富翁,然後嫁給那個天下絕頂的男人,沒事飽暖思淫欲,從此王子和公主——呃——是惡魔與蟲蟲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哈皮安定!(Happy ENDDNG)
  想到這兒,從不善於掩飾臉色的她眉開眼笑,「我們開始看書吧!」從小到大,她從沒有過一次在看書時那麽愉快的。
  「慢來。」華顯子雙掌平推,尺把高的身子居然也施出一股力量,把蟲蟲伸過來的頭擋住了,「《始書》放在這裏許多年了,人世間滄海桑田,也不知光陰幾度春秋,現在不急於一時就看,你先說說,你是如何找到這裏來的,是你師父的命令嗎?」
  眼看美好的願望就要實現,這老頭子卻推三阻四的,蟲蟲急得不得了,可是又得指望人家來講解,也不好太得罪,隻好耐著性子道:「人道之王要暗害大魔頭,我當然是很正義的幫助被欺侮的一方了,結果給個草木兵推到了井裏。」
  華顯子似乎是吃了一驚似的,「宣於謹派了草木兵來嗎?他可是起誓永不介入十洲三島之事,還封了天界之門的。除非——除非那主兒複活了?!」
  「哪個主兒?」他的神色奇特,引得蟲蟲也好奇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心中隱有不安。
  華顯子搖了搖頭,「前世因果,你一會兒自會看到,不必我多說。可是天帝既出手,說明十洲三島又要大亂了。唉,外麵已經打起來了嗎?」
  這個問題蟲蟲不知道怎麽回答,猶豫了半天才點頭道:「目前沒有,不過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表麵上大家還相安無事,但背地裏卻暗中角力了。魔道、鬼道已經聯手,但大魔頭出了北山王宮後隻怕聯合不成了。人道和仙道也在聯手,可是等我出了北山王宮也未必能聯成。天道就露了一小臉,妖道群妖無首,總之亂了套了。」
  她是指鬼王楊伯裏把她丟下死海,花四海若見到他,不殺他都奇怪了,怎麽還會和他聯手?!而北山淳想殺了她,她拉著白沉香的衣袖抹點眼淚,白沉香隻怕也會拒絕聯手。隻要六道不分為特別明確的兩大陣營,她就能想辦法和稀泥,最後把戰事消弭於無形。
  花四海失去了七歲前的記憶,隻有心中一個強烈的願望要打上天道,殺了天帝宣於謹。隻要能拖得他緩上一緩,她就要想辦法解開這個謎,解放大魔頭沉重的心理負擔。
  有時候看到他逼迫自己,她很心疼。
  不過,她雖然明白這其中的關係,華顯子卻聽得一頭霧水,隻聽她一會兒說起哪幾道聯手,一全兒又說聯手不成,隻當這小丫頭不懂天下大事,糊塗了,也沒再追問,隻道:「你說的花四海——是魔道的魔王?」
  「如假包換。」
  「那他——平日的言行如何?用的什麽法寶兵器?」
  華顯子對花四海那麽感興趣,蟲蟲有些奇怪,但還是實話實說道:「用的是冰魔刀和鎖麟龍,至於他的人嘛,以冷酷無情聞名,行事狂猛霸道,典型的擋我者死的類型,其實如果不惹他,他並不濫殺。而且他除了統一魔道,貌似沒做過壞事,不知道為什麽人家都說他是惡魔。」
  「哦,那他——是和前生一樣。」華顯子愣了一會兒後低聲道,臉上露出戚然又欽佩的神色,「這個人無論轉生多少次還是一樣的傲世天下,讓人不得不低頭啊。」
  前生?!原來大魔頭是一個大人物轉生的嗎?怪不得他會那麽厲害,怪不得他心中有那麽黑暗的壓力。不過他以前遭遇了什麽,讓他轉生了都忘不掉?
  唉,真是想不開啊,既然轉生了,就是另一個人了,為什麽還要背負前生的恩與債呢?
  「他前生是誰?」蟲蟲問,「不要說讓我過會兒看書,先透露我一點內容也沒大礙。」
  華顯子本來就是想這麽說的,但事先讓蟲蟲堵了嘴,隻得道:「他的前生是冥王,姓信都,名離難,當年的十洲三島第一高手,冰魔刀出,四野震動,萬魂朝拜,六道之首哪個不畏他三分,了不起的人物哪!」
  呃,冥王?也就是管鬼道的?和她那個世界的閻王老子是一個官職?他們第一次見麵時她曾有過這種感覺,看來當時她並沒有錯。
  「那他為什麽轉生入魔了?」蟲蟲的心疼了。
  為什麽?為什麽沒早一點認識他。如果他們在他的前世就相識、相愛,她一定不會讓他受傷害。聽雙倍師祖的意思,他的前生肯定被陷害和冤枉過。前世的事讓他轉生千年仍念念不忘,那是怎樣的一種折磨?
  「所以我說讓你一會兒看書,要知道這中間的事極其複雜,不是一時半會兒說得清的。」華顯子歎了口氣,「本來我也不確定魔王花四海就是當年的冥王信都離難,但是你說起他的法寶和兵器,那就絕對錯不了。你要知道,這種神器都是自認主人的,不管別人力量多大也無法駕馭,何況冰魔刀和鎖麟龍都是天下至寶。話說回來,陳兵八劍也不是誰都拿得起的,你是第幾劍劍主?」
  「本小姐第七劍劍主姚蟲蟲是也。」蟲蟲逼迫自己開心一點,好有勇氣繼續了解多年前的秘密。
  華顯子「啊」了一聲,顯然非常驚訝,「你你你,沒騙我吧,你居然拿得起卻邪劍?」
  「我我我,當然沒騙你。」她調皮的模仿這位雙倍師祖的語氣,「不過要說明的是,現在不是卻邪劍了,而是卻邪『雙』劍。我從藏劍石中拔劍的時候把劍弄斷了,真是踏馬蹄(他媽的之意),不是說這天授八劍神鬼不能動,天雷也傷不了嗎?明顯是謠傳,一定是年代久遠,鏽掉了,害得我差點以毀劍之名被殺,最後還要割我的血肉才重鑄成一長一短兩把。」
  「劍呢?你怎麽不帶著?」
  「丟在死狐狸西貝柳絲家了。」
  「死狐狸西貝柳絲是誰?你還認識妖道的?」
  蟲蟲瞪了一下眼睛,「回頭慢慢講,這些人的關係複雜得很,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講清的。」
  「你又學我說話!」華顯子對蟲蟲瞪回去,「一個姑娘家,叫什麽蟲蟲,還姓姚,那個什麽掌門白沉香的也沒眼光,居然收你做徒弟。」
  「本姑娘姓姚,不是妖。再說你自己還不是叫花仙子?烏鴉落在豬身上,咱們師祖孫二人誰也別說誰吧。」蟲蟲哼了一聲,「哪是他要收我?他想收老子還不幹呢!明明是卻邪劍死氣白賴要我做主人。」
  她語氣惡劣,華顯子卻不生氣,隻道:「我也奇怪啊,本來以為卻邪劍是找不到主人的,因為此劍與其他六劍大不相同。而且,它本來就是兩把,後來給強行融成一把,它在你手中折斷,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耶,還有這典故?她白白背了這麽久的毀劍之名,原來一切都是注定的。聽這位雙倍師祖的意思,好像他知道陳兵八劍的來曆,幹脆借機打聽一下得了。
  或許,這和她為什麽會穿越到這個世界有關呢?
  而似乎,所有的謎底都將要揭開了。

  3-71 沒名子
  「您知道這八把天授神劍的來曆?」蟲蟲問。
  華顯子得意洋洋,「什麽天授神劍,明明的我師父鑄的,情況我當然全部了解。」
  蟲蟲驚得差點背過氣去。這八把劍是天門派、甚至整個仙道的希望,據說天生就插在雲夢同腳下的藏劍石中,還有口號搭配:「什麽天兆有雲,八劍聚齊,滌蕩魔域!
  卻原來也是凡人鑄造的嗎?可是,這八劍確實隻有劍主駕馭得了,而且也確實神勇廣大啊!
  「說假話是要下拔舌地獄的。」她惡意的詛咒,「我師父若聽到你說八劍是凡品,一定和你拚命,顧不得你輩份多高。」
  「小丫頭,居然還咒我。」華顯子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你是卻邪劍主,定是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是天命所歸的人,現在聽我說這劍是我師門之物,平白的從神仙降格為了凡人,惱羞成怒之下抬出你師父來嚇唬我。」
  蟲蟲被他說中心事,幹脆瞪著一雙丹鳳眼跟他比眼睛大,用表情語言表達憤怒。哼,自從做了卻邪劍主,四處被人捧著,如今猛然摔下來,大發脾氣是應該的,一點也不可恥。
  華顯子看蟲蟲的樣子,不禁失笑道:「我說劍是我師父所鑄,可沒說八劍是凡品哪。你也知道,天門派是我師兄鬼穀子創建的,但很久之前,我師父就住在雲夢山了,我們幾個入了師門也是住在那裏。我很小的時候,有一天天降八塊巨石,後有霹靂轟擊,八石中裂了七塊,我師父本就修仙的鑄劍師,所以就取出石心來鑄劍,鑄好後又插入裂石之中。當時我年紀還行小,雲深那小子還沒出生,更不說你師父白沉香了。後來六道大戰,上派高手死的死,得道的得道,這事哪還有人知道,居然現在成了傳說了。
  「說了半天還是天授。」蟲蟲總結,反正原材料是天上掉下來的嘛。
  「是是天上掉下幾塊破石,劍明明的我師父鑄的,其中經曆了多少波折有誰知曉,憑什麽後人把這些功績記在那個從來沒露過麵的老天身上?誰看到過老天的扁是圓?」
  蟲蟲一想也是,不過她不想繼續和這位雙倍師祖爭執下去。誰知道他會不會又扯出他師父的師父的師父,到時候雞生蛋、蛋生雞的沒完沒了,再討論到生命起源,那非要在這裏呆個十年八年才說得完。她沒有時間可耽誤,外麵的大魔頭找不到她,說不定正急得在拆北山王宮呢。
  不過,等等,他說裂了七塊石頭?明明是八劍哪!
  她剛想問,華顯子就繼續說了下去,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這八塊石頭都有著天地間極致辭的屬性,金木水火土、乾坤日月罡,鑄劍必須依其屬性而行,方成神劍,其中費了多少時間和精力,你當很容易嗎?這八把神劍為什麽隻有劍主才能駕馭得了?別又說是什麽天命,而是因為當年我師父有九大弟子,七名排名在先的弟子,分別幫我師父鑄劍,我和鬼穀子師兄年紀尚小,又因為有一塊石頭沒有裂開,所以被派去守石頭。我那七個師兄百年間踏遍名山大川、幽穀深澤、尋找到配合石頭屬性之水火,之後又消費百年,搭配上我師父冠絕天下、超凡脫俗、震古爍今、驚為天人的鑄劍技藝,總共兩百年光景才成劍!」
  「貴師是歐治子還是燭庸子?」蟲蟲胡說八道,把肚子裏有限的古代名劍知識拿出來曬曬。不過雙倍師祖大人對他師父的景仰果然中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居然一口氣用了這麽多四個字的形容詞,好有學問。
  「我師父沒名子。」
  「沒名子?哪有人會沒有名子的,就算沒名子也有個姓氏,比如張鐵匠、王師傅一類的。」
  「我師父沒名子!」
  「沒名子了不起啊,您老人家喊什麽?」
  「不是,我師父姓梅,叫瞑子。死不瞑目的瞑!」
  哦,原來這麽個梅瞑子。蟲蟲差點笑出來,這一派的人好古怪呀,一個沒名子師父,還著一個花仙子徒弟,怪不他老人家要死不瞑目。
  「小丫頭,還笑,呆會兒你看書時我不做講解,讓你哭都來不及。」
  「喂喂,你也太沒有職業道德了。」蟲蟲忍住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這劍的材料是天降神石,但卻是梅瞑子老前輩和雙倍師祖你的七位師兄鑄就,否則就還是頑石幾塊,成不了氣候,這總說對了吧?」
  蟲蟲這樣說,華顯子心裏舒服多了,「兩百年鑄一把劍,你當是說著玩的,多辛苦啊,把修仙的時間全用在了鑄劍上,所以他們會早死,倒是我和鬼穀子師兄沒有鑄劍,道法上才有小成。可是結果呢,風頭還讓老天搶走了,我聽著多生氣!」
  「嗯。回頭等我出去就編一本小冊子,爭取做到十洲三島人手一冊,這樣大家都記得梅瞑子老前輩的豐功偉績了。」
  華顯子聽了這話老懷大慰,滿意的點頭道:「你這丫頭很明事理,看樣子白沉香眼光不差。但是你要在書中記上一筆,我七們師兄為了鑄劍,把自己的血汗都融於其中,所以隻有他們遺失在民間的後代才拿得起神劍,那是血之印跡,可不是什麽天命。」
  「他們——不是投身鑄劍爐,與劍融為一體,神劍才成吧?」蟲蟲愕然,心裏想起幹將莫邪。
  「誰會為了鑄一把劍去死,那是腦子有毛病。」華顯子嗤之以鼻,把蟲蟲以前聽到的偉大的鑄劍故事全體抹黑,「隻是劍石難以融化,我七們師兄難免受傷流汗,而這些人體之精全部飛撲於鑄劍爐而已。」
  「明白了,是遺傳。」蟲蟲接口道,心想八劍好不容易聚齊,二師兄現在就成了植物人,師父分外沮喪,如果知道這劍是靠遺傳之血來選劍主,再如果草草師姐為二師兄生下孩子,那麽八劍還是可以重聚的,但她還是希望二師兄能醒過來。
  想起燕小乙,蟲蟲心中一酸,連忙甩甩頭,轉開這情緒問道:「那我呢?為什麽我可以拔出卻邪劍?難道這祖先本來是這地主的?我之所以跑到這裏來就是要認祖歸宗?」
  「這個我也奇怪了。」華顯子露出疑惑的神情,「我剛才不是說了,當時那八塊石頭從東到西一字排開,隻有第七塊沒有裂縫,我和鬼穀子師兄就坐在石邊修煉、守石,直到七位師兄仙逝,七把神劍大成,南鬥之星突然爆發星火,衝天的南鬥之氣掠過,正巧擊中了第七石。
  當時我師父天命也已將近,而取出的石心裂為兩塊,他費盡全身之力勉強把兩塊石頭鑄成一劍,言道些劍必先離而合,以身懷南鬥生氣之人的血肉為媒,神劍方成。所以我說,我們一直以為卻邪劍主是不會出現的,因為北鬥主死、南鬥主生,冥王身上自帶北鬥之氣,而南鬥之氣怎麽可能出現在人身之上?就算偶爾有南鬥之氣爆發,但若此氣擊中人身,那人必死,怎麽會呢?怎麽會呢?」他喃喃自語,似乎解不開心中難題,忽然問道:「你剛才說認祖歸宗,難道你不是十洲三島的人?」
  事已至此,蟲蟲把自己的來曆幹脆告訴華顯子,覺得他會理解。果然,華顯子雖然驚訝,但並沒有當蟲蟲是怪物,隻是想了好半天,突然道:「我明白了,是我師兄接你來這裏的。」
  鬼穀子?天門派的創派祖師?道法大成而得道仙去的人?不再屬於這個紅塵之世,也脫離了十洲三島的六道爭鬥、一個真正的神仙!
  太棒了不!原來她是神仙引領而來的,真是可以得意的冒泡。

  3-72 六道大戰的秘密

  華顯子在那本打開的書上來回踱步,「我師兄為什麽要你來這裏?難道你身上有可以駕馭卻邪劍的南鬥生氣?可是你怎麽能有呢?」
  「您問我,我問誰?」蟲蟲攤開手,「神劍既然是梅瞑子率弟子所鑄造,那什麽天兆有雲,八劍聚齊,滌蕩魔域,也是假的嘍?」
  「誰說是假的,比珍珠還真。」華顯子道:「八把劍成,又被插回了鑄劍石中,非擁有特殊血統的人動用不了。而那八劍的屬性相生相克,配合著我掌門師兄精研的陣法,八劍劍主在一起修煉個百八十年,定可天下無敵。」
  百八十年?她和大魔頭生的寶寶都能橫打天下了。不過這主意好啊,既然她是天命的八劍劍主,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不如她和大魔頭早些生下寶寶,從小訓練,讓寶寶來替她完成使命。她隻做著大生意,霸著大帥哥就行了。反正修了仙就老得很慢,幾百歲還和十幾、二十歲差不多,何況她還有柱子島主精研的駐顏術。
  想想就非常美好,老公是冥王加魔王,才貌雙全的極品男,對她千依百順;兒子是八劍劍主,未來的仙道總掌門,引無數少女競折腰的美貌粉嫩小正太,對她惟命是從;她出門的時候,一手拉著一個,一大一小兩個全屬於她,再加上她成為十洲三島的首富,哇卡卡卡,這是多麽完美的人生啊!作為一個女人來說,夫複何求。
  華顯子在一邊看著,就見蟲蟲臉上露出極其可怕而貪婪的笑容,忽然有點心裏發寒,忙道:「你有什麽功夫,給我練一下,我要判斷一下,你是否是我師兄所引領。」
  蟲蟲被他打斷了遐想,好不生氣,再說劍不在手,她哪會什麽功夫,隻得隨便導著體內真氣比劃了兩下,哪想華顯子驚訝得要命,大叫道:「金光神氣!我掌門師兄把金光神氣給你了!你這丫頭真是有造化,那可是我師兄多年的修為。他道法大成,遠離塵界,居然把此修為傳於你,你真是真是——」他真是講不出來後麵的話,嘴巴張成一個O型,又叫道:「啊,你果然有南鬥之氣,怎麽來的?怎麽來的?」
  蟲蟲聳聳肩,不想回答他了。其實她自己也疑惑,她哪來的南鬥之氣,從小到大她都非常普通,傻氣呆氣她有不少,有時候還有點二百五,南鬥之氣沒聽過。
  「你不知道,當年六道大戰之時,我掌門師兄閉關到道法大成的關鍵時刻,根本不知道外界所發生的事,但他之前就把天門派的事務交給了我和雲深那小子。我沉迷於鑄劍煉器,所以一切事情都是雲深來做主。雲深這小子什麽都好,就是容易輕信和受騙,偏偏還一腔熱血,這樣的人最容易被人利用。」華顯子絮絮叨叨地說:「事後,一切都無法彌補,掌門師兄也道法大成,脫離塵世,但之前他來找過我,看過這本書,歎息道:天下為公還是念之私?隻怕北鬥死氣重生,到時候生靈塗炭哪!說完,他就走了。」
  「這就走了?!」
  華顯子點點頭,「不過,我從小與師兄在一起,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一定覺得自己一心隻為修道,沒有阻止這樁錯事,間接要負責任,這才去尋找身懷南鬥之氣的卻邪劍主。一來可以八劍聚齊,倘若冥王複生,發出衝天之怒,有了這八劍,尚可抵擋,二來以南鬥生氣融合北鬥死氣,也許會有轉機也說不定。」
  「那他怎麽不直說,非要神神秘秘把我丟到這裏來。」蟲蟲有點無奈,非常不喜歡修道之人這些「天機不可泄露」的作風。
  「師兄得道,已經不屬於塵世,本不該管這些凡俗之事,所以隻是引領你,看你能不能改變結局吧。」
  這話再明白不過了,人家已經飛升了,不理十洲三島的事,讓大家自己看著辦吧,為了方便,還從現代社會弄個苦力姚蟲蟲來。就知道那金光神氣不是白得的,敢情早就打算讓她做和平大使了啊。
  這是她和花四海、或者說信都離難對了眼,產生了感情,倘若兩看相厭,那不是推著她送死嘛。
  「外麵的局勢真的大亂了嗎?」華顯子問,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抬著頭看了看穹頂,神色從剛才的興奮,迅速轉化為憂愁,讓人很難適應,之後長歎了口氣道:「還是要來了嗎?終於要再來一次了嗎?我就知道,不合情理的事是不能長久的,就算掩蓋得再好也是一樣。」說著,身子往旁邊一閃,那本蟲蟲惦記了許久的書,終於可以看了。
  狼狼餓狗(英文很久很久以前的譯音)。
  十洲三島一片混亂,各門派紛爭不斷,在不斷的征戰與廝殺中,六道漸漸形成,天下初定。但六道之間彼此不服,常因一點小事而爭鬥不止,互有死傷。這其中,天帝宣於謹,冥王都信離難是出類拔萃的人物,因而天、鬼二道是為強威。
  信都離難和宣於謹雖然是兩道之首,立場對立,但彼此間惺惺相惜,竟然成為了至交好友。為此,人道、仙道和妖道極為不安。因為這兩道若聯手,力量平衡必被打破,加上魔道的助力,其他三道有被滅之災。或許有是因為感覺不安全,局勢就更加混亂和危險。
  而十洲三島始分開地之時,不僅留下了混沌界,也就是死海這個清濁未分,但卻是各界糾結之地,還有一處稱為穩定之界,可它卻偏偏由一塊會活動的、後人稱之為迷蹤地的土地覆蓋。迷蹤地在,十洲三島始得平衡,迷蹤地失,十洲三島倒轉,人們將麵臨滅頂之災。
  迷蹤地本來被一顆天地造化形成的、名叫七寶瓊玉樹的神樹定住。樹下是一空穴,與遙遠的滄海島綿延泉相連,樹根的生機化為生氣,可令精魄凝成人體。就像個流動水銀形成的秤砣,綿延泉滿,證明穩定之界一切正常,倘若泉水幹涸,倒流到樹穴之中,意味著穩定之界不再平穩,十洲三島也岌岌可危。
  神樹所在的位置就是現在的北山王宮之中,但當時,這裏還是一片荒野,隻是每個人都知道此樹絕不能觸動,因此,雖然沒有人看護,但神樹卻沒有受到傷害。
  隻是六道間的爭鬥愈演愈烈,十洲三島烽火四起,就在冥王信都高難正要娶妻之際,妖道和人道突然偷襲,冥王和未婚妻子雖然無恙,但鬼道損失慘重。
  信都離難揮刀怒指天際,誓要報仇,冰魔刀帶出黑龍氣,連四周蠻荒之地都雷鳴震起,天地也似乎為之動怒,十洲三島爆發了最大規模的混戰。

  3-73 六道大戰的秘密(中)
  利益糾纏、盟約複雜、六道中沒有誰可以冷眼旁觀,也沒有一道可以全身而退,而冥王的暴怒使得本就是天下絕頂高手的他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在魔道的輔助下,把另四道打得退到祖洲。
  大戰使得天地震動,沒人能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七寶瓊玉樹傾倒,化為一捧玉粉,迷路地沒了神樹的禁錮,消失無蹤,十洲三島倒轉,災難降臨。
  是時,大地一片焦土,各種瘟疫橫行肆虐,不時伴有天災地禍,有修為的人尚可支撐,普通百姓便如野火之下的螻蟻,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有死亡一途。不過數日,十洲三島哀鴻遍野,而就算有修為的人,也不知道十洲三島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也許是人間地獄,也許是所有人全成灰石,再無半點生機。
  至此,六道才冷靜下來,知道這樣下去,天下再無幸理,於是開天辟地第一遭,六道放下紛爭,希望聯手解決此事。
  他們在傾倒的玉樹邊布上層層結界,防止自然戾氣的侵襲,然後坐在一起商討對策。但這場商議其實隻有四道,因為冥王信都離難沒有來,而魔道的魔女羅刹被天帝宣於謹施法困於迷夢之中,閉目坐在一邊,不知外界之事。
  那四道的門主、掌門、道道、幫主共十幾人都在懷疑信都離難忽然消失是什麽陰謀,他們很憤怒,其實不過是恐懼,而信都離難其是在眾人還在商議、猶豫之時,獨自去尋找失蹤的迷蹤地了。
  這是拯救十洲三島最基本的辦法,隻是沒有人行動,生怕在自己行動時,中了其他五道的圈套。五道雖然坐在一起商談要事,但彼此間卻沒有半點信任,隻有一向寡言的冥王信都離難做出了實質性的拯救十洲三島的行動。
  他以為是自己的震怒誘發了這場全體都不可回避的災難,他要承擔起責任,可他並不知道,人心叵測,人人懼他、怕他、提防他三分,他如此不聲不響地離開,怎麽會不讓其他人懷疑?而在他辛苦尋找迷蹤地的時間,一場針對他的陰謀正在形成。
  四道之不眠不休的商議了七日,一直找不出好辦法,互相之間又開始爭執不下,氣氛也劍拔弩張。而玉樹的樹穴下,那似乎水銀一樣的液體已經溢出地麵一大片,像一個小小的水潭一樣,而且仍然在擴大,大家都知道這證明十洲三島的情況在繼續惡化,也許等那怪水不再溢出,十洲三島就會毀滅。
  這時候,一直微笑聆聽眾人爭吵的宣於謹說出了一個舉座皆驚的方案。
  他說,玉樹倒,迷蹤地失,皆因穩定之界動蕩而起,那是個扭曲的結界,但隻要製造出一個天影穹頂,籠罩在樹穴之上,找一個天下法力絕高之人,定形於天影穹頂,那他的法力就會與穹頂融合在一起,鎮住穩定之界,樹穴中水回流到滄海島、綿延池,則十洲三島之難解矣。
  此話一出,每個人的心都動了。
  誰都知道,天下第一高手就是冥王信都離難,隻有把他定在天影穹頂,十洲三島大難即解,而且,再沒有人對六道形成威脅。
  人人心裏一本賬,卻沒有人說出口,一邊的宣於謹神色依然柔和無比,看來公正嚴明,甚至有些痛心不舍,但他要大家在掌心中寫下一個字,然後湊在一起,共同張開手掌。
  是!
  十幾隻手掌,沒有一個寫著「否」字,每個人,都同意犧牲信都離難,定他在天影穹頂上,以解十洲三島之危,也借機永久除掉這個敵人。就算是天門派的雲深猶豫良久,最後仍然決定為了黎民蒼生而犧牲一個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冥王。
  困他一人不足惜,重要的是拯救百姓;痛他一人不足惜,重要的是大地清明;毀他一人不足惜,重要的是天下太平!
  再說,不是他們不肯為十洲三島犧牲,而是他們沒有那樣的法力,不足以鎮住穩定之界,如此,隻能攻歎一聲了。犧牲信都離難是必須的,難道不是嗎?
  沒有人想到,被定於天影穹頂上的人並不會死,隻是石化,他的靈魂和身體都要忍受著無盡的痛楚煎熬,那扭曲的結界每一時每一刻每一秒都在撕扯著他,侵襲著他,千年萬年也隻是千刀萬剮的酷刑而已。
  在宣於謹的籌劃下,天影穹頂迅速成形,所謂人多力量大,何況這些人非仙即魔,就連掩蓋天影穹頂大殿、大殿周圍及大殿之內的七七四十九道冥陣也很快布置好了,剩下的,就隻有引信都離難過來而已。
  眾人為難,唯宣於謹成竹於胸,走到一直閉目擊者盤坐而睡的羅刹女身邊。
  大家商議此事,之所以不讓她參與,隻因為她一方麵是魔道的魔女,法力高強、美貌無雙的魔道之首,另一方麵,她也是信都離難的未婚妻。
  之前數百年,鬼道與魔道爭鬥得最厲害,直到信都離難和羅刹女成年,雙方的師父知道再鬥下去要兩敗俱傷,所以決定聯姻。
  羅刹女對信都都離難一見傾心,而信都離難醉心於修為,一切全憑師父安排,因此婚事一談即成。羅刹女不僅絕色傾城,性格也是極為溫柔,難得的是雖為魔道,心地卻非常善良,和信都離難那樣霸道的人相處,居然也安穩無事。
  而就在兩舉行婚禮之時,不知道妖道和人道為什麽會突然襲擊,鑄成了後來的災難。
  此時,宣於謹從羅刹女身上取出她的法寶水心絆,冒充她的聲音,急喚信都離難歸來。那邊,信都離難才追尋到迷蹤地的蹤影,就聽到羅刹女縫於他衣襟的水心絆的呼聲,急回。
  似乎,這一切都在按宣於謹的計劃在進行,可是他不知道,羅刹女有一個自創的法術名為入夢術,也淺淺教過信都離難,所以雖然她為宣於謹法力所困,但仍艱難突破,傳意給了就算沒有入睡也能心感的未婚夫君。
  其實在羅刹女被困之前,宣於謹假作無意的問起過信都離難的行蹤,因他和信都離難是好友,羅刹女把愛郎的行蹤告訴了他,可不知為什麽,他明知道迷蹤地正在尋找中,卻仍然要執行那個殘忍無情而且無理霸道的計劃。
  羅刹女知道信都離難再強也抵不住這麽多人的圍攻,何況還有那四十九道鎖冥陣,因此用入夢術阻止他回來。但信都離難明知道他不來,這些人就會困住羅刹女不放,他一生狂傲霸道,從不輸於人半分,怎麽會因前方是龍潭虎穴而遁避?
  於是一場以寡敵眾的大戰不可避免。而另一邊,宣於謹發覺了羅刹女暗中通知信都離難,幹脆把她關到天影穹頂之下,作為誘餌。
  冥王狂怒,誓要救出未婚妻,其勢勇猛無匹,長驅直入,當場力斃十幾位圍攻高手的一半,另一半也都重傷,但這些人已經把他引入鎖冥陣最核心之中,也就是天影穹頂之下。

  3-74 六道大戰的秘密(下)
  此時,大量鬼兵從四野湧出,信都離難以為是手下前來救援,加之在車輪大戰中法力消耗過甚,一時略有放鬆。哪知道鬼兵臨陣倒戈,重創於他,與此同時,雲深祭出了混沌兩儀焚心鼎,宣於謹也祭出自己的法寶糾連鎖。
  混沌兩儀焚心鼎是天門派創派祖師鬼穀子之物,糾連鎖也是宣於謹密藏之寶,都是首回使用,法力無邊。而信都離難被好友算計、被部下背叛、未婚妻被囚、自己重傷、以已敵寡、悍戰十餘絕頂高手、如今又驀然出現兩件異寶攻擊他,再也支撐不住。
  開天辟地般的撞擊,小鼎出現了裂痕,但糾連鎖卻像一條章魚,園形魚連擊中信都離難的胸膛,使他鮮血狂噴,而八條帶著倒刺的鐵索就如同八隻爪子,分別從信都離難的手腕、腳腕、琵琶骨、胸、腹八處穿過,牢牢把他製住,使他動彈不得。
  那樣強悍霸道的人居然就這麽被生擒,落得如此屈辱淒慘的地步!
  這一場子慘戰,各道高手隻剩下少半,而且全部重傷,但終於抓住了冥王信都離難,大家掙紮著把帶到天影穹頂下,正要施法把他定於天影穹頂之際,意外發生了。
  被困於此的魔女羅刹突然擺脫了法術鉗製,搶了昏迷的信都離難就走,宣於謹與雲深率眾在後緊追不舍,二人被迫到一處深穀。
  魔女羅刹知道兩人不可能逃脫,又無法取下信都離難身上的糾連鎖,更知道冥王殿下寧死也不願受人擺布,況且被定於天影壁就要承受千萬年的酷刑,於是忍痛殺了未婚人君的肉身。
  為防止宣於謹追殺利用,連他的魂魄也打散,隻把他的真元、法力和一絲靈識,凝於自己精心培育的傷心花種之中,之後施展魔法,把花種、冰魔刀、鎖麟龍、外加自己的法寶水心絆和魔道修煉至寶一起,丟進了隻有自己知道的四海結界。
  信都離難將死之際,有過一瞬間的清醒。他似乎知道羅刹女要做什麽,卻無力阻止,因此隻說了一句話,擲地有聲,一諾千金:本王若能轉生,定要打上天道,殺了宣於謹、救回你,仍然為我之妻。
  接著四海之界關閉,宣於謹追來,卻隻看到信都離難失了魂魄和真元的屍體。
  魔女羅刹傲然起身,願以自身定於天影穹頂。她願意忍受無涯苦難,隻為給黎民蒼生一個喘息之機,暫解十洲三島的苦難,也為了要等信都離難回來,實現對她的承諾。
  可她雖自願,但法力卻不足,於是天帝宣於謹舍命施展大功法,把那些背叛信都離難、叫嚷著取代他成為冥王的鬼道眾高手化為無數黑沙,填補到定影壁上的空白。
  至此,六道第一次大混戰結束,迷蹤地雖然一直沒有找到,但因為魔女羅刹和眾多鬼道被定於天影穹頂,鎮住了穩定之界,樹穴之水又流回滄海島綿延池中,所以十洲三島重新導正,災難也慢慢過去了。
  根本沒有什麽六道分為兩大陣營,從來都是混戰,但因為魔道和鬼道失了首領,而妖道的妖王出力最少且早就戰死、所以在利益分配中所得不多。但妖道有妖界,鬼道有冥界,天道自有天界,所以隻有魔道受到了最大的壓製。
  天帝宣於謹為將魔女刹和鬼道眾高手定於天影壁,法力耗盡,沒有千年修養不能恢複,因而關閉了天界之門。他臨走之前,與六道大戰中幸存的各道門派首領們立誓,絕不把六道大戰的秘密說出,免得魔道、鬼道和妖道因為不服而前來尋釁,再度破壞十洲三島脆弱的平衡。
  其實,每個人心中都知道這不是件光明的事,因為他們為了自己的安寧犧牲了別人,還用了這麽卑鄙的手段。但是滄海黃沙,光陰荏苒,時間抹平了一切,除了這本忠實記錄的書,誰還知道那幾千年前的秘密呢?
  蟲蟲跪坐在《始書》前,渾身冰冷,就連血液和呼吸也是冷的。
  不知過了多少時光,書翻了十幾頁,場景人物不斷變幻,耳邊華顯子的講解之聲也沒有斷過。她,終於了解了這一切。她曾拚命要得知的秘密,她曾以為可以化解的仇怨,她努力要到達的地步,今天,全部實現了。
  可是,她忽然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因為她發現她並不想知道這些。
  原來,她心中的不安是有緣故的,因為她的第六感告訴她:當她解開一個秘密的同時,她可能要失去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那是用一切也無法彌補的。
  早知道如此,她還會這麽做嗎?
  最後一頁書上的畫麵不斷反複閃回,她看到鮮血遍地,信都離難一聲不吭,可是深黑的眼眸中有著那樣被背叛的痛苦和傷害,被侮辱算計的憤怒和悲涼。
  糾連鎖穿透他的骨頭和血肉,發出輕微卻剌耳剌心的撕扯斷裂聲,他的血、他的汗洶湧而下,染紅了眼前的土地。一個人怎麽可能忍耐至此,倔強的不求饒,甚至不允許自己軟弱昏倒?!
  他要親眼看著自己被折磨,因為他要把這一切刻在心裏,就算肉身盡毀,魂飛魄散,就算失去前生的記憶,隻有還有一點真元,一絲靈識,隻要他可以曆經千年而重生,他就可以加快起這一切,他就要討回這個公道!記住這一切後,他才會昏倒。
  蟲蟲的心,因為看到這一幕而碎成了粉末,錐心刺骨的疼啊,令她淚水滾滾,遍灑《始書》。
  為什麽?為什麽她沒有穿越到那個時候?!假如她在,她絕對絕地不允許任何人這麽傷害他、算計他、利用他,絕對絕對不會容忍別人這樣折辱他的驕傲、侵犯他的尊嚴!
  她寧願替他承受這一切。
  這就是愛,不親身經曆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可是她明白羅刹女的心,因為換做是她,也會這麽做!
  抬頭望去,淚眼模糊中,那個浮雕美女不言不語,臉上亙古不變的神情那麽痛苦。她也在為那個男人心痛嗎?心痛到忘記自己千年來所承受的折磨?
  穹頂上的羅刹女是有生命的,不是一件死物,在等著她的大魔頭花四海,或者說冥王信都離難的轉世相救。羅刹女所做的這一切感天動地,況且兩人又有婚約,故事的結局似乎已經注定——花四海救回自己前世的妻子,殺了天帝宣於謹,然後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因為現在的大魔頭,以前的冥王信都離難曾經對羅刹女說過:本王若能轉生,定要打上天道,殺了宣於謹、救回於你,仍然為我之妻。
  也許,連整個仙道也會被滅掉,因為這些人的前輩都曾那樣傷害和侮辱過他。
  那她呢?算什麽?隻不過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異類?除了那莫明其妙的南鬥之氣,與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係的人?是他生命中的插曲和過客,一個小小的意外?還是,她隻是一個引領他找回自己的人?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要讓她來到這裏,遇到他,糾纏他,深深愛上他?然後在她無法離開他的時候,跳出來這樣的結局?
  他的生命中根本沒有她的位置,人家才是王子和公主。可是她那麽愛他,揭開這個秘密時已經來不及收回自己的心。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一瞬間,蟲蟲想毀了這本書,假裝什麽也沒發生過,獨自出去,和大魔頭繼續在一起,永遠不讓他回憶起這一切,甚至想辦法帶他回到現代去。可是這黑暗的念頭一起,她就開始憎恨自己。
  假如那大魔頭有一分愛她,也是因為她內心的光明,她的磊落與善良。她可以忍受一切,怎麽讓他鄙視她、輕賤她、恨她,毀掉他心目中的她的唯一美好?
  可是,真的要學海的女兒,學那條悲傷的小人魚,最後成全了別人,自己則化為海上的泡沫嗎?

  3-75 沒路直接跳懸崖
  「小丫頭,你哭完沒?那是幾千年前的事了。」華顯子的聲音突然響起,他大概以為蟲蟲是嚇哭的吧。
  蟲蟲艱難的合上那本書,差點砸到華顯子,嚇得他往旁邊一跳,落在封麵上。
  「你要過河拆橋,殺了我老人家嗎?」
  蟲蟲不理他,先抬頭看了看穹頂,麵對著羅刹女那絕美而悲傷的麵容,她忽然感受到恐懼。解救下這美人,她就會失去大魔頭。就算他回憶不起前生,麵對容貌和心靈都如此完美的人,是個人就會選擇。
  她不夠美麗、不夠溫柔、不夠犧牲、她拿什麽跟人家比,就好像瓊花術樹對比路邊小草,她會輸得連最後的一絲尊嚴都不剩。
  可是,解救羅刹女是大魔頭的願望。她,能不幫他嗎?羅刹女能為他做出那麽大的犧牲,她為什麽不能替他著想呢?即使,那意味著她的心碎,她的離開,可她她能能扭轉什麽嗎?
  唯一的,就是所做的這一切不讓大魔頭知道,這樣他離開的時候就不會有心理負擔了。
  看,這多犧牲,多文藝,多麽高尚,如此默默付出而不求回報,在戲碼到達高潮的時候,在大幕還沒有落下的時候,微笑著翩然退場,風度好得無與倫比,崇高得連蒼天都會感動。
  可是為什麽她還是不甘心,為什麽總覺得自己會用盡一切手段要奪得他的心呢?她真的會那麽做嗎?會死氣賴的硬插一腳,破壞人家哈皮安定嗎?
  不管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直接跳懸崖。現在先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情再說,就算會輸,意思意思也要光明正大的戰一下。她可是八劍弟子,是魔王花四海看中過的女人,怎麽能沒有這點勇氣和覺悟?!
  想著,她用力抹了一下眼淚,深呼吸了三次。
  「你要做什麽?」華顯子一直偷眼觀察蟲蟲,後來發覺她似乎不是害怕,而是傷心絕望,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再後來又見她咬牙切齒的喘粗氣,有點怕他這位雙倍徒孫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
  「我要救她下來。」蟲蟲忍著心中的酸澀一指穹頂。
  華顯子嚇了一跳,雙手亂搖道:「不行不行,雖然我很同情這位美人,可是她下來,十洲三島又會倒轉,那樣百姓還會如螻蟻般死去,她這麽多年的犧牲也白廢了。你沒看到那邊嗎?樹穴之水已經溢出來了,現在想辦法阻止這種情況惡化都來不及,你還要火上澆油嗎?」
  蟲蟲不理他的激動,走到「水銀池」邊,問:「這裏是通向滄海島的綿延泉嗎?」
  「沒錯。」華顯子點了點頭,「想必隱流的首領把秘密一代代傳了下去,現在的島主一定知道綿延泉幹涸,十洲三島大難臨頭的事,隻是因為那個誓言的關係,六道大戰的秘密被隱瞞了。」
  「雙倍師祖你真聰明。」蟲蟲強顏歡笑,「可我沒說馬上解救羅刹女,我會想辦法先到迷蹤地,然後重新種上一棵七寶瓊玉樹,定在那兒不就得了。」
  華顯子眨巴了兩下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迷蹤地已經跑了,找不到了。而且,定住迷蹤地的玉樹是天地造化之物,你又去哪裏再弄來一棵?」他當然明白這是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的方法,可是尋找迷蹤地是一件太難的事情。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隻要迷蹤地跑不出十洲三島,就一定找得到。」蟲蟲握了一下拳,「至於七寶瓊術樹,我雖然沒辦法再弄一棵,可是你剛才沒看到嗎?玉樹倒後,散了一地的玉粉,雲深師祖用一個盒子收集起來了,或者,可以想想辦法。」
  「啊,你不說,我倒忘記了。」華顯子大叫一聲,倒驚到了蟲蟲,「雲深這小子鄭重其事的把玉粉收起來,說不定有什麽想法。這小子和我師兄很親,也許知道別人不知道的事。現在那盒玉粉在哪裏?」
  「還說呢!」蟲蟲歎了口氣,「前些日子,鬼王楊伯裏冒充大魔頭偷襲雲夢山,搶走了混沌兩儀焚心鼎和那盒玉僂。幸好我師父拚死力戰,結果楊伯裏遺下了玉粉,隻把小鼎拿走了。
  華顯子聞言又是啊啊啊的驚叫了半天,然後氣憤地道:「怎麽怎麽不小心啊!混沌兩儀焚心鼎是我師兄的法寶,很厲害的,但他說那法力太過霸道,一直不肯用,後來在六道大戰中給信都離難力頂出一條裂縫來。哎呀,被壞人拿走可怎麽辦!唉,難道是天意難違?」
  蟲蟲翻翻白眼,非常無奈。
  這些古人啊,總講究什麽天意,什麽規則,從沒想過努力去爭取一件情。十洲三島的危難,全因為迷蹤地的失蹤,為什麽幾千年來,從沒有人試圖去找?為什麽試都沒試過就以為一定找不到?為什麽會以為是天要亡十洲三島,從沒想過這一切隻是人禍呢?
  唯一尋找過迷蹤地的就隻有花四海,第一次在就要成功的時候,被那個陰謀破壞了,第二次他是要在迷蹤地上蓋通天塔,被她給破壞了。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從迷蹤地上蓋塔就可以找到去往天界之路?為什麽花四海會知道這些?既然天界之門封了,為什麽草木兵會降臨在北山王宮?難道天界之門就在北山王宮內嗎?
  「玉粉又沒有丟!」蟲蟲喝道:「老子不管天意,老子要順心順意!一定要找到迷蹤地,重建七寶瓊玉樹,讓十洲三島別在翻來覆去的折騰!」
  華顯子聽她「老子老子」的亂叫,不但沒有發怒,反而露出欣慰快意的笑容,「你這小丫頭很合我脾胃,可惜我生前沒遇到你這樣的人,不然一定要收為弟子。但是,楊伯裏是誰?」
  蟲蟲續無奈之後又歎了口氣,「雙倍師祖,你肩膀上架著的那個園形物體,難道不負責思考嗎?我剛才說了,是『鬼王』楊伯裏,而在你的記憶裏,六道大戰時有人叫這個名子嗎?」
  華顯子愣了一下,然後用力雙掌一拍,雖然是魂體,卻也發出「啪」的一聲,「六道大戰時,原來的人道之王叫楊伯裏,當時被信都離難,也就是你說是那個什麽什麽花四海掌斃。你知道,不是死於冰魔刀下的人是不會魂飛魄散的,難道他自此入了鬼道,重新修煉起來?想當年老楊頭雖然是人道中人,卻是有異能的,否則也接不了信都離難一掌。唉,當年戰後,那些重傷高手也沒活多久,要不然就是修為大損,不然也不會沒人注意到楊伯裏的事。」
  蟲蟲想想,也覺得是這樣,而且好多解不開的謎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以前萬事知曾經說過,現在的北山王族並不是六道大戰時的人道之王,是後來篡奪的王位,以前的王族就是姓楊。但是因為年代之遠,很少有人提起。想必楊伯裏死於花四海、也就是當時的信都離難手下而不甘,偷入鬼道修煉,當上了鬼王以報複。
  他因為參加過六道大戰,自然知道其中的關鍵和細節,居然忍辱負重,隱藏了鬼道的修為,拜入雲深門下。這不難猜出,他潛伏多年,為的就是奪取混沌兩儀焚心鼎和玉樹粉,也是為了等待機會以東山再起。
  看這意思,他是要在重生後稱霸天下,至於他為什麽要那兩件東西就不得而知了,總之一定是有陰謀。
  剛才看書之時,蟲蟲也是第一次知道以前的人道之王居然是楊伯裏,也非常震驚。可是六道大戰中讓她震驚的事太多了,反而這件事很一般。
  隻是不知道楊伯裏兩世中的長相不同了,為什麽花四海和前世信都離難卻長得一模一樣呢?也許,是他心中要重生複仇的執念,令他的麵容也沒有改變。

  3-76 北山淳是冒牌的
  「有玉粉就有轉機。」華顯子有點興奮的道,「我呆在這書裏千年之久了,從沒想過有一天可以重見天日。我師兄引領你來到這個世界,說不定真的別有深意。」
  「深意你個頭,把我弄來的時候怎麽沒問問我同不同意,還有基本的人權沒有!」蟲蟲有點氣,感覺整顆心似乎都被割開翻轉過來,把最柔嫩的地方暴露在粗礪的沙地上,隻覺得疼,可是卻說不清創口在哪裏。
  現在要怎麽辦呢?雖說打算找到迷蹤地,重新種出玉樹,但這隻是個方向,具體怎麽做,她一點兒主張也沒有。忽然又想起那個小鼎,總覺得楊伯裏肯定在謀劃著什麽陰謀,「我蒼穹和桃花師叔還被關在鼎裏呢,也得想辦法救出來才行。」
  「那鼎的寶氣很霸道。」華顯子道:「所以盡管它是天下罕見的法寶。不過你也先別瞪眼睛,越是好寶貝,越是不好駕馭,就算老楊頭潛伏在咱們天門派多年,會使用此鼎,也未必會修,我們隻要在他領司出修複之法前搶回鼎就行了。」
  「我們?」
  「是啊。「華顯子一臉想當然的神色,「我即找到我的雙倍徒孫,自然要和你一起離開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我又不是鎮著穩定之界的材料,呆在這兒也是白搭。」
  蟲蟲驚得嘴都合不上。華顯子是書魂,是要附在書裏的,難道難道讓她天天背著這麽重一本書嗎?那她練烏龜功好了,反正和背個重殼差不多感覺。
  「我也可以附在那個金色羽毛裏啊啊。」華顯子似乎知道蟲蟲心中所想,一指蟲蟲的脖子,之後沒等蟲蟲回話就化為一縷白煙,衝了過來,一派強買強賣的作風。
  蟲蟲隻覺得脖子一涼,這位雙倍師祖就已經在她頸窩處說話了。這讓她分外不習慣,連忙取下,把那條萬事知作為她奴隸的標誌金尾羽項鏈纏在手腕上。
  「你老人家說得容易,我現在連楊伯裏跑哪裏去了都不知道。」蟲蟲道:「奇了怪了,他拜入雲深師祖門下時用的居然用自己的原來名子,也不怕被發現嗎?」
  華顯子因為附身在金尾羽裏,身子又小了,目前隻有一寸大,立在蟲蟲的手腕上,「傻丫頭,越是這樣才越不容易被人懷疑呢?這個老楊頭,實在陰險狡詐得很。唉唉,怎麽這羽毛有小雞味。」
  蟲蟲不理會他的抱怨,隻發愁道,「迷蹤地我見過,雖然都說它跑掉後就再找不到了,但畢竟有些希望。玉粉應該在我師父手裏,是裝在一個鐵盒裏的,我輩份低,沒見過裏麵的東西,但盒子是一模一樣的,應該沒錯。但是如何才能重新種成玉樹呢?」
  華顯子捋著胡子,若有所思地道:「這要問問雲深那小子。」說著,望了望穹頂。
  蟲蟲非常納悶,不明白為什麽花仙子雙倍師祖總往上看,難道是欣賞羅刹女的美貌?再說了,雲深師祖和天門派上派高手在276年前集體失蹤了,現在到哪找去。
  忽聽華顯子道:「看到穹頂上那塊最大的圓石了吧?就是雲深那小子幻化的。你剛才也看到了,當初羅刹女雖自願被定於穹頂,但因法力不足,宣於謹把鬼道一眾高手化為了黑沙,幫助填補漏洞。可是天長日久,穹頂還是漸漸鬆散,雲深那小子還真有濟世救民的大無謂精神,居然帶著天門派一派高手,自願化為圓石,補上了穹頂之洞。」
  蟲蟲「啊」了一聲,沒想到讓白沉香困攏多年的本派高手失蹤之謎,原來是這麽回事,忙問:「你沒有給他看書?讓他明白他們當初那樣對大魔頭是多麽殘忍可怕,多麽錯誤的事!」
  華顯子一撇嘴,「你當誰來都能看這書啊,隻有八劍弟子可以。這事說到底,天門派也要負上一點責任,我也不想這秘密給出別人看到,損了天門派的名譽。當初我師兄要我和雲深一起管理派中事務,我卻沉迷於煉器的快樂,說來我也是罪人,當然要對外人拚命隱瞞才對。所以,別人到了這井下,看到的始書隻是一塊機關石頭,隻在在八劍弟子眼中過是一本書。而且這井也是當年六道後宣於謹布下的結界,如果有人落井,井口就會自動封死,一百天後才會重開。」
  「這是幹什麽?想讓落井的人饑渴而死,好保住此處的秘密啊。」蟲蟲嗤之以鼻。
  「那有這麽簡單,宣於謹可是個心思極其縝密的人。」華顯子道:「井一關閉,井內就有慢性毒氣散發,到了百日,有修為的人會被化為一粒沙,去堵穹頂,普通人就變成清氣了,井開之後散去。」
  蟲蟲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堵住口鼻,怒道:「這是心思縝密嗎?明明是陰毒,做事這麽絕的,當心宣於一族到他這兒就再不能繁衍後代。」她盡量說得比較文雅,實際上是想說,做事這麽絕,一定變太監的。
  華顯子看蟲蟲的樣子,不禁笑道:「你現在防範也沒用了,千年來,掉進井裏的人和動物不計其數,哪有一個生還?再說了,你現在也不能走,要想找雲深那小子問話,非要一點點用本派的傳心術慢慢喚醒他才行。」
  「就怕沒等問他話,我就先掛了。」
  華顯子不明白「掛」是什麽意思,但大體明白蟲蟲之意,得意道:「有我老人家在,你怕什麽?包你死不了。其實若不是井閉,咱們也沒有機會、沒時間傳心於雲深,但這要靠你,天六門派的法術,我唯獨不會這一件。話說,好多年前有一個漂亮的小子闖進來過,叫什麽北山意,才幾歲的小東西,就聰明得不得了。當時他是被他的哥哥推到井下的,我老人家看他哭得可憐,一時發了慈悲,護著他睡了百日,井開後給丟了上去。」
  蟲蟲聽到這兒,恨不得抱住華顯子,使勁親幾下,可惜他是魂體,無法做到。原來西貝也掉進過井裏,若不是雙倍師祖,這世上就沒有西貝了吧?那樣,這世界該是多麽乏味?是怎樣的損失?
  不過一想到北山淳,她又有點恨,「我就知道北山淳不是好東西,那麽小就那麽狠毒,把親弟弟推到井裏。哼,他倒是和宣於謹像是親兄弟,辦事總帶著斬草除根的勁頭。」
  「人的地位不一樣,考慮問題的角度就不一樣。他們都是一道之王,自然殘忍凶狠些,不然也做不到那個位置,就算做到,也管理不了。」華顯子倒很淡然,「你也知道,北山一族本不是人道的王族,是後來篡奪的王位。他們一族本是守護南鬥星的,後來沾滿了俗世,拋棄了使命,結果受到了詛咒,異能一出就不能再長大。這對於人類來說,實在不是一件好事。不過,北山一族的王血是單傳的,也就是說,每一代隻出一個王,我想這就是那小家夥的哥哥要推他入井的原因,因為他才是這一代的人道之王,你剛才說的什麽北山淳是冒牌的。」

  3-77 始書的灰燼
  驚啊驚啊驚啊,驚到後來已經麻木了,不知道還會聽到什麽事。
  原來西貝也是一道之王,隻讓他做個魔道的軍師實在太委屈了。北山淳還說什麽自己的弟弟自小離家,完全是被他逼走的。他那個王位還不知道怎麽保來的呢。
  而西貝,盡管心裏明白這些事,卻還阻止大魔頭殺北山淳,盡了兄弟之情,可真是個溫柔厚道的人哪。
  「這小子被摔倒到井裏時也不知道這個,我怕他出去後還是會遭毒手,幹脆多事,告訴他,他才是北山王的王儲,因為他身有異香,叫做迷情冷香,那是別人無法模仿的。還告訴他,如果有人聞到他的本命香,就是他命定之人。」華顯子孤寂了千年,本身又是活潑愛說的人,此刻見了蟲蟲很投緣,因此話多得很,「然後我弄昏了他,讓他把井內的一切都當做是作夢,隻把我的話當成是夢中所感的。我這樣做是為他好,如果他能記得這些模糊的夢境,就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脈,如果能忘記,那就是造化了。但是,他不能被蒙在鼓裏,是不是?」
  前調像蓮花清香冷淡,中調卻如玫瑰般濃鬱誘人,尾調是綿延的纏綿、欲語還休,意味悠長,那是迷情冷香嗎?
  蟲蟲聽到這兒,驀然感覺那香味又鑽進鼻子似的,雖然麻木了,但還是更驚了一下,「可是雙倍師祖,我可能聞到了他的本命香。不過命定之人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我嫁給他?」這念頭讓她冒了冷汗。
  本來,西貝是天下罕見的極品男子,可是她的心已經給了那個大魔頭,再也拿不回來了。但是命運又是什麽?如果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為什麽要她遇到那大魔頭,愛上他、深愛上他、繼續愛他、不能再愛別人?
  華顯子也很驚訝,沒想到蟲蟲能聞得到迷情冷香。但隨即一想也就明白了,蟲蟲身上有南鬥之氣,不管這氣是怎麽到的她身上,在某種程序上,她就是南鬥後裔,自然能聞得到那小子的本命香。
  「是不是嫁給他,要看你的意思。」華顯子擠了擠了眉眼,顯得很曖昧,「作為守護南鬥星的家族,他是你的守護者,至於是不是要『貼身』守護,要看事情的發展。我看那小子不錯,長得好,心地純良。怎麽樣?考慮一下?」
  蟲蟲歎了一口氣,沒理會華顯子的話,隻覺得揪緊的心瞬間輕鬆了。西貝那麽好,她不能傷害他。而愛,是這世上最傷人的東西。愛了而得到不反饋,天底下所有的酷刑都不及上這更痛苦。
  看她不說話,華顯子也跟著歎了一口氣:「可惜我的前世因果鏡,六道大戰後就隻剩下一個,被雲深帶回到天門派了,現在想記錄什麽可難了。」
  蟲蟲剛想說唯一的前世因果鏡日前在她手中,就聽到耳國傳來一聲巨響,山崩地裂一樣,井下大殿也跟著震動起來,嚇了華顯子一跳,連忙把身體縮進金尾羽中,「怎麽啦怎麽摔跟頭?我們還沒和雲深通話呢!這是出了什麽事啦?」
  蟲蟲一愣,隻覺得全身的血液全部湧上了心髒,心裏不知道是喜是憂,抬頭看了一眼穹頂上那個不動也不說的浮雕美人。
  他要來了!花四海,也是信都離難。他要來了!這一刻還是不可避免,怎麽辦?難道三個人非要麵對麵,非要做出艱難的選擇嗎?沒有辦法回避嗎?
  她落井很久了,花四海在外麵一定急壞了,這聲音就是他強行尋找井之結界發出的。
  「大魔頭,我在這兒!」她想考慮好再做反應的,可是本能部慢快於思考,語畢,淚落。這樣理直氣壯的等待他,這樣全心依賴和信任的感覺,隻怕不會再有了吧?
  沒有水心絆,所喊的這一句也沒包含法力,但兩人相通的心靈好像能在瞬間共鳴一樣,又一聲開天裂碑的巨響,頂上「哢嚓嚓」的裂開了一條張牙舞爪的細縫,一縷久違的陽光薄刃一樣泄進了幽暗的大殿之中,也照進蟲蟲的心裏。
  接著,大塊大塊的石頭落了下來,轟隆隆的響個不停。
  蟲蟲不動,但金光神氣自動湧出身體,在體外結成了防護光罩。她轉頭看了一眼,見天影穹頂似乎與大殿的石頂不相關似的, 別的地方已經坍塌陷落,唯它還保持不變,浮雕美人和頂上黑沙、圓石也都沒變。
  「蟲蟲!」一聲呼喚,是他!
  蟲蟲不想哭,好盡可能微笑著見他,可是眼淚卻止不住。一回頭,正看到冰魔刀的可怕氣透隙而入,能自動辨別似的,繞開蟲蟲身邊凡尺,帶著刀主人本身的狂怒,把遇到的所有東西全部一斬兩斷,包括那本《始書》在內。
  「啊」的一聲驚叫,不是蟲蟲,而是華顯子,因為冰魔刀上毀天滅地的氣息,砍到人就會使其魂飛魄散,砍到有靈氣的物就會使其化為飛灰,就算千古奇書《始書》也不例外。
  「他的脾氣和以前一樣。」華顯子哀鳴,那個「他」顯然說的是花四海,「他轉世時,羅刹女把魔道道寶給了他,怪不得他肉身盡毀、魂魄離散,居然還能在千年內恢複得如此強大。倘若他回憶從前,魔功與冥功融合,天下還有誰攔得住!」
  蟲蟲不理他,兩眼一直望著頭頂越來越寬闊的豁口,見一條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那,因為逆著光,周身被鍍上了一層銀色的光芒,整個人如神禰般威嚴高貴。
  他向前走了一步,眼神中有著失而複得的喜悅,堅毅的嘴角竟然掛著一絲微笑,對著蟲蟲伸出了手:「我們走。」他說,簡單的三個字,那真摯的感情卻如此動人心魄。
  「好。」蟲蟲哽咽著,跌跌撞撞的跑向他,似乎晚一秒,就會永遠失去他似的。
  而就在這時,那本即將化為灰燼的《始書》忽然凝成了一束灰色光芒,像是有著強烈的意識一樣,驀地向花四海打去。
  當蟲蟲在自己眼前失蹤後,花四海差點急瘋了,帶著增援來的魔兵和四道的精銳大軍大戰了三日三夜。
  北山淳的軍隊,是在囚困他們時就已經調過來了,雖然全是由人類組成,但武器精良、訓練有素、整齊劃一,很不好對付;仙道的人來是在白沉香的帶領下,想向北山王要回姚蟲蟲的,但花四海突然發了狂一樣,此山淳立即暗示姚蟲蟲實為花四海所控,白沉香雖半信半疑,卻不得已加入戰團;鬼王楊伯裏知道魔王未死,想起他在死海對姚蟲蟲所做的一切,心知沒有幸理,幹脆迅速投靠了北山淳,加入了圍攻魔道魔王之列。
  而魔道以一敵四,憑借花四海超群的實力和西貝指揮得當、危而不亂,不僅保持不敗,還把北王王宮差點夷為平地,但卻始終沒找到蟲蟲的蹤影。最後迫得花四海掘地三尺,把北山王宮翻了個底朝天,這才找到井之結界所在。
  此刻見到蟲蟲安然無恙,花四海心中的欣喜戰勝了一切。身後,有朋友幫他頂著,眼中,僅容下一個她而已,哪能提防突然襲來的灰芒?!
  因此,什麽反應都來有及了,就在蟲蟲的驚叫聲中,那灰芒正中花四海的眉心,「哧」的一聲消失不見。接著,一道可怕的血跡,蜿蜒著,順著他挺直的鼻梁而下,兩眼也迅速被血浸染。
  他感覺頭似乎裂開了,好像就要死去似的。不知怎麽,突然想起蟲蟲曾問他愛不愛她,此刻他很想回答她,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隻透過眼前血紅色的帷幕,深深地望了蟲蟲一眼。
  可是就這一眼,無心的愛意,內心深處冰融的溫柔,說明了一切。
  然後他向後仰倒。千年了,從沒有在別人麵前倒下過,現在卻當著千軍萬馬,失去了全部的意識和知覺,仿佛又回到了昏睡千年的黑暗之中。

  3-78 癡丫頭
  蟲蟲撲了過去,深刻的品嚐到了心膽俱裂的恐懼感受。不習慣他倒下,那一刻,感覺要失去他似的。
  不過西貝反應也很快,本來他是站在花四海身後,指揮著整個戰局的,見魔王受傷,立即搶了過來,一把托在花四海的肩下。「後會有期。」他當機立斷,不給蟲蟲哭泣和不舍的機會。
  魔道對抗另四道,憑的就是魔王的天下無敵。如今他一傷,局勢對魔道極為不利,倘若有一絲猶豫遲疑。就會被北山淳抓住戰機,到時候他們一眾人就陷入了危局。況且,目前蟲蟲在震驚之下沒有反應,清醒之後定然和魔王難舍難離,那時候想走也走不成了,不如快刀斬亂麻。
  被魔王強行打開的井之結界,他模糊中有些印象。似乎小時候被哥哥威脅生命進闖入過,但又感覺似在夢中。不過他現在沒有時間考慮這些,隻把魔王背負在自己地身上,右手一揮,漫天花雨中,已經騰身在半空之中。
  「撤回修羅微芒。」他吩咐。
  馬小甲沒有應聲,但已經依言而為,魔兵在他的指揮下進退有矩。雖退而不亂,人數雖少,但有攻有守,且戰且退,四道聯合大軍。居然攔不住。
  「北山意,你居然幫助魔道,毀我北山王族之基業麽?」北山淳身著白色鎧甲,向半空中一指。
  眼看魔王就要被俘,卻突然要逃走。四道中人有許多想要飛身追上,不過半空中落英繽紛。因為北山王宮中花草繁茂,更增加了西貝構柳絲此一法術的威力,那些美麗地花瓣看似輕盈,卻如一張密實的網,阻得任何人也無法禦器而飛。
  「我不讓他殺你,因為你是我的兄長。」西貝頭也不回,「可是我也不能讓你殺了我唯一地朋友。」隨著話音,人已遠去,馬小甲率一眾魔道門人也迅速撤離。
  轉瞬間,剛才還激戰處處、血肉橫飛的戰場,此刻變成了斷壁殘垣、死傷遍地的荒敗之所。一切就好像潮水來襲,來得快、也去得急。而且,每個人都看到地宮的入口,看到跪地痛哭喪著臉的蟲蟲。
  「螞蟻,不要驚慌,有為師在。」白沉香飛身而至,把蟲蟲護在身邊。
  他先是接到西貝柳絲的傳信,說偷襲天門派的是魔道叛徒勾結外人所做,魔王並不知情,對天門派地損失表示歉意,然後說人道之王北山淳扣留了他的七弟子。
  自蟲蟲走後,他沒有一天不提心吊膽,此刻聽到了消息,哪有不立即趕到北山王宮之理。何況,魔道來送信的人還奉上了卻邪雙劍和一隻病狗、一隻病雞,確實是蟲蟲一直帶在身邊的,它們身上明顯有鬼道陰功的重創痕跡,由不得他不信西貝軍師的話。
  不過後來風雲突變,北山淳說是花四海製住了他的劣徒,並要求聯手對抗魔道,對此他半信半疑,雖然基於事先地盟約插了手,但一直沒有盡全力。待到後來見花四海發狂似的把整個北山王宮的地麵全掀起來,就感覺花四海是在找人,八成就是他的劣徒,心中的天平已經倒向了魔道一邊,手下也偏了。
  再後來,見花四海打出了個地宮入口,並衝了進去,口中還叫著自己劣徒的名子,然後突然昏倒,就猜可以是地宮中有法術機關。但他不猜到花四海英名赫赫,這回居然關心則亂,中了暗算。
  此時見北山淳一邊指揮部分人去追那肯定追不上的魔王一行,又指揮部分人守在這個突然出現的地宮入口,連忙上前把蟲蟲置於自己的保護之下,心中對這個北山王完全不信任了。
  而蟲蟲因為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閱讀《始書》,體力早就透支,又被各種意外打擊,當見到花四海重傷地一刻已經處在了崩潰的邊緣,等白沉香過來救她,隻叫了一聲「師父」就昏了過去,由跟隨師父過來的商帝乙背著,人事不知。
  「白掌門請慢走。」一直蒙著麵的鬼王攔住了欲走的白沉香,「今日與魔道大戰,複工是已經撕破了臉皮,今後要如何是好,還要從長計議。」
  白沉香皺了皺眉。
  他為人一向光明磊落,從不喜遮遮掩掩之人,再說,鬼道本是魔道的盟友,臨到戰場反戈一擊,實在令人不齒。他不明白北山淳怎麽能夠信任鬼道,但他不想與之有瓜葛。
  何況,這人的麵目雖然認不太清,可他總是沒來由的有一種厭惡感,一句話也不想多說。
  「小徒受傷,恕我不能久留,先行告退。」他略一抱拳,「魔道一時半會兒攻不過來,北山王宮也需整理安頓,天門派就不叨擾了。告辭。」說著大步先行,走到北山淳身邊時又客套兩句,然後匆匆離開。
  北山淳本做了挽留,但一來他的北山王宮已經成了破瓦爛屋,沒地方招待客人、盟友,二來白沉香不信任了北山淳,自然不能呆在人家的地盤,三來劍仙們飛來飛去也方便,因此仙道一行人一直走出幾百裏,才留宿在一個小鎮中。
  蟲蟲醒來即大哭,鼻涕眼淚全抹在了白沉香的衣袖之上。白沉香見她容顏憔悴,一時不忍,強壓著心中的疑惑,任好哭了個天昏地暗,神噎著把所有的事都說了一遍,包括她被楊伯裏扔入死海、她如何進入的北山王宮和六道大戰的秘密。
  白沉香也是有近千年修為的人,而且還是氣度雍容的一派宗師,但這些大小小的震撼仍然讓他目瞪口呆,臉上現出平時小八才會有的呆愣表情。
  他想不相信蟲蟲所說的一切,因為實在太離奇,但《始書》雖然毀了,卻有人證存在,華顯子師叔祖的出現令他不得不信。雖然他入門時,華顯子已經不在天門派了,不過他經常聽師父雲深說起這位製器的高手,所以很快就接受了事實,不管這有多麽艱難。
  對於楊伯裏的事。蟲蟲說得有根有據,有節有理,也容不得他不信。
  原來。他心中的正與邪並不是絕對的,從某種程度上,天門派乃至整個仙道都欠了魔王花四海、或者說冥王信都離難。但盡管如此。他現在還是要率領仙道魔道為敵。因為若羅刹女若被救出,十洲三島就會倒傳,百姓就要大難臨頭。
  畢竟他的「愛徒」說要去尋找到迷蹤地的事還沒半點影子,六道也沒有徹底解決十洲三島的危機。雖然這樣做對不起那位善良又堅貞的羅刹女,卻也隻有請她再忍耐些時日。之前,魔王花四海若已記起前塵往事,也絕不能任他先下手。
  聽到這個決定。蟲蟲大為不滿。不過她也知道,在這件事中,誰也不能任性,否則羅刹女千年的苦熬和犧牲全是白費。她的心地那樣好,假如從酷刑中解脫後,仍是要麵對哀鴻遍野,恐怕也不好受。
  「我去遊說花四海。」她帶著私心提議。
  「不許!」白沉香斷然反對。
  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徒弟和花四海之間有情。若說以前還有懷疑。那麽從蟲蟲跑出雲夢山,拚命要還花四海一個清白,還有花四海在北山王宮中近乎瘋狂的尋找蟲蟲的舉動中,一切皆了然。
  他一直提防仙魔之戀的發生,不是不相信魔王也會為了「情」之一字而深陷不拔。也不是為了門戶之見,而是仙魔戀會引來天劫。
  老黑和蝶翼就是先例,以前他失去過疼愛的小師妹,如今怎麽重蹈覆轍,再失去心愛的弟子?
  「可是他的傷——」蟲蟲衝口而出。泄露了她真實的目的。
  「他的傷無礙,聽你所說。一定是《始書》中的意念要令他憶起前塵往事。倘若他想起——」白沉香長歎一聲,知道硬要拆散他們會令蟲蟲多麽傷心,可是這惡人他不做,誰會來做?
  蟲蟲低下了頭,明白白沉香要說什麽。花四海若恢複記憶,心中還有她容身的地方嗎?
  此時的華顯子已經從暫時寄居的金尾羽中換到了一冊書中,由白沉香早晚待奉,他在一邊看到白沉香師徒的這番對答,再想起蟲蟲和魔王之間的態度,也大約明白是怎麽回事,插嘴道:「信都離難可以娶兩個的——」
  話一出口,刹那間招來另兩個後輩的兩對淩厲白眼,嚇得他把後半句話又咽了回去。
  白沉香是不想讓蟲蟲應了天劫,蟲蟲是因為從現代而來,有著獨立自主的愛情觀念,怎麽會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她要麽不要,要就要全部,否則寧願遠遠離開,心碎一輩子。她的愛,有自尊。女人,也應該有自尊,這樣才值得男人來愛。
  「我隻要看看他就好,然後就回來,保證聽話。」為了見花四海,她第一次哀求別人。
  白沉香堅決不允。
  「師父,你為什麽不明白呢?」蟲蟲耐心的解釋,這一回沒有采取忤逆地態度,「他若恢複記憶,並不隻是改變對我的態度,以他那霸道絕然的脾氣,他會不立即救出魔女羅刹嗎?您剛才也說了,不能讓他這麽做,至少要等到我們找到解決十洲三島危機的辦法。可您是要和他武力對抗嗎?是要搭上好多人的性命嗎?為什麽不讓我去試試,去勸他再等一陣子?師父,我承認我有私心,我想他想得要死,可是我怎麽會一味隻顧自己,不為他,不為你,不為天門派的師兄弟們,不為那些脆弱的百姓著想呢?師父,您就讓我去!你想想,如果他想起來,還會留我呆在他身邊嗎?什麽天劫,那是根本不會出現的。」她不想哭,想忍住淚,可是卻做不到。
  白沉香半晌無語,最後摸摸蟲蟲那紅色的柔軟短發,「癡丫頭啊!」

  3-79 他的決定
  三天後,身體恢複、心理也已經做好了準備的蟲蟲光明正大的來到修羅微芒。
  那是大魔頭的駐地、他的地盤、某種程序上也是他的家。
  蟲蟲一直想來這個地方,但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沒有踏到過修羅微芒的土地,這回算是奉師命前來,魔道的人也沒有阻攔她,甚至馬小甲親自來迎接,這反而讓蟲蟲忐忑不安。
  什麽時候,魔道和仙道這麽友好了?還是他——有什麽話要對她說?
  馬小甲話很少,基本上問好幾句才回答幾個字,惜字如金到和花四海媲美的程序。不過從他的隻言片語中,蟲蟲還是得知花四海已經清醒了,傷勢並沒有大礙,這幾天一直呆在黑石王殿,從來沒有出來過。
  「不用通報一聲嗎?」繞過了一層層的防備結界,蟲蟲仰望著山頂那孤獨森冷的黑石王殿,忽然產生了怯意,不想再向前一步,盡管是那麽想見到那個心中的人。
  「西貝軍師有吩咐,蟲小姐何時到,何時可進入黑色王殿。」馬小甲答,神色間看不出一絲情緒,「蟲小姐順著這條小路前行即可,前方已無阻礙。」說著,向側麵跨了一步,巧妙的把蟲蟲讓在了身前。
  蟲蟲抬眼向上望去,隻見一條小路筆直的通向山頂,現在的她距離那個傳說中很少人能進入的黑石王殿,還有那個朝思暮想的人非常近了,可是她卻感覺遙遠的心寒。
  她向後退了一步,內心深處有一個強烈的念頭,很想轉身跑下山,因為假如跡底不揭開,跡題就永遠在那兒,她不會失去什麽。但,她不能那麽做,她隻能強逼著自己煞住腳步,對靜靜等待的馬小甲道了個謝,咬著牙向前。
  姚蟲蟲,你要勇敢!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麵對他、麵對問題、麵對任何可能出現的結果!你一定要堅強。她對自己反複說著,腳步沉重的走,每一步都那麽艱難。
  她多麽希望這條路長得沒有盡頭啊!但無論多麽長的路也有終點,盡管她走走停停,不斷的遲疑,不遠的距離從早上走到了中午,卻終於不可避免的站在黑石王殿前。她麵對著緊緊關閉的沉重的石門,鼓了半天勇氣,用力推了下去。
  沒有想像中的沉重,大門開了。一縷午後的陽光緊隨著門縫傾池了進來,在黑石地麵上投下了一道劍光樣的亮色。但這明亮照不到巨大而空曠石殿裏麵,也照不到最深處的黑暗。
  這就是他日常呆的地方嗎?這麽冷寂、這樣孤獨、高高在上、卻沒有半點溫暖。他為什麽要把自己隔絕在這裏,拒絕一切的接近,難道隻是因為他心中隱約存在前世的承諾,所以才抗拒任何人?
  蟲蟲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黑暗,隻覺得踏入石殿的一刹那,寒意撲麵而來,在正午的山路上走出的一層細汗瞬間被退回了毛孔,分外難受。
  她緊張的向裏走了兩步,眼神掃過整個空蕩蕩的地方,終於發現有一個人就坐在大殿最裏麵的長石塌上,懷抱著冰魔刀,兩條長腿一條屈在胸前,另一條長長的伸直,低垂著頭,散著的長發遮住了臉,寬闊的肩膀有點繃緊,整個人如沉默的山岩,不動也不說,似乎有千年萬年了。
  蟲蟲的心好像被重擊了一樣,好半天沒有跳動一下,之後又狂跳不止。
  他起起來了!他想起了他的前世,想起了一切!那他現在的記憶中,還有她的存在嗎?會不會忘記了今世,彼此要像陌生人一樣對待?
  「大魔頭。」她試著輕喊。
  花四海沒有動,真的像一塊黑色的冰雕。
  「大魔頭,你醒醒,是我,我來看你。」她有點急了。
  終於,花四海動了動,慢慢抬起了頭,冷厲的目光掃了過來。
  「你是誰?」他冷冷地問,聲音中沒有半分感情,「誰允許你進入這裏?」
  瞬間,蟲蟲渾身的血液全凍住了,任何的打擊也不會比這一個更嚴重,最壞的預計成為了現實。他忘了她!他們之間的溫柔、火熱、親昵、共同經曆的生死,他全忘記了!
  懷疑地瞪著他,想找出一點點往日的感覺,卻半點也尋不到,他的眼神如此陌生,甚至還帶一點點厭煩,似乎真的把她從記憶中全部剔除了。
  她說不出話,震驚的站在那兒,臉孔雪白,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這一切,是真的嗎?
  「別讓本王再重複一遍。」冷漠的聲音再度傳來,這拒絕感直接殺死了蟲蟲心中的溫柔。
  「我是姚蟲蟲,天門派白——白沉香座下七弟子。」蟲蟲一個字一個字從喉嚨中擠出來,每說出一個字,心就碎裂一塊,說完這句,瞬間成灰。
  他真的忘記她了嗎?還是故意這樣做,以成全對羅刹女的前世承諾?她半信半疑,也分辨不清,可是心痛卻是雙倍的。
  「那麽,天門派的低級弟子,來此何事?」花四海皺著眉頭,「本王提醒你,這是最後一次,再隨意闖入修羅微芒,殺無赦!」
  「天門派懇請魔王殿下,暫時不要進攻北山王宮,我們會想辦法找到迷蹤地,解救魔女羅刹,魔王殿下可否同意?」悲傷、震驚、絕望,反而讓蟲蟲異常清醒,還有點點憤怒,所以聲音中有一股頂撞的意味。
  他若殺她,她就死於他的刀下又如何?省得這些零碎的痛若。
  而且他記起一切,就應該會去救羅刹女吧?那她不如開門見山的直說,至於以後怎麽辦,她現在亂得很,要離開這裏後好好想一想。
  「不行。」他生硬地說。
  「可是如果毀了天影穹頂,十洲三島會倒轉。我知道你不介意天下蒼生的生死,但羅刹女這麽多年的苦不是白受了嗎?」
  「不行!」
  「要不然,魔王殿下給個期限?」
  「不行!」
  「你怎麽不講道理?」蟲蟲有點火了。
  「一千多年前,何曾有人給過本王機會,和本王講過道理?」花四海冷笑,「提醒你,天門派低級弟子,本王是冥王信都離難,魔道的首領是魔女羅刹。」
  蟲蟲的悲憤一直衝到腦門,失去理智的想上前質問,可是她剛才站得太僵,此刻一急,居然自己左腳絆右腳,「啪」的一下摔倒在地。
  花四海沒動,但身體卻異常緊繃,抓著冰魔刀的手收緊,指尖差點捏碎刀鞘,蟲蟲爬起來的時候正好一眼瞄到。
  她一陣欣喜,然後悲傷,開心的是他沒有忘記今生,悲傷的是他這種行為已經說明了他的決定。

  3-80 一切交給時間解決
  他的演技真爛,而她也真是白癡。
  他想起了前世,怎麽就會自然忘記今生?當是電影《鴛鴦重溫》啊。
  而且,他如果真的忘記了她,以他的脾氣,她進門的一瞬間就會被一刀兩段了,哪能容許她在這裏廢話邊篇,語氣還很挑釁、頂撞?!
  他的身體一直緊繃著,那時對待強敵時才會有的狀態,而她既然是天門派的低級弟子,用一根小指頭就能隨便撚死,犯不著如此戒備,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在偽裝、在撒謊、在和自己較勁。
  而那名「天門派低級弟子」,是他對她獨有的稱呼,以前初相識時,他經常這樣挖苦她。他既然記得住這個稱呼,又怎麽真的忘記了一切?
  這番做作,不過是他在想辦法拒絕而已。
  其實他又何必如此?難道當她知道了他的決定,真的會為難他嗎?
  他是一諾千金、頂天立地的男人,正因為如此,他才值得她掏心掏肺的愛。
  她既然知道他的兩難,怎麽會逼他?
  雖然她不準備放棄他,可在當前的環境下,怎麽會不退一步,怎麽會迫他立即做出決定?如果她這樣做,不是在爭取他,而是在推開他。
  她在現代沒有正式戀愛過,但這份情感的IQ和EQ她都有。
  有的時候最艱難的問題,隻有時間才能解決,所以與其糾纏,不如把一切交給時間。而且不管最終的結果是什麽,她絕不會讓他一想到她就覺得煩惱和疲憊,她要讓他一想起她就感到心疼和溫柔。
  不過,雖然理智令她如此思考,但痛苦卻真實得很,並沒有一分削弱。而且如果最終他仍然選擇羅刹女的話,她的心碎也會清楚明白,逃不開的。
  不知道那是不是命運,但她逃不開的。
  「大魔——」她及時扼殺了那親昵的稱呼,既然他在偽裝,她幹脆配合他,這樣他的心裏會輕鬆點吧?
  「冥王殿下,我知道您英勇無敵,可是其他五道難道會坐視嗎?畢竟這關係到所有人的生命。」她想把心思全放在正事上,可是看著那親愛的臉龐,心中的酸甜苦辣都一湧上來,根本做不到,隻得低下頭不看,「到時候六道混戰,殿下您好縱然不介意,隻怕一時也難以完勝,到時候雙方僵持不下,時間一樣會耽誤,魔兵也會折損不少。不如我們就訂下個期限,如果在此期限找不到迷蹤地,我們仙道就退出戰局,不阻攔冥王殿下營救計劃。」這是她和師父白沉香事先商量好的,如果找不到迷蹤地,也為花四海減掉一個強敵。
  說完,她靜等反應,可是花四海沒有反應,似乎這空曠的大殿內隻有她一個人。
  偷眼一瞄,正對上花四海深黑的眸光,所有的心理上建設、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不見,真想撲上去,緊緊抱著他,說什麽也不放開。
  同時,一個疑問在心中升起。
  他愛他嗎?她曾經問過,可是他從來沒有正麵回答過。他現在這樣對她,是因為感情還是愛情?或者他愛過她,但麵對前世的情緣,他還會繼續愛她嗎?
  選擇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裏愛誰。
  一會兒悲、一會兒喜;一會兒堅強、一會兒脆弱;一會兒憤怒,一會兒體諒;一會信心滿滿要爭奪情郎,一會兒又失望沮喪,感覺世界末日末來監,蟲蟲患得患失,迷茫混亂,更不知道將來要怎麽做。
  如果他不愛她呢?這念頭如此恐怖,害她不敢往下想。
  兩人就那麽靜默著,目光攪纏,說不清的情緒摻雜在一起,直到曖昧來臨前的一刻,花四海率先動了,變冷的目光凝望著屋頂。
  「看在你敢孤身前來的份上,本王給你個麵子。一個月之內,本王不動,但這是最後期限,也不要指望本王會幫你。」他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期限結束,仙道最好遵守承諾,不然本王就要踏平所有仙山!」
  「誰要你幫!」雖然明白男人就應該遵守承諾,但花四海這樣在意羅刹女,蟲蟲還是心中氣苦,酸意陣陣,「不過你給的期限太短了,你當是找一匹丟失的馬嗎?一個月?迷蹤地你找了多長時間?一的內能找到就已經是奇跡了。」
  「一個月。」
  「好吧,我讓步,十個月。」
  「一個月」
  忍了。「八個月。」
  「一個月。」
  算了,不和小氣的男人計較,「半年總行吧!」
  「一個月。」
  蟲蟲氣壞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來時,好她告誡自己絕對不要哭,要堅強理智的麵對感情的挫折,可是她好不容易做到了這一點,卻被花四海氣壞了,幹脆站在那兒放聲大哭。
  哪有這樣不計量的?她這麽辛苦是為了誰?
  一開始要十洲三島和平就是為了他,現在要救出他老婆也是為了他。
  自己做為一個小三,外貌、內心、家世、犧牲全比不上人家正牌的老婆,拯救了人家的正妻後很可能被遭遇到拋棄,世界上還有比她更白癡的嗎?可他現在居然一步不退。
  看著蟲蟲大哭,花四海險得從長塌上跳起來,把她抱在懷裏柔聲安慰。
  他做了決定,雖然不得已,但這卻是唯一選擇,因為他不能忘恩負義到那個地步。
  可是看蟲蟲剛才的傷心、震驚,他心如刀絞,現在又看她氣得撒賴一樣的大哭,他多麽想妥協,然而他能讓步的也隻有期限而已。
  他也希望事情可以和平解決,但他不相信可以辦到。
  蟲蟲是一片好心,可事情不是那麽簡單。找到了迷蹤地,救出羅刹女就了結一切了嗎?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呢?那些妄圖稱霸十洲三島的人呢?還有那個表麵上天下為公,暗地裏自私自利的人呢?
  這些人,哪個不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剌?不欲除他而後快?他的強大,就是他的罪。
  而宣於謹,他非殺不可,不然羅刹女這千年苦楚,他的痛苦轉生,到哪裏去討個公道?不然這背叛如何得到懲罰?
  蟲蟲是天真了一些,為什麽連白沉香也這樣想?
  大概,他是想救出了羅刹女,六道間再沒有爭鬥的表麵理由,到時候他就可以再想別的辦法,消彌危局於無形吧。
  但他雖然也是好心,可惜卻不了解人性之惡,那是最黑暗的黑暗、最肮髒的肮髒。
  西貝如此,他也如此。兄弟、朋友,利益糾葛時,一樣會背叛,唯一可信的就是他的心,他心中的人!
  而有時候,殺戮和死亡是唯一解決問題的方法。

  3-81 我不愛你

  「兩個月,不能再多了。」他拚盡全力讓聲音冷淡著。
  這兩個月,大概人道、鬼道、天道會做很多準備,下很多齷齪的功夫吧。時間越拖長,對魔道與他越不利,他應該速戰速決。但他的讓步假如能使她開心,讓她感覺有希望,也值得了。
  若真到了生死對決的一天,他會想辦法讓她遠離這殘酷,隻是那時候,陪著她的,將不再是他。
  蟲蟲抹了抹眼淚,點頭道:「一言為定。」
  雖然兩個月要找到迷蹤地還是屬於天方夜譚級的事情,但至少有了緩衝,花四海也讓步了。
  她向花四海走去,想抱抱他,不過她腦筋立即清醒,停住了腳步。
  現在,他不屬於她了,事實上,他從來也不是她的,隻是現在她更沒有資格。
  「事情談完,離開。」花四海打斷蟲蟲的猶豫和沉默。
  也是啊,該說的都說完了。不該說的,也不能觸碰。許多心照不宣的,也不必再說出來。那她,呆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呢?縱然難舍難分,也沒有辦法,沒有借口留下。
  不如盡快去尋找迷蹤地,早一天解決了這件事,也好塵埃落定。結局是好是壞放一邊,至少讓結局快點來臨,免得鈍刀子割肉一樣難受。
  深深望了他一眼,千言萬語都融化其中,然後慢慢轉身往外走。感覺心裏有根弦,隨著他們之間距離的延伸而扯得越來越緊,真到繃斷,鮮血淋漓。
  而前途的未知讓這疼痛加劇,同時使她心頭一熱,忽然轉身快步走了回去。
  「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要老實回答我,因為我會當真的。」她麵對身體仍然緊繃的花四海,「你有沒有一點,哪怕隻有一點點愛過我?」
  好俗氣的問題啊,可是有哪個女人不想從心上人口中知道呢?而且他既然「忘記」了今生事,這問題就顯得更加白癡。
  不過花四海沒有注意到「失憶」的環節,沉默著,麵無表情,讓人猜不到心中所想。
  蟲蟲緊張的等著,期待著,但又有點恐慌。
  「我不愛你。」終於,花四海艱難的吐出四個字,眼光卻控製不住的在蟲蟲身上纏綿的流連,似乎要把她全部的樣子深深刻在心裏。
  「我不愛你。」他機械的重複,一定一頓。
  蟲蟲微笑了,淚水瞬間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明白那四個字背後的意思,原來,他真的愛上了她。他愛她,甚至非常非常愛,隻是,他不能。
  「我不愛你。」他第三次說。
  蟲蟲點了點頭,臉上露出溫柔極了的神色,「我知道了。」她輕聲說,努力不讓淚水落下,在那層水汽後凝望著他,「可是我很愛很愛你,永遠也不會變的。」
  說著,她頭也不回的離去,生怕一遲疑就成為了他的負擔。
  她一路飛奔著,跑到後來胸口像火燒一樣的難受,居然記憶禦劍飛行了。這回她出來,沒有帶她的大大小小的法寶神獸,隻有那對卻邪劍。
  此時身邊沒人,心中又苦楚,蟲蟲幹脆抱著那兩柄劍大哭。劍身嗡鳴,似乎了解她的心意,可是分離在所難免,有誰知道今後還能不能相見?即使相見,彼此間又是什麽關係和身份?
  酸澀如海浪一波波襲來,似乎永遠不會停止,隻要心上的豁口存在,它就會不斷侵襲。好半響,蟲蟲突感有異,似乎一直有個人守在她身邊不遠處,目光溫柔地偷偷望著她。
  她心中一喜,以為花四海終是舍不得她,抬頭看到山路拐彎處的花叢有些抖動,想也不想的就撲了過去,看到個人形就伸臂抱住。
  可是頭埋在那人懷中,立即感覺不對。
  抬頭一看,即刻接進一雙迷離溫存的眼睛,被緊緊包裹其中。
  他有著年輕帥氣的臉,黑白相間的短發,神色間全是與她相見的欣喜,卻沒有一個字說出來。
  九命!她的小九命!自從死海邊的有間客棧一別,再沒交談過一句的九命!
  神仙妖魔的壽命都很長,但好像從幼年到成年的生長速度並不慢,九命就和現代的少年一樣,變化得超出了蟲蟲的想像,雖然還是有點瘦,但肩膀寬闊了,胸膛結實了,臉上的神氣也成熟了些,不過很短的時間沒見,已經從一個男孩成長為了一個年輕男人。
  蟲蟲望著眼前的九命,先是有些失望,因為他不是她心中渴望出現的人,但這感覺馬上被重逢的喜悅所取代,接著就是麵對親人時才有的放鬆感。而一放鬆,一直努力維持的堅強全麵崩潰,心中的不安,對未來的恐懼、種種無可奈何的委屈全部湧上心頭。
  九命「唔」了一聲,伸出手掌碰碰蟲蟲的頭發,眼神溫柔的好像陽光下的秋水,動作也很輕柔,似乎用點力就會碰傷蟲蟲似的。他這樣的態度更增加了蟲蟲心中的酸楚,幹脆攔腰抱住他,再度痛哭失聲,把眼淚全抹在他的胸前。
  借朋友的肩膀哭泣,在現代是司空見慣的事,但蟲蟲忘記了這是在十洲三島,這動作對九命而言是太親昵了。
  他漲紅了臉,兩隻手不知道放哪裏才好,才要輕輕落在蟲蟲的肩頭和腰肢,身邊就傳來一聲咳嗽,聲音非常之響亮,震得旁邊的花草都撲簌簌抖動,蟲蟲更是從九命懷裏轉過了頭。
  兩隻毛茸茸的大耳朵率先映入眼簾,然後是漂亮的長睫大眼,不過臉太長了,嘴巴中還「突突」的噴著氣,居然是一頭油光水滑的毛驢。
  但驢子叫的時候發出人類的咳嗽聲,還真讓人感到不正常。
  「小九,這是跟你來的?」蟲蟲感覺這隻毛驢有點敵意,問道。
  在茱萸鎮,蟲蟲雖然表麵上失去了意識,但她有心眼可以觀察到外界,隻是比較模糊混亂,她隻記得有這麽一頭毛驢出現過,卻不記得是不是眼前這位。
  「蟲大小姐,我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妖醫,還有幸醫過蟲大小姐的小疾。」毛驢口吐人言,「現在是我們妖王的貼身侍衛、專門的保健禦醫、外加首席軍師。」
  蟲蟲這才想起來,在茱萸鎮上的確實與這頭神氣活現的驢子有過一麵之緣。
  可是,妖王是誰?
  難道,是九命?她那溫柔老實、忠厚可靠、會做一手好菜、可不會說話的正太九命?!

  3-82 九命的童年
  在現代,她從來不知道動物能有表情,除了狗狗吐舌頭的 點像笑.但自從有了萬事知,動物有表情也不止是動畫片中才有的事了,所以此時那驢子一臉不屑的站在那兒,蟲蟲並不意外,卻有些惱火.
  這可不是一個屬下應有的態度,如果九命真是妖王,一定會被這驢子奴大欺主.如果他是挾天子以令諸候,把九命當個傀儡怎麽辦?這樣一來,九命說不定會有危險,被利用完後就會被而殺掉.
  不行,她得保護這個貌似對她抱有少年情懷的孩子.
  可是,目前她隻有兩個月的時間來完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她得拚上小命才能贏得萬分之一的機會,哪有時間天天跟著九命跑?她的心裏甚至沒有一點計劃,不知道下一步要怎麽辦?在這個時候,她怎麽能和九命回妖界,幫他立了威,坐穩了王位再回來?!
  「九命,你這是要去哪 兒?」她明知道九命不會說話,卻拉著他到一邊,遠遠地甩天那頭驢子,先給它來個下馬威,提醒它,它不過是個軍師兼妖醫,真正的妖王是這個帥氣的\有為的大好青年.
  九命笑著,很開心,似乎隻要看到蟲蟲就感到幸福,不需要別的,對蟲蟲的問話,根本自動忽略.
  「九命,我在問你話,回答我.」蟲蟲試圖嚴肅點.
  九命有反應了,但還是不回答,而是伸臂抱著她,還在她臉上舔了兩下,又用鼻子蹭蹭她的臉.
  又來了!真是被他打敗了!蟲蟲掙了兩下,沒有掙脫天,無奈得很,隻得任他摟抱了一會兒,瘦高身體上的全部重量都掛在她肩膀上.不長時間,她的兩腿開始打晃,隻得伸手一扭九命的腰.
  這小子身材好得很,沒有半分肉,捏起肌肉來有些費力,但他還是一下子跳開了,疼得真吸氣,可臉上卻還掛著笑容.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兩天不揍,渾身難受.」蟲蟲瞪了九命一眼,然後拉著他的手又走開些,因為那頭驢子假裝吃草,慢慢湊了過來,想要偷聽,「快給我產,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九命一指蟲蟲,之後拿起她的手,將掌心貼在自己的臉頰上,輕輕摩梭,似乎這樣以蟲蟲的手撫著臉極其舒服似的.
  「你是來找我?」蟲蟲明白了九命之意.
  九命點點頭.
  「你一直找我?『蟲蟲這才注意到九命臉上的風塵之色.
  九命又點點砂,但遲疑了一下後,指了指自己,再回身指了指驢子.蟲蟲明白他是說一直要找她,但期間和驢子回了一趟妖界.毛驢說九命現在是妖王,所以他們一定是正了名後才出來繼續找她的.
  妖道不比其他幾道,龍老大死後,群龍無首,不過讓九命做了妖王,蟲蟲還是有點奇怪.要知道妖道中的狠角色多了,為什麽推了九命當頭頭兒?不是像一樣,推了這俱佳睡以也不懂的年輕人做幫主,隻是為了讓他頂下所有的罪,然後和花四海大戰時送死吧?
  花四海的前世信都離難,就是因為在娶老婆的那天,遇到妖道和人道的襲擊而發怒,最後造成了不可收拾的局麵.
  想起花四海前生與羅刹女的姻緣,蟲蟲心裏抽疼不止,但同時,她也為九命感到不安,偏偏九命一點也不擔憂,隻圍著她轉,一會兒拉她的手,一會兒又摸她的紅發,那種幸福和愉悅如此真摯,純粹發自內心令蟲蟲也從心底暖了起來,不忍心罵他.
  畢竟被一個年輕有為\帥得冒泡的青年這樣喜愛著是一件非常虛榮,並十分感動的事.
  回頭一看,那頭驢子不死心的又慢慢蹭了地來,決定還是問問它,順便探探它對九命的態度是如何的.
  「我覺得應該讓九命卸任.」她繞啊繞的,繞到毛驢的身側說,「他還小,法力不足,恐怕不能承擔起這麽重的責任.況且現在是多事之秋,如果他做了錯誤的決斷,以整個妖道也不利/」她試探,不放過毛驢的任何一個表情.
  九命一直跟在她身邊,寸步不離,聽她這樣說,連忙點頭,眼中流露 出欣喜的神色,可見他根本不想做什麽妖王,肯定是被趕鴨子上架.
  看他這副模樣,蟲蟲登時起了大貓保護小貓的決心,不過話說回來,九命的性格溫和純真,對她又依戀,一點也不像貓.
  毛驢非常嚴肅.
  「蟲大小姐,這是妖王的使命,不是說摔倒脫就能推脫的.我也心疼我王,也知道現在情況不穩,他當了妖王要擔更大的責任,可是,他身體裏流的血決下他是新一代妖王,沒得選擇.」
  咦,原來是因為血統,她一直以為九命是一隻孤獨的小貓,沒有家\沒有朋友\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的身世.這一切,對他是福還是禍呢?
  龍老大是上一代妖王,本體是一條蛇.蛇和貓除了在廣東菜龍虎鬥中上過一個盤子,就再沒有一點相通的地方.更不可能是親戚,那為什麽龍老大可以當妖道的首領,現在又提什麽血統呢?
  她看了一眼毛驢,眼中的疑慮全部傳達了出去.
  毛驢歎了口氣道:「既然我王這樣信賴於,我也不必隱瞞,我王的父親是六道大戰時的妖道之主,可惜不幸遇難,那時候我王還沒有出生,事實上他在貓後的肚子裏睡了五百年,生出來後隻有貓形,自老妖王去世,我們妖道的每個人都盼著新妖王的降生,一解我妖道群龍無首之勢,雖然我們避居妖界,看似沒有危險,但那是隨時可以被闖入破壞的,而且妖性凶猛,沒人約束,經常自相殘殺.」
  它說到這兒停住了,蟲蟲也明白了個大概.
  在重視血統甚於\而且局勢紛亂的時代,妖道中人一定都盼著新妖王的誕生,心中也一定渴望著新妖王的強大,好帶領他們與其它五道分庭抗禮,也好使妖道內部安寧.
  可是當他們看到新妖王隻是一隻孱弱的小貓,那種失望之後的憤怒是可以想像的,說不定還會欺侮這對孤母以泄憤.那些有野心的,更會想殺了九命,以踢天自己登上五位的絆腳石,想換天子以諸候的隻怕,來攝政王那一套的,估計也不在少數.
  唉,這小可憐,在他那還是一隻小貓模樣的童年過得是什麽樣的生活啊!被追殺?被輕視?被怨怪?被失望所包圍,自己還要恐怕也會自責,在這種環境 下,它還能形成這樣純真善良的個性還真是奇跡.
  九命「唔」了一聲,臉上果然露出慚愧的神色,一絲不易令人覺察的隱痛也浸染在迷離眼神之中.蟲蟲沒見過九命這樣的神色,不禁心疼,摸摸九命的臉安慰.

  3-83又是兩難
  隻聽毛驢繼續道:「當時我妖道分裂為三派,有人主張應該重立妖王,有人認為應該等新王長大,也有人認為這樣自由自在很好。說實話,和我一樣擁護等新王長大的人實在不多,另兩派則勢均力敵,貓後為了保護新王,一直與各派辛苦周旋,而我王也慢慢化為了人形。隻是——唉,貓後忽然因病辭世,龍老大那妖婦勢力越來越大,我們幾個被貓後臨終托孤之人,怕保護不了我王的周全,這才讓他逃走,在妖界之外暫避一時的。後來,你也知道了,龍老大強行登位,為人又霸道,更逼得我們無處容身。」
  哦——
  蟲蟲拖著長長的調子,也確實有恍然大悟之感,沒有想到九命是被追殺的正牌王子,也沒想到這驢子看來討厭,卻是忠誠於貓王貓後的托孤老臣,它這樣說話,九命一句也不反對,至少證明它說的表麵正確。
  不過再想想,又有點生氣,當時這毛驢騙花四海背她到古怪山、莫嗔澤去取玄黃珠,就是為了借花四海之手除掉龍老大,結果害得花四海重傷。但一想起那魔頭為她舍命,兩人之間的旖旎風光,可現在變成這樣的局麵,心中又是甜蜜又是酸澀,責備的話沒說出口。
  毛驢在一邊察言觀色,很明白蟲蟲的想法,訕笑道:「龍老大又陰險又歹毒,我們這些托孤遺老實在無法抗衡,借魔王之手也是沒有辦法。而且在茱萸鎮是龍老大的主意要對付魔王,我們事先可並不知情,她屬於自作孽。當時幫她的人都是她的嫡係手下,讓魔王一人盡殲,從事實上說,是魔王殿下幫我們剿滅了妖道的叛徒,我們是欠了魔王殿下一個很大的人情。可是,他拿走了妖道的聚妖旗,這個——嗬嗬——就不好說了。」
  蟲蟲聽它說得暖昧,立即大怒:「大魔頭是多麽驕傲的人,會為了個破旗子被你使喚嗎?還不是為了——哼!」
  他是為了她啊!
  「是是是,蟲大小姐說的是。」毛驢也不惱,仍然慢條斯理的說,「其實蟲小姐也不是沒有好處,那顆玄黃珠在蟲小姐體內,現在您是百毒不侵的人,多加了好多修為,是,您不稀罕這些,不過天底下的事都是福禍相依的,事情已經過去了,蟲小姐也不必再耿耿。可是說到這旗子,蟲小姐可不可以——幫我們從魔王那裏拿回來?」
  拿?說得輕巧,不就是偷回來嘛!蟲蟲心裏想著。
  不過她還沒回話,有人已經重重哼了一聲,正是九命,隻見他本來溫和的臉露出怒容,英氣初現,不得不說還真有點年輕王子的高貴氣派。他顯然聽到毛驢要支使蟲蟲做危險的事,以這種方式表示激烈的反對。
  毛驢向後退了兩步,不慌不忙,與其說怕,不如說是表現出尊敬的模樣,「王啊,您現在雖然在我們幾位老臣的擁護下成為了妖王,但根基不深,要想王位穩妥,隻有兩個辦法,要麽盡快練成老王留下的妖貓天爪十一式,威震妖道;要麽取回聚妖旗,這樣才能服眾,也才能安全。」
  蟲蟲一聽,覺得毛驢說得對,它還真是處處為九命想,但九命連一絲猶豫也沒有,伸出一根手指,同時把蟲蟲護在身後,意思再明顯不過,他選第一個選項。
  毛驢歎了一口氣,「妖貓天爪十一式哪有那麽容易練成的?而蟲小姐如果肯幫你,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你也知道,魔王殿下對早小姐——很是——那個友好。」
  「我不會背叛大魔頭的。」不等九命說話,蟲蟲有點怒了。
  這毛驢,上回利用了花四海愛她之心,這回又要利用她對九命的憐愛,而且這麽明目張膽,實在太過分了!
  毛驢似乎知道她的反應,因此看來並沒有受打擊,隻繼續說了下去,讓人覺得它是早就計劃好的,「蟲小姐,你可知道,那聚妖旗取不回來,會對我王造成什麽影響嗎?不隻是他王位不穩的問題,還會危及到他的生命。」
  「你嚇唬我啊?」蟲蟲不信任毛驢,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點發毛。
  隻聽毛驢繼續道:「我不是危言聳聽,而是蟲小姐要了解聚妖旗的作用和使用方法,聚妖旗一開,天下萬妖聽命,就連妖王也要受製於此旗,要知道此旗可是天地始分時地大妖道所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十洲三島所有的妖,都是他的徒眾,所以蟲小姐明白了嗎?聚妖旗對於妖王來說是多麽重要,但如果要展開此旗,就必須要大妖道直係子孫的心頭之血。」
  蟲蟲一上驚,「你不是說要想展開聚妖旗,就要殺了九命吧?他難道是那個直係的——」
  毛驢很鄭重的點了點頭。
  怪不得妖道中凶惡的妖怪很多,卻偏偏找貓妖做了首領,貓的話,無論如何也是算不是凶惡的,但是因為血統的關係而世襲王位了吧,九命的爸爸一定展得開聚妖旗,所以才會萬妖順服,但是九命的話——。
  「不對啊,要心頭熱血才展得開,如果九命要用,難道也要搭上小命?」蟲蟲發現問題。
  「他身有大妖道的血統,聚妖旗在他手中,自然可以展開,不用那麽凶險。」毛驢一副受不了蟲蟲的樣子道:「隻是老王在六道大戰中戰死,聚妖旗就失蹤了,哪想到落入了龍老大這妖婦之手,最後讓魔王得了去。蟲小姐想,如果魔王要有爭霸天下的雄心,想要收服妖道,那麽展開聚妖旗是最好的辦法,當他知道了我王命之血可以開旗,會如何呢?」
  蟲蟲愣了,原來矛盾和危險是在這裏。
  那大魔頭本身並不在乎什麽聚妖旗,他那樣驕傲,從來不屑這些輔助性的東西,可是他要救回前世的未婚妻,要打上天道,那不是一人逞匹夫之勇能做到的,那是真正的戰爭,到時候他就需要助力了。
  鬼道本來和魔道結了盟,但因為楊伯裏把她丟下死海,在北山王宮一戰時已經與花四海為敵了,投入了天、仙、人三道聯合的陣營,如果大魔頭需要助力,就隻有妖道一道而已。
  他有了聚妖旗,要想順利收服妖道,確實有殺死九命的必要。
  一邊是她無怨無悔深愛的人,一邊是不求回報、溫柔地愛著她的人,讓她怎麽選?
  為什麽,總有最為難的事等著她呢?

(第三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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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仙俠]《神仙也有江湖》(卷4終) 作者:柳暗花溟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434169 bytes) () 07/26/2009 postreply 04:13:11

謝謝,這個我去年追了好久,現在看到結尾了。 -西山- 給 西山 發送悄悄話 西山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6/2009 postreply 15:41:18

好長,終於看完了,很好看,謝謝 -煮雪烹茶- 給 煮雪烹茶 發送悄悄話 煮雪烹茶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30/2009 postreply 10:37:05

謝謝。 好看!好看!好看! -poof- 給 poof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18/2009 postreply 10: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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