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 仙俠]《神仙也有江湖》(卷2) 作者:柳暗花溟

本帖於 2009-07-31 18:22:58 時間, 由普通用戶 意隨風行 編輯

 2-1 有奸情!

  鈞天。撒星殿。
  天門派所有的人都聚集於此,不過大半的人因為才從無窮山回來,不是帶傷就是脫力,所以沒有平時的整齊有度,三三兩兩的席地而坐,神色馳憔悴而疲憊。
  這一次,天門派的人員傷亡不小,不過在和魔道的交鋒中能以弱禦強,還阻止了通天塔蓋成,也算是勝利。
  盡管沒有人知道魔道蓋通天塔的真正目的,沒有人知道花四海為什麽要打通冥界到天界之路。
  但每個人心裏都在想:魔道就是邪惡的,他們這麽做一定是要禍害蒼生,破壞十洲三島的和平以及六道本已建立了千百年的秩序。
  他們甚至都忘記了,天門派之所以能全身而退,都是靠著魔道的魔王拚著重傷已身才做到的,雖然他不是為了救了天門派而這樣做,但天門派諸人沾了光卻是不爭的事實。
  可蟲蟲卻記得,雖然回到天門派的駐地已經半天多的時間,無窮山上的一幕一幕卻還在她眼前閃現。
  他始終不肯回頭,重傷如此卻不讓任何人扶他一下,看似穩健、實則蹣跚前行,每一步都艱難得讓她的心揪起來。
  那麽多人簇擁著他,但他寂寞高大的身影卻像畫中的濃墨一樣吸引了她全部的視線,如此的強者卻因為所謂天意而麵對失敗,連空氣都顯得蒼涼無比。
  可天意是什麽?那麽多組成天意的巧合是什麽?他要的又究竟是什麽?
  這此她統統不管,她現在隻是心痛。一顆心牢牢係在那個不曾看她一眼地男人身上。擔心他的傷勢是不是過重,以至於白沉香和眾位師叔伯商量了許久如何善後的事,她一個字也沒有入耳。
  「七師妹、七師妹!」容成花落搖搖蟲蟲的手臂。
  蟲蟲一愣,無意識的抬頭看了看,視線一片模糊,不知何時,她的眼睛中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氣。
  「師父叫你哪。」五師姐容成花落很大聲地提醒道。
  蟲蟲眨了一下眼睛,用力看向白沉香,就見他坐在石椅上,麵容也很憔悴,想起在回山路上,大師兄曾經說過,師父在和魔的混戰之中也受了傷。
  都這個樣子了就回居處療傷唄,硬要在這裏先處理一些在蟲蟲看來一點也不重要的事,害得大家也不能休息,她也不能偷溜下山,去看看花四海怎麽樣了。
  她現在恨不得能立即飛到聚窟洲去,看看他到底怎麽樣了?
  「螞蟻,我們被困在塔內時,外麵發生了什麽事?」白沉香皺眉問道,嗓門也很大。
  傳入死結界內的聲音很難消散,在結界外普通的敲打,在結界內都響得好像打雷,何況花四海那驚天動地的一劈。所以,結界內的人雖然護住了耳脈和心脈,聽力也大多受損。
  像白沉香這樣功力深厚的人倒沒什麽,但他為了讓大家都能聽到,也不得不放大音量說話,估計天門派這種「說話基本靠吼」的情況會維持一段時間。
  「螞蟻,實話實說就可以,不用怕。」刀朗師叔看蟲蟲愣愣的不說話,溫言道。聲音雖大,但語氣不疾不徐,整個天門派就數東師叔的風度最好,比白沉香還像一派宗師。
  蟲蟲沒想到折騰了那麽半天,天門派地全體「表彰大會」才進行到陳述事實這一階段,於是簡單地說了一遍當時在塔外的情況,當然自動省略了她拚死保護花四海,反而好心辦壞事地情節。
  說到花四海的時候,她的眼睛又控製不住的蒙上霧氣,站在一邊的大師兄以為這個師妹在後怕,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但是他也不控製一下他那開山裂石般地神力,害得蟲蟲差點口吐鮮血,內傷不治。
  「螞蟻做得很好。」白沉香看著一邊咳嗽,一邊躲閃大師兄魔掌地蟲蟲,讚許道。
  蟲蟲低下了頭,看模樣極其謙遜。
  白沉香很滿意她的態度,以為她終究還是有點懂事的,可實際上她是心裏難受。
  從道理上講,為了阻止魔道打通冥界到天界之路,掀起腥風血雨,天門派的所有人都付出了努力,但陰差陽錯之下,蟲蟲應該是首功,可這功勞是她從來不想要的。
  「不對啊。」大家低語了片刻後,一個人多嘴道,「天雷過後,塔並沒有立即倒塌,這中間有半盞茶的空白時間,這其中發生什麽事了?當時花四海是衝出了塔的,為什麽螞蟻沒有提到?」此人正是那個討厭的楊師伯一派。
  蟲蟲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回想起花四海為救她而拔出冰魔刀的一幕,心裏忽然淌過一道熱流,慢慢說出孔雀意圖吃掉花四海的精元而攻擊暫不能動彈的花四海的事。
  「嗬嗬,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就算是沉睡的猛獸也是不能靠近的。孔雀枉為妖道,卻連妖的本性也忘記了。這年頭!哈!」蒼穹小聲咕噥道,招來白沉香一對白眼飛刀。
  「還是不對啊。」那個人在楊師伯的授意下又道:「既然你說花四海不能動,孔雀在襲擊他,那你在幹什麽?按說,當時這大魔頭處於木僵狀態,是除去他的大好時機,你為什麽不動手?好像自己還受了不輕的外傷,難道也雀妖膽敢同時襲擊天門弟子和魔道魔王嗎?」說著,眼含深意的笑笑。
  這話,聽得蟲蟲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禁譏諷道:「這位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師叔,抱歉得很,我雖然入天門派不久,我師父倒沒救過我乘人之危,在人家背後下手的齷齪手段!」
  那人被蟲蟲搶白一句,臉漲得通紅,不禁瞄了楊師伯一眼。蟲蟲心中冷笑,心想早知道是你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老家夥在搞事。
  果然,楊師伯繃不住了,沉著臉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講什麽禮儀道德。我天門派是名門正派,可也沒都教出你這樣愚不可及的弟子!」
  「可惜您這位名門正派的長老卻要靠那個邪魔歪道來舍命相救,否則你老人家一副忠骨,隻怕早祭了通天塔了!」 蟲蟲冷哼一聲,隻覺得心裏一片輕鬆。
  這句話終於說了出來,終於為花四海討了一點公道。
  撒星殿內頓時一片死寂,這是人人心裏的一根刺,隻是沒有人願意去觸及,隻有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鈞天七弟子說了出來。
  不過卑鄙的人一般反應都快,所以楊師伯第一個回過神來,也不玩幕後指揮一招了,挺著瘦瘦的雞胸脯道:「掌門師弟,你這個徒弟真該好好管教。你聽聽,她話裏話外隻是維護那個十惡不赦的魔頭,依我看,隻怕她與那魔頭之前有些不清不楚!」
  呀?這死老頭懷疑她和花四海有奸情?!
  如果真有就罷了,她不狂擔了這個名!現在不是冤枉她嗎?哪天給她惹急了,她就奸情一個給這死老頭和白沉香看。

  2-2 這可能嗎?
  「楊師兄,不好這麽講吧。」蟲蟲還沒說話,桃花師步插嘴道:「螞蟻雖然是卻邪劍的命定劍主,但是並沒有正式修煉過,那個時候自保是第一位的,以卵擊石也於事無補,不如保存實力。」
  「桃花師弟,我知道螞蟻嘴巧,很會籠絡人心,但你們總是護著她,縱容她生事,就連掌門師弟也失去了往日的公平,這成何體統?諾大個天門派,總得有人守得嚴緊,否則邪魔沒有從外麵攻來,自己就先敗落了。」
  楊師伯上前一步,一幅正義凜然的樣子,「這個丫頭本就來曆不明,就算她是命定的卻邪劍主,也可能是邪魔率先找到,染了魔心再送過來的。老黑不過是個看林人,又是一貫的濫好人,他怎麽能分辨得出螞蟻是不是妖女所化?掌門師弟輕信她倒也罷了,總不能對她的種種不合理的行為視而不見,不然我天門派毀於一旦可怎麽得了!」
  哇靠!這死老頭想像力豐富倒也罷了,居然還會危言聳聽!不過他還真會找下嘴的地方,咬著她不方便明說的來曆不放,搞得她好像是魔道派來的臥底一樣。
  蟲蟲隻覺得一股心火從肚子裏一直竄到腦門,憂慮、憤怒、還有說不清的情緒燒得她大腦發熱,又一次迅速進入不顧一切的狀態,輕蔑地道:「楊師伯,順口胡謅可是會下拔舌地獄的。你這樣說我,可有證據?你為老不尊、心胸狹窄就是了,犯不著扯上天門派的安危。好像你多麽高尚。你不過就是看我不順眼,想挾私報複罷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要編排老子,也要費點口舌才好!」她不知道在這個劍仙的世界有沒有地獄,隻是挺直了脊背,像一隻好鬥地動物一樣,滿臉挑釁。剛開始還叫一聲師伯,說到生氣的時候,老子二字順嘴就蹦了出來。
  她瞪著楊師伯,以為她這樣惡劣的表現,一定會氣得他抖得像半身不遂,可沒想到這老家夥不怒反笑,冷 冷的、陰險的、還有點胸有成竹。
  這下蟲蟲開始納悶了。
  難道她和花四海真的有奸情?真的有把柄落在這個老家夥手上?可是就算她能把春夢想像成現實,似乎也沒有和花四海發生過什麽太親昵的關係。難道――曾經―――是不是――有過?但是後來她失憶了?
  等等等等――花四海曾經把手按在她的小腹和頭頂,不會是那一刻被洗去記憶了嗎?還是他根本抽走了她的腦蛋白?
  她以前看過一本書叫《驅魔人》,裏麵的帥哥男主阮瞻,就是在吻了女主後又消除她的記憶,以免她受到感情傷害。
  但,這可能嗎?
  這一刻,蟲蟲突然有些混亂,心裏的影子一層層模糊了上來,讓她分不清現實與夢境,仿佛花四海早就潛伏在她的心底了,千年、萬年。又似乎昨天才與他相識,更要命地是,她心裏明明想著他,他的臉卻再度變成淺淺的水痕,一閃就迷蒙了。
  他是誰?她又為什麽會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世界?他們之前有關係嗎?是巧合,還是前因後果?
  「螞蟻弄斷卻邪劍,未必是無心,但掌門師弟既然信任她,我也無話可說。」楊師伯的話打斷了蟲蟲的胡思亂想,「可是她這次去聚窟洲找真火石鑄劍,整個過程我都詳細了解過,這其中的花樣可大呢。你們都覺得她是重鑄神劍的功臣,事實上她不過是彌補自己的過錯,戴罪立功而已,沒有她的出現,也沒有這場劍劫。」
  如果我沒被扔到這個地方來,早幾個月你就在花四海打上山門時被踩扁了腦袋了!
  蟲蟲柳眉倒豎,跳起來就要揭穿楊老頭偽裝的威嚴和大義,卻有一隻大手按在了她的肩上。轉頭一看,是身體才恢複的墨武師叔。看著師叔安慰的溫和眼神,蟲蟲咬著下唇,忍了。
  耳邊聽楊老頭繼續道:「剛才桃花師弟也說,螞蟻沒有什麽法力,但她卻一路逢凶化吉、遇難呈詳,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想那花四海是什麽人,從他手上過的,怎麽能留下活口?但這一路上,這魔頭屢次放過螞蟻,就連在死海邊追擊也未露真身。取真火石時,逍遙山的火洞中隻有他們兩個,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沒有人知道。那樣險惡的環境,螞蟻怎麽能做成這件事?大家想想,若不是有人要籠絡人心,掌門師弟的幾個弟子怎麽能順利完成任務?擺明是送出的大禮,為圖以後的陰謀用的。這麽不合常理的事,這麽淺顯的道理,大家為什麽想不通呢?莫非螞蟻會什麽蠱惑人心的妖術?」
  老子為了修理這把破劍,為了逃命,幾乎用盡了陰謀詭計,什麽卑鄙無恥的事都做了,為此得罪了帥哥,違背了自己的真心,居然還被說成是無間道!
  蟲蟲從不知道被人誣陷是這樣可怕的滋味,依著她的脾氣,恨不得立即上前理論一番,但肩頭的那隻手雖然沒有用力,卻溫暖安定無比,讓她繼續忍耐了下去。
  「楊師史,這世上有一樁事叫智取。」蒼穹語氣略帶譏諷地道:「這丫頭聰明機靈,難免怪招頻出,花四海不把這天門派的小角色放在眼裏,一時失手是可能的。他是做大事的人,怎麽會和個小丫頭斤斤計較,螞蟻隻怕是投機取巧才完成的任務。再說,她若真是奸細,劍也不用重鑄了,還害得自己五癆七傷的,誰都知道我天門派失了神劍會是什麽情況,用不著脫褲子放屁,多費一道手吧。」
  「哼,蒼穹師弟,你本是道學奇才,可惜沉迷於杯中物,現在連腦子也糊塗了。也許魔道對我天門派有重大陰謀,需要安插個釘子呢?」
  刀朗皺了皺眉,「楊師兄,這個指控罪名太大,不好憑空猜測。螞蟻這孩子雖然胡鬧,可是她身上的真氣卻是我們道門正宗,不露妖邪之色。師兄處處為本門著想,是本門之楷模,刀朗欽佩之極。可是現在魔道已退,還是先善後為好。」他語調平和,說得又有理,大家都不禁都在心中暗自點頭。
  這一戰,所有人的消耗都很大,就算是守山的墨武師叔一派,也為晝夜巡山而疲憊不堪。在場的人中有一半不相信蟲蟲是奸細,雖然另一半被楊師伯說得有點疑慮,但也覺得還是慢慢審議此事最為妥當。
  楊師伯見刀朗三言兩語間就要輕描淡寫的帶過此事,連忙大聲道:「最大的問題就是出現在無窮山一戰!當時在場的人都看到了,空中落石,花四海是怎麽救的螞蟻。還是西貝柳絲那個二魔頭,傷了她的脖子還關心的去看,那奸夫淫婦的醜態,長眼睛的都看得到!」
  這話雖然說的是事實,在不少人心中也是個解不開的疙瘩,但惡毒無據,而且失了言者的身份,就連一向憨厚的墨武也覺得過分了,不禁放下了撫在蟲蟲肩頭的手。
  蟲蟲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麽罵過,氣得頭皮發麻,一步步走向前去。她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就連卻邪雙劍也感覺到了她的憤怒,發生嗡嗡的鳴叫。
  鬧了半天,她還以為這是天門派表彰大會,原來是審判她啊。
  「楊師伯,我倒要請教一下,花四海和西貝柳絲,到底哪一個是我的奸夫?」

  2-3 靠,居然裝上帝!
  「我師父隻是提醒掌門,又不是對掌門不敬,倒是師妹你,這樣說話真是以下犯上,這在本門可是大罪。」那個開始被楊師伯操縱的人不懷好意地說道。
  啊,果然是有傳承的,連楊老頭教出的弟子也是一樣會抓人小辮子。埋伏在一邊,逮機會就咬人一口地毒蛇。
  可是大家即撕破了臉,蟲蟲也沒什麽好怕地了,挺直了脊背,大聲道:「說起提醒,我也正要提醒我師父,這回無窮山決戰,大家都掛了彩,為什麽獨有楊師伯沒有受傷,是不是和魔道暗中勾結,背地裏給天門派下刀子的?」哼哼,栽贓誣陷她也會,大家就比比,是淳樸劍仙世界裏的老油條厲害,還是花花江山下的小白丁本事大。
  果然,這話讓楊師伯吃驚不小。他身上無傷,在這樣的激戰中,實也是很大的疑點。他沒想到蟲蟲會反咬一口,才順過氣來就大喊:「無恥小兒,信口胡言!」
  蟲蟲得理不饒人,繼續道:「我信口胡言?你指責我地哪一條不是瞎掰地?卻邪劍還不知道怎麽斷的,你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手腳。如果我真有那麽大的本事,重新鑄劍的時候就不會那麽狼狽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和花四海勾結了,還睜眼說瞎話,硬說真火石是魔道送給天門派的大禮,你當魔道的人是白癡?你知道我們師兄弟三人取回真火石有多麽不容易嗎?還在這裏說風涼話。西貝柳絲一向對女人甜言蜜語,上來調戲我一下,你沒給我撐腰就是枉為人尊,沒一頭撞死已經很無恥了,居然還指責於我,你要不要臉!」
  「哼,這不過是一出苦肉計,讓你成為天門派的功臣,好順利融入我門!」楊師伯上氣不接下氣,還是他的徒弟代為說話。
  蟲蟲冷笑連連:「苦肉計這麽好用,你們為什麽不用上一點?與魔道交手的時候隻會躲在我師父和師叔身後,回到安全的地方就找碴,明顯是唯恐天下不亂,哪安得什麽好心。如果真要為天門派著想,怎麽殺敵沒見你們奮勇向前?我被傷得體地完膚,還要和花四海聯手救你們這些沒有貢獻,隻懂得吃白飯的人時,你們師徒在哪?我師父和魔道力拚的時候,楊師伯你又在哪?那時候把脖子一縮,安全了,現在又跳出殼來現什麽眼?」
  「你――你個目無尊長地―――閉嘴!」
  「怎麽,讓我揭到痛處了?」
  「掌門師弟――你管――咳咳」
  「你管不管你的七弟子,這太不像話了!」
  「我有理走遍天下,你無理寸步難行。」
  「臭丫頭,你別以為我治不了你!」
  「死老頭,你別以為我氣不死你!」
  「你 ̄ ̄」
  「我怎樣?」
  「螞蟻,你不要鬧了。」白沉香終於插進嘴了,這回沒有喝斥她,而是一臉無奈和煩惱。他在山上修煉千百年,什麽大風大浪都見過,也都能處理得妥當,但對這般市井地吵嘴法,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再看四位師弟,刀朗和墨武哭笑不得,蒼穹和桃花卻似看得津津有味,一點也不覺得在莊嚴的撒星殿裏做這番爭執有何有妥。
  指望他們,看來是沒希望了,他隻好自己打圓場。
  「螞蟻,為人要光明磊落,就算有什麽事,說清楚也就是了,不要學市井潑皮,擾了仙山的清靜。」
  「我哪有。」 蟲蟲長呼了一口氣,凝在心裏的鬱悶舒緩了些。
  「還沒有,這麽大的撒星殿,現在還餘音繚繞,師侄好足的底氣。」桃花忍不住暗笑,但看到白沉香一拍石台,後麵半句沒敢說。
  「螞蟻,你逞口舌之快,目無尊長,實在可惡。馬上給我滾回住處,不得我允許,你不能踏出房門半步,否則為師必會嚴懲於你!」
  蟲蟲想反駁,但看蒼穹給她使了眼色,意思讓她快走,隻得撅著嘴冷哼一聲,好大委曲似的往外走。
  楊師伯一看白沉香明擺著要回護自己的弟子,哪肯善罷幹休,情急之下,隨手抽出自己的劍向蟲蟲一指,「休走!」
  蟲蟲隻覺得一道劍氣毫不留情地向自己後心襲來,急忙轉身。
  不過這楊師伯雖然自私可惡,可也不是菜鳥劍仙,手底下有點功夫,蟲蟲沒有提防,想躲避和回擊都有點來不及,好在四大師叔全部心隨意動,一同揮掌向楊師伯擊去。
  他們隻是勸架,並不想傷人,所以隻是從不同方向架住了楊師伯的雙手,讓他不能動彈。而且他們都知道這個楊師兄最是記仇,又好麵子,下手時很注意力道。不過他們忘記了,蟲蟲是個魯莽的個性,出手時未必會考慮後果,現在是被襲擊後本能的反應,結局不是她能控製的。
  她抽出卻邪雙劍的速度本來是慢了一步,但楊師析被架起的時機正是她出手的最佳機會,所以紫青兩道劍光毫不停留地自劍尖激射而出,直衝楊師伯的雞胸而去!
  「螞蟻!」四位師叔同聲驚呼,連收手也來不及,隻能眼看著那道美麗的劍光變成殺人的凶器。
  這異變太快,蟲蟲完全沒有意識,直到眼前紅光一閃,接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掀起,呯地一直摔出很遠,卻邪雙劍脫手,紫青劍光頓失,嗓子眼兒一甜,生平第一次吐了血。
  她摔得眼冒金星,眼前隻看到那個木乃伊似的老家夥像個破布袋一樣掛著,因為四大師叔驚駭著沒有收手,他就呈十字型掛在離地一尺的地方。
  靠,居然裝上帝!

  2-4又關?!
  上帝的造型沒擺多久,因為桃花師叔看到蟲蟲受傷,立即飄然而至,而由於架住楊師伯的四麵之力突然抽走一部分,平衡遭到破壞,他差點大頭朝下栽倒,幸好好朗一向穩重謹慎,伸手一扶,才讓他安全落地。
  蟲蟲隻覺得眼前一花,就有兩根幹燥溫暖的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桃花身上的草藥香氣撲鼻而入。
  「嗯,無礙無礙。」桃花微閉雙目,平靜地道:「不過是卻邪雙劍的反噬力震傷了你的五髒六腑、奇經八脈、真氣逆流、經脈受損、加上你外傷未愈、心中鬱鬱,並沒有太重的傷。」
  「北師叔,你確定我沒掛?」 蟲蟲咳嗽了一聲,嘴裏泛著甜腥的血泡。
  好家夥!照他這麽說,她應該是傷勢嚴重,各髒器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的,他居然還說沒事,敢情傷的不是他,他當然沒事。
  蟲蟲邊想邊摸了一下下巴,入手鮮紅,身前的石地上也有一攤血液,偷偷摸了一把身上,還好沒有骨折,但受傷的那一瞬間雖然沒有感覺,現在胸口卻泛起了一陣陣的痛楚,就好像明千百根小針在刺,又疼又木。
  老子受傷了!這回是真正受傷了!真正的內傷!看那灘血,至少有200CC。
  「掛?」桃花取出隨身的針包,飛快的取出幾根銀針紮在蟲蟲的穴道上,手法又美又準,而且神情閑適,好像這是在醫院中,一名醫道聖手,一邊聞著草藥香,一邊緩聲細語和病人了解病況一樣。
  「就是死翹翹的意思!」 蟲蟲有點怒,因為胸中越來越疼了。
  桃花的嘴角微微一扯,臉上呈現了一種很惡劣地表情,順手拿出一顆紫不紫、藍不藍的藥丸,塞到蟲蟲嘴裏,「你不會死的,那邊 ̄ ̄就不知道了。」
  他閃開一點身子,讓蟲蟲可以看到早就手忙腳亂成一團的另一邊。
  蟲蟲看不到楊師伯的身影,就見他的弟子圍著他大喊大叫,似乎情況十分不妙。而大殿的中央,白沉香筆直地站著,麵沉似水,眼睛裏好像燒著一團火,顯然又要發飆了。
  「桃花師叔,你去看看那個老家夥死了沒有。」 蟲蟲第一次在麵對白沉香時有點心虛,平時怎麽以氣死師父為已任都沒有關係,可她從沒想過會親手殺人。雖然這個楊老頭很該死,她心裏還是惴惴不安。
  「讓他再活受一會兒。」桃花輕輕地說。又磨蹭了半響,直到白沉香兩道目光鋒利得可以把一切物質切成兩半時,才慢吞吞地站起來,踱著悠閑的步子,蹭到了楊師伯身邊去,全沒有半分剛才來看蟲蟲傷勢時的利落和關心。
  所有的人都知道桃花是醫術超群的醫仙,隻要他出手,就算將死之人也有挽回的餘地,所以他一走到楊師伯身邊,楊氏所有的弟子都自動閃開了通路,正好讓蟲蟲可以看到那死老頭真的和死了一親,臉白如紙的盤膝坐在地上,一條命去了大半,東師叔好朗和西師師蒼穹分別手護他前心和後心,似乎在幫他吊著一口氣。
  刀朗遞了個眼色給蟲蟲,讓她趁亂先閃。
  蟲蟲別的不會,逃跑的功夫是一絕,可這次她傷得好像很重,雖然胸口的疼痛讓桃花以藥物壓了下來,不過此刻她全身無力,還帶著一身銀針,隻能慢慢向殿門口爬。
  爬兩步,回頭偷看白沉香,見他目光飄向楊師伯,顯然在假裝沒有注意到她這隻在地上匍匐前進的螞蟻,正想竊笑一聲,就見楊老頭那名嫡傳弟子突然從人群中竄出,跪倒在白沉香腳邊,大哭道:「掌門,螞蟻重手傷了我師父,此乃欺師滅祖的行為,求掌門作主!」
  白沉香心中長歎一聲。
  這個劣徒啊!隻要她出現,沒有不雞飛狗跳的時候,偏偏她屢立奇功,讓他愛惜不已,不忍出重手責罰。可是他是一門之首,大家眼睜睜地看到楊師兄是傷在她手下,要他如何偏袒?
  不遠處,就見那劣徒坐在地上,一雙眼睛東看西看,沒有半點悔意。腳邊,楊師兄的弟子哭得呼天搶地,一時之前,他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哭什麽?噤聲!」墨武師叔大步走上前,踢了那名弟子一腳,「桃花師叔正在給你們師父療傷,倘若在嘈雜之中岔了經脈,你要負責嗎?」
  墨武師叔一向憨厚,此時發怒,另有一番威嚴,嚇得那人立即止住哭聲。蟲蟲偷眼一看,原來那人是幹打雷不下雨,臉上哪有半點淚水。
  「掌門,弟子知錯。」那人換了小小的聲音道:「我是看罪魁禍首要跑,情急之下提醒掌門。」
  「她傷成這樣,這又是在雲夢山絕頂,能跑到哪去?」刀朗語調平和地道:「好生看著你們師父,其它的事,掌門自會處理。」
  「可是 ̄ ̄以下犯上,應當嚴懲。」那人低著頭咕噥道。
  蒼穹長笑一聲,「原來真是有傳承的,有什麽樣的師父就有什麽樣的弟子,就連替掌門信主這事,你和你師父也學個十足十啊!」
  那人本來就是跪在地上,低著頭,被蒼穹這麽一諷刺,怕得差點趴在地上,一個勁念叨「弟子知錯」,其它分支的弟子沒有一個吭聲的,可見這楊師伯平常多麽招人厭,半分不得人心。
  刀朗看了看白沉香,上千年的兄弟,彼此一個眼神就能心意相通,因此向周圍掃了一眼道:「這件事隻怕是誤會,掌門一定會秉公處理,別人不必多言。大家也看到了,開始隻是言語爭執,不過螞蟻十分無禮,確實該罰。可是你們楊師伯教育本門弟子心切,出手管教,螞蟻不明就理,以為是要被殺。她是本門中法力最低微的弟子,控製不住神劍之力,這才有了這場禍事,顯然是無心之舉。」
  「她殺死我師 ̄ ̄」
  「你師父不是還沒死嘛!」蒼穹打斷楊氏弟子中一名壯膽發言者的話,「倘若真死了,再問螞蟻的死罪不遲。你忙什麽,難道盼著你師父死?」
  蒼穹亂安罪名的本領比楊氏一支的人還了不起,那名弟子不敢應聲,隻聽蒼穹繼續道:「誰敢說掌門不分,剛才若不是掌門躍到中間,以無雙杖作盾,怎麽能保住你們師父的命,怎麽會讓神劍的反噬力傷到螞蟻。這不是已經算處罰於螞蟻了嗎?你們質疑掌門的公正性,這不是以下犯上嗎?」
  大殿內寂靜無聲,隻有正在接受桃花師叔醫治的楊師叔發出像風箱一樣的粗重呼吸聲,而平時看似最糊塗的西師叔壓住了這混亂的場麵。
  「掌門師兄,我看先把螞蟻關起來,等楊師兄的傷情穩定了再做定論,可好?」刀朗穩定人心的聲音在死寂之中響起。
  白沉香深思片刻,點了點頭。
  蟲蟲無比悲哀。
  又關?!為什麽又關她禁閉?為什麽她到了這個世界,一直就不能自由!

  2-5逃跑大計
  昆吾連天洞的第五層再一次作為了蟲蟲的單人牢房,防止「?脫」的器具也還是那對高法術含量的連連看手環。而蒼穹師叔把蟲蟲背到洞裏後,找了快平整的石頭讓她倚著,一句話也沒和她說,隻拍拍她的頭就離開了。
  蟲蟲無力地坐著,環顧著周圍熟悉的環境 ̄ ̄空曠的石洞,藍色的晶石,那塊又高又薄的兩界碑,這一切的一切,居然讓她有回家的感覺,真是變態。
  桃花師叔不知給她吃了什麽,她隻感覺全身麻軟,沒有一點兒疼痛的感覺,隻是用不上力,使出吃奶的勁也站不起來,隻得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測試著她被囚禁的範圍,結果和以前一樣,一到洞口就再不能向前一步。
  她隻好滾到一塊石頭邊,重又坐好。
  這麽說,她又要呆在這裏好多日子,一步也不能踏出去了。隻可惜這回她沒有準備吃喝的東西。但從好的方麵想,至少也免去了凡人的三急。這麽久了,她根本也沒有學會辟穀辟水什麽的,還是做為一個凡俗的人存在於這個劍仙和妖魔縱橫的世界。
  上回被關到這裏時,她隻是害怕孤單和挨餓,但這回的心情卻非常複雜,因為心裏牽掛著許多事,牽掛著一個人。
  他怎麽樣了?
  她隻傷了那麽一點點,有桃花師叔那樣高杆的醫仙立即治療還那麽難受,他受了那麽重的傷,會是怎樣地痛楚?西貝柳絲說他從來不肯讓別人療傷。那麽他是在怎樣地黑暗中忍耐著一切,默不出聲?
  這個倔強的、冷漠地拒絕一切的男人哪!
  自從被師兄弟們強拖回雲夢山,蟲蟲就一直打著偷溜的念頭,她非要親眼看到花四海才能讓心情安定下來。
  是喜歡他,還是愧疚?要怎樣從仙道的地盤跑到魔道的地盤?怎麽樣才能找到修羅微芒?她都沒有想過,也無暇去想,她隻是想親眼看到他安然無恙。
  可是現在看來,這根本是不可能了。那個該死的混蛋楊師伯鬧上這麽一場,她不僅被關到更無法逃走的地方,還受了傷,連卻邪雙劍也被沒收了。
  想起神劍離手的一瞬,她似乎感覺得到內心的不舍和嗚嗚的劍鳴。原來她真的是命定的劍主,直到這一刻她才深深相信。
  怎麽辦?
  拚命保護天門派真的是對的嗎?為了天門派而傷害花四海是值得嗎?到頭來,還被懷疑是叛徒!
  當楊師伯指責她的時候,雖然師父和師叔們為她說了幾句話,但他們也不是完全地維護她,倒像是要息事寧人,而那些弟子中至少有一半是不完全信任她的,這讓她感到分外委屈。
  早知如此,她為什麽不奸情一下,也不枉她擔了這個虛名,現在也不會如此後悔!
  他怎麽樣了?他怎麽樣了?
  相信從天門派的人口中是探聽不到什麽消息的,假如她詢問,反而會落人口實,說她真的與魔道的魔王有牽扯不清的關係。
  事實上~~人家說得也對。她現在心裏念的,腦子裏想的,可不都是他嗎?這,不也是牽扯嗎?
  蟲蟲的心裏被無數個念頭攪得一片混亂,而且安靜下來後,許多事就一再的清晰上演,讓她更加混亂。而就在這不知不覺中,桃花給的止痛藥開始失效,胸口的疼逐漸蔓延了開來。
  肉體的痛苦、心靈的煎熬讓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忍不住呻吟出聲。、
  「主人,誰讓你亂折騰的,藥效揮發得太快了,現在知道滋味了吧。」萬事知責怪她。
  大家逃出生天的時候,萬事知早隱了形,無比安靜地呆在蟲蟲腰間的皮囊中。蟲蟲在地上又滾又爬的時候並沒有解下皮囊,不過這狡猾的東西似乎預見到蟲蟲不會老老實實的呆著,所以早跑了。
  「哼,少理我,我被冤枉時不見你跳出來作證,我被我師父打的時候,也不見你出來救我,死一邊去!哎喲!」
  萬事知還是黑乎乎的烏鴉模樣,歎了口氣道:「我作證?我不能暴露無遺,否則那個姓楊的肯定誣陷我為妖邪之物,我不但救不了你,反而成了打擊你的罪證。再說,白沉香師兄弟幾個是什麽法力,我隱著身,還要把自己的氣息和你融為一體才能躲過他們的耳目,我能說話嗎?難道你想和別人分離奴隸?」
  「花四海也看到了你!」
  「他出身魔道,對我的接受度比仙道中人為高。我冷眼旁觀,覺得他的身世一定離奇,因為他身上有奇怪的氣場呢。不是我吹,這世上除了我,沒有能看得出來。」萬事知頓了頓,似乎在想一件事,但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道,「還有啊,你要我給你證明什麽?證明你拚了小命給魔王大人擋掉孔雀的百羽翠芒?」
  蟲蟲一想也是。
  不過她的疼痛呈放射狀散到她的四肢,讓她懷疑自己被打到心肌梗塞,強詞奪理道:「你不會撿好聽的說?」
  「我是天地神物,除了開玩笑,不能說謊!!」萬事知啐了一口道:「你師父可沒打你,你不要在心裏給他亂安罪名。明明是你情急之下,控製不了力道,被無雙杖一擋,卻邪劍的反噬力才傷了你的。」
  「那白沉香也要負上一點責任,誰讓他多事的?」
  「他不多事,讓你當場打死那個姓楊的,難道你要給那老東西抵命嗎?」萬事知的雞毛都支愣了起來,看樣子是氣的,「咱們主仆二人最好求天保佑,讓那個姓楊的千看王八萬看龜,能保住老命,不然我把話放在這兒,你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蟲蟲哼了一聲。
  「你還哼,這是什麽態度,我們在考慮你的人身安全問題。他若是死了,就算白沉香有心包庇你,就算四大師叔拚命保你,隻怕你也會被扔到昆吾連天洞的最底層去受罰。到了那裏,我包管你不出兩天就嗚呼哀哉。」
  「現在你要先要修正你的態度。死奴隸,你這麽大聲說話,敢情想當大老爺?」 蟲蟲氣得一伸手,結果牽動胸中的內傷,疼得彎下了身。
  萬事知撲棱著半跑半飛過來,啄了一下蟲蟲的衣擺還未道歉和安慰,然後道:「先安心養傷,然後要想一條逃跑大計備用,萬一姓楊的不禁打,一下子就見了閻王,你就得快逃。」
  「你又知道!」
  「我是萬事知,忘記這一點了嗎,主人?」
  「那他~~花四海怎麽樣了?」
  「我就知道你惦記他。」萬事知歎了口氣,「我隻知道這天下已知的真理和存在,並不能給您老匯報一切關於魔王的近況。所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仙魔戀沒有好下場,我也提醒過你。」
  「我沒有~~~戀他,我隻是想知道他好不好?」 蟲蟲衝口而出,回答得太快,連她自己都覺得假。

  2-6什麽世道啊這是!
  蟲蟲覺得萬事知說的是對的,如果楊老頭真的完蛋大吉,她一定會被陪葬,而且從到現在還沒有人來看望和提審她的情況看,這種可能性很大。
  她有點怕,她隻是本能自衛,不想殺人的,可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有用,隻能想辦法善後。可是逃跑這種事,說來容易做來難。
  先不用說跑出後有多大的機率會被捉回來,單隻是雲夢山就有許多道防禦結界,天門派弟子也分批逐次地巡山。她沒有受傷時,沒有帶著都走不出去,何況現在還受了傷,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
  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逃跑的辦法,焦慮、擔心、身上的痛一起湧來,盡管她極力忍耐,還是不禁輕哼出聲,汗水也從額頭一滴滴滾落。
  花四海~~~花四海~~~~
  她默念著他的名字,想象自己被他溫柔地抱在懷裏,從心理上減輕痛楚。正喃喃不停的時候,忽然感覺石洞中衣袂的風聲驚動,一條人影向她這邊疾飛而來。
  他聽到她的呼喚,來救她了嗎?
  蟲蟲勉強坐直身子望雲,莫名其妙的淚水迅速模糊了她的雙眼,讓她隻看到一條黑乎乎的身影衝到她身邊,卻又驀然停住了。
  她伸出雙手,擺了個要求抱抱的姿勢,那個忽的跳過來,一把將她死死的摟住。當那條靈巧溫軟的舌頭舔到她的淚眼上時,她才發現這男人不是花四海,而是貓妖九命。
  終於有人抱著她安慰了。她哇地一聲大哭出來。對來者不是花四海的失望、對命運的惶恐、還有這麽多日子來奮力求生的疲憊、似乎都在瞬間有了渲泄的出口,一發而不可收拾。
  九命被蟲蟲哭得不知所措,隻是把她抱得更緊些,但又細心的不勒疼她,鼻子在她那永遠也長不長的紅色短發上拱來拱去。
  這小正太貓妖身上介於男人和男孩之間的溫柔氣息,混雜著青草和汗水的味道,奇異的形成一種安寧的感覺,讓蟲蟲哭得痛快淋漓,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毫無掩飾地軟弱著,最後竟伏在他的懷裏抽噎著睡了過去。
  醒來,不知天光到了幾時,隻覺得時間恐怕不短,因為九命雖然還保持著跪坐在她身邊、擁抱著她的姿勢,但身體已經僵硬,顯然堅持了好久。
  再看一邊,一隻狗狗蹲在她麵前,見她醒來,汪汪叫了兩聲。尾巴狂搖,激動得直哆嗦。這明明是神狗嘛。狗的外形,狗的行為,狗的忠誠,偏叫什麽蝸鬥!
  「阿鬥。」蟲蟲伸出手,想抱狗狗,感覺胸口的疼痛和悶脹稍減,大概是睡眠和休息起了點作用。
  可是她沒能動彈,回頭一看,發現九命一樣抱著她不放,對阿鬥怒目而視,看來這場貓狗大戰遠遠還沒有結束。
  而且,他的胡子沒了,才幾天不見而已。他居然修掉了那幾根胡子,好像還長大了不少。那張帥氣的臉上幹淨地很,更襯得那對迷離雙眼像水波一樣撩撥人心。
  這是男孩嗎?明明是個年輕的男人,那妖類的純真讓他如此性感。
  「放開我吧。」她命令,不知怎麽有點臉紅,「去活動活動,你快石化了。」
  九命不吭聲,無言的kang yi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有些不情願地放開了手。
  阿鬥歡叫一聲,自動把腦袋送到蟲蟲手中,讓她撫摸,之後跑遠了一點,吐出一團小小地火花,在主人麵前顯擺它在沒有火的情況下也能吐火了。
  年輕真是好啊! 蟲蟲感慨地暗道。
  不管貓妖和神獸本身的年紀多大,他們在自己的生命中都還都是青少年時期,學什麽都快。哪像她,一把老骨頭了。
  來回奔波,本就消耗很大,還被白沉香打得一條命去了半條。
  「萬事知呢?」
  九命稍微活動了一個僵硬發麻的身體後,又回到蟲蟲身邊,緊挨挨地坐下,抬頭看了看兩界碑頂。
  蟲蟲略有點近視,眯了半天眼也沒看見,幸好上麵傳來了萬事知的聲音:「小九,我要下來了。」
  九命原地不動,隻一伸手,一股氣流像一條無形的鞭子一樣,把萬事知卷到了地麵上,居然還很平穩。
  「你跑到那上麵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的研究你跑路的事。」萬事知歎道:「主人就可以呼呼大睡,還有美少年抱著,有神獸守在身邊,當奴仆的就要不眠不休地為主人服務。」
  「別這樣說話,像人遭人拋棄的怨婦。」 蟲蟲舒舒服服地倚著九命,手撫著阿鬥那手感極佳的毛,「到底研究出來沒?如果是出白工,哪有人同情你。」
  萬事知哼了一聲道:「以前你不會飛,連連看的母環隻要擺到你拿不到的地方就行,現在你會飛了,白沉香在上麵加了法術禁製,除了他獨門的咒語,別人拿不動那母環,也解不開。」
  九命舉了舉手,萬事知急忙撲棱起半尺高,阻止道:「小九你不要亂來,那禁製可以自動反應,你身上妖氣濃烈,你這一出手不要緊,還想讓臭丫頭再加一一條收留妖邪之罪嗎?」
  蟲蟲很泄氣,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連連看子環,知道解不開咒語就離不開雲夢山。楊老頭如果死了,她一定會給他償命,就算不死,隻怕她也隻受罰,看來她是不能留在天門派了,至少暫時是這樣。
  可是要怎麽辦呢?
  擺在她麵前有三條路,第一條比較激烈,那就是砍斷手腕,丟掉子環,但不知道這東西會不會自動再套在她的胳膊上,讓她還要來一回斷臂之苦。這樣是不行的,她怕疼,最近一直受傷,不能再自殘了,一定要愛惜自己才是。
  第二條就是等人來探望她的時候,想辦法套出連連看的咒語。這條聽著很智慧,但做起來很難。因為不知道來者是誰?就算是知道內情的四大師叔前來,隻怕當她拐彎抹角的問時,人家也不會上當。
  第三條就是修煉。白沉香設定的禁製一定是能困住她為標準,不會殺雞用牛刀,過度浪費他自己的法力。所以,當她的法術突飛猛進,快速超越所設定的範圍,她就可以擺脫連連看的禁錮了。
  對比之下,第三條雖然最笨,耗時也可能最多,可在目前的情況下卻是最可行了。所謂不怕慢,就怕站,多做點準備總是好的。倘若沒等她練成,楊老頭就掛了,她被殺的時候也可以表現風英勇一點。
  說做就做。
  蟲蟲隨便交待了萬事知等三個幾句,就開始按照哈大叔以前教她的心法開始修煉。
  這是她第二次這麽用功,第一次修仙是為了得到一隻馬桶,第二次修仙則是為了逃命。倘若天門派的祖師泉下有知,一定會氣得從九泉下反上天庭。
  問問老天爺,什麽世道啊這是!

  2-7 傻孩子
  無論如何,蟲蟲是開始用功了。
  她是個很難安靜下來的心性,不過一旦靜下心來就比較忘我,典型的「不怕沒有勁,就怕勁剛來」的德行,在沒有出路之下,她往往能逼自己完成許多看似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在抓耳撓腮的打坐了半天之後,終於進入了狀態。
  開始時,每當她運功就腹痛如絞,而且感覺身體內空空如也,花四海曾經帶她找到的那條內息之河消失不見了。徒勞無功使她好幾次想退縮,但一想到陪葬的命運,一想到花四海傷後艱難的腳步,就再度堅定起來。
  她想像自己靈魂出竅,變成了一個Q版卡通人物在身體內遊走,沿著天門派心法所指定的經脈路線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那些傷痛就是泥塘,她輕輕地繞過、小心的治療,一遍又一遍。
  如此不知多久,她有些不耐煩了,於是幹脆把哈大叔教她的心訣扔到了一邊,幾乎是沒有章法的,憑著本能和體內真氣的自然引導,用那些零散的水氣驅散疼痛,並凝成涓涓細流,流入各個大穴、周天、還有很多她不理解,也記不住名字,卻好像天生就知道的地方。
  她並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踏入了修仙的正途,而且進境飛快。她隻是細心體會著身體內廣博的世界,第一次了解到人的身體就是一個宇宙,奧妙無窮,奇幻無主。也許人類終其一生也無法了解。
  不過,她也並不想了解,隻琢磨著能擺脫連連看的禁錮就是勝利。
  現在感覺一下,她的內傷似乎好了大半,內息運轉得越來越熟練,山洞怪人給她的真氣在緩慢地與她的身體融合,說不出的舒服,於是她睜開了眼睛。
  修仙也沒什麽了不起嘛,不過是掌握一些秘密的方法,練熟了就好,一點不痛苦。
  除了 ̄ ̄她的胃火燒火燎地。
  她餓了。
  伴隨她的意識,她的胃壁使勁的磨擦,發出咕咕的叫聲。好餓啊!真的好餓啊!
  一轉頭,一隻黑得像烏鴉一樣的雞、一隻諂媚地搖著尾巴的狗、一個漂亮又強壯的貓妖少年坐成一排,辛隻眼睛盯著她看。
  「過了多久?」她問。
  「差不多三天。」萬事知回答。
  三天沒有來看她嗎?這證明楊老頭大事不妙,但還沒有死透,所以白沉香無暇顧及她!可是三天了她才感覺到餓,看來修練也有好處。至少新陳代謝得比較慢。
  「你們~~」
  「他們兩個也修煉了一陣子,隻有我當哨兵。所以到現在也無法清潔。」萬事知有點憤怒地說。
  看到它的模樣,蟲蟲想笑。不過還是先站了起來,阻止九命想「撫觸傳達我的愛」的行為,先試飛了一下。感覺不錯,法力比受傷前還強點,能輕鬆躍到兩界石的頂端。
  她知道沒有咒語就解不開這對子母環,但想著能拿動母環就好,了不起她背著一大一小一起逃跑。可惜,連連看的母環還是牢牢地嵌地石碑上,紋絲不動。
  「主人,不要硬來!」看到蟲蟲捋胳膊挽袖子,擺出要拆了昆吾連天洞的架勢,萬事知急忙阻止,「你想讓白沉香發現嗎?快下來,繼續修煉。」
  好吧,再修煉幾天。蟲蟲落到了地麵上,想著先弄點吃的才行。她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看來她真不是當神仙的料子,老也忘記不了五穀輪回。
  看看四周到處是石頭,沒有一點吃的,目光不禁落到了那三隻動物身上。
  萬事知第一個跳起來,「你不是要吃我們吧。吃阿鬥,吃阿鬥,他沒心沒肺,而且肉多。」
  阿鬥不明就裏,吐著舌頭哈氣,那模樣像是在憨厚的笑。
  切,把她姚蟲蟲當成什麽人了,她是再餓,再沒有人性,又怎麽會吃自己人?!想起小時候,她住在鄉下的爺爺奶奶家裏,對親手養大的雞愛惜非常,雞被殺後拒絕吃掉,雖然最後還是喝了雞湯麵。
  她得說,滋味很不錯。
  「我不過想問問你們,有沒有辦法弄到吃的?」不知怎麽,強烈回憶起雞湯麵的鮮美,蟲蟲看看萬事知,咽了一下口水道。
  她閃爍的眼神嚇得萬事知一哆嗦,急忙道:「食物入腹就變成了穢物,影響修煉的。你不如快點繼續,難道你不想知道花四海的死活嗎?」
  死穴!這隻可惡的雞知道她的死穴。不提花四海,她的心就是自由的,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立馬就被囚禁了。
  九命忽的一下跳起來,正當蟲蟲以為他又來纏她時,他卻向洞口跑去。
  阿鬥才要追出去,就被蟲蟲喝止了,「我來練功,你給我護法,萬事知是隻廢物雞,除了多嘴多舌,什麽也做不了。」
  照理說,沒有人會來昆吾連天洞,但她在修煉時,要提防楊老頭的手下來報私仇。九命是秘密呆在她身邊的,不能露麵。阿鬥卻是公開的存在,它聽得懂人話,會保護她。
  忍耐著饑餓,蟲蟲再度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在她看來,修仙最大的好處就是能極大程序地緩解身體上的不適,就像現在,胃口的kang yi 就不是很強烈了。
  這次又修煉了三天,但她自己沒有時間概念,感覺隻是一閉眼而已。
  醒來,眼前是一尾插在樹枝上的烤魚,因為已經冷了,有些腥氣,但可以看出烹製得十分用心。同時,旁邊有一隻小竹筒在晃,散發著甘甜的水氣。
  她拿過竹筒一飲而盡,接著向烤魚發動了凶猛的、可恥的進攻。
  她從來不愛吃魚,可是我餓急了的時候,看什麽都是美味,何況這烤魚已經送到了嘴邊,哪有不大快朵頤的道理。
  她已經餓了六天了,嚴格算起來,之前在無窮山也沒吃過什麽東西,所以傾刻間就吃了個幹淨,直到不死心的咬到一根白白的東西,耳邊傳來一聲痛哼,才發現她連拿著樹枝的九命的手也沒放過。
  「你要吃貓爪子,也要先剁下來。」萬事知嘲諷道。
  它已經清潔過了,又變成了小黃絨雞的可愛模樣,不過說起話來相當可惡,「九命肯定是中了邪了,對一個修仙者那麽好,居然跑去密水幽潭給你抓魚。他是貓妖啊,不但不怕水,居然還能忍住自己不吃,烤得香噴噴的,給你留了兩天。」
  「我又想吃烤雞翅了!」 蟲蟲瞪了萬事知一眼,「你猜,如果我說句話,我家九命和阿鬥會放過你嗎?」
  她滿意的看著萬事知閉上嘴,緊張的躲到兩塊石頭的縫隙中。
  「傻小九,等我們出洞就可以一起去找吃的啊,為什麽跑去抓魚啊,多危險。」她握著九命的手,歉意地撫了一下紅紅的齒痕,又輕輕摸了摸那張長得越來越引人心動的年輕臉龐。
  密水幽潭奇寒無比,以前是存放冰寒籃的地方,本門中予人重罰時,也會被拋入潭中受苦。潭水中魚類極少,據說要水深之處才有。她不過說一句餓了,九命居然冒險去那裏給她抓魚吃,她怎麽能不感動。
  他為什麽喜歡她?出於動物本能還是寂寞?他似乎很享受和她肢體接觸,又不帶半分色情,難道真是肌膚焦渴症?難道是從小有什麽遭遇讓他如此渴望溫暖嗎?他的行為可不像一隻貓!他一定是有秘密的。
  真是傻孩子!

  2-8 你快逃吧!
  九命不會說話,隻唔了一聲,已經變過聲的他,十足十像個男人,而不再是個孩子,凝望著蟲蟲的迷離眼神中有些說不清的情緒和溫柔,害得蟲蟲突然有些慌亂,急忙向後退了兩步。
  「我再試試~~解開連連看。」
  她胡亂指了一下,騰身躍到兩界石上去,運用真氣的能力已經到了心隨意動的程序。不過她自己並沒有發覺,因為她正在暗罵自己無能,居然讓個小男生看到臉紅心跳,實在太丟人了。
  看來在對付男人這件事上,她還需要刻苦的修煉!
  連連看的母環牢牢的嵌在碑頂,因為有白沉香的法術控製而重如千斤。剛才蟲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拉不動,因此這回她依然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體內所有的能量也調動到了雙手,猛力一拉。
  隻感覺手中一鬆,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腳下也空了。倉卒、意外、再加上還在胡思亂想,使她甚至沒來得及運功自保,就這麽直愣愣地從三、四米高的地方狠摔下來。
  九命驚哼了一聲,疾躍過去,堪堪接住蟲蟲,而這位應變能力奇差的可恥修仙者,直到落入貓妖的懷裏,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看著手中的連連看母環,她不驚反喜地叫道:「啊,我解開連連看了」巨大而突然的成功感使她心情大好,順手捏了一下九命的胸部。
  耶,這小子發育不錯,不過瘦了些。相比這下,還是花四海的身體更有彈性,手感更好。
  「你那不是解開,隻是拿下來而已。」專門掃人興的萬事知冷言冷語。
  不過蟲蟲不放在心上,這可是她第一次在法術上正正經經地戰勝師父,雖然因為白沉香根本沒有預見到他七弟子的道術水平會突飛猛進,這連連看上隻承載了他的一丁點法力。
  但無論如何,這是蟲蟲不使用陰謀詭計也可成功逃命的案例,是使她信心爆棚的事件。
  「主人,我得提醒你。你就算決心背著子母環逃跑也沒有用,這是白沉香的法寶,隻要他願意,隨時能召喚回來。你的行蹤是沒辦法隱瞞地。」萬事知又來潑冷水。
  「那又如何?我不能束手待斃,他喜歡追就讓他追唄。」
  蟲蟲滿不在乎地說,隨後又有點沮喪,意識到她好不容易取得勝利其實並不完全。
  她腦海中不禁出現了副畫麵~~~白沉香在絕頂上迎風而立,一派道骨仙風、正氣凜然的模樣。他瀟灑用帥氣的揮揮手,連連看的母環就嗖的一下回到他的手裏,而被子環控製的一條小蟲,跑到了天涯海角也會被拖回來。衣衫襤褸,腳步倉皇,一路跑一路喊:師父,請饒弟子一命!
  「不行!」她大聲叫出口,「還要想辦法。」
  「聰明的主人。」萬事知調侃地說:「要想逃跑成功,必須徹底解開連連看,隻拿到母環是沒有用的。再說,沒有熟悉山路的人帶路,隻怕你會迷失方向。」
  「你不認路嗎?」
  「我雖然呆在雲夢山幾千年了,不過我隻喜歡吃和睡,山路倒沒注意過。」萬事知懶洋洋地伸了伸翅膀。
  「既然走不了,你讓修煉幹嘛?」
  蟲蟲有點火了,想上去一腳踩死這隻可惡的雞,可是沒能動彈。因為九命還抱著她,隻要她不命令,他似乎很高興就這麽一直抱著她不放。
  她生氣地瞪過去,九命感覺到她的「殺氣」,忙不迭的把她輕輕放在地上,而趁這個時間,萬事知又重新鑽回到了石鏠中。
  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它不過是怕主人焦慮,找點事情給她做而已。
  這臭丫頭主人是個急性子,動作永遠比腦子快,如果讓冒冒失失地亂來一通,結局還不知道會怎樣不可收拾。它相信白沉香不會讓好不容易聚齊的八劍弟子損失其一,所以這六天來,它一直在編瞎話,等白沉香問起來的時候,要說得圓之又圓,給掌門人一個台階好輕罰主人。
  就算不行,好歹也要想一條不用武力就可以逃命的路子,她怎麽就不理解呢?
  不過,它也沒想到她的進境是那麽快。看她修煉的時候,身上會散發淡淡的金光,它吃驚不小,忽然意識到它的主人果然是天定的,因為她必不是凡人,任何初級修仙者的身上都不會有神光出現的。
  可是她有!
  它很興奮,覺得這主人是可造之材,本打算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全告訴她,培養她成為仙道第一高手,哪想到她根本沒有成仙的念頭,聽說修煉不能有助於逃跑就來迫害它。
  天哪!為什麽它有這樣的主人!
  「你就不能淑女一點嗎,主人?」見蟲蟲伸手進石縫中來抓,萬事知做著最後的掙紮。
  「淑女是什麽東西?」 蟲蟲故意擺出邪惡的笑容嚇唬萬事知,「就是那種明明恨得牙癢癢,卻還要放過敵人的人?老子不幹,老子要快意恩仇。九命,把這石頭給我搬開。阿鬥,把這隻死雞給我叼過來!」
  她一聲令下,阿鬥和九命立即執行,一隻雞則發出殺豬一樣的聲音抱頭鼠竄,一時之間,山洞內追逐得不亦樂乎。其實阿鬥隻要吐一口小火花,萬事知就會變成燒雞,九命如果真用妖術,它也逃不了。但它們都知道蟲蟲隻是想教訓一下這隻雞,所以隻折磨、不傷害。
  不過也難講,也許他們都和蟲蟲一樣有著惡劣因子,隻是為了追得開心的。
  正鬧騰著,九命突然停下了腳步,接著是阿鬥和萬事知,齊齊警惕地望向了洞口的方向。蟲蟲側耳一聽,也聽出一個人的腳步聲急急的由遠及近。
  她一揮手,不用吩咐,九命立即竄了幾竄,迅速掩身到了通往下層的入口,萬事知也藏在了一塊石頭後麵,隻有阿鬥原地不動,身子繃得緊緊的,喉嚨中發出威脅的咕嚕聲。
  「阿鬥,是我。不要吵!」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阿鬥變威脅為搖尾,而蟲蟲也聽出了來者是誰,心裏一喜,幾步跑到洞口,「哈大叔!」她叫道,聲音有些哽咽 。
  六天了,終於有人來看她了!她就知道最疼愛她的哈大叔一定不會放她在這裏受苦不管。
  「丫頭,受苦了哈。」伴隨著聲音,哈大叔的身影出現在了洞口。看樣子他來得有點急,額頭上浮著一層汗水,身上還背著一個超大的竹簍。
  「進去說。」他顯得有些神秘。
  蟲蟲是順毛驢,別人對她好,她就特別乖巧,於是順從地隨哈大叔來得山洞深處。
  「丫頭不要反駁,隻聽我說。」哈大叔伸手摸了摸蟲蟲的頭發,「我知道是楊師兄的不好,可是你也闖了大禍了。你那一個打得楊師兄一直昏迷不醒,桃花師弟這麽大的本領,用盡了辦法也不能讓他醒轉,隻怕他耗不到今天晚上。」
  蟲蟲目瞪口呆,雖然有過心理準備,但她一直存著僥幸心理,沒想到連魚也沒有殺過一條的自己會殺掉一個活生生的人,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現在,你快逃吧!」

  2-9 花四海,我來也!
  逃?呃,她一直就是計劃逃命的餓。可是事到臨頭,卻忽然有點舍不得。
  她對這個世界並沒有歸屬感,加入天門派後不是被關在紫竹林,就是被關在昆吾連天洞,有限的自由時間也在驚險緊張中度過,就連這座雲夢山都沒有好好逛逛,結交的人也很少。但四大師叔對她分外寬容,八劍弟子是真正拿她當自己人看的,哈大叔更不用說。
  他對蟲蟲的關懷和疼愛幾乎是沒來由的,自從她從天而降,落在花叢中,他就一直回護她,甚至用生命來保護她。不管這是為了什麽,她如何能斷然舍棄?
  如果她是個冷酷自私的人就好了。可惜,她不是!
  「丫頭,這不是憂鬱的時候。」哈大叔看蟲蟲不語,連忙勸道:「不是逐你出天門派,隻是讓你出去避避風頭。放心,掌門師兄一定會想出妥善解決的辦法,到時候你就能回來了。」
  蟲蟲為難地瞄了一眼雙手。
  哈大叔這才看到連連看的母環被蟲蟲握在手上,吃驚不小,「怎麽拿下來的?」
  「我使勁拉,它就掉下來了。」
  哈大叔愣了幾秒,伸手摸了摸蟲蟲的頭頂,隨後臉上露出欣慰的神色道:「好丫頭,你是道術奇才,隻要肯努力一點,將來的成就一定很大。但是你要記得,在外麵這段日子千萬不可荒廢了,要勤奮練習。聽大叔一句,亂世就要來了,你要夠強,才能保護自己。」
  蟲蟲看私鄭重地點了點頭,實則根本沒有多大誠意。她對修仙沒有多大的興趣,道術一說,差不多能唬人就得了。
  「連連看你不用擔心。」哈大叔繼續道:「大叔雖然法力低微,但上次你被禁足紫竹林時,掌門師兄倒是教過我咒語。」
  他說著。雙手各握住連連看的子母二環,閉目默念。片刻,「哢」的一聲脆響,子環從蟲蟲的腕上脫落,與母環牢牢吸在了一起。
  重獲自由的蟲蟲一蹦三尺高,差點歡呼出聲,抱著哈大叔的脖子,在他臉上美滋滋地親了一口,沒有被限製過自由的人是無法理解她現在這種暢快心情的。
  她的舉動純出自然,哈大叔倒也美覺得尷尬。隻微笑著道:「丫頭,別瘋了。趁著現在全門的人都在忙楊師兄的事,大叔送你下山。」
  「大叔送我?」
  「當然啊,不然你怎麽能突破防禦結界和巡山的警衛。」哈大叔邊說邊解下身上的竹簍,「你的劍,雲霞帔和一些東西,我都給你拿來了,還有一點吃的,記得下了山就遠遠的走。不要貪玩,否則會被追回來的。如果事情解決了,我會求掌門師兄發天下帖,你知道消息後就可以回來。」
  「下山後,你要去哪?」哈大叔問。
  「去找花四海!」蟲蟲衝口而出,要閉嘴時已經來不及,並且不出以外的。在哈大叔臉上看道驚怒和意外地神情。
  「我跟他沒有殲情,也沒有仙魔戀。」蟲蟲雙手亂搖,「我隻是……他救了我們天門派,我想看看他傷勢如何?做人不能那麽沒良心。他……救了我好多次。」說道後來,聲音變小,因為她也覺得自己的話沒有什麽說服力,可是她說的明明是事實啊,為什麽會感到心虛?
  哈大叔沉默無語,眼神分外複雜。飽含著許多蟲蟲所不了解的東西。半晌才緩緩地道:「大叔明白,哪花四海雖然出身魔道。卻是個英雄人物,行事又乖張霸道,你以個小姑娘,難免會生出愛慕之心。可是蟲蟲,大叔知道你不是十洲三島的人,又忘記了前塵往事,所以你並不知道,天門派的上一代也……結果……萬劫不複。大叔不想你也這樣,所以你不能去找花四海。倘若你不答應大叔,我寧願代你受過,頂了楊師兄的一條命去!」
  哈大叔是極溫和的性子,似乎永遠不會發脾氣一樣,平日裏總是笑眯眯的,全天門山上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他,可現在他卻一臉嚴肅,神色極為堅定,眼神決然,讓蟲蟲悄然以為站在麵前的是另一個人。
  天門派的上一輩發生了什麽事?難道也又一場仙魔之戀?難道那場愛情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為什麽哈大叔的眼睛裏隱又痛楚的淚光?
  哈大叔事這個世界裏對她最好的人,現在這麽堅決要求她,她本該答應,可是一團熱浪就是哽在她的喉嚨裏,讓她說不出話。
  不見那個大魔王嗎?從此再看不到他的身影,聽不到他說話?真的相忘於江湖,仿佛從沒有這個人出現過?她怎麽做得到?
  從分別的那一刻,她心底得野草就在瘋長,現在怎麽能全部連根撥起?!她不想欺騙哈大叔,又非要去見花四海;她不想糊弄這個最疼愛自己得人,卻不能欺騙自己的心!
  「大叔,花四海幾次三番救了我,不看看他是否海活著,就算讓我給楊師伯抵了命,也不能安心。」蟲蟲的心思在肚子裏轉了九十九道彎,最後隻能采取含糊之法,「我隻是去看他一下,不會跟著他身邊,這一點我可以保證。至於他會怎麽對我……大叔,他是如此驕傲,肯定不屑於卑鄙,自然不會為難我,因為我可是天門派最低級的弟子。」
  她說得肯定,其實是在玩文字遊戲、鑽空子。
  想那花四海一向獨來獨往,孤高冷漠,怎麽會允許又女人「跟」在他身邊?就算她要死纏爛打,隻怕也會給踹到一邊去。既然不可能的事,不如說給哈大叔聽,好讓他安心。
  她說的是「不跟在他身邊」,可沒保證不去見他,沒保證不會愛上他。哈,中國文字博大精深,一個字又好多種理解,果然不是蓋的。
  「蟲蟲……」
  「大叔,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您也知道『戀』是兩個人的事,您瞧瞧我這蒲柳之姿,花四海禦女無數,怎麽看得上我?拜托大叔,別打擊我得自信了好不好?我不過是看看他,難道還是去向他獻身?」
  哈大叔認真地看著蟲蟲,似乎在辨別她所說之言的真偽,一方麵覺得她說的有點道理,傳言那魔頭冷心冷情,斷不會為了一個女子而改變,另一方麵又又隱約的不安。
  這丫頭行事獨特,門戶之見幾乎沒有,粗俗天真的性子很是招惹人喜歡。而情之一物,非人力可以控製,不然就不是真情,也不會有無盡的傷心人了。
  不放她走,隻怕她會有血光之災,放她走,說不定會有情劫,難道這丫頭注定過不了這一難?
  正猶豫的時候,忽聽洞外傳來有節奏鼓聲。哈大叔聞鼓聲臉上變色,知道門派有大人物升天了。
  「大叔,出了什麽事?」蟲蟲嚇了一跳,抱緊哈大叔的胳膊問。
  這鼓聲三長兩短,不是楊老頭真的三長兩短了吧?
  「答應我,不跟花四海走!」哈大叔一咬牙,做出了決定。
  「不跟。」想跟也跟不了啊。
  「不能胡作非為。」
  「好。」先答應了再說,況且對這四個字可以多方麵理解。
  「那好,大叔送你下山,千萬記著回山的路,記著你是我天門派均天七弟子!」
  蟲蟲再度鄭重答應,心裏卻熱切地念著……花四海,我來也!

  2-10 加油,蟲蟲!
  蟲蟲帶著一點冒險犯難的挑戰感覺、一點越軌犯規的淘氣感覺、一點大逆不道的叛逆感覺,直奔聚窟洲而去。
  居然,還很興奮。
  不舍,當然還是有一點。
  而當哈大叔發現她此行還有一個妖道的美少年、一隻會說話的小雞跟著,吃驚之餘更加不放心,若不是要施計引開追兵,差點直接送她到安全得地方。
  蟲蟲得傷勢還未痊愈,雖然功力提升不少,但也不能一直飛個不停,幸好她自己飛一段,九命就會背著她飛一段,可憐阿鬥還是一隻小小的哈士奇,卻不得不馱著那個大竹簍,給她當小馬駒使喚。
  上一次去取真火石時,她是拚命要從聚窟洲逃到鳳麟洲,這回卻時相反,一人三獸一路狂奔,幾乎沒有休息過,隻在臨海城住了一晚。
  這倒不時蟲蟲良心發現,拚著會被逮回去得風險讓手下休息一下,而是她要買點東西,打扮打扮。她一直夢想能在花四海麵前漂漂亮亮的,卻一直未能如願,如今她的要求降低了,隻要有點人樣就行,別總和丐幫小當家一樣就好。
  到了死海邊,蟲蟲總算鬆了一口氣,能從死海上空飛躍的隻有師父和師叔等幾人,料想他們不會親自下山追她。這就是說,隻要她上了渡船就安全了。
  想到這兒,她摸摸衣袋中的船票,大步向那個竹筏似的爛船走去。老天爺真是疼她,他們趕到海邊的時候,渡海人正要開船。
  「哇,有空位,最近生意步太好呀!」她一步跳到渡海人身後,拍拍他的肩膀。這舉止看在別人眼裏,還當她和船老板是好朋友,哪想到他們是仇人。而渡海人眼中的怒火,隻有蟲蟲才看得到。
  「別瞪我啊。來者是客,你得規矩不是有船票就會渡嗎?貌似我沒那麽大麵子讓你破壞規矩。」蟲蟲把三張船票托在手中,「我給狗也買了一張,沒話說吧?」
  渡海人是個拙嘴笨腮的,雖然生氣上回讓蟲蟲擺了一道,害得他夫妻二人和最好的朋友差點被魔王嚴懲,但他有誓言在先,人家又有船票,所以雖然恨得牙癢癢,卻不能痛痛快快一漿拍死這個印度阿三。隻是一把奪過那三隻自己親手培養得青蛙船票道:「臭丫頭,你不怕死。我為什麽怕渡你?」
  「嘻嘻,孫二爹最近可好?」蟲蟲答非所問,一招手讓九命和阿鬥先上船。
  狗的恢複力是很好得,又容易興奮,經過一夜休整,阿鬥早就精神十足,況且竹簍已經到了九命身上,於是它歡快的一躍而上。對船上的人東聞聞,西嗅嗅,害得那些船客驚呼連連。
  九命沒有動,警惕地守在蟲蟲身後,讓她覺得無比安全。
  「老子不認識你孫二爹。」渡海人向左大跨一步,避開蟲蟲拉她衣袖的舉動,既不想表現得如此親熱,也要防止自己一時忍不住,真的打死這個丫頭。
  「啊,和汪老板絕交了?」蟲蟲慢吞吞的上船。緊挨著九命坐下。
  她當然知道到了魔道的地盤,她的脖子上就好像懸了一把刀一樣,可是不見到花四海平安無事,她的心頭就懸著一把刀,想來想去,還是感覺心靈比較重要,於是她準備使用詐術。
  「老汪?他怎麽會是你孫二爹?」渡海人被蟲蟲說得有些發愣。
  他和汪老板相交多年,從沒聽說他有親戚啊,而且還是仙道的人。不對不對。這臭丫頭詭計多端,說不定是糊弄他的。啊,肯定是在說謊。汪老板怎麽會姓孫?她居然連編個瞎話都不肯用心。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開黑店、賣包子的祖宗是孫二娘,他一個男人,自然是孫二爹。」
  「哼!」
  「你鼻孔出氣兒是什麽意思?」蟲蟲故意裝出一副胸有成竹、理直氣壯的樣子,「快開船,耽誤了我的正事,你擔待得起嗎?」說著拉了一下衣襟,故意露出一角書信,之後又慌忙掩蓋,賊眉鼠眼的四處張望了下。
  她這可是影後級的表演,昨晚在客棧的鏡子前練習了半天,直練到動作和表情都自然而不誇張了才睡覺的。她在傳達給渡海人一個信息——她敢大搖大擺的道聚窟洲來,就料定魔道的人不敢傷她,因為她可是代表和平的信鴿哪!
  無窮山事敗,魔王為了救他們而受了重傷,他們感念魔王恩德,對天門派恨之入骨。隻是照理說,天門弟子是不敢在這個時候獨闖聚窟洲的,這個臭丫頭怎麽這麽有恃無恐?難道她不是來搗亂的,真的有關於仙魔兩道地正事要辦?那樣的話,可不能輕舉妄動,應該活捉了她再說。
  想想可笑,他渡海人也是魔道成名的人物,居然被一個小丫頭折騰得瞻前顧後,疑慮重重。
  渡海人沉默地撐船,心裏想著應對之策,那邊的蟲蟲倒很清閑,因為她早就打算好了,也和三個手下商量過了。
  她心裏明白,就算她到了聚窟洲,也不知道修羅微芒在哪裏。不如讓人家捉了,直接送到花四海麵前省事。她隻要看看他就好,看到他平安,她就會想辦法離開。
  她最大的優勢就是別人都當她是小白劍仙,總是低估她,而最近她的功力增長不少,她還有九命和兩隻神獸幫她,逃跑的機率是很大的。
  萬事知覺得此計雖然冒險,但確實是很能唬人的,隻是對這個一向亂來的主人非要深入龍潭虎穴極為不滿。還嘲笑說,以為人家修羅微芒是那麽容易逃跑的嗎?必定困難重重,說不定是跑不出來,讓人就地正法。
  可是蟲蟲見花四海心切,而且冒著生命危險去見自己心裏記掛的男人,又刺激又浪漫,這感覺充滿了她的心房,死與活的事根本不在考慮之列。
  就要見到他了啊!
  蟲蟲拚命克製自己的情緒,但眼神中還是流露出毫不作偽的興奮,看得渡海人更加納悶,不明白印度阿三麵對死亡的危險還這麽開心幹什麽?
  「魚嫂,我蒼穹師叔問你好哪。」
  蟲蟲跳下船,故意提起緋聞一號男主角,突然想到,哈大叔欲言又止的仙魔戀有可能是說蒼穹師叔和魚嫂,不禁多看了女主角一眼,見她眼含春色對自己點頭,她身後站著殺氣騰騰的渡海人。
  「別多事,快去客棧騙人吧!」萬事知的聲音直鑽入耳朵。
  蟲蟲也不敢惹得渡海人失去理智,連忙隨著人流向黑店走,背上所有得毛孔都感覺到渡海人緊跟在她身後,連他的船都不管了。
  看來他是想到黑店再捉她,說不定還先拷問她一番。也好,和她設想的一樣。
  加油,蟲蟲!
  她向前走著,遠遠看到黑店歪斜的矗立在亂石堆中,雖然是平常的樣子,看來卻感覺不對,整個屋宇給人以孤獨和隔絕之感,不再是一個普通的客棧,而像是森冷的宮殿。
  再看孫二爹恭敬地站在離店門很遠的地方,還有不少魔道中人圍著那個破房子周圍,其中居然有那個右道首馬小甲!
  「魔王到了!」身後的渡海人驚呼一聲。

  2-11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蟲蟲轉身就跑,卻被渡海人抓住衣後領,拎了回來。
  她想過千百種和花四海見麵的情形,獨獨沒有猜到會在死海邊的黑店裏相遇,就像一對天涯旅人。對此,她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本來是千想萬想著要見他的,但在聽到他已經駕臨此處的一瞬間,卻慌張地想要逃。
  「印度阿三,不是說有事要找我們魔王大人嗎?跑什麽!」
  渡海人一直懷疑蟲蟲使詐,現在看她要跑,立即來了精神,拎小雞一樣把蟲蟲抓起來往地上一頓。不過他平時的粗門大嗓這會兒壓低了許多,顯然不敢驚動魔王大人。
  「姑奶奶的大名叫姚蟲蟲,不是阿三!」蟲蟲奮力掙紮,奇怪的也不敢大聲,真不知道自己心虛個什麽。
  「我管你是阿三還是蟲子,把書信給我!」渡海人低喝一聲,伸手向蟲蟲的衣襟。
  蟲蟲大怒。
  當她的小乳豬誰都能吃的嗎?今天隻要渡海人敢碰到她的身體,以後無論多大的艱難險阻,她非要砍掉他的爪子。左手碰砍左手,右手碰砍右手,兩手碰砍一雙!
  可是,古人的衣服真討厭,為什麽要把什麽東西都往懷裏塞?而且她現在被拎得雙腳離地,根本無力反抗。
  眼看那隻惡心的黑手就要抓到自己的衣襟了,雖然看起來不像是要侵犯她,隻是想扯出那個露出一點邊角的信封,她還是又踢又撓,掙紮得像一隻被困的野貓。
  嗖的一聲,一條人影躍了過來,伸手格開渡海人那隻無禮的手,接著單手成爪,向他的咽喉狠狠抓去。黑白相間的衣服,晃的蟲蟲眼都花了。
  渡海人沒料到會遇到攻擊,腳下一趔趄,不過卻沒放開蟲蟲,另一手應招拆招。
  兩人動作奇快,眨眼間「嘭嘭」有聲的連對了三掌,至第四招時,來人已經欺近蟲蟲,拚著自己硬挨一下,也把她搶回,護在了身後。
  「九命!」蟲蟲一站穩就叫了一聲,想跑到前麵去看看他有沒有受傷,卻被他反手攔住,禁止她向前。
  他不會說話,可是肢體語言卻表達得相當明確。他在保護她,像個真正地男人一樣。雖然他隻是個妖道少年。
  蟲蟲抓緊九命的胳膊,勉力看到他的側臉,見他秀氣的長眉緊鎖,平時迷離的眼神此刻似有火燒,一條血跡順著緊抿的唇角流下,看來有些觸目驚心。
  「九命,你什麽時候成了天門派的人了!」渡海人沒想到九命會對他動手,怒道:「我倒不知道妖道和仙道聯手了。快滾開。別耽誤老子抓了這小娘皮給魔王審問。」
  「少廢話,你打傷我家小九,姑奶奶和你結下梁子了,我會讓你後悔得罪了我!」蟲蟲一矮身,靈活的從九命腋下鑽過。掏出一方小絹帕給九命擦拭嘴角的血跡,「死船佬,六道的大事你能懂得什麽,當一輩子苦力吧你!」
  再回頭,感覺九命還繃著脊背,一副隨時拚命的架勢,不禁有些愛憐,輕聲道:「小九咱們不理他,他是魔道低級弟子,不配和你我動手的。」
  渡海人聽得這個氣啊!他好歹也是魔道的成名人物,居然讓個不著四六的白癡小劍仙這樣編排,才要上去教訓她一下,汪老板已經跑了過來,攔著他使了個眼色。
  蟲蟲一邊給九命揉著胸口,一邊狠狠瞪了過去,卻一眼看到黑店二樓的窗邊站著個人。
  瞬間,她感覺心像被一柄錘子狠狠砸到一樣,血液都被擠到全身的血管中,心空得荒蕪——那黑色的高大身影,不用仔細辨別也知道是誰。
  距離如此遙遠,可蟲蟲感覺得到他的冷然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這讓她如遭雷擊,突然間明白了一件事。
  死了死了,現在看到他像觸電,一定是愛上他了!常聽人說真愛來臨時會有這種感覺,可惜在現代社會熱熱鬧鬧的戀愛過幾回,從沒有過這種感覺。
  和花四海在無窮山分手的時候,她就覺得自己對他的感情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一直以來也沒有時間仔細考慮一下,或者是她不敢想,直到見到他的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
  原來,她愛上他了!
  原來,愛真的是一種沒有緣由的東西,真是像閃電一樣,不知道它會在何時、何地、劈到哪個人!
  原來,她遭了雷劈!
  仙魔兩道的鴻溝,她根本不放在眼裏,多大的困難。她也敢於麵對。隻是這太突然了,讓她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要怎麽做才好,隻傻呆呆的站在那,凝望著那黑色的身影,與那極冷,又夾雜著極熱感覺的目光攪纏。
  不好,手有點燙!
  莫名其妙的,她感覺放在九命胸口的手像被火燒了,急忙放下,好像做了錯事被逮到的孩子。從黑店的角度看,她和九命的姿勢像是擁抱在一起,花四海不是誤會了吧?
  但是,他誤會才好。假如他生氣,證明他在乎她,如果不在乎,她就還要努力。
  她決定了,這個男人她看中了,那麽無論怎樣的陰謀詭計、使用什麽卑鄙無恥的手段,她都要把他追到手!讓他成為她的人!
  ……那就等著淪陷吧,如果愛情真偉大。我有什麽好掙紮,難道我比別人差……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還有一個人人愛,姐妹們,跳出來,就算甜言蜜語把他騙過來,好好愛,不再讓他離開……
  蟲蟲的心裏突然冒出這個歌,而且被這歌詞忽悠得勇敢向前邁了一步。隻是看到她動了,窗邊的黑影卻一閃,消失了。
  不是吧?這拒絕也太明顯了,就算現代人臉皮都厚,她也是個姑娘家,受不了這個啊!
  人在惱羞成怒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所以蟲蟲大叫起來,「花四海,大魔王,我有天門派掌門帶給你的消息,你必須見我。兩國交兵,不斬來使!」
  她見魔道的人呼啦啦一下圍上來,嚇得連忙抬出外交詞匯,同時拔出卻邪雙劍,自然的和九命背靠背站好。
  哼,人家戀個愛就是鮮花燭光,她就要拚命,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倒黴的嗎?不過話說回來,如果花四海是如此難得的極品男人,那麽大戰一場也沒什麽了不起。
  她並不知道,其實這隻是因為她突然大聲說話,把站在黑店附近的魔道門人都駭住了所致。是人都知道魔王喜歡安靜,他呆的地方連小聲的嘀咕都沒有,何況她這麽大聲嚷嚷。
  大家的行為隻是對危險的本能反應。
  「慢著。」裏三層外三層圍住蟲蟲的魔道門人中,有一人瀟灑地踱了過來,正是右道首馬小甲。
  「魔王在靜修,不見外客,有什麽,我可以轉達。」

  2-12 見與不見,矛盾無比
  轉達?她要依偎在魔王懷裏傾訴衷腸,右道首大人也幫忙轉達?
  蟲蟲氣鼓鼓地瞪了右道首一眼,害得馬小甲莫名其妙,不知道哪裏得罪了這位仙道大小姐。在她大喊大叫的一瞬,他得到魔王的傳音,隻有兩個字:不見。
  不過現在看來,這位蟲大姑娘沒那麽好打發。
  果然,她擰緊了眉頭,擺出一副很不合作的態度道:「那我等他靜修完了再見。我的事非常重要,不能假手於人。」
  「是這樣,蟲姑娘。」馬小甲耐心解釋,「我們魔王要有事在身,靜修完畢就會離開,隻怕沒有時間等姑娘慢慢細說,不如由我稟明。再說,姑娘不是有一封尊師的信嗎?由我轉交可好?」
  「一點不好。」蟲蟲斷然拒絕,雙手按住胸口。
  她那封信是空白的,為了能唬住人,還在上麵加了個小法術,打算說非正主不會顯示文字,可馬小甲是魔道右道首,法力高深,如果信到他手,隻怕瞞不住。
  馬小甲眯著眼睛看著蟲蟲,使她感覺自己的一切陰謀詭計都被看穿了似的,不過事已至此,也隻好不顧心虛,硬頂下去,隻聽馬小甲道:「魔王即有令,我們做屬下的焉敢違背。姑娘若要等也請自便,隻怕魔王行色匆匆,不得與姑娘一見。那不是空等了嗎?」
  他說得篤定,神色又穩穩當當,讓蟲蟲有點覺悟了。
  不是花四海大魔頭吩咐下來不見她嗎?照理,魔道等級森嚴,眼前這個精明的男人雖然是右道首,可也不應該替魔王做主。她要見魔王大人,這裏的人甚至沒有通報一聲,就替他做了決定了?
  想到這兒,她心裏很不是滋味,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傷心。隻覺得有什麽滿滿的堵在胸口,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不願意見她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是她破壞了他在無窮山的大事,可是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漠視她,因為她才明白自己是愛著他的,至少,他要給她個機會,讓她解釋一件事情。
  在無窮山時,她說錯了話,現在很想重新對他說。
  「我這人大仁大義,不為難你。」蟲蟲來了一下裙擺。找了塊石頭,優哉優哉的一坐。擺出誓要成為望夫石的姿態,「我慢慢等好了。就算魔王大人這會兒沒空見我,他一走,我就到修羅微芒去等。那是魔道的老巢——不是,是魔道的總舵,我就不信,我等個千兒八百年的,他就能永遠不回來。」
  「修羅微芒是你能隨便出入的地方嗎?」一個魔道中人忍不住插嘴道:「你還沒到黑石殿,就被剁成肉醬了!」
  「是嗎?那就打打看,姑娘我生來命硬,倒要看看憑著卻邪雙劍能不能通關!」她驕傲的揚起脖子,連遊戲術語都蹦出來了,不過這也表明了她的決心。
  不見到花四海,她四也不肯罷休,就算進入鬼道也要纏著他、折磨他!
  「姑娘,你這是何苦,耽誤了尊師的大事也不好。」
  馬小甲沒想到蟲蟲使用「賴」字訣,一時還真沒有別的辦法。倘若對別人,也許殺之了事,但這個姑娘不同,他不能對她太過無理。
  「所謂『大事』,我心裏有數。但我想你應該通報花四海一聲,畢竟你隻是右道首,並不是那個大魔頭本人。」蟲蟲直呼魔王名諱,而且語氣中也沒有恭敬之意,聽得一眾圍著她的魔道門人直吸冷氣,而她下麵說出的話,更驚得一向沉著機智的馬小甲有如當頭挨了一棒。
  「話說,你怎麽不當左道首?向問天和楊逍都是左道首,左為大。隻有左道首才能接替魔王之位。」
  馬小甲從腳底寒到頭頂,這位姑娘好狠哪,這不是誣陷他要篡位嗎?向問天和楊逍是哪位他不知道,不過這意思是人就聽得明白。好在魔王從來不是多疑的人,否則就憑這句話,他就可能被懷疑,看來他以後要放聰明點。
  想到這兒,他不禁走到了仙道大小姐的身邊,和顏悅色地、認真嚴謹的、生動活潑的進行第二輪磋商。
  另一邊,渡海人看得分外悶氣,幾次想上前搶奪書信,都被汪老板攔下了。
  「你那對招子放亮點,這個阿三和魔王的關係不一般,別去惹禍了。」汪老板說。
  「她說她叫姚蟲蟲。」
  「別管她叫什麽,你難道看不出來?魔王對她與眾不同。咱們當時追剿天門派的人時,魔王明確下令不準傷她。在無窮山上,魔王親自出手救了她的命。這會兒,倘若真的嫌她麻煩,殺了她太容易了,可魔王居然避而不見,卻不下令轟她走。這還不說明問題嗎?還有西貝大人,雖然他對女人一向很好,但那神色明明是有舊的。」
  「這——這丫頭有什麽好?」渡海人難以置信。
  「我也看不出她哪好,所以當初不敢往這方麵想。可最近發生的事多了,如果我還看不明白,真該吃點豬腦補一補了。你看,右道首是何等精明的人,跟她說話不也好言好語嗎?」
  渡海人隻是粗魯,又不是傻子,一經提醒立即明白過來,眼看著馬小甲一臉失望和無奈,慢吞吞的往黑店走,顯然是被逼前去稟報魔王了。
  隻是他這一去,許久未出,直到天色全黑。
  蟲蟲安穩地坐著,但內心卻混亂不堪。下決心是容易的,可等待卻是最平靜的殘忍,一刀一刀的割著她的自信和柔情。
  也許他厭惡她呢?女追男沒有關係,可是對方對她沒有好感,這種死纏爛打就會成了惡心的事。他對她沒有一點好感嗎?那為什麽要三番五次救她?
  「魔王大人有請。」正胡思亂想著,耳邊傳來馬小甲的聲音。
  蟲蟲一震,茫然的猶豫了半晌,才阻止了要跟上她的九命和阿鬥,獨自向黑店走去。
  那是一間破舊的客棧嗎?為什麽因為他在裏麵就感覺像神殿一樣莊嚴和高貴?為什麽隻有百來米的距離,她卻走得無比漫長,而且越到門口就越膽怯,雙腿軟得像要站不住了?為什麽越接近他越是慌張?
  腳下的木板嘎吱吱的響,整個黑店空無一人。蟲蟲沒有上樓,因為心裏似有一條線牽著她,直接穿過後堂,走到黑店後門外的大片空地上。
  不遠處,有一塊一米高的大圓石,像一張桌子般,而一個男人就站在那兒,初升的明月溫柔地照耀著他偉岸的背影,襯得他如此寂寞。
  蟲蟲感覺心髒猛地被抓緊,一步步走過去。
  「止步!」花四海冷冷地低喝。
  誰理他,繼續走!
  蟲蟲不但沒停,反而走得快些,眼看就能伸手觸碰到他的肩背了,花四海驀然轉身。
  蟲蟲嚇得驚叫一聲,扭頭就跑。跑了幾步又意識到自己本就是要見他的,再度轉回來。
  見與不見,矛盾無比。
  她不敢抬頭,慢慢蹭到他麵前,頭幾乎要頂到他的胸膛上。
  「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她輕輕地說:「那天在無窮山上,我自不量力的為你擋孔雀的攻擊。我說是為了讓你承情,好放過我們天門派,其實不是的。我隻是——不想讓你受傷,不想讓你死。」
  耶?為什麽要掉眼淚?!

  2-13 心情像股票市場
  花四海半晌無語,外表雖然還是冷漠的態度,胸口卻溫熱成一團,要拚盡全力才能勉強保住心頭的冰岩外殼,以免它融化、坍塌。
  從七歲那年有記憶起,他從沒有為任何事、任何人猶豫過,可是無窮山上,他猶豫著沒有殺她,死海邊上,又猶豫著沒有趕她走。
  通天塔沒有蓋成,籌劃多年的事功虧一簣,他隻好走另一條充滿凶險和殺戮的道路來完成他的目標,所以回修羅微芒後他隻是關了自己六天,獨自療傷,然後便急於出聚窟洲辦事。
  他重傷未痊愈,還不能飛渡死海,隻能等在黑店,好讓渡海人載他過海,根本沒想過這丫頭會跑出雲夢山來找他,更沒想過會在死海邊上與她相遇。
  想念她嗎?說不清楚。一切都是模糊的,包括分手的那天,她傻乎乎的跟在他後麵走,他的心軟弱得斷了一切殺意。現在倘若真不見她,她必定會真的冒冒失失地跑去修羅微芒,那時,隻怕會給碎屍萬段。
  她不想讓他死?他又何嚐能舍下她的性命不顧?
  一直以為她是來狡辯,一直以為她又想出什麽古怪的花樣來磨他、纏他、趁他不備來占上風,哪想到她卻是來表白,讓他心中耿耿於懷的事,一下子釋懷了,就像一陣清風吹過心底。
  原來,那天她真的是想保護他!
  堂堂的魔王,任何人都聞風喪膽的魔王,生平第一次被一人舍命保護,這讓他如何還能心如止水?
  看著她低垂著的頭輕輕抵在他的胸口,他忍不住伸手輕撫了下,柔軟的杠色短卷發在他指尖劃過,就像蝴蝶的翅膀劃過他的心房。
  最柔軟的,卻有最強大的殺傷力。
  「輪到你了。 」帶著淚意的聲音在他胸前悶悶的響起。
  「什麽?」他的聲音溫柔得令自己驚奇。
  「那個——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告訴了你心裏話,你是不是把你的心裏話也說一說?」那顆紅茸茸的頭抬了起來,眼中還有濕意。不過算計的笑容掛在她嬌俏的唇角,看得花四海心頭一跳。
  這臭丫頭,他就知道!她不會像別的女人那樣風情萬種,柔情似水,一定會花樣百出!
  他心裏說不清是什麽心緒,好氣又好笑、有點失望、可又包含著更多的柔軟,輕鬆可笑的感覺讓他放鬆了警惕,沒發覺心門正在為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而不知不覺地敞開一條縫隙。
  「不說。」他冷冷的撂下兩個宇,心卻是愉快的。
  「哪有這樣賴皮的!」蟲蟲借機倚在花四海的胸前,「聽了人家的心裏話。自己卻又不說。 」
  啊,他的心髒跳得好有力。不過整個人憔悴了些,看來傷還沒有全好,現在不能吃他豆腐。要忍,一定要忍!免得他一激動,引發舊傷。
  可是,他是平安的,這比什麽都重要。他平安,他平安。他平安——
  她心滿意足的歎了口氣。
  「本王並未想聽。 」
  「那我說的時候,你為什麽不堵上耳朵?你這叫事實聽到。」蟲蟲不講理地說,「沒有你這樣的,好歹我救了你的命,救命恩人問你個問題,你都推三阻四的,算什麽英雄好漢。」
  她救了他的命?這丫頭還真能顛倒黑白。如果他沒被傷了腦子,明明清楚的記得,自己幾次饒了這位天門派低級弟子的命,她唯一一次的義舉還是幫了倒忙。害通天塔沒有蓋成。怎麽,她倒成了大恩人了?
  感覺她的雙臂摟上他的腰,她的臉在他胸口蹭來蹭去,扭股糖似地撒嬌讓他說。他給纏得沒辦法,隻得道:「說什麽?」
  「你的身世。」蟲蟲衝口而出。
  花四海的身子僵了。
  從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他以為她會問諸如:你喜不喜歡我?你想不想我的話,沒想到會問起這個。這是他的痛,從不願意讓任何人觸及的。可是她為什麽要問這個,難道她是天門派派來的奸細。專門為了探聽他的底細?瓦解他的意誌?
  不。不對!
  天門派如果派奸細來,也必定會派傾城傾國之色。可是絕色美人他見得多了。再美的女人他也不會要第二次,白沉香雖然行姓卻不是白癡,怎麽會做這種白工?
  沒有人會料到,一個直率衝動、行為古怪、有時有點滑稽、讓人發笑的女人會讓他動了心弦。他是魔道的魔王,行事乖張不羈,不畏世俗,而他的心是他最後的、也是最牢不可破的壁壘,不能隨便讓人進駐。
  想到這兒,一刻前還旖旎甜蜜的感覺沒了,縱然知道蟲蟲不可能是奸細,花四海還是起了警惕之心。
  他輕輕震開蟲蟲的依偎,「你來,就是說這些嗎?說過了,就離開。」
  呀?她問錯了一句話,他就要發脾氣嗎? 男人果然和孩子是同類動物,這麽喜怒無常的!她問起他的身世,還不是想接近他的內心嗎?不說就不說,有必要這麽嚴厲嗎?
  眼看花四海抬步要走,蟲蟲急忙拉住他的手,肌膚接觸時,那種觸電似的感覺又來了。
  那一刻,被生硬拒絕的傷害感,還有被電的酥麻感,使她又放開了手,薄薄的淚水充滿眼眶,可是她硬是不說挽留他的話。
  她愛上了他,可是她也有自尊。
  花四海手中一空,忍不住略一側頭,蟲蟲的委屈和倔強使他的心驀然揪緊,才聚齊的冷漠迅速渙散。
  「想知道本王的身世?」他側著臉看她。
  「想!」很堅決。
  「你救過本王的命?」有點嘲諷。
  「是!」睜眼說瞎話,不過自我忽略掉這種無恥的謊言。
  「不如這樣。」他又走回到她身邊,「如果你能救本王三次性命,本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蟲蟲感覺自己的心情像不平穩的股票市場一樣,上上下下,一時一變。 想見到他的渴望、將見他的忐忑、見到他的激動、抱著他時的甜蜜、被拒絕的傷心、這會兒又因為他這樣的冰山男卻來遷就自己而變得開心,整個人都亂了方寸。
  「好,三次就三次。現在已經有一次了,還差兩次。你別以為自己強大,我就沒有機會,這世界上還有陰差陽錯這回事呢。」
  看她淚跡未幹卻又氣鼓鼓的,花四海忽然想微笑。再注意到她滿麵風塵,也有憔悴之色,頓時心裏一緊,伸指搭上她的手腕。
  「受傷了?」
  「學藝不精,被卻邪劍的力量——反噬了。」
  完了,隻要他一碰她,她就是一麻。怕被他看出來,隻得胡說八道加以掩飾,「現在已經好了。可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不如你教我兩招吧。」
  花四海意外的看著眼前的紅毛丫頭,一時無語。雖然她一向會蹦出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話,但以她仙道弟子的身份,卻要求魔道的魔王來教她,不是也太不著調了嗎?
  「我知道這聽來不合理,可是我們關係不同嘛。我們抱也抱了,親也——」她越多說,錯越多。
  花四海眼神一閃。蟲蟲的話提醒了他,他可以教她別的。
  比如——吻。
  那是他一直想教育她的,免得這丫頭不知天高地厚。


  2-14 史上最笨學生
  他向前一步,和蟲蟲的距離已經近無可近,因為背對著月光,蟲蟲整個人都被包圍在他的陰影中。
  誰說黑暗是可怕的?不過現在也說不清了。
  蟲蟲隻感覺在他身影的籠罩下極其安全溫暖,但又微微有點發抖,也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興奮。她雖然沒有真正愛過誰,隻倉促地吻過麵前的這個男人,可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
  她意識到他要幹什麽,有點期待又萬分緊張。在資訊極度發達的現代,她的肉體和心靈雖然奇跡般地保持著純潔,思想和眼光卻已經「色」得很了。
  以前的那個算是吻嗎?應該算吧!至少她的嘴唇挨上了他的,雖然不是濕吻,但幹吻總算得上。既然吻過,再吻一次有什麽關係?不怕不怕!隻要他不把她就地正法,應該沒什麽怕的!
  看著那平日裏冰冷得毫無溫度的黑眸燃燒起兩團火焰,她忽然明白黑色的火焰是最熱的溫度,因為她被燙得全身發熱,本來情怯之下想可恥的逃跑,卻雙腳發軟,一步也挪不動。
  這個男人太可恨了,他一定施展了魔功,不然為什麽隻是盯著她看,就讓她的心跳得好像要衝出喉嚨?怪不得人家說魔道邪惡,會用邪術勾引良家婦女,原來是真的。
  魔鬼,真是魔鬼!他沒有動作,卻一直引誘她!
  豬啊,說點什麽出來!別傻站著。說啊!
  「今晚的月亮好——」
  話沒說完,花四海俯下頭來,緩慢而柔軟的吻住了她。
  他吻得很輕,涼涼的沒有溫度,還帶著一點輕佻和逗弄,好像蟲蟲的唇是極佳的美味,不肯一口吃掉,隻是悠然的品嚐。
  可是這對蟲蟲已經如五雷轟頂一樣了,隻感覺花四海呼出的溫熱空氣從嘴唇相貼處竄入她的體內。他嘴唇的質感、他輕輕地磨蹭和碾壓、把她的五髒六腑都燒著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麻,若不是他抱著她,她幾乎癱軟在地。
  「大魔頭——你——」當花四海放開蟲蟲,她抓住他的衣襟,迷蒙地問。
  「這才是吻。」他鎮定如常,心裏卻有一隻小蟲在爬,癢癢的,平靜不下來。
  她現在又是那副茫然的表情了,這神氣特別適合她。使她的眼波中似有水霧,盛滿著月光盈動。看起來可愛極了,最溫柔的純真,卻也是極大的誘惑。
  他本來是想好好教育她一下,卻在碰到她的一瞬間收斂了起來,因為他感覺一種不熟悉的電流穿透心髒。
  「是在教我接吻嗎?」蟲蟲回過神來,花四海的表現讓她有點羞惱。
  真丟人啊!不過是一個淺吻,居然她就要融化了。以前吻過他啊,或許當時隻顧得逃命,並沒有想太多。而這次,她全心都在他身上,所以反應猛烈得過頭。
  厚,這男人實在可惡!他那是什麽態度,怎麽這麽傷人,好像嘲笑她很笨一樣。好歹她也算麵目清秀,身材還是一級棒的,他哪怕是裝,也要給點反應好不好!
  「你教得並不好。」她挑釁地揚揚眉,「或者我應該找死狐狸西貝柳絲。他女人多,應該比較有——」
  話,第二次沒有說完。
  蟲蟲隻感覺腳下一空,輕聲驚叫著被舉起來,安坐在那塊圓石上,與花四海的雙眼齊平。不過她來不及看清他,因為他的唇已經迅速壓了過來。
  她吃驚的略張著嘴,使他靈活的舌頭可以長驅直入,滾熱火燙。不容她有一點點拒絕。
  她再次喪失意識。隻感覺他的唇禁錮著她的唇、他的舌糾纏著她的舌、他地胸膛貼伏著她的、他的雙臂緊緊環繞著她,讓她沒有一絲退縮的機會。
  熱流傳遍全身。她好想立即融化,滲進他的身體裏,再也不分開。而抱著她的這個冷漠的男人在這一刻突然焚燒成一團野火,熾熱的火焰點燃了一切,直到兩人越來越急促的喘息在分不清彼此的呼吸間起伏,身體也攪纏在一起——
  她的手指他的長發、他的臂膀她的腰身、他的心跳和她的心跳。
  直到許久,花四海驀然拉開蟲蟲,租喘著瞪著她,仿佛不認識她一樣。隻是唇雖然分開,但兩人的臉依舊挨近著,就連濃重的呼吸也還曖昧的混合在一起。
  看著她混雜著茫然、驚訝、欣喜和羞澀的神情,花四海忽然有些驚疑。他隻是不喜歡她說要去找西貝的話,就像他不喜歡那天西貝的手撫著她的脖子,不喜歡那個漂殼的貓妖和她如此親密,他隻是想給她一點教訓。不要輕易挑釁男人,到最後卻無法自控。
  這是仙道的什麽法術嗎? 專門破他的魔功?否則他為什麽會如此?他從來不是個軟弱的人,自製力是他的驕傲,可是今天差點被這個丫頭毀了!
  「可不可以再教一次。」心跳還沒恢複,耳邊就響起她細柔誘惑的聲音。
  絕對不可以!
  他心想著,可是身體卻自有意識,自然地久吻了上去,她是最甜美的毒藥,讓他流連很久,然後在迷失的邊緣,艱難地煞車。
  「可是,我還是沒有學會,恐怕還要教一次。」她再說,咬著唇,又羞又色。
  停住!
  他指揮自己,卻沒有成功,隻含著她的嘴唇,細細的吮。
  「魔王師父,我需要——再複習一下細節。」
  花四海,後退!離開她!
  他下達了命令,然而她的手臂卻纏著他的脖子,拉近了距離,她調皮的舔著他的唇,讓他忍不住去捉。
  「唉,我好笨哦,還是不太理解。」
  這小壞蛋,明明學得很快,回吻得他幾乎要崩潰了,卻還來撒謊。
  而他雖然明白,卻忍不住一教再教。
  軟弱吧,這是最後一次!
  「要不要考試?」
  考試?!
  靈台中最後一絲清明像一柄銳利的冰錐,狠狠刺入花四海的心房。
  這是不行的!
  他猛然警醒,用力拉開蟲蟲,向後連退了兩步。隻是他沒注意到蟲蟲緊抓著他的衣服,所以隨著嘶啦一聲,他的領口被扯開了,水心絆的一半被抓在了蟲蟲手中,另一半還懸在他的衣襟上。
  迷迷糊糊中的蟲蟲被這意外嚇了一跳,隻感覺溫暖的懷抱刹時就消失了,夜風無比寒冷。
  看看手中,那銀色的紐襻咬傷過她,此刻卻溫柔的躺在她的掌心。再看看麵前的男人,嘴唇沒有血色,眼神卻亮閃閃的,似有狂流在湧動。
  瞬間,淹沒了她!
  「大魔頭——」
  「後會有期。」她的話第三次被打斷,被冷冷的四個字,字字如刀。
  這是什麽意思?他一會兒熱得像火,一會兒冷得像冰,這麽折騰下去,她會得糖尿病的。
  蟲蟲想問,可花四海卻驀然轉身,大步離開了。
  她欲追,他卻連頭都沒回,隻反手一指,蟲蟲立即被一股奇異的力量定住,真的變成了望夫石。


  2-15 女人真可怕
  花四海大步走出黑店,門前散站著的魔門中人立即垂首施禮。
  「王,有何吩咐?」馬小甲問。
  「渡海。」他負手而立,看了看周圍。
  這個店緊臨死海之濱,任何出入聚窟洲的人都在黑店的監視範圍內,是魔道所有消息的中轉站。倘若那個丫頭鬧出什麽事,店主可以立即回報於他。
  想到這兒,目光一掃。
  汪老板見魔王看他,立即上前躬身道:「屬下在。」
  「那個天門弟子,不要傷她。做什麽也隨她去,但不能讓她踏入修羅微芒半步。」
  他逼迫自己冷然,絕不回過身去看。那個丫頭好像他心裏的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深深沒入,這讓他迷惑,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要幹什麽?
  但是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那個從他有記憶起就知道的目標一定要完成。那是一條血腥和殺戮之路,在這條路上,他不需要任何人走在他身邊,也不能有任何羈絆! 況且他不清楚路的盡頭是什麽。
  多少年了,他苦修魔功,隱忍著、等待著,等到自己到達了最強的時候,才在最合適的時機統一大半魔道。這期間有多少非人的痛苦和磨練,多少艱難和生死一線,隻有他自己知道。
  天道?根本沒有。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切,都是為了那個目的。他不知道這個目的是如何裝在他的心底的,但這願望如此強烈,好像他就是為此而生。
  一切,也都隻是他腳下的路,路上遇到的所有,都是他生命中的過客。哪怕那個丫頭幾次讓他忍不住停留,終究也不過是流水東去。
  「遵王命。不過她——」汪老板不敢抬頭,低聲問道。
  「在後麵,別讓人靠邊。」
  他的臉一如平常的冷漠。心卻滾動著說不清的情緒,略站了片刻,就見馬小甲快步走過來,知道船已備好,於是咬牙割斷那條看不見的、從他左肋下伸出,連在蟲蟲身上的情絲,大步離開。
  此一去山長水運,未必能見,就算見了,也不能將心緒做半點停留。
  他必須要走的路。終於邁出了第一步。而那個丫頭,也隻能甩在身後。忽略而且不去觸碰。
  魔道門人自動閃開一條通路,花四海勿勿而過,離身後的蟲蟲越來越遠。他感覺心像被抽出一部分似的空蕩,卻執著的向前,因為想停下腳步卻不能停而顯得步履沉重,可他沒有選擇,一步一步讓自己淹沒在黑暗之中。
  身後,魔道的隨從毫不遲疑的跟著他。不管他走的是什麽路。
  另一邊, 被蟲蟲命令不許亂動的九命坐在一塊大石上,因為蟲蟲久去未歸而心急如焚,可是又怕蟲蟲生氣而不敢進去看看,此刻見魔道的魔王離開,再也忍耐不住,嗖地跳起來,衝向黑店。
  阿鬥吠叫了一聲,緊跟在後麵,一妖一狗闖到黑店門口時。一個撞了門框,一個撞了正準備去店後看看蟲大個姑娘的汪老扳,結果搖搖欲墜的黑店差點塌了,而汪老板則摔了個仰八岔。
  「這是幹什麽?那個丫頭有什麽仙法,就那麽得人心?」汪老板在地上躺了一會兒,閉著眼睛,以免被梁上的灰塵迷了眼。
  可是,他的心思卻被迷了,因為他搞不懂。天門派的阿三。不是,是姚蟲蟲大姑娘到底和魔王是什麽關係。又是憑什麽迷得一隻連話也不會講的貓妖甘願為她效命。
  九命不是凡妖,以他這雙看了多年來往過客的眼睛不會錯。他曾經想拉攏九命為魔道效力,盡管九命是妖道出身,可是現在看來怕是不成了。
  慢慢爬起來,滿樓亂竄的一妖一狗還在挨個房間亂找,好幾扇不太結實的門都被摔爛了,害得他肉疼無比。
  「蟲大姑娘在後門。」他哀叫著。
  「呼呼」兩聲,樓梯毀了幾階,兩條黑影竄了出去。
  為什麽?為什麽姚蟲蟲出現的地方就會雞犬不寧呢?她哪是天門派啊,明明是天魔星!
  汪老板急忙跟了過去,一出後門就見蟲蟲端坐在石頭上,一手可憐的向前伸著,似要抓回什麽,眼睛轉個不停,有點氣急敗壞,卻不動也不說話,一頭紅發略有淩亂,衣服也是。
  回想起魔王的衣襟撕開、大步流星的樣子,汪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氣,不禁緩緩蹲下身子。
  難道,魔王是在逃?不可能吧! 又難道,是這蟲大姑娘貪圖本道魔王的美色,欲行不軌,以致撕破魔王衣衫,追得魔王不得不以定身法圍住她,自己連夜過海?
  太小看這個紅頭發小妞了嗎?真看不出她是大淫魔,連魔王都給嚇跑了,果然人不可貌相!長得醜真是幸福,沒有被她看上,太幸運了。
  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或者說女人發起瘋來真是可怕!魔王那樣的人物,看樣子也招架不住,顯然已經給人占了便宜,末了還要吩咐他不能傷了罪魁禍首。
  高啊,真是高杆!

  2-16 我要創業
  再看九命,圍著那塊大石頭轉了好幾圈,摸摸蟲蟲的頭發,又拉拉她的手臂,才把臉湊近,就被蟲蟲狠狠一眼瞪得跳開,但滿臉開心,顯然隻要待在她身邊就很幸福。
  阿鬥――呃,就不用提了。一隻神獸,卻和哈巴狗一個德行,搖尾巴搖得屁股都要掉了。
  「快過來給我解開法術!」蟲蟲對著汪老板大叫。
  不過,她沒有喊叫出聲,而是用燃燒著憤怒火焰的眼神傳達的意思。
  開玩笑,花四海是什麽功力,就連白沉香和四大師叔聯手也贏不了他,就算他怕蟲蟲受傷,使用了最輕微的力量施展的定身法,可是像蟲蟲這樣天門派最低級的弟子,也不能輕易打破禁製。
  汪老板像個坐在牆根曬太陽的羊倌一樣攏著手蹲著,雖然天上照耀著的是明亮的月光,看起來猥瑣到暴,簡直是天下奸詐小人的樣板。
  他看到蟲蟲的眼神示意,明白了那再明顯不過的意思,苦惱的挑了挑眉又搖了搖頭。意思是:讓我解開定身術?蟲大小姐,我哪有那個功力,您老還是慢慢等吧。要宰了我?那——也隻好由您!
  「花四海大魔頭到哪裏去了?」
  「蟲大小姐原諒,這是本道的秘密,不方便講。」
  「他什麽時候回來?」
  「這個——魔王人人行事自有主張,我們做屬下的,不敢多問。」
  「那好,告訴我修羅微芒在哪裏?」
  「不!那絕對不行。打死我容易,想知道修羅微芒在哪裏,休想!逼問我?我自盡以謝王恩。找別人?就算你找到亂石山,也找不到入口,山邊什麽也沒有,美姑娘,凍餓而死隻怕不怎麽好看。」
  「你威脅我?」
  「哪敢哪敢,我是求您。」
  「哼。我要拆了你的黑店。」
  「您老高抬貴手,這是我安心立命之地,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如果斷了我的生計——」
  咦,這台詞怎麽到哪裏都一樣?劍仙的世界居然也流行這一套!
  蟲蟲徹底無語。不過她始終也沒有言語過,一切都是眼神的交流。
  可是,她現在僅憑眼神就可以和人說話嗎?如果眉目傳情的是那個大魔頭該有多好,為什麽是個一臉奸笑的猥瑣大叔?老天,不是能和他心靈相通吧!還是她的傳心術愈發高級了?如果是這樣,阿鬥也應該可以和她心靈交流。
  想到這兒,蟲蟲一看阿鬥,這小可愛居然點了點頭。雖然蟲蟲探測不出它的心,但它卻明白蟲蟲的意思。
  這,太神奇了,原來汪老板是犬科!
  再看九命,蟲蟲可以深刻感覺到他內心的幸福和喜悅,但不知道他想的是什麽。其實也不用探他的內心,他迷離眼眸裏那些細碎的波光已經說明了一切。
  不過。既然汪老板這麽寧死不屈,蟲蟲也沒辦法了。畢竟她不想背上逼死魔道門人的惡名,唯今之計也隻有等。
  這死魔頭,有事說事,這麽叭一下跑掉算什麽?!就算他對她沒有興趣,那些醉人的熱吻隻是一時情迷,也不用玩失蹤吧。他們可以先結婚、後戀愛,反正神魔的生命長久。閑著沒事慢慢磨唄。
  蟲蟲一心想著怎麽賴上花四海,讓他對自己負上責任,顧不上眼神威脅汪老板了。
  就這祥,仙魔妖獸四道中人相安無事的呆在這黑店之後的空地上,一直到月沉日升,蟲蟲才忽然感覺頭重腳輕,哎呀一聲和地麵進行了最親密的接觸。
  明知道花四海早就走得沒有蹤影了。蟲蟲爬起來的第一件事還是跑到黑海邊去,對著大片烏沉沉的海水發呆,海風一吹,就覺得心皸裂了,不會流血,但沙沙的疼,每一寸每一寸。
  跑是吧?非要犯他抓回來不可!恐怕花四海還沒明白他招惹的是什麽。她叫姚蟲蟲,萬年小強,如果他不喜歡她,她不纏他,這點驕傲還是有的。可是總要給她留下一句話,這樣不鹹不淡的吊著怎麽成?這不是存心讓她不上不下的難受嗎?心裏放不下他,又怎麽能好好生話?
  她現在是神仙了啊,好長的人生!
  「蟲小姐,您現在打算如何?」汪老扳對著蟲蟲喊。
  他現在離蟲蟲好幾丈遠,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因為看到蟲蟲的臉色很不好看,眼睛中似有淚水,但倔強的沒有流下來,看樣子不是傷心,是氣的,得提防她暴起傷人。
  魔王說了,不能傷她。可這位小姐法力太低微,與她打起來,他怕控製不好力道,真傷了人,魔王那邊不好交待。所以,真動起手,他隻有拚著挨打了。
  「進聚窟洲,你的店是必經之路吧?」
  汪老板點點頭。
  好,還好,說話正常,沒有氣瘋!可是,她不是要占了黑店吧!天哪,這可如何是好!
  「放心,你那破店我沒興趣,留著養老吧。」
  蟲蟲看穿了汪老板的心思,揚了揚眉毛,感覺胸口有點發熱。在貼著心髒的地方,有一個寶貝小包包,裏麵有幾張很大麵值的金票。
  不過,她是不能坐吃山空的,因為不知道要等上花四海幾年,就算找他,也是需要路費,何況她過不了苦日子。
  所以,她要開店創業。


  2-17 有間客棧
  蟲蟲在劍仙界賺取第一桶金的地點,選在了死海之濱,黑店的旁邊。
  「不行,你有沒有腦子啊,主人。」萬事知第一個反對,「你當自己誰啊,你可是逃跑出來的,因為你殺了自己的師伯,不管他多麽該死,你也是欺師滅祖之罪。因為哈大叔設計引開了追兵,你才能順利跑剄聚窟洲來,但這並不證明天門派的人不會追。呆在這兒,你是找死!」
  蟲蟲伸出食指,想點點萬事知的腦袋,但一想還是算了。它體形那麽小,用力大了可能捏死它。
  她有那麽傻嗎?她會把九命推到前台當代言人,雖然他不會說話,可擺擺樣子總成,她隻要當幕後大老板就好。
  除了哈大叔,天門派的人都不認識九命,他們怎麽會跑到一隻妖的地盤來抓自己的逃徒?而且所有的人都以為她要躲到深山老林,急急於喪家之犬,惶惶似漏網之魚,怎麽想得到她就大大方方的呆在人來人往的地方。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大隱隱於市。哈,她就知道自己素質高。
  她親自設計了蟲氏企業第一間店鋪的樣子,是比照著黑店而建。她不追求豪華,隻想讓人感覺賓至如歸。但是麵積比黑店大一倍、房子比它高一倍、結實又寬敞、 幹淨又明亮,隻要能襯得黑店像個狗窩,她就滿意了。
  店的名字叫「有間客棧」,算是她像香港的喜劇電影致敬。店的後門和黑店相連,事實上把黑店後門的空地全圍在了自己的後院之中。
  院牆高高的。預計會在上麵設下法術的禁製和帶毒的鐵絲網,擺明不許任何人進入,因為蟲蟲要保護院子中的一塊大圓石。那圓石極其普通。一米多高,在一堆石頭中毫不顯眼,但那是花四海親吻她的地方。
  「可是錢呢,主人?」
  萬事知由著蟲蟲的性子鬧,心想她折騰半天,沒錢也辦不了事。天門派窮的叮當亂響,這在仙道是出了名的,她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家,就算有點私蓄也全為了見花四海買了衣服首飾打扮了。手頭哪會有錢?
  開店?死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哪那麽容易!攔路搶劫籌錢?這事她倒是做得出,隻怕她沒有那個耐心。所以它何必放著河水不洗船,隻要等著主人因為沒錢而沮喪放棄就好,不用擔心。
  可是,它哪想到這死丫頭是個大財主!
  「讓我告訴你一件事。」蟲蟲拿銀票拍拍萬事知的腦袋,「身為奴隸,永遠不要低估主人的能力。」
  「你哪來的錢?」
  「是我賺的。」蟲蟲得意洋洋,「老子利用花四海大魔頭和西貝柳絲二魔頭鬥氣的寶貴機會,贏回了十洲三鳥最有名的妓院雅仙居。外加一萬金元寶。你跟的,可是天門派,不對!是整個仙道的首富。」
  「這裏才是相當於三千多金元寶的銀子,主人你要吹牛,也給我差不多一點。」看蟲蟲一張張把銀票擺在地上,萬事知翅膀和爪子並用,最後整個身子都趴倒,壓住銀票,生怕風給吹走。
  「這個你有所不知。當時我們拿了一萬金無寶,可是除了西貝死狐狸的錢莊,其他小錢莊全都兌換不了銀子。於是你聰明的主人拿這些財產買下了一間叫『有有錢莊』的七成股權。還餘下這麽多錢,可惜除了
  買那幾張貴死人的船票,一直沒有機會給我揮霍。」
  「就是說,主人你現在擁有一間天下第一妓院和多半間錢莊?」萬事知吃驚不小,「可是股權是什麽東西,難道你是什麽有有錢莊最大的老板?」
  「一隻雞不用懂那麽多!你這沒見識的東西,不信的話,拿去看——」蟲蟲隨手把契約一扔,恰巧刮過來—陣風,把這幾張紙吹開,萬事知大呼小叫地指揮九命和阿鬥去撿,然後轉過身教訓蟲蟲辦事不牢靠。
  蟲蟲心中暗笑,覺得有萬事知這樣的仆人真是劃算,因為它永遠會為了她著想,嘴巴雖然壞,行事也狡猾,但在關鍵時刻,從來不會背棄她。
  她一開心,捉起萬事知,用力的吻了它一下,親眼見它由嫩黃色變成淺粉色,顯然是害羞了。
  萬事知奮力掙紮,大叫道:「男女授受不親,做弓弓要彎,做箭箭要直,主人你要檢點一點,你這個樣子會被浸豬籠的!啊,九命快點收起銀票,要刮走了。快點,你這沒用的妖怪!」
  蟲蟲哈哈大笑,隨即感到心口一陣悸動。
  那是從花四海胸前撕下來的半個水心絆,被她用紅繩拴了起來,當吊墜掛在了胸前。這東西吸過蟲蟲的血,到了她手裏好像天然就很親熱似的,時常會動幾下,提醒她:有個男人的東西在她這兒,而這個男人是她愛著的。
  「話說蓋這樣規模的客棧也就需要三百金元寶,剩下的錢主人要幹什麽?」萬事知看到錢和契約都被九命收到手裏,才放心的道。
  蟲蟲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並不回答,免得這小雞知道後又來嘰嘰歪歪。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要等一個人回來,也許會賺一些錢後去找他。她不過想問他一句話,然後不管他的回答是什麽,她都可以踏實了。現在她的心被他淹沒得不能呼吸,她得拉自己上岸。
  這裏是來聚窟洲的必經之路,就算那大魔頭能隻身飛渡死海,他的屬下也要乘船來回,也就是說,呆在這裏一定會有他的消息。
  另一個地方就是亂石山的修羅微芒。那是魔道的總壇,大魔頭無論如何會回去的,所以她的店也要開在那裏。找不到入口沒關係,蹲在他的家門口等就可以了。
  這樣,在路上攔截他,在他的老窩蹲堵他,隨時打探他各種消息,任他狡免三窟,她隻守株待免,前後封住他的去路,她就不信那魔頭能逃出她的掌心。
  所以其餘的錢,她要在亂石山腳下蓋商業一條街,連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快活林」,再度向中國的古典小說致敬。
  不過,快活林的工程比較大,她這點錢肯定不夠了,她現在先不和手下這三位提起這事,慢慢想辦法籌了錢再說,當務之急是把「有間客棧」先蓋起來。
  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大把銀子流水一樣拍下來,工匠、采買、仆傭、材料都不在話下,工程的進度非常快,而且順利。她每天隻是躲在汪老扳的黑店裏構想她的商業帝國,仿效垂簾聽政的樣子做總指揮,使自己忙得沒有時間去想念那個無情的男人,沒有時間去回味那一場熱吻的銷魂。
  汪老板苦惱的看著這一切,但魔王說過,做什麽都隨她去,不能傷她,隻要她不去修羅微芒就好。他不敢管這位仙道大小姐,也沒有能力管,可是為什麽,他感到魔道的末日就要來臨了呢!(校對 冰影,轉載請不要刪除該信息,雖然現在隻用校對了,可是還是要費精力的)
  真是不好意思,一開始就弄錯字,把「有沒有腦子」弄成「有沒有肚子」,嗬嗬

  2-18 死罪雖免,活罪難逃
  而當蟲蟲忙於她的蟲氏企業的時候,雲夢見正亂成一團。
  楊氏一脈雖然不是五天之一,卻也是天門派的一支,楊師伯和四大師叔是平起平坐的位置,他被中鈞天的七弟子一劍殺死了,整個天門派都忙於喪事。
  可怕的是,他是死於神劍之下,魂魄沒有保持完整,想入鬼道重修是不可能的,隻能墜入輪回,所以蟲蟲惹下的禍事更為嚴重,等頭七才過,以楊師伯的大弟子王平為首的楊氏一支就來向白沉香討說法了。
  看著呼啦拉跪了一的的楊氏弟子,還有其他幾支零散的、平日與楊氏交好的分支,白沉香一時無語。
  螞蟻這回闖下了大禍,他就是有心回護她,又怎麽說得出口,做得出來?
  八劍弟子,是他費了無數心力才聚齊的,雖然這個七弟子是從天而降,行事又乖張惡劣,但能聚齊八劍,他心裏也是欣喜的。這是他們天門派重振雄風的希望,可規矩乃立派之本,倘若不能公正以待,又如何能服眾,如何能治理這樣大一個門派呢?
  螞蟻是個禍頭子,可又是一員福將,他著實舍不得取了她的小命,何況人非草木,她雖然常常氣得他恨不得以頭撞地,死了倒落個幹淨,但在無窮山上,她可是真的擔心他的生死,他這個做師父的也很欣慰。
  「掌門師叔,一定要嚴懲凶手,給我師父做主。否則門規何在,天理何在?」王平跪伏在地,嚎啕大哭。
  白沉香皺了皺眉頭,語氣威嚴地道:「不要高聲,免得你們師父此去英靈不安。」
  「掌門教訓得是,弟子僭越了。」王平不敢太過逼迫,隻是抽抽答答的道,「隻是我師父一代宗師,此次去得冤枉,弟子悲憤過度,這才——」
  「原也怪不得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秉公辦理。」白沉香安慰兩句。心中卻暗歎一聲,瞄了一眼師弟們。
  此事再不能拖延了,而他連想了幾日,明白就算饒了螞蟻一死,她的活罪也是難逃,以她的法力,倘若被嚴罰,還不如一刀殺了來得痛快,免得受些零碎痛楚。
  不過,也許她造化大呢!
  「說到秉公辦理,就是不能聽一麵之詞嘍?」蒼穹在白沉香的示意下插嘴道。
  「西師叔,弟子這不是一麵之詞啊!當時的情況,全天門派的人都看到了。確實是螞蟻出手傷人,居然以斬妖除魔的卻邪劍向我師父出手。」
  「這倒是。」蒼穹並不反駁,搔了搔頭道:「不過萬事有因果。螞蟻又沒有發瘋,怎麽會無緣故無故向楊師兄出手?」
  「明明是我師父道破妖女與魔道魔王的奸情,她怕羞成怒之下,才犯下欺師滅祖的滔天大罪。」一個楊氏弟子喊道。
  蒼穹冷笑一聲,「看看,看看。螞蟻到底和魔道是什麽關係還不得而知,你們就先給定了罪名。楊師兄當時也是如此。這是公平嗎?難道我天門派師長可以得到公平對待,弟子就沒有權利嗎?」
  「或者我師父有些急躁,但他老人家也是為了天門派好啊,罪尚不致死,何況還是背後下手。」
  王平此話一出,白沉香的眉皺得更緊了,沒想到這不起眼的弟子詞鋒這麽銳利,用心這麽狠毒,這不明擺著作實了螞蟻是因為氣惱而暗箭傷人嗎?傷的還是本派的長輩。
  「背後下手?嗬嗬,當時可是楊師兄先要教訓一下螞蟻的,螞蟻當時正向外走呢!」
  「我師父縱有千般不對,畢竟是長輩,師伯小小教訓一下師侄有什麽不行?再說我師父未盡全力,連防禦也沒有,否則怎麽會傷在天門派武功和法力都最低微的螞蟻手中,這足以說明問題。」
  王平這句話又讓撒星殿內沉寂一時。
  當天是四大師叔情急之下怕螞蟻受傷,拉了偏手,才使楊師伯無力自保,連保護罩也沒有結成。可是這話在這裏不能明講,否則四大師叔也會被牽連的。
  刀朗為人最是冷靜沉著,看蒼穹又要開口,連忙示意他住口中,下麵由自己來說。他為人低調,又溫文有禮,在眾弟子中口碑極好,說出的話隻怕更有說服力。
  「王平說得有理,螞蟻是有錯的。這孩子行事衝動,不尊師長,不懂禮儀,說句犯上的話,掌門師兄對鈞天弟子教而不嚴是有錯的。我這樣說,還請掌門師兄原諒。」
  他風度翩翩的一彎身,表示因為向白沉香說犯上的話而道歉,「可是說句公道話,當天楊師兄教訓螞蟻時動作急了些,大家當時也都看到了,所以螞蟻有可能以為是要被當場處決,出於保護生命的本能才出手反擊。楊師兄一片愛護師侄的心意,自然沒料到螞蟻出手不知輕重,而剛才王平說得好,螞蟻是天門派法力最低的弟子,入門又短,根本控製不住神劍之光,這才出了這樁慘事。
  按理,出於自衛或者是誤會傷人致死,就算依北山王的律例也罪不致死,而如今楊師兄仙逝,讓螞蟻抵了命隻怕於事無補,再者於理於律也不合,但又不能恕她之罪,我看還是從長計議得好。」
  他說得有理有據有節,讓楊氏一支說不出話來,而當天的情況也確實是如此。再說,明眼人都看得出,白掌門雖然貌似公正,但這四大師叔卻是偏向螞蟻的,隻怕想治她死罪是不大可能的。
  楊師伯巳死,他這一支人丁稀落,以後還要在天門派生話,怎麽敢過於得罪四大師叔。今天他們敢這樣要求治螞蟻的罪,完全是知道白掌門是個公正的人,不會挾私報複。
  「東師弟說得也有些道理。」另一位師伯級的人說,「可是螞蟻造成了那麽嚴重的後果,所謂死罪雖免,活罪難逃,倘若不嚴懲,也難以服眾,下回師叔伯們說幾句話,八劍弟子仗著神劍在手,我們還有活路麽?」
  他說得嚴重,連蒼穹也沒有回話。
  王平低垂著頭,看似謙恭,實則心裏暗笑。他們早商量好了,就知道是治不了那螞蟻的死罪,就等著擠兌掌門到這個時候,判螞蟻入昆吾連天洞第九層,那不和死罪一樣麽,而且死得更痛苦。
  「還有啊,她居然敢趁亂私逃,這簡直是罪加一等。」又一個師叔說。
  白沉香的眉毛皺得解不開。
  他這七弟子這麽得罪人麽?她好像除了氣他,也沒做過什麽,為什麽這麽多人針對她?是因為她是天之驕女,還是她平日裏馬虎糊塗,得罪了人?不然,就是天門派並不是他想的那樣鐵板一塊?有人要借這丫頭的事對付他?
  正沒理會處,忽然從外麵跑進來一個弟子,大叫道:「掌門,不好了,北山王派人來了!」


  2-19 馬有喜
  白沉香的意外是無法形容的。
  仙、魔、人三道雖然共居十洲三島,但彼此間絕無往來。事實上,雖然魔道中人有許多生存於布井之中,但仙道卻幾乎是與世隔絕的。千百年來,除了下山采購一點日常用品,天門派的人一直正深山中苦修,幾乎不入塵世半步,隻與仙道的幾大派相互聯絡,那麽現在人道的領袖北山王為什麽會派人來呢?
  與四位師弟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顯然也不明就理。白沉香心裏一凜。難道是天下要大亂,十洲三島有難?想那花四海無窮山事敗,不可能毫無舉動的。
  隻是他要做什麽?
  「有請。」他滿心狐疑地站起身來,神色鎮定地走到撒星殿門口迎接。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巡山的弟子架著個幾個官兵,後麵是由兩個師叔級的人物攙扶著一個官員踏到了雲夢山的絕頂之上。
  這些人都眼神聚焦不穩、腳步蹣跚,看來飛行的寒冷和驚嚇,把他們折騰得夠戧。要知道雲夢山絕頂不是常人可以上來的,仙道久不與凡人來往,既沒有專門的飛車飛籃接送客人,又不能讓北山王的官差蹲在山腳下議事,隻好一一帶他們飛上來。
  「你~就~是~白~沉~香?」那官員被稀裏糊塗的迎進了撒星殿,才一緩過神來就問,上下牙不停的親密接觸,聲音哆嗦著。
  撒星殿內大而清冷,沒有尋常的家具擺設。隻有五把石椅,現在那官員就坐在刀朗師叔的椅子上,和坐在主位上的白沉香麵麵相對。眼前的石台上有一盞滾熱的泉水,是白沉香以法力加熱的,作為驅寒之用。
  天門派的人整齊的分成兩列站在殿下,中間是那個幾個官兵,他們因為都是習武之人,抵抗力比那當官的好點,雖然都臉色蒼白,卻沒有像他一樣抖成一團。
  「在下正是白沉香,不知,北山王錦之王有何事示下?」白沉香開門見山地道。
  「放肆!我王的名諱是可以直呼的嗎?」
  那官員沒想到來一趟天門派幾乎凍嚇而死。到了議事的大殿,卻也沒有茶水果品奉上,隻有一碗熱開水,心中大為不悅。他知道仙道的人都有法術,又想起剛才飛上半空的經曆,著實有點怕,不過見白沉香態度平和謙虛,膽子又大了起來。
  他在民間作威作福慣了,並不知道白沉香不是故意怠慢他,而是天門派一向清苦自修。物質上極度匱乏,他又來得突然,哪有什麽可以招待他的。
  他想發點官威。摔掉手中的茶盞,可又實在太冷了,終於還是緊緊攏在手中。隻是大聲叫了一句,「十洲三島均為我王屬下,而本官是為戶務大員。」
  「不知道上官的高姓大名?」白沉香心裏有事,哪有時間和他耗,一心想打發他快說快走,因此隨便一拱手道。
  「本官姓馬,名有喜。」
  有喜?這怪名字讓殿下的年輕弟子幾乎笑出聲,何況這官人雖然四肢細瘦,肚子卻還真大,看來確實像懷胎五月似的。不過掌門威嚴的目光掃來,隻得又咽回到肚子裏,忍得無比辛苦。
  「馬大人光臨敞派,有何指教?」
  「本官乃稅吏欽差,來你天門派隻為稅銀而來。」
  馬有喜在撒星殿內坐得又心慌又氣憤,屁股底下連個毛皮坐墊也沒有,直硌得慌,也恨不得快辦了事離開,到山下繁華的鳳麟洲享樂一番,所以也免了那些虛禮客套,直說出來意。
  可是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天門派全體上下卻嚇了一跳。
  稅?為什麽要繳稅?
  雲夢山和無窮山是他們的屬地,山腳下有一些良田,紫竹林土質肥沃,他們的吃穿用度全部是自給自足,偶爾需要一些日用品,也是老黑用山貨換的,他們又沒有在民間做生意,交的哪門子稅?
  馬有喜見天門派上下麵麵相覷,無一人答話,不禁有點生氣,大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雲夢山是在十洲三島上,難道可以不上繳稅銀嗎?」
  白沉香皺緊眉頭,不疾不徐的道:「不錯,雲夢山是在十個洲三島上,不過當年卻分封給了我天門派,如今稅銀一說,從何而來?」
  「封?可有聖旨?可有封地的紙契?」
  馬有喜答得胸有成竹,好像早知道白沉香會有此一說,而白沉香則聽得目瞪口呆,一時回不上話來。
  當年六道大戰,天、仙、人三道對抗魔、鬼、妖三道,人道的實力本來最弱,但在那一戰中卻貢獻了最大的力量,死傷最為慘重,幾乎滅種,而人道又是除妖道外其他五道的根本,所以天下大定後,人道獲得了最大的戰果。
  天道避居天界,妖道和鬼道誓守妖界和冥界不出,十洲三島是仙、人、魔三道並居,但全歸屬人道管轄,隻是分封了一些領地給仙道和魔道,言明互不侵擾。但是,當年隻是一言之諾,並沒有什麽證據,現在北山王已經不是幾千年前的王族後裔了,諾言還有效嗎?
  他來要地契,雖然不仁不義,在「理」之一字上,也能狡辯三分。
  天門派中多的是能言善辨之輩,可全是耗子扛槍窩裏橫,這會兒沒有人答話,幾百雙眼睛盯著白沉香,等他拿主意。
  白沉香並不擅與官吏打交道,而且事出突然,一時也沒個計較,但不得不接口道:「馬大人,本門確無地契與聖旨,現在的,北山王也不是當年人王的後裔。可是仙道與人道是緊密聯盟,倘若人道有難,我仙道義不容辭,如果此約還在,那麽當年封地的承諾也應該在。」
  「喲,這不是威脅我王嗎?」馬有喜陰險一笑,「北山王宏福齊天,這麽多年都是太平盛世,就算有些兵災禍亂,北山軍自可平定,倒沒見仙道出一分力,卻平白占著好幾座仙山,一個子兒也不用交,這麽多年了,也該有個覺悟。如今我王之意並非追繳多年前的稅銀,不過是因為天災降難、國庫空虛、拯救萬民而已,你們怎麽還推三阻四?這也是修仙之人所為?自己過得神仙日子,卻讓百姓於水火之中苦熬嗎?」
  他大帽子一頂接一頂的扣上,說得光明磊落,其實大家都明白,這不過,北山王找個名目要巧取豪奪罷了,也不知道十洲三島發生了什麽事,居然讓北山王為了刮錢,把主意打到了仙道頭上,想來其他仙道各派也免不了。
  仙道各派之中,就數天門派多災多難,白沉香多年來把心思全用在了重振門楣之上,哪有那些世俗中的錢物,這會兒根本拿不出來,可惜又不好明講。
  「不知我天門派要繳多少稅銀?」白沉香硬著頭皮問,雖然明白大殿外的石鼓中隻有數得過來的幾枚銅板,買三、五個燒餅可能還夠,卻絕對絕對不夠繳稅。
  蒼穹在一邊看這馬有喜苦苦相逼,不禁目露殺意。
  人道,雖然富有四海,卻是最低等、無用的一道,殺了這個幾名官差,北山王還敢派兵來剿天門派嗎?

  2-20 七師妹有錢!
  「啪」地一聲打斷了蒼穹的思緒和馬有喜滔滔不絕的官樣話語,是白沉香一掌拍在了石台上。
  馬有喜嚇得一哆嗦,以為天門派要暴力抗稅。
  他很少與劍仙接觸,本以為不過是山間老農修煉些糊弄人的道術,到了雲夢山才知道天門派是如此龐大,飛上半空才知道法術是可以殺死人的,到了絕頂後,滿眼隻見整個門派法度嚴密、井井有條,就像個深山中的小朝廷。
  他隻帶了十幾個官差來,一直隻能以所謂官威嚇人,本就色厲內荏,此時白沉香麵沉如水,突然一拍石台,他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手中半盞熱水潑了一地。
  而蒼穹,知道師兄體會到了他的殺念,此一掌是警告他的,連忙斂起心神,垂首不語。
  「馬大人,我天門派到底要繳多少稅銀?」白沉香耐著性子問。
  「一萬~~~金元寶。」馬有喜試圖保持朝廷命官的威儀,但哪裏做得到。
  撒星殿內一片驚呼之聲。其實大家幾百年沒有入塵世了,對這個錢數根本沒有概念,但感覺上就是好多,絕不是天門派能負擔的。
  白沉香撫須沉吟,看來沒深莫測,其實他也被這個錢數嚇到了,一直不知道該怎麽辦。不過擺出天機不可泄露的模樣,本來就是所謂高人的特長,一時居然誰也沒看出來,都覺得他胸有成竹,場麵漸漸安靜。
  安靜~~~繼續安靜~~~還是安靜~~~~永遠安靜~~~~~
  等了半天,掌門人也沒說話,隻機械地捋著胡子,都快揪掉了。而且再仔細看,大家都看出睿智的掌門這會兒其實是目光呆滯雖然姿態還穩當,想必屁股底下也是如坐針氈。
  原來掌門也沒有辦法,原來真的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請問馬大人,這個稅銀是按什麽計算的呢?」墨武最為善良,看不下去自己的師兄為難,插嘴道。
  馬有喜本來害怕,生怕白沉香心生殺機,一直想著要怎麽鎮住這幫刁仙以保住性命。現在眼看個敦厚男子說話在,急忙回答:「當然是按十洲三島的律例。這麽大座仙山,封地稅是少不了的,我王沒有追究以前的稅銀,這回用的也是最小比例,不過是百年的稅資,我王真是寬宏。」
  墨武勉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心中卻有些氣憤。十洲三島大定,仙道也有功勞,況且這麽多年,他們暗中為民效力,北山王才能坐穩花花江山。
  怎麽著?現在不知為了什麽劍財,居然連仙山也要收稅了,還追上前麵一百年的!
  「馬大人來得突然,我天門派一時周轉不靈,不知可否寬限時日?」白沉香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寬限~~~~」馬有喜見風轉舵,「本來是不可以的,可是下官仰慕各位神仙,鬥膽抗一次王命,十日如何?」
  「十日?」白沉香心裏的絕望又加深了一層。
  他不過就是沒話找話的一問,這麽多錢,隻怕隻給個三、五百年才湊得齊。隻是這話要怎麽說出口?
  「那二十日?」馬有喜試探,「最多一個月了,不能再拖。各位神仙哪,不是我馬有喜不給麵子,實在是王命在身,我也是被逼無奈,這才來叼擾了。」
  先說好,這是北山王派來的。如果這些劍仙真要抗稅,找北山王算賬就是了。他們自詡為正道,自然不會為難一個小小的差官。說到底,他也隻是個辦事的而已。
  「如果在這期限內交不出,會怎麽樣?」桃花突然冒出一句。
  馬有喜咽了口唾沬,小眼睛瞄了一眼眾人,艱難地道:「那隻怕要讓眾位神仙暫離此地~~等我王的聖旨了。唉唉,這也不是我的意思,如果要我說,是不該打擾神仙的清修的。可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也是沒有辦法。」
  沒有理他,因為大家又陷入了另一輪焦慮之中。
  沒錢就沒地位,沒錢就沒尊嚴,果然啊!天門派眾人一直隱居苦修,這時候才知道錢的用處,那些耳軟心話、道心不誠、平日勸白沉香入世經營的人,比如楊師伯及他的黨羽們,還露出些許幸災樂禍之態。
  可是真的沒了雲夢山,這一大派的人要去哪裏安身立命?解散?投靠別人?換另一個荒山野地?難道這幾千年的基業就舍了嗎?
  蒼穹想:既然掌門師兄不讓殺了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東西,那麽幹脆以道術解決,他以點石成金,諒這些凡夫俗子看不出來,這不就解決了嗎?
  桃花想:去北山王宮投個毒瘴,到時候世上無人能醫,他以醫仙的身份親身前往,診金就要得高高的,讓北山王羊毛出在羊身上。
  (以上兩個方法會被全部否定,因為仙道第一首則就是不得對凡人無故使用法術!)
  墨武想:大家都回去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像僧人一樣化緣。天門派一直保佑鳳麟洲一方平安,百姓極為愛戴,一定會有許多人幫助。
  刀朗想:天門派有什麽好變賣地嗎?掌門師兄好像有幾件法寶,留著也是沒用,不如當珠寶賣了,山上也有些山貨,應該可湊一點,先打發了這個馬有喜吧。
  (這兩個方法也不行,因為兩位師叔顯然沒有一萬金元寶的概念,那要鳳麟洲最好最大最豪華的館子兩年的純利啊!)
  白沉香:眼前怎麽是黑的,為什麽要冒金星?金子,金子,他要去哪裏弄這些庸俗的阿堵物!啊,頭好暈,頭好暈!
  「師父,我有一計!」突然有人高喊一聲,狂喜地高舉著手,有人群中又蹦又跳。
  大殿寂靜,他的聲音又大又突然,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白沉香抬眼一看,居然是自己弟子中最文質彬彬的二弟子燕小乙。
  「你有何計?」他一陣激動,眩暈感加劇。
  「七師妹!七師妹有錢!」燕小乙為了自己想出能拯救天門派的計策而興奮不已,早忘記了平日的拘謹和禮儀。
  螞蟻!這個禍頭子有錢?!果然她有福將啊!可是她怎麽會有錢?
  「師父,上回我們去取真火石,七師妹賣了自己的寶貝,當時很多人競價,結果她就賺到了一萬金元寶。」燕小乙看出師父和眾位師叔伯、師兄弟的疑惑,解釋道:「可是回山後,事情一直很多,她忘記和師父稟明了。」
  忘記?這劣徒一定是不肯交公!
  白沉香想,一點也不生氣,而是非常輕鬆快樂。誰說天門派窮得叮當亂響,他這個小徒就很會賺錢嘛!
  「既然這樣,大家和和氣氣,我也好回去交差。」馬有喜也鬆了一口氣,「隻不知道這位有錢的七小姐身在何處,辦完了這些俗事,本官就不打擾了。」
  這句話又問愣了天門派眾人。
  是啊,救苦救難的七小姐逃去哪裏了?還有還有,她還身負重罪了,這要怎麽解決?
  幾百雙眼睛再度看向了白沉香。
  而白大掌門正在心想著他這劣~~~不對,是愛徒,究竟要怎麽抓~~~~不是,是怎麽請回來。
  她大小姐要會帳啊!
  2-21 將功折罪
  白沉香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他雖然對討市井之人十分笨拙,又因為沒有錢來壯膽,遇到凡俗之事無從下手,但治理手下這些人還是很有分寸的。
  「多謝馬大人肯給予一個月的寬限,我們天門派必在此期限內如數上交稅銀。天色也晚了,如果馬大人信得過我白某,就先請到山下休息,山上沒什麽好款待的,倒怠慢了。」
  「好說好說。」馬有喜站起身來。
  來雲夢山這半天,他已經看明白了,這些劍仙雖然厲害,性格卻是老實頭,不會騙人,倒是會讓人騙的。
  人哪,不接觸一下人生百態就是不行,饒是他們有那個才智,不會應用也是白搭。
  而且他這趟沒撈到什麽油水,隻怕他的過路盤纏、飯資店費也要自己掏腰包,所以要立即下山,騷擾鳳麟洲的官府來貼補一下。
  看著刀朗率東蒼天弟子親自送馬有喜及其隨從下山,白沉香抬眼看了看眾人,四平八穩地道:「真是禍不單行,現在兩件棘手的事趕到了一塊,你們有何意見?」
  一時無人答話,卻都在私下交換眼神,低聲議論。
  白沉香心裏有了計較,即不打斷,也不說破,隻等著最沉不住氣的人開口。
  果然,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那個力主要對蟲蟲用理刑的牛師伯無奈道:「此無妄之災,我天門派也有破解之術,可見是曆代師尊保佑。隻是此事的終了都落在了掌門師弟你的七弟子手上。而偏偏她是傷害楊師兄之罪魁。現在~~~嘖嘖,實在想不出好辦法。」
  他想用拋磚引玉之法,可是白沉香微閉雙目,一言不發。
  白沉香不說話,蒼穹、桃花和墨武也聰明地不開口,逼得這位牛師伯尷尬萬分,咳了兩聲後,不得不自己接下話茬。
  「方才刀朗師弟說得對,死者已逝,叫螞蟻抵了命也於事無補,況且她也是出手不知輕重,驚嚇之下的誤傷。現在我天門派有大難,我看~~~~讓她將功折罪如何?」說著像王平使了個眼色。
  現在情況再清楚不過了。沒有螞蟻就沒有錢,沒有錢就沒有雲夢山,沒有雲夢山就沒有天門派,沒有天門派也就沒有他們這些人了。
  呆在這仙山上已經不知多少歲月了,這是安身立命的地方,丟不得。
  至於死去的人~~~雖然死者為大,道義上也應該為死者討個說法。但是生者要優先考慮自己才是明智的,不是嗎?
  去騙,或者去搶螞蟻的錢渡過危難,掌門肯定是不允許地,而且做為劍仙,他們也要保持風度和麵子,不能明目張膽去做這些有損道義的事,所以現在不得不先放螞蟻一馬。
  其實,就算這回讓她蒙混過關,以後也有的是機會收拾她,不過這一時三刻。
  事急從全,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好歹也要做場戲,讓螞蟻吃點苦頭,多放出點血,不然他們這些分支也太吃虧了!
  這些人想的都是一樣,所以牛師伯一使眼色,王平立即跪倒在地,大聲阻止,伴隨號啕大哭。
  蒼穹了然一笑:「掌門師兄,既然王平硬要給師父報仇,如果饒了螞蟻,隻怕於理不合,幹脆還是關她到昆吾連天洞第九重去受罰吧。要知道,事情再大,也大不過門規。」
  「是啊,可惜螞蟻法力低佩,隻怕兩天不到就交待了小命。」桃花和蒼穹配合最好,連忙順口答音。
  「死就死吧,反正是給楊師兄償命,一定要治治這個目無尊長的丫頭!」
  「她死沒關係啊,稅銀誰出?不過也對,餓死是小,失節為大。為了給楊師兄報仇,個把雲夢山算什麽,就算做了天門派的罪人,也說得出理去。」
  「多嘴!」白沉香看兩位師弟說得差不多了,裝模裝樣地怒道:「這事本就兩難,放了螞蟻,是違背祖宗定下的規矩。可是狠狠處罰於她,就失了她的財資助力,就會毀了我天門一派。我當了千古罪人不要緊,隻是這後果不是咱們的腦袋綁在一起可以擔當得了的。牛師兄說得好,讓螞蟻將功折罪,隻是也不能就此放過她,這豈不是犯了錯,拿些罰銀就可脫罪?」
  「以師兄看呢?」墨武搶著問,不給牛師伯和王平機會。
  白沉香心中早想好了要怎麽辦,但再次裝模裝樣地沉吟了半響才道:「除了讓她負責繳了稅銀,還要讓她為本門再完成三件大事,才算她受罰結束。這三件事必須是別人不能輕易辦到的,而且必須成功,倘若因為在辦事過程中遇到危險,也是她命中注定,與人無怨。你們可同意本掌門的決定?」
  那兩個不懷好意的當然就坡下驢,他們本不過就是做做樣子,雖然惱恨蟲蟲,但和自身得利益比起來,一個死去的人有多大作用?
  況且他們聯手做戲,比之白沉香師兄弟幾人差得遠了,再鬧下去沒有好處。
  三大師叔有點擔心蟲蟲執行危險任務會禍及小命,但看掌門師兄神色篤定,知道他必有計較,於是也不言語。
  他們同意了,其他人還有什麽說的,兩場小小的災禍就那麽負負為正,消彌於無形。
  白沉香吩咐眾人下去休息,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去追這個逃徒。
  等眾人都散開,被白沉香單獨留下的哈大叔就急道:「師兄啊,你定下了這個規矩,豈不是又讓螞蟻臨時險了嗎?你讓我把她放走,還引開追兵,不都白費功夫了嗎?」
  白沉香長歎一聲。
  這劣徒一個人就耗了他大半心力,有時簡直是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可是相處越久,他越覺得這丫頭性情純真、為人熱心,外表雖然惡劣,但心腸是極好的,而且也越是相信螞蟻是上天派來幫他的,怎麽舍得她出事呢?
  當時楊師兄就要歸天,他料定楊氏一支不肯善罷幹休,到時候真要處罰於她,怕她承受不住就會丟了性命,於是忙偷偷吩咐老黑放了她,讓她想離山再說。
  這丫頭隻怕還洋洋得意,以為自己跑得快。哼,倘若不是他故意追不上她,她走得出鳳麟洲嗎?
  他這番做作,隻怕有的人心裏也清楚,隻是拿不到把柄,不好明講罷了。
  北山王來收稅,固然又加重了天門派的危機,可這也未嚐不是解救她劣徒的辦法啊。
  她是福將,真的是天生福將!
  人若是有運氣,還有什麽能擋住!
  「老黑,我知道你疼愛這個丫頭,可是玉不琢、不成器。她雖然頑劣,卻是道術奇才,往往不經意間就能突破其它弟子數年、甚至數十年的修煉。
  第一次把她關起來,她很快學會傳音術。派她去取真火石,她就練出了真氣罩。帶她去了回無窮山,現在連禦氣飛行都飛了。把她用連連看困住,不出六天,她就能擺脫禁製。試問,本門中誰做得到?
  我本想把她帶在身邊好好教導,沒想到她闖下如此大禍,不得不把她送走。
  「可是師兄,螞蟻她不是可以以銀代罰嗎?何必~!~~~再加上那些條件?」

  2-22 鷗窩
  「老黑你怎麽還不明白?」白沉香皺緊眉頭,「這麽輕易取消了她的處罰,這丫頭會如何?隻怕會得意洋洋,越來越輕狂惹事,難道要等她捅破天嗎?再者,免罰於她,她就要回到雲夢山來,牛師兄和王平怨氣未消,一定會針對她。她吃了暗虧,你不心疼?倘若你不吃虧,隻怕能鬧出更大的事來。所以,暫時還是讓她呆在外麵吧。」
  哈大叔一想也對,覺得還是掌門想得周到。這個丫頭是個不吃虧的,放到山上,在這種情況下,不鬧起來才怪。但一想到蟲蟲一人在外,最近局勢又不怎麽太平,實在放心不下。
  白沉香看出師弟心思,忙道:「我會派八劍弟子盯著她的,為了避免那七個老實孩子給她帶壞,我輪流派他們去。小乙才和她走了一趟,現在說起謊來連眼睛都不眨了。哼,這劣徒!」
  白沉香想起剛才自己的二弟子的表現,明明是為了螞蟻掩飾賺了錢不回報的事情,卻還說是忘記了,說話的時候想都沒想,可見被螞蟻已經帶壞了一個淳樸的弟子。
  這丫頭啊,怎麽那麽容易就和人親近,那麽容易影響人的?這也是一種法術嗎?
  一邊的哈大叔卻想起蟲蟲詭計多端的樣子,不禁微笑,心中淡淡地浮現出另一條倩影。
  「你也別以為我隻是讓她在外麵躲清靜,她得多賺出些錢來,提防北山王又出什麽名目。」白沉香又道,這回被馬有喜逼的,頭一回知道錢的用處。
  如果真能免俗就罷了,偏偏在十洲三島上,人、仙、魔混居。盡管他盡力隔開世俗,卻還是不能脫離人間啊。
  他壓下心中對人道之王的疑慮,繼續道:「讓她去辦事也是真的。這丫頭不肯好好修煉,往往在逃命時才能迸發出能量。所以幹脆讓她以行代修,順便讓她看看十洲三島,別總著三不著兩的,不知道愁字怎麽寫。」
  「她行嗎?」哈大叔還是不太放心。
  白沉香冷笑,但怎麽看怎麽像是氣的,「行嗎?哼,你就看吧,到了保命跑路的時候,全天門山的人加在一起也沒她行。對了,你知道她去哪裏了嗎?一個月內必須找到她。」
  「聚窟洲。」哈大叔老實地回答。
  「她不是真的與花四海有情,跑去找那魔頭去了吧?」白沉香大驚,心裏覺得被什麽燙了一下。
  仙魔之戀有什麽下場,他看得最清楚,老黑難道不懂嗎?
  螞蟻是八劍弟子之一,手中之劍又是專門斬妖除魔的卻邪劍,更是與妖、魔兩道的人不能有絲毫瓜葛。
  這丫頭心思活潑跳脫,門戶之見幾乎沒有。而且冷眼看來,和花四海似乎是有些不同尋常的關係,這可怎麽辦?
  哈大叔雙手猛搖,「她不是去找花四海。」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給螞蟻遮掩。「她隻是覺得你不會去那邊追她。師兄放心,當年的慘劇,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它發生了。」
  白沉香一向信任哈大叔,因此略點了點頭,可不知為什麽心裏總是有些不字,於是道:「好,既然她在聚窟洲,明天我就親自去追她,倒看看她要怎麽跑!」
  白沉香這邊咬牙切齒,蟲蟲卻還在熱火朝天的進行著創業大計,不知道她的錢早就被人惦記上了。

  而已經到了流洲的花四海,正獨自坐在懸崖峭壁之上,俯視著腳下深不見底的山穀。
  夜空像一匹沒有盡頭的深藍色綢緞,遠遠的鋪展了開,大片大片地撞進人的眼睛,白晃晃地月光襯得星光黯淡,卻大方地灑了那個孤獨的男人一頭一身,映著他周身似乎散發著淡淡的銀色光暈。
  他如岩,不動分毫,無視身後半山坡的點點火光。
  那是跟隨他而來地魔道教眾,在馬小甲的安排下安營紮寨,整個營地布陣合理、進退有度,別人都道魔道中人是好勇鬥狠、不服管教之輩,可他手下的魔軍卻比北山王的鐵軍還要軍紀嚴明、鐵騎滄然。
  他略低下頭,連綿起伏的山脈峰巒淩厲,像一把把突然伸出的利刃,把夜空切成一塊塊的。
  隻不過角度略有不同,寧靜的夜色就全變了,就連月光也冷了起來,淡漠地照耀著他腳下絕穀,滿目再沒有旖旎春色,反倒是充滿了肅殺的凶氣。
  魔道共三十六天罡、七十二發煞,占據聚窟洲和流洲兩處苦寒之地。
  但自從他tong yi三十六天罡,世人就隻知聚窟洲而不知流洲。
  他初初tong yi魔道,隻收服了三十六天罡,因為他不屑七十二地煞的行事風格和微弱武力,可是當通天塔沒有建成,他決定走另一條艱險之路時,所有的助力他都需要,哪怕低微到隻能做踏腳石。
  流洲多山,易守難攻,如果熟悉地形的人深藏進崇山峻嶺,外人是很難找到的。
  他不想殺戮本道中人,也不想浪費時間,所以一踏入此地就發出了魔王令,給了七十二地煞兩道路。
  第一, 放棄本門派,歸並進魔道一宗。
  第二, 死!
  沒做魔王之前的他,隻是遊離於魔道各門派外的一個普通修魔人,沒有任何威信和聲望,所以要一刀一劍打回他的天下。
  曾經,血戰十數日、不眠不休、隻殺得天空和大地都一片血紅;曾經,以一人之力獨下九幽,生死相搏、剿滅叛軍;曾經,以武力服人、壓得悍不畏死的蠻橫之徒抬不起頭來。
  而如今,不需要了。
  他的名字就是最震懾人心的武器,違背他就意味著死到魂魄無存,連入鬼道修行的機會也沒有,比之冥王更可怕。
  所以魔王令一出,七十二地煞就歸降了五十一個,還剩下二十一派冥頑不靈之輩,被他帶領的手下逼進了這似乎無盡綿延的荒山野嶺。
  以為利用這些地底相通的山脈就可以躲避嗎?
  笑話,他花四海要做的事,沒有一件是做不成的!
  這些人真是損了魔道的顏麵,既然不歸降,不如死戰,這樣他多少還看得起他們些,居然像老鼠一樣躲在地洞之中竄來竄去。
  這回他帶得人很少,沒有出動魔軍,一來不想打草驚蛇,二來在多山之地,人數的優勢也不明顯。
  但他已經發了密令給鳳凰,隻要她一到,這些已經失了血性又不明智的魔門中人就會全部無所遁形。
  現在他隻要在駐紮在這魔氣蕩然之地的絕頂上,深穀下的人就不敢動一步。
  啊嗚~~~~
  對麵山崖的野狼對著月亮嚎叫了一聲,訴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蒼涼之情,但它快感覺到了花四海身上的衝天魔氣,扔下月亮,逃得無影無蹤。
  花四海緩緩向後倒下身子,半倚半臥在絕壁之上,任夜風吹亂他一頭散著的長發,看似悠閑,心中卻感覺有什麽在動。
  戰前,他從來是異常平靜的,心如潭沒有漣漪的池水。可是這次,隻要他一稍一放鬆,心底會冒出一個影子。
  他已經很用心地去鏟除這不必要的心情了,可這個天門派的低級弟子像一根小小的野草,無論他怎麽拔、燒、踩,還是會頑強地在他心田中破土而出,弄得他癢癢的,忽然厭惡起這個個他有記憶起就存在的目標、這個必須完成的使命,想回到那平和且微微發笑的慵懶日子裏去。
  「可惡!」
  他低咒一句,卻感覺胸口動了一下,一個熟悉的、惡劣的、總是讓他想微笑的甜膩聲音傳了來:「呼叫大魔頭,呼叫大魔頭,跟你說件有趣的事哦。鷗窩。」

  2-23 夜半無人私語時
  一時間,他有些發怔,回身四顧。
  那丫頭什麽時候跟來的?怎麽通過的馬小甲的防線?這次不是心靈的呼喚,他清清楚楚感覺得到,就是她在說話。
  可是,被他的手下發現,會把她當奸細,不問青紅皂白就宰了她的。
  他沒意識到自己那麽擔心她的安危,那麽不想讓她去死,「霍」的一躍而起,聚起魔力於雙目,把天上地上、密林山崖全看了一遍,沒有人!
  不會是那麽相信她吧?居然在腦海裏出現了最不該出現的幻覺。而且,歐窩是什麽東西,海鷗的窩?
  「大魔頭啊,今天我把孫二爹,哦,就是汪老板啦,氣了個半死哦。哈哈,他臉上在眨眼之間變了好幾次顏色,真是精彩呢。我都不知道一個人的臉色能那麽多變的,我懷疑你這個手下是七彩稚雞精變的。不得不說,我對你的佩服如同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哈哈。」
  這是詩詞還是阿諛奉承的話?為什麽話到她的嘴裏,意思總是不能讓人確定,又覺得十分古怪好玩呢?據秘報,這丫頭是從天而降的,她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現在他身邊?
  隻聽那個丫頭又說話了,而且聽聲音就是笑得前仰後合,讓他感覺心頭平靜的暗雲突然裂了一條縫隙,施施然照射進一縷燦爛的陽光來,莫名其妙的跟著放鬆和開心。
  胸前,有東西還是動,他伸手入懷抓起件東西,攤開手一看,是那半個水心絆,此刻正像一條小蟲一樣扭動著。似乎她的小手指在調皮地撓著他的掌心。
  他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丫頭通過水心絆傳音給他。
  水心絆是他生而就有的寶物,一直縫在他胸前的衣襟上,衣服不知換了多少件。可這個似乎無能的寶物卻一直在。
  在水心絆吸那個丫頭的血之前,這寶貝長年沉睡,不知道為什麽就咬了她,之後他就可以聽到她有時無意間呼喚他的心聲。
  前些日子,那個吻~~~~
  他無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唇。
  沒見過這麽大膽且賴皮的女子,一再索吻,害得他幾近意亂情迷,魔心差點失守,末了還撕破他的衣服,拿走了半個水心絆。
  他當時沒有發現,走出很遠才意識到,但人已經過了死海,不方便去要回來了。
  不過他一直以為水心絆隻是個有靈性的裝飾品,也沒想到一分為二是可以傳遞心聲的,特別是這寶貝還吸過那丫頭的血。
  以水為心,以血為媒,互相羈絆。
  是~~~~這個意思嗎?
  「大魔頭啊,你走之後,我就在黑店旁邊蓋了下客棧,叫有間客棧。蓋得又高又大又漂亮,襯得黑店像個狗窩。實際上黑店比狗窩還差,連我家阿鬥也不去。」
  水心絆繼續傳來蟲蟲活潑歡快的聲音:「現在黑店那種壟斷性生意全集中到我手上來啦。他那地方根本就不能住人,夥食又差,來等船的商旅是實在沒得選才住在他那兒,花費那麽多,卻得不到相應的服務,你是沒吃過他做的包子,賣相還好,可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是沒有吃過,因為他根本沒有在黑店呆過,若不是因為重傷未愈,他從來是獨來獨往的飛越死海,怎麽會乘船過海?
  夜涼如水,花四海獨自站在這高高的絕壁之上,周遭連小鳥小獸小蟲也被他的魔氣逼退,但他掌 心的水心絆卻傳來另一隻蟲的說話聲。
  喁喁私語,似乎有一個活潑溫柔的女子在這樣孤寂的夜裏也陪伴著他,守在他身邊,細細訴說著生活中的瑣事,讓他感到眾未有過的平安喜樂。
  一切都如此心安理得,仿佛他的人生就應該這樣安詳,他的時間也就應該這樣平滑地流淌過去。
  如水、如火、如霧、如歌~~~~
  他靜靜地聽著,聽蟲蟲說起隻搶走黑店的旅客還不能算真正勝利,還要搶走渡海人的船票生意。
  聽她說起不僅要蓋客棧,還要蓋什麽商業一條街,因為她的「基礎建設」需求很大,帶來了一批「相關產業」,現在往來於鳳麟洲和聚窟洲的客商很多,幫她運輸回各種建築用材和各式奢侈品。
  聽她說起,如何用她腦子裏的食譜訓練了九命,利用九命超級的嗅覺和感官做出超級美 味佳肴,然後如何每天把這美味送給渡海人吃,當他習慣美食後又停止供應,讓他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最後利用蒼穹師叔和魚嫂曖昧不明的關係,哄著魚嫂和渡海人吹枕邊風,雙方夾擊之下,終於把渡海的船票「包銷」生意也搶了過來。
  「渡海人那個人粗魯討厭,可是他很疼老婆,特別是考慮到魚嫂長得不太漂亮的情況下。」
  她似乎在思考著說:「話說我蒼穹師叔也是眼高於頂的驕傲之人,居然和魚嫂有些不清不楚,看來這魚嫂要麽年青時是個美人,要麽就是特別的性格魅力的女人。我真是好奇啊,啊,八卦精神永垂不朽!」
  她突然喊了句口號把花四海嚇了跳,不理解伏羲八卦和她探聽魚嫂的往事有什麽關係。
  不過她語意似乎是說打聽別人夫妻間和秘密,真是無聊。
  隻聽她又說:「一個男人隻要疼老婆,就算再壞也可以原諒。你以後一定要疼我,不然我會使出非常邪惡的手段,我保證,我可以邪惡得冒泡。」
  啊?什麽時候他說過要聚她為妻了?聽她的意思好像強買強賣,就這麽賴定他了?
  就因為抱了抱了,摸也摸了,還因為~~~那夜讓他現在還不能忘記的熱吻?
  「啊,跑題了。剛才說到什麽?」
  她又驚叫了聲,「哦,說到汪老板的臉色多變,你不知道。自從我搶了他所有的生意,他就沒有收入了。我看他也不像個存錢的人,所以在沒有收入,而且渡海人忙得顧不上他的時候就隻能餓肚子。那天我看他蹲在客棧的後院吸鼻子,拚命聞我店裏飯菜的香氣,好像一隻流浪狗哦,可憐死了。
  說到這兒,我不得不佩服你,聽說以前魔道是無惡不作的,你當了魔王後約束了他們,現在魔道門人就算還是有些蠻橫不講理,畢竟不敢明目張膽的燒殺搶掠。汪老板和渡海人是魔門中人的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所以表麵上他是個普通商戶,更不能作奸犯科。打個比方,假如我們天門派是白道、魔道是黑道的話,你就是個很帥、很有格調、很有原則的黑幫老大。我喜歡你,MUA!」
  聽著她親吻的聲音,花四海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他約束門人,不過是不喜歡恃強淩弱的事情而已,倒不是心存善念。
  魔道中的事,他隻是發布幾個命令,平時是不大管的,值不上她這樣誇獎。
  「我想,江老板寧願餓死也不離開那裏,是因為你的命令吧。而且,我這麽折騰也沒有人來找我的麻煩也一定是因為你的存在。你不在我身邊,卻還保護著我~~~」

  2-24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蟲蟲的語氣突然溫柔了起來,像暖暖的風吹著他的心房,但語氣再度變得歡快,「我給了汪老板一頓飯,說你以後跟我幹吧,你那個破店幹脆當馬廄得了,根本住不得人,你以後就改名叫汪小二,打明招牌是我的跟班。他當然不肯答應,我正勸他,有一個新到聚窟洲的客商進了店,直接把馬匹貨物送到黑店那邊,還對汪老板說:小二,把我的馬刷刷!哈哈,當時汪小二的臉先是漲紅,然後發白,然後變,然後成灰,最後都黑了。咬了半天牙,還是站起來就把馬牽走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自己的手下給人這麽折磨,花四海應該是不覺得好笑的,可是他沒留意到自己的唇角正好看地彎起來,從不笑的魔王第二次為一個天門派的低級弟子而開懷,他更沒意識到蟲蟲的胡鬧讓他居然有一絲想縱容她的念頭。
  隻是這微笑隻保持了一秒,他心頭一直壓著的黑雲令他隨即板起耿麵孔,想到很現實的事。
  聽這丫頭的意思,她不僅長期占據了聚窟洲的交通要道,還要把快活林蓋到亂石山腳下。
  她究竟要幹什麽?是仙道對魔道的動作嗎?還是她單純地要搗他的亂才這麽為所欲為?白沉香就不管管她?
  這樣的話,以後他的魔軍經過渡口,她就會礙事。當她成為他要做的那件大事的阻礙,真的也要把她鏟除,就像毫不留情地鏟除其他人一樣嗎?他真的做得到嗎?
  恍然間,兩人從相識到如今所見麵時的情景一幕幕出現在腦海裏,一個細節也沒有落下。
  他不言不語,耳邊細語不停,他的心也起伏不定。
  他向來喜歡安靜,所以一個人住在森冷的黑石殿中,所以有他出現的地方,他的手下連大氣也不吭一聲,但是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喜歡聽人說話的。
  或者是喜歡聽她說話。
  這丫頭有一樁本事,能在任何環境下哄自己開心,苦中作樂,把艱難的事都當成好玩的事來做,好像天底下就沒有愁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一樣,永遠保持著開朗活潑。
  或者就是這一點始終牽著他的心,讓他不忍對她痛下殺手。沒有了她,這世上最後的陽光就消失了吧?
  他站在山崖邊不動,一直望著掌心中的水心絆,聽它不斷傳來蟲蟲的聲音。然而她卻在滔滔不絕說了一個時辰後突然停住了,好久沒有發出聲音。
  直到他以為她睡著了,想收起水心絆時,她才又說:「大魔頭,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在黑店旁建一個客棧,為什麽要在駐紮在亂石腳下嗎?」她沉吟了片刻,像是猶豫著該不該說。「因為當你回來,我想第一個看到你,因為我想住在你家的旁邊~~~我好想你哦,你快回來!」
  心頭的冰山溶化了一角,雖然隻是很小的一部分,但心底的那根小草再度頑強地破冰封之土而出。
  夜就要過去了,山心頭出現了一絲灰蒙蒙的顏色。天就要亮了,他的新的一天就要開始,這小小的溫柔也終於隨著光明的到來而沉到黑暗的心底。
  。。。。。。。。
  蟲蟲把水心絆重新放進衣領中,讓它妥貼地挨緊著自己的胸口。
  她並不知道這寶貝可以傳音,她隻是太相信那個魔頭了,感覺心髒好像一隻氣球,不斷有思念的空氣充進來,如果不宣泄一下,很快就要爆炸了。
  手上沒有他的東西,隻有這水心絆,可愛的是這小東西還能動,似乎是活的,所以她對著它說話,似乎是他在自己身邊。
  沒想過,她的話如一縷春風,吹得他心底不斷泛起漣漪。
  又想了他一會兒,奇怪的感覺他的樣子又模糊了,連忙跑到桌邊想畫張他的肖像以慰相思,結果畫出來的東西是個四不像,鼻子眼睛都歪到一邊去了。
  她悲哀地坐在椅子上,恨自己為什麽沒有學過繪畫,但還是等她氣消了,把他的「畫像」仔細地折好,放在枕頭下麵才安穩地睡下。
  作夢吧!作夢吧!夢裏相會也是好的啊!
  這些日子她實在太累了,從沒作過生意的她,要把一知半解的現代商業知識運用到這個劍仙的世界,這才發現做什麽都是不容易的。
  煩事、瑣事一大堆,每天要和無數人談事情、談價錢、忙亂非常。不過她很高興能忙起來,這樣就不會整天想著他了。
  他對於她還是個謎。
  她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剃頭擔子一頭熱,那魔頭沒有什麽反饋,這樣她有些焦慮,可是他的影子卻死死紮根在心裏,固執地要和她比耐心。
  以前聽過一句詩詞的,叫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便害相思,大概說的就是她這種情況。
  唉~~~
  長歎一聲,她翻了個身,終於迷迷糊糊地睡去。
  夢裏紛雜之急,卻沒有他。越想,越沒有他;越想,似乎越要忘記他的模樣。
  「主人,我是天賜神物,不是賬房先生,您大小姐可不可以雇個人來?」萬事知在桌上踱來踱去,雞爪子下是各種賬冊和往來單據。
  蟲蟲才起床,一邊吃著美味的午餐,一邊優哉遊哉地看著萬事知發飆。
  她不得不誇自己一句 ~~~~她實在太有才了!把物盡其用、人盡其才這句話發揮到淋漓盡致。
  也幸好她在現代社會中是個好吃份子,還曾經想當個賢妻良母來著,所以買了無數美味DIY的書,雖然沒有實踐過,不過食譜背了一在堆。
  這回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她利用貓科動物那能分辨出二十億種不同氣味的嗅覺,培養出了一位中華小廚星,雖然九命現在隻能做出幾樣菜色,但好歹比她一直吃的野果鹹魚強多了,而且在聚窟洲這樣的苦寒之地,絕對算得上是超級美味。
  她常常告訴自己人要知足,所以她很開心。
  讓她更開心的是,萬事知心算一流,所有的帳目它看過後都能管理地井井有條。她是個連自己錢包的錢都數不清的人,有了萬事知,一切迎刃而解。
  她要做的,就是拿著筆記錄就好。
  「主人,你聽到沒有?我不能被凡俗之事打擾,我是神物!」萬事知氣得黃毛變粉,無比可愛。
  蟲蟲毫無誠意地點點頭,表示聽到了,伸手摸了摸九命的臉。
  九命就坐在她身邊,等著她對早餐的讚賞,然後親昵地撫摸他。
  他是妖,可是沒脫離獸的本性,貓是從小就喜歡被人和同類愛撫的動物。何況,他那麽喜歡眼前的人,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開心,他就開心。
  「我會雇個賬房先生來的,但目前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你先做著吧。」
  蟲蟲雙手一攤,站起身來,「再說你又不能打,不能燒菜,不能看家護院,我是給你個機會實現自身價值。」
  她一邊說一邊向外走,留小雞在後麵暴跳如雷。

  2-25天下第一不講理
  最近她已經訓練萬事知以喙沾墨寫字,把算帳和記賬兩份工作全移交了出去。不是她吝嗇不肯請人來幫忙,而是她不能相信別人,畢竟她是在魔道的地盤幹一件她從沒有涉獵的事情。身上的錢早花光了,快活林的建設預算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好在胖掌櫃把雅仙居管理得很好,有有錢莊的老板一是個上進而且誠信的人,從這兩處她調了不少錢過來。可是她覺得好運氣不會一再光臨,所以目前警惕性比較高,除了身邊的三隻獸,她誰也不能放心。
  哄著九命到大堂去看看有什麽事沒有,蟲蟲自己逛到了後院去。她去看那塊石頭,那塊見證仙魔之吻的普通石頭,這是她每天的必修課。站在石頭邊,仿佛那天的一切都重現了,他的懷抱,他的唇舌,他冰冷中散發的熱度。
  「螞蟻!」一個聲音響起。
  咦?誰打擾她的緬懷?活得不耐煩,來找死嗎?這麽可愛的時刻啊!再說,在這個地方誰不叫她一聲蟲大小姐。敢有人叫她螞蟻?這個名字是她恥辱的象征。可是,聽聲音怎麽像是白沉香呢?幻聽了,一定是心理壓力過大,導致出現了幻聽!她下意識的磚頭一看,一襲瀟灑灰衣撞入眼簾,在往上是白沉香清的麵容,看來是還蠻秀氣的,像個飽讀詩書的文士。不過他的一雙眼睛有些凶狠,或者說是氣憤,總之不太友好。啊。幻覺也出來了。可見天門派對她的迫害有多嚴重,一聲聲血淚般的控訴啊!
  「別來煩我!」她揮揮手,想趕走眼前的幻想,當然沒能如願。在一轉眼,看大溫文爾雅,可以迷倒萬千少女的燕小乙站在白沉香身後向她猛使眼色。她一愣,隨即心裏一涼,大驚失色。這麽多天來,她一直垂簾聽政,在幕後活動。付錢收獲等交割事宜都是九命來,除了王小二、胖掌櫃、有有錢莊的老板外。沒有人見過她的真容。雖然女英雄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稱蟲大小姐,但她料想天門派的追兵不會到妖魔二道開的店來抓人。她想當然地以為出了哈大叔外,沒人見過九命,可是她忘記了,容成師姐和二師兄是見過的,他們從聚窟洲逃出來時曾經大打一架。當時九命還是魔道這邊的。現在情況再明顯不過,她所見到的一切不是幻覺,而是白沉香親自來追捕她這個殺人凶手了,因為帶著煙二師兄,所以輕易就找到了她。她實在太馬虎、太不小心了!跑,是她唯一的本能選擇。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危急關頭,她忘記了以天門派的口訣來調動她體內古怪而強大的真氣,反而把漫畫版的口訣念了出來。結果可想而知,白沉香隻身手虛空一抓,重重就被一股大力吸了回去。她徒勞的四肢齊動。卻仍然像一隻被翻過殼來的小烏龜一樣,可笑的掙紮著。早知道不穿這種手織的粗布衣服了,太結實,也撕不爛,否則她可以金蟬脫殼、蟲蟲脫衣逃跑,現在她根本辦不到,隻好硬的不行來軟的。
  「師傅,好師傅,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師傅。您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劣徒。念的什麽東西」!
  白沉香那麽輕易就找到蟲蟲,心裏很高興。但臉上卻依然嚴肅,「一人在外,就可以荒疏了修煉嗎?」
  耶?示弱不管用,看來白沉香是不會放了她的。那她還不如在氣勢上站住腳,死也死的英勇。說不定氣他個半死,自己有逃命的機會。可憐了她的商業帝國,才挖地基就遭到了迫害。
  「那有什麽用?還不是被你說抓就抓、說殺就殺!」
  反正掙脫不開,蟲蟲幹脆撒賴,「師徒如父子,虎毒不食子,你不放過我的行為是天理難容難容的,說不定會給雷公當點心!」
  她說得理直氣壯,白沉香則氣得差點給她來一巴掌,了解了她就清淨了.
  一秒鍾前還說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師父。怎麽著?眨眼的功夫就詛咒他天打雷劈了?這劣徒,還真是天下第一不講理啊!
  「為師先清理了門戶再說!」
  白沉香吧蟲蟲往地下一頓,沒想到她腳一落地,反手攔腰抱住他,像要摔角似的。
  天門一派向來循規蹈矩,師慈徒孝,雖然彼此關愛,但哪能有這樣親昵、不守禮的行為,害白沉香一時無措。
  「劣徒放手!」
  他沒帶無雙杖來,隻有三尺青鋒,不過此刻連劍帶雙手都給這丫頭一把抱住了,想嚇唬她也抽不出劍,想扯開她,又怕出手重了,真傷了她!
  「不放!哼,人在做,天在看。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要讓老天親眼看到你的殺徒惡行!」
  她就是怕死啊,所以才用鎖字訣,嘴裏說得慷慨激昂,心肝卻亂顫。
  她死命勒緊白沉香,等了一陣後,發現他已經無可奈何的放棄了掙紮,這才舒了口氣,耳邊傳來燕小乙哭笑不得的聲音:「七師妹,放開師父吧,師父不是要找你問罪的,咱們有解決的辦法。」
  哦?有解決辦法?就是說她不用給楊老頭償命了!那就一切好商量。
  其實這些天她時常會做噩夢,夢到姓楊的來找她抵命,雖然她嘴上不說,也不表現出來,但他是很怕的。
  她沒想要殺人,可是失了手,心理負擔很重,若不是有大魔頭的水心絆貼胸戴著,似乎他在她身邊一樣,她一定不能安穩度日。
  現在殺人重罪已經落實,給她相應的懲罰是可以接受的,除了以命抵命這事。
  她放開手,看白沉香怒瞪著她。不過她已經習慣了,根本不以為意,假如哪天老白同學對他和顏悅色,她反而會不習慣。
  「好師父,要怎麽處罰小徒啊?」
  她笑得諂媚,白沉香眼睛一翻,一時不能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她怎麽能變臉這麽快的?依著她,就溫順的像個小羊,逆著她,馬上伸出尖利的小爪子來。
  「進屋說話吧。」燕小乙看那師徒兩個大眼瞪小眼,氣氛緊張,隻得再打圓場,心裏後悔為什麽要跟師父來。
  他們沒有渡海人地船票,隻能從死海上空飛渡,他的法力不夠,而師父隻能帶一人而行,所以他跟了來,其他八劍弟子還在鳳麟洲那邊。
  蟲蟲點了點頭,帶師父和師兄到後堂去,一路上都側著身走,提防白沉香突然「清理門戶」。
  白沉香看得這個氣啊。
  他也是一代宗師,怎麽會背後對她下手,這丫頭防他和防賊一樣,哪有半分對師父的尊敬,實在可惡極了。
  可是一坐到後堂中,看她殷勤的獻茶,又端上好幾盤小點心,最後居然蹲到他腳邊給他捶腿,氣又消了大半。
  他不在意這些口腹之欲,不過她講理的時候,認罪態度還是不錯的。

  2-26 下一步找個師娘先!
  「楊老頭,不是,楊師伯已經確定歸天了嗎?」蟲蟲小心地問。
  白沉香氣得一拍桌子。
  這是什麽話?難道天門派上下還來誣陷她?
  「小心哪,師父,茶盞是上好的瓷器,好貴的!」
  蟲蟲知道白沉香表麵看著光鮮,其實一個子兒也拿不出來,故意吃驚地道:「你是我最崇拜的師父,當然要給你用最好的。」
  白沉香確實嚇了一跳,仙道的高人,卻讓凡俗的金錢給難住了,不自然的咳了一聲,喵了一眼二徒弟。
  燕小乙連忙道:「師妹,楊師伯確已傷重不治。可是師父考慮到你是一時失手~~~~」
  「人家明明是正當防衛!」燕小乙還沒說完,蟲蟲就辯解了一句。
  白沉香高抬起手,又要拍在桌上,但一撇眼看到那精致的茶盞,尷尬地停在半空幾秒,最終僵硬地落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握緊了拳頭。
  「無論如何~~~」燕小乙艱難地選擇著措詞,「經師父和師叔師伯們商議,七師妹罪不致死,但是也要受到懲戒。本應罰到昆吾連天洞第九重去麵壁,可是念在師妹法力低弱,所以改罰為將功折罪。」
  蟲蟲聽到昆吾連天洞第九重幾個字,差點奪路而逃。
  那是什麽地方,蒼穹師叔那麽高的法力,去一次也和脫一層皮一樣,她進去,那不等於被虐殺?
  可幸好這次反應稍慢,聽到最後那四個字。
  「將功折罪是什麽意思?」她問。
  燕小乙看了一眼白沉香,心想這個時候要師父出場了吧,哪想到這個平日裏威嚴明理的師父居然裝看不到和聽不到,兩眼虛無的望著前方,怎麽看怎麽像蕩然和不知如何是好。
  為師父分憂是徒弟應該做的,他告訴自己,之後硬著頭皮說下去:「就是~~就是上繳罰銀,還要為天門派作三件大事。」
  哦,原來是罰款外加社區勞動!
  可是,天門派一向清靜苦修,視錢財如糞土,現在他們要錢幹什麽?
  一定是出了意外的、天門派解決不了的情況,這才使她有脫罪的機會。
  「師兄,天門派出了什麽事?」她懷疑地問,目光不容燕小乙有半點回避。
  「北山王派了一個稅官到雲夢山,說要收封地稅。」
  「多少?」蟲蟲殺氣騰騰地站起來,覺得自己這脾氣根本壓不住。
  燕小乙又沒做錯事,卻被蟲蟲想要殺人吃肉的神情嚇得氣勢微弱,小聲地道:「一萬金元寶。」
  「一萬?!」蟲蟲跳起來,「北山王窮瘋了,還是財政出了問題,居然想出辦法找神仙收稅?我真服了他了,虧他想得出、做得到,刮錢刮到這個地步!啊,師父,你放開我!」
  她奮力走了幾步,卻發出自己在是原地踏步,低頭一看,是白沉香指尖射出的一縷紅光,纏住了她的腰身,讓她動彈不得。
  「你要去哪裏?」 白沉香沉聲問。
  「我去找那個稅官,交稅銀啊。他是不是跟著來了,還在死海那邊等著,對不對?」蟲蟲大瞪著那對黑白分明的丹鳳眼,怒氣衝衝地道。
  這麽乖?情況不對,還是問問清楚。
  「怎麽個交法?」
  「把他暴揍一頓,賞一萬老拳,讓他在地上滾啊滾的,身上就能帶著夠數的元寶去見北山王了。奶奶地,老子還就不信北山王敢帶兵打過來!」
  「劣徒,不要胡鬧!」 白沉香額頭上冒出一大滴汗珠兒,心想幸虧拉著她,不然她一定跑去闖禍。
  「師父你也太老實了,當神仙當成你這樣,簡直有辱我仙道。」蟲蟲一氣就口無遮攔,「他編個名目來收稅,你連反抗都不反抗就給他?果然是君子肚餓,潑皮無賴吃的最香啊!錢,老子不在乎,可是我能扔到死海裏不響,也不會白白讓這些搜刮民脂民膏的東西貪了去!」
  喀喀喀的響聲從桌邊傳來,白沉香氣得發抖,雖然極力克製,但帶得桌上的茶盞和點心碟子都輕微顫動起來。
  他並不怕人道的北山王,可是現在是多事之秋,有消息傳來,魔、妖、鬼三道蠢蠢欲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有什麽重要?
  倘若為此為人道起了爭執,不僅不值得,也難免會有屑小之輩乘機興風作浪,而他忍得一時之氣,為的可是萬民平安。
  再說六道大戰後製定的規則還在,他行事端正,不想違背。有那個時間,還不如和仙道的另兩大門派討論一下如何加強聯盟,穩定十洲三島局勢的事。
  「師妹,不過是一點銀子~~~」
  燕小乙逼自己把和事佬當到底,知道自己不得不承擔責任,否則師父豎著進來,有可能橫著出去產。沒有敢冒犯師父的威嚴,七師妹卻說他老這人有辱仙道,這個、實在、確實有點過分。
  「一點兒?一萬金元寶耶,鳳麟洲最大最好的館子兩年的純利,還得是生意好的時候。有那個錢,我不如賑濟災民。」蟲蟲瞄了一眼白沉香,緩和了一下口氣。
  誤殺了那個十足該死的楊老頭已經讓她寢食難安了,真把師父氣死了,恐怕是在劫難逃。
  再說有時想想,師父對她也不錯,雖然總是橫眉立目,見了她沒半分好臉色,可確實沒有傷害過她,偶爾還有些護短。
  「師父你想想,人的貪念是越遷就越大的。咱們這麽容易給了北山王稅銀,難保他不再巧立名目、巧取豪奪,所謂苛政猛於虎也。」
  她文縐縐的冒出一句,還走到白沉香身邊,撫著他的胸口,給他順氣:「咱們是劍仙哪,他尚且如此,對百姓又會如何?咱們向惡勢力低頭不要緊,寵得他脾氣大了起來,百姓會苦不堪言,這是咱們仙道一直提倡的愛民之意嗎?師兄,哦?」
  她如果說是心疼錢,不肯交稅還有的好辯,她現在抬出大理大義,再說北山王此舉確實不講道理,唬得燕小乙一愣一愣地,不由得點了點頭,居然表示同意。
  錢財對於劍仙是身外物,可對於蟲蟲這種道心不誠,每天就是混吃等死泡帥哥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假如十洲三島的律法如此,她肯定遵守,可是這樣不公的事,她可不會逆來順受。
  「師兄,那個人還說什麽了?」
  嗯,師父年紀雖然不小,相貌也是中年,可是不愧是劍仙,摸起來胸肌蠻結實地,長得也不錯,隻比她的花四海差一點點。
  以後有空找個師娘陪他,他就不會天天那麽嚴肅了。
  男人哪,如果長期沒有女人,總歸有點變態。什麽情劫,什麽飛仙,她才不管,做這種生命長長的半仙,能夠為所欲為她很快樂啊。
  嗯,好,下一步找個師娘先!
  白沉香滿肚子天下大事,孰不知他這個劣徒正打算給他找個女人來陰陽調劑、以柔克剛。

  2-27 順毛驢
  「螞蟻,你當真不肯交這筆稅銀麽?」
  聽燕小乙給蟲蟲詳細講完馬有喜那天上山收稅的事,白沉香突然開口說話,語調平緩,神色淡然。
  蟲蟲懷疑地看著師父,感覺後背發涼、大事不妙。
  她是不打算交錢的,還想要和北山王大鬧一場,但看師父這個意思,好像已經找到了治服她的緊箍咒。
  可是不會吧?從來都隻有她氣他的份兒,他什麽時候有能力翻身做主人了?
  一定是詐她!好,堅決不低頭,就不信行事嚴謹方正的天門派掌門能想出什麽損招。
  白沉香和她大戰那是展戰屢敗,雖然不自量力的屢敗屢戰,不過兩人檔次相差太多,不足為慮。
  「不是我不遵師命,而是不能向惡勢力屈服,否則就違背了我仙道大義之所在。」
  先抬個大帽子壓壓他。哼,是師父大還是天理大?
  咦,不對,白沉香居然不發飆,隻是點了點頭,怎麽看來狡猾狡猾滴有?
  難道他拜了什麽高人為師,可以來和她對抗了?沒天理嘛!
  「螞蟻,為師並不是畏懼強權,可是你要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仙、人兩道不宜起衝突。北山王是個極尊的性子,從不容許有任何反對意見,他的稅收得無理,可是倘若抗旨不遵,他必會派兵來繳。」
  「切,劍仙會怕凡人嗎?」
  白沉香又點了點頭,和藹可親到讓蟲蟲渾身發毛。
  「當年六道大戰後,公推了人道管理十洲三島,如今已經幾千年了,北山王即位也有數百年之久,根基深厚。你莫要以為凡人就能力低弱,北山王手下頗多能人異士,有很多是從其他五道請去的,而且北山軍兵員眾多。倘若真戰起來,仙道雖不至落敗,但隻怕要混戰些時日,死傷無計,我天門派還要落個棄約違誓之名聲。這樣也就罷了,就怕把整個仙道和人道全卷進來。那樣——你自己想想後果。」
  蟲蟲雖然愛錢,卻不是個吝嗇的財迷,她的錢差不多算是白來的,花出去也不太心疼。聽白沉香這麽說,她有心繳了稅落個清靜。
  可是北山王這樣強權的手段大違她的現代觀念和意識,不禁火冒三丈,任性的想抗爭到底。
  「師父,如果他貪心不足呢?縱容他,意味著以後更大的犧牲和不合理。不懂得仗義執言,讓當權者適可而止,其結果會越來越糟糕。再說,我也聽過六道大戰的事,雲夢山是天門派的封地。北山王來收哪門子的稅?就算他不是當年立誓之人的後代了,但他畢竟占據這個地方,就應該遵守盟約。所以這明明是他違誓在先。」
  「說的好。 」
  白沉香居然誇了蟲蟲一句,「不過為師並沒有打算閉口不言,要繳稅銀隻是權宜之計,先避免爭端,之後我會與仙道其他兩大派商議,之後親自求見北山王。把仙道的意思轉達給他。倘若他一味不講道理,我們會有應對之策。」
  原來是要斡旋。以和平方法解決這件事,果然薑是老的辣,被人逼成這樣還能運籌帷幄。
  不過看他剛才那氣急敗壞的樣子,隻怕當馬有喜上山之時並沒有想那麽長遠,而是後來想到的。
  唉,天門派一直隱居深山,居高臨下的看著世間萬象,早忘記了人心的陰險、狡猾和背信棄義。世人都說神仙萬能,豈不知當神仙們真的參與到世事中,又不能運用高於凡人的法力時,真是又笨又可憐。北山王那樣強勢的人,難道來個人談判兩句就能讓他改變主意嗎?對此蟲由表示嚴重懷疑。
  而且,最近她聽往來的行商們說,北山王在招兵買馬,不是他要做什麽大事,所以收重稅以籌措軍費吧?!
  隻是十洲三島盡在他的統治之下,他要打的是誰?和魔道沒有關係吧?
  「螞蟻,倘然你執意不幫本門上繳稅銀,為師也不強求。」
  看蟲蟲沉默不語,白沉香不知道蟲蟲心中在疑慮北山王的舉動,於是繼續道:「但是有一樁你要想好,你失手打死楊師伯,本該受到重罰,因為念在你可以解了本門之危,才免去了你的罪責。倘若你不能立功,還是要隨為師回山受罰。」
  哎呀,這是不是威脅她嗎?別說,還真管用!
  原來白沉香突然脾氣變得那麽好,慢慢和她講理,就是在這兒設下了陷阱!
  她就知道其中有詐。這是擺明指給她兩條路——要麽交錢,要麽受罪。
  她是嬌氣包,哪受得了罪,隻好交錢。
  「我又沒說不交錢,不過講個理嘛!」
  蟲蟲低聲道,心裏卻想:好啊白沉香,老子如果以後不能氣你個半死,就爬著走路了。
  先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千年不晚。
  而一邊的白沉香冷眼旁觀,本該輕鬆的心裏卻有些疑慮。
  看這劣徒一會兒撅嘴、一會兒咬牙、一會兒邪惡的笑、一會兒眼神閃爍,生怕她又鬧出什麽亂子。
  自從她入了天門派,師徒大戰時常上演,戰局,呃,就不用細說了。這一回他這常敗之將險勝,心裏卻還不踏實。
  話說,和這劣徒相處久了,他倒也總結出了一點經驗。這是個順毛驢,哄著她怎麽都成,如果不小心碰到她身上的逆麟、頭上的反骨,說出大天來也壓不住她,還會被她氣得吐血而亡。
  不怕不怕,這回這劣徒隻怕耍不出花樣。呃,真的——不會——再出妖蛾子吧?
  斜眼一看,就見那劣徒眼神一閃,笑得甜美,可是他卻仿佛看到一個頭上長角的小妖魔在算計什麽。
  「既然馬有喜那混帳王八蛋現在和六位師兄師姐在死海那邊,不如現在就請二師兄帶他過來,我當麵和他商量繳稅銀之事。」蟲蟲打開一隻小櫃,拿出青蛙型船票,「渡海人的下班船就要開了,還好他的船票是我代售包銷的,師兄這就去吧。」
  燕小乙看了師父一眼,得到肯定後走出了內堂。房間內就剩下白沉香和蟲蟲師徒。
  白沉香是穩穩當當地坐著,蟲蟲卻在房間內踱來踱去。
  白沉香看得心驚,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可是又不好問。隻是聽說渡海人的船票都是他這劣徒來賣,心中隱感不妥。
  螞蟻呆的地方是魔道的地盤,交往的人是魔道中的,剛才還在外麵看到一隻貓妖,現在她說為魔道中人賣船票,不管她的目的是不是賺錢,總之是和妖、魔兩道的人太親近了。
  螞蟻沒有門戶之見,道心也不誠,倘若從此走了歪路可如何是好?看來要想辦法調開她。
  而且,他一直擔心螞蟻和花四海有惰,有他在,絕不能允許仙魔之戀的慘事再度發生。
  蟲蟲不知道白沉香心中所想,滿肚子考慮的是稅銀的事。
  現金,她是沒有了。如果從雅仙居和有有錢莊調銀子,隻怕會影響那兩處生意。
  那是兩隻會下金蛋的雞,不能殺掉。
  唯今之計,隻有借助北山王之力雙贏了。
  哈,現代的思想可不是蓋的,那是人類幾千年的智慧精華啊。
  可是,這個劍仙的世界和她那個世界是平行的還是有先有後?

  2-28 有殺氣!
  馬有喜趕到有間客棧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他一進門就看到大堂內高朋滿座,擠滿了等著下一班渡船的旅客和慕名而來的食客,幾名衣著統一的夥計吆喝著忙碌於客人們之間,整個大堂熱鬧非凡,讓他恍然以為自己是身在鳳麟洲生意最興隆的館子裏。
  「馬人人,這邊有請。」
  當他帶著個幾個官差,連同七名劍仙出現的時候,一名幹淨利落的夥計迎了上來。除此之外,沒有人特別注意他們。
  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罵人的罵人,沒有表現出一點害怕的樣子,遠不像他到其他地方時,百姓們驚惶的模祥。
  想來也是,波海人的船是唯一出入聚窟洲的交通工具,無論官、民、商賈、小販,隻要買得起船票就會被一視同仁,所以到了渡口,人的身份就不重要了,不必擔心仗勢欺人或者恃強淩弱的事情發生。
  在這裏,人人平等,惹事的過不了海,得罪了渡海人,天王老子來了也說不通。所以,欺侮人習慣了的人,在這兒也老實得很,平民百姓就相對放鬆一些,對權威的懼怕沒有那麽厲害。
  一行人被帶到了大堂內側的一間雅室裏,推開門就看到道骨仙風的天門派掌門正襟危坐在左側太師椅上,身旁站著一個笑咪咪的大姑娘,
  長得還蠻秀氣的,笑起來很甜很好看。
  一年前他來過聚窟洲,這地方原來隻有一個比狗窩還不如的破店,不知什麽時候建了個像樣的客棧。八成是天門派的生意。
  這美姑娘隻怕就是天門派上下說的七弟子,大財主。不過女人嘛,總是好嚇唬。看來在收稅之餘可以刮點油水。
  「這位是七姑娘吧。」和白沉香客套了幾句後,馬有喜被請坐到了右邊的椅子上,不懷好意地打量了蟲蟲一眼。
  隻見這七姑娘不同於十洲三島的尋常女子,沒有溫順守禮地模樣,一臉活潑的好氣色,衣著活潑俏麗,整個人看來鮮嫩可口,走的近了還聞到一股水果的甜香,不禁起了點色心。打算著人財兩得也是可能的。
  可是,有殺氣!
  明明天門派的人都很客氣啊,怎麽會感到害怕?難道是因為雅室的門關上了,隔絕了外麵的人聲?可是他的人明明也跟進來了啊。
  本能,一定是求生本能,看來這趟還是不會如他的意。
  馬有喜坐在那兒等著下文,沒想到白沉香雖然和他不鹹不淡地攀談著,那個七姑娘卻興高采烈的打開左邊的一道門,引她的師兄師弟們到隔壁去了。
  馬有喜這才注意到這雅室是三間相連的,從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左邊雅室內的八仙桌上擺滿了果品、點心和香茶。顯然是這位七姑娘要招待自己師兄弟的。
  「小八,甩開腮幫子大吃吧,別舍不得。師姐給你留著更好吃的,等你帶回山慢慢享用呢!」這位七姑娘笑嘻嘻的囑咐,然後拍手叫來那名夥計。讓他領著個幾名官差到相連的右邊雅室去。
  「一路辛苦,小女子準備了熱騰騰的肉包子和一點薄酒,官爺們慢用。」她嘴甜如蜜地說,整個雅室內彌漫著賓至如歸的友好氣氛。
  隻唯獨——天門派掌門和欽差稅吏大人被幹在那兒,仿佛不在於這個塵世。
  這兩人明明是坐在正廳的主位之上,卻好像是身處冰窖之中。
  唉。人情冷暖哪!
  白沉香還好,手捧有一盞清茶。清香四溢,一聞就是極品好茶,馬有喜麵前卻隻有一隻粗瓷大碗,裏麵盛著一碗白開水,看來還有點混濁不淨。
  馬有喜幾時受過這種怠慢,有心要發發官威,隻是被一進門就纏身的殺氣逼得不敢動彈。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神仙收稅,他也是第一次,下回找到竅門再整治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劍仙!
  「螞蟻,不要耽誤時間,過來說正事!」白沉香終於皺了皺眉,喝了一口茶,把茶盞放到桌上。
  這七姑娘的名字還真古怪,居然叫螞蟻。馬有喜歎了歎氣,聞到一縷茶香,隻覺得饑腸轆轆。
  再一抬頭,看到財主小姐走了過來,心頭忽然像長了一層白毛,不安極了,恍然明白殺氣就是從這裏來的。
  咕嚕……咕嚕……
  肚子還真給勁,七姑娘走得近,它就叫得歡,這不是擺明讓他丟人嗎?他這回收稅,諸事不順,看來下回要申請調差,不幹這個了。
  「馬大人,不好意思,本想好好招待您。可一想,您是北山王手下的欽差稅吏,一定是清如水、明如鏡的好官,倘若拿這些凡塵俗物來孝敬您,隻怕汙了您的清譽。隻奉清泉一碗,正好配您的清廉。」
  馬有喜欠了欠身子,「好說好說,不過是為北山王效命,為民解忱罷了。不知貴派的封地稅銀——」
  他想快點完成王命,快點離開,這個店雖然比以前住的狗窩好,卻讓他如坐針氈。
  而且一動之下,牽動了胃部,更餓了。
  怪了,他是官啊,還是欽差,居然怕起小民來,而且還是個女的。
  「錢,我沒有。」蟲蟲說,心安理得的好像是說:客官,我們打烊了。
  話一出口,馬有喜和白沉香都是又驚又氣。
  一個想:沒錢?沒錢叫我來幹什麽!不是要殺人滅口吧?他們是仙道啊,難道真的這麽目無法紀,還是,北山王這次異想天開的斂財大計太過分了?
  另一個想:劣徒!就知道她要玩花樣,可是她也要差不多一點,嘴上明明答應得好好的,現在突然變卦,豈不是讓他成了出爾反爾的小人。
  狠狠蹬了這劣徒一眼,卻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禁滿心狐疑,努力把怒火壓下,等著看她怎麽說。
  「七小姐,原來您是耍本官來著。」馬有喜擺出怫然不悅的樣子,站了起來,左右看看。
  左邊,七大劍仙吃得開心,不過個個劍不離手,沒有個好相與的;右邊,十幾個官差飲得快樂,沒有注意到這邊,這些個酒囊飯袋跟著他打秋風就在行,想讓他們保護的時候,一個個指望不上。
  隻好——再坐下。
  「馬大人,我一個小民怎麽敢得罪欽差大人,您聽我把話說完。」蟲蟲一點也不急,「我沒有現銀,不意味著我交不上稅款。如果大人配合得好,我不僅能交,還能多交,也不枉大人風裏來、雨裏去,跑這一場。」她說著眨了下眼。
  馬有喜心中恍然大悟,當然明白這潛台詞是什麽意思,心照不宣的幹笑兩聲,心裏對蟲蟲大有好感,覺得這位七姑娘知情識趣,精於世故,比全天門派的人都好。
  可是,這位七姑娘看來不好對付,不知道她的條件又是什麽。他打從一進來就感覺到的殺氣,說不定就是她的算計。
  「我是打算在亂石山腳下蓋一座快活林,把各行各業的商販全集中在一起,所謂不怕不賺錢,就怕貨不全嘛。這樣,百姓想買什麽,隻要到快活林就可以了。」
  「和臨海城的喜榮街一樣?」馬有喜雙眼放賊光。

  2-29 小搶不如大搶
  「比喜榮街還要好。」
  蟲蟲向往的歎了口氣,「集中經營是最好的商業手段,呃,不說這個。我隻是要告訴馬大人,整座快活林都是我建的,隻要把店鋪全租給商戶,財富就會滾滾而來。
  我調查過了,聚窟洲的經濟基礎比較差,可是消費需求卻非常龐大,這絕對是一座挖掘不盡的金山。隻是我要先允許商戶們賒欠費用,給他們一點好處,以後才有得賺。」
  蟲蟲的現代詞匯讓馬有喜聽得半懂不懂,但他長年管理全國的商戶,蟲蟲所說的意思他是明白的,而且聽來心癢難捱。
  「那本官要怎麽配合七姑娘?」
  不會有這麽好的事吧?這不是天上掉陷餅嘛!
  他知道聚窟洲百姓不少,但是分布零散,別說外洲的物產,就是本洲的東西都流通不暢,好多人有錢也買不到東西,所以行走的商販才能賺大錢。
  如果真的有人把商販們集中在一起,商人們自然節省成本和勞力,而全洲的人都到這裏買東西,那肯定是賺翻了。
  百姓賺得多,繳的稅也就多,稅官扣的油水也就多,看來他要上書北山王,調到聚窟洲來當差。
  這裏是苦寒之地,又是魔道的地盤,朝中無人肯來此處,他倘若自薦,北山王必定歡喜,這麽做的話,升官發財指日可待啊。
  隻是,這七姑娘挺會算計的模樣,別是挖好了坑,等他跳水的。
  「還能怎麽配合,憑大人的官威就行啊。隻要馬大人和當地官府通通氣,不找麻煩。路路通行,我會從每年的經營收入中抽出一定的比例用做稅銀。至於具體數額——」
  蟲蟲遞了個相當具有暗示意義的眼神,沒有說下去。
  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馬有喜眉開眼笑,早把籠罩在他身上的殺氣定義為福氣了。
  這位七姑娘很聰明,不用他引導就知道官商聯手對大家都有好處。
  決定了,一定要申請外調到聚窟洲來!
  「這確實是為國為民、兩全其美的好法子,不過貴派的封地稅——」
  「大人您目光高遠,自然知道我天門派現在雖然拿不出現銀,但不久後即可補上。還造福了一方百姓。大人是欽差,代天巡視的,把稅期延後個一年半載還是做得了主吧?」
  馬有喜當然可以做到這一點,北山王的旨意到達他的手裏後,自然有好多花樣可以玩,反正,北山王要的隻是稅銀好充實國庫,才不管下麵如何做。
  但是,為了顯示恩情巨大,他一定要裝得為難和躊躇才行。
  蟲由表麵上恭順的等著馬有喜的答話,心裏卻早把這個虛偽貪婪的稅官罵了一百遍。
  本來她是絕對不想繳這無理的稅銀的。甚至想過先從雅仙居和有有錢莊調來一萬金元寶,當著白沉香的麵交給馬有喜,然後再化妝成土匪搶劫回來。
  但是後來她靈機一動, 覺得小搶不如大搶。
  於是她決定先利用這個吃百姓肉喝良民血的貪官,等他如一隻吸飽了血的蚊子一樣放鬆了警惕時,再來一招劫富濟貧。
  這才叫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呢。
  這些日子她籌劃快活林的事,魔道的人倒還沒怎麽,當地官府卻來搗亂好多次了,苛捐雜稅名目繁多不說,還總是人為的設置障礙,讓她頗費心力。工程進度也慢。
  她想,與其把錢這麽零散地讓人勒索了去。不如許馬有喜以重利,讓他幫著打通各個關節,這樣她疏通官府的錢不會多花,事卻省了不少。
  以後——嘿嘿——
  要抓碩鼠的時候,目標也比較固定和集中。一刀下去,就能見血,這俠女當得,真是大快人心。她姚蟲蟲也算打入敵人內部的間諜分子了。
  聚窟洲是魔道的勢力範圍,亂石山更是他們的封地,但這裏畢竟也在北山王的統治之下,魔道倘若不立即和人道翻臉,好歹也要給當地官府幾分麵子。
  就好像挺大個黑幫,無論江湖地位多麽崇高,至少也不會與警方正麵交惡是一樣的。
  而她在大黑幫所在的山腳下胡鬧,自然得找個靠山才行。她自己倒是不怕,可既然想把快活林租給商戶,造福於民,就要考慮人家的安危。
  這樣說來,以官府當保護傘是最方便的,而馬有喜是最佳撐傘人。
  正是基於這些方麵的考慮,她才對馬有喜這麽客氣,否則依著她顧前不顧後的脾氣,就算白沉香威脅她,她表麵上遵命,暗地裏也會搗亂,肯定不給馬有喜好果子吃。
  現在,她忍!
  這叫:別看現在鬧得歡,小心將來拉清單!
  果然等了不到四分之一盞茶的時間,馬有喜麵色為難的表示同意,似乎為保護天門派做出了很大的犧牲,承擔了很大的風險,他死了要在雲夢山給他要立個牌位似的。
  蟲蟲也跟著演戲,表現出感激涕零的模樣,讓夥計領馬大人及手下到樓上去,說道那裏早安排下了幾間上房和酒宴,讓大人好好休養疲憊的身心,呆會兒聚窟洲的地方官就會來拜會欽差大人等等。
  馬有喜料想天門派耍不出花樣,一會兒又可以和當地同僚打聽一下情況,高高興興去了。
  他打算第二天就回祖洲,北山王的王廷在那兒,他要請命盡快奉調到聚窟洲任職。
  可是當他前腳離開,蟲蟲立即就見到白沉香陰沉的臉和擰得死緊的眉頭,她立即知道她又要受教育了。
  「螞蟻,你解了天門派之危,算是天門派上下的功臣。」
  算是?本來就是!話說他這是和功臣說話的語氣嗎?猜他後麵一定有個「但是」。
  「但是——你要和為師回雲夢山,不能在這裏胡鬧了。」
  「為什麽?我的事業才剛剛開始。再說了,楊師伯一派對我懷恨在心,我回去不是當靶子嗎?師父要治死我就直說,用不著繞彎子。」
  哼,花四海沒有找到,打死我也不回雲夢山。
  雖然汪小二和渡海人夫妻的嘴巴死緊,任她百般虐待和引誘,始終不肯說出花四海的下落,可是客棧本身就是個消息散布的地方,尤其是渡口包吃住,代銷船票的客棧。
  聽來來往往的魔道門人和不相幹的八卦貨郎說,花四海到了流洲,人才一到,七十二地煞中有五十一就歸降了,這樣說來,他一定是進行統一大業去了。
  可是,七十二減五十一,就是還有二十一地煞沒有投降,以那個死魔頭的性子,一定是以雷霆手段武力治服的。
  他強大無匹,可是隻要是打架就會受傷的。這讓她很擔心,無緣無故的擔心,他如果受傷怎麽辦?
  真想跑去流洲看看啊!


  2-30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胡鬧,這是什麽事業?修道才是大業,別忘記你是八劍弟子之一,有天命的責任在。如果你是怕報複,有為師在,誰敢難為於你?」
  白沉香拍了一下桌子,但力量不大,因為他還在擔心摔破茶盞,他無良的徒弟給他造成了可怕的心理陰影。
  「那我可以在塵世修煉。你布置作業好了,我一定完得成。」
  「塵世汙濁,會染了你的心。你看看你,居然做出官商勾結的事,像什麽樣子。」白沉香真的有些怒了。
  他可以原諒這七弟子頑劣、原諒她到處闖禍惹事,還把他氣個半死,但是不能原諒她做一個不正直的人。
  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偏愛起這劣徒來,真是對她又氣又愛,恨鐵不成鋼!
  蟲蟲就知道白沉香介意的是這個,於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未了還給她可憐的師父扣上一頂大帽子,「我們仙道總說要為國為民,那麽讓百姓豐衣足食有什麽不好,所謂心動不如行動,我這也是為了讓聚窟洲的百姓過得好點,袖手旁觀算什麽英雄好漢!」
  當然,她沒說她利用完貪官汙吏還打算下手懲治他們的事。
  白沉香有時候迂腐的過分,仙道的人好多都是如此,抱著死觀念,不知道靈活變通,所以有些事做了就好了,不必明講,也不必等掌門大人同意。
  蟲蟲的歪理總是很奇特。是白沉香聽也沒聽過的,百分百能讓她唬一氣,最後她還還趁熱打鐵地說:「再說了。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我們仙道,為了我們天門派。」
  「小兒之言,你要造福於民就是了,我天門派遠在深山,與你之行為有何相幹?」
  白沉香一伸手,還沒摸到茶盞,蟲蟲已經諂媚地雙手捧上了。
  「傻了吧,師父。」蟲蟲口沒遮攔地道:「您不是一直說西貝柳絲把生意做到鳳麟洲,事實上是釘了釘子在我們天門派眼皮子底下。讓我們做事處處受到掣肘嗎?人家的密報工作做得那麽好,我們為什麽不可以借做生意之機,插把刀子在魔道的心口?」
  咦,也對!
  白沉香一愣,再一次被蟲蟲忽悠得進入圈套。
  他一直提防魔道,從沒想過要主動進攻,這劣徒的說法倒新鮮。
  想想也是,魔道最近並動頗大,他來時聽說花四海到了流洲追剿七十二地煞,其中大部不戰而降。魔道的勢力更加龐大可怕了。
  花四海到底要幹什麽?魔道究竟要做什麽危害蒼生的舉動?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個人能監視魔道的舉動是不錯的,況且這間客棧和快活林的選址一個是在交通咽喉、一個是在魔道老巢附近,是非常好的地點,而因為有人道官府的支持。魔道也不能公然鏟除這兩處。
  但是,這太危險了,能放心這個丫頭嗎?
  換別人,隻怕沒有她這麽熟悉經商事物,也沒有她在塵世中的機靈勁兒,可是她又太機靈了點。就怕她耳軟心活走了歪路,到時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可是如果強行換人,她心裏不服,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麽事!
  順毛驢、順毛驢,千萬別忘記她的稟性,得順著她來。
  這麽想著,他的目光掠過蟲蟲表情生動的臉,心裏有了打算。
  「你說的對。不過別忘記你受的懲罰除了為天門派上繳稅銀外,還要為本派辦三件大事,所以你不能總是待在此地不動。」
  白沉香假裝沉吟道:「這樣吧,等為師分派下任務,你就去完成,事後即可回到此處。這裏就做為你的修行地,但辦事途中的功課也不能荒廢。你若答應就這麽辦,如果不答應,就和我回山吧。」
  「答應答應!」蟲蟲忙不迭的點頭。
  她本來就是想建好了圍堵花四海的據點後,倘若他再不回來,她就要去「萬裏尋魔」了,怎麽真的會耐著性子在這裏做生意,努力把西貝柳絲踢下十洲三島首富的寶座?
  錢,她非常愛。
  可是錢就散落在塵世中,什麽時候都可以賺,而意中人可不是常常出現的,尤其花四海這種極品。
  這是上天給予的機會,一生有一次都是極大地幸運,她當然要緊緊抓住。
  有一句話怎麽說來著?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還有人曾說機會從來不會敲你的門,他是一個裸體長跑者,在你身邊「嗖」的一下就竄過去了,你要用力抓住,而且因為它滑不溜手,還要使出吃奶地勁才行。
  不知道花四海裸體是什麽樣子?
  這色女的腦筋裏轉著不純潔的念頭,感覺師父的目光盯著自己,連忙擺出淑女的樣子,再度很認真的承諾,「親愛的師父,我絕對他對服從於您,您是這樣英明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嘿嘿。
  至於情報站雲雲,根本是為她真正的目的打掩護的,她對天下蒼生並沒有很深的意識。
  在她心中,花四海是她的天下,這個世界裏對她好的人就是蒼生,平時行俠仗義是善良本能,遠還不是人生的選擇。
  白沉香還以為蟲蟲聽了他的話,心裏略有些得意,可是她答應得那麽痛快,又有些不安,但一時也想不出辦法來約束她,隻得道:「這裏的事情多且雜,為師派幾個幫手給你,不如——就是你三師兄和四師兄如何?」
  蟲蟲想了想,覺得師父就是師父。真是英明,如潮諛詞不禁脫口而出。
  三師兄張太乙持轉魄劍,劍出能使日月倒轉。他為人精明,很善於預測吉凶,呆在有間客棧最是合適,他洞若觀火的敏銳和汪小二的陰險狡猾真是絕配,兩人鬥智鬥勇一定精彩。
  四師兄程天乙持懸翦劍,是速度最快的劍。他為人冷靜沉著,頗有大將之風,如果有魔道的人來砸場子、踢館,他保證能不卑不亢,應付自如。
  回頭她挑兩個機靈的夥計在一邊幫襯。就算她身在外洲,這費了無數心血的商業計劃一定可以實現。
  白沉香見蟲蟲愈發乖巧,不真實感更加嚴重,於是繼續提要求,「你的入門功夫已經練得不錯了,從今天晚上起,我教你一套心法,你每天都要練習,哪怕是在路途之中。你要學會以此心法調動你體內天生就有的真氣,過一百日我來考你。如果沒有進境,為師自會懲罰於你。」
  話未說完,滿意的在蟲蟲臉上看到反對、意外和反抗的神情。
  啊。這就對了,她應該是這個樣子才正常,看來平時被她氣慣了。偶爾,溫順一回還真不適應。
  她一聽話,不反抗他,他就覺得這劣徒又有陰謀詭計,變著法要氣死他。
  那樣更可怕,不如她鬧在表麵上,他也好有個應對和計較。
  「啊。這個?小徒魯鈍,還是不要了吧。至少……至少要過幾天才開始,我最近身體不舒服,不能練功。」
  「不行,今日開始。」
  「還是先說說我的第一個任務,這個比較重要,小我服從大我嘛。」
  白沉香又好氣又好笑,「懶惰!這任務是胡亂派的嗎?說有就有啊?還是先練功!」
  「不是啊,師父,我受傷可還沒好呢,不信的話——」
  蟲蟲正在亂編,就見白沉香突然麵色一凜,騰身站起,做了個噤聲的姿勢,一手把她拉到身後,一手對著雅室的大門用力一劈。
  隨著嘩的一聲爆響,厚實的實心雕花木門灰飛煙滅了。
  「我的門!」 蟲蟲在白沉香身後哀鳴,「師父,您能不能不要這麽野蠻?好貴的!」
  白沉香沒回話,而蟲蟲的七個師兄弟巳經從內室躍了出來,忽啦啦圍在門口,全是戒備的架勢,商帝乙喝道:「魔道奸人,居然偷聽我師父講話!」

  2-31 特色招牌菜
  他聲若洪鍾,中氣十足,和他的掩日劍一樣霸道威猛,蟲蟲隻覺得新屋頂上都有灰塵被他的聲音震得撲簌簌而下,不由得咳嗽了兩聲,從白沉香身後繞了出來,艱難的在師兄弟們的身側擠出了半個身子。
  雅室外,客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的霹靂之響嚇住了,大堂內一時鴉雀無聲,無數雙眼睛盯著雅室門外的方寸之地。
  那裏,有一張八仙桌正對著雅室的大門,因為在樓梯的拐角處,本是個相對安靜的所在,可此時卻聚焦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桌子和雅室大門之間,有一條好幾米長卻隻有尺寬的淺坑,青磚地麵粉碎著,顯然白沉香一掌劈出,對方發力抵擋,結果雙方雖然沒有受傷,卻損壞了地麵,震驚了客人。
  桌邊,坐著一個男人。
  他單手托腮,半伏在桌上,似乎身體的重量全掛在那兒了,漂亮但又男人味十足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
  身上穿著雪白刺錦繡的華服,長發隨意地綁在腦後,額前有幾縷調皮的散落下來,給那雙飽含玩味神色的黑眸憑添了一絲邪魁之氣。
  總之,他整個人慵散之極,衣服、發式和動作都無比隨意,但能把這份隨意演化得如此精致華貴、謾不經心又引人想犯罪的,除了西貝柳絲不做他人想。
  「我的石板地啊!」蟲蟲幾乎要哭了。
  她一出聲,店裏的人都回過神來了,大呼小叫著慌忙逃跑。全部到既不會被誤傷,又能看清八卦江湖的好去處集合。
  大家都是走南闖北的人,見慣這種風雲變色、草木含悲的大陣仗。人家仙魔兩道要「好好談談」,他們平頭百姓犯不著淌混水,反正一會兒能按時開船就行。
  一邊跑,三、五親朋還互相招呼著不要忘記拿行李,順手再捎點吃的。
  要知道按照打架的慣例,客人跑出店後,這餐飯就免單了,不捎帶一點出來實在可惜。
  而店裏們的夥計們並沒有走,表麵看來好有義氣,實際上是因為工錢還沒有發,此時一走等於自動放棄。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銀子,躲在桌子底下,大門後麵就行!
  「白掌門,仙魔兩道一直相安無事,幹什麽突然出手打我?」西貝柳絲問。
  這死狐狸!一個男人,聲音怎麽能那麽好聽,那麽勾人?
  可是,為什麽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有點氣急敗壞?
  很想把他關在籠子裏,折磨欺侮,想S就S,想M就M,看他還笑不笑得了這樣愜意了!
  他這模樣明明是一種要不得的優越感,似乎眾生在他眼裏似塵埃般不值一提。這滾滾紅塵也不過是他的一場遊戲。
  這種支配和遊離感總是讓蟲蟲不爽,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實在是迷人極了,若不是她心裏裝著那個帥呆了、酷斃了的大魔王,差點被他勾了魂去。
  「魔道無恥之輩,居然偷聽偷窺我天門派,要不要臉!」大師兄帝乙喝道。
  蟲蟲就站在他身邊,感覺腦邊像打了一個悶雷似的,震得耳朵嗡嗡作響。不禁向前走了幾步:「死狐狸,你來幹嘛?」
  「你打開店門做生意,難道不想人上門嗎?」還是笑得溫柔而無聊。
  蟲蟲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指指地下的淺坑和滿地的木屑:「先賠了我的地板和我的門,還有這些食客的費用也全部由你支付。」
  這男人的眼神帶鉤子,一眨眼的功夫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三遍,讓她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自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恨不得那個小花牌冰山在場。
  在那個人人退避三分、連正眼也不敢瞧的大魔頭麵前,她反而很自在,他在她身邊時
  ,她也不覺得西貝柳絲有那麽魔力四射。
  在這種場麵下,花四海的身影在蟲蟲心裏慢慢浮現了出來,似乎是自然而然的事。
  蟲蟲沒有注意過,當她遇到危險或者無法處理的意外狀況,想到的不是師父,不是感情融洽的師兄師弟們,而是那個本該不共戴天的魔道魔王。
  她隻是不束縛自己的想,依著自己的本意,依賴自己真心依賴的人。
  「哇,這好像有些不講道理,明明是令師出手在先,客人也是被嚇跑的,與我何幹?
  蟲蟲雖然走近了,西貝柳絲還是保持著懶洋洋地姿勢不變。
  「我們天門派正在密議,你跑來探頭探腦,一副細作的行徑,我師父沒打死你已經是顧全大局了。說到底,還是你的錯!」
  蟲蟲一伸手,早有機靈的夥計從桌子下麵爬出來,遞給她一個算盤。
  「給你兩條路走,要麽賠錢,要麽走人。」她胡亂打了兩下算盤,其實根本不會。
  西貝柳絲終於動了一下,卻是伸了伸懶腰,輕笑道:「看來你真要趕客人啊,這可不是做生意的手段。」
  「要你管,這是我的店,本小姐不喜歡招待你,不行嗎?」
  「行行行,一切照蟲姑娘說地辦,多少銀子你說個數目。我也是要等船的,當然要讓自己呆地舒服點,外麵天寒露重,哪比得上蟲姑娘娘的客棧暖燈香風的。」
  蟲蟲知道他是個人財主,故意說了個高價,西貝柳絲和預計的一樣滿口答應,之後問道:「我花了這麽多銀子,有沒有特色菜好介紹啊。」
  蟲蟲本來轉身要走,聽到西貝柳絲的話又停了下來,因為一直也不能在氣勢上占這個死狐狸的上風而有點微惱,張口就說:「有啊,我準備了四樣專門招待西門大官人的好菜,就不知道您老敢不敢吃。」
  她態度惡劣,一點沒有服務意識,好像要故意惹惱顧客似的,迅速想出四樣她胡亂杜撰的特色招牌菜。
  「好啊,說來聽聽。」西貝柳絲的眼神亮閃閃的,頗為好奇。
  「巴豆燉雞、大黃炒蛋、烏頭爆鯉魚、五香砒霜牛肉、外加一碗鶴頂紅雞蛋湯,我多給你放點香油!」
  西貝柳絲一愣,之後哈哈大笑,開懷之極。
  他有太多女人了,加在一起也不如這個丫頭有趣。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惡趣味,就是喜歡氣得她暴跳如雷,然後看她柳眉倒豎的樣子,心裏就軟軟的升起一股說不清的東西。
  她怎麽想得出來的?居然這麽毒!哈哈,這個丫頭啊,變化多端,有時像一匹小野馬一樣難以馴服,有時卻又像小白免一樣溫柔甜美。
  怪不得!怪不得!
  「看來西門大官人很喜歡,我這就吩咐廚下去做,這個給你買藥排毒用。」
  蟲蟲伸手進腰間的小花布袋中摸啊摸的,好半天才大方的拿出一個銅板,放到桌子上。
  兩人離得近了,西貝柳絲手掌一翻,握住了蟲蟲的手,拇指輕輕摩梭著蟲蟲細嫩的手心,聲音忽然變得低而正經:「多日不見,可想我了嗎?」
  一瞬間,蟲蟲有些訝異,由於變化過於劇烈而恍然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這邪魅的男人已經沒有半分調笑之意,眉梢眼底全是關切和溫柔。
  他什麽意思?怎麽變得那麽快?

  2-32 媽的,有鳳來儀!
  她呆楞了片刻才想起要抽回手來,臉漲紅了,不是因為他的調戲,而是因為他忽然讓她不懂。
  可用力之下,西貝柳絲卻似乎隻是一團清晰的影像,居然一點重量也沒有,飄然起身,伸臂抱向她。
  蟲蟲對這意外完全不能反應,眼看著西貝柳絲修長的身體靠了過來。
  可誰知他並沒有擁抱她,而是湊近到她的耳邊,輕聲細語地道:「對不起,傷到了你,還好巳經痊愈了。」
  他呼出著熱氣燙著蟲蟲的耳朵,他的長指極輕的撫觸著她脖子上那道淺淺的淡紅色印痕,這一切的一切都讓蟲蟲確定了一件事情:這個男人果然是縱橫花叢的高手,每一個舉動都妥帖著女人的心。如果他鐵下心泡妞,被泡女人會死得連渣也不剩!
  她要離他遠一點,保持著極高的警惕,把他一切想泡她的念頭全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抽死在搖籃裏!
  「妖人,放開我的小徒!」
  白沉香的怒喝聲響起,接著一道光芒再度從雅室中激射而出。
  西貝柳絲攬緊蟲蟲飄然左移,同時揮掌縱劈,一道氣刀快速迎了上去,和白沉香的氣劍在半空中相撞。
  蟲蟲隻覺得眼前青影一花,接著是「哢嚓劈啪嘩啦」的噪音亂響,她的鼻端還聞到了一股異香。
  她知道西貝柳絲的武器是一枚像玫瑰花似的東西,但沒想到居然還是有香味的。隻是這香淡淡的、冷冷的、若有若無。隻一恍神,就從她的頰邊滑過,餘韻尤在,可卻再也捕捉不到。
  男人家身上有香氣最娘娘腔了。比如她的花四海,身上就隻有清爽幹淨的味道,有時候顯得有些陰暗,好像月光的味道,時時讓她沉迷。
  但是西貝身上的香卻一點也不娘,自有一股飄逸和高貴的感覺,她可以非常負責任的說,絲毫不討厭,相當不討厭。
  再回回神,就看到原來的淺坑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深坑,那張八仙桌和雅室的門一樣化身而為滿地木屑,後麵的樓梯還被從中間削掉了兩階,像斷橋一樣顫微微的半懸著。
  此情此景,讓蟲蟲怒火中燒。
  敢情那個自稱為她師父的人和這個一直向她拋媚眼的男人是毀她來的,她的店才開沒多久,他們倆就來鬧事、砸場子嗎?
  感覺西貝柳絲還緊緊環抱著她,她使出一招現代防狼術,狠狠踩向西貝柳絲的腳麵,暗暗遺憾自己穿的不是細高跟鞋。而這個世界特有的平底布鞋。
  這種鞋穿著舒服極了,可惜攻擊效果大打折扣,沒有作為武器的好處。
  和上回咬傷花四海一樣,西貝柳絲沒有預計到蟲蟲會這樣詭異的招數,一時躲閃不及,痛呼之下放開了手。單腳跳了幾下,「蟲姑娘,不用這麽狠吧?我是怕令師傷了你。」
  「你不調戲我,我師父怎麽會出手?再說我師父打的是你,絕對傷不了我,連這點準頭也沒有,還是堂堂天門派掌門嗎?」
  蟲蟲說得大義凜然,之後又很不厚道地誣陷。「你就是怕了我師父,拉著我是想找擋箭牌。」
  她的臉頰上還浮著兩朵淡淡的紅雲,眼睛裏卻又亮晶晶地惡意,看得西貝柳絲心中升起一團曖昧溫暖的氣流,彌彌漫漫地堵在胸口。
  這感覺,難受又舒服,辣而火熱,像是喝了一杯濃烈的醇酒般。
  而在蟲蟲心中,他在這種情況下還不急不燥,神態舉止依然輕閑適意,更顯得有些紆尊降貴的高貴氣派,讓她很想去欺侮他。
  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在玩泥巴,很想把袖手旁觀的孩子也拉到泥地中一樣。
  「西貝,你沒事吧?」
  「螞蟻,你沒事吧?」
  雙方都有人表示關心,蟲蟲這邊自不必說,白沉香在七位弟子地簇擁下來到了蟲蟲身後,但是西貝柳絲那邊卻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一個奇怪的人。
  女人。極其美麗的女人。
  憂雅小巧的臉上,五官如細瓷般精致漂亮,齊腰長的濃密烏發沒有像一般女子那樣梳著,而是由一條繞在額頭的翠玉鏈子攏在腦後,眉心垂著似淚滴一樣的一粒珠玉,映得那飽滿的額頭泛著不帶半分煙火氣的牙白微光。
  身段更是沒的說。
  本來穿著一件素色裙裝,但是埋金線繡著大朵的牡丹花,纏繞輕舞的花蔓下透出隱隱的淡青色,極清雅卻也極豔麗,襯得她高挑的身姿分外婀娜。
  她的身材不像蟲蟲那樣屬於凹凸有致的玲瓏型,而是胸部小小,雙腿長長,約有一米七五高。
  年紀雖然估計也有幾百歲了,臉卻像十八、九歲的少女,再加上氣質上的清冷和雍容,盡管是魔道的人,卻比仙女還仙女,反襯得真正的劍仙派姚蟲蟲同學像個流連於布井的小破落戶。
  蟲蟲沒來由的不喜歡眼前的女人,並不是因為她的美麗窈窕讓她有些妒忌,而是一種本能,一種莫名其妙的第六感。
  這個女人是她的敵人!
  有那麽個幾秒,大堂內的人都不說話,雙方的對峙及不上兩個女人互相的「深情」凝望和「友好」打量,半空中看不見的藍色電光在四隻美女的眼睛中激烈碰撞,發出可怕的「磁磁」聲,電壓超過萬伏,空氣中慢慢散發出濃烈的火藥味。
  比眼睛大,她的丹鳳眼顯得比不過人家顧盼生輝的黑眸。不長時間,眼睛就覺得好幹澀,眼前的景物都模糊了。似乎是有淚水出來搶救。
  比身材高挑,她一米六二比人家一米七五,簡直二等殘廢。現在對視巳經仰得脖子疼了。
  比年紀,毫無疑問在這個世界她是很年輕。可是對方保養得好,那皮膚真正是嫩得可以掐出水來,兩下一比,她這偽蘿莉馬上露餡了。
  比頭發,呃,就憑她那頭到了劍仙世界後就再也不長的紅毛?
  那麽比三圍好了,她挺了挺胸膛。
  本來她的腰算是纖細,可是那女人偏偏有一條看來不盈一握的纖腰。抵銷了蟲蟲地優點。
  幾秒鍾的時間,她在心裏罵了無數次,長那麽高個子,腰那麽細,不怕折斷嗎?明顯人體工程學出了問題。
  也就是說,這女人八成是個異形!
  哦買糕的!
  不過既然比不過中圍,隻好比比其他兩圍了。切,那美女的胸了不起有B-,她至少有C+,顯然雄偉多了。
  呼呼。終於勝了一局,哦也!
  她忙忙碌碌的胡思亂想,卻不知她一會兒咬牙、一會兒沮喪、一會兒好鬥。一會兒又一臉壞笑的樣子一點不漏的落入了西貝柳絲的眼裏,讓他覺得無比有趣。
  而西貝柳絲的神色又落在了白沉香眼裏,立即解讀這魔頭對自己的愛徒起了歪心。當下怒不可遏,罵道:「惡徒,休得輕狂!」掌心發力一吸,把蟲蟲拖回到身邊來,另一掌猛力揮出。
  他是一派掌門之尊,行事從來穩重得體。隻是以為魔道的惡人輕薄自己的徒弟,哪裏忍得住怒火。這一半居然有七成之力。
  「嘭」的一聲,蟲蟲看也不看,把頭枕在八師弟的肩頭,淚水漣漣。
  心裏哀歎道:完了,她的樓梯全保不住了,為什麽不出去打,地方多寬綽!
  「白沉香,你欺人太甚! 我們進門是客,你已經三次出手,傳揚出去,你有何顏麵!」珠落玉盤之聲。
  那個女人美麗成這個樣子,連聲音也這麽好聽,還有沒有天理了!憑什麽啊,憑什麽天底下的好處都上她一人占了去!
  這老天長不長眼啊,公不公平啊,就算偏愛某人,也要差不多一點,這樣偏向也太明顯了!
  這不是找罵嘛!
  「鳳凰,莫急,隻怕是有些誤會。」西貝柳絲不疾不徐地道。
  媽的,有鳳來儀!
  蟲蟲本來巳經因疲勞眯起的眼睛再度瞪得溜圓。

  2-33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原來這就是魔道的女軍師鳳凰!
  蟲蟲一直以為鳳凰是個麵容聰明、舉止呆板的中年婦女,哪想到居然是個絕代佳人。
  換句話說,有一個美人常年待在花四海的身邊,同舟共濟、生死與共、互相信任、彼此扶持、郎才女貌、日久生情、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幹柴烈火、激情時分、陰陽融合、XXOO、同歸於盡——
  停,不能想了!
  妒忌的毒牙把她的心咬穿了一個大洞,讓她瞬間蟲血沸騰。
  原來這就是她對鳳凰本能的敵意,隻因為她確定肯定以及一定是自己的情敵!
  可是好奇怪,如果那大魔頭對鳳凰有情,為什麽那天會那樣吻她。
  她雖然經驗不足,但這個時候女人是極其敏感的,她能肯定,那一刻的花四海是動了情的。
  難道男人真的能做到靈肉分開,難道花四海那樣冷漠的性子也還是會擁有無數女人?
  她隻是單純的發現自己愛上他,感覺胸中有一團熱火燒得她全身發燙,必須要待在他身邊才不會被自己燒死,從來沒有想過現實中的事。
  不過這也不難理解,他是魔道的魔王,在這個世界活了漫長的歲月,又有那樣極品的素質,圍繞他的六道的美女必定無數,而女人對他不過是個調劑,得來會非常容易吧。
  但是她想把這個冰山男追到手,然後和許多女人一起分享他嗎?
  她能容忍他的不專一,而她隻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之一嗎?
  不,她不要!她要麽要他的全部,要麽一絲也不要!
  她不管他的前塵,她要的是他的未來!
  愛,也是有自尊的。
  所以,她要找到他,問問他的身世,問問他的生活,然後才能決定以後要怎麽辦。他說過,隻要她救他三次命,他就說出他的身世,他的感情狀況當然也包括在身世問題內。
  救他的命?很難!非常難!
  因為他是魔王,強大到無敵。但再強的人也有弱點,她哪怕使用陰謀詭計也要做到。
  所謂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還好上回她成功的賴到一次,也就是說再救他兩次就能打聽到魔王那沒有任何人知道的內心秘密了。
  但是眼前的女人要怎麽對付?剛才明明隻看到西貝柳絲一個人,沒見有人進來啊,難道這位鳳凰美女會隱身術?
  但不管怎麽說,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等打發走這些人,一定要去找花四海。
  她不能等了。如果隻是等他回來,這其中漫長的日子,如果鳳凰再和他有些什麽,可怎麽辦?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好多事晚了一步,結果天差地遠。
  她在有間客棧和快活林都布下眼線,如果花四海回來,她會知道,他不回來,她也不至於枯等。
  而據她判斷,那大魔頭大概有大事要做。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
  聽說他在流洲,雖然那是不受約束的魔道殘餘出沒的地方。雖然她是有點怕的,可是她還是要去找他。
  她從來是個沉不住氣、心裏放不下事的人,何況那麽嚴重酌情況,那決定了今後她對他的態度,是千萬錯不得地。
  「有什麽誤會的?」八師弟黃乙非常氣憤,「明明是魔道敗柳色迷迷的盯著我七師姐看!」
  這小正太義憤填膺,覺得魔道的男軍師冒犯了自己的師姐,實在罪無可恕,應該千刀萬剮。
  對待別人的指責,西貝柳絲一向是微笑以對地,其實是心裏根本不怎麽在乎,可聽到這個指控,他忽然麵色一正:「小兄弟言重了。」
  他難得一本正經地道:「在下並無意輕薄貴師姐,實在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因心生愛慕而有意親近而已。在下唐突無禮,賠罪賠罪。」
  在他看來,他對蟲蟲的舉動不過是私人之間的事,可看樣子要扯到魔道惡徒輕薄仙道女劍仙的大局上,他不得不退一步。
  這個丫頭,為什麽要和師門中人在一起,如果她獨自一個,兩人都會開心自然得多。
  倘若白沉香不在這裏,蟲蟲大概會和他大打出手,不至於這樣又羞又惱吧。
  也怪他,為什麽要唐突這丫頭呢?好像他把她當尋常女子一樣。可在他心裏,她絕不尋常。
  這番話,他說得坦蕩直接,神氣又正經,倒使別人一時無語,更有心地純潔、經曆簡單的八劍弟子中的幾位麵露羞赧之意,心歎魔道中人果然邪惡,這些心情小事也拿來大庭廣眾下說起。
  裝吧!就裝吧!明明輕浮慣了,自然而然的就做出嬉皮笑臉的事,明明是不想挑起兩道爭端,卻說得好像要上門求親一樣。
  別說,還真像那麽回事,居然表現得這麽偽真,連她都有一秒鍾的時間真的有些相信了。
  蟲蟲斜眼看著表現奇怪的西貝柳絲,感覺渾身發涼。
  她是窈窕淑女?!
  死狐狸這樣說,真不知道是誇她還是罵她。
  這死狐狸是天生的表演人才,他沒有去演戲真是觀眾的不幸和演員的大幸!
  「西貝大官人福澤深厚,小徒命薄,恐怕受不起。」白沉香穩穩的聲音響起,「再者仙魔兩道門規嚴謹,此舉隻怕也不妥,隻能多謝西貝大官人錯愛了。」
  「在下真心實意。」
  真你個頭!說瞎話也不怕穿堂風閃了舌頭。
  還什麽西貝大官人,怎麽看那副漂殼的嘴臉怎麽像是西門大官人那個淫賊!
  「西貝大官人家裏花團錦簇,小徒山野村姑,任性無理慣了,就不給西貝大官人添麻煩了。」白沉香軟中帶硬的道。
  明明是那死狐狸不好,是她看不上他,為什麽反而說得她一錢不值?!
  蟲蟲不服氣的向前踏了一步,卻被白沉香攔住,眼神威脅她不準搭話,隻得噘著嘴,憤憤不平的低聲咕噥不息。
  西貝柳絲一直「正派」地垂著目光,但蟲蟲的一舉一動都沒有逃脫他的觀察。
  蟲蟲這樣不服氣,他不禁莞爾,好在低著頭,除了身邊的鳳凰,天門派的人都沒看見。
  場麵一時尷尬,本來魔道的兩大軍師突然出現,使兩派之間的氣氛有些緊張,但卻讓西貝柳絲幾句突然而不著調的、類似於求婚類的話攪得不倫不類,到現在雙方幹住,不知要如何收場。
  在這種危急時刻,活雷鋒出現來救場了,汪小二探頭探腦地走進大門,施了個禮道:「兩位軍師大人,渡海人的船要開了,屬下特來稟報,您倆——」
  「啟程。」鳳凰突然插口道,意味深長的看了西貝柳絲一眼,轉身離開。
  奶奶的,連走路都這麽美,風擺楊柳似的,真正的貓步,哪像她,風風火火的,像小狗一樣亂撲騰!
  蟲蟲生氣地想,隨即把怒火全轉嫁到了汪小二身上。
  哼,看以後怎麽收拾他,居然請示鳳凰而不請示她。
  敢情他是忘記了,魔道並沒有給他一口飯吃,他現在要靠蟲大小姐才能生存,一個夥計不該看老板眼色嗎?!
  「慢著,沒有船票不能上船。」
  她存心找茬,白沉香都攔不住她越眾而出,「某人也還沒賠錢呢,這就想走了?這是魔道的魔功嗎,溜得這樣快!」
  她故意說得很大聲,就是要鳳凰聽到。
  那美人果然停下腳步,回身望來,道道電光瞬間又隔空激烈碰撞,雖然是無形的,但每個人都感覺得到。
  「老板娘,渡海人是我道門徒,坐他的船,隻怕用不著船票。」鳳凰冷冷地道,看蟲蟲就不順眼。
  「這倒是沒錯,可惜魔道不許他殺人放火,搶劫為生,卻又不發點餉銀,害他不得不在我的地頭兒找生活。既然如此,規矩就要由我定,我說沒有船票不能上船,就要這麽做。」蟲蟲很不講理。
  「你的地頭兒?笑話,聚窟洲是什麽地方,是個人就知道。」
  「十洲三島是人道北山王轄下,誰會不知道呢?魔道,不過是有座亂石山而已。」

  2-34 唇槍舌劍
  「說到亂石山,蟲姑娘在山腳下大興土木,是要蓋起大批店鋪嗎?」西貝柳絲插嘴道。
  他家中姬妾無數,女人間爭吵前的預兆他再清楚不過了,這時候不加阻攔,待會兒真打起來肯定會不可開交。
  女人啊,無論是仙是魔,還是普通人,都對鬥嘴這檔子事樂此不疲。一吵起來不可理喻,無論多強的男人,遇到此事也無可奈何。
  所以,還是提早終止這場爭論吧。
  這兩個女人好像天生就是天敵,才不過見麵半盞茶的時間,彼此之間的厭惡和敵對已經太明顯了。
  「我要蓋一座快活林,已經得到了北山王的同意,今天還派馬有喜大人頒下了聖旨。」
  蟲蟲回答西貝柳絲,眼睛卻還不服輸的看著鳳凰,撒慌連眼睛都不眨,害一邊的白沉香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
  這劣徒!馬有喜明明是收稅的,卻被她說成是頒聖旨,說得那麽自然順溜,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
  仙道以誠為本,她這算是犯門規嗎?可是考慮到對方是魔道,所謂兵不厭詐,那個……這個……咳咳……
  「倒沒問問我魔道同不同意。」鳳凰冷哼一聲。
  「我又沒上亂石山做生意,用得著您點頭嗎?這話說的,好奇怪。」
  「呃,可是我來時,看到蟲姑娘在修路啊。」
  西貝柳絲再度打岔,努力驅散空氣中再度聚起的火藥味。
  唉。真累真累!女人打架,男人總是會又尷尬又不知所措,就連他也不能幸免。
  其實,他應該有多遠躲多遠,可是,又怕這兩個女人瘋起來沒邊,在這裏大打出手,會耽誤了小花的正事。
  「要想富,先修路。去往亂石山道路難行,來往客商太不方便了,我是為民謀福。」蟲蟲頭也不回。
  「西貝,你說我們發給屬下一些餉銀好不好?這樣以後渡海人的船就隻給魔道中人使用。平常就讓他閑著,犯不著為了點凡塵俗事在死海上風裏來雨裏去的。大家不過海還落個幹淨,省得買票那麽麻煩。」
  鳳凰平日是個極冷靜沉著的性子,城府又深,就算是動怒,表麵上也絕對不會顯露出來。
  可不知為什麽,和蟲蟲對答兩句後就情緒失控,話不經大腦就說了出來,一點沒有足智多謀的軍師樣子,倒像個鬥氣的姑娘家。毫無理智的想打敗對方。
  她點明來往於聚窟洲的人沒有魔道、沒有渡海人不行,是想殺殺那個紅毛丫頭的氣焰,哪想到那個可惡的丫頭不但沒有低頭,還挺直了脊背,一臉無法無天的樣子。
  「不要以為聚窟洲與世隔絕就無法做生意。人啊,真是生命力頑強,到哪都能過活。本洲地方大,物產也不少,難道還能抱在一起求死?再說聚窟洲也是北山王轄下,我倒不知道以北山王的性子還能讓本洲成為隔絕之島?魔道不給往來於聚窟洲的人方便,北山王會讓魔道中人在其他洲府通行無阻嗎?
  嗬嗬,鳳凰大軍師這笑話說得還真好聽。
  就算北山王允許吧,魔道的人不需要外洲的物產嗎?也是,你們魔道人多,自己就可以往來運輸、自給自足,可這樣一來,魔道改成商道好了,也不用練功修行了,不知道魔王大人願不願意?我好心提醒一句,魔道鮮與外洲做生意,千萬當心被騙,到時候得不償失。還有還有,我修好的路可不許魔道的人走哦,大家下了船就直飛亂石山吧,誰踩一下我的路,我就把誰的兩個腳丫子剁下來!」
  哼,跟她玩釜底抽薪?到底看看誰狠。
  她現代的腦袋還能輸給古人!古人是有大智慧,可是小心機就差得遠了,這死女人左看右看也不像個有大智慧的,怕她什麽!
  聚窟洲麵積很大,怎麽折騰都能討生話,而魔道的人雖然能飛行,但運著貨物看他們怎麽飛?難道也像遊戲似的弄個儲物手鐲啊!
  不讓她坐船,她就不讓魔道的人走她的路,她甚至可以把商販組織起來,以不賣給魔道任何一樣東西來抗議他們掐斷海上通路。(感覺好像工會鬥爭哦!)
  在這一點上,事關廣大聚窟洲人民的切身利益與她完全相同,除非魔道要造反,否則魔道要麽閉門吃石頭,要麽妥協。
  閉關鎖國?哼,這巳經被驗證是錯誤地,並且早就被現代社會所拋棄,沒想到鳳凰居然玩這種不上檔次的招數,必敗無疑。
  再說,她還有最後一招,就是開發一個「神仙飛渡」項目,讓四大師叔和師父帶著聚窟洲的人在死海上空飛過。就算隻能滿足個別人地要求,好歹也算打破封鎖。
  這是一種態度,所謂態度決定一切!
  蟲蟲這邊滿心打算讓天門派的高手來當拉洋車的車夫,那邊氣得鳳凰把背在身後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她怎麽忘記了?
  六道之戰後,魔道本就受到了壓製,成了各方角力下的犧牲品,雖然在王的帶領下重振雄風,但其他五道一直緊緊叮著魔道,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怎麽能輕舉妄動?怎麽能在王還沒有準備好地情況下,就招來北山王的敵對和其他各道地警惕?
  王想做什麽,沒有人比她更請楚,那是在兩人還很小的時候就深深知道的。
  所以她覺得她是王最親近的人,這讓她感到幸福、感到她的地位與眾不同,同時也感到責任重大。
  怎麽能?怎麽能為了和一個醜丫頭鬥氣而失去理智。怎麽能為了一時之氣而破壞表麵平靜的局勢,耽誤了王的大事?
  她要忍!哪怕忍字是心頭的一把刀!雖然她很想揮刀把眼前的女人斬成齏粉。
  論相貌,這條蟲不及她;論武功,遠不及她;論法術,拍馬也趕不上她,所以她是為王而忍耐,那是她心甘情願的,沒有什麽不平。
  但是她多麽希望王的行動快點開始啊!
  她想看他如浴血魔神一樣把其他五道踩在腳下;她想永遠跟隨他、幫助他、崇拜且愛著他;她想看著魔道失去的一切再奪回來;她想伴他一起稱霸天下。
  沒有人能近王的身邊,除了她。
  雖然,她也走不進他的心。
  魔道能做到所有的事!北山王算什麽?仙道算什麽?那隱居蟄伏又蠢蠢欲動的妖鬼二道算什麽?那高高在上的天道又算什麽?
  有了魔道中蘊含著無弄黑暗力量的王,毀天天地也隻是指掌之間的事,哪怕那五道聯手與魔道為敵!
  隻是,現在不能動。
  那麽就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蟲子再得意、囂張一陣子吧!
  這十洲三島注定是要變天的,因為自從有天地的那天起,已經注定了有毀滅這一切的人。
  而她做為毀滅者唯一不排斥的女人,有的是機會把今天的侮辱千百倍討回來!
  「鳳凰軍師,王說——王說不要招惹蟲小姐,說就由著她鬧,不理她就是。」
  汪老板站在鳳凰的身後,清楚的看到他們美麗多智的軍師,被這不講理又難纏的丫頭氣得拳頭握了又鬆、鬆了又握,忍不住上前勸道。生怕兩道真的在這裏打將起來,那蟲姑娘有個閃失,他無法向魔王交待。
  這一番唇槍舌劍實在太可怕了。

  2-35 男人啊,可恥的動物
  鳳凰心裏咯凳一下,汪老板的話像閃電般擊中了她的心。
  王說不能動她?為什麽?是因為有深意的安排,還是因為——
  隻一瞬間,她聽到心裏發出了「哢」的一聲響,似乎有什麽裂了一道縫隙。
  是她前一刻還深信不疑的信念漸漸虛無了嗎?那是她多年來暗示自己而形成的,那是她在王心中的地位,那是不能坍塌和損毀的。
  一絲連她自己也沒覺察的慌亂,使她急忙用理智以及多年的規律在那條裂縫上塗沫欺騙的灰膏,直到信心重又變得完美無缺。
  她暗籲了口氣,重新恢複平靜的心緒,不過還是有許多被強壓在心底、努力忽略的事被勾了上來。
  她聽她的嫡係手下說過,無窮山上通天塔一事是毀在八劍弟子中第七的女弟子手裏了,可是王根本沒有傷她,甚至還救了她一命。
  為此她曾經心懷疑慮,可是又深知魔王冰冷漠然的性格,那從不為女人動心的冷酷,所以雖不安,但隨後就勸服了自己,命令自己不去想起。
  再之前,還曾聽過魔王也放過一個女人,任那個女人大鬧雅仙居,並從逍遙山帶走了一件寶物。
  在渡口的時候,汪老板等人因為不能傷害此女的王命而被仙道擺了一道。
  難道前兩個女人和眼前的這個是同一個人?
  而聽他們說話的意思,她確實是白沉香的七弟子,叫什麽姚蟲蟲。可為什麽魔王要對她另眼相看?
  看她的模樣,也就是中上之姿,性格和溫順根本掛不上邊,而且十分多話。王怎麽會喜歡?
  王平日裏雖然不喜女色,但千百年是漫長的歲月,他有過的女人也不少。每一個女人無不是溫順少言的人,即便如此,王也從來不要同一個女人第二次,這不正說明,他隻是偶爾「需要」女人,而不是「喜歡」嗎?
  什麽時候王變了口味?還是這個姚蟲蟲根本不是王喜歡的女人,而是有其它未知的原因使王留了她的狗命?
  是了。是了。
  既然王不會喜歡她。那麽一定是因為這條蟲子是八劍弟子,她的劍又是專門斬妖除魔的卻邪劍,大概對魔道有所威脅,所以王有這樣的安排。
  這其中必另有深意,她還胡思亂想個什麽勁,真是可笑。
  鳳凰這樣想著,潛意識中逃避著可能的可怕答案,隻接受自己想接受的可能。
  一個自負聰明,能運籌帷幄的女軍師,卻在這一刻有意蒙蔽自己的心靈,或者那是因為恐懼。
  而另一邊的女人,腦海中卻色色的反複出現一男一女XXOO的鏡頭。不過她沒有熱血沸騰,或者臉紅心跳,而是心下一片發涼,因為那男人在顛鸞倒鳳之機,經常會抬起頭來,對著鏡頭笑。
  明明是花四海嘛!而那女人是鳳凰。
  不行不行,重來!一定要幻想出她是這出以花四海為男主的黃色小電影中的A片女主角的影像。
  她在現代的時候,一個帥哥曾經說過:根據量子物理學的定理,隻要意念夠強大,一切幻像都會變成真實。
  她要用力想:看到花四海。撲上去,撕、咬、占有、顫抖、最後仰天狂笑。囂張的狂呼:哇哈哈,大魔頭是我的人啦!
  嗯,切記切記。一定要GOINGDOWN(英文音譯為夠淫蕩),一定要加強意念,才有可能成功。
  兩個女人各懷心思,但在局外人看來卻似乎是這兩個女人在凶狠地對視著。
  可這一切不過很短的時間,西貝柳絲看準時機,連忙丟了個眼色給白沉香,走上前擋在兩個女人之間道:「即如此,在下就先告辭了,白掌門、各位天門派的道兄,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慢著,拿錢,賠償,買票!」
  蟲蟲正在用力幻想,期望意念成真,眼看就要撕開幻覺中花四海的衣服了,突然被西貝大導演喊「卡」,氣憤之下想起了一些「小事」。
  西貝柳絲有點尷尬的站住,那一慣淡定的微笑在嘴角稍微變形抽搐:「可不可——賒賬?」
  從來沒有過啊。他居然會沒錢。
  他是什麽人?十洲三島的首富,銀子比北山王的國庫裏的還要多,居然現在要賒賬。
  這都要怪小花那個死家夥,傳令讓他和鳳凰火速趕到流洲,還什麽「不容有誤」,害得他連衣服也沒換,直接被鳳凰從那間聚窟洲最有名的賭坊中扯出來,一路到了死海邊。
  偏巧那天他遇到一個好玩的賭徒,開心之下把錢全輸光了,而鳳凰的功力又不足以飛渡死海,隻得等乘渡海人的船。
  他早就聽說有位大小姐要在亂石山腳下做生意,還在死海邊開了間客棧了。但他沒有來調查過,因為他知道能做出這樣胡鬧而異想天開的事,能這麽不按常理出牌的,除了天門派的姚蟲蟲不會有別人。
  雖然他拿不準蟲蟲要幹什麽,但早料到會有這一場相遇。
  之前他很期待這場重逢,可又不願無緣無故地跑來,隻因他發現他居然有些想念她。
  隻是當相遇不期而來的時候,他發現他漏算了這位大小姐對錢財的執著,結果害自己如此下不來台。
  蟲蟲眉毛一抬,還沒等說話,白沉香踏前一步,攔住蟲蟲。
  「西貝大官人請了,錢財俗事,不提也罷。螞蟻,把船票取來。」
  白沉香威嚴的看了蟲蟲一眼,在他的劣徒眼裏明顯看到了反抗和憤怒,生怕她拿自己這師父不當回事,當場翻臉,連忙加上一句沒什麽力量地威脅話,「不得任性妄為!」
  在兩個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女人就要喋碟不休的爭吵前,他毅然選擇仙魔聯手,比在無窮山時還痛快決斷,何況西貝柳絲丟過來地眼色再明白不過了。
  蟲蟲卻氣壞了,眼神像兩把小刀子一樣,在師父身上砍了九九八十一刀,但還是乖乖地到櫃台拿出兩張船票。走過去遞到西貝柳絲的手上。
  男人啊,可恥的動物!無論是什麽形態,無論是什麽地位,也要在眾人麵前給他麵子,這種修煉千年的一派掌門的麵子更是表麵堅強,實際脆弱。
  她的門、她的地板、她的樓梯、她的八仙桌子和上麵的小點心啊!
  敢情錢不是他賺的,這時候居然好意思頤指氣使,反正他不心疼。可是她卻心如刀割,不得不為了死白沉香那種門規嚴謹、弟子聽話的虛幻影像而付出金錢代價。
  算了,好歹他是師父。真的讓他下不來台,他一把老骨頭氣得葬在這兒,到時候辦後事用的錢更多。
  「放心。小財迷,我會雙倍奉還今天所欠。」
  西貝柳絲一手接過船票,一手拉下綁在頭發上的頭帶。「這是我的信物,這世上獨一無二,拿著。」
  蟲蟲下意識的接住,發現那居然是一條草編的頭帶,墨綠色,編織的花樣很奇特。那股神秘的冷香再度襲來,然後又再度消失。
  不過這次,她感覺清晰了些,這香氣前調像蓮花的清香冷淡,中調卻如玫瑰般濃鬱誘人,尾調是綿延的纏綿、欲語還休,意味悠長,好像最昂貴的香水,複雜而讓人沉迷。
  「有什麽了不起,我們雲夢山上有的是這種花草。」拿根破草來忽悠她啊,有錢人就是奸詐。
  「小財迷,這可不是普通的草,是隻有我才種得出的,這種草編的東西從沒有送過人。」西貝柳絲輕笑一聲,「拿著它,就不必怕我賴賬不還。」
  「大家走著瞧,有的人就是說的好聽。」
  蟲蟲不信任地說,本能的聞了聞頭帶,追蹤那縷香氣,可是卻沒有找到,隻得把它隨便塞在錢袋中,「不過這香味倒還雅。」
  西貝柳絲的笑容有些僵,看來有些驚訝,但身後傳來汪老板小心地催促和鳳凰不耐煩的輕跺地麵之聲,他終於什麽也沒說,大步走了出去。

  2-36 迷情冷香
  「西貝,你不是真的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吧?」
  坐在船上,鳳凰見西貝一直盯著黑黝黝的水麵不語,不禁懷疑地問。
  「哦,你說呢?」西貝柳絲心不在焉地反問道。
  鳳凰沉吟著,不知怎麽回答。
  西貝的女人多是出了名的,對女人慷慨溫柔也是出了名的,他可能不是好人,卻是個一等一的好男人。
  隻是他對每個女人都那麽好,倒顯得他並沒有對誰特別好些。可這次她冷眼旁觀,總覺得西貝對姚蟲蟲的興趣格外濃烈。
  西貝家中姬妾眾多,內府比北山王的後宮還要龐大,外人都以為他極度好色,夜夜笙歌,實際上他隻是和王一樣沒有真正愛過一個而已,飲酒作樂雖然很常見,卻沒有坊間流傳的一夜禦數女那麽誇張。
  他把那些女人帶回家,好像是把各種鮮花種進自己後花園,而且他從來不強迫,所有的女人都是自願的。
  他是魔,其他五道的人還說他是色魔,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從不孟浪,那些女人都是主動貼上來的。
  她們其中有美貌絕倫的,也有相貌平平的,但隻要真心愛著他,他就會給予她們平等的待遇。
  他常說:每個女人,無論長相、稟性如何,總有可愛的地方。
  他這樣的男人究竟是色還是不色,她已經分不清楚了。
  而她、西貝和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她自認為了解這兩個男人,
  所以她才有些不安,似乎他們魔道最出色的兩個男人都在為姚蟲蟲有所改變。
  這念頭一閃而過,她的理智不肯相信,心頭卻又留下淡淡痕跡。
  「你吃慣山珍海味,大概是想偶爾來點鄉野小菜解解膩吧。」
  她想了半天才說,不過更像是勸服自己,「隻是這女人語言粗俗、態度惡劣,你的口味真是越來越奇特了。」
  西貝好看的微笑著,不置可否,眼神飄得很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等船到岸時才看似無意地輕聲道:「她——這丫頭——我是說蟲蟲,能聞得到我的迷情冷香。」
  「不可能!」鳳凰衝口而出,與其說是堅定,不如說是震驚。
  從沒有人聞到過西貝的迷情冷香,那是他的本命香,除了他自己,應該沒有任何人能聞到的,為什麽那個女人可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一定是有人撒謊!
  「西貝,你搞錯了!」
  「我也希望如此。」
  西貝柳絲輕喃著,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帶著三分驚訝、七分迷惘。狹長的眼睛閃著看不懂的光芒,之後就再不多言,念動法咒,騰身而飛。
  鳳凰無暇細想,心裏雖然不安,卻也隻能緊緊跟上。
  過了死海,山長水遠的路程也不過是幾日光景,兩人到了流洲的時候正值深夜。
  月光還是一樣皎潔明亮,夜空也一樣高遠幽曠,不過在徹地連天的清輝之下,一道衝天的銀色魔氣彌漫散發了出來,像是一片銀雲一樣籠罩著流洲最高、最淩厲的山峰。閃爍著星耀神光。一絲絲黑氣盤繞其中,似有幾條遊龍在傲視天地。
  那是魔王的光芒。好美麗!
  鳳凰讚歎著,和西貝柳絲一起落下雲頭,站在地麵上仰望著絕頂之上那孤獨傲然的、靜靜立於天地之間的偉岸身影。
  王啊,偉大而絕對性的存在,就是因為他有毀天滅地的力量,就是因為他讓人總是不由自主的產生來自心底地恐怖,就是因為他這麽難以靠近,拒絕著一切,他在她心裏才是獨一無二的,才能讓她這樣高傲無比、視天下男人於無物的女人臣服。
  而現在,王站在那冥想,就算她與西貝是和王一起長大的人,就算他們是王所倚重的男女軍師,但隻要王沒有召喚的表示,他們兩個就隻能等在這兒。
  但是就這麽望著他,一切就足夠了。
  她是最接近他的!她心目中的神、比天地還要重要的存在、雖然背著身,很帥、很酷、很屌地站在山頂上,連月光也要閃避他,怕打擾了他的安靜,連山風也不能輕撫他,怕驚動了他地沉默,但他卻根本不是在冥想。
  而且,也不是在吸取日精月華以修煉魔氣,不是考慮著顛覆天下的大事,更不是見山而悟道,而是望著平躺在掌心的那半個水心絆,從不在別人麵前泄露秘密的臉上,眉梢眼角都纏繞著一絲苦惱和無奈。
  這個丫頭,怎麽這麽愛說話,每天晚上都要對著水心絆說上一個時辰,有時候還要多!
  她一定是不知道水心絆的作用,所以隻圖自己開心,全然不管遠在萬裏之外的他,要「被迫」聽她的那些無聊的小秘密。
  她身邊發生的一切瑣事,她的開心、她的氣憤、她又怎麽折磨了白沉香和汪小二、她的心神不寧,還有——她對他的想念。
  每當她似乎是排解心頭的相思那樣,一遍又一遍輕輕呼喚著他的名字時,他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心裏有海浪衝上沙灘,湧上又退去,退去又湧上,反反複複,衝刷得他的平靜蕩然無存。
  有時候他有些煩躁,不想再聽她說下去,不想讓她再影響他,可是他封印不了這神物傳來的聲音,又不能扔掉它。因為這是他自從有記憶起就擁有的東西,也許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隻能忍耐,當水心絆傳來熱力,他就立即來到四野無人之處,以魔氣驅走一切生物,就連草葉和露珠都被他封住聽覺,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靜靜的聆聽著。
  幾天下來,仿佛幾千年來聽到過的話加在一起,也沒她一個人說得多。
  有些時候,這感覺就像是他與一個女子在午夜私會一樣,因為是秘密所以甜蜜,因為隻有兩個人分享,所以帶些香豔和刺激。
  從她的話裏,他了解到北山王居然跑到仙道去收什麽封地稅,不知道這可憐的人類是否敢到亂石山也來這麽一回?
  他了解到她荒謬卻又新奇的開店計劃,覺得她實在胡鬧,又煩惱他回到總壇後,要怎麽處理她作為天門派八劍弟子的挑釁行為。
  有時候會聽她說起九命又給她做了什麽好吃的東西,她會嘻嘻哈哈的詳細描述,這來自吃美食的快樂感染著他。
  有時候她會說起白沉香又逼她練功了,唉聲歎氣著十分可憐,總不由得讓他心想。倘若她是自己的徒弟,他決不舍得讓她因為修煉小事而愁眉苦臉。
  前幾天,他還知道西貝與鳳凰已經過了死海。想必不日就會趕來。那麽,他收服魔道殘餘的事就隻剩下最後一站了。
  隻是,她這兩天經常會問他一個問題。雖然知道他不會回答,卻還是問。
  她說:你有很多女人嗎?你真心愛著她們其中一個嗎?哪怕隻是喜歡。那個人是鳳凰嗎?
  然後他知道她要來找他,讓他忽然想躲開,之後又啼笑皆非。他是誰?為什麽要躲一個天門派的低級弟子?
  可是,他還是不想見她,似乎要避免什麽事發生。隻是這樣聽她說話,是他能接受的極限了吧。
  「花四海!花四海!花四海!」
  她又輕輕叫他的名字了,這是結束午夜聊天的標誌。
  她每回這樣說的時候,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總感覺那柔軟的聲音像是在他耳邊響起。
  「愛一個人需要理由嗎?」
  她輕輕地問,停了半晌,好像要給自己答案,之後發出了親吻的聲音,「晚安,我的心上人。mua!」

  2-37 纖塵無影
  蟲蟲的聲音消失在夜色中,花四海沒有動,又托著那半個水心絆站了一會,才收起寶貝,慢慢拉回情緒。
  轉回身時,那個冷酷無情,喜怒不行於色的魔王又出現了。
  鳳凰和西貝柳絲見他回身,立即施了一禮。
  鳳凰很恭敬,不過西貝的動作怎麽看怎麽像敷衍,隨隨便便俯首躬身,沒有綁著的頭發散了下來。
  花四海皺了皺眉。
  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西貝了,西貝勉強算得上是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朋友,也隻有他敢在自己麵前這樣隨便。
  隻是剛才蟲蟲說過了,西貝把自己的頭帶送給了她做為還錢的信物,但他知道那家夥沒那麽老實,一定有其他意思。
  他——要阻止西貝嗎?
  可是這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西貝真情也好,假意也罷,那個丫頭會不會受傷害,與他何幹?
  「王,一切可安好?」
  鳳凰的聲音打斷了花四海的思緒,使他想起自己要做的大事,迅速斂回心神。
  他沒有回答鳳凰的問話,隻抬頭看了看月色。
  此時月正當頭,還是深夜,黑藍色的蒼穹下,起伏的群山顯得更加神秘莫測。可這於他,不過是絆腳的石頭。
  「時間正好,動手吧。」他簡單的發布命令。
  事不宜遲。無窮山事敗,他得加快行動的步伐。但即使如此,隻怕天道和仙道也有所提防了。
  在這件事上,他棋差一著,沒想到通天塔會沒有蓋成,那本來應該是絕對的成功。但是他沒想到出現了姚蟲蟲這個意外因素。
  她是誰?從哪裏來的?真的是天道派來破壞他的嗎?那麽,她應該是他的頭號敵人!
  他略甩了甩頭,把腦海中淘氣的跳出來的頭號敵人的身影拋到九霄雲外,伸指彈出一個小小的銀色光球到天空中,召喚馬小甲和暗處到山頂聽令。
  兩人一到,鳳凰就立即找到一處平滑的大石頭,盤膝坐在上麵,從腰間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圓盤,念動心法,祭到了半空。
  那圓盤烏沉沉的,也不知是什麽材料製成,上麵刻了天幹地支和一些奇怪的刻度,兩側各鑲了一顆三角形晶石。
  當圓盤越升越高,並長大到了石磨大小時,就在天空中轉動了起來,兩塊形狀奇特的晶石驟然發出青白兩色光芒,把天空分隔成上下兩半。
  下方被照得亮如白晝,強光似乎連地麵也可以鑽入,而上方則被反襯得黑暗起來。月光像被吸走了光明一般黯淡成灰黃之色。
  天地間,青白兩色光芒交替閃爍,與山間的濕冷之氣結合,像一團詭異的光霧一樣籠罩住整個山頭,晃得人連眼睛也睜不開,不自禁的躲閃。四周曠野和地下發出破碎的驚呼和異響,仿佛有什麽被驚嚇了。
  隻有花四海還筆直的站在懸崖邊上,不退不避,俯視著腳下的萬丈深淵。
  他圍堵二十一地煞已經有十幾日了,漸漸把他們逼到了此最高山的地下不敢出來。
  隻是流洲多山,山下多洞窟。且洞洞相連,倘若這些不識時務之輩拚命逃竄。也隻有鳳凰的獨門法寶「纖塵無影」才能助他一臂之力,免得他在這裏耽擱很長時間。
  如果他對魔道的殘渣都不能速戰速決,還奢談什麽打上天道,完成他那個生而就有的目標?!
  眼前一暗,青白色光華盡斂,圓盤被鳳凰收回。
  「王,已經探查得清楚。」
  西貝柳絲輕聲道,小心體貼的上前扶住欲從石上走下,卻力不從心的鳳凰,輕抹了一下她額頭的冷汗。動作溫柔妥帖,像是最細心的情人。
  花四海頭也沒回,隻沉聲問道:「情況如何?」
  西貝柳絲暗歎了一口氣。
  小花是個別扭的脾氣,絕不會承認自己有朋友。可不管小花怎麽想,在他心裏,他們絕對是交心的朋友,過命的交情。
  不過他是懂得分寸的人,在眾人麵前還是會守規矩,絕不會稱呼王為「小花」的。
  那是私下的稱呼,魔王大人威嚴冷酷,也隻有在他麵前偶爾露出點氣急敗壞的神氣。哦,倒忘了,還有蟲蟲可以氣得小花失態。
  可是這死花也太不憐香惜玉了,鳳凰對他這份情,上千年不變,魔道上下誰不知道,他就算不為所動,至少也要稍微表現得關心一點,不要總是冷冰冰的樣子。
  女人無論多強大、多聰明,終歸是女人,就像花兒一樣,最耐旱和最不喜陽光的花,也要偶爾澆一點水,曬一點陽光,長年生長在冰山腳下的花卻還活著的,已經很罕見了。
  其實鳳凰並不是真聰明,否則她早就應該放棄對小花的癡心妄想了。
  倘若一個男人守著一個對他滿懷愛意的絕世美女一千年也沒有反應,那這個男人不是天生不能人道的,就是永遠也不會愛她了。
  話說回來,這麽多年,這樣的深情,就算是捂一塊石頭也捂熱了,何況人心。
  可是小花有這份愛心嗎?他的心是萬年不化的冰,漂浮在內心深處黑暗的河流上,他生來就是為了自己的秘密而活的。
  朋友或者可以站在他的身邊,女人卻絕不可能進入他的世界,除非這女人是異類。
  就像那個天門派的紅毛壞丫頭,但誰又能保證呢?
  他親眼看到小花對她的放過和寬容,親眼看到他幾乎本能的去挽救她的生命,親眼看他為她而失態,雖然這些變化都極其微小,但卻瞞不過他的眼睛,這雙研究了小花一千年的眼睛。
  隻是,又能如何?當仙魔兩道對立的時候,小花還會對那丫頭手下容情嗎?這實在是無可預料的。
  而他,不管如何,絕不會對蟲蟲下手。
  和小花相比,他是幸運的,他的秘密沒有小花那麽沉重和不可違逆,他可以做出決定,而小花從沒有過選擇。
  何況蟲蟲聞得到他的本命香,誰要了誰的命還不一定呢!
  「王,纖塵無影小時,魔道殘餘就在東麵第三座山峰下麵,地底的洞窟共有四十七處出口,連綿千餘裏,最遠的可以到達外洲。」
  鳳凰堅持著站穩,慢慢走到花四海的身後,雙手平舉那個圓盤,隻等他回頭看一下。
  花四海終於回過身來,走上兩步,認真看著那圓盤的背麵。
  那上麵浮凸著一幅地圖樣的東西,比民間的畫影圖形精致百倍,各種洞窟暗道纖毫畢現。一個個密密麻麻的黑點,代表著躲藏其中的二十一地煞門人,無所遁形。
  見花四海露出些許詢問的表情,鳳凰連忙伸出纖白的手指,一邊指點一邊講解。
  此時,兩人靠得稍近,鳳凰顯出脫力不支的樣子,借機試探地輕輕倚在花四海的胸膛上,而花四海並沒有閃開,靜靜聽著。
  鳳凰狂喜,身子更加酸軟,整個人偎了過去。
  這是多麽難得的一刻啊,一千年來,這樣的機會隻有過兩次!
  她多麽希望著一刻能無限延長,可是她深知王的脾氣,最煩人多話,所以盡管這樣親近的機會難得,還是言簡意賅的說完,並且提出圍堵的辦法。
  西貝冷眼旁觀,看得出花四海隻是無意間允許鳳凰靠近他的身邊,或許隻是因為從小就在一起,他對鳳凰沒有那麽戒備。
  隻是這對他是平常的,不帶半分情意的事,對鳳凰卻不是這樣。她會把這當成一種信號,可能接近他,並獲得他的愛情的信號。
  女人啊,傻起來真是無可救藥。

  2-38 本王在此,如你所願
  花四海點了點頭。
  論起擺陣,魔道中沒有人比鳳凰的能力更強,她的計策雖看似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卻是長年累月精研陣法形成的,必定為最佳。
  「西貝,你守東邊。」花四海瞄了一眼纖塵無影背後的圖形,知道他看到哪裏,西貝就能領會,接著吩咐了馬小甲和暗處,各守西、南兩側。
  說完,他向前踱了一步。
  鳳凰一直偎倚著花四海,連他說的什麽也沒有聽清,完全沉浸在這難得的親近之中。
  此刻他抬步向前,她完全沒有提防,加上才啟動完纖塵無影,耗費了太多的體力和法力,腳下虛浮,身邊的依靠一空,登時重力全失,身子向一側摔倒過去。
  她差點驚呼出口,卻感覺一股極柔的力量托了她一把,讓她不至跌倒。
  轉頭看了一眼西貝,見他站在王的身側,一手抱胸,一手輕扣下巴,傾聽著王發布一道道命令,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這邊。
  鳳凰一笑,心裏不知是甜是苦。
  西貝既然不願意讓她尷尬,她又何必說破呢?如此的體貼和關心,是每個女人都想要的,可惜卻不是來自那個她愛了上千年的男人。
  抬頭又看了看那個讓她仰慕不已的冷酷如冰、堅強如山的男人,見他一揮手,鎖麟龍憑空出現在他的掌中,再一抖,那環環想扣的法寶斷成了幾十個獨環,輕落在地上。
  馬小甲和暗處俯身施了一禮,收起鎖麟龍的斷環,轉身回去半山處的魔道駐紮地。
  「王,讓我跟著你。」知道行動就要開始,鳳凰連忙要求。
  「你才啟動過纖塵無影,消耗過大,還是留在山上休息。」花四海略側了側頭,沉聲道。
  鳳凰隻覺得心底最黑暗角落裏的花都開放了。
  王在意她呢!
  他知道她現在地虛弱,所以不用她加入後麵的戰鬥。
  誰說他是最冷酷無情的?誰說他從不為女人回眸?現在他不正關心她嗎?
  可是她怎麽能舍棄他,怎麽能不跟在他身邊,見證他所有的征服?!
  「不,王。我要為你守著後方!」
  鳳凰再要求,甚至借著剛才的膽量,伸手扯住了花四海的衣袖。
  「你確定可以?」
  花四海皺著眉問,聲音裏並沒有溫度,可鳳凰卻覺得他確是關心她的。
  於是,重重點頭。
  「那來吧。」花四海輕輕一震,不著痕跡的擺脫鳳凰的拉扯,身形一晃,人影即隱沒在一團黑色霧氣之中。
  「西貝小心點。」鳳凰匆忙中隻來得及說出這一句,也跟著黑霧而去。
  輕歎了口氣,西貝搖搖頭!
  小花雖然無情,可是對手下卻是恩威並重。今天換了任何一個小兵,立下了這頭等偵察大功,他一樣會關心地。
  並不是因為對方是鳳凰,是美女,他才流露出些微的關切。可是鳳凰卻隻相信自己想相信的。
  欺騙自己是人的習慣嗎?
  但是……算了,隨她去吧,至少這能讓她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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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洞中,一片漆黑,到處散發著陰森的寒氣和潮濕腐爛的氣息。
  可這於花四海,又有何懼。
  濃得看不透的黑暗中,他的冰魔刀散發著冷冷的銀光,照亮了他周圍兩、三丈的空間。
  山峰下洞口暗道繁多,而且互相連通。但隻要封住各個通路,也不過是個形狀複雜點的甕罷了。
  收服魔道殘餘的行動對於魔道而言隻是小事,不必出動魔軍,所以他此次帶的人不多。
  之前他吩咐三大高手守住三處最到的出口,其餘狹小的道路則由分好隊的手下,各帶一個他的鎖麟龍獨環守住。
  鎖麟龍上沾染的他的魔氣,會助那些手下一臂之力,也可以讓敵方在慌亂中以為是他在,進而慌不擇路,最後逃入他布好的陷阱中,一網成擒。
  而他,隻要冰魔刀在手就足夠了。
  萬物均有兩麵,一個東西的長處,往往就是它的短處所在。
  這些人自認為狡兔三窟,可是一旦被堵住洞口,這些可憐的東西也不過是甕中之鱉。
  或者,是他們的墳墓,因為如果再執意不肯歸順,他會毫不猶豫地殺!
  他心中堅硬如鐵,腳下大步前行,根本不理會暗藏潛伏的種種殺機。而那些不懷好意的窺伺,畏懼於他蕩然猛烈的氣勢,未等他遇到就紛紛躲避,倉皇逃竄。
  這一戰,還沒打,不肯歸降的二十一地煞已經敗了。
  隻是他們對魔王的神威過於畏懼,對生命的渴望激發了本能的力量,還是打算戮力一搏!
  鳳凰就跟在花四海的後麵,雖然身處地底深處,雖然在漸漸圍攏的包圍之中,心中卻異常快樂。
  王信任她,所以才把背後暴露給了她!一點也沒有防備,就這麽交給了她!
  這不就證明她對他是重要的嗎?像王這樣的男人,信任就是一切。
  「咻」的一聲,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嘯,銳利得像要劃破人的耳鼓,穿透人的心髒。
  鳳凰嚇了一跳,但花四海沒有停步,似乎沒有聽到一樣,而就在鳳凰一遲疑的功夫,冰魔刀的光芒已經不再籠罩著她,刺骨的寒意立即浸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是魔道的女軍師,按理說是見慣魔道的手段和氣勢的,可這些地煞垂死前的瘋狂反撲之念,居然讓她有些驚懼,急奔兩步,又跨入前方的銀光之中。
  「止步,向前者殺無赦!」
  幽洞深處一個尖利的聲音厲聲叫道,一對血紅的小燈同時亮起。
  花四海沒有停步,但速度緩了。
  不過他不是變得謹慎,而是要給這些人最後一個機會:「戰還是降?」
  四個字,字字如錐。
  洞中發出人耳分辨不出的嗡嗡聲,像是夜風吹過地心,來自四麵八方。
  鳳凰抽出腰間軟劍,與花四海背對背站著,不過她知道王不喜人觸碰,在這戰前一刻,沒有挨近他。
  「魔王,整個魔道全是你的,我們偏安流洲一隅,何必苦苦相逼?」又一個聲音道。
  「戰還是降?」
  「戰又如何?降又如何?」第三個聲音響起。
  而花四海的回答還是那四個字——戰還是降?
  「花四海,不要欺人太甚!你雖然強大無匹,可咱們也不能任你魚肉!當初你統一三十六天罡時,有人反你,被你殺得一個不剩。我們並入魔道,也難免你一個不順心,滅了我們全門。」
  原來,他們是想談條件!
  原來,這些地煞與那些被滅的叛徒是朋友,所以才會拚死反抗,或者還想借機報仇!
  原來是怕死讓他們選擇了錯誤的道路,那麽他隻好以殺止殺!
  「你可以了吧?這麽大個魔道,這麽多門人,已經差不多被你一統了,不必趕盡殺絕吧?」
  「別理他的,我就不信他再強,還能在流洲山地討了便宜去!」
  「對,大夥兒抄家夥,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黑暗中傳來七嘴八舌的聲音,在不知不覺間,花四海和鳳凰已經被團團包圍起來。
  花四海不是料不到這些,不過他並不在乎,強大的實力決定了他的自信和傲慢。
  他也明白這些人是想讓他妥協,甚至給出寬恕他們的諾言,可是他生來就不懂得低頭為何物!
  況且,完全統一魔道是他完成目標的第一步。倘若不能顯示出絕對的統治力,他的下一步就會無法進行。
  「戰還是降?」他一字一頓。
  「打他媽的!」死寂了片刻後,一個豺狼似的聲音嚎叫著。
  「本王在此,如你所願。」他緩緩舉起了冰魔刀。

  2-39 悄悄話時間到
  黑暗中劃過一道閃電,仿佛巨大的山體裂了一道縫隙,銀白色的月光透山壁而入。
  這些地煞狂徒被逼入地下日久,對突然而來的強光極不適應,幾乎是本能的紛紛閉目躲避。
  但這隻是眨眼的光輝,轉眼即逝,當黑暗再度來臨,離花四海最近的地煞們都覺得身體上的某一部位一涼,就像在深夜的密林中行走時,被帶著露水的草葉樹枝劃到了裸露的皮膚。
  細微的刺痛、癢癢的感覺、輕輕的劃過、那清涼一線緩慢的消失在溫熱的皮膚上。
  隻是這一次,那涼意沒有消失,反而向深處迅速蔓延。
  接著,身體塌倒、殘缺、分離,像迸裂的瓷器般無可挽回。
  溫熱感,還是有的,那是血液所帶來的。
  不過因為冰魔刀的刀氣太快了,沒有噴濺,隻有無聲的流淌。
  這是最極端的死法,肉體沒有感覺到痛苦,靈魂卻被尖銳的冰死死釘住。
  慘叫聲四起,心膽俱裂,隻一招,就讓不肯降服的二十一地煞見識到了魔王、魔刀的威力。
  隻是生死關頭,人的獸性大於所有,逃跑和反擊是唯一的本能。
  所有的戰鬥都是在黑暗中進行的,僅有的光明就是冰魔刀泛起的銀光。
  這銀光在幽洞中縱橫交錯,發出凜冽的破空之聲,照耀到哪裏,哪裏就變成了死亡降臨之地。
  地煞們來不及做出反應。所有的抵抗都如螳臂擋車一樣不堪一擊。而花四海穩步向前,麵對著那潮水一樣湧上又退回的人浪沒有一絲憐憫。
  他給過他們機會,很多次。可是他們就是看不清,違背他就意味著死亡。
  他要走的道路本來就充滿黑暗,擋他路的人隻有兩個選擇,順從他,或者以生命為代價順從他!
  手中的冰魔刀發出興奮的呻吟,他知道那是它痛飲魔血的快樂,殺戮越多,它的威力就會越大,這一刻他已經分不清是自己要殺,還是冰魔刀要殺了。
  二十一地煞門的眾人變幻著各種形狀,有的像洞中怪石,有的像洞頂落下的水滴,有的是一條貼伏於地的黑影,有的是老鼠爬蟲,有的是暗處的苔蘚,更有的隻是一團霧氣。
  他們躲藏著、潛伏著、或者伺機刺殺。但無論怎樣的巧妙、機智和勇敢,在冰魔刀狂舞的刀氣下,也很快成為齏粉。
  在這場以一對眾的對決中,數目失去了作用。狂暴的實力決定了一切。
  哀號聲中,各種法力低微的法寶還沒有發出光華就隕落黯淡下來,曾經也稱王稱霸的地煞們。此刻像被狂風卷過的莊稼,一排排的倒下,直到他們終於明白。他們不過是雷霆下的草木,保命是僅有的選擇。
  地底洞窟眾多,再也沒有組織,再也沒有聯合,隻有各自逃竄,而魔王如同浴血的戰神、奪命的閻羅。一步步緊跟在後麵,任他們跑得多快也無法甩開。
  四十七處洞口。處處有魔王的魔氣在,那是讓他們心驚膽顫的氣息,遠遠感覺到就要折身而返,就算慌不擇路衝上去,也會被守在洞口的魔王麾下擊退。
  漸漸的,一切熟悉的路徑全亂了,隻有逃-逃-逃!
  曾經以為這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是他們不敗的陣地,哪想到結果成了他們的墳墓,而那可怕的腳步聲仍然穩定的響起,似乎踏在他們的喉嚨上,讓他們無法呼吸。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山外也不知是何時光景,跑,成了地煞們機械的動作,而洞中的呼喊聲漸漸稀落了下來,腳下的屍體卻越來越多,撲倒的時候,連地麵也接觸不到。
  半空中,懸浮抖動著各色的閃亮元丹,那是修魔者可以轉世重修或者重聚魔氣的根本,可是他們的閃亮如同他們的抵抗,轉眼間就成為了劫灰,在洞內任意漫卷的狂風吹拂下永遠消失。
  「王,請饒一命,地幽煞率眾投降!」一人撲倒在地,手舉兵刃高喊。
  頃刻間,像是河堤決口,呼啦啦跪倒了一片,地麵上伏倒了密麻麻顫抖的身軀。
  這些魔道殘餘巳經精疲力竭,被從四十七個洞口進入的魔王麾下逼到了山腹中一處大石窟中,約有千人,黑壓壓、緊緊縮在了中間的空地上,西貝柳絲等人手持的火把,照亮了洞窟。
  花四海渾身沾染著敵人的血,烏沉沉冰魔刀變成暗紅,散發著濃烈的血腥,他麵無表情,眼神可怕的平靜著,臉被火把映得忽明忽暗,宛如死神降臨。
  西貝柳絲走上前去,卻又停住了腳步,皺緊了眉頭。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此時投降不嫌晚了嗎?魔王從不需要搖擺不定的手下,既然選擇了戰,就是戰死為止,中途投降的廢物,不配做他魔道中人。
  不能不說,花四海的行為是霸道的,他想征服什麽,從不給人退路,要麽歸順,要麽反抗到死,沒有中間路線。
  就見花四海一言不發,一伸手收回四十七路追兵手中的鎖麟龍斷環。
  手臂揮處,這些斷環再度聯結成一串銀鏈,盤繞在他周身,珍珠銀的光華籠罩著他。
  在鳳凰沉醉迷戀的目光中,他伸兩指拈決,鎖麟龍的光華泄地,陽光爬升一樣向那群降將浸染,而那些前一天還好勇鬥狠的地煞們,此刻卻像待宰的羔羊,被殺氣迫得連頭也抬不起來,無意識的等死。
  西貝柳絲憐憫地看著這些降之已晚的地煞們,輕搖了搖頭。
  魔王心中的殺意好像海嘯一樣,當它凝結成力量,就再沒有什麽可以阻擋。鳳凰說得對,他是可以毀天滅地的人,怒火一旦點燃,隻有殺戮和死亡可以平息。
  鳳凰迷戀、崇拜和愛的就是魔王的力量、霸道和睥睨天下的氣勢。
  可是他卻一直有隱憂,因為他知道那殺意是他唯一的朋友——那個稱為魔王的小花心底最可怕的黑暗,如果他有一天因此走火入魔,成為魔中之魔,那時候誰來救他?誰來救天下?
  絕對的天地力量,如果藏在一個孤獨而敏感的人的體內,假如他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物所動,那就是最可怕的存在。
  而現在,他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小花趕盡殺絕,雞犬不留而無能為力。
  「大魔頭,悄悄話時間到。先撲倒親親。」一個聲音忽然從花四海的胸口響起,因為別人都離得遠,又被魔氣阻隔,隻有站得稍近的西貝柳絲和地幽煞聽到了些許。
  西貝柳絲一愣,因為話音模糊,一時沒有聽清楚是誰,隻知道一個女人在叫小花,而小花的麵容驀然變了,那種神魔一樣的凜然神情忽然回複到平靜。
  他眼花了嗎?怎麽小花臉上還有一點懊惱?
  花四海也很意外,遲疑之下,冰魔刀和鎖麟龍的光芒暗淡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已經殺了一天一夜了嗎?
  他正殺到性起,沒想到那可惡的丫頭又來搗亂。
  可不知為什麽,她突然說話,讓他心中燃燒著的熱火瞬間冷卻了下來,殺意頓失。
  「交由你處理。」花四海丟給西貝柳絲一句,隨後立即隱身在黑霧中,消失。
  留下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一場原本半條活口也不會留的屠殺嘎然而止,先前沒有半分預兆。
  隻有西貝柳絲隱約知道些什麽,卻也不甚清楚,隻知道這群不足千人的地煞因為一個女人而保住了性命。

  2-40 目標,大魔王!
  「六師兄,你能不能走快一點。」蟲蟲有點不耐煩。
  溫道乙連忙應了兩聲,快走了幾步,卻又遲疑了,左右看看,不太敢確定地問:「七師妹,這裏好像不是去滄海島的路。」
  笨蛋,當然不是啦!她是要先繞道到流洲,和花四海見上一麵,然後再去完成師父交給她的第一個任務。
  話說也沒有繞多遠的路,不過是出了聚窟洲,上滄海島是向東南,上流洲是往東北方向而巳。
  但是,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溫道乙是茅山道的祖師爺,是他成立的茅山一派。
  多偉大、多了不起的人哪,一柄桃木劍,誅殺人間惡鬼妖靈,令邪祟之物聞風喪膽,落荒而逃,哪成想他在青年修道的時期,居然是個脾氣好得不得了,怎麽欺侮也不發火,隨她捏圓捏扁都不反抗、舉止溫吞吞的小道士。
  不過,他現在拿的是挾之夜行,不逢魑魅的滅魂劍。
  可怕的是,溫六師兄還是個路癡。應該說他和蟲蟲是一對路癡,但他癡的程度比蟲蟲還厲害,蟲蟲看到太平的時候至少分得清東西南,六師兄連分辨這個也有點困難。
  真不明白白沉香怎麽會派他們這一對方向白癡跑那麽遠的路,不過蟲蟲很高興終於可以借機滿十洲三島的亂跑,學孟薑女萬裏尋夫了。
  那天那死狐狸和那隻死鳥(鳳凰也是鳥)走後,有間客棧就來了一個人。
  說是人,也不完全算人。隻是個半尺高的小東西,五官俱全,黃衣黃帽。長得像匹諾曹似的,蟲蟲以為是木偶成精,抓起卻邪劍就要給斬妖除魔了。
  幸好三師兄張太乙看到,及時阻止了蟲蟲因驚嚇而差點誤殺好人的惡行,保住了這位平寧山禮佛寺派來的信使。
  後來蟲蟲才知道這小東西叫要離,也稱為慶忌,屬於精怪一類,因為能日行千裏,所以很多有修為的人養之以傳信之用。
  小要離躲在三師兄身後,一邊躲避蟲蟲好奇地目光,一邊戰戰兢兢、哆哆嗦嗦、結結巴巴的說完禮佛寺掌門南明大師傳來的話。
  才要離開,就讓好奇心大盛的蟲蟲用卻邪劍攔住,非要捏捏小要離的胳膊腿兒,想看看手感如何,究竟算不算肉身。
  她不用神劍斬妖除魔,卻來欺侮信使,偏偏這兩天被逼練功,因為悟性奇高而修為大進,要離這麽快的速度跑了三回也沒跑走。嚇得放聲大哭,氣得一邊的白沉香差點吐血。
  攔著她吧,她還振振有詞的說什麽好奇是世界進步的力量這種怪話。一套一套的,都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怪思想。
  好不容易保護著要離逃走,白沉香才有時間思考一下南明大師傳來的口信內容。
  這些日子,表麵上平靜了幾千年的十洲三島暗潮湧動。各洲府都發現了魔道門人的行跡,妖道和鬼道也離開幽閉之處,頻繁出沒在民間。
  再加上前些日子花四海才在無窮山上莫名其妙的蓋什麽通天塔,事敗後又跑去流洲統一七十二地煞,擺明他在預謀顛覆天下的大事了。
  隻是不知十洲三島平靜了這麽多年,魔道為什麽要主動挑起爭端?真的是為了權勢稱霸嗎?似乎又不像。
  花四海雖然是魔道的魔王,但聽說他平時是不太管理魔道事務,一向獨來獨往。這不是一個有稱雄野心的人所應有的行為。
  而他們仙道每年都會在禮佛寺的駐地平寧山開一次「研法大會」,表麵上是研習、切磋各自門派的法力仙術,實際上是加強仙道聯盟,互通情報,以保護十洲三島的平安。
  仙道中大小門派眾多,但以三大派為首,就是他們雲夢山天門派、平寧山禮佛寺和滄海島的隱流。
  隻是隱流中人全是女流之輩,幽居在與世隔絕的海外三島之一,每回來研法,也隻是派幾名管事的前來,從來沒有什麽主張建議,似乎隻是應個景。
  從這一點上看,隱流實際上是真的隱居,並遊離於仙道聯盟之外的。
  也就是說,好多天下事她們都不知道,包括目前魔道蠢蠢欲動的情況。
  魔道有大動作,仙道各門派要聯合起來商量對策,而隱流力量強大,必須參與。
  但是通知別的門派還算簡單,唯獨去滄海島是不那麽方便的。
  一來,雖然大家都知道滄海島的位置,但通往此地的道路難行,找不到那條隻有隱流中人才知道的私密棧道,十之八九會在古怪山、莫嗔澤迷路,耽誤事情事小,能不能保住命還是未知。
  二來,就算找到了路, 到達海邊時沒有龍帝白鶴帶之飛渡,也找不到島之所在。所謂滄海易渡,隱島難尋就是這個道理。
  三來,魔道中人巳經密切監視了仙道的一舉一動,還要提防他們半路截殺送信之人。
  最後,各派的掌門及長老們都已經安排好本門事宜,趕往禮佛寺,不可能親自去隱流送信,而禮佛寺的高手都派去各地探查魔道的行動了,也找不出可靠的人,所以隻好麻煩天門派完成這個任務了。
  白沉香想來想去,目光落在了蟲蟲身上。
  這個任務當然是危險的,但他既然要磨練這個頑劣的七弟子,還要懲罰她打死師伯的重罪,這件事是最好的考驗。
  不過他也不太放心讓她一人獨行,於是速招六弟子溫道乙前來同去。
  這六弟子看來溫吞,不顯山,不露水,脾氣也好,但道術卻是八劍弟子中最高的,如果沒有極大天災或者遇到上古妖神、鬼魅,保護蟲蟲是綽綽有餘的。
  前提是,這個劣徒不要太欺侮人,想到這兒,白沉香倒真替溫道乙擔心。
  另一方麵,蟲蟲雖然胡鬧,可畢竟是女兒身,隱流中人排斥男子,她一個女孩兒家,身上又帶著他的親筆書信,自然不會被拒之門外。
  想好了前因後果,白沉香即派蟲蟲動身。
  本以為她會推三阻四,連軟硬兼施的勸慰之言都想好了幾套,隻等著對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沒想到她竟一口答應,看來還很高興的樣子,倒弄得他很被動。
  他在腦子裏醞釀了很久的、大義凜然的說教就這麽沒有完成,讓他在失望之餘,有點懷疑這劣徒,可又一時抓不到把柄。
  看來這劣徒是個坐不住的性子,還以為是遊山玩水去的。這一回她就會明白天下並沒有想象中的太平,但是磨練她一下也好,隻希望她不要真的出事。
  安排好一切,白沉香又加緊逼著蟲蟲修煉了好幾天,直到溫道乙趕來,兩個人才迅速動身前去滄海島。
  對於蟲蟲而言,她本來就想去找花四海,這兩天又被白沉香盯著修煉,疲勞之極,所以一出門就像從牢裏放出來一樣,感覺無比自由,滿懷著對花四海的向往,也忘記長幼有序了。
  一路上什麽都是她做主,她說怎樣就怎祥。若不是白沉香囑咐他們不能禦劍飛行,提防引起魔道的人注意,隻怕早就飛到花四海身邊了。
  事實上,她的心已經飛去了。
  他在流洲,他就在那兒,而她正是去流洲,馬上就要見到他了啊。看到他的臉龐,聽到他說話,也許還可以再吻一次。
  然後她要問請,他心裏到底有沒有愛的人。如果沒有,那她就要努力看看。
  小花牌冰山,女花盜姚蟲蟲來啦!
  每夜,她也會背著六師兄,對著那個代表花四海的水心絆傾訴心事,報告行程。
  有時想得厲害了,她會落下思念的淚水;有時走得累了,她會激勵自己,喊上一句:目標,大魔王!

  2-41 早就迷路了
  不過,訂下目標是容易的,從現實到目標之間的距離就比較難以跨越了,特別是蟲大小姐分辨方向的能力為零,而她可愛的六師兄的分辨值為負數。
  他們出發的時候,白沉香連一個銅板也沒給,照蟲蟲往常的性子,根本不會理會什麽「百日之內必回」的師命,肯定一路磨磨蹭蹭、慢慢騰騰的遊山玩水,回到天門山還會逼白沉香白大掌門親手給她做兩雙千層底的軟麵布鞋來賠償她球鞋的磨損。
  不過,她存了在「公幹」過程中幹點「私事」的念頭,自然在時間上就緊迫了一點,況且她那麽想盡快見到那個人,所以隻好自己破費了大筆銀子,買了兩匹據說是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良駒,但是速度還是不能讓她滿意。
  「六師兄,你說那個要離,是怎麽養的?」蟲蟲喝了一口水,想起了那種專業郵差。
  此時快黃昏了,兩人策馬來到一個至少有五個岔路的山口,一時不知道從哪個方向走,幹脆下了馬休息一會兒。
  「那是澤精,不好馴養的。」溫道乙站在路中央亂轉,一會看看夕陽,一會掐指算算,想以他的負值方向感找出通往滄海島的路。
  可是他不知道,在蟲蟲的故意下,他們已經離滄海島越來越遠了,他怎麽判斷都是錯誤。
  「如果師妹喜歡,為兄可以幫你打聽一下。」
  「那你說,它們就是長不大的嗎?也不知道如果它們吃得飽,力氣會不會很大?」蟲蟲又問。
  「要離之形就是那樣小,它們是精怪,不是力士。隻怕——」溫道乙有點奇怪蟲蟲的問題,不過相處久了,早知道她總會生出古怪的念頭,也習慣了。
  這位師妹與眾不同,在雲夢山上時就有領教,從沒有人敢頂撞師父,傷了師伯,還私自打開連連看逃跑,居然還在民間開起了店鋪。可這位師妹什麽都做了。
  以前相處少,並不了解,這幾日朝夕在一起,他覺得這師妹很可愛的,雖然有點鬧騰,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但總體上是個好姑娘。
  「我在想,如果它們有大狗的力氣就行,到時候咱們養上幾十隻。讓它們套上車,這樣會不會大大提高咱們出行地速度?」
  狗能拉雪橇,大概也能拉小車。如果有了要離,以後想見那個大魔頭的時候,就算遠隔萬裏。也如同近在咫尺。
  嘿嘿,這個世界沒有飛機,一定要找點可靠的交通工具才行。
  溫道乙被蟲蟲吵得更分不清東西南北,心裏雖然焦急,卻仍然好脾氣地道:「要離之所以速度快,是因為它們可以形隨影動。如果套上車帶著人,隻怕就跑不快了。再說,平日咱們是可以禦劍飛行的,如果把天門心法練到第六重,步行數月的路程也不過隻有數日,隻是這次的任務比較秘密,我們的道行不高,倘若飛行,容易被魔道發現,所以才如一般旅人一樣趕路罷了。」
  蟲蟲愣了一下,倒沒想到修煉自己比訓練要離省事多了,也可靠多了。
  她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肚子裏全是現代思維,有了問題就想借助外力和工具解決,從未考慮過從自身入手。
  可是達到天門心法第六重?那她要練到猴年馬月去,直接殺了她隻怕更容易一點!
  聽說她「可敬」的師父不過才第八重,也沒有突破九重大成。
  而她現在修習的隻是入門道術的脫胎篇,後麵還有換骨篇、洗髓篇、練精篇、悟道篇,然後才有資格修煉天門心法的第一重。
  好遙遠啊!
  六師兄悟性最高,修了幾百年也不過是第二重。其他的師兄師姐還在突破第二重中,小八更是才過了第一重。
  就憑她?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對修道沒有一點自覺和熱情,自動放棄比較明智。
  再說天門派還有什麽通關考試,和在規代考英語四、六級一樣,可憐她大學年業好多年了,到了另一個世界卻還要考試。
  才不要呢!
  美好的人生不能全浪費在學習上!
  雖然劍仙,也就是他們這種半仙的生命很長,但也不是不死不老的,不過是比正常人類慢了幾百倍。
  總之人生有限,當然要玩樂第一。當然,在玩樂中,愛情至上,在愛情上,花四海坐首把交椅。
  溫道乙見蟲蟲不說話,臉上表情變幻豐富,還以為七師妹是小孩兒心性,這些日子又趕路累了,這才異想天開,不忍看她失望,連忙道:「不過我聽師父說,隱流有一種法術叫『流星閃馬』,修煉之後,出行的速度比要離還快,而且不用飛行,修煉的方法也比較速成。」
  「咦,這個好!這個好!等咱們到了滄海島,我就請她們教我一下。」
  蟲蟲大為興奮,第三次有了主動修煉的念頭。
  第一次主動是為了一隻馬桶,解決人類自身的尷尬;第二次主動是為了能擺脫連連看,去見花四海;第三次主動是為了以後跑來跑去方便,辦了錯事也好逃得快。
  萬一再惹了白沉香呢?咻的一下跑遠了多好。省得師徒兩看兩相厭。距離產生美,這回她下山了些日子,白沉香對她的態度好了許多,看來以後在適當情況下,隔三差五地離山出走是好辦法。
  她這樣想著,遠在萬裏外的白沉香此時耳根子發熱,心跳加速,感覺像受了詛咒一樣。假如他知道蟲蟲這樣的心思,隻怕會氣得用頭去撞雲夢山,修道之心如此不誠的。全仙道隻有他天門派有此一徒!
  溫道乙笑而不語,心道人家隱流的私傳道術怎麽可能輕易教給外人,七師妹想得簡單了。可是看她這樣開心,也不忍說破,隻好等以後慢慢勸她。
  隻見蟲蟲一躍跳起,臉上的失望一掃而空,心裏也跟著舒暢。他很是喜歡這位師妹的性格,雖然容易沮喪,遇到困難就想放棄,可是總不會沮喪太久,馬上又生龍活虎起來。
  「我覺得是走那邊。」蟲蟲伸手一指。
  這邊是東北方向,也就是去流洲的。是去流放的吧?不過——可能——大概——她也不太確定,可以既然走出這麽遠了,也隻好硬著頭皮走下去。
  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隻要她心裏想著那個人,一定會找到他的。
  「好像——是這邊吧?」溫道乙搔了搔頭,有點懷疑,指了指相反的路。
  不過,他根本沒有自信。
  「就是這邊啦。」蟲蟲有點心虛,隻能以一條道走到黑來支撐信念。
  「聽我的沒錯。」未了,還加了一句。加重語氣,給自己和六師兄信心。
  溫道乙隻得上馬,惴惴不安地跟她走。
  當夜幕降臨之際,他們終於走出了山口,看到前方一片黑壓壓的房屋,似乎是個小鎮的樣子。
  蟲蟲一陣歡呼,為自己蒙對了而雀躍。
  雖然她是不確定這邊是什麽方向,也不太認得準哪顆是北極星,連月亮的位置也不太明確,但有人的地方就好啊,可以找個人問路。
  問清了流洲的位置,拐了六師兄走就是了。
  兩人策馬,興興頭頭的往小鎮上跑,溫道乙卻在就要進鎮的時候。猛然攔住蟲蟲,眯著眼睛盯著前方。
  蟲蟲見他一臉嚴肅,平常笑嘻嘻溫和厚道的神氣全被警惕和認真所取代,有點奇怪。
  「怎麽了?」
  「有魔氣!」
  「啊?不會吧?」
  魔氣,魔道之氣,魔王之氣,有了他的氣息,就證明某人在附近。
  其實以他的能力,掩蓋魔氣隻是舉手之勞。但他那樣驕傲,怎麽肯示弱以人?
  她倒真愛他這個性子,敢於正麵麵對一切,連做壞事、做惡人都那樣光明正大,直接了當。這才是霸氣啊!
  溫道乙閉目以心力探測,之後很確定的點頭道:「沒錯,而且魔氣沛然,想必是大隊人馬。師妹,快進山躲避!」
  啊?躲避?進山?她要的就是魔氣啊,要的就是大隊人馬啊!這證明花四海在鎮子裏。
  可是,這麽快就到流洲了?照理說,到流洲還要好幾天哪。之前她仔細研究過的,至少還要走上七、八天才會到。難道是魔道的其他大人物帶隊出動?
  蟲蟲的心裏亂成一團,又緊張、又興奮、又有點怕失望。
  她雖然一直向東北方向走,而且在六師兄麵前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可是她現在不得不承認,她迷路了,早就迷路了!
  所以她不確定,鎮子裏麵是大魔頭還是別的什麽在等她。
  大魔頭在裏麵嗎?

  2-42 仙魔戀沒有好下場
  「師妹,速速離開此地!」溫道乙一把抓住馬韁,提醒發愣的蟲蟲。
  蟲蟲罕見的沒有爭辯,隨著溫道乙又回到了山口後才扣住馬道:「師兄別急,我們得想個對策。」
  「溫道乙知道這個師妹一向多事,有心想拒絕,可是看她一臉正經嚴肅,好像有很重大的事情。
  事實上蟲蟲上一有很重大的事情要辦,和花四海見麵對她而言就是非常重大的事。
  在這個時刻她突然明白了《倚天屠龍記》中趙敏的話:天下大事,生死榮辱都及不上一個他在心中的地位。想的、念的,不過是這樣一個心上人而已。
  「我們得進鎮去看看情況。」蟲蟲全身的血都供給了大腦思考。
  不出所料的,溫道乙覺得此舉非常不妥,不同意。
  「我知道我們師兄妹道行不夠,深入虎穴是很危險的,也知道我們有要事在身,不應該橫生枝節。」蟲蟲又開始忽悠人,「可是六師兄記得嗎?師父說過,現在十洲三島是山雨欲來之勢,天下要大亂了。現在魔道的人出現在這麽偏僻的山中小鎮,隻怕在密謀什麽,我們倘若視而不見,沒有探得一星半點的消息,豈不讓我們仙道失了準備防禦的機會?」
  「師妹說得對,但我們辦事要有輕重緩急,這封密信非常重要,必須要送到隱流掌門的手中。花四海那大魔頭身世神秘,是幾千年來魔道最出類拔萃的人物,倘若仙道三大派消息不通、無法聯手,就是知道魔道的密謀也無法抵抗。再說,我們可以先送密信,再回來查探一下蛛絲馬跡。」
  溫道乙是個慢性子,一般這樣的人會比較清醒謹慎,不像二師兄燕小乙那樣熱血,很容易就聽信了蟲蟲的話。
  不過蟲蟲鐵了心要冒險進鎮,自然一計不成二計生,假裝思索了一下道:「師兄說的也有理,可是等我們回來,別說探查消息,連黃花菜都涼了。所謂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舍不得老婆逮不住流氓。必要的險還是要冒的。我也知道密信重要,不如我們兵分兩路,然後在前麵的鎮子會合如何?」
  溫道乙誇花四海是魔道幾千年來最出色的人物,蟲蟲心裏有些得意和開心,好像「她的人」被表揚了一樣。
  「腦海中出現了那男人模糊的影子,讓她心裏熱乎乎的,更加堅定信心要進鎮去,根本沒有想過,裏麵的魔道中人不是花四海該怎麽辦?
  她這邊動著心思,那邊溫道乙卻在認真考慮她說的話。
  她雖然是胡亂編的理由,但從仙魔兩道對立的情況看也有幾分道理,所以溫道乙猶豫了,心中衡量著送信和探秘哪個更重要。
  他一向是個穩當可靠的人。但目前局勢確實非常緊張,有一觸即發之感,又想起蟲蟲說的兵分兩路,把心一橫道:「師妹言之有理,我看這樣吧,師妹帶密信先走,為兄進鎮看看,隨後就來。師妹等我一天,如果我沒到,密信的事就隻能麻煩師妹一人了。」
  別啊別啊!她要去私會大魔頭,六師兄摻和個什麽勁啊!
  好家夥,她姚蟲蟲浪漫的仙魔幽會,如果讓一個小道士代替她前往,多煞風景。
  那魔頭表麵上雖然冷冰冰的,但對她其實挺好的,幾次三番沒有殺她,還上過一堂吻技訓練課,大概是看在她有七分——呃,不對——是三分——要不——就是一分美色的麵子上。
  六師兄雖然長得慈眉善目地,但畢竟是男人,還不去一個辦一個,砍瓜切菜一樣嗎?
  話說六師兄這人怪好玩的,可以隨便欺侮,讓那魔頭殺了,多可惜啊!
  「絕對不行!」她差不多是叫喊出口,嚇了溫道乙一跳,「師兄你要明白一個道理,一強一弱的夥伴遇到了危險,一定要保住強者的性命,因為強者生存下來,才有可能救出弱者,如果是弱者平安,而強者身陷囹圄,弱者早晚也要倒黴,那不是大家玩完?」
  「師妹——」
  「師兄,你要理智一點,不能感情用事。」蟲蟲看到溫道乙動搖,連忙繼續說:「我們這回出來,可是背負著全仙道和天門派的重托,一定要找出損失最小,可是機會最大的辦法。」
  溫道乙一時躊躇,雖然明白蟲蟲說地有道理,可是他又怎麽能讓法力低微的師妹去冒險,而自己躲到一邊做後援呢?
  但這情況也不容他細細思量,就連馬兒似乎也感覺到了危險,一直不安的刨著蹄子,無聲的催促他做決定。
  「依師妹之見呢?」他憂慮之下,嗓子都啞了,說出一句話艱難得很。
  看著溫道乙的臉,蟲蟲感到強烈地內疚和自責。
  為了自己的一念之私,害這位溫良敦厚的六師兄這樣擔心,她實在很自私。可是,她太想見那個人了,胸中像燒了一團火一樣,假如不去見他一麵,問個明白,她的心會被烤成一片沙漠。
  不管那大魔頭在不在鎮子中,她都必須去看看。她不能和他擦肩而過,那是沒營養的韓劇裏才有的情節。她不會人為的製造障礙,自己的人生幸福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對不起了,六師兄,以後有機會一定報答,這次就欠著吧。她做這一切都不是故意,誰讓她做為仙道高人的愛徒,或者說劣徒,卻愛上了反對派的領袖人物。
  她也不想進入這麽為難的境地,她也想找個誌同道合的人攜手江湖,沒有這些門戶之見的煩惱,可是愛情像閃電,在她最不注意、最尷尬、最沒防備的時候劈中了她。
  她能怎麽辦?隻能順應著自己的意願,她不能違背自己的心。
  而且假如鎮子裏真有什麽陰謀詭計發生,她倒確實可以探查一番,這個險她是要冒的,如果出了什麽事,也是她為愛情付出的代價。
  機會難得,哪怕這意味著被誤殺、誤抓,甚至大卸八塊,她也要嚐試。
  蟲蟲左右看看,然後指了指鎮子側麵的一座山峰道:「師兄,這事不宜魯莽,我們先到那座山上看看。」
  那座山峰比較險峭,鎮子就是依山而建,另一側是寬闊的官道。以前她在現代旅行的時候,在南方不少多山的地方都見過這樣的小鎮。在她看來,其實這種不太科學,倘若有個泥石流、山體坍塌什麽的,鎮子很容易遭到這種無妄天災的傷害。
  回頭想想,這個地方的鎮子是依山而建的,也就是說這個低反個多山。流洲就多山,從這點上看,他們大概並沒有走錯路。
  不過,那個大魔頭這回出來不是獨行,而是帶了一堆人,她這麽大搖大擺的進去,隻怕是不成的。
  人家放不放她進去暫且不提,現在這種仙魔對峙的氣氛越來越濃了,她又不是傻子,就算對這個死結再沒有認同感,也知道應該避諱一些,不然會讓大魔頭和師父兩方為難。
  仙魔戀沒有好下場!
  這話哈大叔說過,師父說過,好多人說過,不知道以前發生過什麽慘事,讓大家這麽擔心這場戀愛。
  不過她姚蟲蟲是誰啊?就算是悲劇,她也能給演成喜劇。辛苦,不怕,為這麽好的男人辛苦點不算什麽。
  有句話說得好,到手的東西越貴重,付的稅就要越高,有的地方還加增奢侈稅呢。
  當年仙魔戀的男女主角是誰呢?
  沒有好下場?她不信!

  2-43 滾石行動
  她作為現代穿越而來的女子,是不介意、也不在乎這些的,但是這些問題確實對她的感情有影響和壓力,她必須小心。
  不能光明正大的進鎮見自己的心上人,她也隻好製造一場災禍,前提是不要傷害其他人,不知不覺地混進去。
  再說,倘若她這麽直眉瞪眼地走進去,六師兄那兒也不好糊弄。
  把馬留在山口,兩人也顧不得禦劍飛行會被魔道發現了,先遠遠的飛到小山坡的另一側,然後再到山頂,往下俯視。
  「奇怪!」看了一會兒,溫道乙的眉頭越鎖越緊,「怎麽鎮子上還有妖氣盤繞?」
  「啊?你不是說有魔氣嗎?」
  不要啊!如果是六師兄看錯了,她白飛那麽高,又白費那麽多心機了!
  妖道的人她一個也不認識,要見來幹什麽?如果不是花四海在下麵,那她當然先去迷信,不要冒險了。
  溫道乙把全部法力運於七竅,努力探查著山下的氣息,半晌才喃喃地道:「方才我們是在平地,看不清楚情況,現在在鎮子的上空就可以覺察到了。這個鎮子是個死鎮,沒有一絲人氣,可能荒廢許久了。從其勢上看,妖氣很強,但被壓抑掩蓋住了,不過有一道魔氣更強,所以逼得妖氣顯了形。這說明鎮子上有妖道和魔道的高手雲集。他們果然在密謀大事!幸好聽了師妹的話,不然就錯過了探查的機會!」
  「我怎麽看不見?」蟲蟲有點發急,眯著略有點近視的眼睛看。隻看到一堆沒有人煙的破爛房子,一條主街貫穿這個巴掌大的地方,主街中央有一個相對高大整潔的建築。
  「師妹,用你入門的天門派心法和先天神氣。」溫道乙看蟲蟲瞪著山下,頗為辛苦,提醒道。
  蟲蟲當了劍仙純屬誤會,遇到任何事,假如不是危及生命的,總是習慣於用現代的思維和行動方式來解決,此刻經溫道乙提醒,才想起自己好歹也修煉了些日子,雖然打架不太在行。逃跑和偷窺還是有點長近的。
  再說上回經過那大魔頭的引導,她漸漸可以引導自己體內那道真氣了。那個奇怪的人給了她這道真氣,什麽也不說,真不知道這是福是禍。
  不過現在顧不得了,先用了再說吧。
  把體內真氣導於雙目之上,趁著皎潔的月光,她終於看清黑漆漆的小鎮中的一些情況。
  小鎮兩端的出口都有人把守,不過守衛卻不像是魔道的人。
  那些人的眼睛都賊亮賊亮的,遠遠看去就像一盞盞綠瑩瑩的小燈,讓蟲蟲想起看過的動物世界。據說野獸的眼睛在黑夜中就是這樣發光的。
  難道真是妖道中人?他們一直幽居在妖界,一個與十洲三島相連,卻又隔絕的地方。怎麽會突然跑出來?
  六師兄說,妖氣本來是隱藏著的,結果讓強烈的魔氣給逼得顯了形。那就是說魔氣非常強大。
  那麽,是他吧?
  如果不是他,誰能有這樣強悍的實力?可是為什麽他在的地方,卻由妖道的人守衛著?他不是落入什麽陷阱,被抓了吧?
  想到這兒,蟲蟲心裏一驚。真氣渙散,頓時看不見了。而因為焦急,怎麽也無法再重新聚氣。
  不過她也看清楚了,除了鎮子兩端有守衛外,整個鎮子都非常安靜,鎮中的那個比較高大在建築隱隱現出燈光。
  「還是我去吧,師妹。」環境險惡,溫道乙不放心蟲蟲犯險。
  蟲蟲堅決反對。
  和花四海相會,怎麽能有人代替她去。再說現在情況變了,魔道和妖道不知道在搞什麽飛機,從表麵看來,那大魔頭可能有危險,她更要親自去救他。
  他曾經說過,如果她能救他三次命,他就說出自己的身世。而在這一刻,蟲蟲突然發現和他的安全比起來,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身世是什麽,他內心的秘密是什麽,隻要他平安就好。
  她根本不希望有第二次和第三次挽救他生命的機會。
  「師兄,你瘦巴巴的,能推得動那塊大石頭嗎?」爭了半天,溫道乙還是聽從了蟲蟲,而蟲蟲也想出了一條不算計策的辦法。
  這個小山坡有些坡度,也沒有生長什麽樹木,倒是有許多亂石。顯然這地方的生態不怎麽好,也許是後來變壞的,所以山腳下的鎮子才沒有人居住了,而且破敗成了現在的模樣,簡直和荒墳一樣。
  不過既然鎮子裏沒有人,她的滾石計就沒那麽多忌諱了。
  她是想讓六師兄以法力把這些亂石從山坡上推下來,然後她混在石頭中,滾下山去。如果用勁用得巧,這些石頭可以落到那間大宅的門口,花四海十之八九就在裏麵。
  話說,她不是會變大石頭嘛!
  「師妹啊,我是以法術推石,不用擔心我的力氣。」溫道乙這樣穩當的人,這會兒也禁不住緊張,因為要衝鋒陷陣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那個法術二把刀的七師妹。
  「可是,你變成石頭滾下去,隻怕——會受傷的。」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蟲蟲,看她一臉健康活潑和堅定自信,但肯定一會兒就變成鬼哭狼嚎的可憐模樣了。
  會受傷?
  蟲蟲嚇了一跳,根本沒想到這一點。不過考慮一下情郎的命和自己的傷孰重孰輕,雖然她極度怕疼,怕流血,怕髒,怕一切城市嬌氣包怕的東西,但還是一咬牙,拚了!
  一邊是愛情,一邊是生命,放棄……那個也不算放棄……是使生命受點威脅,卻能得到愛情,也值得。再說,她命大得很,一定不會有事的。
  算計一下也不算吃虧,如果她狼狽不堪的拚命救那大魔頭,再受點傷啥的,說不定他一感動,直接以身相許了。
  這就叫:舍得一身剮,能把魔王帶回家!哦也,搏一票吧!
  「我來想想辦法好了。」這邊,蟲蟲不斷以美好的前景來做心理建設,那邊,慢吞吞的溫道乙說出了解決辦法,恨得蟲蟲想踹他一腳。
  有辦法為什麽不早說?害她一邊冒著冷汗,一邊以超級想像力在腦海中演習滾釘板上京告狀所遭受的痛苦。
  「我用法術幻化出一塊石頭,你藏身其中,然後以你的金光真氣護住自身,雖然這樣滾下去,師妹還是會頭昏,但至少不會傷害身體發膚。」溫道乙慢慢地說,神色間有點自責,「隻是為兄的法力低微,幻石的維持時間不會太長,一落到山腳下,你必須立即自己變幻,
  時間一定要拿捏得好,否則一定會被發現。」
  蟲蟲猛點頭,暈就暈吧,總比渾身被劃傷,甚至被碎石撞得內傷要好。話說她在現代最愛玩的東西就是衝天火箭、叢林鼠、炮彈飛車類的遊樂項目,應該對暈眩很適應才對。
  「還有,山上滾石,下麵妖道和魔道的高手必會注意到。他們會結成結界阻擋石頭落到鎮中,說不定還會動手毀石,所以師妹此舉是很危險的。你要滾得快,衝在最前麵,等那些守衛發現,你已經落到了鎮中才行,這樣他們就不會再廢力氣注意你。」
  啊,這一點她也沒有想到。不過顧不得了,倘若大魔頭真有危險,她無論想出什麽陰謀詭計、付出什麽代價也非要進鎮不可。
  師兄妹二人又商量了一下接應的辦法,決定石頭一落,溫道乙就先離開山頂,提防妖道和魔道的人上來檢查,然後滾石行動就正式開始了。

  2-44 命中的天魔星
  暈,真的很暈。
  蟲蟲雖然算計得很好,可一行動起來就不是那麽回事了,根本不能自主,想像中的定點滾動也沒有實現。
  落下來的一瞬間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點綴著點點金星,昨天晚上吃的一點幹糧衝上喉嚨,又被強行壓了下去,好在她肚子裏還死死地記著要變幻的事,所以溫道乙的法術一破,她立即石化,萬幸的沒有被喊叫著衝上來的守衛發現。
  嘭嘭之聲四起,好不容易聚焦起視線的蟲蟲看到幾個妖兵結起了結界,把還沒有掉落的石頭擋在半山坡上。
  不出六師兄所科,石頭都被才打成了石粉,散落了一地,還有幾個妖兵直衝上了山頂,似乎是搜查一下這突然的塌山落石事故是天災還是人禍。
  蟲蟲努力克服天旋地轉的感覺,向四周望去。這才發現自己不知怎麽彈落到了一間破爛房屋的斷壁殘牆上,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卡在窗子上,對麵正是那個鎮中唯一還完整的高大建築。
  那是幢二層小木樓,看樣子以前似乎是一間大客棧,不過在門樓的上方,由二樓的回廊伸展出一個又寬又大的露台,頂子已經沒了,隻有幾根支撐用的木柱還孤伶伶地樹著,上麵掛著幾盞燈籠,正是從山坡上看到的燈光。
  露台上擺了一張桌子,桌麵上什麽也沒有,隻有兩盞茶,有兩個人對桌而坐。
  右邊坐著一個美婦人,大約四十上下的樣子,徐娘半老,但是風韻絕不是尤存。而是一點沒丟,眉眼水潤、身段婀娜、雪白的衣裙在柔和的燈光下閃著瑩光,烏發高高的盤起,整個人都美得恰到好處,豔麗極了,卻又不會給人過分之感。
  隻是她坐的姿勢不太端莊,柔若無骨的身子半趴在桌麵上,腿在地上不太老實的擺來擺去,顯得有些調皮和挑逗。還顯得有點怪異,發出輕輕的碰撞之聲。
  蟲蟲沒辦法揉眼睛,隻是用力眨了眨,再細看,差點驚呼出口。那哪裏是人腿,明明是一條長長的蛇尾在甩動著。
  果然是妖,蛇妖!
  她穿著白衣服,蛇尾卻是青綠色,那她宄竟是白素貞還是小青?許仙哩?許仙在哪?
  蟲蟲東張西望,看到這美婦人身後站著兩個膀大腰圓的男人。確切的說是男妖,貌似保鏢,青麵獠牙,渾身黑毛,害蟲蟲恍然以為自己是在西遊記拍攝現場。
  為什麽沒有許仙?許仙雖然不是她喜歡的強悍冰山男類型,而是清秀斯文男。好歹也能養眼,為什麽是兩個狗熊怪一樣的家夥,太嚇人了。做妖也做不好,真是失敗啊!
  憤憤不平的想著,再往旁邊看,蟲蟲的心驀然緊縮。
  一個男人端坐在桌子的左側,黑衣散發,肩寬背闊。手中握著一杯茶,方正堅強的腕骨上有一道新傷痕,猙獰的延伸到袖子裏。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天底下最帥氣優雅的男人、一個精明幹練的男人,一條永遠分不清前後左右的黑影和一個高挑美女。
  但這麽多人圍著他,他卻還是顯得那麽寂寞孤高,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一切都遊離於他的身外。
  自從他的影子闖入眼簾,蟲蟲的心髒就嚴重供血不足,連呼吸也變得困難。
  想過很多次與他重逢的情況,從沒想過他害她出現了心髒病的症狀,心跳過速,喘不過氣兒,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眼前的景物全是黑的,隻有他在。
  天哪天哪! 為什麽他要帶這麽多人出來,否則她要立即撲上去,掛在他身上,死也不下來了!
  她這邊激動得不行,拚命控製著才能讓她的障眼法維持住,那邊的花四海卻不著痕跡的輕蹙了下眉頭。
  這丫頭怎麽久跑到這裏來攪局了?她不是說要去流洲嗎?怎麽他躲到生洲,卻還是遇到她了?她是和他撒謊還是迷路了?
  看來迷路一說比較靠譜,不過她本來是要去東南方向的滄海島,結果又想跑到東北方向的流洲去找他,現在卻到了正麵方向的生洲來,這路迷得,一般人很難達到這麽迷糊的水平。
  這丫頭的腦子是什麽做的?糊塗得不行,卻又機靈得可以,明明軟弱,卻又特別頑強,簡直天下地下,獨此一份。
  雖然丟人,可是他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想躲開她的,因為他開始擔心起自己的定力。
  每一夜,每一夜,她不間斷的和他說話,他從開始的厭煩到後來的無可奈何,再到現在她偶爾晚來一會兒,就會有些期待。
  或許,還有些不自禁的想念。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他如果想奪回那半個遺失的水心絆是相當容易的,可是他居然沒有,因為他意識到他是想聽到她的聲音的,想讓她帶給他一絲人間的煙火氣和那難得的溫情。
  每當夜深人靜,她的聲音就會響起,似乎她就在他身邊,嘻嘻哈哈的死纏著他,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不明白為什麽每件事在她眼裏都能被發掘出趣味,什麽事她都可以從開心的方麵去想,但這樣開朗活潑的性格還真是能讓暗夜都變得溫暖起來。
  從小到大,他不容一刻放鬆自己,狠絕地逼迫自己,時刻為心中的目標努力著,直到他成為最強大的存在,所有人俱怕的魔王。
  可是聽到她用水心絆呼喚他,他很想縱容自己軟弱一陣,但也僅此而已,並不想與她有太深的糾葛,所以他以魔王之尊,卻要躲避一個天門派的低級弟子。
  隻是為什麽就躲不開呢?他從來不相信命運,可是這一刻他忽然有點懷疑,這個丫頭是自己命中的天魔星,就是為了擾亂他的心緒而存在的。
  看來,她的法力提升很快,現在變幻的樣子雖然滑稽,但除了法力高強的人,別人也看不透她的真身。
  但一塊圓咕隆咚的石頭架在朽木的窗欞上,沒掉下來已經是奇跡了,居然石頭頂上還長著幾縷紅草,想必是頭發沒有變下去。
  現在月色盡管很明亮,但畢竟是在夜裏,沒有人注意到這樣奇怪的石頭。但時間一長,倘若別人有心,她就掩蓋不住了。
  而且,她不該來到這事非之地,這危險的漩渦中心。
  想到這兒,花四海略側了一下頭,瞄了一眼西貝柳絲。
  西貝的法力很高,估計也看得出來,隻怕馬小甲和暗處也可以,鳳凰就未必了。但是他擔心的是對麵的妖道首領,隻要妖道的人不發現,等下他們離開,那丫頭就安全了。
  想來,她雖然胡鬧任性,卻不愚蠢,應該不會這時候跳出來鬧事。
  就見西貝抿著嘴,似笑非笑的站著,看到他眼光掃來,假裝無意的踱到妖道首領的身側,正好擋住她的視線。
  「西貝大人有何指教?」那美婦人有些奇怪,輕笑著問。
  說話的聲音這麽膩人,看來這美姐姐是走性感路線啊! 蟲蟲總覺得這美婦在勾引她家小花,心裏一急,差點從窗子上掉下來。
  花四海眼睛沒有看向這邊,但全身的感官卻都在注意,見蟲蟲差點現形,麵色沒有變,但握著茶盞的手一緊。
  白沉香為什麽不把她關起來,放到十洲三島讓她亂跑,假如在這裏出什麽事,他不能明著保她,難道看著她死嗎?
  「夜風逼人,龍老大這樣的美人怎麽能無人愛護,還是讓我這粗鄙的男子略擋一擋吧。」西貝扯過話來,舉止瀟灑風流,任誰也不會討厭他。
  他邊說向花四海遞了個兩人才明白的眼色。
  意思是:你快點談,談完快走,隻怕那丫頭堅持不了這麽久!
  她有幾把刷子,大家都知道,這會仗著法術突飛猛進還能變型,呆一會兒難保不翻出花樣。
  龍老大是什麽人?讓她看出來,隻怕要節外生枝!

  2-45 分髒不均
  「龍老大,有什麽話請明講。」花四海沉聲道。
  啊,他的聲音多好聽啊,渾厚的男中音從胸腔中發出來,在這樣寂靜的空鎮中傳來隱隱的回聲,聽在人耳朵裏酥酥的,讓人感覺好像有無數小草從心裏破土而出一樣~~~某花癡女雖然被卡在破窗之上,卻仍然忍不住欣賞讚歎。
  被稱為龍老大的妖道首領輕輕一笑,「魔王殿下,你們魔道要想打上天界,和天道那群混賬王八蛋幹一家夥,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可真的需要我們妖道的助力呢。」她的聲音溫柔婉轉,說出的話卻有幾分粗俗。
  「這正在我坐在這兒和龍老大商談的目的,不然龍老大怎麽會致信於我?」花四海放下手中的茶盞,脊背挺地筆直,不卑不亢的看著麵前笑裏藏刀的美婦。
  「是呢。」龍老大仍然笑得妖嬈,「如果我不來,隻怕要勞煩您來找我們妖道,我想魔王殿下有雷霆手段,倘若我手下的人不懂禮數,鬧得血雨腥風的,和七十二地煞一個下場,也沒什麽趣味。」
  花四海坐在那兒,冷冷的一言不發。
  龍老大隻得繼續說下去,「可不是麽?咱們妖道膽小怕事,要不也不會幽居妖界這麽多年,受那淒風苦雨,過那不見日月的歲月。如今魔王殿下有需,咱們妖道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好歹幾千年前還是一派。隻是這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裏的活計,總得劃出點道道來,不然我就是有心助你,也得為手下人想想。」
  花四海皺皺眉頭,心中有幾分厭煩,忍不住又注意了一下蟲蟲的方向。
  他已經明說讓這妖婦有什麽條件就提了,她為什麽就不懂得痛快說話,非要拐彎抹角,連那丫頭半分地直率可愛也比不上。
  「龍老大,我們魔王已經言明,合作的條件請直言吧。」鳳凰跟隨花四海多年,看他不回話,就知道他的心思,不禁回話道。
  魔王的性子冷漠剛硬,不喜別人繞彎子,更不喜多話之人。但他不是莽夫,也並不是不會這些合縱連橫的謀略之術,隻是他的實力太強大了,所以不屑於此。
  隻是這回他謀劃的事情太大,最好能得到妖道和鬼道的助力,所以他第一步是tong一全體魔道,然後就是和妖道、鬼道聯合。、
  倘若不能聯手,也要保證這兩道不倒戈向敵方才行。
  曾經以為是不容易的,魔王甚至吩咐她做好了先和這兩道血戰的準備,哪想到妖道的首領主動投書,邀請魔王到生洲的茱萸鎮來商談合作事宜。
  但是到了這兒已經一個多時辰了,卻什麽也沒談出來,隻怕已經到了魔王的忍耐極限。
  「其實也簡單。」龍老大終於直言道:「我要十洲三島的一半。」
  「我若不答應呢?」花四海慢慢地問。
  「那我妖道就退回到妖界去,再不管六道四界的事。」
  「也好。」花四海站起身來,「就請龍老大約束手下,不出妖界一步,否則本王就視為妖道與仙道結盟,不是本王的朋友,就是本王的敵人。」
  龍老大臉色一變,「魔王殿下,幾千年前的六道大戰,天、人、仙大勝,如今就算魔道強盛,隻怕憑一已之力也無法反上天去,咱們妖道可不是求您,不過要個公平罷了。」
  花四海本來抬步要走,聽了這番話,略側了側身,臉上冰冷和傲然的神色令龍老大不敢安坐,直起了身子。
  「天?本王必會反過來!哪怕隻有本王一人,又有何懼?」他的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連四周的空氣也似乎凝結起來,「龍老大請記著,妖道隻是助力,並非缺之不可。但是,妖道若站在天道一方,就是魔道的對手,本王手下絕不容情!」
  聽這話,龍老大也站了起來,蛇尾有力地支撐著身體穩穩地昂著,神情已經沒有了方才的適然,眼神惱怒,連嘴唇也失了血色。
  她身後的兩個凶惡保鏢,喉嚨中發出威脅的嗚嗚聲。
  花四海還是半側身,動也不動,但渾身散發出不容侵犯的尊貴氣息,剛才還和睦的氣氛一時非常緊張。
  蟲蟲本來就呼吸困難,這會兒更是緊張得像石頭一樣了。
  她隻是想見見心上人,問他幾句話,沒想到無意中聽到了魔道和妖道要聯手和秘密。那麽她一會兒還能顯出原型來見花四海嗎?大魔頭也許不會殺人滅口,別人可未必會對她客氣,尤其那個蛇妖。

  師父說對了,天下要大亂了,可是最後還不知道是什麽結果呢,這妖道的妖婦就開始為分贓不均來鬧騰了,看來不是個好東西。
  看大魔頭的意思,肯定是受要挾、拂袖而去的,那麽這些妖道的人敢不敢和他在這裏打上一架?他們又會不會在這裏過夜?
  假如妖道留在這裏過夜,天亮時大魔頭不知道會去哪裏,他們就會擦肩而過,不能見麵了。
  看來韓劇也不都是瞎掰了,有時候一個小小的意外就會破壞整個計劃。而她,卡在窗欞之中,吹著冷風,看著心上人卻不能撲上去親親抱抱,那心情,簡直欲哭無淚,無法用語言形容。
  就聽那蛇妖道:「魔王殿下這樣說就不對了,我們妖道雖然人少力弱,好歹好是天下六道之一,怎麽著?如今要聽魔王號令了嗎?想走出妖界玩玩,也要支會一聲嗎?」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花四海一字一頓地說:「天下大亂之際,偏安一隅尚且難保,若要置身其中,必要選擇一方。龍老大,慎之。」
  龍老大重重地冷哼一聲,但給人感覺底氣不是很足,花四海則抬步要走。
  本來魔王說話,屬下是不能答腔的,可是此刻兩方僵住,西貝柳絲連忙溫言道:「龍老大,何必呢?您是聰明人,要知道天、仙、人三道對我們魔、妖、鬼三道有偏見,也算是勢不兩立。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龍老大和我王起了嫌隙,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合則兩利,分則兩敗,我想龍老大深知這一點,不然也不會為大義而邀我王前來了。有話慢講,可好?」說著看了花四海一眼。
  花四海在這裏耽誤了兩個時辰,雖然遇到了那名天門派低級弟子,心裏不知是喜是憂,可現在真的沒什麽耐心了。
  重要的是,為了避免某人被發現真身,他最好盡快離開,也要引妖道追來,所以說話很不客氣,態度強硬。
  現在聽西貝這麽說,隻得停住腳步,背身站著,眼睛望著那塊石頭,一向平靜的心五味雜陳。
  怎麽辦呢?他可拿那個丫頭怎麽辦呢?她不僅糾纏得他心緒不寧,還聽到了魔、妖聯手的大事,不應該放她走的。
  也許讓妖道殺了她,這樣他的世界又會平靜了,秘密也不會泄露。可是,為什麽舍不下?那麽,把她扣在自己身邊呢/
  把她扣在身邊嗎?把她扣在身邊嗎?把她扣在身邊嗎?
  這句話一閃現在心底就不停地回響著,可是想想,他又搖了搖頭,拒絕著自己的念頭。
  「說得好!今天我就給西貝大人一個麵子。」
  蛇妖找到台階立即就下,因為她深知妖道獨力不能成事,也惹不起幾千年來最強大的魔王,「我們妖道可是誠心誠意的,隻要魔王殿下一句承諾。」
  「天界是我魔道的,人界的十洲三島南北劃分,北邊是盡屬我魔道,南邊~~~有多少派幫本王,就平分了去。龍老大若同意,還請前麵青籮鎮上詳談,請了。」
  說著匆匆抱拳,大步走出這個荒鎮。
  他必須要引妖道立即離開,因為他看到那塊石頭抖了好幾下,大概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2-46 他去救蟲蟲了!
  西貝柳絲對龍老大展開了一個無比善意,無比有魅力,讓人亢奮舒心的笑容,轉身跟上花四海,在不經意間,袍袖一抖,一片花辮無聲無息的飄落在蟲蟲牌石頭的頂上紅草中。
  「這不太危險了嗎?」他湊到花四海身邊低聲問道。
  雖然一絲憂慮,卻回身對龍老大再度「微笑致意」,並看著自己人跟了上來。
  花四海微搖了搖頭,沒有回答。其實他也覺得此舉不妥,但又沒有別的辦法。
  如果他不離開,妖道的人也不會走,時間一久,就算那個天門派低級弟子能堅持,龍老大也會產生懷疑,唯有如此才能讓這個荒鎮再度空寂無人,那個丫頭也才能逃生。
  他知道西貝追過來的時候留下了「枯榮錦」,他曾經嘲笑西貝總是玩些沒用的把戲,現在才知道這是多麽有用的法術。
  那名曰枯榮錦的工作總結沾染了西貝的法力和氣息,當被附著之人或物有危險的時候,他掌中的紅痕就會呈現枯草之色,反之就會極為鮮豔。在枯榮錦在那丫頭的頭上,他隨時可以知道她是否安全。
  再說,他路過她身邊的時候,拍了一縷魔氣在她身上,可以幫她多石化一會兒,雖然不太舒服,但可以幫她不被妖道的人發現。
  不過西貝這一問,他是有點不確定起來,略慢了下步子,召來暗處吩咐了兩句。眼看那條黑影輕飄飄地隱沒在黑暗中才繼續向青籮鎮進發。
  左道首暗處是最好的監視者和阻擊者。由暗處跟蹤妖道的人,他就可以知道妖道的動向,而青籮鎮距離茱萸鎮有相當一段路程,引妖道到那裏去,那個丫頭就自由了。
  強壓住心裏小小的不安,花四海麵色平靜帶部下來到青蘿鎮。為防止百姓恐慌,他特意叫屬下斂起魔氣,裝做普通的商旅,住進了一間偏僻的客棧。
  不久,暗處傳來消息,妖道果然隨後離開了茱萸鎮,但是沒到青蘿鎮,而是在鎮外的小山紮營,大概在怕妖氣隱藏不住,引起當地官府的注意。
  「那妖婦是願意簽下盟約了嗎?」在房間還剩下兩人時,花四海問,其實倒像是自言自語。
  「我看未必,這女人狡猾得很。」西貝柳絲控身在窗外,望著鎮東邊天空中一片不易覺察的妖氣。「基本上,我喜歡所有的女人,可是這一位除外。雖然她美若天仙,可惜心高智短,又沒有眼光和氣度,真是蠢哪。不過,若不是你夠強,她今天吃了你也不一定呢!」
  花四海冷笑一聲,沒有答話。
  龍老大主動邀請魔王來茱萸鎮並無一點誠意,這妖婦給自己鋪了兩條路,一條是歸順魔道,大戰後分割最大的利益,另一條是設計誅殺了魔王,而後自己坐大。
  天下即將大亂,除了人道的愚民,其餘五道都嗅得到不安的氣息,而妖道幽居妖界幾千年不出,不甘心日久,可惜他們力量孱弱,不能獨li起shi。
  所以當他們聽說魔道有舉動,立即第一個響應,不過龍老大不甘居於人下,居然想鋌而走險,設計殺害魔王,然後以妖道兼並魔道。
  隻是她一向謹慎,魔王威名之下,她不敢輕舉妄動,這才來了一招錦裏藏針,想把魔王騙到提前布好的陷阱裏,試探一下口風和實力再做決定。
  但她卻漏算了一點,魔道的人出了名的好勇鬥狠、桀驁不馴,tong一魔道是萬難之難的事。
  花四海以一個身世神秘,沒有一兵一卒的人降服了三十六天罡,做了最大的魔頭,自然身經百戰,不僅是武力強悍,智計也要超群,怎麽能輕易上當?
  所以,枉費她把茱萸鎮擺成了最厲害,外表又看不出來的殺樣,花四海還是早就覺察到了。
  可是他還是來了,因為他從不把那妖婦放在眼裏,了不在乎擺的什麽陣,他要的是兵不血刃地與妖道簽下盟約,得到這個攻上天道的助力。
  果然,當龍老大見到他,感覺到他身上無法抵抗的強大魔氣,立即明白了妖道所麵臨時的是什麽,小心翼翼地不敢啟動陣法,試圖通過談判獲取最大的利益。
  一切還算正常,除了那位天門派低級弟子又闖進了是非的中心!
  「給我看看你的手。」花四海忍耐半天,終於對西貝提出要求。
  這混蛋一直把左手縮在袖中,是故意不讓他看的,就等他開口。
  他很想不問,可是結果還是破功。
  西貝輕笑,如果有女人在旁邊,一定會被他的模樣迷死,可是看在花四海眼裏,卻覺得那張笑臉極其欠扁,指節握得卡卡響。
  「有什麽好看的呢?暗處不是說,妖道的人也出鎮了嗎?蟲姑娘假如沒被你的冰魔氣凍死,這會兒怕早就走了。但是以她那個要怎樣就誰也攔不住的個性,你要祈禱她別追上來才好。」
  「我從不祈禱,給我看你的手!」
  「兩個男人拉拉扯扯成什麽樣子?」西貝柳絲從小到大很少看花四海惱火,這會兒突然很想看。
  嘿嘿,看這冷冰冰的家夥眼神閃著火苗,可臉卻繃得死緊的模樣,真是好笑死了。
  「給我看,還是要我剁下你的爪子?」
  有什麽好看的呢?
  回答他的是一聲刀出鞘的聲音,西貝連忙展開手掌,「你這人真是開不得玩笑,活得像你這樣拘謹,還有什麽樂趣。看到了嗎?顏色鮮豔得很,她沒事啦。你都到這裏來了,龍老大怎麽會費力氣再去啟陣呢?」
  「沒事就滾吧。」
  西貝還是一笑,沒有再挖苦這個別扭的老友。
  看到小花這麽在意蟲蟲,他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們從小到大都在爭奪東西,連睡覺時的床、吃飯時的筷子都要爭。不過小花狠絕冷漠,他一次也沒有贏過,還欠了小花上千條人命沒有還。就連上回爭奪蟲蟲那條奇怪的紅鏈子,也是爭奪的意味大於對貨物的喜歡。
  可惜那一回他還是輸了。
  那麽這回呢?要和小花爭取蟲蟲嗎?
  冷眼旁觀,似乎那丫頭對小花有情,小花似乎也動了心,對待她的態度與眾不同。
  照理他不應該插一杠子,可是 ̄ ̄蟲蟲聞得得自己的本命香啊。
  在那個從小就有的夢裏,能聞到他本命香的人對他極其重要。現實中會和夢境中一樣嗎?
  況且,問問自己的心,沒有問那個莫名其妙的丫頭而動嗎?
  他沒有回話,也沒有滾,隻在房間裏踱著步,無意識地握緊左拳,把那個代表蟲蟲安全的痕跡遮住,仿佛她也在自己的掌心。而就是這時,忽然感覺手心一涼,大驚大下低頭望去,見那紅色印跡慢慢變成一種發黃的粉紅。
  花辮要枯萎了!蟲蟲有危險,可是哪裏出錯了呢?
  正要抬頭和小花說,卻見走到窗邊的他神色一凜,冷聲道:「帶人回聚窟洲,我隨後到!」
  說著,身形迅速淡成一團黑霧,消失不見了。
  他去救蟲蟲了!

  2-47 有蛇啊!
  「蛇啊!有蛇啊!別過來!」蟲蟲大聲尖叫,可是喉嚨裏卻發不出聲音,隻能徒勞地晃動著身體,呃,或者說是 ,因為她還是一塊石頭。
  本來她是能夠變幻自如的,可那個大魔頭在臨走的時候袍袖一抖,她隻覺得寒氣撲麵,然後就感覺身體僵硬起來,比石頭還石頭。
  這個男人真陰險,看來小看他了。
  本以為自己法力提升不小,障眼法也學得有模有樣了,沒想到還是給他發現。但發現就發現吧,為什麽要製住她?
  雖然她是聽到了一點魔道和妖道的內幕消息,可也不必用這種方法殺人滅口。
  回頭想想,他似乎沒想讓她死,倒像是拿她的窘樣尋開心,或者是困住她好為魔道爭取時間。但是他怎麽能這麽對她,她多麽愛啊,好歹要給個麵子才是。
  從一開始見到他時的心髒緊縮,到後來全身心的渴望,雖然身體石化了,心卻著成了火,他的一舉一動在她眼裏都是那麽特別。
  所以看到他要離開時,一想到可能要好久才能找得到,她衝動地想立即顯身相見。至於妖道的人會怎麽看,魔道的人要怎麽辦,都不在她的考慮之內。
  沒想到這死魔頭早就計劃好了,在走近她的一刻,在她的渾身發熱得就要融化的時候,出手製止了她!
  什麽意思?欺侮她法力低微嗎?這樣的高手偷襲她是不公平的,應該兩手兩腳隻能運用其一跟她鬥法。
  可是,似乎那樣,自己也不能贏。
  但是,不能贏,至少可以跑。她對逃跑還是很有天賦的。現在算什麽?人都走光了,隻留她一個人卡在破窗子上,做為一塊被凍住的石頭,她沒辦法移動分毫。
  如果隻是被困住就算了,現在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那麽多蛇,密密麻麻、擠擠挨挨、爭先恐後地從四周的斷壁殘牆處鑽出來,並迅速向她靠攏。
  她知道自己學藝不精,但變石頭這事她經常做,本以為可以糊弄人的。沒想到不僅瞞不過那魔頭的眼睛,說不定那個妖婦龍老大也看出來了。否則這裏怎麽會出現那麽多蛇,而且似乎要吃掉一樣。
  做為從小生活在大城市的人,她看到黃鱔都會害怕,何況這麽多黑地、白的、綠的、花的蛇?
  她可能不怕殺人如麻的魔王,不怕仙道之翹楚的白沉香,可是她卻怕死了這些靠肌肉蠕動爬行的東西。
  「救命啊!不要過來,我可有雄黃!」她怕得大哭大叫,但還是不能出聲,拚命全身用力,幻化成石頭的身體也隻是搖晃了幾下,根本不能從窗子上掉下來。
  做為一塊圓石,她現在連滾動離開的權力也沒有。而且,她發不出聲音,更別提蛇是聽不懂人類語言的,也不會明白那並不存在的雄黃所具有的效用。
  一團一團的,蛇迅速靠近了,蟲蟲甚至聞得到它們身上帶來的腥氣和涼氣。
  來十洲三島後,她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懼,那種生死不由自己,想咬舌自盡也辦不到,隻能幹等著受到傷害的恐懼。
  「大魔頭,救命!」
  眼見第一條蛇吐出的信子已經挨到了她的腳,她叫得聲音都岔了,有那麽頑強的神經的人也幾乎昏倒。
  但是這一次聽到了自己的叫喊,感覺身子一鬆,瞬間從石變人,同時被一股大力吸出了窗子,落入一個人的懷中。
  狗是憑借氣味來判斷事物的,這會兒蟲蟲驚得滿臉滿眼都是淚水,一時也說不出話,隻覺得抱著自己的人有著熟悉的味道,於是本能地四肢大張,死死地抱著來人。
  在他的頸窩嗅嗅,雖然沒有理智判斷,但卻直覺地感到,籲出了一直哽咽著的哭場。
  花四海看蟲蟲沒事,心中不安頓去。往常,她總是氣得他要死,如今看她怕成這樣子,居然產生了一絲憐惜之意。
  以往,無數人慘死在他麵前,他的眉頭都不皺一皺的,此刻他卻被一股不熟悉的情緒所包圍,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心疼?
  成千上萬條蛇嘶叫著,雖然被來人的氣勢所逼產生了怯意,卻似乎被什麽摧趕一樣繼續靠近。
  花四海抱著蟲蟲,冷冷地盯著這些冷血的爬蟲,身體沒有動,隻一跺腳,他的狂猛之氣就從腳下呈扇形擴散,連土地都顫動了,地麵更是出現了一道隆起的分隔線。
  蛇群被震住了,它們昂著頭,蛇身交纏,威脅地吐著信子,可硬是不敢靠近一步,就在那條分隔線後蜿蜒掙紮。
  「下來吧。」他拍了拍八爪魚一樣,死死扒住自己的蟲蟲,無意的撫了一下她柔軟的深酒紅色短發。
  「堅決反對。」她止住了哭聲,卻故意往他頸窩裏鑽,把眼淚全抹在他頸側,還向他耳根處吹了一口氣,真正是凶星未盡,色心又起。
  啊,果然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這福報還真不錯,似乎還賺了。這個男人很難接近,現在要借機會探一探他哪裏比較敏感,以後勾搭起來比較容易。
  不過這男人是什麽做的,怎麽沒反應的?是她不夠魅力?唉,在現代的時候,花樣繁多的勾引男人的方法,好多女性雜誌上教過,可惜理論始終不如實踐。
  蟲蟲挫敗地又蹭了幾蹭,感覺環在自己腰間的手臂鬆了,她的手腳感到一陣涼麻,輕輕啊了一聲,驀然鬆開四肢,落到地上。
  「死魔頭,居然陰我!」她橫眉立目地叫,隨即一瞄眼間看到蛇群還在蠢蠢欲動,嚇得向旁邊一跳,無比自然地把自己的手塞到花四海掌中。
  她的臉哭花了,頭發蓬亂,臉色潮紅,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害羞,可是淚後的眼睛如此清澈,看得花四海忽然心裏一虛,不禁別開頭去。
  「耶?你這是什麽態度?你傷害了我,卻一笑而過。你甚至笑都不笑,難道我應該讓你欺侮嗎?」
  「滿口胡言。」憋了半天,花四海隻說了四個字。
  「本來麽,我正在變石頭修煉,結果不小心從滾下來,卡在窗子上,是因為怕受到你和那個死女人的迫害,才不敢出聲。說話這地方是你的嗎?你來得,我就來不得?你如果是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就應該假裝看不見,免得淑女尷尬。你呢?不僅沒有善良地無視我,反而用你的魔氣凍住我,然後跑掉了,害我差點被萬蛇所噬,害我鬼哭狼嚎的,僅有的幾點淑女值都變為負數,這~~太不像話了。」她滔滔不絕、蠻不講理的編排人。沒想到沒編排的人一言不發,突然伸手橫抱起她。
  她驚呼一聲,還以為這魔頭沒人性,一怒之下要把她扔到蛇群裏,沒想到他卻抱她淩空飛起,同時地麵傳來奇怪的聲響。

  2-48 再蓋個章
  回頭望去,前一刻還好好的地麵突然燃起了雄雄大火,火焰遠看像張牙舞爪的枯黑枝蔓,好像隱藏在其中的惡靈,要衝出火海,把飛上半空的兩人卷下去。
  花四海抱著蟲蟲向上疾升,不過才到半空就感覺頭上傳來巨大的壓力,淡藍色的電光時隱時現,看似有五雷轟頂,而地麵的火苗升騰,火舌已經舔到了兩人的腳底。
  「幻術!一定是的。」
  蟲蟲在慌張中做著判斷,不過隨即悲哀地發現這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這為絕對絕對是真的!
  人間的荒鎮忽然變為熾火煉獄,一定是有緣故的,而且火苗隻在街道上燃起,兩邊的房屋卻沒有一絲火星。地麵上的蛇群在大火中痛苦的亂竄、翻湧、掙紮、頃刻間變成了黑炭,但還在微微抽動,看得人心驚肉跳。
  可是窩在這大魔頭的懷裏,還有什麽可怕的嗎?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花四海心念急轉,抱著蟲蟲落到那間大屋的屋頂之上。放下她,拔出冰魔刀橫向一揮,一條冰線憑空出現,接著迅速擴大為一層帶著寒氣的雲霧,把兩人籠罩在裏麵。
  「妖火。」
  他說出兩個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向蟲蟲解釋,隻感覺一隻柔軟小手又強行鑽到他那隻沒有握刀的手掌中,略有冰涼,大概是驚嚇所致。
  茱萸鎮是個陷阱,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但是要誘他進鎮。龍老大必須親自作餌。當他們見麵時,來自他的威脅逼得龍老大不敢啟動陣法,因為她明白她絕對不會全身而退。
  隻是這個丫頭突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了,他一再掩飾,但終究是瞞不過那妖婦,事情沒有按他預計地那樣平息。
  「我被你連累了。」花四海還沒說話,惡蟲先告狀,還搭配了一聲幽怨地歎息。
  花四海掃了一眼緊挽著他手的女人,看她臉上沒有絲毫恐懼和無奈,反倒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亂和幸災樂禍的神色,讓他恍然以為被困的是別人,而不是他們。
  這是一個被困在凶陣中的人應該有的態度嗎?這丫頭是腦子壞了還是真的不怕死?剛才那個被蛇嚇得哭得可憐,叫得淒慘的人和現在這個是同一個人嗎?
  「幹嘛這樣看我,好像我是個白癡。」
  蟲蟲把臉頰貼在花四海的手臂上蹭了蹭了。「這個~~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可是我帶給你很多麻煩,所以偶爾被你連累一次,我感覺心理平衡一點。要是我能為你受個傷什麽的就更好了,當然不能太重。我怕疼。」
  這個笨蛋!她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到了什麽凶險的地步,居然還有心思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花四海微惱,甩了一下手,卻沒有甩開。蟲蟲的小手握不住他的大手,幹脆緊抓著他的一根手指。
  「你發脾氣哦,我又沒讓你來救我。」某蟲無良地倒打一耙,「你如果不凍住我,我自己也能逃命。」
  沒叫他?那為什麽她呼喊救命的心聲催促著他不顧一切地闖進來?為什麽那半個能夠使他們心心相連的水心絆在他胸口劇烈地扭動,刺痛了他的皮膚?凍住她?那還不是因為要幫她維持石殂?難道她直接在龍老大麵前顯了身會有好下場嗎?
  在那種情況下,他就更沒辦法救她了。
  「本王高估了你的法力。」本以為不到一柱香時間她就能恢複地,哪想到她雖然有先天神氣,平日裏又詭計多端,道術基礎卻實在差得可憐,一夜時間也沒能緩過來。
  「什麽意思?說我笨?哼,你都說是你估計錯了,笨的是誰?」
  「你。」花四海不理會蟲蟲的挑釁,簡單回答。
  透過薄薄的霧氣,他冷漠地望著鎮上的,鎮靜地等待那個設局者忍不住跳出來說話。
  這種情況下,一動不如靜。
  不過在這凶險的陣中,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下,聽這丫頭胡攪蠻纏,還真有一種說不出的趣味。
  她真是個莫名其妙的,有時簡直舉止古怪得不可理喻,好像她的心靈不受任何事務的束縛。可是他不得不說,他不討厭她,甚至還有一點點喜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感覺心有些自由,天地有些光亮,這天下也不過是遊戲,重要的是要玩得開心。
  不過,他不僅高估了蟲蟲的法力,還高估了那妖婦的決斷力,她居然在惱羞成怒之下失去理智,選擇了鋌而走險與他為敵。
  相信妖道現在一定兵分兩路,一路在鎮外控陣,另一路去伏擊西貝等人。
  可是,魔道是那麽好解決的嗎?果然西貝說得沒錯,那妖婦心高智短,想借機做大,卻選擇錯了時機和方式,也選錯了人。她要麽開始就耍狠,要麽就隱忍不發,這樣投機取巧,中途變卦,隻能自取滅亡。
  西貝是多麽機智的人,就算他的法力不是最強,就算妖道精心策劃準備,他也深深相信,西貝一定會帶手下回到修羅微芒。等他們反過來,就是妖道降服或者滅亡之日。
  他的尊嚴不容許有任何人冒犯!
  「哇,果然是混魔道的,真是不講理哇。」
  耳邊那個活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大概因為他每夜聽得習慣了,雖然不喜歡別人多話,卻居然不怎麽反感,「其實就算我法力高深,你們一離開我就能自由行動,但如果對方是針對你的,會讓我離開嗎?說是你連累了我吧,你還不服氣咩?」
  花四海想了想,隨即點了點頭。
  這丫頭說得沒錯,是他考慮不周了。當時他隻想盡快離開好讓她脫身,但既然龍老大看出了什麽,還因為被他拒絕要求而懷恨在心,怎麽會放過報複他的機會?
  暗處報告說妖道到了青籮鎮鎮外,隻怕是被表象蒙蔽了,一定有一支控製凶陣的人馬潛汰在周圍,隻等他自投羅網。假如他不來,證明他與這丫頭沒有瓜葛,但她還是會被殘忍的殺死。假如他來了,妖道就會從外部啟陣。
  他不是沒到這一點,也不是不明白這等於告訴別人,強大無敵的魔王在乎一個仙道的小菜鳥,今後會有很多人利用這個弱點。
  隻是,聽到她在呼喚救命,感覺到她強烈的恐懼,他什麽也顧不得了。所謂關心則亂就是如此。
  但是從什麽時候,在他沒有注意的情況下,他就舍不下她了呢?
  「既然是本王連累了你,本王就會保證你的安全。」他承諾,聲音和神情都是冷冷的,卻讓人感覺其言如山,安全感撲麵而來。
  嘖嘖嘖,這男人真不錯,真是越看越可愛,最難得的是犯了錯誤,勇於承認。那一句保護,如此鄭重,在她的現代社會幾乎是鳳毛麟角的諾言了。不用說甜言蜜語,這一句就是一切。
  「那我們抱抱來慶祝互相理解吧。」
  在生死關頭還有心情調笑,大概是個男人就無法理解吧。可男人永遠不會明白,一個女人假如深深地愛一個男人,隻要和他在一起,貧與富,生與死又有什麽重要呢?
  她半轉身,給花四海來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趁他還在適應她這樣的舉動,踮起腳「叭噠」重吻了一下他的下巴,「再蓋個章!從今後,本蟲的安全就由花四海大魔王負責了。」
  她可真會賴,真會順杆爬啊。他說什麽了,不過是要救她出去而已,為什麽聽起來像賣給她了呢?

  2-49 亡命鴛鴦
  「好一場仙魔戀啊,原來魔王殿下的心上人是白沉香的七弟子姚蟲蟲。哈哈,都道魔王殿下無情,依我看,那些人全都是放屁,魔王大人不但不無情,還多情得很,明知道此處凶險,卻還隻身來救。」火海中傳來一個聲音。
  花四海拉開蟲蟲,不著痕跡的把她護在身後,冷冷一笑,「龍老大,有話就盡量講吧,除非你懸崖勒馬,否則等本王出陣,你就再沒有機會說話了。」
  龍老大的聲音窒了一窒,似乎被花四海話中的冷酷之意嚇到,但隨即又道:「魔王殿下,事到如今,小婦人已無退路,麵對這不死不休之局,我怎麽會不小心?寧願魚死網破,也不會任人宰割。」她聲音笑意盈然,語氣卻凶狠。
  花四海冰魔刀一指地麵火海:「既如此,還等什麽?」
  龍老大笑了起來,「還是放了這位仙道姑娘吧,她與此事無關,不過是釣魔王殿下的餌罷了。小婦人本想在您的羽翼下討點生活,哪知道談不攏,隻好得罪魔王殿下了。」
  「我在哪兒,她就在哪兒!」花四海的冰魔刀還是直指地麵,分毫不動,對著那團妖火中一張模糊的、歪斜的、惡意的笑臉。
  為這就個字,衝洗心裏一甜。
  她也不是白癡,自然看得出剛才的談判破裂,花四海的態度還有那麽一點惡劣。這個男人哪,性子過於剛硬,不給別人也不給自己留餘地。特別容易招來妒忌和敵視,隻是因為他太過強大,所以沒有受到傷害。但一旦有了機會,想要他死的人是很多的。
  隻要給那些意圖傷害他的人一點機會,他一定會傷到極慘,所以一定不能讓他有事,一定不能。
  他這樣子真隻讓人心疼呢!
  雖然在武力上,他可能不會輸給任何人,但是越剛強的也是越脆弱的,一旦他受了創傷,必定是無法彌補的。
  再說龍老大讓她離開也不是好心,她隻要離開花四海半步就會被殺死,說不定還會被抓到再掣肘大魔頭。
  因此她不能離開他,而且還要想辦法保護他。
  大魔頭也是明白這一點,才不讓她落單吧。
  「沒錯,我不離開,你有本事就來吧。」蟲蟲欲抬步向前,卻隻能從花四海背後探出半個身子,「你這女人真陰險,不過大家都明白是怎麽回事,不用再裝模作樣了吧?戲過了,隻會讓人惡心。媽啊,我隔夜飯都快吐出來了。」
  「真真一對亡命鴛鴦。」龍老大冷哼了一聲。
  「別怪我沒提醒你,得罪了我家小花都沒有好下場。」蟲蟲采取攻心之計,據說抗日戰爭時期,我方就向敵方以日語喊話,宣傳他們的侵略行為是多麽荒唐可恥。「你掌管著整個妖道,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手下想想,不要有僥幸心理,否則死無全屍,連 重修的機會也沒有,最後化為劫灰,多可怕。」
  龍老大冷哼了一聲,顯然不為所動。「仙道的姑娘,你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我既走了這一步,拚死也要走到底。你倒好心,怎麽要為我求情麽?」
  蟲蟲嘿嘿笑了兩聲,心想我還不是為了拖延時間,讓大魔頭有個準備。
  況且,這死女人別的不好,單眼光不錯,看出她是魔王殿下的心上人,還說了出來,實在算有點小功。
  「女人何必為難女人?」蟲蟲悄悄摸了一下背上的卻邪雙劍,此時神劍感受到了情況的危險和她的心意,正微微顫抖著,劍身發熱,鬧得她好像背部過電似的,「再說我也好奇呢?你是怎麽發現我的?本姑娘的障眼法天下第一。」
  花四海無奈的眨了下眼睛,沒想到這丫頭吹起牛來這麽順溜。
  天下第一?倒著數吧!
  連頭發也變不下去,大概是太想護住卻邪劍的劍氣和劍形了,卻忽略了自身。可是她這顧頭不顧尾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白沉香是幹什麽吃的,就教不會一個徒弟?這天門派掌門也不怎麽樣!
  「還不是因為姑娘奇特的發色嗎?開始我還以為是我們妖道的人呢。哈哈,西貝大人擋了我的眼,魔王殿下封了你的氣息和氣味,我本來是發現不了的,但我有一個手下,修了千年就是修的一雙眼,隻怕魔王殿下也比不上他的目力,一個小小的障眼法算什麽。」
  蟲蟲有點疑惑,伸手摸了摸頭發,卻碰到了一片花瓣別在發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沾上的。她想摘掉,但那花瓣就像粘上一樣弄不掉,一氣之下幹脆不管,隻問道:「沒變下去嗎?」
  「閉嘴。」那男人沒有理會問題,隻兩個冰冷的字奉送。
  「哈哈,魔王大人眼光真差。」一個死女人來火上澆油。
  蟲蟲眼看時間耽誤得差不多了,才想回兩句諷刺挖苦的話,耳邊卻傳來那男人穩定且強硬的聲音:「廢話少說,要戰便戰吧。本王數三聲,倘若再不撤陣,就是於本王為敵!一、二——」
  「三」字沒有出口,一股不知從哪裏卷來的腥風撲麵而來,同時四周傳來妖獸的嚎叫。
  什麽路數?勇敢都地遊戲還是魔獸世界?
  蟲蟲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這意外一來,她立即抽出卻邪雙劍,慌亂之中差點割到花四海的背,又因為要避免傷了魔王殿下而幾乎從屋頂上摔下來,幸好花四海一手拉住她的手腕,另一手的冰魔刀縱一劈、橫一劈,看撕簡單,空中卻幻化出無數冰晶一樣的東西,瞬間擴大和加強了冰寒霧氣的保護圈。
  「不要搗亂,站好。」他厲聲道。
  蟲蟲一撇嘴。
  有必要那麽嚴肅嘛,再說她是想幫忙啊。不領情就算了,幹嘛說她搗亂。
  不錯,她法力不高,這樣的人在高手決戰中是有點礙手礙腳,但是她有天授神氣,那道金光連白沉香都讚歎,想來是好東西。
  還有她的卻邪雙劍,專門斬妖除魔的——呃——這男人是魔,斬了那妖婦倒是可以,千萬不要傷了她的魔頭,要小心,小心!
  想著,蟲蟲連忙把卻邪雙劍合在一起,交由左手握著,右手拉住花四海的衣袖:「情況如何?」
  「此陣名星月,就算魔王殿下能戰天鬥地,也是衝不出此陣的。這是我妖道的護道之陣,兩位請受死吧!」花四海還沒有回答,龍老大的聲音再次響起,之後就沉寂了,隻有陣中傳來陣陣野獸的低吼和另人不安的躁動,聽似極遠,又極近。
  正值正午,但太陽亮晃晃的白得瘮人,又刺目又寒冷,方位地形也似乎發生了變化,東西南北無法確認,天地全是圓的,連腳下都陣陣發軟,大屋似要塌了。
  「怕嗎?」花四海對周遭的一切仿佛沒有在意似的,實際上已經細數觀察得清楚。
  「跟著你怕什麽。」
  「過來,抱緊我。」
  耶?這都什麽時候了,這魔頭怎麽提出這種要求。蟲蟲心裏一喜,決定還是滿足他。
  女人嘛,大方點,哪像男人那麽小家子氣。
  女人偉大,女人萬歲!

  2-50 妒忌的女人沒有理智
  「笨蛋,放開我手!」花四海低喝一聲。
  「早說清楚嘛。」蟲蟲咕噥一句,放開了手,改為從背後抱著他的腰。
  嗯,很好,腰部一點贅肉也沒有,六塊腹肌早就摸過了,這男人的身材還真是好得冒泡。
  不過她被這大魔頭擋著,剛才隻能把卻邪雙劍重插入鞘,從背後給他大大的來個個熊抱,連他的手臂也給攏在了一起,妨礙了他的行動。
  「抱緊。」
  嗯嗯,這個不用他說,肯定抱得緊緊的。
  好吧,再緊一點。
  貼著他堅實的後背,就算身處在這凶陣之中,就算四周遍布危機,還是覺得非常安全。對了,把護體神光散出來,好歹護著後背。
  現在周圍那些分辨不清的聲音和動靜更加清晰可怕了,冰晶之霧漸漸變薄,似乎就要被妖火吞噬。
  蟲蟲明白總是呆在屋頂上也不是辦法,也明白花四海要采取行動,她隻是不知道在這種四麵楚歌的情況之下,他要怎麽做才能破陣而出。
  啊——
  就在她引導體內真氣時,突然感覺腳下一空,兩人騰空而起,然後直落到火海中心。
  蟲蟲不自禁的驚呼出口,若不是因為本能地相信這個男人,差點鬆開手。
  瞬間,兩人已經身處妖火之中。
  幹什麽啊?浴火飛升還是鳳凰涅磐?要不就是烤獅子配乳豬?要置之死地而後生也不是這麽個玩命法!被燒死的人全是萎縮鹹鬥拳狀,黑乎乎的,可怕而難看。
  可是,她並沒有感覺灼熱和焚燒感,倒是感覺有些冷,定晴一看。見那妖火被花四海的魔氣逼得退了約兩米的距離。
  「放開我。」
  「絕不!否則你扔下我,自己跑了怎麽辦?」某個沒良心的人不負責任的誣陷。
  「你的安全,本王會負責到底!」他說話簡練,可是一字一諾。這點她是明白的,但她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放開。
  並不是她犯花癡,而是心底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覺得一放開他,就又會山長水遠,前一刻還歡樂的心,有些微的刺痛。不明顯,可是痛點很深,彌漫到每一根神經。
  這是預感嗎?是不是離開這個鎮子,他就會又不見了。這麽天天追在他身後,真的好累。他為什麽從不為她停留,哪怕是一分鍾?
  花四海輕輕一掙,蟲蟲隻覺得四肢發麻,呀的一聲放開了手。
  「死魔頭,你幹嘛電我?」她對花四海怒目而視,眉毛擰成了一團,可眼睛卻有一層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的霧光,隻因為想到即將的分離而已。
  花四海反轉過身,蟲蟲眼裏的水氣令他心裏一緊。
  怎麽了?為什麽她看來有些可憐,神情中的不舍和留戀又是因為什麽?他不會扔下她不管。她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他從來都是沉著冷靜的,但這一刻卻動作快於思想,情不自禁的伸手摸摸她的短發。
  那頭從沒有長過的頭發本是深酒紅色,此時被妖火邪異的紅映得奇異的美麗。
  他的手停頓了一會,掩飾似的取下粘在她發際的花瓣,拋在地上。他不喜歡西貝的痕跡在她身上出現,但還是一個字沒說。
  死魔頭,多說一句話會死嗎?蟲蟲怨怪的瞪著麵前的男人。他就不能說一句,什麽寶貝、小心肝、親愛的、小肉肉,不要怕,我來保護你之類的話嗎?
  真是沒有一點情調,不愧為冰山男之名!
  可是為什麽就那麽喜歡他呢?突如其來的就喜歡了,好像被閃電劈中頭頂。
  本來,她被扔到這個世界後是恐慌的,但想開了後,就想好好過平靜快樂的生話,遇到這個魔頭就開始不平靜了。
  開始是擔心被殺,因為她實在冒犯過他太多次,據說冒犯一次的人都會死無全屍。然後看到他危險,她不知為什麽會心疼了,看到他離開就牽腸掛肚。
  什麽時候,並沒有明顯的界限,好像很突然,又好像很自然,就這樣變成了現在的情況,而且心緒加深了。
  「哈哈,果然是郎情妾意,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沒想到冷酷無情的魔王還能給我們演上這麽一出濃情戲啊。」龍老大的聲音傳來,也不知道是從哪個方向。
  蟲蟲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因為這死女人打擾了烈火中的愛情。他們正曖昧的四目相對,看花四海神情,仿佛是要吻她似的。
  這個男人太冷漠了,偶爾的失神和溫柔是多麽難得,簡直比買彩票中五百萬的機車還要小。
  「拔出你的卻邪劍。」他冷冷的對蟲蟲說,果然回複到平常的樣子。
  蟲蟲憤恨中「唰」的拔出卻邪劍,對著空中亂斬道:「妖婦,看我卻邪神劍斬妖除魔!」隨後想起身邊的「魔」,低聲道:「這個——不會傷害你吧?」
  花四海冷哼一聲,「還早得很哪!」說著伸指在劍尖上一拜。
  卻邪劍本來就是八把神劍中專門對付妖魔的一柄,魔氣襲來時,嗡嗡作響。抖得差點讓蟲蟲脫手,但最後卻被魔氣逼得如凡劍一樣靜寂。
  蟲蟲這才直觀了解到自己和花四海的實力相差的距離,大概要用光年來計算。果然修道沒有捷徑,就算在她落入這個世界前,那個怪人給了她那麽了不起的金光神氣也是一樣。
  「要怎麽辦?」蟲蟲看看四周。
  妖火猙獰吞吐,雖然看著可怕,卻不能靠近,不過她總覺得妖火後隱藏著巨大的危險,隻是因為花四海站在這兒,一時給震住了。
  不過他們想出去,恐怕也難。
  「你說我們要不要耳語?以免作戰計劃給人家聽到。」她湊過去,一臉戒備,還神神秘秘地揚揚眉。
  花四海差點微笑,看她那小鬼樣子實在有趣,「本王的隔音結界怎麽會有人能突破?」
  「哦,原來我們聽得到那妖婦的聲音,她聽不到我們的,這個法術不錯,回頭有空教我一下。」蟲蟲了然的點頭,「那我們研究一下要怎麽打敗龍老大吧?」
  「你會破界嗎?」
  茫然搖頭。
  「你懂陣法嗎?」
  撓撓頭,還是否定。
  「知道陣眼在哪裏嗎?」
  裝模作樣的四處看看,然後惱羞成怒的一皺眉,「我連陣法都不懂,怎麽會知道醉眼在哪兒?如果我們女人什麽都會,那男人就沒有在這個世界生存的價值了!」
  「鳳凰會。」
  三個字,如五雷轟頂。
  某人聽得愣了一下,之後淡淡的柳眉倒豎,嘴唇緊抿,眼睛裏的火焰比妖火還明亮,雪白的小牙吱得吱呀亂響,「她就不算個女人!」
  呃,好吧。外形至少挺像那麽回事,不得不說——是個美人。
  「哼。有什麽了不起!我也能找到。」賭氣的跺了一下腳,「亂拳打死老師傅,我就不信本小姐憑著天生神力找不到什麽陣眼。」說著不顧死活的往火裏邁步。
  到達妖火的邊緣時,感覺一股極其古怪的力量沾染到了身體,那不是火熱,而是一種說不清的難受,好像身體的每一寸都要裂開,每一個毛孔都有東西要竄出。
  她想追,卻又追不回來,看到妖火後有一雙碧眼,不懷好意的盯著她,幸好一股渾厚的力量把她吸回到熟悉的胸膛上。
  「拜托,你別總把我吸來吸去,換個別的方式不行嗎?」怒火還在,要知道妒忌的女人是沒有理智的。
  「別亂來。」花四海皺緊眉頭,覺得這女人真麻煩,可是看她妒忌得發瘋,不能否認心裏還有一些開心。
  他平生經曆的大小危局數不勝數,但沒有一次像這樣,是在心情愉快下戰鬥的。而這次雖然凶險,卻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隻是,要想出去,也很麻煩,隻怕會耽誤時間。
  他剛才在屋頂上觀察得清楚,這是個四處皆圓的陣。
  圓是最完美的圖形,一時找不到陣眼在哪裏,但可以感覺到這陣由五方守護,守護之人在陣外不停的變換方位,陣的防禦力又強,從裏麵很難攻擊,要慢慢對付才行,急不得。
  但是,既然龍老大開始時敢在鎮內與他會麵,既然有了在鎮內啟動星月陣之心,就證明陣眼在鎮內,方便她啟動後還能離去,隻是因為被他氣勢所逼,沒敢行動罷了。
  所以,他一定可以帶這個丫頭出去,然後他要把押陣的人趕盡殺絕,奪下妖道的聚妖旗!

  2-51 哼哼哈HI
  嗤——
  破空之聲傳來,帶著嗡嗡的顫響,好像有看不到的蚊子在人的耳邊俯衝,聲音分辨不出從是哪個方向傳來,但又清晰無比。
  蟲蟲還在發愣,花四海已經率先做出反應,攬過她略一側身。
  蟲蟲隻覺得一道涼風掠過她鼻尖前零點零一公分的地方,「咚」的一下打在妖火後一間破屋的牆上。
  再怎麽破,好歹也是一間石屋,可這風吹雨打都沒倒的房子卻像堆起的積木似的,在那個聲音到達後不久,轟然倒塌。
  蟲蟲嚇了一跳,更緊的縮在花四海懷裏,「媽啊,這是什麽?聲學武器?妖道很先進啊!」
  「妖箭。」
  「無形無影的、防不勝防的?」
  「沒錯,妖氣凝成。」
  「那怎麽辦?」
  「跟著我。」
  哦,這個容易辦到,而且她很樂意。
  蟲蟲想著,立即挽住花四海的手,感覺他的大手穩定又溫暖,讓她安心不少。
  「那下麵又要怎麽辦?」好奇寶寶再問。
  這次花四海沒有回答她,隻是認準了一個方向,抬步就走。
  妖火凶猛的燃燒,一點沒有耗盡的跡象,花四海緩緩向著小鎮的一個方向走,他路過的地方,妖火就被魔氣逼退開一個豁口,而他一離開,火焰就再度融合。
  兩人走在雄雄大火之中,卻仿佛是在草叢中穿行。如果想像一下,可以把這當成夕陽下的金黃色麥浪,被如血夕陽染成了紅色,被風吹得彎下腰去。露出走在麥田中的情侶來。
  一般躲在這種地方的男女,都是要幹點啥少兒不宜的事,可是他們此刻卻在躲避殺戮,或者說是戰勝殺戮。
  殺機四伏。
  隨著時間的延長,陣內黑暗了起來,不是天氣變換,而是星月陣漸漸阻隔了陣外的一切。
  但是陣名雖為星月,身處陣中的蟲蟲卻看不到星星和月亮,除了妖火,就是黑暗降臨後,周圍越來越多的碧綠眸光。似乎有無數野獸伺伏著,隨時準備衝進火海,把兩人撕成碎片。
  一路上,妖箭時時襲來,盡管蟲蟲極力壓抑,也忍不住驚叫連連,從挽著花四海的手,改為了抱緊他的胳膊,全怕給這隱形箭穿個透心涼。
  她嚐試過凝起防護光罩,可是有幾隻妖箭在掠過她身邊時卻毫不留情的穿透了她的防衛,後來她幹脆把一切交給身邊的男人,左手晃當當的握著兩柄卻邪短劍。 權當是和心上人雇麾幻世界散步了。
  奇怪地是,花四海並沒有嫌她吵鬧,全付心思都用來觀察鎮上的布局以及暗藏的方位。右手握的冰魔刀還要時時揮舞,以磕飛力道越來越足的妖箭,四掠的刀氣時而驚得躲藏在火焰外的妖怪不得不逃竄,以免被魔刀所傷。
  他們從鎮中走到鎮東,然後又折返鎮西,路上走得很慢。盡管鎮子不大,也走了不短的時間,其間一句也沒有交談。
  花四海是在用心思考破陣良計,無暇多話,而蟲蟲沒吱聲則是因為在乎受二人獨處的時光。
  她反正也不懂什麽陣法,所以決定服從命令聽指揮。她本來就是個樂觀的人,在最危急和困難的環境下都能想出很多開心的事,何況現在身邊還有一個她所喜歡,她所愛的人呢。
  此時無聲勝有聲,心意相通也不錯。
  不過,她也不想自欺欺人,這男人的心外有一個結界,阻隔一切,隻偶爾會有些情緒泄露,但也轉瞬即逝。
  但她不氣餒,上小學時勵誌的第一課就是:隻要功夫深,鐵稈磨成針。
  早晚有一天,她要讓百煉鋼化為繞指柔。
  情人之間約會的各種浪漫橋段,現代電影電視中都展現得差不多了,但像她這樣,和一個超級冰山大帥哥,手挽手走在妖火中,半明半暗的火光映著他剛毅沉著的側臉,隨時有可能鬆手,心情卻平靜甜蜜得如沐春風,恐怕獨她一份,太難得了。
  「魔王殿下,看景哪?很悠閑嘛!可是這麽耗下去不是辦法。雖然我們也會消耗,可遠不如身在陣中的您啊,難道您是采取的對峙之策嗎?嘿嘿,這可不是什麽聰明招數。」龍老大的聲音並沒有給自己屏蔽,這討人厭的女人再度來打擾蟲蟲的好心情。
  花四海頭也沒抬,揮手就是一刀。
  刺耳的嘎吱聲劃過半空,龍老大驚叫一聲,之後就是一長串粗魯的罵聲,顯然這一刀雖然沒能突破結界,也沒有傷到她,卻嚇得她不輕。
  站到花四海身邊的蟲蟲親眼看到他嘴角微微上翹,看樣子似乎找到了破陣的辦法,就算沒有,至少也弄懂了陣外之人所守方位的流動規律。所以他那一刀才準確的襲向了龍老大,驚得龍老大以為會被力斃於魔王刀下。
  但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真是好看哪!盡管那也不算笑,算笑也是冷笑,但還是非常好看。
  「舞劍。」他突然進出兩個宇。
  他為什麽就不多說話呢?聲音多好聽啊,低沉,性感,有點沙,像從胸腔中發出來的,聽得人麻酥酥的。
  不愛說話的人卻有副好嗓子,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不動,想等他多說幾句,但卻等來了怒目一視。
  「好吧好吧,我舞,嚇唬我有什麽意思。」她岵噥著,隨手練起太極劍來。
  慢是慢點,但動作挺熟練的。
  自從上回用這半調子太極劍引來天雷後,在客棧中被白沉香逼迫練功時又完善了一下,現在耍來有模有樣。
  白沉香曾經說這劍法蘊含陰陽道術,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實在是奧妙無窮。可惜她的劍法中大義雖通,卻招式粗略,說回去後要和師叔們研習一下。
  他還問她是從哪裏學的?她能說是和小區內健身的老人們學的嗎?隻得又裝失憶。
  好在她本來就是「失憶」的人,身上又有一道說不清的金光神氣,白沉香也沒有再問。
  蟲蟲當時還興奮地想,說不定張三豐以後是她的徒弟,原來武當的開山祖師是她!
  而此刻得意洋洋的舞動起來,卻招來花四海嚴厲的訓斥:「動作快些,運氣於劍,背轉身去!」
  幹嘛?打屁屁啊!她把白沉香氣得嘔血數升,他還沒打過自己呢!還四個字四個字的說話,哼!
  想是這麽想,但在這凶陣之中要依靠人家大魔王生存,所謂形勢比人強,也不得不聽從一句。
  背轉身去,假想眼前的火苗是龍老大和鳳凰那兩個討厭的女人,雙手持劍一通亂揮。招式也不管了,看來像是連環惡貓抓,完全是上學時打群架時的德行。
  奇怪的是花四海沒有嘲笑她,難不成魔都是這樣練武的?也是,瘋魔瘋魔,不瘋怎麽會成魔。原來像瘋子一樣亂打,就是成魔的最高境界。
  以前學校的武術隊有個帥哥,她為了接近帥哥,還曾經鑽研過一陣武術,這帥哥就是練什麽瘋魔棍的,據說和地躺刀一個係列,就是躺在地上一通亂揮,專攻人下三路,看來威力是很大的。
  當時那帥哥在一次練習中,手中棍不幸脫手,飛出的白臘杆子不偏不倚飛向她的腦袋,讓她當場昏倒。
  其實不是砸到了,是她看到木棍飛來嚇得摔倒,自己撞了後腦。
  但她後來還是賴著武術隊帥哥鞍前馬後伺候了她一個學期,直到她迷上籃球隊的新帥哥,才說後遺症已經完全消失,放了人家一條生路。
  不過這種瘋魔的頻率真的很費力的,她缺乏鍛煉的胳膊揮了兩下就累了,必須發出哼、哼、哈、HI、的喊叫才能繼續下去,和周傑倫練雙截棍一樣。
  她以為這是破陣所必須的,所以老老實實地折騰了一會兒,之後頭也不回地道:「可以了吧,魔王殿下?」
  回答她的是「當當」兩聲,一聲來自腦後,一聲來自眼前。
  有兩隻妖箭同時襲向了她,後背的被花四海磕飛,眼前的是自己的卻邪雙劍抵擋的。但是那妖箭力量太大,震得她雙手發麻,劍差點脫手,啊的叫了一聲。
  原來那魔頭是讓她護住自己前身,他隻負責她背後,那麽他騰出手來要幹什麽?

  2-52 我冷,需要取暖
  偷眼回身望,就見花四海揮舞冰魔刀虎虎生風,雖然也是虛空而劈,但招式;淩厲直接,動作簡單有力,隻幾個動作罷了,看來居然也帥得冒泡。
  花她正要開口詢問,但那種蚊子叫聲卻又出現了,而且聽動靜像是超大隻的,正對她進行前後夾擊。
  她急忙收斂心神應付,可是有點晚了,妖箭來得又疾又快,她連眼都來不及眨,致命的涼風已經吹動了她的發梢。
  她大驚,但這隻是受到攻擊的本能反應而已,心裏其實並不害怕。因為花四海說過,她的安全他會負責,所以就算他讓自己對付了一些小問題,也絕不會疏忽她的安全。
  他就是那種男人,要麽不說,說了就是承諾,一定會做得到。
  咬牙閉眼,耳邊聽到「當當」兩聲,張開眼睛時就看到自己身前身後的地麵上有兩個不小的深坑,果然是妖箭撞擊所致。
  蟲蟲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妖箭是妖氣所化,無影無形,但破壞力很大,她是血肉之軀,也沒有凝起防禦光罩,用得著這麽狠嗎?
  如果這兩隻妖箭打在她身上,她一定會變成蟲泥的。殺人而已,非得那麽殘忍嗎?
  「還是站過來吧。」花四海手中不停,沒有溫度的語氣中有一絲輕視。
  「哼,我不會分神了,攔我者死!」蟲蟲怒道,體內真氣激發得卻邪雙劍閃亮起紫青之光。光芒穿透妖火,引起火外一片驚呼,顯然威力很大。
  蟲蟲得以的一抬下巴,再度亂舞起來。
  陣內有點冷,這樣雖然累,但可以適當保護自己,還能暖和一點,免得大魔頭看不起她,回頭再分了神,讓龍老大有機可乘,一仙一魔的生命都要受到威脅。
  她可不是全憑王子拯救的公主,她是自由獨立的女人,自己能幫自己。好吧,有時候隻需要一點點幫助,但是她也是有能力的。特別是,論起逃命,她可是一把好手。
  再說,哲理就是哲理,果然生命在於運動。
  而她每回主動引導體內真氣都不太成功,反倒是本能地調動,真氣能自然散發。
  再看她的卻邪雙劍,有了真氣的激蕩,劍光是多麽漂亮啊!比星球大戰中的光劍強一萬零一倍。
  那些小氣兮兮的日本刀,發光後就像四十瓦的彩色燈管。切,哪比得上她的神劍!
  美國人就是土包子。沒眼光!沒文化!
  劍主與神劍是心意相通的,不過蟲蟲一直以來都不想修煉,所以對這兩把劍沒有愛。從來不像其他師兄弟一樣,對自己的神劍愛護有加,時時細心擦拭,恨不能又抱又親,天天摟著睡覺。
  對於卻邪雙劍,她基本是隨手亂扔。因為劍身較短,她還用神劍切過水果吃。
  諸如這般惡行她做得多了。此時突然心有感觸,對神劍的愛意如泉湧,而神劍平時受到虐待,頗為鬱悶,現在感受到她的愛意,雖然這愛意小得可憐,但在久不被重視的情況下突然被誇獎,立即興奮得光芒暴漲,劍柄發抖。
  看到這麽熱情的反應,蟲蟲也很開心。
  紫青光芒像兩隻歡快飛舞的仙鳥,在空中雜亂無章地飛舞,卷起一股股仙道正氣,竟一時迫得妖箭不能襲來,也使在陣外施法的龍老大異常震驚。
  「看她身上那層金光。」美女外形的兔妖手下驚愕的道。
  龍老大反手一掌,把兔妖打飛。
  她長了眼睛,看得到,那一層淡金光圍著姚蟲蟲周身隱隱流動,使她看起來特別美麗,兩柄神劍更是流光溢彩,雖然好看,可是殺傷力巨大,果然是斬妖除魔之劍,是他們的克星,連星月陣都不穩了。
  她一心要對付花四海,看到蟲蟲連石頭也變不好,從來沒把她放在心上,以為殺了她就如撚死一隻螞蟻般容易,她的全部作用就在於當引誘花四海的餌。
  其實就算這樣,龍老大也有些不屑,不明白從不把任何一位佳人放在眼裏的冷酷魔王,怎麽會迷上這樣一個姿色中上,舉止隨意的女子?還以為魔王是一時被鬼迷了心竅,哪裏想到這天門派的小劍仙居然深藏不露,是一個仙道高手。
  (她並不知道蟲蟲的仙術和護體神光是時靈時不靈的,倒不是故意隱藏實力。話說蟲蟲的實力這樣一時一變,確實蒙了不少人。)
  如果仙魔聯手,星月陣能困得住他們嗎?如果這孤注一擲的賭博不能贏,那麽魔王——
  額上有一滴冷汗落下,那隻兔妖已經爬回,諂媚的幫龍老大輕輕拭去,然後小心收手,不知道這喜怒無常的老大會不會再打她。
  隻聽她歎息單:「看來妖火要破了,快去看看鳳凰來了沒有,第五方一柱香內就要守位了。否則——」
  她回頭看了看施妖火的那隻熊妖。
  見他的黑臉紅彤彤的,渾身顫抖,已經現出了原形,明白這是將死之兆。
  花四海滅了妖火,但他不肯饒恕施術之人,魔氣與妖氣如影隨形,火滅之時,魔氣隨妖氣反噬,這熊妖千年道行一朝喪,連命也保不住了。
  魔王真是霸道可怕啊!
  他說過,不是他的朋友,就是他的敵人。他對敵人的無情冷酷,十洲三島無人不知。
  她站錯了邊,高估了妖道的力量,是她太貪心了嗎?可是事已至此,再反悔也來不及了。如今怕也沒有用,隻能死頂到底。
  「咕咚」一聲,熊妖栽倒在地,痛苦的抽搐著,可是誰也幫不上忙。
  龍老大一咬牙,回頭看了一眼兔妖,嚇得她立即領命而去,但臨走時仍回頭看了一眼陣內,不禁驚歎,對那殺她族人的男人不禁流露出崇拜和愛慕之色,但終是不敢停留,急急向青籮鎮方向趕去。
  此時,陣內的蟲蟲也驚咦了一聲,停下手中雙劍的揮舞,因為她看到了地上點點斑白。
  再抬頭,大片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灑落,那黑衣散發的男子在漫天飛雪中靜靜站立,停下了手中刀,擔了一肩白。
  陣內於外部隔絕,絕對不會下雪,是冰魔刀凝成的冰晶化雪而落,逐漸覆蓋在妖火之上。火焰發出「嗞嗞」的響聲,像是垂死的呻吟,之後火苗越來越小,雪層中隱含的魔氣,完全壓製了火中的妖氣,使它再也不能形成新火,隻能等著熄滅。
  而蟲蟲哪裏還分辨得清現實與夢幻,就見鵝毛大雪從空中飄落,片刻間就覆蓋了地麵,整個世界不再可怕,美得像是在水晶球中。
  那個被稱為惡魔的男人就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身處一片銀白之中,深黑的眸子比黑夜還要黑暗。
  他是死神,卻無比迷人。
  「我冷。」蟲蟲昧著良心說。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要和大魔頭抱抱。
  話說和魔王殿下戀愛就是好啊,風花雪月,他隻要一揮手就什麽都可以給他,實在太浪漫了!
  花四海沒說話,隻看著她。
  「呃,這是嚇出的冷汗。」蟲蟲抹抹額頭,把良心死死踩在腳下。
  一股大力吸來,蟲蟲有三分無奈。他就不能走過來,或者等她撲過去嗎?總是把她當個彈力球一樣吸來吸去!不過不管了,在他身邊就好。
  蟲蟲張大手臂,抱住花四海的腰,隻聽頭頂傳來冷冷的聲音:「放開本王,妖箭已過!」
  原來他吸她過來是為了幫她躲避還在不時偷襲的妖箭,但是目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實。
  「不放,我冷,需要取暖。」良心是什麽?不認識。
  花四海無可奈何。
  她明明因為舞劍而流了汗,身子柔軟溫熱,散發出一種水果的甜香,居然睜眼說瞎話!

  2-53 他心中有魔
  「不許再電我。」蟲蟲滿足的歎息了一聲,臉頰在花四海的胸口上蹭蹭,「如果你電我,我可咬你啦。」她埋首在他的懷中。
  「咬你的在身後。」他果然沒有電她,但身子緊繃,傳遞著戒備的氣息。
  再怎麽胡鬧也知道現在不是時候,蟲蟲放開手,歎息著轉頭望去。
  雪停了,妖火已經全部熄滅,空氣中彌漫著說不出的冷。
  她本來以為妖火後會有妖怪,但茱萸鎮的小街上卻空蕩蕩的,隻有街的盡頭,一盞盞陰森的小燈亮著,紅的、綠的、藍的,凶狠地盯著兩人。
  妖們,隱身在黑暗中,隻用眼睛威脅著對手。
  蟲蟲明知道這陣不會輕易被破,也知道妖道中妖怪眾多,但所有的心理建設都比不上此刻的真實感覺,雖然花四海就在身邊,仍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四周死寂一片,隻有她的呼吸聲急促地起伏著,還有那不知是什麽東西的輕聲鳴叫,像有人再黑暗中竊竊私語。
  嘎——
  半空中有體型巨大古怪的妖鳥飛過,無月的天空卻掠過陰影,蟲蟲本能地抬手一揮,卻邪劍紫光暴漲,居然斬掉了一隻妖鳥的腳爪,哀鳴聲中,妖鳥砰的落地,抽搐著爬起,倒嚇得蟲蟲渾身發麻。
  「咱們飛不上去。」蟲蟲抬頭看看,發現陣頂不僅還有電光閃動,妖鳥也越聚越多。有的像蝙蝠,有的幹脆就像個畸形的人,形狀可怖極了。
  「不飛,打!」花四海隻說了三個字,緩緩抬起冰魔刀。
  啾啾的鳴叫聲中,鎮兩端都有妖物湧動著衝了過來,半空中腥風陣陣,妖鳥們盤旋著。蟲蟲背對著花四海站好,緊緊握著卻邪雙劍。因為緊張,劍光亮得耀眼。
  看來這是要打群架啊,上回在無窮山,可是有師兄弟七人一起罩著她,現在這情況,守護好大魔頭身後的責任就要由她負責了。
  前後一看,不僅鎮兩端有妖怪衝了出來,個個全是獸行,四蹄刨動,就連那些殘牆斷壁後也黑影重重,地麵也開始顫抖,隨妖火和妖箭兩輪攻擊後,第三輪妖獸也來了。
  媽啊,這是勇敢者的遊戲還是侏羅紀公園?!
  蟲蟲心驚膽顫卻不肯退縮,發誓要和花四海並肩作戰。
  哪想花四海單手一揮,覆蓋在地麵的雪片忽然全部被卷起。瞬間形成隱隱的龍形,在蟲蟲驚愕的目光中龍頭翻轉,呈螺旋狀盤繞在她身外兩米左右的地方,把她護在其中,雪龍帶起的風全部向外卷,保護圈內寧靜異常,圈外卻飛沙走石。
  他在就要戰鬥的時刻也沒有忘記保護她的諾言,可是他一個人如何能瞻前顧後,對付這麽多妖獸的進攻呢?
  妖獸到了,冰魔刀揮起,慘叫聲此起彼伏。
  蟲蟲身處局外,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場戰鬥,或者說是屠殺。
  她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花四海,殘忍冷酷,宛如殺神降臨,下手絕不容情,一刀就是一條亡魂,沒有一絲憐憫。
  他身邊,血液四濺,殘肢亂飛,茱萸鎮瞬間成了修羅地獄。
  那些妖獸奇形怪狀,許多是蟲蟲根本沒有見過的,有的大如恐龍,有的小如老鼠,但無論大小,近到花四海身前三丈之內就逃不過一死,有的誤闖到雪龍這邊,會被雪龍卷起的離心力甩出很遠。
  不知為什麽,蟲蟲感覺得出那些妖獸的恐懼,可是妖獸們卻仍然前撲後續的衝過來,似乎為什麽所控製,一切都身不由己,明知道是死,也擺脫不了命運!
  甚至,她對這樣的花四海也感到陌生和懼怕。
  他是魔道的魔王不假,但接近他的時候會發現他是個講信義且並不濫殺的王者。雖然冰冷,卻不凶殘,偶爾的溫柔能讓人融化,而如今的殺戮卻讓他如同魔神,一點人念也無。
  他不是他了!他似乎不能自控,鮮血讓他興奮,屠殺讓他暢快,他心中有魔!
  蟲蟲忽然眼淚迸流,驚恐盡去,心疼卻浮了上來。
  這個男人生病了,他心裏的黑暗是致命的病毒,隨時會激起他的狂性把他殺死。
  要救他,無論如何也要救他!她那麽喜歡他,絕不能讓他「死去」!
  時間很長又很短,長到足以讓妖怪們屍橫遍地,短到花四海隻是做著同一件事。
  蟲蟲不是迂腐的聖人,不會在別人欺侮到頭上時不反擊,更不會在生命受到威脅時還要談仁義,可她不願意她的心上人陷入這種瘋狂的血腥屠殺中不可自拔。
  「蛇妖,你這個混蛋!有本事自己來啊,為什麽要讓你的手下現了原形來送死!」蟲蟲憤怒得大叫。
  一切全都是那個蛇妖的錯,是她以法術控製妖獸,讓它們雖然驚恐卻不得不來送死;是她讓大魔頭殺意濃烈,不可阻止!
  蟲蟲想衝出雪龍的保護圈,但衝了幾次也不行,就連卻邪劍上的光芒也似乎被吞沒在龍身裏一樣。
  「還敢稱呼自己是龍老大,明明是一條無膽的小菜蛇。」她繼續叫:「妖道的人聽著,你們為什麽跟著她?她先是錯誤地做出判斷,與魔王為敵,然後又無視手下的生命,拿你們的千年修煉做為消耗魔王法力的東西,這是一個首領應該做的嗎?」
  「妖婦!你為什麽不現身?來和我單挑啊,我一個天門派最低級的弟子也能斬蛇為王,別說魔王殿下了,你居然癡心妄想要戰勝他,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十洲三島也是你能覬覦的嗎?」
  龍老大在陣外聽得真切,氣得花枝亂顫,想說話而不能。
  再看周圍的手下,眼神中都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這情景使她心法大亂,控製力立減。陣中的妖獸本來就因懼怕而產生怯意,此刻稍感自由,立即四處逃竄,生怕跑晚了一步,就被可怕的魔王斬於當地。
  龍老大知道自己這個首領當得名不正、言不順,本來就有許多長老級的人物不服,她本想以壓倒魔王之事來立威,現在看來實在大錯特錯,但她必須贏這一局,否則不僅妖王之位不保,性命也堪虞。
  想到這兒,她對另一隻熊妖使了個眼色。這是她兩個貼身近侍之一,他的兄弟因為被破了妖火而死於魔王手下,現在輪到他實行妖術了。
  他心中一定憤怒又傷心,報仇的念頭會使他法力加倍。
  而魔王看樣子法力消耗不少,如果第四輪妖術能成功的話,她就能扭轉局勢!
  「大魔頭,住手住手!!」蟲蟲又喊,語氣中的焦急任誰都聽得出來,因為她看到妖獸四散,再沒有一隻攻擊花四海,可本來站在原地不動就殺了無數敵人的魔王忽然起身追擊,似要趕盡殺絕。

  2-54 本能和預感
  她的叫聲鑽入了花四海的耳朵裏,正殺得性起的他心裏一凜,追擊—頭豬妖的念頭登時斷了。
  眼看周圍的地麵上堆滿了屍體,他忽然止了殺意,那燒得他渾身發熱的,隻有鮮血才能冷卻的心火漸漸熄滅。
  蟲蟲的聲音好像那涼森森的雪片,融在他心底,一陣清涼舒服。
  以往的征服與殺戮,是西貝和鳳凰站在他身後,西貝從不多說什麽,而鳳凰卻隻有崇拜和狂熱,今天嚇到這丫頭了嗎?
  她這樣的女子,那樣快樂開朗、活潑清新,隻怕沒有到過最黑暗地方,沒有看過最殘忍的事。
  所以她是仙,而他是魔,永遠不同路的。同生共死又如何呢?終究是兩條道上的人。
  想到這裏不知為什麽,他有些悲涼,有些厭倦,很想就這麽回到修羅微芒去,在黑石神殿中安靜的渡過歲月。可同時,心裏又湧出一團熱火,要他打到天道,完成必須完成的事。
  他似乎失去了什麽,必須要拿回來。
  回身望去,見那丫頭拚了命的和雪龍掙紮,想要衝出來。雪龍凝結著他的法力,他不解除,以那丫頭的修為,是無法擺脫的。
  他一揮手,雪龍落在地上,化為雪堆,那丫頭收手不及,向前衝了幾步,摔了個大跟頭,在地上滾了好幾滾才停住。
  他下意識的想上前抱起她,但隨即意識到自己滿身血汙,冰魔刀因飲血而興奮地輕鳴著。隻能止了步,心內糾結但眼神冷漠地看著她艱難地爬起。
  這樣她還會纏著自己嗎?大概不是嚇跑了,就是厭惡了吧?她是劍仙。雖然法力很低,畢竟是仙。他終於可以擺脫她的糾纏了。
  很好!很好!
  他感覺心裏有點空,但飛快地遮掩了過去。
  哪想到蟲蟲爬起來後,突然飛撲了過來,「沒事了。沒事了。」她用力擁抱著他,喃喃的說,並不怕那些惡心的妖血沾染上她的臉龐,小手繞到後麵,輕撫他的背。
  她在安慰他嗎?真是可笑!
  他想冷笑,卻隻能眼看著那片雪融化了個幹淨。
  地麵上,還有心頭。
  西貝看看掌心,應有的紅痕沒有發黃,但也不鮮豔,因為——痕跡沒了。
  他施放的枯榮錦,蟲蟲自己是拿不下來的,除非是小花或者龍老大幫她。而痕跡消失了,證明他與蟲蟲的聯係斷了,如果是小花摘下的枯榮錦還好,倘若是龍老大呢?
  結果他不敢想。蟲蟲太冒失了,犯在小花手裏,十成十會被寬容。可是到了龍老大手裏,必死得極慘。
  女人殘忍起來,等閑男人是比不得的。這位龍老大,本不是妖道命定的首領,也不是像小花一樣以武力服人,而是憑借陰謀詭計上位的,一定心狠手辣。
  想到這兒,他不禁停下了腳步,直到招來馬小甲詢問的目光,才又猶豫著抬步向前。
  他很想回到茱萸鎮去看看,可是小花說要他帶手下人回修羅微芒去。
  朋友歸朋友。在那個情況下小花說出的話就是命令,做為屬下他必須遵守,何況小花一向軍令如山。
  隻是,小花遲遲沒有趕上來,讓他覺得茱萸鎮那邊一定有麻煩,否則以小花的性子,就算心裏對蟲蟲有些特別的感情,有些流連,也不會拖那麽長時間。
  小花冷漠慣了,對自己很苛刻,就算心中愛煞,表麵也不會怎麽樣,甚至還會逼自己做出相反的事。他背負了太多的東西,必須要還的。
  何況,以現在的情形看,小花隻是對蟲蟲上了心,還遠沒到生死不離的地步。而且他很懷疑有沒有那一步。
  妖道的人並沒有來青籮鎮繼續商談合作事宜,而是守在鎮外不動,暗處暗中偵察過幾次,隻說妖道的大帳防守嚴密,似乎龍老大和長老們在商議什麽。
  對此,他不信。
  那女人智商不高,眼光也不遠,玩點妖道的內部鬥爭、耍點陰謀詭計、搶個老大地位置坐坐還行,絕不是個放眼天下的料子。她一定不在青籮鎮外,一定是去給小花下絆子了。
  而且妖道對魔道也沒有了好心,這些天他也注意過動靜,有妖道的人在附近監視他們,有點不懷好意思之感,天上還有幾隻怪裏怪氣的蛇尾鳥。
  可是以小花的能力,就算拖著個天門派低級弟子,也應該沒什麽大礙,他不應該擔心的。
  但,他就是莫名其妙的擔心。
  問題是,他在猶豫是不是違反魔王令,趕回去救援,特別是在沒有收到小花的救援信號的情況下。
  不過從小到大,小花就算麵臨死亡的一刻,也沒向任何人求過援。
  唉,那個人真是——真是沒辦法說了。他那樣又悶又生硬的人,雖然皮相很好,但有蟲蟲那樣活潑可愛地姑娘喜歡,也算是奇跡了。這個世界啊,看來真是顛倒了,活該要大打一架才能安生。
  要怎麽辦呢?回修羅微芒還是去茱萸鎮?
  「西貝,王走得那麽急——沒說有什麽事嗎?」走在隊伍最前麵的鳳凰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他身邊,「我瞧妖道的人跟了一路了,他們會不會對王不利?」
  「哈,那可真是找死了。」西貝故意用輕鬆的語氣說。
  不過他說的也是真的,他對小花的實力有著無比的信心,他隻怕他會落入陷阱,或者殺得性起,一舉滅了妖道,平白失了助力。
  小花魔性大發的時候特別嚇人,蟲蟲那樣粗疏天真的姑娘不被嚇到才好。
  至於小花離開的原因,他沒告訴任何人,但他覺得馬小甲和暗處一定有感覺,他們隻是不問,鳳凰也懷疑著什麽,所以一路上怏怏不樂,這會兒問出口,想必是鼓足了勇氣的。
  「西貝——」鳳凰欲言又止,心裏感覺有些什麽在滋長,卻又不能確定。
  「這可不像你了。」西貝平靜地微笑道:「王要攻上天界,很多事要做,修羅微芒要有人守著。你一向是王的左膀右臂,這時候可不能慌了神。」他故意把話題往正事上帶,因為他明白鳳凰沒有看出蟲蟲就是茱萸鎮的大石頭,現在隻是疑惑小花的奇怪舉動。
  不能讓鳳凰知道小花對蟲蟲的特別,這會讓她受不了的。無論多麽智慧沉著的女人,麵對一個愛了上千年,守了上千年,一個小小的關懷就能使她激動許久的男人來說,如果突然知道這男人別有懷抱,都會受不了的。
  說不定會發瘋,瘋起來還會沒邊兒,到時候還不知會出什麽事呢。
  唉,英雄難過美人關,想想那天和龍老大談判,情況雖然拖延,但進展還算好,但蟲蟲一出現,小花似乎心都亂了,恐怕是動了真情。
  這種情況對於鳳凰來說就是絕望的。
  對他呢?這算什麽?一個能聞到他本命香,還讓他心癢癢的女人。蟲蟲跟他沒有瓜葛嗎?那麽為什麽是她聞到本命香?
  「好吧,是我多想了,最近我不知道怎麽——」
  「你是太累了,咱們魔道雜事一堆,前幾天啟動纖塵無影也損耗了注力。」西貝看了看天色,一指前方的小鎮說,「今晚就住在這兒吧。真鬧不明白小花,為什麽不讓咱們禦器飛行,非要裝扮成一隊商旅,在陸路上慢慢走。」
  其實西貝根本是在撒謊,花四海從來沒有說過讓他們在地麵行走的話,一切是他的決定,因為他要等小花趕來,還要注意一些必須注意的事情。
  鳳凰搖搖頭,感覺心裏像有一隻老鼠竄來竄去一樣,愈發覺得王最近舉止奇怪,就好像這次他突然離開。
  王一慣獨來獨往,也不愛管道中雜事,這本沒有什麽,可是他從來不會一聲不吭就消失。
  雖然西貝說王留了話給他,可是他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她總覺得西貝和王有事情瞞著她。
  可是她以什麽地位去了解最近發生的古怪呢?這一切不是和天門派的臭丫頭有關吧?這種猜測沒有根據也沒有邏輯,就是一種女人的本能和預感。


  2-55 我叫孔雀
  西貝是貴公子的氣派,到哪裏都前呼後擁,從來不管雜事,衣食住行也要精致,所以鳳凰心裏雖然煩亂,進了小鎮後,仍然協助馬小甲安頓好眾人,特別還給西貝安排到清靜且幹淨的後院獨樓上房,然後才有時間洗澡、吃晚飯。
  夜裏,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胸口一直堵得慌,腦海中想起千萬遍與魔王相處的情景,又有無數幻想的場景出現,那些她內心深處的期望,那些王與其他女人在一起時的可怕場麵。
  她發現她可以接受王擁有許多女人的肉體,卻無法容忍王心裏有一個女人的名子,特別是那個姚蟲蟲。
  越想越悶,於是她幹脆起床,趁無人之機跳到屋頂上吹夜風。
  月光明亮,白晃晃地遍灑在客棧門口的小街上,夜是那麽安靜甜美,隻有夜蟲在鳴唱,這應該是美好的夜晚,可是她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慌,好像有什麽正從她身邊越行越遠。
  而正在這時,她忽然心生警覺,看到長街盡頭有一個男人正慢慢走了過來。
  這男人身材修長,體態風流,一副濁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樣,隻是這樣的人孤身走夜路已經很奇怪了,他的腳步踏在小鎮的青石板路上,還發出「得得」的響聲,有點像一匹馬!
  可是他走路的姿態明明好像輕得踏著羽毛一樣。
  「止步,什麽人?」鳳凰站起來,居高臨下一指。
  現在是非常時期,她要警覺。妖道合作之心不誠,鬼道在暗中蠢蠢欲動,做為魔道的女軍師,她要格外小心。
  那個人的衣袂被衣風吹拂起,像花瓣般層層展開,美則美哉,但卻有一縷妖氣送到了她的鼻端。
  鳳凰皺皺眉頭,不明白妖道的人來幹什麽。
  這個人這般作怪,似乎是特意要找她一樣,可是為什麽這妖怪的腳步聲那麽大,他們的人沒有一個發現?
  先不說西貝的法力如此之高,不可能瞞得過去,暗處的警覺性也是非常強的。
  想來對方一定是趁她剛才亂了心神之機施了妖障,把她圈住了,所以其他人才發覺不了。不過看這人似乎沒有惡意,難道是有什麽秘密的話要說嗎?
  再說,妖障隻是隔離了她與其他人的聯係,可是卻不能關著她不放。
  「鳳凰姑娘,在下有一事相問。」 男妖抬起頭,一張絕美的臉,黑發半覆的眼晴如秋水含煙,一個男人居然比她還要美上幾分。
  可惜,隻有一臂。
  「你知道我的名字?要問什麽?」鳳凰大聲說,打定主意見機行事,伸手摸一下後腰上的武器。有妖障也不怕,她的法力雖然比不上魔道中其他幾個大頭目,但自保或者示警還是可以的。
  「魔道女軍師之名,誰會不知道?」男妖笑笑。「聰慧絕倫、貌美如花,可惜這樣的絕世佳人沒有入了魔王殿下的法眼,卻讓一個庸脂俗粉的無賴丫頭搶了先機,占了魔王殿下的心,可惜啊,可歎啊。」
  「你說的什麽意思?」鳳凰的心「咯凳」一下。像有一根弦繃斷了,莫名的驚恐擴散到每一個毛孔。
  「就是你心裏想的那個意思。」男人笑了一下。似乎是同情,卻又像嘲諷,「魔王殿下現在正和那個賊丫頭卿卿我我呢,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滿口胡言!我王是什麽人,也容你這樣的人來編排?」
  鳳凰大怒,輕輕一躍,落到地麵上,唰的拔出腰中軟劍,直接刺向那男妖的咽喉,「我王有大事在身,你若誣蔑,也要找個好點的理由。」她本能的拒絕相信男妖所說的話。
  那男妖不閃不避,笑得無比美麗,「是啊,魔王殿下有大事要做,照理應該快回魔道總壇才是,怎麽會無緣無故失蹤?不管鳳凰姐姐信與不信,我都知道魔王殿下身在何處。」
  「在哪裏?」
  「茱萸鎮。」
  「笑話,我王去而複返?」
  「鳳凰姐姐,想必你知道當時出了一場山上滾石的事故,有一塊大石落到了鎮中。不瞞你說,正是天門派白沉香的七弟子姚蟲蟲!」
  鳳凰倒歎了一口涼氣,魔王和西貝的種種可疑行徑一瞬間有了解答。
  仔細回憶,自己當時也覺得奇怪來著,但一時沒有理會,現在腦海中突然想起那塊石頭上有一叢紅草,想想那賤丫頭的古怪發色,什麽都明白了。
  怪不得王會突然不耐煩,要離開茱萸鎮,甚至言語間和龍老大很不客氣;怪不得他才到青蘿鎮又立即離開了;怪不得西貝說話遮遮掩掩;怪不得她心裏會有那麽強烈的不安感。
  「她是仙道派來破壞我們魔、妖兩道聯手嗎?」她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們妖王龍老大也是這麽懷疑,所以在魔王殿下走後,以我妖道特殊的星月陣圍住了那賤丫頭。不過還沒等抓住她審問,魔王殿下居然不顧安危的闖進了陣裏。」
  那男妖說得輕鬆優雅,仿佛是在和別人講解戲文一樣,可是他特意加重了「不顧安危」四個字,就好像四枚釘子,牢牢把鳳凰的心釘在了絕望的空地上。
  「原來龍老大沒安好心,早就想脅迫我王就範,居然設了陷阱。」鳳凰臉孔雪白,似乎全身的血液都提在了一起,壓在心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可是她不能在這個妖怪麵前表現出無助,讓他抓住自己的弱點,於是隻能指出妖道的居心叵測,借機搶占這番對答的上風。
  也許,他們是想擾亂魔道內部的團結;也許,他們說的王和那賤丫頭的事也是故意挑拔離間的呢?
  她之所以稱為女軍師,不是因為她足智多謀,而是因為她把修羅微芒管理得井井有條,更因為她精研各種陣法,所以這男妖一說,她立即意識到先前的種種不對之處。
  隻是星月陣是潛藏著的,沒有啟動之前,以她的法力不足以發現,這才出現疏忽。
  現在這男妖說王和那賤丫頭在陣裏,是真是假呢?
  如果是真的,她是要去救王,還是要間接弄死她的情敵呢?以王的本領而言,那什麽星月陣根本不足為慮,可是真到了生死關頭,王會不會丟下那賤丫頭?
  王有大事要做,對那賤丫頭若有幾分好感隻怕也是一時之意,生死關頭應該會先顧著自己吧?
  這樣的話,也許她應該助妖道一臂之力,讓那個陣更凶險些,把姚蟲蟲殺得魂魄無存。
  王能怎樣?那種沒用的女人,王也許是一時好奇,一定會過去的。
  這不是背叛魔道,也是為了王好,他是做大事的人,要毀天滅地、顛倒乾坤的人,怎麽能為了一個下賤的女人而荒廢?
  「兩派相爭,魔王強大,本道也是做個防禦,並無二心。魔王殿下和眾位道兄在鎮內之時,我老大不是沒有啟陣嗎?」男妖道,「現在多說無益,隻請問鳳凰姐姐是否要看魔王殿下和那賤丫頭在陣內的情形?」
  「為什麽要給我看這個?」鳳凰懷疑的皺緊眉頭,「我王不在,道中之事自有西貝大人作主。」
  男妖哈哈一笑,「我們老大是女人,自然覺得和女人說話親近些,何況鳳凰軍師對魔王有情,我們老人豈會不知,不過想送姐姐一份人情,日後好方便辦事,有得罪魔王殿下之處,也有人可以幫襯一下。再說魔、妖本是一家,我們老大也不想看魔王誤入歧途,和仙道扯上關係。不過如果鳳凰軍師堅持要向西貝大人言明,我這就撤了妖陣,找西貝大人稟告。」
  「慢著。」看那男妖欲撤妖陣,鳳凰心中的懷疑終於戰勝了對妖道的戒備,「給我先看。」
  「請鳳凰姐姐撤劍。」
  「你是誰?報上名來。」
  「見笑了,我是妖道中的無名小卒,我叫孔雀。」

  2-56 最貴氣的魔
  孔雀?!
  這個比美人還要美三分的男人,尤其那雙眼睛,簡直是奪魂攝魄一般。
  鳳凰慢慢收回軟劍,情不自禁的盯著孔雀的眼睛,感覺一股突如其來的熱力急速流遍全身,使她感覺懶洋洋的無力,隻喃喃地道:「哪裏,從哪裏能看到我王?」
  孔雀笑了,依然美得能令人屏住呼吸,卻顯得分外惡意和嘲弄:「鳳凰姐姐,隻要看著我的眼睛就行了啊,我修了千年,修的就隻是這一雙眼睛,百羽翠芒也不過是庸俗的外物罷了。」
  鳳凰「唔」了一聲,沒有回話,心神巳經完全沉浸在孔雀的碧瀲眼波之中。
  荒鎮、妖火、黑暗的街道、群魔亂舞,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在這紛亂凶險中慢慢地走著,那樣鎮靜高傲、霸氣凜然,群妖的攻擊仿佛隻是跳梁小醜在徒勞作怪。
  她心頭一熱,幾乎呼叫出口。那身影那麽熟悉,就算死去也無法忘記。那是她凝視過千年的,每一次戰鬥,她都站在他身後。為他守護,也崇拜的垂首。
  他多麽偉岸啊,天下萬物於他而言不過是螻蟻蟲蟊,這樣的男人不應該是天地的主宰嗎?
  隻是,這個占據了她全心的男人右手握著冰魔刀,左手卻挽著一個女人,那個白沉香的七弟子姚蟲蟲!
  他為那女人親曆險境;他為她阻擋蛇群;他擁著她躲避危險;他允許她接近他、親吻他,抱著他;甚至為她幻化出一場飛雪,寧願自耗法力,凝成雪龍以保護她免受攻擊。
  這樣的好,他未曾對任何一個人有過,即便是她,也從未見過一絲這樣的溫柔。
  他的溫柔如此沉默,卻又如此珍貴,不發一言,卻妥帖著人心,這種溫柔出現在他這樣的男人身上,比世上的一切都珍貴。
  可惜,那不是為她!
  眼淚滾了下來,比夜風還要冰涼。心,淩落成塵,這麽多年的感情一直潛藏在心底。心意未流露出來過,這時候沒有預兆的瘋狂湧出,卻一下子成灰。
  原來感情真的不是用時間可以衡量的!
  原以為呆在他身邊最久,原以為他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原以為悠長的歲月後,她就可以得到他哪怕一眼的眷戀,可意外發生了,他遇到了姚蟲蟲。
  那個下賤的丫頭出現在十洲三島不過一年,和魔王見了沒有幾麵。卻可以讓冷漠如冰的王付出這麽多不經意的關懷。
  她有什麽好?相貌?身段?武功?法術?還是真心?姚蟲蟲沒有一樣比得上她,為什麽卻可以讓王的眼睛隻停留在她的身上?
  她會妖術嗎?
  雖然她是劍仙,但看她那頭發色,是妖物修仙也說不一定?否則為什麽王會動心?
  或者王有什麽天下大計,隻是利用這個女人而已。可是王那樣高傲的男人,怎麽會為了一點利益而出賣自己的感情?
  動了心吧?看樣子,他一定是動了心的!那她怎麽辦?這千年的守候不能是一場空啊。
  「看到了嗎?鳳凰姐姐,魔王很回護那個賤丫頭。」孔雀好聽的聲音響起,卻如同火上澆油,「還有很多事你不知道呢。」他一眨眼,瞳孔中出現另一番景象——
  無窮山上,魔王甩出鎖麟龍擊飛一塊就要砸到姚蟲蟲的大石;裂地石破,為救姚蟲蟲,魔王千鈞一發之際拔出了代替裂地石的冰魔刀,寧願迷蹤地失,通天塔毀。
  原來,他是這樣失敗的!
  她一直想不明白,以魔王之力,以通天塔一計的策劃嚴密,怎麽會功虧一簣,原來他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為了個平庸的女子失去了唯一可以直接打上天界的機會!害得他自己要走一條艱險的路去完成願望。
  這是很深沉的感情吧?否則姚蟲蟲就是有妖法,從而迷蒙了魔王的心!要想辦法讓魔王清醒過來,一定要讓他明白他在犯錯誤。
  也許——弄死姚蟲蟲是唯一的辦法!
  「為什麽讓我知道這些?」她虛弱地問,聲音拖得很慢,還有些含混不清,就像人在夢囈。
  「因為星月陣的第五方,必須由有魔氣的人來守。」孔雀終於說出他來的目的,想要弄死這個惡劣的紅毛丫頭嗎?鳳凰姐姐要幫我們守陣,這可是有利雙方啊。難道鳳凰姐姐就任由魔王被迷了心,拱手把魔道基業送給仙道?」
  不能,當然不能。
  孔雀沒說出下麵的話:以魔氣守第五方的人要以無比的憤怒驅動魔氣,而這世上,沒有比妒忌更憤怒的感情了。鳳凰愛著魔王,龍老大早就知道此事。話說魔王那樣的男人,千百年跟隨下來,是個女人就會動心的。
  「會傷了王的。」鳳凰有一點動心,但也有一點擔心。
  孔雀歎了口氣,好像是自嘲,「魔王殿下是什麽人,小小的池塘豈能圈住蛟龍?重要的是弄死那個賤丫頭! 隻要她一死,魔王就會回心轉意,做起事來也心無旁鶩,而仙道的神兵八劍缺了其一,威力大減,對我們魔、妖兩道也沒有多大的威脅了。」
  「讓她死!」
  「對,讓姚蟲蟲死!」孔雀咬牙切齒的重複。
  那個賤丫頭是他的仇人,她知道他和烏龍的秘密,是她的多事害他得不到魔王的真元,是她的阻攔讓他失了一臂,從一個完美的人變成了殘缺的人。
  她必須死,死得極慘也不能消除他心頭之恨。
  姚蟲蟲變成石頭落入茱萸鎮,別人沒看出,他那修煉千年的眼睛可看得一清二楚,報以龍老大後才訂下了誘使魔王複返鎮中之計。
  當時在無窮山,他看得清楚,魔王心中有那個女人,所以姚蟲蟲是最好的誘餌。盡管這有些冒險,但值得一試。
  於他而言,他一方麵討好了龍老大,事成之後會得到大大的賞賜和大大的提拔,另一方麵,可以殺了那丫頭和魔王,以報一箭之仇!
  「姚蟲蟲必死!」他又叫喊了一句,目中射出兩道幽碧之光,注入鳳凰已經呆滯的眼球之內,聽到鳳凰憤恨的不斷重複這五個字,明白終於讓這魔道的女軍師墜入自己的轂中。
  女人哪!都是如此。
  可能智計比男人高,法力比男人強,但終脫不了一個「情」字,遇到合了自己心意的男人會變得奇蠢無比。
  不過如果真能保持清醒,也就算不得真情了。
  他誌得意滿,感覺報仇雪恨之日就在眼前,帶著鳳凰向鎮外走去,但才飛越了城門,踩到鎮外的青山綠地,身後就傳來一個人的輕笑。
  「美人,帶著我家鳳凰去哪裏啊?」聲音真是好聽。
  轉頭一看,竟然是西貝柳絲。
  他身上隻著一件雪白的絲綢中衣,扣子沒有係好,露出大片胸膛,赤著腳,長發沒有綁起,隨意的散著,顯然來得勿忙。
  不過這樣的打扮配著他那副慵散閑適的模祥,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優雅高貴,比那龍族中的龍神還要魅人。
  他心裏撲通撲通跳,一時沒有說話。在茱萸鎮中初見到西貝大人時,他就覺得此人是人中之龍,最貴氣的魔。
  「啊,原來不是美人,是拐帶美人的美男子來著。」西貝緩緩向前走,看著不緊不慢,但很快就到了兩人身前。
  孔雀這才意識到危險,抽出兩根長長的翎羽,架在一直沒回頭的鳳凰頸中,「西貝大人止步,本道隻是想請鳳凰姐姐幫點小忙罷了,不日便送回,就不勞煩西貝大人大駕了。」

  2-57 愛是最殘忍的
  「哦,原來是幫忙。」西北以兩指輕扣下巴,「不過我道是以魔王為尊,貴道要找女軍師幫忙,還要請魔王殿下回來示下。他老人家沒有命令,如果我們做屬下的私自離開,這不是觸犯門規麽?這位公子看來還很善良,不要迫我家鳳凰了。」
  他說的油煙,語氣誠懇,孔雀一時迷醉,但仍然道:「西貝大人,本道要辦的事性命攸關,倘若您泊得太急,孔雀緊張之下誤傷了鳳凰姐姐就不好了。」
  「這樣啊,可叫我為難了。」西貝搔搔頭,好像很焦慮,手放下時,長指中已夾著兩片花瓣,「魔王麾下軍令如山,抱歉,實在幫不了你。」
  說著手腕一抖,花瓣如粉色飛鏢一樣直襲孔雀的雙眼。
  魔道中,西貝柳絲的法力僅次於花四海,所以他才能和魔王並稱殘花敗柳,此刻他為了救回被挾持的鳳凰,這一招楊花風弄全力施為,威力非常驚人。
  龍老大要對魔道以弱勝強,人手自然緊張,本以為暗地下手,出其不意,孔雀一個人就能偷偷帶走鳳凰,不會惹來紛爭,哪想到半路殺出強敵,讓他連還手之力也無。
  對西貝的攻擊,孔雀雖然早有防備,怎奈實力相差巨大,雙翎一擋,拚命護住雙眼,身子卻被一股略帶花香的狂風卷起,摔到十幾丈開外。
  還還算西貝是以救人為主,力道鈍而不銳。否則他修煉千年的妖眼肯定廢了。
  而在他飛起的一瞬,西貝柳絲左手虛空一抓,背對著他的鳳凰立即回退到他的臂彎中。
  「鳳凰啊,姑娘家家的,不要無緣無故的半夜上房頂看月亮,很容易被壞人鑽了空子,尤其你還是個美人。如果非要看月亮,好歹讓人陪著,免得被什麽妖道美男子勾走。其實——馬小甲長得也挺不錯的,學問又那麽大,你不妨考慮一下。他意誌薄弱,你隨便勾引一下,包他上勾。」他開玩笑地說。
  「道中之人都知道他生活奢華,受不得一點粗陋,所以他的房間被安排客棧後院的獨樓上房之內。
  那裏幹淨整潔,也沒人打擾,少了好多汙穢之氣。
  事先他吩咐了暗處和馬小甲加強警戒,可是睡到半夜,他突然心生警覺。
  那不是被什麽刺激到才會出現的,而是一種本能,長年訓練所形成的本能。
  他急匆匆跑到客棧前,感覺空氣中有一道才撤下的妖障的氣息。而客棧中其他人沒有被驚動,這說明妖障很小,隻停留在客棧外,所以沒有引起馬小甲等人的反應。
  除了鳳凰,因為她不見了。
  他不明白妖道的人要抓鳳凰幹什麽,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就跑了出來。客棧那邊他倒不擔心。魔道的左右道首已經醒了,他們人雖然少,但就算妖道玩調虎離山之計,大舉圍攻客棧,馬小甲等人也能保持不敗,等他和鳳凰回去。
  「走吧,那個小妖不必理會。」他柔聲道,感覺鳳凰有些發抖,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也許,回到客棧他要和鳳凰好好談談,讓她別再執著於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唉,鳳凰也是可憐。可她不明白,愛是世上最殘忍的東西,因為它做不得假。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不能有半分勉強。
  就像他,家裏那麽多姬妾,他對每個人都好,但從另一方麵講,卻也是沒有愛上一個。這是一種殘忍,所以他對她們加倍的好。他曾經發誓不傷害任何一個女人,但假的永遠也不能浸透到真心裏,無論多麽努力也是不行。
  就像小花,鳳凰守了他千年,他的心還是一塊拒絕融化的冰。
  鳳凰轉過身來,眼神奇怪地看著西貝。
  西貝柳絲心感詫異,伸手安慰性的撫了撫她的頭發,才要詢問,鳳凰忽然雙手齊推,重重打在他的前胸之上。
  這一下距離又近,出手又狠,西貝柳絲根本連反應的機會也沒有,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飛出去,直撞到城牆才止住,頹然落地。
  鳳凰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不動也不說。夜風吹著她的單衣長發,使她整個人看來就好像一個精美的人形木雕,隻聽從心裏的呼喚,卻沒有靈魂。
  她,已經被孔雀的妖障所困,出不來了。
  「她是我的傀儡,已經不再是魔道的女軍師了。」不遠處的孔雀趴在地上嘿嘿冷笑。
  所以人都看不起他的攻擊法術,可是他修煉千年的雙眼卻可以趁人不備,蠱惑了人心,控製別人為他所用。
  傷他?哼,他隻要心裏有一絲殺念,就能讓鳳凰把那位不可一世的西貝大人送上貴道。
  不過,西貝大人實在是太優雅迷人了,他從不毀壞美好的東西,所以終究一念之仁,但折中程度的重傷,也會讓他躺上幾個月,直到妖道吞並了魔道也不會出來與龍老大為敵了。
  爬起來走到鳳凰身邊,拍拍她的肩道:「做得很好,跟我走吧。」
  「幹什麽去?」鳳凰細聲細氣地問。
  「首星月陣第五方,殺了姚蟲蟲!」他誌得意滿的一笑,帶著鳳凰離開,但忍不住運妖力於雙目,遠遠地看向城牆根兒。
  青灰色的城牆之下,暗褐色的土地之上、稀疏的野草之總,躺著重傷的西貝柳絲。
  他略側著身,臉白得似乎是透明的,連同披散的烏發、雪白的綢衣一起,更襯得胸口和唇邊的血花紅得刺目。
  殘花敗柳,響當當的人物,威震十洲三島的英雄豪傑,還不是因為他的情報,他的計策,全間接傷在他的手下了嗎?
  因為他的容貌,多少人嘲笑過他,可是今天他證明,他是可以辦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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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啦」一聲,蟲蟲割下花四海的半幅衣袖,在井水裏浸濕,擦拭他被血染紅了的半邊臉。
  為了行路方便,她穿的是短打勁裝,沒有地方可以安然撕下衣料而還能保證不走光的。
  其實,如果能脫下肚兜給眼前的男人擦臉似乎比較香豔,可惜她裏麵穿的是現代內衣,半罩杯的蕾絲胸圍和流氓兔內褲,屁股上還有一個很短小的兔子尾巴。
  很羅莉!可是誰讓她愛冒充羅莉呢?
  「低頭。」她命令。
  那男人有些不願意,倔強的梗著脖子。她隻好毫不留情的抓著他的長發強迫他低頭。看他皺著眉沒有反抗,眼神雖然惱火,卻沒有發作,她不禁心裏暗笑。
  這個大魔頭其實很好欺侮的,很多人為他的冷酷外表所蒙蔽,但他一點也不凶惡,雖然有時候會不耐煩。
  除了,殺人的時候。
  她沒想過魔王殿下對她的寬容是因為她在他心裏是不同的,換做是別人這樣扯他的頭發,隻怕手還沒有挨到發絲,人就已經死得連渣也不剩了。
  「好了。」花四海命令,有些不耐煩。
  「沒好。」某人反抗魔王令,奪過他的冰魔刀,在他的錯愕中扔到井裏,不理會冰魔刀在井中發出哀怨的嗡鳴。
  「你——」
  「洗洗刀嘛,反正它有靈性,你一呼喚,它不就回來了。」蟲蟲不喜歡冰魔刀上的血腥,一時衝動,不過立即有些後悔。
  冰魔刀,這男人從不離身的,似乎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上回取真火石時,她已經得罪過魔王的兩大法寶了,居然在兩大法寶上仍穢物,這回又扔冰魔刀下水,也不知道這靈物會不會自行報複。
  恃寵而驕也要有個限度,現在她不敢抬頭,生怕魔王殿下發怒,隻是垂首先抹掉他手上的血汙,感覺他雖然呼呼喘粗氣卻沒有一掌拍死她的意思,才敢上前換上一端沒有汙染的布,再輕抹了一下他的臉,然後退後幾步觀察了一西啊,滿意地點點頭。
  他的衣服是沒辦法換的,雖然她很想看看他的半裸體,但現在至少他不再說浴血魔神的可怕樣子,還是她的小花牌冰山。

  2-58 啊,你往哪兒摸!
  「多事。」花四海冷冷的甩出兩個字,不過怎麽看怎麽像懊惱。他一伸手,冰魔刀破水而出,重回他的手中。
  淋漓的井水順著刀背劃過,帶一絲清甜的水香,刀身顫抖著,嚇得一向任性胡來的某人連退了十幾步,出了花四海能就近保護的距離,他隻好伸出另一隻手把她吸回。
  「大魔頭,打個商量,你能不能別把我吸來吸去?」某人往大魔頭懷裏擠,力圖離那把刀遠一點。剛才丟刀時毫不猶豫,現在卻來害怕,實在無品得很。
  「不能。」他簡單直接。
  星月陣由五方堅守,他破了妖火和妖獸,妖箭威力大減,現在隻能零星偷襲。但陣卻沒有破,還有兩方守陣沒有出手,而且他覺得其餘三方似乎不可能隻有這點威力,畢竟這是妖道的看家陣法。
  在這種情況下,他是不應由著那丫頭婆婆媽媽、四處尋找水井以潔麵淨身的,可是他卻任由著她胡鬧了,而且在她麵前居然那麽不設防,冰魔刀被她想拿走便拿走,還丟進井裏。
  此刻他的寶刀嗡嗡直響,嚇得罪魁禍首想跑,可是他卻明白寶刀的心意。它不是抱怨或者憤怒,它是怕了,因為它不知道那個丫頭還會做出什麽。
  想來冰魔刀真是可憐,它是他的法寶,刀上自然染了他的霸氣和凶性,等閑人都不敢靠近,哪曾料到會被一個天門派低級弟子當砍柴到一樣對待。
  冰魔刀與他心意相通,自然了解他不願意傷害這丫頭的心。所以不能暴起傷人,隻得忍耐,現在居然被她嚇到了,不知道她又玩什麽花樣。
  不過也好,他們這番舉動會被陣外的龍老大看在眼裏,會給她造成一定的迷惑,對最終破陣是有幫助的。
  他非常希望這無聊的對決快點結束,因為他有太多大事要做,因為他不想再和那個丫頭待在一起,因為他不知道心還會不會陷落得更深。
  這個丫頭非常會在不知不覺中與人親近,就像她每夜對著水心絆說話,她自己雖然並不知道話傳到了他的耳朵裏,可她確實慢慢走進了他的心。
  要遠離她!越快越好。
  感覺身邊溫熱的身子偎依得他越來越緊,他微運魔功於體,震開了她。
  這丫頭大膽得很,視世俗於無物,每回見了他都是又摟又抱、又親又咬,他心中對她本來就有些異樣情懷,這樣肌膚相親實在是過分考驗他的定力。
  「砰」的一聲,被他震開的蟲蟲沒有像平常一樣責怪的驚呼,反而一下子撲倒在地。
  他一驚,轉頭望去。還以為她又耍花槍,但見她與平日不同,甚至沒有張牙舞爪的大呼小叫。而是爬了幾下,又伏倒在地上,好像沒有力氣一樣。
  他感覺出事情不對,連忙上前把她扶起。
  「奇怪了,忽然有些頭暈。」她自嘲地笑了下,臉蛋兒濕漉漉的有些潮紅。
  剛才就見她臉有紅暈了,一直以為是她地羞澀和興奮,現在卻隱隱覺出事情不太對頭。
  自他破了妖獸之術後,龍老大許久沒有動靜。直到他們一路找到水井,又在井邊逗留很久,也沒有遭到任何攻擊。
  難道龍老大暗中行動了?
  不可能!他一直小心看護著她,期間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前一刻她還生龍活虎、精神十足的幫他擦拭血汙,要生病也不可能那麽快,一眨眼就兩個人一樣。
  看蟲蟲又偎了過來,花四海單臂攬住她,心裏明白這回她不是要「色」他,而是站立不穩。
  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觸手火燙,片刻又轉為冰涼,之後又火熱,如此反複不止。再看看她的臉色,一會兒不正常的紅,一會兒慘白,隱隱還有紫黑之氣飄過眉心。
  他心裏有了結論,伸手一探她的靈台,果然。
  隻是,龍老大什麽時候下的手?看來,他是小看那個女人了。她雖然判斷錯誤,心高智短,但她辦事很細致,而且牢牢抓住了他的弱點——他對這個丫頭的在乎。
  這就是他不願意和人接近的原因,有了接觸就會注意,有了注意就會在乎,這些情感對他要完成使命都是有礙的。
  何況,這丫頭好像在他心裏埋下了什麽,讓他的心一直生出野草來,拔掉就再長,鬱鬱蔥蔥,漸漸漫山遍野。
  「我一定是低血糖,怎麽都站不穩啊。」蟲蟲說著令人不懂的話,小手抓著花四海的衣襟,「我想浸浸井水,身上還熱,肚子裏又惡心。啊,不是急性腸胃炎吧?」
  不過這也太急了,眨眼間就從正常情況變得那麽不舒服。
  「你中了妖毒。」花四海蹙緊眉頭。
  「妖——毒?」蟲蟲嚇了一跳,腦子清醒了些。她怎麽會中妖毒的?剛才還好好的,滿腦子想著怎麽調戲冰山帥哥,之後隻覺得頭暈了一下,這就中毒了?
  難道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因為她凶星未盡,色心又起?可是她不是經常這樣嗎?為什麽這次不放過她?
  啊,好難受啊!真恨不得把五髒六腑都抓出來。
  「有沒有覺得哪裏特別難受?」
  蟲蟲搖搖頭,不想他分心,隻覺得被花四海抱在懷裏能極大的緩解症狀。她身體一陣陣發熱,一抬頭對向他深黑色的眼睛,不由得心跳加速。
  那個龍老大不會給她下了陰陽和合散、春情大補丸一類的毒吧?那豈不是要吃掉花四海才能解決?
  雖然這種事在情人之間是沒什麽啦,她也很願意,可是據說龍老大在陣外能看到一切,她才不要給那個欲求不滿的女人真人表演哩。
  我忍!我定力強!
  她更緊的貼緊了花四海的身子,感覺了一下,又覺得她中的好像不是催情毒,因為她盡管想全身貼緊他,卻沒有什麽欲望,隻想他他的冰涼化解她身體的火熱,好像全身燃燒的人,本能的想抱緊一塊冰。。
  她是沒吃過「豬肉」,可是生長在現代社會,風氣開放、信息爆炸、性不是禁忌,所以她見過許多隻豬走路,這會兒雖然腦筋不太清醒,但判斷力還在。
  她很難受,並不想和他立即洞房。
  「很熱啊,把我丟井裏吧。」她現在絕對沒有色心,隻感覺肚子要起火了,太難受了,「記得拴點繩子,我遊泳技術很爛。」她不忘記囑咐。
  花四海沒動,但是把手掌貼在蟲蟲的額頭上。這是什麽妖毒他不知道,但是這丫頭的病況好像並不像臉色那樣變幻不停,隻是一味發熱,於是他凝冰於掌,幫她降溫。
  「想一下,從剛才到現在,有什麽特別的事發生而我不知道嗎?」他揮手隔出一個結界,在她耳側輕聲問道。
  感覺一股清涼之氣從頭頂輸入,蟲蟲胸中的煩惡暫去,腦筋一陣清醒。她知道這是緊要關頭,有可能關係到她的小命,因此廢話很少,非常配合。
  「好像沒什麽啊。」從花四海在蛇陣中救出她後,雖然時間很長了,但發生的事情並不多,所以她很快很容易的把發生的事情在腦海中過了兩遍,並沒有想出有什麽奇怪的情況,其間,她也沒有出現幻覺或者受傷——可是等等——
  一點小小的,極容易被忽略的細節浮上心頭。
  「我衝出雪龍時不是摔了一跤嗎?還玩了一把獅子滾繡球?」她支吾著。
  「怎麽了?」
  「好像——被尖的東西刺傷了——但是連血也沒出,很快就沒事了。」
  「傷口在哪裏?」
  「呃——」
  「哪裏?」
  「不方便講啦。」
  「哪裏?」焦急使花四海有點火大。
  「在左邊屁屁上啦。」蟲蟲衝口而出,尷尬萬分。
  感覺頭頂上的呼吸窒了一窒,然後伴隨著咬牙的聲音,一隻大手——不是——是狼爪伸了過來。
  她嚇了一大跳,立即擋開,可是哪擋得住,隻等驚叫一聲,「啊,不是那裏!是左邊腰下一點,屁屁上麵一點,啊,你往哪兒摸!」

  2-59 流言止於殺
  「沒有大礙,龍老大種了妖毒種給你。」花四海聲音穩定,並沒有半分色情意味。
  他故意說得輕描淡寫,眉頭卻輕輕蹙著,因為不想傳遞給蟲蟲恐慌。事實上,她的情況非常嚴重。
  「什麽意思?妖毒——還種?難道妖毒還要在我身上開花結果嗎?」蟲蟲傻了眼,也沒時間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當時她因為用力過大而就地十八滾的時候,隻覺得有個東西刺入左臀,那種痛法讓人說不清痛點在哪裏,卻一直由神經傳到腦仁兒當中,難受極了。
  不過那個時候,她一心要阻擋似乎就要走火入魔墜入殺念的花四海,哪有心情顧及自己的傷勢。
  後來在兩人找水井的過程中,她悄悄摸過受傷的地方,感覺並沒有流血,但左邊屁屁偏上的地方確實有一個小硬疙瘩,就好像被什麽有毒的蚊蟲咬到。
  當時她並沒有在意,沒想到這咬她的東西這麽厲害,居然還下種子,難不成要在她身上做窩?!!
  「差不多。」花四海的回答差點讓蟲蟲嚇死,便他隨即接著說道:「在陣中沒辦法療傷,但你放心,本王說過,你的安危我來負責,絕不會食言。」
  她絕對絕對相信大魔頭所說的話,可是療傷?在那個部位呀!
  傷口就在當初她莫名其妙被打上的八劍弟子印跡上方一點,雖說早晚大魔頭都是她的人,但在成親之前,這個——這個是不是太開放了一點。
  她臉孔紅紅地瞪著花四海,這次不是毒發導致的熱潮,而是真正的害羞。
  唉,丟人丟人!她就是嘴巴說得凶,遇到真格的,馬上手足無措,根本毫無經驗。隻是讓大魔頭在某個有礙觀瞻的尷尬地方拔出毒種來,似乎也不需要她有多少經驗。
  看著蟲蟲的神色,花四海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的滑稽總是想讓他發笑,之後她辦的事讓他恨得咬牙切齒,卻又覺得有些古怪好玩。從沒有人這麽算計過他,也從沒有人可以從他手裏屢次脫逃,就因為這一絲難得的趣味讓他放過了她,然後隻要她在,他的心就能開懷。
  最後,變成了一樣的眷戀和不舍。
  現在,清楚地知道她危在旦夕,他心裏居然生出不顧一切的念頭來。
  要救她,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死,要讓她開開心心活在這個世界上!
  妖毒!這就是龍老大的第四輪攻擊。算計得真是巧妙,施展得也毫無痕跡,甚至連他的心意也算計到了。
  這不僅證明妖道中有一個人深知這丫頭對他的重要,也證明那個人並沒有看錯,她對自己確實非常重要,重要到不能失去。
  仙也好,魔也好,他們不是一個路上的人,注定是對頭。可是在他看來,這魯莽的丫頭是這世上唯一光明的東西,他黑暗心靈中的一絲縫隙,透入溫暖和空氣。
  他要她好好的活著。想到她時,會知道她就在不遠的地方;偶爾,會看到她任意妄為,攪得周圍的人雞飛狗跳;每夜,還可以聽到她用水心絆對他講說無聊的話,呼喚他的名字。
  如此而已。
  這樣就好。
  不過看現在這個情形,說明龍老大忘他之心已決,連不保險的事也拿來賭了。
  假如他不肯冒險救那個丫頭,龍老大功虧一簣,會死得很慘,但即使他舍命救她,兩人攜手出陣,龍老大一樣要死得很慘!
  不是他一定要趕盡殺絕,實在是他和那丫頭之間的情形不能傳開。
  他無意讓她做自己的女人,這違背他不和任何一個女人產生感情糾葛的原則,也違背六道所謂的秩序。而他對她的與眾不同,會成為殺害她的利器。
  姚蟲蟲是魔王在意的人!隻這一句話就能殺那丫頭於無形,能讓她在天、人、仙三道無法立足,也會讓她在魔、妖、鬼山道受到追殺,因為每個人都會知道她是魔王殿下的弱點,都會用她的生命來換取利益。
  他從不接受任何要挾,同樣不想讓她卷進著肮髒的紛爭中,更不想讓她歸順魔道,守在自己身邊。
  對於十洲三島而言,她纖塵不染,如此難得,就讓她平安簡單地呼吸,待在白沉香的羽翼下快樂的活著吧。
  流言止於殺。
  他的刀能讓一切如常,能讓萬物靜默,能讓天下還是原來的樣子。
  「那個——如果有鏡子,我其實可以自己動手。」她艱難地說。
  因為驚慌,她離開了花四海的懷抱,這會兒感覺心口又燒起火來,火燒得越旺,她就越惡心,似乎把五髒六腑都吐出來才甘心。
  但是,就算有鏡子,她真的對自己下得了刀嗎?天哪,她見了太多血會頭暈的,就像剛才看到花四海的殺戮。
  「不需要,本王可以用魔功幫你逼出妖毒種。」因為蟲蟲總不經意的閃避,花四海隻好握著她的下巴,觀察她的臉色。
  一見之下,他大為吃驚,沒想到龍老大給這丫頭施了這麽厲害的妖毒。才這麽短的時間,她紅撲撲的好氣色已經變成詭異的淡紫色,中間夾雜著縷縷青氣,口鼻中的呼吸有腥味,假如他再不做決斷,毒氣入心就沒救了。
  給嗎?不給嗎?
  猶豫了半秒,他冷笑一聲,陣陣不明就理的心疼把他的狂傲之心激發了出來。
  千方百計要削弱他是嗎?那他就讓那妖婦看看,法力隻剩三成不到的他是如何大破星月陣的。
  單手抱著蟲蟲,另一隻手拈決,花四海張口吐出腹中之物於掌心上,舉到蟲蟲麵前,「吞掉。」他命令。
  妖毒之種發作得很快,蟲蟲難受得要昏過去了,恨不得把肚子剖開才舒服。但盡管如此,花四海的舉動還是讓她感到吃驚,一時瞪著他掌中之物,呆住了。
  那是個乒乓球大小的銀白色火焰,形狀不定,邊緣不清,釋放著柔和的光芒,像霧又像冰,有一股甘香又冰涼的氣息撲鼻而來。
  「這是什麽?」
  「別問,吞掉。」
  「這麽大一顆,我的嗓子眼兒——」
  她還在猶豫,花四海卻手掌一翻,有些粗暴的把那光焰按在她的嘴邊,一手捏著她的鼻子,手法有點像在小時候她老媽逼她吃藥。
  她本能的張嘴,感覺一條冰冰滑滑的東西像一條小魚一樣鑽入了她的嘴裏,一點不難受,可是那小魚才到她的喉嚨,卻被她體內真氣頂了上來,不上不下的在她口腔裏亂衝,憋得她半口氣也喘不上來,直到蒙在她口鼻上的大手離開,她才得吸入大量氧氣。
  「要謀殺啊你!」身體上的痛苦使她滿臉淚水,看花四海緊皺著眉頭看那光焰,氣憤地道:「那究竟是什麽東西?你不如把我的頭砍下來,直接塞進去。」
  花四海還是不回答,想了一下,把光焰重新吞入自己的腹中。
  「哼,一定不是好東西。」蟲蟲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你再強迫我——」
  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花四海一把攬過她,唇壓了上來。
  他冰涼柔軟的嘴唇覆蓋在她的唇瓣上,輕輕的摩擦、咬弄,溫潤的舌尖輕易就撬開了她表明絕不張開的嘴,溫柔的纏綿。
  蟲蟲完全喪失了意誌,全憑本能攀緊花四海的脖子,熱情地反應著,感覺他緊緊把她箍在懷裏,連後腦也被他的大手固定住。
  她調皮的追逐著他的熱力,不過他太霸道了,唇含著她的唇,舌壓著她的舌,使她急切的吻停住,剛才那條遊不下她喉嚨的小魚再度出擊。
  這一次,她體內的真氣還在抗拒,不過隻是一瞬,馬上被花四海渡過來的冰涼氣息壓下,小魚順利遊進她的腹內。
  瞬間,肚子裏令她煩心欲嘔的火焰熄滅了,清涼的舒適感令她心情愉快,反被動為主動。熱烈的吮吻起「喂藥人」來,感覺他想閃避,但很快就投降,糾纏的和她熱吻在一起,直到他的呼吸危險地越來越重,直到她馬上就要融化,才猛地拉開她。
  「不準偷親我!」他臉色發白,眼神中流動著閃爍的光點,一些看不懂的,熱烈的東西融化在他的目光中。但他的眉頭卻緊鎖著,似乎身體裏有兩種力量,撕扯得他快分裂了,痛苦萬分。
  「我哪有偷親?」蟲蟲紅著臉,實話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心裏湧動的感情又讓她理直氣壯,「我是正大光明的親。」


  2-60 魔元
  四目相對,氣息緊張又曖昧,抗拒又吸引,眼神像粘在一起一樣,無論如何努力也拉不開。
  感情嗎?說不上來,一定是更掙紮的東西!茱萸鎮淒冷無比,兩人之間的空氣卻像燃著了一樣。花四海沒有動,心卻一直在退,而蟲蟲積聚力量,想要餓羊撲狼。
  而正在這時——
  有人嘖了兩聲,和諧掉兩人間的些許尷尬,也打破了那曖昧危險的情形,「想不到啊,想不到。魔王大人真是多情啊,居然愛死了這位仙道姑娘,把魔元都給了她,我可真是羨慕。若有個英雄人物這樣愛我,我還爭什麽天下?愛的什麽權勢?」
  龍老大慢悠悠地說著,語氣相當虛假,卻又包含著三分狠毒,三分妒恨和四分羨慕。
  「魔元?什麽東西?」蟲蟲的激情暖意冷卻,轉而驚疑而焦急。
  她看到那白色光焰是從花四海腹中吐出,那東西一進到自己的肚子裏,就立即緩解了她所有的中毒症狀,想來那一定是寶貝,是對花四海自身極其重要的東西。
  他拿了自己的什麽當做解毒藥來喂她吃了?給了她,他不會有事嗎?聽龍老大的口氣,那是極大的犧牲。
  「果然是天門派的低級弟子。」龍老大輕蔑地強調『低級』二字,「你何德何能,居然可以讓魔王殿下如此對你。他口渡給你的東西是他的魔元,和我們妖道的內丹一樣,是等同於生命的東西。親爹老子也不能給。倘若魔元毀了,他的修為就全完了,甚至體力法力連普通武夫也不如。一隻修為最低的妖獸也可以要了他的命。哈哈,星月陣的前三陣隻是消耗魔王殿下的法力隻用,第四陣就是要趁亂讓你中妖毒,非魔王殿下的魔元就鎮不住。我的魔王殿下啊,你一世無敵,強大無匹,沒想到居然栽在一個女人身上。倘若你不救她,我可不就敗了嗎?」
  「即便如此,本王保證你還是會一敗塗地。」花四海字字清晰,胸有成竹。
  說著,向一側走了幾步,因為他看到蟲蟲滿臉震驚,臉孔雪白,咬牙切齒的想著什麽,似乎馬上就要撲過來,把魔元還給他。
  果然,還未等龍老大再說什麽,她突然插口道:「傻瓜,你把魔元給我幹什麽?我還撐得住。現在我馬上還給你。」
  她早知道那白色光焰不是尋常之物,但沒有想到居然是性命攸關的東西,聽了龍老大的話,她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隻想要把那魔元盡快還給花四海,把自己的生命也給他。
  可是以手指摳著喉嚨,幹嘔了半天,卻什麽也吐不出來,急得眼淚直掉。
  「白癡啊。」龍老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是仙,他是魔,道法相生相克。你的先天神氣本來抗拒他的魔元,可是他為了救你,強行用魔氣壓製住你的先天神氣,現在除非他自己來拿,否則以你的修為,根本不能用真氣拱出那寶貝!」
  蟲蟲一聽,立即跳到花四海身邊,試圖讓他收回魔元,卻被他施法定住身體。
  「本王說過保你安危,必定會做到。」他漠然地說,一點感情也不流露。可是蟲蟲怎麽會不明白,他這樣救她是以命換命,他縱然外表如冰,又怎麽能掩蓋得住心底的好。
  這個男人,她愛定了!不管他是妖是魔,也不管他多麽凶殘可怕,她要愛他,用所有的一切去愛!
  「你怎麽不明白啊?」她急得要命,可是卻動不了。「你快放開我,讓我把魔元還你。你要明白,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一定要保住強者才有生存的機會,拜托你理智一點!」
  花四海沒看向蟲蟲,但知道她是真心要把魔元還給他,也知道她是真心地焦慮和擔憂,心下一片釋然。
  本來,他在把魔元給她的時候有那麽一瞬的猶豫。倘若這丫頭是仙道派來針對他的,他把魔元給了她,在仙道麵前,他將死無葬身之地。
  有多少人覬覦他的魔元?隻要以自己的真氣化了這寶貝,就等於得到了他千年修為中的七成多,而他異於常人的資質,又使他的七成功力相當於正常修煉者千年修為的數十倍、甚至百倍。
  這是何等的誘惑,有了他的魔元,等於不日即可稱雄十洲三島。
  可是,她不要。她要還給他。所以,她值得他這樣對待。
  「哎呀哎呀,我受不了你這樣的高深法力,身體容不下啦,求你拿走你的東西行不行?」蟲蟲變著法苦求,臉上裝出痛苦的樣子,可是心裏的焦慮才是最真的。
  「我才受不了呢!呸,居然在老娘麵前玩這種生死與共的把戲。」龍老大不知為什麽突然發火,怒道:「死丫頭,你呀哦還給魔王殿下魔元嗎?你知道你中的什麽毒?那不是普通妖毒,是由劇毒妖物每天對之吐納而形成的毒石所煉,其毒無比,非魔王殿下的魔元不能壓製毒氣攻心。難道你感覺不出毒種發作之快嗎?若不是你有先天神氣,魔王殿下又毫不猶豫的決定救你,你隻怕早就死得魂魄無存了!這樣,你還要還嗎?」
  「這是我的命,與你有什麽相幹,要你來多嘴!我死了,至少能贏得魔王殿下一絲唏噓,你呢?會害人沒什麽了不起,贏了身後事才沒算你白活了幾千年。」
  蟲蟲對著半空怒道,之後又轉頭向一言不發的花四海,「把你的東西拿走,不然我一能活動就剖開肚子還你。這太貴重了,我的家教非常嚴格,在成親前,除了花和糖,不能收男人的任何禮物。」
  「閉嘴!別吵!」花四海說得生硬,但心卻柔軟著。
  「魔王殿下,您不怕嗎?失了魔元,您就不再是不可戰勝的,就連剛才您設下的結界不也自破了嗎?讓我們有眼福可以一看到二位卿卿我我的香豔場麵。」龍老大惱恨蟲蟲,故意插嘴道。
  花四海聞言仰天長笑,聲震結界,四際妖物瑟縮,「妖婦,有什麽招都使出來吧,看本王的兩成功力如何滅你妖道的星月寶陣。今天你親自鋪了自己的死路,本王就成全你!」
  他說的豪邁驕傲,氣勢奪人,龍老大盡管奸計得逞,憑著孔雀的情報了另一隻熊妖所煉的妖毒種,出其不意的占了上風,但卻忽然覺得還是不成。
  她,是對付不了魔王的!永遠也不行!
  「報,孔雀已經把女軍師鳳凰帶到。」兔妖悄悄走到龍老大身邊,小心翼翼地說著。
  龍老大一震,也不知心裏是喜是憂,但她已經迫得自己走進了死胡同,隻好一直走下去。
  「傳令下去,方位逆轉,五陣同啟。」她一咬牙,決定孤注一擲。
  「隻有——四陣了。」兔妖小聲地提醒。
  她揚手欲打,卻想起一隻熊妖已死,妖火確已經無法燃起,心裏暗歎一聲,吩咐道:「你和孔雀給鳳凰押陣,四陣也罷,就讓這對奸夫淫婦見識一下我們妖道真正的星月寶陣!」
  兔妖逃脫了被打的命運,立即一溜煙兒去辦事,隻等龍老大一聲令下。
  這是他們最後的一攻了,倘若不成,就要立即逃跑,但願魔王殿下暫時找不到陣眼,那樣他們逃走的時間會充裕些,隻要進了妖界,魔道就拿他們無可奈何了!


  2-61 賊小心
  西貝在極度痛楚中醒來,渾身火辣辣的,連頭也疼得像裂開了一樣,胳膊腿兒也似乎不是自己的。
  他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先回憶了一下,貌似從小到大,除了和小花掉到山崖下那回,沒這麽疼過。
  那次,他和小花說好不用魔力,隻憑武力在山上大打一場。可惡!他還是輸了。不過他偷襲了一下,導致兩人掉下山崖。
  他和小花打架、打賭,就從來沒有贏過一次,至今欠小花上千條人命。就連那次,他也是全身的骨頭全跌斷了,需要跌斷一半骨頭的小花給背回來。
  而在不知多久前,他遭受了平生第二次重創。
  又認真回憶了一下細節,他皺起了眉頭,心裏的痛超過了身體,但還是緩緩的睜開了眼。有屋頂,這證明是在屋子裏,雖然身子下的床不比土地軟多少,但好歹沒有黴味。
  判斷這屋子不是乞丐住的之後,西貝才有勇氣向四周看,果然是一間小木屋,簡陋但不破舊,小巧但是整潔。
  謝天謝地,是很幹淨的地方,他生平最受不了的就是肮髒。
  呻吟一聲以表示還活著,果然聽到身邊風聲響動,接著一張人臉出現在他麵前,或者說差點貼在他臉上,因為太近,沒辦法聚焦。一時沒有看清來者是誰,脖子稍動了動,立即疼得額頭冒汗。
  「厚。你這人真命大,傷成這樣還能活過來。」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清脆,年齡不大的樣子,看來他真是天生有女人緣,是個年輕姑娘救的他。
  「請問——」他試著開口,還好,聲音也沒有受損,與往常一樣動聽迷人,雖然有些虛弱。
  不過茉莉花喂牛,這年輕姑娘根本不懂欣賞,閃開了身子粗身大氣地道:「我叫賊小心,前天晚上到張員外家轉轉,跳過城牆時,看你躺在城牆下,一條命去了一條半。本想不理你的,可是看你還會喘上那麽一口半口的氣兒,隻好搭回來試試。哪想真的能救活你啊,我將來一定有好報的。」她說著開心的一拍西貝的肩,震得他受傷的五髒六腑都移了位。
  定晴一看這位姑娘,見她一張圓圓的臉上,有一雙圓圓的眼睛,非常可愛。再聽她名叫賊小心,還大晚上到張員外家轉轉,她的職業也很明確了。就是不知道她為救自己花了多少診金來請大夫。
  賊咬一口,入骨三分,錢他不在乎,他的命也金貴,不過他怕他的窘迫被這姑娘說出去。
  那個半死不活的人是誰啊?西貝大官人!這大金主怎麽了?你聽我說啊,可好笑了。來,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我慢慢講給你聽。話說——
  「姑娘的名字真有意思。」他試圖擺出他無敵的微笑,好讓這位賊姑娘死心塌地的為他辦事。現在他比一個廢人也不如,必須找個人好依靠,一般來說,女人是非常願意讓他依靠的,相信這鄉下姑娘也不例外。
  可是——可是他笑得無比辛苦,本來是臉上幾塊肌肉在動,身上卻也被牽連得疼痛,看來傷得非常非常之重,而賊姑娘對他的魅力直接無視。
  「那當然,做咱們這一行,小心是最重要的。所謂安全第一嘛!」賦小心大刺刺地說:「不過看你這樣子——」她擠了擠眼睛,「隻怕是非常不小心,一定是偷香去了吧?」
  「在下不是采花賊。」西貝嚇了一大跳,又牽得身體大痛,甚至還咳出一點血。
  賊小心見狀,忙上前按下西貝。
  她力氣很大,這動作無疑於讓西貝又挨了一掌,隻得強忍著不動,生怕她撲上來救護,那他肯定會完蛋大吉。
  「你當然不是采花賊啊,否則我一定在你胸口踩上幾腳,怎麽會救你。」賊小心拿出塊帕子,租魯地幫西貝擦了下嘴角的血。「采花賊,本姑娘也見過幾個,都長得巨難看,哪有你這麽俊的。你這樣的男人不用采花,會有花來采你的。」
  嗯,這姑娘雖然是山野之人,倒是很有見識。西貝傷重之中心情大為舒暢,心想有魅力的男人到哪裏都被認可啊。
  他心裏略有得意,想不到自己重傷之下,還被誇長得好,不禁微笑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傷愈,必有厚報。」
  賊小心爽朗一笑,「也不用回報了,我看你也吃不下東西,頂多喝碗水,不破費什麽。至於診金,劉大牛收費很低,隻拿了你的衣服走。你的衣服料子太華貴了,我不肯給。他說你活不了,回頭賠你口薄棺材也對得起你了。不過現在你既然活了,我去找他去,至少也要弄點雞鴨魚肉什麽地,好補補你的身體,再來兩貼草藥調養一下。」
  西貝大吃一驚,這才發現自己一絲不掛的躺在被子中,粗布的被子緊貼著他的皮膚,不由瞄了眼賊姑娘。
  賊小心隻是大大咧咧的女子,可不是傻子,立即明白了他眼中之意,「騰」地紅了臉,雙手亂搖道:「不是我脫了你的衣服,是大牛,大牛幫你脫的,他是——他是男人。」
  「聽名字聽得出來。」西貝安慰性的眨了眨眼,心中卻想:我倒寧願是你,聽那大夫的名字,不知道是什麽山野村夫。一想到那人的手碰到過自己,還真別扭。
  接下來的話,差點讓西貝死過去,因為賊小心姑娘說:劉大牛是個獸醫。
  這是青蘿鎮外的小山村,村民大多窮苦,隻有一名自學成才的獸醫,雖然平常治的是豬狗牛羊,但村裏有人受個外傷什麽的,也是他來救治。
  也說是說:劉大牛是人獸通用。
  聽賊姑娘的意思,能請到劉大牛出診,他還是很幸運的,因為平常隻有母牲口難產,他才會半夜出診。
  勉強喝了兩口水,西貝打發賊小心姑娘去找大牛獸醫索診金去,順便借些紙筆,再到青蘿鎮上打聽一下情況。
  他感覺自己身子弱得很,半分法力也使不出,傷得著實不清。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法安心休息,腦筋一直在急轉,考慮下一步要怎麽辦。
  看來妖道是鐵了心要和魔道較量了。他們采取了蠶食的辦法,阻隔了小花、鳳凰、馬小甲等人、他和修羅微芒的聯係。
  雖然魔道強大,可是這次隨小花出征的人並不多,修羅微芒還是群龍無首的狀態,倘若真讓妖道奸計得逞,魔道怕是有一難。
  他自己沒辦法行動,必須找個人使喚,而目前他身邊隻有這位賊小心姑娘。
  他閱人無數,看出這位姑娘雖然行竊為生,但心地憨直善良,做賊做成她這樣子而一直沒有被抓,還愜意的生活在民間,和左鄰右舍關係密切,不僅說明有奇跡,還說明這姑娘是天生福將,誠實有信、所以是他在危難中最可依靠的人。
  他昏昏沉沉的睡了會兒,重傷使他的精力大不如前,這傷若是在普通人身上,隻怕一百回也死了,正因為他修了魔,體內魔氣自行運轉,保著他折斷的肋骨快速愈合,但內傷和法力隻怕要調養好幾個月才能完全恢複。
  不久,賊小心姑娘就回來了,並帶來了青蘿鎮的信息——青蘿鎮在大白天有妖魔對峙於鎮上唯一的客棧,鬧得百姓不敢出門,地保跑去附近的衙門報案去了。
  西貝明白,北山王屬下官吏一定會采取拖字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會介入兩道紛爭。
  而雙方既然是對峙之態,就證明馬小甲和暗處守衛得極好,暫時不會有問題,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找人帶他的手書到聚窟洲去,調一隊魔兵來救援。
  到那時,解了馬小甲那方之圍,再讓他們來會和他,最後一起得重返茱萸鎮,妖道必敗。
  「你是妖還是魔?」拿著他寫好的、上麵標有特殊印記的書信,賊小心在出門前不禁好奇地問。
  「我是魔。」西貝用人不疑,直言道,「你怕嗎?」
  賊小心搖搖頭,「仙未必就比魔好,我看你一定不壞。這封信我會交給那個什麽渡海人的。你可說過,事成之後要送我十間店鋪。」
  「我住在姑娘家養傷,還勞煩姑娘請了大牛神醫來照顧,謝禮是應當的。」想起那位粗手大腳,又膽小貪財的獸醫,西貝苦笑。
  「那好,我的腳程出了名的快,五天內一定把信遞到。」賊小心沒有心機的笑笑,轉身離開。
  看著空蕩蕩的屋子,西貝不敢多睡,忙著調息養傷。
  他必須快點站起來,小花那邊一定有危險,他得去援手。
  至於調兵信,是一定會送到的,因為賊姑娘是純正的人類,妖道反倒不會注意她。

  2-62 心疼,還是心疼!
  星月陣一直無星無月,但當星月聚齊的時候,陣已大成。
  蟲蟲盯著頭頂上一輪碩大得好像假布景一樣的黃月亮和遍布的閃爍星星,心裏頗為憂慮。
  在陣中沒有時間觀念,不過從她的饑餓程度上來看,她和花四海困在陣中至少有一周了。在白沉香的教導下,她的道術是有些進步的,不超過一周時間是不可能餓成這個樣子的。
  好,做三十次腹式呼吸,這樣能緩解饑餓感!可是她一這麽做,肚子裏的魔元就四處亂跳,鬧得她的內息全身亂竄,害她隻好停下,強迫自己不理會這可怕的新陳代謝。
  咕——
  胃壁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因為是身處死寂的陣中而顯得特別清晰。蟲蟲用力按住肚子,尷尬萬分。人家一個重體力勞動的男人還沒餓呢,她什麽也沒做,怎麽好意思餓?沒良心啊!
  好在,這男人被她調教得有風度多了,一直假裝聽不到。
  這幾天,兩人已經數不清應對過多少回合的攻擊,轉遍了多少次小鎮來尋找陣眼了,可是似乎還沒什麽進展。這個星月陣攻擊不強,但防禦特別嚴密,且力量源源不斷似的。
  「花四海失了魔元,僅憑兩成多的功力力保兩人多日來的平安,雖然他不說,可是蟲蟲看得出他已經漸生吃力之感。他的衣衫再度被敵手的鮮血染紅,幾天的戰鬥下來,身上添了不少傷痕,部分汗濕的長發貼在他寂寞的側臉上。
  這一刻,蟲蟲突然覺得自己是真正地罪魁禍首。
  假如她不拚命想要見到他,不突然出現在茱萸鎮。就算星月陣防禦堅強,陣眼隱蔽,又能奈魔王何?
  他有魔元在體時,實力強大到無敵,雙方消耗之下,陣外的人一定會越來越衰弱,此陣不攻自破。所以,在蟲蟲沒有出現時,龍老大不敢啟動星月陣。因為她心裏明白得很,要想有一絲在此陣中戰勝魔王殿下的希望,就必須綁住他的雙手。
  而蟲蟲就是從天而降的繩子,恰巧孔雀又深知她與魔王的關係。這樣的機緣巧合,難免使龍老大覺得這是老天助她,她才敢生出鋌而走險的念頭。
  難道想念他、愛上他就是傷害他嗎?假如有一天要在愛他和遠離他之間做出選擇,她要怎麽做?
  「忍耐些。」花四海突然說。
  蟲蟲低頭不語。
  她在忍耐,而且在嚐試幫忙,可是他的魔氣太厲害了,壓得她體內的金光神氣一直無法應用自如。除了還能凝成光罩,稍微保護一下自身外,根本再使不上一絲力。兩柄神劍因為沒有神氣的支持,仿佛變成了凡鐵。
  天上星月齊現時,她就感覺出此陣與剛才不同了。
  妖火已滅,不能再重燃,可是妖獸的數量卻越來越多。而且體形、力量和妖氣都比剛才的大出數倍。
  妖箭雖然零落,但力量增大不少,花四海魔元在體時,抵擋起來舉重若輕、毫不費力,現在每擋一箭都不很輕鬆,手臂肌肉賁起。
  妖毒種更是肆無忌憚,一枚枚如同泥丸一樣混在亂草泥土之中,時常出其不意的從各個方位竄出,試圖打在兩人的身上。
  幸好,蟲蟲的金色光罩還能用,那妖毒種每每落到光罩外部就會被神氣彈開,落到地麵上後瞬間化為一朵朵形狀美麗的花,白慘慘的花瓣邊緣銳利,腐黑的花心散發真陣陣惡臭,他們在鎮上走了幾趟後,街道上已經遍布白骨之花,在黃得充滿死氣的月光下妖異地開著。
  花四海祭出了鎖麟龍,那美麗的銀鏈盤旋在他周身,清脆地環環擊響中,他銀光護體,與蟲蟲身上的淡金光芒交相輝映,阻隔了妖毒種的傷害。
  星月陣有五方守護,妖火、妖獸、妖箭、妖毒種和未知的第五方,除此之外,這個陣也沒什麽天雷地動的可怕。但對於失了魔元的花四海和不能仗劍直行的蟲蟲來說,如果不盡快找到陣眼破陣而出,每交手一個回合就向劣勢的方向走了一步。
  「你還好吧?」幾天下來,兩人不眠不休地防備著,唯有兩輪攻擊的間隙才有一絲喘息之機,「我給你帶來麻煩了,可是,我隻是想你。對不起。」
  「這妖婦除我之心不死,有你沒你,她一樣會對付我。」想了一下,花四海回答。
  他其實是個溫柔的男人哪,知道她心裏的愧疚,故意說得輕描淡寫,果然日久見人心,如果不共同經曆生死,怎麽能了解到他的內心?
  「與你無幹。」他補充了。
  蟲蟲「嗯」了一聲,繞到花四海身前去看他的傷口。
  他手臂上有一條非常嚴重的劍傷,大概是征服七十二地煞時受的,已經快愈合了,現在因為過度用力又迸裂了開。胸前,有一條橫貫胸口的新傷,是一個長著獨角的妖獸頂的。
  當時它橫衝直撞過來,嚇得蟲蟲差點昏倒,因為花四海一步不退,直麵那堪比霸王恐龍的大家夥,在即將撞上之時,他才身子一斜,揮刀斬掉了妖獸之頭。但這妖獸力大無窮,前衝的慣性劃傷了花四海的前胸,衣服也撕破了。
  他在無窮山中受的內傷還沒有痊愈,之後又去征討七十二地煞,再之後就馬不停蹄的來到茱萸鎮,現在又在失去魔元的情況下苦戰,這對他——是不是負擔太重了?
  「得快點找到陣眼,不然他們沒完沒了的攻,你——」蟲蟲有些發急。
  「亂之無益。」他輕描淡寫地說,似乎完全沒把這些凶險放在心上,「星月陣的防禦力完美無缺,陣眼是唯一的出路,必定是隱蔽的,再找找看。」他說著掩上了衣襟,不願蟲蟲看到他掛在脖子上的水心絆。
  蟲蟲正要回答,地麵突然傳來一陣震顫,其動靜之大,連附近的白骨花都震斷了幾朵,顯然這次的攻擊比以往都凶猛。
  「她一下子跳起來,抓住花四海的手,感覺他的手穩定而堅決,心下稍安。但是向前方一望,絕望地看見一個黑壓壓的東西密密實實堵在鎮東的方向,從黑暗中那兩隻血紅眼睛的大小來判斷,妖獸的體積一定驚人,他們現在正身處白堊紀!

  2-63 秘密武器
  「退後。」花四海毫不畏懼,一揮冰魔刀,凜冽的刀氣像在半空中劃過一條閃電一樣,短暫但燦爛。
  而在這關鍵時刻,蟲蟲也沒有婆婆媽媽的爭辨,果斷的向後連退了幾步,奮力躍上一間荒宅的屋頂。
  她本來已經會飛了,可是現在有勁使不出,隻能笨手笨腳的行動。不過,她可不是十洲三島養在深閨的大小姐,不能隻依靠花四海保護她,得想點歪門邪道的招數拉點偏手才行。
  沒有條件上,創造條件也要上。
  顧不得腳下的房屋搖搖欲墜,也顧不得那好像建築工地砸地基一樣的地麵顫抖,蟲蟲東張西望,想就地取材找到趁手的武器,可放眼望去,除了遍地的碎石、殘破的屍體、就是妖異的白骨花了。
  用石頭砸那些皮糙肉厚的大型妖獸顯然是十分白癡的行為,況且她也沒那麽大力氣,看來隻有白骨花可以利用了。
  白骨花是妖毒種所化,外形本如泥丸一般,但被擋開後即落地開花,生長在哪裏,哪裏的枯草立即成灰。它的花形極美,毒性卻超強,還好它散發的惡臭並不能通過人類的呼吸係統傳遞毒素,否則像蟲蟲這樣不能長期閉氣的低級劍仙麻煩就大了。
  就在蟲蟲所站的荒宅門前,有一株白骨花因為釘在了一間荒屋前的大槐樹上,那棵本來枝繁葉茂的大樹現在看來好像一大段燒焦的朽木一般,黑氣沉沉、風吹木斷。
  厲害啊!
  不過話說回來,白骨花毒性如此之強。應該對任何人與物的破壞力是一樣的。也就是說,如果在她不小心碰到,不死也掉塊肉的情況下。妖獸也是會中毒的,除非這無數的妖獸各個都提前吃過解藥,想來龍老大也沒有那麽大的手筆。
  好了,就用它!
  「大魔頭,給我白骨花,越多越好!」她喊了一聲,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星月下回蕩著。
  她知道花四海正全神貫注的準備對付那不同尋常的巨大妖怪,可是她好不容易占領了居高臨下的位置,不可能也沒有時間跳下層頂,像個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樣,一朵朵去收集這些劇毒的花朵。
  花四海頭也不回,右手握緊冰魔刀,眼睛還是盯著前方,左手抓住鎖麟龍的一端,揮灑一甩。
  鎖麟龍像自有意識一樣,在空中盤旋了一個半圓,宛如一條銀色遊龍,從左至右,從前到後。吞吐翻轉地掃蕩,眼花繚亂的飛舞,之後準確的把一大叢白骨花扔到屋頂上。就在蟲蟲身邊三尺的距離。
  妖花離開地麵,生命力還在,白花花的鋪滿了整整一個屋頂。你挨我擠、爭先恐後的似要跳起來,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就好像有人的骨頭正在寸寸斷裂,聽得蟲蟲頭皮發麻。
  她咬牙不理,伸手從自己的小腰包中拿出來一件武器——應該也算是武器吧。
  那是一個彈弓,但不是簡略的木製。而是鑲金帶銀的銅製,不僅外觀華麗,手感符合人體工程學,連弓弦都是最好的、最有彈力的牛筋所製。
  當然啦,這是用來招呼天下第一神物——萬事知的,自然要選料精良,工藝精湛,否則怎麽對得起它的身份。
  這個家夥太過懶惰,並且奴大欺主,拒不聽話,有事情要找它辦時,它總是躲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睡大覺,好不容易找到了,又無論如何叫不醒,一隻黃茸茸的小雞睡得像死豬一樣。
  蟲蟲懶得和它羅嗦,於是特製了這彈弓,想找它時,直接賞它一枚彈丸,有時候是石子,有時候是糖豆兒,有時候是桔子皮,彈藥隨手拈來,並沒有特別要求。
  在開始時,蟲蟲打得並不準,但她大感好玩之下勤加練習,現在已經達到了小李飛刀的境界。於是,有間客棧的後院經常上演這樣的戲碼,一個美姑娘一臉興奮地拿著彈弓亂射,一隻小雞一邊大叫著討饒,一邊滿院飛跑。
  現在蟲蟲覺得自己確實是被老天罩的,想吃冰時下雹子,隨便做點什麽事日後都有大用處。這不,她虐待萬事知的小玩意兒,這會兒居然能小兵立奇功,成了幫助花四海的一大利器。
  可是,如何把彈藥裝在彈弓上呢?
  白骨花是劇毒,邊緣鋒利,而且因為是妖物,仿佛是活了一般,花辨開開合合,就像森森的白牙在等著咬噬活物。如果她直接用手去取「彈藥」,拚著咬傷事小,反正她身體裏有魔元壓製劇毒,就算中毒也可以堅持一陣子,但如果被吞掉手指可怎麽辦?
  正急得團團轉,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聲,那巨型妖獸在與花四海對峙半晌後,直衝了過來!
  跑得近了,蟲蟲才赫然發現是一隻體形超大的黑熊,身上的黑毛根根豎起,恕睜得血紅雙眼滿是仇恨與凶殘,雖然體形龐大到把街道都擠滿了,可是奔跑的速度卻非常快。
  咚咚咚——
  地麵震動劇烈,蟲蟲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在白骨花叢中。
  再抬頭,就見在黃得邪異的月光下,跟隨在那隻黑熊身後的,還有大大小小的妖獸,它們呲著閃亮的獠牙,對花四海采取了圍攻之勢。
  花四海巋然不動,地麵上卷起的妖風吹得他的長發飄舞,黑色的衣擺也向後飛揚,勾勒出他的身體肌肉繃緊、線條優美,整個身子像一張充滿力量的弓一樣,隨時準備爆發。
  頃刻間,黑熊一馬當先撲了過來。
  花四海沒有移動,而是雙手握刀、縱向一劈。
  那熊妖一衝之力本有開山裂地之勢,卻被冰魔刀銳利無匹的銀色弧光逼得側向躲避,龐大的身子撞倒了一排廢屋。而它身後一隊妖獸根本來不及躲避,刀光掠過,血色中躺倒一片。
  熊妖也算靈活,雖然因為躲避冰魔刀一擊之力而失去平衡,但幹脆就地一撲,順勢咬向花四海。它的體形巨大,血口張開,似乎能把花四海整個人都吞下。
  蟲蟲就站在不遠處的屋頂,因為角度關係看不到整個場景,隻見到熊妖張口噬人,因為擔心花四海的安危,差點從屋簷上摔下來。花四海的身材本來在她所見的人中是最高大的,可是和這熊妖一對比,顯得異常單薄,處境看來分外凶險。
  在她的驚呼聲中,隻見一團霧狀黑影衝天而起,熊妖一撲而空,黑影已經穩穩躍過熊妖的頭頂,落到它的背上,左一劈右一斬,冰寒魔光數度閃現,熊妖的背部刀刀見骨,鮮血迸流。

  2-64 時靈時不靈
  花四海重傷未愈、失了魔元、還應付了幾天的車輪大戰,所剩的不到三成功力此刻已經消耗到一成左右,否則以他的實力,一刀就能讓熊妖身首異處,絕對不是現在這樣,隻是重傷熊妖。
  不過熊這種動物的性子是非常烈的,受到重創後不但不會退縮,反而會被激起凶性,這隻熊妖也不例外。因為吃疼,它返轉身去,前肢離地,身子立了起來,像一座小山似的,同時前掌猛揮,狂拍向花四海。
  蟲蟲在一邊緊張得心都要炸開了,就見那熊妖像瘋了一樣,咆哮不止,雙掌狂揮,掌風所到之處,房倒屋塌,就連己方的妖獸也被波及,躲閃稍慢就被打得骨斷筋折。
  就在這開碑裂石搬的金戈之聲、橫掃千軍狂猛之勢中,花四海閃展騰挪,一絲不見慌亂,冰魔刀於熊掌相比雖小,但每回刀上的冰寒魔氣和熊掌上的火氣相碰都不落下風,熊妖動作雖猛,卻也沒傷到他,熊身上的傷口反倒越來越多。
  可是旁觀者清,蟲蟲看得出來,這樣耗下去,最終花四海雖然還可取勝,卻一定會傷害己身。如果龍老大再派來個更大的家夥來,情況就不容樂觀了,雖然她很懷疑龍老大還有沒有更強的手下可以派遣。
  握緊手裏的彈弓,蟲蟲再顧不得自己,伸手就去抓白骨花。
  咬就咬吧,手指掉了也沒辦法,和花四海的命比起來,一切都微不足道。再說,師父說過,如果要運用體內的真氣,就要拚命把意念集中在要運用的地方。她平白從那個山洞怪人那兒得到了人人豔羨的金光神氣,可惜不能運用自如,每回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反而能自然激發,現在事情緊急成這樣,還有什麽可顧慮的呢!
  手碰到那妖毒種化為的白骨花,她不禁驚叫一聲,因為那妖花的花瓣一張一合,果然吞掉了她半根手指。不過預料中的劇痛並沒有來,驚愣中一看,自己身上的防禦光罩沒了,手上反而浮動著一層薄薄的金光,她在焦急間,心隨意轉,居然再一次調動了先天神氣為己所用。
  原來她和段譽是一個係列的,功夫雖然好,卻是時靈時不靈,完全看心情!
  而既然有了保護,她還怕什麽?緊張之下,她渾身麻痹,也沒注意體內魔元亂竄,被花四海的魔氣生生壓住的先天神氣好像水麵下的氣體,已經從裂開的屏障之中湧出一串串的氣泡。那神氣原本靜靜地流淌在她體內,隻等著她通過修煉慢慢融入她的四肢百骸。可在魔氣的強行壓製之下蘇醒了,又因為她不顧一切的要引它出來,漸有爆發之勢。
  架上白骨花、拉緊彈弓、瞄準、發射,動作一氣嗬成,帥氣十足,這是平常「虐待」萬事知所得來的寶貴經驗,不過也仰仗她調動出了真氣,否則也射不到那麽遠。
  她本來是想消滅那些小型妖獸,幫花四海打掃外圍的,因為她覺得以白骨花的體積,就算是劇毒,想撩倒熊妖也沒那麽容易,而且它瘋了一樣揮舞熊掌,萬一彈到大魔頭身上怎麽辦?
  但這隻熊妖挺客氣的,自己就消滅了不少同伴,而它身上被大魔頭刀傷無數,如果白骨花打到傷口之中,一定會加速中毒的速度,它動作一緩,大魔頭殺它就容易多了。
  她剛才開口要白骨花,大魔頭問也不問就用鎖麟龍甩過來一大堆給她,既然他這麽信任她,她也一定不會讓他失望,一定可以幫上忙的。
  哇,好準!
  第一枚白骨花就打中了那熊妖的後背,不過它沒什麽反應,大概與其自身相比劑量太小,所以「毒醫」姚蟲蟲打算繼續。
  仗著手上有金光保護,她忍耐著心裏麻麻的不適感,忽略那可怕的蠕動,抓起一把白骨花,不斷的用彈弓發射出去,全部打在了熊妖的身上。
  因為熊妖身上被花四海砍出的傷口又多又密,十之八九的白骨花都沒入了傷口之中,所以盡管這妖毒種是為它所煉,時間一久,毒素也開始在它身體內曼延,加之失血過多、和花四海的劇鬥又大大消耗了體力,這巨型的怪物動作遲緩笨拙了起來,一對血眼慢慢迷蒙。
  這使陣外的龍老大看得焦急萬分。
  困在陣內的兩人縱然急於出陣,實際上她也坐不住了。青蘿鎮遲遲無法剿滅左右道首一行,西貝柳絲下落不明,如果消耗的時間過長,所謂夜長夢多,局勢越來越對妖道不利,倘若讓魔王活著出來,魔道的援兵一到,妖道將麵臨一場浩劫。
  她所謀劃的不過是投機取巧之事,如果失了先機,硬碰硬,妖道必敗,作為主事的她,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想到這兒,她咬破舌尖,雙手拈決,運用上所有的心法與妖力,以控妖之術逼迫出幾方守陣者的最後一絲潛能!
  施妖火的熊妖已死,施妖毒種的另一隻熊妖在陣內,除此之外,陣外隻剩下控製妖獸的她,施妖箭的金雕妖和能讓陣勢、陣力加倍的守第五方的鳳凰。
  金雕妖法力即將耗盡,已經是半死之態,半天發不出一箭。但隻要它把剩餘的全部力量凝成妖箭攻向那個天門派的女人,魔王必會分心回護,熊妖的機會就來了。
  而鳳凰被孔雀控製,她的修魔之體的加入使星月陣的威力加大數倍,一度讓魔王非常吃力。但是魔王似乎在鳳凰心中的印象太深也太過重要,使她看到他的身影就一直無法將憤怒之氣發揮到極致,影響了星月陣發揮最大的力量。
  「現在她要想辦法讓手下和鳳凰都喪失意識,為她做最後一搏。這些守陣的人再也不是她的心腹、不是她請來的上賓,而是她保命的工具、擋箭的盾牌!
  「不是魔死,就是妖亡!」她大喝一聲,這帶著心法和妖力的聲音宛如無形的鋼針刺入其他人的耳朵。
  熊妖和金雕妖瘋了,全部的意念就是要殺死花四海和姚蟲蟲。而鳳凰眼前滿是她愛了千年的心上人和一個她最討厭的女人溫柔擁吻的畫麵,魔王的舍命相救,兩人的生死與共,眼神交纏,這一切都使她更加絕望,嫉妒像毒蛇,把她的整顆心都吞噬了,所以她也瘋了。

  2-65 魔王不死,妖不能生
  「哢」的一聲,星月遍布的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道張牙舞爪的電光,凶氣四溢。
  月亮黃得像是天地都陳舊褪色了,星星比無數妖目還刺眼,簡直讓人不能抬頭觀望。
  那熊妖本來已經勢弱,此時卻狂吼一聲,力量暴漲,直立著熊身咆哮著,垂死前的掙紮煥發出了巨大的力量,逼迫得花四海一時隻能自保,無力再攻。
  而受它的妖氣所染,那些幸存的小型妖獸本來瑟縮在一邊,此刻也是情緒一震,圍攻不到花四海身邊,卻奮不顧身的向著蟲蟲的方向跑來。
  登時,陣內形勢大變,給人感覺像是加了蓋子的高壓鍋一樣,連氣流都凜冽起來。
  蟲蟲嚇了一跳,連忙抓起一把白骨花侍候。雖然這些妖獸體形較小,剛才又被發瘋的熊妖自傷了大部分,卻仍然讓蟲蟲手忙腳亂,等殺掉最後一隻妖獸,一隻長著翅膀的猴子已經飛快撲到了她臉上!
  而她一口氣還沒喘勻,就聽到正前方傳來破空之聲。
  她受這樣的襲擊很多次,不用判斷也知道那是又未來襲的妖箭,不過這次的妖箭感覺特別,力量和速度都格外強大。
  危急之中,她本能的臥倒,以期躲避。
  可是這妖箭是那金雕妖最後的生命所化,又是在星月陣的威力突然加大地瞬間射來,其勢非比尋常。就算蟲蟲在危難中再次調動金光神氣從手上回轉到身體上,提成防禦光罩,還是感覺妖箭的箭尖已經貼到了後背的皮膚上,刺得她的背冰涼生疼。
  她咬牙閉目,心想就算被穿個透心涼,當場斃命,也不能痛叫出來,那會分了大魔頭的神,讓他處於危險之中。
  可是等了幾秒,她並沒有感覺到疼,卻滿耳聽到「啵」的一聲,妖箭被一股巨力擊得粉碎,化於無形。抬頭一看,一條閃著銀色光華的長鏈正迅速回退到花四海手中。
  在和熊妖對峙之中,在那種生死相搏的情況下,大魔頭也沒有忽略保護她的承諾!
  但蟲由來不及感動,隻有緊張,因為她滿眼看到花四海正是因為救她而失了自己的先機,在鎖麟龍還沒有回位的時候,那熊妖已經揮出裂地碎石般的一掌,甚至周圍的大塊亂石都被掌風帶得滾動起來。
  花四海倉促間來不及躲閃,隻有揮刀硬抗。冰魔刀的刀氣和巨大熊掌猛然撞擊,發出短促的悶響。他用盡全力站穩,雙腿已經深陷到泥土之中。但仍被這驚天勁力擊破護體銀光。巨力猛推之下,他向後連退了幾個米,地上趟出一道深溝。最後以冰魔刀插入地麵,在火星四濺中才阻住退勢。
  他強忍心中翻江搗海般的痛楚,一聲不吭,死死咽住喉嚨中的熱氣,但仍有一絲血跡止不住從嘴角湧出,泄露了他受傷的秘密。
  蟲蟲的心瞬間揪緊,眼看那熊妖未等花四海站穩就揮出第二掌,她什麽也顧不得了。腦子裏根本沒想過有個詞叫「螳臂擋車」,隻想擋在大魔頭麵前保護他。
  他是為救她才分神的,說到底她拖累了他,所以她也要救他!
  奮力一躍,同時抽出卻邪雙劍,蟲蟲依著自己的本能而為,實際上如果有腦子思考,就會考慮到這麽遠的距離她是躍不到的。可是她體內危急關頭就會隨心而動的真氣散發出一道光芒,真的把她送到熊妖的麵前。
  一切都沒有時間計劃,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行動,她甚至沒想過,卻邪雙劍沒有神氣所依,不過是兩柄凡物。可是她根本不想,眼睛也來不及眨,隻在就要躍到熊妖麵前的一瞬,揮劍砍去。
  白沉香說過,想要引導真氣地流動,就要集中意念於某一部位,意念越純正,真氣的運用越熟練。
  而在這一刻,因為蟲蟲太過關心花四海,連自己的安危也全不顧及,一心隻有阻住熊妖的念頭,所以意念不僅集中而且格外強大,體內的金光真氣沒有顧忌的爆發出來。
  她隻覺得四肢像融化了般的溫熱,真氣狂湧著在體內流淌,手中卻邪雙劍的紫青光芒從沒有這麽淩厲燦爛過,當空揮下的時候好像天空中跌落的流玉碎錦,美麗卻又殺氣十足。
  熊妖的右掌才揮出,兩道豔光就縱掠了過來,無聲無息的,熊妖的雙掌被削落在地,伴隨著淒慘的嚎叫,熊血狂噴。
  但,熊掌雖然落地,掌風卻在。蟲蟲把力量全集中在了卻邪雙劍上,自身沒有一點保護,被掌風掃得如秋天的落葉一樣,劍勢未收就遠遠的飛了出去。
  花四海顧不得胸中悶痛,一抖鎖麟龍,想要把蟲蟲拉回到自己身邊。但是蟲蟲被震飛的速度實在太快,鎖麟龍居然連她的身子都沒有挨到,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身影被星月陣中的黑暗吞噬。
  與此同時,幾乎是對戰鬥的本能反應,他縱身而起,在半空中握刀直劈向熊妖的腦袋!暴喝聲中,驚怒和說不清的痛楚令這一刀凝聚了他僅剩的所有法力。
  熊妖被卻邪劍砍掉手掌,疼得滿地亂轉,咆哮陣陣,龍老大的控妖之術立破,但它再也沒有能力對抗這一刀,血紅的妖目中閃過亮銀色的優美弧線,之後頂上微涼。
  冰魔刀太強大、太迅速、也太鋒利了,熊妖甚至沒有感到疼痛,隻看到眼前的景物撕裂成兩半,扭曲著變換方向。
  它看不到自己由頭至腳已經被生生劈開,鮮血狂濺,但那個殺他的魔王連腳都沒有落地,在半空中轉身,向著蟲蟲消失的地方疾飛而去。
  陣外,盡管對龍老大懼怕萬分,免妖還是驚叫出聲。
  星月陣守陣五方已去其三,妖道之中並稱第一勇武的熊妖兄弟全部戰死,熊兄更是死狀慘烈,她甚至沒有看到他們的魂魄透體而去,歸去鬼道。
  冰魔刀好可怕,死於刀下之人絕沒有重生再修的希望,那意味著永遠的寂滅,是誰也承擔不起、接受不了的。
  跑吧!快跑吧!
  她站起身來,可是沒能動彈,連同快了一步的孔雀,一起被一條突分兩岔的蛇尾纏住。
  「我們還沒輸哪!」麵色死灰,但又浸染著可怕紅暈的龍老大突然開口,「天門派的賤女人生死未卜,等魔王亂了心神之機,我們可以趁亂下手!」
  「可是——」孔雀汗如雨下,轉過頭,鳳凰卻還癡癡呆呆。
  「你們要明白,魔王必須死,否則妖道將無寧日!你們的小命早晚是他的。」龍老大恨聲道,「快去守住其他兩方,我的分身會兼顧一方!」
  孔雀和免妖嚇得手腳酸軟,可是明白龍老大說的是對的。現在是最後的機會,假如魔王不死,他們就不能生!

  2-66 這還是她嗎?
  星月失去了光芒。
  胸前,有著萬箭穿心般的痛楚,可花四海無心理會,隻把法力運於雙目,焦灼的尋找著那個身影。
  她穿著黑色的勁裝,而他的法力幾乎喪失,在這黑漆漆的陣中難以尋找。好在,他在鎮子的上空穿越了一遍,當回身時,發現地麵上的卻邪雙劍發出微弱之極的紫青光芒。
  這靈性十足的天授神劍是斬妖除魔之劍,卻在此刻不得不呼喚一個魔頭來拯救它們的主人。
  他落下地麵,看到一個小身影蜷縮著半倚在井台上,好像一隻受傷的小鳥般柔弱無力。抱在懷裏,感覺她死去般安靜,心裏酸澀的膨脹出說不清的感情,從來沒有過。
  這還是她嗎?不是了。
  自從認識她的那天起,她就是生機勃勃、詭計多端的。做什麽事都是率性而為,花樣百出、從不考慮後果,好像全十洲三島的熱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一樣。
  有時,會覺得她太鬧騰,害得他有一點點繁亂,心緒不寧,打擾了他平靜的生活,後來她更是連夜晚也占據了,不斷和他說著無聊的話。
  隻是沒想到,她居然惡劣到這個地步,在他習慣了她的吵鬧後突然一言不發,沒有光、沒有熱、沒有言笑晏晏、讓他感覺心上那道可以透進一絲光亮和空氣的縫隙驟然合攏,心底再次幽暗一片。
  「蟲蟲。」他低喃出她的名字,無比自然。
  可是她不回答。一動也不動。
  驚、怒、裹纏不清又絲絲蔓延的心疼無情地湧上來,讓他有瞬間的失神。
  而這瞬間在陣外的龍老大看來卻是絕無僅有的寶貴機會——魔王殿下此刻周身全是破綻,強大到無敵的他現在脆弱到不堪一擊!
  「啟陣!」她忙叫了一聲。那千均一發的緊張、就要勝利的狂喜、終於能保住生命的激動,讓她的嗓音都扭曲了,變成一種嘶嘶的抽氣聲。
  魔王就要和他的心上人一同毀滅於陣中了。沒有了魔王的鉗製,魔道眾人互不信服,魔道將如一盤散沙,而不明就理的天門派將與魔道紛爭不休。
  那時候,妖道坐收漁利,稱雄的日子將為期不遠啦!
  然而星月陣的其他三方並沒有動,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動。
  但是,她確實是施出了法力,為什麽陣沒有反應?她有一些驚惶,半轉過頭,驚見一柄寒光閃閃的利刃正架在她的脖子上,冰冷的劍鋒正對著她的咽喉,嚇得她一陣止不住的戰栗。
  「龍老大,暗箭傷人可不是一道之首應該做的事。」一個懶洋洋,聽來略有輕浮,但實則篤定安穩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是西貝柳絲!是他!
  可他不是生死未卜嗎?現在怎麽能精神頭兒十足地站在她身後?怎麽可能?難道她施力過大,身子虛耗,因而產生了幻覺?
  不,不對,這劍和這死亡臨近的感覺是如此真實。她千年修為,絕對不會感覺錯誤!
  劍鋒逼得並不緊,但卻定住了她,使她隻能戰戰兢兢的回顧身前身後。
  就見眼前,她施出的法力被一道氣牆消弭於無形;身後,沉著利落的魔道右道首馬小甲正仗劍於她的頸上;而麵如死灰的孔雀和免妖也被魔道他人治住了。
  在大隊的魔道人馬中,還站著幾個奇形忙狀的人。
  或者不能說是人,有人有妖有獸。一個十六、七歲的漂殼少年,瘦高的個子。衣服和發色都是黑白相雜,俊帥到極點的臉上,眼神迷離而憂傷,衣袋中蠕動不止,似乎藏著什麽活物;一個二十出頭的小道士,溫吞厚道的模樣,不過眼神溫潤,一見就是大智若愚之人;一隻幼犬,此刻正對她橫眉豎目,喉嚨中發出嗚嗚地威脅聲,神氣四溢;最後,是一頭灰色的小毛驢,個頭小小、四蹄漆黑、毛色柔軟幹淨、長著兩隻長耳朵和一雙漂亮的眼睛。
  她認得它!
  這毛驢是她的死對頭,是讓她寢食難安的家夥。為什麽它會在這兒?難道她的事就壞在這毛驢的頭上嗎?而這些人和魔道又是怎麽遇到的?
  再往後看,就見麵貝柳絲半躺在一個搖椅上,搖椅下麵有抬杠,顯然是被手下抬來的。
  他的臉色蒼白瘦弱,麵露倦意,但那天生的貴氣和優雅絲毫不減,加上這三分憔悴,此刻就算是病臥在那兒,也讓女人禁不住心跳。
  「西貝大人別來無恙?」功虧一簣的打擊和對結局的絕望令龍老大語露嘲諷,同時腦子裏轉著念頭,尋找著逃跑的時機。
  「拜龍老大所賜,有恙得很,好在本大官人福大命大,就算有宵小之輩暗算於我也是枉然。唉,所謂天命難為啊!」西貝不急不躁地道,抬手揮了揮手指。
  暗處立即行動,像瞬間移動一樣,從守陣五方圍坐的那塊巨石拿下一隻彩陶水盆,擺到他的麵前。
  西貝欠了欠身子,隻一個動作罷了,卻全身牽痛,和剛才揮手的動作一樣,沒一樣輕鬆的。
  他骨折的地方雖然迅速愈合,可內傷比他想得還要嚴重,可惜他沒有時間安靜修養,必須馬不停蹄的來支援小花。
  賊小心姑娘不辱使命,甚至比預計中還要早一天把消息送給了渡海人,調來了一隊精銳魔兵,三下五除二就擊敗了與馬小甲等人對峙的妖道中人,殺傷一半,另一半關押了起來,等著小花示下,之後他們立即趕往茱萸鎮。
  他不能急速行走,更不能禦器而回,打從出道到現在,頭一回讓人抬著到處跑,比得上人道中那些作威作福的大老爺了。
  而還沒到地方,天景就已經呈現凶險之像,估計小花與妖道已經大戰了多日,雖未呈敗意,但也危急之極。
  正急行的時候,他遇到了一隊奇怪的人,有驢有狗,有九命和八劍弟子之一,見這幾個正沒頭蒼蠅一樣也趕往茱萸鎮,聽說是要來救蟲姑娘的。
  那年輕道士叫溫道乙,是八劍弟子之六,西貝在無窮山見過他,當下也不起疑,並攜而行,也方便監視。
  溫道乙說此陣名為星月,守陣會在鎮上方的山頭。他還說,守陣五人圍住的水盆能顯示陣中之像,並能與陣內聯絡,現在拿來一看,果然。
  可是西貝並不相信這是溫道乙這種小道士能明白的事,一切似乎是那個毛驢的古怪。隻是他現在沒空注意這些細枝末節,全副心神都用於觀察水盆,就見全鎮像是遭了戰亂一樣荒敗破爛,生跡全無,空蕩蕩的陣中隻有小花抱著一動不動的蟲蟲坐在井邊。

  2-67 星月陣,水中生
  「龍老大,如果你還有點腦子,配得上妖道之首之名,現在馬上撤陣。」他看小花情形不對,似乎蟲姑娘出了大事,不由緊張嚴肅起來,「命,你是活不成了,但至少我可以保你死個痛快,或者還有魂魄可留。」
  「星月陣有設無破,除非陣內之人死絕。」龍老大縮緊身子,表麵上卻不動聲色,「而且,守陣之人倘若收手,星月陣會自動吸取風、火、雷、電之四時之力。西貝大人,並非我危言聳聽,自然之力非人力所能抵擋,就算法力超群的魔王殿下也不能。你逼住我們,此刻就有四時之力從五方湧入,這樣隻怕對陣內之人有害無利。除非——你們是想魔王殿下死,自己好做了魔道的老大!」
  她試圖誣陷西貝柳絲,好讓魔道中人離心離德,哪知道這些人無動於衷,西貝柳絲更是輕笑出聲,「龍老大,別來這套挑撥離間了,你快快撤陣,否則我保證你會遭遇天下至慘。我從不願女人受罪,可是魔王殿下怒火衝天之際,沒有人敢違背。」
  全魔道中誰不知道他比小花還懶,道中的事務能躲就躲,說他要篡位?不如說一隻豬會飛更容易讓人相信!這女人果然自作聰明,其實其蠢無比。
  「笑話,我妖道中人就任人宰割麽?」龍老大說大話壓寒氣,「西貝大人,你隻有兩天路走,一是讓我們繼續守陣,大家幹耗;二是連幹耗的時間也沒有,我們死,魔王死!」
  話一出口,四周寂靜一片。龍老大本以為嚇住了魔道中人,沒想到西貝輕歎了口氣,微蹙起了好看的眉,似乎非常懊惱她的不明事理,「現在需要選擇的是你,不是我。」他說,「魔道魔王在此,輪不到你來講條件。」
  說著又望向水盆,感覺身邊陰影重重,溫道乙等幾人不知何時圍到了他身邊。
  「星月陣,水中生。陣眼就在陣內,與水有關,托水而聚、以水掩形。隻要能在水中找到陣眼就能破陣,不用聽那妖婦威脅。」溫道乙突然說。
  西貝略抬頭,奇怪地看了溫道乙一眼,心裏更加疑慮。轉眼一看那小毛驢,見它忽閃著長睫大眼,大腦袋直往水盆上方伸,看不出什麽意思。阿鬥也湊熱鬧似的擠進毛茸茸的頭來,隻有九命一臉焦慮,瞪大眼睛望著水中兩人的影像。
  「找到陣眼又有什麽用?魔王殿下的魔元已失,又重傷於我妖道手下,同廢人無異!」龍老大突然道。
  她說的固然誇張,但魔道眾人卻都是大吃一驚。
  魔王強橫霸道、囂張驕傲,視天下於無物。在眾人心中,他就是不敗的戰神,不倒的象征,此刻驟然聽聞魔王失了魔元,這打擊不是一輕半點,而是非常震撼。魔元對於修魔中人的意義,隻要是修魔的人沒有不知道的。
  龍老大處心積慮,要的就是這一刻的放鬆。眼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勢稍緩,她突然身子後仰,甩出蛇尾向第五方呆坐之人。
  可是她小看了馬小甲的反應。他雖然因為魔王失了魔元的消息而處在震驚之中,手下卻雖緩不鬆,龍老大一動,長劍隨之卷上。
  西貝大人吩咐過,如果這妖婦發難,格殺勿論!
  感覺劍上的如花美膚變為堅硬的鱗甲,馬小甲運功於劍,對著那妖婦之頭猛然砍下。隨著一聲長聲慘叫,美女頭落,掉在地上後變成了一顆三角形碧綠蛇頭,雖然身首分離卻還在地上亂竄亂轉。馬小甲隨手將長劍一拋,準確地把蛇頭釘在地上,任她長信亂吐,卻再不能動彈分毫。
  然而做完這一切,馬小甲卻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那妖婦似乎沒死!
  電光火石間的回身一瞥,驀然發現化為女身的蛇身還直坐著,鮮血染紅了半邊衣衫,頭卻仍然還在,不過表情猙獰,痛楚和得意兩種表情交織,使這妖婦看來再無半分風姿,隻有可怖惡心。
  同時「啪」地一下,本來坐得稍遠,發呆如石的鳳凰被伸出的蛇尾卷到了龍老大身邊。
  雙頭蛇!沒想到她居然是傳說中的雙頭蛇!砍掉一頭,隻能讓她損失一半法力,卻不能讓她立即死去!
  「站住!誰再往前一步,我就擰掉魔道女軍師的脖子!」龍老大五指成爪,掐在鳳凰纖美的脖頸上,疼痛令她麵容曲扭,脖腔處的一個血洞散發著衝鼻腥氣。
  這突然的變故又使場中有幾秒鍾的寂靜,都沒想到這妖婦這麽執迷不悟,居然還綁架人質。
  鳳凰相當於魔道的管家,魔道中人很少見到魔王,有事都是與鳳凰交割,如果犯了道規,也是求鳳凰請魔王殿下開恩,所以她在魔道中人緣相當好,所有人都不想傷了她,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西貝。
  龍老大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故意東拉西扯,還抬出魔王目前的處境來使眾人分心,然後抓到這最佳人質。
  早在鳳凰被迷,前來守陣的一刻,她就已經備下了這一步棋。她費盡千辛萬苦拐騙來魔道的女軍師,不可能隻讓她發揮一點作用。
  隻是她並不願意真的走到這一步,真的失去了自己一顆寶貴的頭顱。這是她逃命的招數,而她本來是想贏的!
  抓著鳳凰的脖子又緊了緊,聽著這看似聰明,遇到感情事就失了心智的美人「嗬嗬」呻吟了兩聲,她心中焦慮無比。
  以後,就隻是逃亡了吧?好在她有自己的老巢,待在那個地方不容易被人找到。她走錯了這一步,以後的歲月就隻能在幽居中度過了,前提是她有命能活下去。
  隻聽西貝柳絲平靜地道:「閃開路,讓她離開。」居然沒有一絲氣憤和猶豫,這優雅的男人在戰鬥中有著無以倫比的果斷絕然和可怕的冷靜。
  「西貝大人真聰明!」龍老大仍然語氣輕佻,渾身卻緊張著,生怕西貝柳絲玩什麽花樣,她沒料到他這麽痛快就答應她的要求。
  西貝微微搖頭歎息,不再說什麽,痛惜地望了一眼眼神空洞的鳳凰,示意手下放龍老大離開,不要阻攔生事。
  他並不是歎息自己一招漏算而放走龍老大,他是歎息這上古傳說中才有的雙頭蛇隻怕要在不久的將來徹底滅絕。
  假如龍老大現在懸崖勒馬,小花也許看在她的特異身份上,留天地間一絲靈物的魂魄存在。
  而現在,沒有機會了。
  而對於鳳凰,他痛惜她一念的執著有可能會毀了她。
  為什麽她就是執迷不悟?為了一段從來沒有過可能的感情而走上不歸路?為什麽她可以這麽狠絕?這還是他認識的鳳凰嗎?
  「西貝大人,請快通知魔王殿下,盡快找到陣眼破陣。」溫道乙看著龍老大帶著鳳凰、兔妖和孔雀離開,連忙催促,看摸樣有些發急。「修妖的守陣者離開,四時之氣開始湧入,陣中熱鬧不宜久待,現在也不知道我師妹如何了?」
  「我來問。」西貝抱過水盆,忍耐著身體的疼痛,運功於心,叫了一聲陣內的男人。

  2-68 他要她活著
  水麵一陣激蕩,陣內的男人從短暫的失神中恢複了過來,又是冷酷平靜的模樣,麵無表情地聽著西貝柳絲簡略的轉述鎮外的情況及尋找陣眼的方法。
  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的亂與痛,因為懷裏的女人在一刻前曾用生命去試圖挽救他。
  他的死士很多,可以隨時為他送命,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付出卻讓他格外在意。
  也許,因為他們本來應該是對頭;也許,因為她這麽做的時候沒想過要從他這兒得到什麽,隻是一種本能;也許,僅僅因為她是他最珍惜的。
  「我師妹怎麽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大聲問道。
  花四海輕撫了一下蟲蟲的柔軟紅發,低聲道,「重傷,中毒。」似乎蟲蟲睡著了,怕吵醒她一樣。
  「啊!那怎麽辦?快救她啊!師父讓我保護她的,可是我——」一向溫吞吞的溫道乙大急,腦袋差點紮進水盆。
  倒是西貝還很理智,一邊費力的擋開要發瘋的小道士,一邊遲疑地問道:「還——活著嗎?」
  她?這算活著嗎?
  花四海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是的,她活著,因為他要她活。哪怕她真的死了,他下到黃泉鬼道也要把她搶回來!
  西貝柳絲本來怕這答案是否定的,此刻聽到花四海的回答才鬆了一口氣,同時聽到身邊傳來很多舒氣聲。包括小道士、身上有妖氣的美少年、一隻狗、一頭驢、外加美少年衣袋中不明物體發出的聲響。
  看來,蟲姑娘人緣不錯,仙、人、妖、魔四道都吃得開,如果她哪天交了鬼道和天道的好友,他也不會太意外。
  隻是那個活力四射的姑娘,就是現在窩在小花懷裏不動也不說的人嗎?
  蟲蟲不會死的。她聞得到他的本命香,這一定是有意義的,不可能這麽輕易死去!
  想到這兒,他忽然心念一閃。連忙摒退左右,隻留下溫道乙等人,低聲道:「小花,你的魔元不是給了蟲姑娘鎮毒了吧?」
  「沒錯。」他輕描淡寫。
  可這回答令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如果說其他人還是習慣性倒抽涼氣的話,西貝柳絲的驚訝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雖然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魔元可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那本來是寧死也不能給別人的,小花卻這麽輕易就給了一個仙道的弟子。這證明他這回動了真情,把蟲蟲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
  平日裏見他不動聲色,什麽時候情根深種了呢?可是這怎麽行?他要做的事會和仙道產生激烈的衝突,到時候要怎麽辦?
  修魔人的魔元開始提聚時是混沌的黑色。形狀不清,等修為高起來,魔元就會變成黑色的圓球狀。修為越高,魔元的顏色就越黑得發亮。等成了一等一的高手,魔元會變為清澈的清灰色圓球。
  他的就是。
  而小花的魔元是純白冰焰,那是麾修的絕頂境界,有了它,幾乎算是無敵!
  自從魔道創立的那天,從沒有人達到過這種境界。
  那是在千百年來的寂寞和苦修形成的、那是在千百年來的磨煉與戰鬥凝結的,那是無數的汗水和鮮血鑄就的。
  而他,隻為了給蟲蟲解毒,就那麽當糖果一樣拿了出來。
  正要再問幾句,就見陣中的花四海把懷中的蟲蟲拉開了些,俯下頭去,溫柔的吻她。
  除了西貝柳絲,注視著水盆的人都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溫道乙首先反應過來,爆跳著要一頭紮進水盆裏,嘴裏叫著:「大魔頭,休得輕薄我的師妹!」幸好那頭毛驢大腦袋一伸,好巧不巧的攔住了他。
  西貝柳絲啼笑皆非,「我們魔王並沒有輕薄貴師妹,不過是把魔元取回而已。再說,溫道兄,你如果要進陣也不是從水盆中吧,這隻是一個觀景之物而已。」
  溫道乙怔了一下,臉孔微紅,嚅嚅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平時雖然行事穩重,但因為久居深山,很少出門,在應變能力上差了一點。
  七師妹變成大石頭滾下山坡後,他就一直被衝上山頂的妖兵追殺,一直跑出好遠,回來時就迷了路。
  要不是遇到在七師妹店裏幫忙的九命和阿鬥,他不知道要再十洲三島轉多久才能重新回到這兒。
  話說師父算非常寵愛七師妹了,不僅允許她收留來曆不明的神獸阿鬥,連妖道中人九命呆在師妹身邊,師父也不過意思意思反對了一下,之後不了了之。後來他更發現了九命衣袋中有一隻會說人話的小雞,半路上又摻和進來一頭可愛的小毛驢。
  他自己跑丟了,好多天後才回到茱萸鎮來和師妹裏應外合已經很不該了,居然還讓師妹受了傷、中了毒,所以再見到她被大魔頭輕薄,當時腦子全亂了,內疚和焦急讓他恨不得一頭紮進水裏,和那惡魔拚了。
  不過,這魔頭把自己的魔元給了七師妹鎮毒,應該算是友好了,但七師妹奇毒未解,這時候收回魔元不會有事嗎?
  西貝柳絲見這小道士臉上白一陣紅一陣,明白他心中所想,更看那妖道美少年急得好像要哭了,連忙道:「如果此刻蟲姑娘是活蹦亂跳的,收回魔元是很危險,但目前看來她不省人事,內息必定暫時無法運行,毒素不會太快擴散。小——呃,我們魔王如果不收回魔元,隻怕不容易打開陣眼,所以暫時收回。等出了陣,自然有辦法給蟲姑娘解毒的。」
  眾人一聽他說得也對,慌忙又擠到水盆邊來看,見花四海和蟲蟲的嘴唇相接處閃出耀目的白光,一時之間把兩人的身體都包裹在其中,似夢似幻,仿佛有霞光在兩人之間流動,直到花四海直起身來,陣內又重回黑暗。
  「星月陣,水中生。與水有關,托水而聚、以水掩形。」他低聲重複著尋找陣眼的要訣,把懷裏的蟲蟲細心溫柔的放在身邊的平地上,以鎖麟龍覆蓋其身,然後回頭看了看那口水井。
  見了蟲蟲後,他的心亂了,忽略了太多線索,犯了太多的錯誤。在陣內被圍了這麽多天,他居然沒有發現陣眼就在這口井裏。
  雖然濃烈的水氣擋住了陣眼的氣息,但因為他分了心,就算蟲蟲在井水邊為他擦洗傷口和血跡時,他也沒注意到。
  冰魔刀被蟲蟲拋下水,重回他手中時刀身亂顫,他隻感覺到他的法寶很怕遭了這壞丫頭的毒手,卻沒感覺到淋漓井水中隱含的生氣,那說明,生門和陣眼都在井水深處。
  想通這一層,他不再猶豫,大步走到井邊。
  魔元重歸他的體內,使他的身體充滿力量,雖然此前受傷不輕,體力消耗也過大,但身在陣中的他已經感受到了風火雷電這四時之氣對陣的影響,陣內空氣炙熱,好像就是爆炸一樣。
  而且,他等得,蟲蟲可等不得了。
  他要她活著。

  2-69 毛驢頭目
  忍耐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花四海凝全部魔氣於全身。冰魔刀受到了魔氣感染而嗡嗡作響,覆在蟲蟲身上的鎖麟龍也散發出珍珠色的柔和光芒。
  他凝視著水井,若不是魔氣激蕩起的微風拂動了他的長發,他整個人就好像石雕一樣靜默著。
  嘩!平靜的古井之水突然卷起了一朵水花,騰在半空,而後四散飛濺。
  花四海低喝一聲,雙手持冰魔刀猛然下揮,隨著驚天動地的爆響,整個茱萸鎮都震動了起來。凶猛決然的刀氣不僅把井台瞬間夷為平地,連地麵也被震出一條長長的深溝,地麵撕裂開了,圓弧型的刀光更是直入井底。
  與此同時,他胸口鑽出一朵銀色蛟龍,身上纏裹著縷縷黑絲,張牙舞爪的在他周身盤旋起來,平地帶動起狂風,把周圍的碎石、雜物、殘屍全卷了開去,除了被鎖麟龍保護著的蟲蟲,井口方圓幾丈內的地麵像鏡麵一樣幹淨。
  緊接著,銀龍隨刀光鑽入井中,一團黑色霧氣自花四海身邊彌散開,逐漸擴散到全鎮。地麵抖動不止,就連站在山頭的人都感覺到了,幾欲站立不穩。
  「看不到了!」溫道乙盯著水盆。
  那本來清澈如鏡的水現在就好像倒進了墨汁一樣,全是一團漆黑,再也顯示不出陣中景象。
  九命一扯溫道乙衣袖,示意兩人到山崖邊去看,但他們才轉過身。就見一道銀色光柱從陣中衝天而起,其勢威猛,似乎要把天也穿透了一樣。
  哢!
  晴朗的夜空突然劃過一串驚雷,從天空縱向貫穿過去,雲氣像被狂風卷起的波浪一樣從天野四際迅速集中,片刻間就烏雲蓋頂,傾盆大雨漫山遍野地灑下。
  「星月陣,水中生。與水有關,托水而聚、以水掩形。」西貝柳絲拂開麵頰上濕漉漉的一縷長發,微笑著:「此陣原來與天象相對應,不愧是妖道鎮道之寶,隻可惜遇到了魔王。到頭來還是要改天動地,水出則煙消雲散。哈哈魔王殿下,別人不服你,我可是服了!」當著外人的麵,不敢過分放肆。
  「什麽意思,這陣破了嗎?」溫道乙忙問,抬頭看了看瓢潑大雨,任豆大的雨點打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心中卻有莫名的興奮。魔道男軍師念的那幾句破陣的口訣,他也明白其中之意,隻是不敢確定,師妹終於逃出這個陣了嗎?西貝沒有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一條從陣中飛身而出的黑影。他站穩在山頂,懷中還抱著一個沉睡不醒的女子。
  「七師妹!」溫道乙又驚又喜的叫了一聲,卻沒有靠得了前。
  他動作慢了半拍,被九命、阿鬥和小毛驢擠到了一邊,差點摔在仍坐在搖椅中的西貝柳絲身上。可是那三位也沒有靠近得了蟲蟲,黑衣散發的高大魔王懷抱著蟲蟲,像是嗬護著寶貝一樣,隻一道掌力就把所有人都擋住了。同時還為蟲蟲擋住了漫天風雨。
  「止步!」他冷冷的說出兩個字,語氣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魔王殿下,您不是要把魔元再渡給蟲姑娘吧?」西貝柳絲驚問。
  他剛才已經向小花說明龍老大挾持鳳凰跑了,依著小花以往的脾氣一定會立即追擊,直到全殲那妖婦及其黨羽為止。可他現在明顯是先要救蟲蟲,因為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把魔元繼續渡回去。蟲蟲雖然處於昏迷狀態,毒性擴散不快,但時間久了也隻怕會有損害,而現在到哪兒去找解毒神醫呢?
  「我是大夫,我來看看!」一個人突然插進話來,嚇了所有人一跳。
  因為「他」不是人,居然是那頭小毛驢!隻要是修妖的,會口吐人言本來沒什麽稀奇,但它沉默良久,讓人以為它是妖獸,此刻突然說話,還自稱是大夫,實在讓人覺得驚訝又古怪。
  它「得得得」的向前走了幾步,卻被花四海攔下。
  「報上名來。」
  「我就叫毛驢。」毛驢抖了抖落滿雨水的身子,顯得有點驕傲,「或者你可以叫我毛驢頭目,這是我的全名。不過你要快點做決定,此女臉色已呈紫灰,再不救就來不及了。唉唉,放心,有你在這兒,誰敢耍花樣,那不是找死嘛!」
  花四海還沒回答,九命就衝上前去,一手按在小毛驢的頭上,一手指了指花四海懷中的蟲蟲。他不會說話,隻用力的點頭,表示他對這毛驢的絕對信任。急得發出類似於哽咽地聲音,心疼和焦慮全寫在了臉上。
  花四海收回阻擋結界,讓毛驢走近,不是他信任了這頭毛驢,是因為信了九命。九命的眼神他能明白,那是心上人受傷後的痛楚和為她可以犧牲一切的絕然,這貓妖不掩飾。但他不明白,小小的貓妖幾時對蟲蟲產生了那麽強烈的感情?
  每天夜裏,他聽著蟲蟲說起很多生活瑣事,當然也提過這個叫九命的貓妖。蟲蟲不知道水心絆能把聲音傳達給他,所以說得毫無顧忌。聽她的語氣,她很喜歡這隻貓妖,但卻像姐姐對弟弟,疼愛他也欺侮他,壓榨他卻也給予他。
  這粗心大意的壞丫頭,不明白她引得單純的貓妖九命喜歡上了她,還當一切都是自然的事,這不會說話的小子如果一輩子不開口,她就會一輩子不知道。那麽,西貝呢?
  唉,她什麽時候能停止惹是生非?隻安安靜靜地生活就好。可是她現在安靜了,他為什麽覺得一切都變了,變得毫無生機。
  看著毛驢頭目走上前來,伸出了左前蹄。
  大夫診病可是要用手指的,一個圓圓的蹄子能做什麽?
  在花四海的驚愕目光中,毛驢得意地又甩了一下長耳朵的雨珠,漆黑的蹄子在碰到蟲蟲手腕的一刹那突然化為了五指。雖然像蘿卜一樣又短又粗,可確實是手指。
  「放心,我可是解毒聖手,特別是我們妖道的毒。」它說,然後微閉雙目。
  山頭上,大批魔兵散站在周圍,幾個大人物圍在一個中毒女子的身邊,但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一頭搖頭晃腦、閉目深思,口中還念念有詞的毛驢身上。
  「怎麽樣?」一向沉著的魔王率先沉不住氣。
  「危急。」毛驢頭目收回前蹄,「此女外息尚存、內息全無、魂魄無蹤。」

  2-70 玄黃珠
  什麽意思?
  眾人麵麵相覷,之後一起把目光再度投射到毛驢的身上。
  「就是說,此女現在是活死人。」它解釋。
  還是麵麵相覷,每個人心裏都是一沉,感覺這結果比雨水還要冰涼。
  她、姚蟲蟲、紅毛丫頭、離奇的從天而降、天門派八劍弟子之七,從逍遙山取回了真火石、破壞了魔道的無窮山大計、讓北山王的官吏言聽計從、把生意做到了魔道的眼皮子底下、簡直是十洲三島最大的破壞力,一直生龍活虎,活蹦亂跳,好像死亡這種事和她根本搭不上界,現在怎麽會——
  九命喉嚨中發出「嗬」的一聲,伸手抓住毛驢的長耳,用力搖了兩下,渾身哆嗦,臉上全是水,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唉唉,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叫她是『活死人』,不是還有個『活』字呢嘛!」毛驢似乎對九命異常寵愛,雖然被揪住了耳朵卻不反抗,毛茸茸的頭湊到九命胸前,「小九啊,你的獸性已經退化了,對生命的感覺不再敏銳。你看阿鬥,它能感覺出主人一息尚存,一直坐在地上搖尾巴求我。看那表情是多麽懇切——」
  「那你到底能不能醫?」西貝柳絲打斷它,些掩飾不住的焦急。
  「哈,我是毒醫聖手,有什麽不能醫的。」毛驢和九命客氣,對西貝柳絲就高傲了,「隻可惜我開得出方子,你們未必找得到對症的藥!」
  「說來聽聽,我們雲夢山上珍貴草藥很多。」溫道乙道。
  「這藥非比尋常,要從活物身上取。」毛驢又伸出前蹄搭上蟲蟲的手腕。似乎是又診一下,以確定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什麽活物?仙、魔兩道的人都在這兒,總會有些辦法。」西貝柳絲道。
  「對啊對啊,我師父最疼我七師妹,拚了命也會救她的。」溫道乙道。
  「我女主人是天生福將,想什麽來什麽,你隻要開方子就得了,別賣關子。」一直隱身不出的萬事知也忍不住從九命衣袋中探出頭來。
  「唔——」九命說。
  「汪!」阿鬥說。
  「#¥%……εε#8226;!!!!!」七嘴八舌的一起說,把毛驢團團圍住。
  「她的魂魄在哪裏,我去取回來。」一片吵鬧聲中,花四海突然冷冷插嘴。
  聽到毛驢對蟲蟲的診斷,他心中有股說不清情緒。不是心疼,那情緒似乎比心疼還要強烈,以至於他的心髒和肚子都一直麻麻的,沒有了痛感。
  外息尚存、內息全無、魂魄無蹤。
  其他兩項還可以緩些救治,魂魄如果離體太久就會有大麻煩,他必須先把她的魂魄找回來。無論她的魂魄去了哪裏,無論是誰搶走的都是一樣。
  「不用去取,就在她身體裏啊。」毛驢眨了一下它的長睫大眼,看似無辜可愛。但驢嘴咧得太大,露出了惡意的笑和大板牙。
  話音一落,有幾秒的沉寂。接著眾人又是一陣吵嚷,夾雜著一、兩聲憤怒的狗叫。
  魂魄在蟲蟲體內,那這驢子說什麽魂魄無蹤?還說什麽外息尚存、內息全無、活死人之類的話?敢情天底下的大夫都一樣,就會誇大病人的病情以騙取診金!可是,如果蟲蟲傷得沒那麽重,為什麽到現在還不蘇醒?
  凜冽森寒的刀氣淩空而過,越過眾人的重圍,落到驢頭上方一寸。「她傷在了哪裏?到底要不要緊?給本王說清楚!」
  「又不是我傷的她,我毒的她。為什麽都衝我發火!魔王殿——」
  毛驢住了嘴,因為那道亮銀刀光下降了半寸,幾乎挨到了它的頂上毛,「魔王殿下容稟,我慢慢給您說清楚。唉唉,小心,魔王殿下英勇蓋世,動一根小手指,小獸就沒辦法幫蟲大小姐治傷了。」它改口非常快,配合著諂媚地表情,很有感染力。
  花四海不說話,刀也沒放下,就這樣冷冷的盯著毛驢,眼神比雨夜還要黑暗,比冰魔刀還要鋒利。
  暴雨驟停,和來時一樣突然,可毛驢還是打了個激淩,再不來欲言又止那一套,把它的診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在場的各位。
  原來,蟲蟲雖然中了奇毒無比的妖毒種,但因為花四海把自己強大無匹的魔元給了她,所以毒性被死死的鎮住,並沒有發作。
  不過,蟲蟲體內的金光神氣是屬仙道一派,不能接受魔元,花四海隻好以自己的魔氣強行壓製住仙氣。隻是這樣一來,蟲蟲就無法任意調動自己體內的真氣了,僅憑泄露出的一絲真乞凝成護體光罩和護手光罩,保證沒讓白骨花傷到。
  但當花四海麵臨危險時,蟲蟲要救他的願望實在太強烈了,體內的金光神氣衝破了魔氣的壓製,不可阻擋的噴湧了出來,這才能飛躍這麽遠的距離,力斬已經走火入魔、妖力加倍的熊妖雙掌,給花四海爭取了反擊的時機。
  可是她雖然身懷不知名人士給她的先天神氣,但自身修為非常之淺,於仙道的法術才隻是入門,身上的經脈承受能力十分脆弱。這放好像她身體裏有一條就洶湧騰的大河,要取用河中之水必須慢慢引導,使之如涓涓細流般散入四肢百骸才可以。
  隻是當時,蟲蟲心裏想的全是花四海的安危,焦急之情加上拚命想突破魔氣壓製的反抗力,幾乎算是把河堤炸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河水洶湧而出,她的身體怎麽受得了?以至於內息全被吞沒,魂魄被壓在體內不知什麽地方,隻有微弱的呼吸還在。
  「這麽說她是被自身的金光神氣所傷,那要怎麽才能醫好?」西貝柳絲皺眉道:「你剛才說藥應取自活物之身,到底是什麽?」
  「倘若魔王殿下信得過我,當然還有溫小道兄——」它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把要長篇大論的願望強壓了下去,因為魔王的樣子實在駭人,「我先給蟲大小姐拔出毒種來,之後你們要想辦法取到玄黃珠。」
  「那是什麽?」溫道乙急問。
  毛驢凍得打了個噴嚏,繼續道:「此一寶物能凝神淨血,調息順氣,就算經脈全損也可恢複。隻要把此寶喂於蟲姑娘,使其融盡於腹,蟲姑娘的外息立即強健,內息複元,被壓製在體內的魂魄自然歸位,再來幾付湯藥,這傷病可不就好了嗎?」
  「玄黃珠在哪裏?」花四海握緊刀柄。
  「傳說,在上古異獸之雙頭蛇的腹內。」萬事知衝口而出。
  龍老大!
  這個名字像閃電,劃過所有人的心房。

  2-71 拔毒
  「我先給蟲大小姐拔毒吧。」眾人的沉默中,毛驢笑眯眯地道,「隻是不知道妖毒種種在哪裏?」
  花四海抱著蟲蟲的手臂緊了緊。
  哪裏?有礙觀瞻的地方,左股以上,座腰以下,能隨便給人——不是——給頭驢子看嗎?
  雖然有病不避醫,但他就是不想她的身子給誰看到,哪怕對方隻是一頭自稱神醫的驢子。而且看起來還是公驢子。
  「告訴本王要怎麽做,我來為她逼毒。」他坐在一塊大石上,把蟲蟲托抱於膝。
  毛驢一笑,又露出一口大板牙,「對魔王殿下的法力,小獸沒有一點不敬的想法。隻是您自己身上就有傷,妖毒種又不同於一般的毒,需要我們妖道特別的心法和手法,恐怕您不屑於領會,就是領會起來也需要一點點時間,又怕時間久了對蟲小姐的傷不利。所以,還是由小獸代勞吧。」
  花四海猶豫片刻,縱然心中有萬般不願,也知道毛驢說的是對的,於是輕輕把蟲蟲的身子微側,讓她背部向外。
  看到花四海的動作,其餘無論人與獸都很好奇蟲蟲的傷處,伸長了脖子看過來,卻被他冷電似的目光逼得情不自禁地看向旁處,待轉回眼神,已經被他揮手凝結的一道黑幕所隔絕,隻有毛驢在結界的那邊。
  「魔王殿下其實不必如此。」毛驢煞有介事地搖晃著大腦袋,「小獸給人拔毒,不必傷者脫衣。隻要指明傷處,隔衣——」它閉了嘴,因為它理解了魔王殿下為什麽要隔個結界出來。原來蟲小姐傷的地方有點特殊,魔王殿下的長指正指向她的左股。
  它想笑,但實在不太敢,不過心中也一片了然。魔王殿下對仙道弟子有情啊,這種占有和不容別人染指的神色,隻有用情很深的男子才會有。
  雖然它隻是一頭驢子,可它卻是個修為極高的妖驢,人類感情上的這些彎彎繞,它明白得很。
  走過去,再度伸出前蹄,在魔王殿下緊張又具有監視性的可怕目光下,前蹄沒有化為五指,而是化為一個漆黑的小罐子,凝足了真氣,扣在傷口處,緊接著連運真氣與妖力。
  妖毒種種得不深,因為魔元的作用沒有能鑽入肉裏化成細末,繼而隨血流向全身,但是卻因為妖力的原因而牢牢的與周圍的肌膚融在一起,非常難以拔除幹淨。
  倘若受傷的是別人,它使一下蠻力也還容易些,頂多再挖點肉下來就萬無一失了。了不起就是傷者皮開肉綻,肌膚上落下疤痕。但,是命重要,還是皮膚重要?多半人不會為了外部的傷痕和療傷過程中的痛苦責備於他,還會千恩萬謝。
  可現在這位傷者與眾不同,她是魔王殿下心尖尖上的人,別說挖肉了,隻怕多損一根寒毛,它恐怕也會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所以說,有時候它隻願意給賤民、賤獸、賤妖來診病,金貴人兒它一般不招惹。醫得好還行,好處多多;如果醫不好,驢頭也保不住了,眼前這一趟可不就是騎「驢」難下嘛。
  雙耳抖動不止,它用盡自己的法力探毒、吸毒、然後小心翼翼往外拔毒,片刻間渾身就濕透了,剛才的雨水還未抖落幹淨,現在的汗水又不停地湧上來。
  「啪」的一聲輕響,毛驢感覺力道一鬆,差點驢失後蹄,腳步踉蹌之中,就見一個小小的黑色圓球激射而出,從它眼前掠過,彈在結界壁又掉落在地上,鑽入土中,頃刻間就從地麵上伸展出枝枒,開出一叢白骨花瓣鋒利如骨碴,花心漆黑似腐眼,極美麗但又極陰森,好像是地獄來的使者,而它的毒性則使得周圍的青草瞬間枯萎。
  「好了好了,沒有傷害蟲小姐的身體一分,毒種也全部清除,總算不辜負魔王殿下的信任。」
  有它這樣的嗎?自己累得呼呼直喘,傻頭傻驢似的,損耗不少功力,救人一命,還要向別人諂媚,假裝自己應該這麽做。憑什麽啊!
  毛驢憤憤不平地想,但表麵上還是擺出討好的模樣,隨即想到魔王殿下付出的診金如此高,心下又覺得一切全是值得的,乖乖地退出黑幕,好方便病人家屬檢查傷口。
  它一退下,花四海就小心地拉開一點點蟲蟲的衣服,見她左股上方肌肉平滑,隻在受傷的位置滲出少量的血絲,也不知道這麽大個毒種是怎麽衝破肌膚卻沒有留下外傷的。
  伸指按了一下,確定她已經不會再受妖毒的侵害,心中放下一塊石頭,又把她的衣服重新整理好。
  看著懷中不動也不說的人,他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額頭,「本王說了保證你的安全,就一定能救活你。蟲蟲,等我。」說著一揮手,把黑幕結界撤掉,橫抱著蟲蟲來到西貝麵前。
  「替本王看著她,我去找玄黃珠,十日內必回。」他不想把蟲蟲交到別的男人懷裏,可是除了西貝他不相信任何人,不得不把她放在坐在搖椅上的西貝膝頭。
  「慢著。」毛驢突然插口。
  花四海微蹙眉頭,實在不喜歡它一驚一乍的。
  這驢子聰明得很,必然看出他對蟲蟲格外親近,照理應該殺了它滅口才對。可這驢子畢竟算是救了蟲蟲,他隻得網開一麵,如果這驢子沒有看起來這麽聰明,對外胡說八道,那就怪不得他下手無情。
  毛驢敏銳地感覺到花四海身上微微散發餓殺氣,嚇得向後一縮,連忙道:「魔王殿下要活捉仙道的人質,小獸一定盡力。但我忘記提醒魔王殿下了,玄黃珠必須自活體取下,還要在取出後半柱香內喂與傷者並立即以功力化之,否則玄黃珠就會石化,再無用處。」
  「就是說魔王必須帶著蟲姑娘同行嘍?」西貝柳絲問道。瞄了花四海一眼,一想到他自己現在就帶著傷,還要背著人事不知的蟲蟲去追剿狡猾異常的龍老大,不禁有點擔心。
  「沒錯。」毛驢點頭道:「而且我還有十幾顆靈藥贈送,每天一顆,可保蟲小姐貴體暫時安然無恙,好像睡去一般。但是如果藥盡之前取不到玄黃珠,隻怕——毒性雖然除,但她被自己的法力傷害的經脈就永不能複原了。」
  它先是假裝以為魔王殿下挽救姚蟲蟲的生命是為了要活捉人質,不涉及男女間的私情,然後又以靈藥贈送,讓魔王殿下承了它又一個人情。
  這樣,就算這可怕的男人想殺人滅口,也不好意思太直接了,等龍老大一死,它的計劃得以實施,也就不必再擔心安全了。

  2-72 九命的猶豫
  九命靜靜地站在一邊,眼神圍著蟲蟲轉,根本容不下旁人,恨不得上前搶蟲蟲到自己懷裏,此刻聽毛驢這麽說,連忙走上前去,伸出雙手,直接討要毛驢的靈藥。
  毛驢長歎一聲:「唉唉,小九你別急嘛,你逼那麽近,我怎麽拿得出來藥?」
  大家見它全身光溜溜的,也沒個袋子,都不知道它的靈藥從哪裏來,西貝甚至瞄了瞄它的嘴,卻隻見到了大板牙,沒見吐出的靈藥。話說回來,真是從它嘴裏吐出來的,小花會喂給蟲蟲吃嗎?想想就惡心。
  好在這驢子沒那麽做,隻是向後退了幾步,猛然全身抖動,除了無數水滴被它甩下來外,還落下來十幾顆東西。但那些東西沒有掉在地上,而是懸空浮著,好像十幾隻紅色螢火蟲一樣。
  九命喵嗚了一聲,全部抄在手中,攤在掌心中一看,果然是十幾粒丹藥。每顆丹藥外都有一層似蠟非蠟的外膜,正是那外膜單縣著淡淡的微光,似乎是藥外的保護層。
  「魔王殿下,這是銷售畢生所煉製之保命丹,現在全部獻與您,算是我們妖道的一點歉意。隻要您能在丹藥用盡之前取出玄黃珠,我擔保仙道的人質會活蹦亂跳的。」毛驢走上幾步,看了看四肢軟垂,臉上一絲痛苦表情也沒有的蟲蟲,又道:「魔王殿下謹記,玄黃珠喂與蟲小姐後,您必須立即以法力相助,讓其融於蟲小姐的丹田之內。否則她虛不受補,大造化就變成了大危害。」
  花四海略點了點頭,俯身把蟲蟲負在背上道:「西貝,招你的人來。」他說得咬牙切齒,森然地目光每一個人看了都怕。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信念和堅決,預示著蟲蟲必活,蛇妖必死!
  西貝柳絲沒有多話,隻圈指於唇,打了個呼哨,立即有一名魔道的嘍羅跑過來,單膝跪倒在花四海麵前,然後又給西貝柳絲行了禮。
  「那妖婦向哪個方向去的?」西貝柳絲問。
  「東南方向。」那個嘍羅伸手一指,頭也不敢抬。
  西貝柳絲轉過頭,對花四海道:「我的人沿路會留下記號,但是那妖婦太精了,我想他們不會跟得很近,你自己留意。還有,鳳凰在她們手中——」
  「明白。」他就兩個字。
  眼看馬小甲和暗處也恭敬地走了過來,他又馬上命令道:「西貝柳絲聽令:你火速帶隊回修羅微芒,連妖道的殘兵一起帶回去,如有逃竄,格殺勿論!在本王回來之前,你要盡快養好內傷,戒備妖道來襲。並按計劃布置好魔兵部署。馬小甲,你帶一隊人守在萬妖山口,妖道的人不許進也不許出,違者一樣格殺勿論!暗處,你挑十幾個得力的人隨本王去!」
  「隻帶十幾個人嗎?」西貝知道魔王令不可違背,但仍有點擔心。
  花四海冷笑一聲,「那妖婦一共隻帶了兩名屬下,如果我魔道連這種事也要大動幹戈,也不用立足於十洲三島了。事不宜遲,速速去辦。」
  眾人領命而去,西貝柳絲看了蟲蟲一眼,還是由人抬著離開。
  九命又喵嗚了一聲,指了指蟲蟲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要和花四海一起去。
  但還沒等花四海拒絕,毛驢就搶先道:「小九啊,你聽我說,蟲小姐就算能醒轉過來,也不能完全康複。咱們還需要一種叫——叫——『調和草』的珍貴藥材。那東西生長在火熱之地,隻要炎洲才有,你得幫我采來才行。不然,蟲小姐就算保住了性命,但隻怕一逢陰天下雨,四肢就會酸疼無比,生不如死。咱們救人救到底,你不會這麽對待收留你的恩人吧?」
  這話,讓九命愣在當場,看看蟲蟲,又看看毛驢,一時難以決斷。
  她說要去幫師父送信,不能帶他同行,要他乖乖待在店裏,看著阿鬥和萬事知。要他當個好廚子,研究出更好吃的菜,等她回來好品嚐。
  她捏著他的臉說:小九聽話哦,如果敢違抗命令,姐姐最擅長滿清十大酷刑,一樣一樣全用在你身上,讓你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不聽話的孩子就應該這麽對待,而且她以後永遠不理他了。(她總喜歡捏他的臉,但從來不疼,因為她不用力,感覺就像撫摸。)
  他不知道什麽是滿清,什麽是酷刑,但是他很怕她再不理他。一聽這話,他覺得他的天都黑了。
  她看他嚇著了,又摸著他的臉說,小九隻要聽話就有好果子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要殺妖怪,她也不會拋棄他,不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沒人理沒人管。有她一口湯喝,就有他一口熱的,以後再給他找一隻小母貓,生一窩小貓。
  他不要母貓,也不要小貓,他隻要跟在她身邊,聞到她的味道,給她做好吃的,看她半夜鬼鬼祟祟摸到白師父門前設機關,第二天看著白師父暴跳如雷,然後就把臉悶在他的手臂上,不敢大笑出聲。
  可是,她一走那麽久,他開始日日夜夜地想她,想到連最好吃的魚也覺得不香了,然後他莫名其妙地預感到她有危險,就再也坐不住。
  了不起被姐姐打一頓吧?她不會不理他的。現在她有危險,這是妖的直覺,他不能放任不管。頂多,以後他永遠聽話就是了。
  阿鬥當然願意跟來,萬事知卻不願意,可是它更不願意單獨待在店裏,所以他們三個一路來到了青蘿鎮。他不知道姐姐去了哪裏,但阿鬥和萬事知好像和姐姐有心語聯係似的。最好的是:他在鎮外遇到了毛驢叔叔。
  幸好有它,不然姐姐可能會死。那他,怎麽辦呢?他寧願自己死,也不能讓姐姐死!
  看著伏在花四海背上的蟲蟲,九命眼裏的眷戀像柔韌的絲蔓,雖然纖細卻連續不斷,纏綿繾綣,迷離中浸滿了最純真的不舍和思念。
  好不容易找到姐姐,難道就要分開了嗎?可是他不去找調和草,姐姐就會疼。那,還是離開吧!寧願自己的心痛死,也不能讓姐姐痛。
  想到這兒,他毅然點頭,轉過身去再不看蟲蟲一眼。
  毛驢鬆了一口氣,一邊的花四海也心中了然。
  根本不需要什麽調和草,毛驢不知道和九命有什麽瓜葛,所以在盡力讓九命離開蟲蟲。它大概是為了九命好,大概是看出這傻小子表錯了情,總之,它是要保護九命。
  不過這樣也好!這丫頭是仙道的,本不該惹上這些情債。九命——還有他,都不是她的幸福。等救了她後,他一樣也是要離開。
  「小九,決定得好!」毛驢有點興高采烈,但又怕被看出來,掩飾地轉頭對溫道乙道:「你呢?要跟哪一路走?」
  溫道乙木頭一樣的站在當地,似乎神遊體外,魂不在身,毛驢連叫了三聲才回過神來。
  「我回雲夢山找我師父。」他說,大大出乎在場之人的預料。
  「你不去幫魔王殿下殺那條可惡的蛇妖?」毛驢訝然問道。
  「我怕你的醫術終究不牢靠,我要把我師父找來,在茱萸鎮等著。」溫道乙看了看花四海:「懇請魔王殿下,如果事情不順利,能否把我師妹帶回到這裏,由我師父再想辦法。畢竟她是我八劍弟子之一,說不定我師父可以救她。」

  2-73 高山大澤
  古怪山。莫嗔澤。
  花四海一路追蹤著魔道門人沿途留下的標記,不眠不休的潛行了七日七夜,才來到這通往滄海島隱流的必經之地。
  引路標至此消失,最後一個追蹤者也被他甩在了後頭。
  沒想到龍老大這妖婦不是隱居在萬妖山,而是藏在仙道隱流的地盤上。
  這是一片深山大澤,參天古木林立、水霧之氣彌漫、人跡罕至、潮濕陰暗,果然是適合蛇妖修煉的絕佳場所。
  此前,在距莫嗔澤不到百裏的地方,三妖分道揚鑣,所以花四海也分出兩組人馬去追擊,跟隨他到大澤深處的隻有最精銳的四員戰將。
  十洲三島地貌奇特,有的地方溫暖如春、物產豐富;有的地方是苦寒之地,寸草不生;有的地方極為炎熱;有的地方天時變化多端,一天四季,而此刻花四海及其屬下所到之地更是地如其名。
  古怪山的山形多變,前一刻還近在眼前的山峰,後一刻就變成了遠在天邊的重重巒影,明明走到了山口山路,眨眼間就又處於絕穀之中。
  這座所謂的古怪山,似乎永遠藏身在雲霧繚繞中,讓人根本分辨不清這山是真實還是虛幻,使人一進入此地就迷了路,不知道身在何方。
  莫嗔澤就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無欺小沼澤被地麵上的荒草枯葉覆蓋得嚴嚴實實,形成了天然的陷阱,扔塊石頭都會立即沉下去。好像是吞噬生命的怪物之口。
  水澤深處常有精怪出沒,走在窄如田梗的濕滑泥地上,時常可以看到陰沉的水麵下有人臉、妖臉、鬼臉無聲無息地浮到水麵上來。死氣沉沉的盯著人看。
  更何況,潮濕的空氣中還有腐爛的、血腥的氣味在暗暗湧動,無不顯示著此地的凶險和詭秘。
  「咻」的一聲,一隻長著翅膀的魚形怪物從草尖上慌忙溜過,忽匆匆地鑽入水澤之中,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
  誠然,這是個可怕的地方,但進入沼澤的人才更可怕,他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殺氣令所有生物心驚膽寒。躲避著不敢露麵,整個沼澤仿佛全死去了,半點生機也無。
  隻有他沉穩的腳步聲,哢-哢,似催命的更鼓。
  站在大澤的中間,花四海停住了腳步,伸手上肩,溫柔地把蟲蟲的頭擺正些,讓她的下巴妥帖的靠在他的肩頭。大概走的時候太長了,她的頭歪了過來。溫熱的呼吸吹在他的頸窩中,酥癢酥癢的,令他分心。
  已經七天了。救命丹藥還有五顆,他必須在五天之內找到龍老大,活取她腹內的玄黃珠,讓蟲蟲完全恢複過來。
  可奇怪的是,他心中並不覺得焦慮,反而有一種安寧,或者是因為他與她之間從未沒有這樣親密過。
  七天來他一直背著她,偶爾的休息也是喂她吃藥的時候。她不說也不動,這情形縱然讓人心疼。懷念她活潑清新的舉止,卻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安然地照顧她,時刻與她在一起,而不用有所顧忌。
  毛驢沒有騙他,那些丹藥確實神奇,每吃一粒,他就感覺蟲蟲的經脈強健一分,呼吸也正常一點,就像現在,她呼吸得如此有力,仿佛隻是伏在他身上睡著了。
  而那四個手下雖然不算是他的心腹,但相信他們絕不敢在私下議論此事半個字,那他就把這一段路看成他一生中唯一與她相處的時光,等她傷愈,他就絕不再見她了。
  仙魔戀?他沒有興趣,對她也是不好的。
  要把這一切的根苗全扼殺在最初的地方!
  「王,那妖婦是向那個方向走了。」一個手下走上前來,指指地下一處極不顯眼的壓痕。
  花四海凝視著一大片水澤的對麵,微點了點頭。
  他看得明白,那妖婦已經盡量收斂妖氣了,但他還是感覺得出,她確實是在對麵的一片叢林深處。
  龍老大受了重傷,雙頭被砍掉一個,精力法力都損耗不少,加之心裏驚惶不安,還帶著個癡癡呆呆的鳳凰,總會不小心有蛛絲馬跡留下來,以至於在自己的地盤也掩藏不了行蹤。
  她機關算盡,生怕在天上飛行容易暴露,從茱萸鎮一出來就一直走陸路,還盡量七拐八拐,留下許多行動路線和故意的痕跡,企圖湮滅行跡或者引開追兵。
  但自從她挾持人質離開,西貝就已經派人跟在了後麵,雖然相隔較遠,但這些人全是西貝平日培養的追蹤高手,一直沒讓龍老大甩掉,直追到了她的老巢。
  「看著這個仙道的低級弟子,若傷她一分一毫,提頭來見。」花四海取下鎖麟龍,置於地麵,以自身法力借這法寶提成一個保護層,然後細心的把蟲蟲放在這保護層之中。
  沼澤潮濕、多蟲豸,他生怕那四個手下不夠小心,所以先用自己的法寶護她一層。
  「王,我們兩個隨您去,剩下兩個保護蟲小姐吧。」一個手下建議。
  「不必,對付那妖婦,本王一人即可。」他堅定自信,「你們好生看著她,不能有絲毫閃失。」
  魔王令沒有人敢違背,所以那四人躬身答應,分四個方位護住位於中央的蟲蟲,目送魔王的身影鬼魁一樣陷入一團黑霧,之後出現在水澤的另一邊。
  四個人交換了一下目光,對王與這位蟲小姐的關係沒什麽可懷疑的了。
  七天來,他們雖然不敢正眼觀察,不敢靠近,但王的溫柔體貼,細心嗬護,每一樣都看在他們眼裏。
  這蟲姑娘現在是個不能動也不能說之人,王尚且如此愛憐於她,如果會說會笑,王還不愛到心坎裏!
  這情形讓他們相信,假如蟲姑娘不是仙道中人,將來必是魔王夫人。可惜她偏偏是仙道的人,這事還不知道怎麽終了哪!
  不過,他們有了這認識,至少以後不會去得罪她,免得魔王降罪,而現在則一定要拚死保護她才行。
  雪地中央銀光溫潤,包裹著一個熟睡的女子,好像是蠶繭是的蠶寶寶,周圍四個彪形大漢,一臉視死如歸的看護著她。
  而那個可以毀天天地的男人,已經手握令人聞風表膽的冰魔刀,穿起叢林來到一片雜草叢生之地,對一個黑黝黝的洞口站定。

  2-74 借刀殺人之計
  古怪山的山形多變,似夢似幻,但此山洞所依附之小山卻是實實在在的。
  山洞的洞口有水桶粗細的寬度,腥臭之氣撲鼻而來,洞口寸草不生,滿地骸骨,連岩石都呈現暗紅之色,結著嶙峋的黑晶,顯然妖蛇的毒性非常強,且吞噬了生靈無數。
  花四海冷冷一笑。
  此山洞必定是那妖婦的修煉之所,洞口僅容蛇身通過,洞內卻必有乾坤。她以為躲到這個地方,他就對她無從下手了嗎?
  沒錯,他以魔王之尊,縱然能化身變形,也不屑鑽進這窄小的蛇洞,但這妖婦即將命絕於此,卻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他向後退了兩步,騰身而起,繚繞的黑霧像一朵烏雲一樣托在他的腳下。
  在半空中,他穩穩停住,左手拈訣於胸,右手冰魔刀橫向一揮。
  銀色的弧光掠過,潮濕無風的沼澤上空突然傳來颯颯的風聲,絲絲裹凜冽之氣,陣陣兼隆隆之雷,彌漫蒸騰、終年不散的客氣被這股刮骨樣的冷風帶得打起了轉兒,向冰魔刀聚攏,漸成一個漏鬥型的慘白色氣旋,居高臨下的與洞口相對。
  瞬間,殺氣四溢,連濕泥裏的蟲豸蚊蟻也受到了驚嚇,慌亂中更深的才紮入土裏。
  風雷聲中,花四海拈訣的雙指拜開,雙臂一展。那條夾雜著黑絲的銀龍再度從他地胸口鑽出,咆哮著衝到天際,之後又俯衝下來。在氣旋中上下翻飛,興奮異常。
  「黑龍氣。」花四海口唇微動,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銀龍聽到主人的召喚,立即在氣旋中定身不動,身上的縷縷黑絲漸漸增多、密布,直到整條龍幾乎是半黑半銀之時,龍身才盤旋起來,威風凜凜地龍頭向後昂揚著一個角度,做勢欲撲。
  大澤龍蛇。龍蛇相對,無論蛇多麽強,在龍麵前也不堪一擊。
  花四海右手一揮,指向蛇洞的洞口。
  隨著冰魔刀的指示,銀龍張口噴吐出一團黑色氣鏈,撲天蓋地的向地麵砸來,慘白色的漏鬥氣旋立即被這狂猛之氣衝擊得破碎無形。
  黑氣落地,發出一聲霹靂般的炸響,黑氣中火氣衝天,洞口生生被轟掉一半。地麵上雖然沒有任何可以燃燒之物,魔火卻盤旋吞吐,發出「嘩剝」的可怕聲音。若加些風勢,一定會卷入洞中。
  花四海又揮刀指向小山之頂,龍隨刀走。一條黑色氣鏈瞬間擊向山頭,隻一下就幾乎把山尖轟平,碎石泥沙滾滾而落,其威勢讓沼澤中的潛藏著的所有生靈膽顫心驚。
  洞中更是傳來欺聲女子地尖叫,緊接著是「嘶嘶」的驚恐抽氣聲。
  「妖婦,如果你不想同此山同化為齏粉。就速速出洞,本王賞你一個全屍。」他站在半空,冷酷的注視著下方,棱角分明的臉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沒有半分憐憫。
  銀龍飛舞,盤繞在他周身,空氣中肅殺之氣酷烈,死亡尤如一張無形的網,緊緊地籠罩在這片沼澤之上。
  這情勢,不容人有一絲拒絕。
  驚叫靜止了片刻,洞中人似乎在判斷眼前的局勢,之後在一片悉悉索索聲中,蛇洞內慢慢走出一個人。
  修長高挑的身材,齊腰的烏發被一條珠鏈繞額攏著,五官美則美矣,卻如同一個木頭美人,沒半分生氣與活力,眼球死死的盯著前方,就連走路的姿勢都僵硬無比。
  她的身後,跟行著一條巨大的蟒蛇,碧綠的蛇身上有著一塊一塊的火紅斑點,鱗甲如鐵,每爬過一處,地麵就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蟒蛇跟得並不近,一人一蛇間相隔著約一丈的距離,而且一個是走,一個是爬,但不知道為什麽給人以步調一致之感。
  「魔王殿下饒命!」蟒蛇在洞口停住,蛇尾還在洞中,蛇身躲避著山頂上落下的石頭,曲折婉轉的伏在地麵上。
  「龍老大,你從與本王為敵時就應該想到這個結局。」花四海依然冷漠如刀。
  「小婦人知錯,萬望魔王殿下網開一麵。」龍老大依然是蛇形,卻口吐人言,「我冒犯了魔王殿下,本來該死,但請念在我一介女流,貪心不足,一時糊塗,這才釀成大錯。我們妖道為了我一己錯念,損失慘重,我如今悔之晚矣。倘若魔王殿下饒我不死,今後我妖道願誓死效忠,願為魔軍中一隊小卒小兵。」
  她的語氣說不出的謙恭和誠懇,還帶著幾分哀求和悔過之意,再搭上她的迷心妖術,簡直能讓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可惜她麵對的是魔王,根本不可能為她的虛偽懺悔所動。
  他本就冷酷,何況這條由上古繁衍下來的雙頭蛇妖還是造成他心愛女子重傷的罪魁禍首,現在更是醫好她的唯一藥材,他怎麽能寬恕?
  「本王說過,你隻要自己走出洞,乖乖就死,定會給你個痛快,留下全屍。」他往後一抹冰魔刀的刀身,指掌間立即出現了一枚銀色光球。
  隻要龍老大不反抗,光球打中它的七寸,她就會毫無痛苦的死去,就連被活取玄黃珠也會感覺不到,而且還能留有一些魂魄,讓這上古異獸能繼續存留於世。
  冰魔刀魔氣超凡,死於冰魔刀下的就意味著魂飛魄散,他這樣做是對敵時從沒有過的寬容。
  「魔王殿下!」龍老大看出花四海的殺念,嘶聲叫道:「我知道您是為『聚妖旗』而來,我願把此旗獻與魔王殿下您,請饒小婦人一命吧!」
  花四海略皺眉頭,「龍老大,本王說過,妖道助我魔道必有好處,倘若不助,隻要避居在妖界,不與魔道為敵,本王也不強求。你道本王真的非要聯合妖道不可嗎?」
  龍老大本以為花四海是為聚妖旗而來,所以留著這妖道之寶來換取性命,自忖奇貨可居。此刻見魔王毫不放在心上,不由得驚疑交加。
  要知道,隻要展開聚妖旗,萬妖均會聽命。
  她名不正、言不順的做了妖王,全憑的是無意間得到了這麵旗子,雖然從沒有展開過,但也足以震懾眾妖了。
  「妖旗展,萬妖聚,魔王殿下——不要麽?」
  「不要。」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是那驢子告訴魔王殿下到這裏找我麽?不是它告訴您此旗的重要麽?」問得驚恐萬分。
  花四海略蹙眉頭,心中有些厭煩。
  他很想立即取珠殺妖,可是呆立在一邊鳳凰的情形不對,他不能輕舉妄動,隻能在這聽兒龍老大絮絮叨叨,不斷哀求他饒她一命。
  見花四海不語,龍老大心知自己判斷失誤,眼珠一轉,高聲道:「魔王殿下,我死於您的刀下,本不該有怨言,所謂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可是魔王殿下您是誰?切不可中了別人的借刀殺人之計,成為別人的手中刀!」
  「如何?」
  「毛驢頭目!」龍老大見花四海語氣稍緩,連忙趁熱打鐵道,「就是它,它是我妖道的叛徒,幾百年前被我逐出了妖道,一定是它挑唆您來殺我。我死,它就可以在妖道內為所欲為,我雖該死,但不甘心魔王殿下為它利用!」

  2-75 斬蛇
  「本王並非為聚妖旗而來。」沉默了幾秒,花四海慢慢地道:「本王要的是你的玄黃珠。」
  龍老大大吃一驚,不明白自己身懷玄黃珠的事怎麽會被魔王知道。但想想也就了然了,毛驢是她的死對頭,它自己殺不了她,就千方百計激魔王來。
  玄黃珠,哼,真會要啊!這寶貝是天下奇珍,她得了寶珠後,為了能更好的與之相融,把本命與妖法全與寶珠相連。所以,寶珠在,她在,寶珠失,她亡!上古神獸的血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一團腐肉!
  「魔王殿下要我的玄黃珠何用?」她盡力保持聲音不要顫抖得太厲害。
  「救人。」
  隻兩個字,龍老大就明白了一切。原來天門派的丫頭並沒有死,而毛驢本身確實是妖醫。
  在控製星月陣時,她親眼看到姚蟲蟲不顧一切的衝向因為能力強行提升而陷入瘋征的熊妖。當時那丫頭全身散發金光,卻邪雙劍的光芒更是耀目,好像有什麽強大的力量正通過她的身體顯現出來。
  但隨後,那神力驟然像燃盡了一樣,光芒瞬間黯淡了下來,那丫頭也無聲無息的,好像死去了。
  她曾經想利用魔王失神的機會做最後一搏,沒想到西貝大人來的那麽快,結果功虧一簣。不過,她一直以為姚蟲蟲是救不回的,因為當時那丫頭看起來確實是一點生氣也無。
  毛驢能不能救活姚蟲蟲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毛驢一定是利用了姚蟲蟲的傷情,來借魔王的刀殺她。沒人比她更了解的自己的玄黃珠,那是個寶貝,能增加功力,能使人百毒不侵,百病不生,但絕沒有療傷的功效效。
  「魔王殿下,想必我說什麽您也不會相信。」想到這兒,龍老大仍然試圖說服花四海放過她,「但是我的玄黃珠確實並沒有療傷功效。倘若蟲小姐需要什麽奇珍異藥來將養身體,倒不如由我去尋。這古怪山莫嗅澤中,寶物無數,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這裏。」
  花四海冷冷地看著她,眼神中殺氣不減。
  難道他不知道毛驢要借刀殺人嗎?從它劃出道來,他就明白了。可是他沒有選擇,因為他不能拿蟲蟲來冒險。不管這妖婦和毛驢有什麽糾葛,他相信毛驢絕不敢騙他。隻要它說出能救蟲蟲的辦法,就是天上的月亮他也會給摘下來,絕不會放棄任何一點唏望,哪怕那希望聽來非常沒有邏輯。
  何況龍老大陰險狡詐,貪心不足,將來必是他打上天道的絆腳石。所以,她今天必須死!
  「多說無益。直接做個了斷吧。」他身上彌散著濃烈的死亡氣息,冰魔刀背於身後,右手兩指間的銀色光球散發著可怕的亮光。正對著蛇妖的七寸,「你不再害人,本王說到做到。留你全屍。」
  龍老大此刻終於明白,她已經沒有生的餘地,不禁生出魚死網破之心,仰天狂笑道,「全屍也是屍,死都死了。還計較那些有何用?不過既然魔王殿下這樣大方,不如一刀兩屍如何?哈哈。看到沒,你的左膀右臂,你的女軍師,她在我手中!」
  「那又如何?」花四海眉頭皺緊。
  他從剛才就覺得鳳凰不大對勁,幾次試圖以傳音術召喚她,她都沒有反應。於是他趁龍老大廢話的功夫調度好了銀龍,隻待他一動手斬蛇,銀龍就會卷走癡呆的鳳凰,使她免受波及。
  可現在看龍老大有恃無恐,看來必有陰謀。
  果然,龍老大看花四海仍然高高在上,心中有氣,怒道:「魔王要人死,鼠輩哪得生!命數如此,我也認了。可是我和你的女軍師在洞內之時,已經施法把她的命和我的命連在了一起,就算遠隔千萬裏,我傷幾分,她傷幾分,我死,她也不能活!想我不過是一隻蛇妖,卻有魔道的女軍師陪葬,餘願已了!」
  花四海仿佛沒有聽到這威脅,一言不發,隻把銀丸握於中心,伸出兩指向蛇尾處輕輕一點。「咻」的一聲,一道寒光自他的指尖激射而出,正打在龍老大的尾巴上。
  龍老大尖叫一聲,一直拖在洞內的尾巴像被火燒一樣甩了出來,擊碎了旁邊的大石。與火同時,鳳凰悶哼了一聲,單膝跑地,長袍上浸出血來。
  不過,她的臉上並沒有痛苦的表情,眼神仍然沒有神采,似乎痛感並不能喚醒她。她現在就是個傀儡,怪不得龍老大不用以武力製住她,她就會乖乖配合,一妖一魔間步調一致。
  原來,她的心已已經了。
  「小婦人怎麽取騙魔王大人呢!」龍老大痛得咬牙切齒,卻笑得得意,「我聽說魔王殿下雖然冷酷,對屬下卻是極愛惜的。我令天倒要見識一下,您是怎麽對待鞍前馬後為您效力了千年的女軍師,且看是天門派的下賤丫頭重要,還是您手下的助力重要!」
  「你不會見識到的。」
  花四海麵無表情,也不知道心裏想的什麽,隻是回答得鬆快,好像答案早就成熟於胸。他邊說邊把冰魔刀猛揮而出,對著蛇妖的腹部縱劈而去,一點也不遲疑,冷酷無情。同時,另一隻手把銀丸捏碎,化為一條細長的銀光,直擊鳳凰的天頂靈台。
  龍老大以為花四海就算再狠也要念及主仆之情,就算要殺也會猶豫一下,沒想到他居然絕然動手,因此完全沒有防備。隻見銀光一閃,感覺自己腋下一涼,巨大的蛇身已經變成了兩段,汙血橫流。
  一個泛著柔和綠色光芒的寶球滾了出來。
  她的玄黃珠離體了!她的生命也終結了!她有著最高貴的上古神獸的血統,可如今一樣要麵臨永恒的死亡。因為斬斷她的是冰魔刀,所以她連魂魄也失去了!活了千年,她從沒有這麽後悔過!
  她不甘心,可是來不及了。
  劇痛夾雜著一絲冰涼,她變為兩截的身體在地上翻滾著、掙紮著、摔打著、發出震天動地的嚎叫,赤紅的雙眼看到鳳凰沒有像她一樣被腰斬,而是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而且因為她的將死,控製力盡失,鳳凰神智清醒了,正一邊後退,一邊驚恐的看著這一切。
  而那位強大的魔王殿下,倒像是被腰斬了一樣,此刻衣衫盡裂、鮮血狂噴,但他還是鎮定如恒,一手收回淩空飛舞的玄黃珠,一手以冰魔氣凍住傷口。

  2-76 她不能動,卻醒了
  「王,你怎麽樣?」鳳凰回過神來,向前跑了兩步,但腿上的新傷使她膝蓋一軟,差點跌倒。
  「無妨,皮外傷。」花四海伸出手,阻止了鳳凰要靠近的舉動,小心的把玄黃珠握在手心,漠然地看了一眼地麵上龍老大的屍體,轉身離開。
  鳳凰看著他的背影,猶豫著跟了上去,心裏又驚喜又憂慮,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她做了什麽?她從來不想傷害王。她愛了他千年,隻想繼續留在他身邊,隻想掃開糾纏在他周圍的障礙而已。為什麽結果是這樣的!
  但是,他終究是救她了!
  在王揮刀斬蛇的一瞬,她驀然清醒過來,親眼看到素以冷酷無情著稱的魔王為了救她,居然運用移轉之術,把龍老大加之於她身上的連命之術強行破解,轉嫁到了自己身上。
  他等於是自己挨了自己一刀!若不是在斬斷蛇妖的一瞬間,他以銀龍纏體擋了一下,隻怕此刻他也會被自己的冰魔刀腰斬。
  王強大無匹,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有誰能殺了他?而王為了她,居然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這生死一線的決定,這不證明王對她是與眾不同的嗎?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嗎?
  那一刀太可怕了,幾乎橫貫他的腰部,看樣子差一點就砍入了腹腔,是非常嚴重的外傷。而實際上,他的傷也不隻是皮外傷那麽簡單,要知道銀龍是他的魔氣所化。銀龍被生生劈成兩段,慘叫著鑽回他的胸口,相當於他的內息也受到了重創。
  王為了她受傷!王居然可以為了她!
  她走近幾步,試圖攙扶他。可是他雖然不說話,但那沉默卻是最明顯的拒絕。她怎麽忘記了?王在任何人麵前,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流露出軟弱,她不該冒犯他的尊嚴,隻跟在他身後就好。
  一步一步的,他們來到水澤邊。
  強烈的血腥氣如最甜美的早餐,在這黎明將至的時候吸引了水澤中的凶物與死靈。它們蠢蠢欲動,浮上水麵,卻又紛紛躲避。給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讓路。等他隱沒於黑霧之中,連同那個垂頭喪氣跟隨著的女人一起,回到水澤的對岸,這才撲向那死去的蛇妖所提供的血肉之軀。
  這蛇妖一直是沼澤的霸主,以這裏的萬物為食,如今卻反過來喂養了這裏的萬物,天道真是公平啊!
  「王!」看到花四海出現,四名魔道手下驚呼一聲,顧不得一直守護著的沉睡姑娘,圍到花四海身邊垂手而立,不時偷眼看看他腹間可怕的傷口。
  「要不,立即傳了那驢子來?您的傷——」一個手下低聲問。
  「無妨。」他還是那兩個宇,然後吩咐道:「你們兩個去一起水澤那邊的蛇洞,給我取一麵旗子來。要小心,洞內可能有機關。」
  兩個人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花四海又看看另兩個人道:「你們,即刻護送鳳凰軍師回修羅微芒。」
  「不,我要和王在一起!」兩名手下還沒應聲,鳳凰搶道。但一抬眼間看到花四海蹙起的眉頭和冷冷的目光,心頭一顫,忙解釋道:「我是說,我們和王一起回修羅微芒。王受了傷,沒有人照顧——」她說不下去了,因為這實在不是個好理由。而從來沒有人敢違抗魔王令。
  一到水澤這邊,她就看到了姚蟲蟲。當時,她的心整個涼透了。王一直跑到這裏,難道就是為了那個賤女人嗎?那麽王就她隻是舉手之勞,隻是王對屬下之義?對姚蟲蟲呢?王是什麽感情?
  姚蟲蟲有什麽好,可以讓王不惜冒險,不顧一切的想就回她的賤命!那麽她呢?她所遭受的這些折磨又算什麽?為什麽這女人就像一隻打不死的蟲子一樣,非要在十洲三島礙眼,怎麽也除不掉呢?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從王為她舍命而帶來的一絲驚喜和甜蜜,到現在如墜冰窯般的失望寒冷,相距不過眨眼的時間,鳳凰的恨意如火焰般在心頭悶燒著。她真想衝上去殺掉那個搶了自己有可能坐上的位置的女人,可是又不敢輕舉妄動。
  王嗬護著那女人,而她不敢違背王的意願。她愛他,卻也怕他。
  「速回修羅微芒。」花四海破例解釋,「西貝傷重,那些繁重的事,他一人做不來。」
  「西貝受傷了?」鳳凰臉孔慘白,「他——他沒怎麽樣吧?」
  「沒死。」他簡短回答,然後補充了四個字:馬上離開。
  縱然萬般不願,鳳凰還是和那兩名手下一起離開了莫嗔澤。而就在她離開的同時,另兩名手下已經快手快腳的從蛇洞取回了一麵卷起的小旗子。
  龍老大在將死之際並沒有騙人,這世上真有一麵聚妖旗的存在,而且也確實放在她手邊了。據這兩名手下來抱,淚內雖有機關,但並不複雜,顯然龍老大沒想到有人能追她到了她的老巢。而她身為蛇形的時候,旗子自然不能隨身攜帶,所以花四海讓手下直接到洞裏去找。
  他不為這寶物而來,但既然遇到了,當然要取之為己用。倘若真能聚起眾妖,對他打上天道是極有好處的。
  隻見這旗子隻有尺來大,卷得緊緊的,呈暗黃色,皮質,上麵寫滿了奇忙的深紅色文字,而且無論如何用力也無法展開,看來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行。
  收好旗子,花四海吩咐那兩個人去沼澤外的小鎮買點凡人必須的東西,方便這位修道心不誠,與塵世沾染太深的天門派低級弟子醒來後享用。
  然後他四處觀察了下,看到有一處不遠的峰巒絕壁山形實在,因為地勢高,能遠離沼澤內的死氣、濕氣和精怪的打擾,於是抱著蟲蟲飛了上去。
  毛驢說過,玄黃珠要取自活體,取出後半柱香內必須喂與傷者,並且立即運功助之與本體相融,否則有害無益。現在時間剛好,他要為她療傷。
  這舉動讓他的傷口重新迸裂了開,但他顧不得自己,隻隨便結冰氣止了一下血,就把蟲蟲安放在一處柔軟平整的草叢中,讓她盤膝坐好。自己則單膝跪在她麵前,含了玄黃珠,輕輕扳開她的嘴,俯下身去。
  蟲蟲一直對外界完全沒有反應,這麽多天來,每回喂藥都是靠他口渡。有時候,他會情不自禁的流連在她的唇邊,她的沉默使她顯得格外溫順,但他卻懷念著她的火熱。
  這個丫頭,永遠考驗著他的定力,可是現在她的老實模樣著實讓他心疼。所以,他一定會救回她,讓她回複原來的樣子,盡管那會讓他煩惱不已。
  玄黃珠散發著一股涼甜的味道,食氣四溢,靈氣逼人,在他口裏打著轉,輕輕滑入蟲蟲的腹中。不過,他忽然感覺有些奇怪,臉上濕漉漉的。拉開點距離一看,見蟲蟲正大睜著一雙清亮的丹鳳眼看他,臉上流淌著淚水。
  她還是不能動,卻已經醒了。

  2-77 難道是――結石?!
  花四海大喜過望。
  毛驢畢竟不敢騙他,看來玄黃珠果然有奇效,才渡入蟲蟲的腹中,她就有所反應。
  雖然看樣子暫時還是不能動也不能說,但意識卻清醒了。
  「本王現在就幫你把玄黃珠融入體內。」
  他似乎很高興,一向冷漠堅毅的唇角,居然掛著一絲微笑。
  他平常不笑的,但一笑起來可真好看,好像冰山春融,那是最溫暖的景象。
  不過蟲蟲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看到這從來不知道珍惜自己的男人的傷口又流血了。
  說不了話,就從喉嚨間溢出點微弱的哼哼聲表示不滿,四肢不能動,就從眼角擠出兩滴淚水以表示焦急。
  再說,眼珠子還是能轉動的,完全可以表達她強烈的情緒。
  瞪他!死命的瞪他!瞪得眼睛發幹也不放棄!
  「無妨。」他明白她的眼神,她的心意,伸手摸了摸她濡濕的臉龐。
  有妨!有妨!她憤怒的,其實是心疼如絞的盯著他腰上的傷口。
  為什麽?為什麽在他的意識中,好像受折磨是應該的,他能那麽無動於衷地忍耐著呢?每個人都隻看到強大到無敵的樣子,誰知道他一個人的寂寞和傷痛?那日日夜夜的,不間斷的千年時光。
  「先治好你再說。」他試圖反轉她的身子。
  不不不不不不不!
  她不能反抗,可全身上下都是堅決的拒絕、極度地任性。明確告訴那個男人,假如他不先處理自己的傷口,她就算咬舌自盡,或者閉氣而亡也絕不接受他的治療。
  花四海無奈。
  這丫頭擰起來,絕對真的什麽都做得出來。他這麽辛苦都隻是為了救她,是為了不傳出兩人之間有情的傳聞,現在一切都控製住了,不能到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依著她吧!
  幾不可聞的微歎一聲,花四海脫掉上衣,快速處理自己腹上的傷口。
  從小到大,無論什麽樣的致命傷,他都不曾在別人麵前暴露過,如今卻不得不破例。而自從蟲蟲出現,他破例的事做得太多了。
  他沒有帶著傷藥的習慣,隻以雙掌結成冰晶,封住傷口,讓它看來不那麽可怖,並且防止再度出血和開裂。
  「這樣可以了嗎?」他看看蟲蟲,問道。
  鳳鳳對他有情,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他對她殊無親近之感,隻能當做是普通屬下。
  可無論如何,鳳凰跟了他千年,把修羅微芒治理得井井有條,於他、於魔道都是有貢獻的。
  所以他不能罔顧她的性命。假如當時被挾持的換做是西貝、馬小甲或者暗處,他也會做出一樣的反應。
  而疼痛,他早已經習慣了。自從入了魔道,大大小小的傷就沒有斷過,痛感被磨得麻木,隻是這次特別痛一點,因為他是傷在自己的冰魔刀下,隻怕傷口也會過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才能愈合。
  低頭看了一眼蟲蟲,見她反抗之意不太激烈了,他慢慢反轉過她的身體。自己則坐在她身後,一掌按在她頭頂靈台,一掌按她小腹丹田、胸口貼緊她的後背,同時祭出鎖麟龍。
  銀龍為他拙了致命的一刀,受損嚴重,以至於暫時無法聚形,他的內傷也是很重,此時調動魔氣,胸中好像有一萬把匕首在戳刺。
  他強自忍耐著,微閉雙目。
  漸漸的,在鎖麟龍圍起的外部結界內,兩人被一團柔和的淡銀色光芒籠罩,他的雙掌也散發出同色霧氣,慢慢貫注在蟲蟲體內。
  遠遠看來,好像兩個人在一個巨大的珍珠內緊緊相擁。
  蟲蟲隻感覺有兩道涼絲絲的,卻很舒服的氣息衝進自己的身體裏,知道花四海已經開始給她療傷,連忙收斂心神。
  她全心信任他,因此沒有絲毫抵擋,隻讓自己的意念隨著他的帶領走,感覺身體裏亂竄著的破碎氣息都像被磁石吸引一樣,向腹內某一處聚集。
  那熱乎乎的東西不是玄黃珠吧?剛吞下肚時,明明是涼的啊!
  不過話說回來,從嘴裏吞下來地東西是應該進到胃裏的。然後當然是腸子,再然後,呃,好惡心,不能想了。
  可是玄黃珠貌似沒往下走,那是要消化了,融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呢?還是像龍老大一樣就放在肚子裏不動?
  仙也好、魔也好、妖也好、鬼也好、甚至一直隻聽聞而沒有出現的天道,想來都是修道一途。作為從現代來的人,她是不怎麽太理解道學一說的,總是習慣性的從醫學和科學的角度解釋。
  也許醫學和科學都是從外部對人體和宇宙進行分析和觀察,所以顯得比較愚蠢,而修道是從人體自身和精神方麵探索奧秘,因而比較深奧,反正蟲蟲鬧不明白這些修道的玩意兒,一直感到很奇怪。
  提升自身力量,激發人體潛能,到達另一個空間得到永生倒也罷了,那以好多人修煉出的,放在肚子裏的東西又是什麽?
  難道是——結石?!
  豬的結石叫豬砂,牛的結石叫牛黃,難道妖的結石叫內丹?仙的結石叫真元?魔的結石叫魔元?那什麽元嬰啊、渡劫啊、飛升啊,是否就是靈魂出竅?
  她在療傷時胡思亂想,忽然覺得腹內聚起的熱氣開始四處;亂竄,好像有條小蛇要衝出她的腦門,非常難受,幸好一道涼氣從頭頂湧入,生生把這股煩熱之氣壓下。
  「凝神。」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蟲蟲一凜,雖然還是不理解道術與修仙,但卻知道,如果她不收斂起心神,全心集中到療傷這件事上來,搞不好要走火入魔,說不定還要連累了花四海。
  話說,他本來就是魔,還能墜到更深的、更可怕的「魔」中去嗎?
  整實上,這麽多日子來,她的心一直很亂,沒有片刻的安寧。
  表麵上看,她除了能喘口氣兒以外,幾乎就是死的,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她隻是不能說話,不能動彈,但意識一直也沒有喪失。
  當時她一心想擋在熊妖和花四海之間,感覺那個山洞怪人選給她的神秘金光神氣像決堤的洪水一樣衝向全身,身體裏似乎燃著了一團火,把她整個都融掉了。
  之後,她怎麽砍掉的熊掌,怎麽摔了出去,她完全感受不到,隻覺得自己被關在了一個到處白茫茫的地方,分不出上下左右東西南北,沒有坐標,沒有距離,沒有時間,什麽也沒有。
  她急得大叫,卻沒有人聽到,但奇怪的是,仿佛有一隻心眼,把外界發生的一切像放錄像一樣反映到她的心裏,使她什麽都看得到,什麽都聽得到。
  她看到他一刀力劈熊妖,看到他飛在半空中焦急地尋找她,可是卻找不到。
  她一急,不知道為什麽卻邪雙劍明白她的心意,閃爍出了微弱的光芒引導他。
  然後他跳下來,抱著她說:蟲蟲!
  他從來都叫她天門派低級弟子,讓她惱火得很,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那麽溫柔自然,仿佛世上所有的愛憐和心疼包含在這兩個字裏了。
  這兩個字從他嘴裏念出來,她的心為之跳、為之融。

  2-78 植物人也有尊嚴
  其實,當她體內神氣衝破魔氣的阻擋暴發出來的時候,魔元也衝出了她的喉嚨。但她雖然喪失了行動力,心中卻明白這魔元對大魔頭的重要性,因此死死咬緊牙關,硬是沒吐出來,直到他自行取去。
  她看著他打開藏在水井之下的陣眼,隨他來到小山之上,看到了一臉病容的西貝柳絲、她可愛的六師兄、阿鬥、躲躲藏藏的萬事知,一頭麵目可疑的毛驢,還有——九命。
  她不知道九命為什麽不聽話,帶著阿鬥和萬事知千裏迢迢地跑到這裏來找她,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與六師兄遇到的,更不知道那毛驢的身份和西貝的受傷是怎麽回事,但是她明白,她無意間闖入了妖道意圖算計魔道的圈套裏,並且成為了龍老大手中對付大魔頭的棋子。
  她很生自己的氣,怪自己莽撞地衝進局裏,因為自己想見情郎的願望而間接把大魔頭拖入危局。不過也正因為她有了這一劫,反而使她看清很多東西。
  她不知不覺中已經把那個魔頭愛到心坎裏了!沒有理由,沒有原因,莫名其妙的就到了這個地步。難道是因為共同經曆過生死,所以特別容易貼近心靈?又或者是因為基因的選擇,說不定他們之間有強烈的基因互補性?再或者,是天意?
  老天安排的最大嘛!大到她甚至可以為他而忘卻生死,在那一瞬間做事不會猶豫,不會考慮到自己的安危。
  以前,曾經以為海枯石爛、至死不渝的愛情很了不起、很偉大,現在到了自己身上,發覺這竟然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愛上一個人,慢慢慢慢深下去,然後就變成了這樣。
  但貓妖九命,可愛的小帥哥,她一直當弟弟的人,似乎——大概——可能——對她有了異樣地感情。
  真是傻孩子啊!毛驢都說她可以恢複了,那孩子為什麽還一臉恨不得代她受傷的神情?為什麽滿眼的愛意和心痛?好像遠離她就像割斷心脈一樣難?為什麽自見了她的第一次就那麽喜歡她,依戀她?難道僅僅因為她當時長出了幾根貓須,讓他誤以為他們是同類嗎?
  也許。她不應該再把九命再當做一個孩子來對待。他是個年輕男人了,而且是那樣帥氣和純真的年輕男人。她不能過分親呢和接近他,那會讓他誤會了什麽,以後會成為傷害他的武器。因為她的心早就給了別人,拿不回來了。
  意外的是,她發現她雖然不能動彈,內息也空蕩蕩的,天門派獨有的傳心本卻還有效果,所以她和六師兄可以對話。
  本來,她想和六師兄離開,不想再成為大魔頭的拖累。雖然她那麽想念他,那麽想和他在一起,但假如這會絆了他的腳,她寧願忍痛與他分別。反正山長水遠,神仙的生命如此之長,有的是機會再騷擾他。
  可是那毛驢說,隻有龍老大的玄黃珠才能救她,大魔頭想也不想就相信了。
  當時她真想大聲喊叫:她不需要任何東西,隻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就會好轉。自身情況自身知,她感覺體內好像洪水泛濫過的地方,洪水退了,慢慢就會好起來。而且洪水雖然退了,卻留下了一些東西。使她的功力似乎提升不少。
  她敏銳的感覺到這是毛驢借刀殺人之計,可那大魔頭就是一頭撞了上去,甚至連猶豫一下也不肯。而六師兄這時候顯示出了相當地堅定,任她怎麽說,也不幫她阻止那大魔頭的行動。
  或者,作為仙道的弟子,他希望魔妖兩道自相殘殺,好削弱魔道的勢力。她無法譴責六師兄,隻花言巧語的支走他,讓他繼續去隱流送信,至少避免了六師兄跟他們在一起,到時候大魔頭腹背受敵。
  是她背叛了仙道嗎?她不管!誰讓她愛上了一個魔頭呢?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到傷害。
  六師兄帶走了阿鬥和萬事知,毛驢帶走了九命,而大魔頭一路背著她追擊龍老大,一連七天。
  毛驢的救命丹丸倒是有奇效的,說不定那藥丸才是她修複受損經脈的關鍵。她能感覺出自己的身體漸漸好轉,對四周事物的刺激越來越有反應,照這樣再走個十天八天,她一定會恢複。她很想告訴大魔頭這些話,可是無論她多麽急,卻連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
  直到今天,她「看」到他力鬥龍老大,為了破連命之術傷了自身。強烈的驚恐使她睜開了眼睛,以眼淚來表示她的不滿、擔心於心痛。
  這個大魔頭太心急了,假如他肯再等一天,說不定她就可以自然醒轉,用不著他為了救鳳凰那個女人差點把自己一刀兩斷,現在也用不著非要融化什麽玄黃珠了。
  她本想抗拒,但大魔頭似乎很堅決,她僅憑眨眼瞪眼雖然達到了逼他自己先療傷的效果,但卻勸阻不了他的下一步舉動了,隻得隨他去。
  至少這行為不那麽危險,實話說,她還有一點喜歡,因為這樣被他抱在懷裏,連呼吸都融在了一起。
  「好了,蟲蟲。」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蟲蟲放任體內氣息自然流淌,玄黃珠似乎已經完全與她融合,而她舒服得快要睡著時,花四海的聲音在她身後側響起。
  他說話的聲音怎麽那麽好聽哪!聽他叫起「蟲蟲」二字,似乎一輩子也聽不膩似的。
  「我說大魔頭啊,咱們打個商量——」她想說這句話,可是沒有說出來,隻哼了一聲。看來,想要恢複語言功能還要等些時候。
  花四海聽到她出聲,不明就裏,以為她不舒服,連忙扳轉她的身體,瞧前她雖然因傷而憔悴很多,但臉色又恢複成原來的鮮豔可愛,眼睛亮閃閃地誘人,不禁心中悸動,伸手捧著她的臉,一分一厘的細細望著她。
  她終於回來了!還是那個歡蹦亂跳的女子,雖然有時候惹他生氣,可是所有活力與歡樂都在她身上。既然他不能擁有,就算看看,就算感覺著,也足夠了。
  蟲蟲被看得心中砰砰亂跳,恍然間還以為自己內傷複發,走火入魔了,愣了就秒才發現新內傷是眼前這個男人造成的。
  現在太陽已經出來了,透過沼澤的淡青色霧靄,灑在花四海的身上,因為他是背著光的,身體就像鍍上了一層金色光芒,襯得他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
  這時候多麽浪漫哪,應該要親親!堅決要親親!
  可是,她隻能幹看著,根本動不了,試著眨了幾下眼睛,大魔頭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噘噘嘴唇,這小小的動作,卻無論如何做不成。
  這什麽殘花敗柳嘛,簡直是木頭,連這點暗示也看不出來!
  不是她色,這麽多日子天天又摟又抱,口唇相接,因為她不能動,感覺格外敏銳,天天和過電一樣,麻酥酥的,如果她說她沒感覺,那她純粹是胡謅。
  可惜她現在是植物人狀態。但植物人也是有尊嚴的,這男人怎麽能無視她的美色與渴望!等著吧,等她練成蓋世的除魔神功,一定要他好看!

  2-79 三天
  「啪」的一聲,天空中閃現出一朵火花,在炸響後變為黑煙,飄蕩在空氣中,好像是什麽暗號。
  蟲蟲嚇了一跳,還沒回過神,花四海就站起身來,飛下了這處山崖絕壁,過了至少十分鍾才回來,手中提著一個包裹。
  看到他真開心哪!蟲蟲笑眯眯的,放下心裏的石頭。剛才他突然離開,她嚇壞了,以為他有重要的事,所以就扔下她不管了。
  她雖然沒有非常非常正式的戀愛過,但是愛的感覺是一個女人天生的本能。所以她能感覺到,大魔頭現在對她是真的很好,甚至可以說,他是有一點愛她的,不然怎麽會為了她去拚命?
  不過他仍然很有可能突然消失,因為這男人是個別扭,也因為這男人對她也許動了心,卻遠沒有到心靈相通的地步。從他的舉動看,他有心理障礙,在回避和躲閃她,而且還故意劃清兩人的界限。
  是仙與魔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嗎?是他不願意以魔王之尊卻被女人征服嗎?也許幾者兼有,也許這感情壓根就是一團亂麻。但她聽過一個外國諺語——要想徹底整理好東西,就要先把一切弄亂。
  那就——更混亂些吧!
  越亂越能渾水摸魚,越亂越能捕獲真心。她是誰?姚蟲蟲,從另一個物質極大豐富,人民為所欲為的地方來的,陰謀詭計層出不窮,早習慣了要什麽都自己爭取。不管他再怎麽拒絕也好,心都失了,還能逃出她的魔掌嗎?哇卡卡卡!
  她很好奇他提來的是什麽東西。事實上從他一飛下去,她就很好奇。可奇怪的是,現在她睜開了肉體上的雙眼,那個讓她在植物人狀態中能看到所有事情的心眼卻關閉了。
  一瞬間她很迷惑,不知道哪雙眼睛是她真正需要的,難道這也是金光神氣帶來的道術修為?當她身體恢複就萎縮回去了嗎?
  可是等等,她在微笑耶,從什麽時候起,她除了眼珠亂轉、擠眼淚、像小豬一樣哼哼外,臉上的肌肉也恢複自由,可以表達情緒了呢?
  為了試驗,她扯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果然非常自由!
  她笑得那麽開心,眼神明媚動人,頭發被陽光映成令人迷醉的深紅,花四海看在眼裏,心也跟著輕鬆起來。她的身子又軟又香,好像有果子的甜蜜味道,使他緊緊抱著,不想放開。
  哇,他這反應不錯,看來很深情的樣子,也許她再加把勁就能把他釣上了!不過現在不是時候,首先她現在是一名殘疾人士,其次他也是一名重傷患者,再次他們是一對天殘地缺,在這種情況下隻怕愛得不完整。養傷為上吧。
  唉,這樣的好機會!
  「小心你的傷口!」她說,以為還會是哼哼聲,沒想到真的出了聲,倒把自己嚇了一跳。不過想來也對,她臉上的肌肉能控製了,聲帶有什麽不可以?那麽吻一下的話,應該沒有問題。
  「為了慶祝我康複,親個嘴吧!」某女邪惡而直接,臉皮厚到紅暈透不出。
  自從她出聲,花四海就拉開她看了,此刻聽到她這麽說,真是哭笑不得。輕輕放開她,站了起來。
  白沉香教育得可真好啊,一個姑娘家居然這麽直接。問題是她說得如此純真自然,好像這是非常光明正大的事,讓他要忍耐著才沒有吻上去。
  「小氣死了,親一下有什麽關係,反正也親過好多次了。」蟲蟲噘噘嘴,有點沮喪。
  這男人雖然深情了,可是還不夠熱情啊。這就是說她的革命遠未成功,隻是上了道而已,還需要很大的努力。好,哀怨地望著他,看他怎麽回答。
  「恢複得不錯。」憋了半天,花四海才說出五個字。
  豬啊!真是廢話!她本來休養一段時間就能恢複,結果被他喂了那麽多救命的丹丸,不知多久前還吞了玄黃珠那樣的寶貝,法力強大的魔王還幫她調息,她在不迅速恢複簡直沒有人心,沒有道德!
  繼續望他,最好淚光閃閃地。這很好辦,隻要瞪大雙眼,幹澀會使眼睛分泌淚水,自動保護,這些個古代人是不懂醫學常識的,用現代知識欺侮他們!
  「不出三天,一定能完全好起來。」某魔醫繼續診斷。
  這回有進步,一共說了十二個字。何況,末了人家又奉送了兩個字「放心」。她就是不放心啊,他怎麽這麽不解風情呢?她的眼神是看醫生的眼神嗎?明明是看著情人,無盡熱烈的眼神中帶三分羞澀,誘人地溫柔中透一絲甜蜜,這麽本色本情的表現,他還不變人狼?
  算了!或者現在天時不對,旭日東升的時候是很難讓人產生溫柔的愛情地,如果是夜晚,說不定就能讓月亮惹點禍。好,等晚上,等手腳等動的時候!
  「那抱抱可以吧?」她伸出手。
  耶!手也能動了。順手掐下大腿,沒反應,還和下肢癱瘓病人一樣。不過以這樣速度,說不定明天就能活蹦亂跳了。大魔頭說是三天,估計得有點保守。
  「不是才抱過?」花四海皺緊眉頭,看著好像比較厭煩,其實他是不知道怎麽掩飾自己的情緒。
  「那叫『被』抱,因為我手不能動,不算。」蟲蟲扯住站在她麵前的花四海的袍子下擺,「矮一點,矮一點,這樣我怎麽夠得著!說好,抱大腿也不算抱。」
  要拿她怎麽辦呢?
  花四海無奈,心軟得無法跳動。但立即,內心深處的矛盾不可阻擋地湧了出來,把他的心瞬間又變回剛硬。
  或者——就隨她去吧。
  三天!三天她就會完全康複了,那時候他就離開,絕不會再心軟回頭。心裏的那件事催促得他如此急迫,越是喜歡和這丫頭在一起,心就越像裂開一樣疼痛。提醒他,他有自己的使命,那是必須完成的。
  妖道損失慘重,聚妖旗也在他手中,隻要想辦法展開這麵旗子,萬妖就無不順服,成為了他的手中棋。再然後就是鬼道,那是多年前就已經開始的聯合,隻等他開口一諾,魔妖、鬼三道就能盡歸他麾下,聯盟即成,反下天道之期指日可待。
  那麽,就軟弱這三天吧,放下一切相聚三天。隻是三天而已,然後他就要踏上自己的征途,不是他不想帶著她,是那條路上充滿血腥和殺戮,陰謀與報複,根本沒有她的位置,如果能為她留下一片安全之地就已經是奢望了。
  三天,對他而言也許是唯一。

  2-80 月亮是假的
  接下來的三天就在平靜、平凡、平淡中渡過,但兩個人都格外珍惜這寶貴的時光。
  對於花四海而言,做下相守三天的決定是極其艱難,又是極其決然的,到了分別的時候,他必須狠絕地割舍,絕不能再有一絲留戀。
  他有使命,那是他無法違背的。
  每當他想放棄,一種說不清的憤怒、心痛、疑惑,想不顧一切闖上天道的念頭就會出現,逼得他發瘋。
  不管那從他有意識以來就深烙在心底的念頭是從何而來,不管他多麽厭倦那個模糊的目標,也不管她多麽想和蟲蟲待在這個沼澤中永世不出,他都抵擋不了這最終的願望。
  要打上天道,要做一件事,否則他將永遠無法安寧!
  他不是沒有回憶過,可是腦海裏七歲之前的記憶是一片空白,連他的名字從何而來也不知道。
  偶爾有些模糊的片斷閃現——水聲,花香,極純粹的冰藍色,還有純黑的,卻給人極豔麗感覺的東西。
  那段記憶,他回想了一千年了,從來沒有過結果和提示,就連這些片斷都是最近才出現的。
  每當這些場景出現在他腦海裏,他就感覺全身發熱,血液似乎就要燃燒了,無名的憤怒使他想屠殺了全十洲三島的所有生靈才能平息。
  蟲蟲,是他唯一想放過和保護的人。
  這三天,將是他一切美好的結束。
  而對蟲蟲而言,卻感覺這三天是所有幸福地開始。
  他們兩個人從一開始就是兩個極端。生與死、南與北、背道而馳,所以在一起時的甜蜜特別絕望,同時也特別溫柔。
  蟲蟲恢複得極快,第一天晚上就活蹦亂跳的了。本來她想裝癱瘓,就為了想讓大魔頭把她抱來抱去,但最後還是忍了。為他腹上的外傷極其嚴重,似乎難以愈合似的,稍用力大些就會迸裂傷口。
  這麽大這麽深的傷口如果在現代是要深度縫合,外加打許多破傷風針、消炎針的。
  而在這裏,他隻是不斷用魔氣凍住傷口,看的蟲蟲心疼不已,隻能用包裹裏的東西給他簡單包紮一下。
  那包裹是他的手下送回來的,有一些吃的東西和衣物,甚至還有些糖果。
  開包裹的一瞬間,蟲蟲感動壞了,因為她知道花四海是個極怕麻煩的人,這些婆婆媽媽的東西都是為她準備的。
  他冷漠的外表下,原來是那樣細心體貼,好在他的手下也夠聰明,自作主張地買了些金創藥和幹淨的布條。
  第一次給他包紮的時候,他推三阻四了半天才同意蟲蟲動手,而蟲蟲則落了淚。因為那條傷口像一條猩紅、扭曲、醜陋的蛇一樣從他漂亮的六塊腹肌上橫貫而過,顯得格外猙獰。
  她知道他很疼,雖然他不吭一聲,眉頭也不皺一下。但是當她手指接觸到他的傷口時,他的皮膚會不自然地收縮,讓她明白這男人在忍受著什麽樣的痛楚。
  「答應我一件事。沒我的同意,你不能死。」她忘記了他是個強大無敵的魔,產生了很多可怕地聯想,時時摸他的額頭,以確定他沒有發燒。
  他沒有說話,隻是托著她的下巴,望著她的淚眼,深黑的眼睛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讓她的心悸動不已,連呼吸似乎都忘記了。
  他就這樣望了她很久,望得她有不祥地預感,感覺他是要把她深深記在心裏,而後離開似的。
  正要開口說話,他卻慢慢平躺在草地上,一言不發,任她賴皮地蹭過來,枕著他的胸膛,偎倚在他的懷裏。
  「一起看星星,好浪漫哦。」她輕喃。
  其實,潛台詞是——終於睡在一起了!哈哈,終於!
  雖然這個睡,是真正的睡,不是那種帶有粉紅意義的、與睡無關、明明是一種運動卻稱之為睡的事。
  但是,他在睡覺時允許她如此靠近,這對兩人的關係來說,可是很大的進步。
  三天,緩慢又極快地渡過,蟲蟲總感覺自己和花四海是生活在伊甸園中一樣,四周寧靜安詳,非常原始,但也非常快樂。
  花四海的話很少,不過有她說話就行了。前些日子在昏迷中一個字也說不了,急得要死,現在一旦得到釋放,還不說個夠本?
  據說女人每天說的話是男人的三倍,她則是承擔了兩人份的話,然後再加倍。
  隻要她醒著,就會有很多的話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花四海在一起的緣故,一根小草被風吹歪了,她都覺得特別有意思,能滔滔不絕講上半個鍾頭。
  而花四海雖然好靜,對此卻並沒有厭煩的意思,偶爾,還會回上兩句。
  所不同的是,她的亞當與傳統形象差別太大。冷酷的眼神常常掃過四野,嚇的沼澤中的小蟲和螞蟻都連夜集體大搬家,離他們所在的山峰遠遠的,以免惹得魔王殿下暴怒。
  其實,連引誘亞當和夏娃犯罪的蛇本來也是有一條的,不過它早就被冰山亞當斬成兩段了。
  蛇死了,那誰來引誘她犯罪呢?她真想犯罪啊!
  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前麵的時光都在甜蜜和平淡中渡過,讓她覺得,隻要和花四海在一起,就是天荒地老地待在這個沼澤中也很幸福。
  也不知道是花四海的法力高深,還是她每天三換藥、時時勤護理的作用,大魔頭的傷口看來已經不那麽可怕了,仿佛好轉了似的。
  換句話說,她如果輕輕撲個一、兩下,應該沒有問題。
  要不,試著引誘他一下吧,他說她的傷三天就好,隻怕明天一早就會又板起麵孔,要辦正事了。這樣獨處且曖昧的機會簡直是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有事?」花四海半側過頭。
  這個丫頭已經偷偷摸摸瞄了他半天了,臉上的神色變幻莫測,一會兒嘴角微動,賊賊地輕笑;一會兒又似乎有點懊惱;一會兒咬牙切齒,好像下定什麽決心;一會兒又有些羞澀,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道心裏想什麽。
  事實上,她的心思活潑跳脫,常常出乎他的預料。
  她有點算計的目光讓他本能的有些防備,但隨即又放下了一切戒備。
  今夜是和她相處的最後時光了,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就要離開,絕不回頭。
  那麽,她愛搞什麽怪,就由著她吧。
  反正,這三天中的一點一滴,他都記在心裏,時光再久,也足夠回憶,無論他們身在何處。
  「你看月亮那麽圓,那麽黃,好像假的。」蟲蟲蹦出來一句。
  話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是什麽台詞?真是比豬還笨。豬哼哼還能表達情緒呢,她這算什麽?
  笨蛋哪,平時想像得那麽好,之前心理準備也很充分,怎麽會每到最關鍵的時刻就全完蛋了?!
  花四海詫異地看著蟲蟲,見她臉孔紅紅,眼神晶亮,在月光下相當誘人,不禁心裏一緊,轉開了目光。
  不能犯錯誤,雖然這丫頭的眼睛看來很想犯錯誤,可這一定是他的心在作怪。
  花四海不是個小男孩兒了,當然感覺出氣氛異常,不過以他古代的腦子,實在不能想像有個女人在盤算怎麽把他吃掉,所以就算有感覺,也以為是自己的錯。

  2-81 色羊撲狼
  蟲蟲僵硬地坐在一旁,心裏又是緊張又是害怕,好幾次想要退縮,可是美色當前,賞心悅目,如果不盡快據為己有,簡直就是傻瓜,所以她把心一橫,向花四海靠了過去。
  死就死吧!沒有點大無畏的精神是釣不到好老公的!
  兩人都有心事,所以對肢體的觸碰都非常敏感,蟲蟲差不多是哆嗦了一下,而花四海則略一閃避。隻是蟲蟲決心大,動作生硬,他不但沒有閃開,還讓她撞到了懷裏。
  「唉,安分坐好。」他不自然地歎口氣,盡量保持聲音的平靜,但語氣中的溫柔,讓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就不!」她賴得堅決。
  孤男寡女、幹柴烈火、在渺無人煙的沼澤裏待了三天了,不做點什麽有色的事情本身就不正常。這是生物學的決定,好多武俠小說中,女主都是在這個時候懷了寶寶。
  所以這不是她色,是環境造成的。要不是因為他有傷,她早就伸出了邪惡的魔爪。
  就算有人為因素,也不是她的錯。
  這男人身材那麽好,長得那麽帥,衣服在追殺龍老大時損壞得厲害,他手下給他買來的衣服明顯有點過小,衣襟隻能敞開,露出強健的肌肉和光滑的皮膚。他就這副模樣在她眼前毫不在意地晃來晃去,明明是故意施展美男計,引誘純情少女。
  伸出手指,劃了一下他的胸膛。感覺他瑟縮了一下卻沒有躲開,蟲蟲心裏展開了無盡地聯想,瞬間想出好幾個作戰計劃。
  方案一:都是月亮惹的禍版。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撩人月色下,某女喁喁私語,借機越來越緊地縮在小花牌冰山的懷中,目光中春情四溢,指掌間看似不經意,實際挑逗地撫摸著他的胸膛,於是兩人開始擁吻,然後——少兒不宜。某女在偶爾透口氣的時候,對著天上的月亮邪笑。
  方案二:狗血詩詞版。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某女吟道,之後對冷酷美男沉痛地說:你我仙魔殊途,本不能有情,怎奈造化弄人,如今心既已失,再不能回頭。給我一夜,我隻要一夜,之後天長水遠,思念無期。
  冷酷美男深受感動,不顧一切,某女找機會對著鏡頭得意地笑。
  方案三:生物化學版。
  某女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看到四際無人,奸笑著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瓷瓶,瓶子上的字體不要忘記對著鏡頭來個特寫:強效陰陽合和散。把瓶中藥倒在裝山泉用的竹筒裏,搖勻。
  魔王殿下本來斯文有禮,飲下此水後長發散亂,眼神瘋狂,猛撲向某女。之後,高H,鏡頭馬賽克。
  方案四:色誘版。
  某女羅裳半解,眼睛微眯,香唇半張,露出從現代穿過來的半罩杯蕾絲胸圍,還有流氓兔小褲褲。月光下,肌膚瑩潤動人,在這種情況下,再大的冰山也會融化,他沒反應就不是男人。
  之後衣服亂飛,鏡頭中看不到人,隻有一個女的嬌喊:人家第一次,你輕一點哦!
  方案五:女花盜版。
  山大王某蟲搶劫時看中一個美男,直接搶上山成親、洞房。
  女花盜:你就從了本姑娘吧!
  冰山男很有氣節,坐懷不亂,百般引誘也不肯就範。女花盜終於按捺不住,幹脆直接推倒,霸王硬上弓。然後自豪地宣布,從今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有人欺侮你,報我的名字就成,本大王名叫姚蟲蟲。
  看看,要推倒一個男人有著無數的方法,這還隻是其中最簡單的幾種,簡直讓人選花了眼。
  但對於她而言,月亮惹的禍版和狗血詩詞版對演技有些要求,適當情況下還要搭配點眼淚,實在沒什麽把握;生物化學版最為直接有效,但對材料有需要,可惜她手頭沒有;色誘版對還處於生澀階段的某女來講有點難度,畢竟風情不是想有就有的。
  想來想去,似乎女花盜版最適合她。
  不過一定要小心點,就算有心霸王硬上弓,表麵也不要露出霸王意圖,否則給大魔頭留下不好的印象就糟大糕了。再說花四海也算曆盡千帆的男人,隻怕不好對付,起碼要迷惑他一下才行。
  總之,今晚誰也攔不住她,她要色羊撲狼!
  「在想什——」花四海見蟲蟲半天不說話,一雙小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握成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鬧得他胸口被她倚住的地方感覺愈發火熱,於是想找點話說。
  可是他俯下頭來的時候,沒想到蟲蟲正揚起頭也要說話。
  她本想先說兩句酸話,比如:愛上你之前,我很寂寞;愛上你之後,我更寂寞了。曾經,我以為終其一生,隻能以絕望地姿態,守望紅塵外的你,之類之類的話,可是卻一下子碰到他的嘴唇,每一個字都堵回到了腹中。
  一瞬間,兩人都沒有躲開,保持著接觸,似乎這是雙方都想做的事。電流從嘴唇處流轉開,迅速竄遍兩人的全身。不過,花四海還是很快意識到了這危險地情況,躲開了。
  但此時蟲蟲已經被電流擊得熱乎乎的,沒有腦子去想什麽策略,什麽理智,她幾乎是本能地追隨著他的熱度,一下撲到花四海的身上。
  他們是並排坐在草地上,蟲蟲這麽一竄,正好跨坐在花四海伸直的雙腿上。她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兩人的視線幾乎齊平,看不見的電流激烈地在空中撞擊。
  「大魔頭,我愛你。」她呢喃著。
  這句話,她說得那樣順溜,似乎潛伏在心裏很久,很自然地浮上水麵,好像這感情已經不必再說,說出來就是堅定的事實。
  花四海心悸了,心髒漏跳了好幾拍。
  他有過很多女人,其中大多數都很喜歡他,鳳凰更是追隨了他千年,但沒人敢對他說出半點感情。他從不知道這三個字從自己心愛的女人口中說出來是這麽動人心魄,那麽直接而輕易的就沉到他的心底,被深深地埋藏起來。
  他也是愛她的,以前隻知道放不下她,卻也不甚明了,今天當她說出這感情,他才正視到這一點,並不斷被自己的心緒所確定。
  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愛上她,這似乎不太可能,絕色之姿他見得多了,他冷硬的心從沒有過半分融動。可對她,不知不覺間,冰川之水已經泛濫成災。
  「蟲蟲——」他艱難地吐出兩個字。對她湊得越來越近的頭,根本無能為力。
  而她卻在距離他嘴唇最近的地方停住了,不是她調皮,而是迷惑與他的眼神。那本來是永恒不變的黑色深海,萬年不移的絕穀沉冰,此刻卻有兩團黑焰在燃燒。
  這對她有著超乎想像的誘惑,讓他暈眩而迷惘,不禁緩緩地眨了兩下眼睛,恍若身在夢中。
  「大魔頭,我愛你。」她迷迷糊糊地重複著,微一努嘴,跨越了那最後一厘米的距離。
  花四海正在強迫自己遠離,但她芬芳的唇突然襲擊,讓他的血液急速流竄,心髒加速跳動,一股最甜蜜的暖流升上了心頭。他一生中從未如此想要任何東西,而她隻是碰了碰他的嘴唇而已。
  他迅速擁她入懷,循著她的唇深吻了上去。他熱烈的親吻迫使蟲蟲略微後仰,可她抱緊他的脖子不鬆開,再以熾熱的親吻徹底地回應。
  一瞬間,天雷勾動地火,兩人深陷在激烈的熱吻之中,舌頭互相交纏,忽淺忽深,直到蟲蟲忍不住開始呻吟,胡亂拉扯花四海的衣服。
  而花四海呼吸急促,腦海中隻有火焰在瘋狂地燃燒,全身的血液都線某一處迅速集中。不管平時如何克製和保持平靜,心底的渴望終究是騙不了人的,身體永遠比思想更誠實。
  他反轉身子,把蟲蟲壓倒在草地上,手情不自禁地在她玲瓏有致的身體上遊移,從鬆開的衣襟下滑了進去。
  她的身子比火還燙,微涼的手掌碰上光滑皮膚,兩個人都是一哆嗦,根本受不了這刺激,隻藉由熱烈地親吻來平緩,結果卻越來越熱。
  「大魔頭!大魔頭!」她呻吟的輕喊了兩聲,因為他用手臂支撐起自己,身體稍微離開,她的身子急切地彎成了弓形,想與他繼續緊緊貼合,埋入他的懷裏,沒有一絲一毫的距離,小腹熱的要命,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除。
  火是她點起來的,但到了這一步,她已經完全不能控製,隻是本能地尋找著他的熱度。她非常渴望他,卻又有點怕,因為她從沒見過這樣的花四海,像寂靜的冰山變成了奔騰的洪水,似乎要把她徹底淹沒。
  她異常慌亂,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差點陷入了他賁起的肌肉裏,感覺自己像一枚美味的糖果,被一層層剝開包裝,直到皎潔的月光照在她半裸的身上,夜晚的涼風吹得她略有瑟縮,直到他粗喘著吻到她半露的酥胸,她的小手也不受控製地摸到了他的腹部。
  花四海悶哼一聲,身子有些僵硬。
  蟲蟲抬起手,想更緊地摟緊他的脖子,卻見自己掌中滿是鮮血,渾身的火熱瞬間被宛如從天而降的冰水澆透。
  欲望像它來的時候一樣,迅速退卻了。
  過於熱烈的親吻、在草地上急切的翻滾,奮力撕扯她的衣服的動作,都使花四海腰上的巨大傷口再度迸裂了,鮮血染紅了她赤裸的皮膚。白與紅,觸目驚心。
  「我地天哪,你又流血了。」來不及穿好衣服,蟲蟲從花四海身下爬出來,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藥呢?藥呢?我幫你止血。」
  花四海翻身坐起,高漲的欲望還沒有平息,因為上身完全赤裸,很容易就能看到。他隻得背轉身子,揮手阻止蟲蟲的舉動,以魔氣再度凍住傷口。
  她自己為他傷在自己的冰魔刀下,傷口是不容易愈合的,這兩天表麵上的好轉,是因為他怕蟲蟲擔心,每天在她為自己上藥時,都以魔氣提前做點手腳。
  但沒想到的是,她小小的引誘,就讓他根本無法自控,忘記了一切,全身心的投入,結果導致傷口完全迸裂。
  「你怎麽樣?」她眼淚汪汪,看得他心疼,比傷處的疼更甚。
  假如天亮後他離開。她會哭成什麽樣子?
  「沒事了。」他看了看她,從來沒發現她是這樣美麗,令他的目光不忍離開。「穿好衣服。」
  蟲蟲這才發現她的袍子還是敞開的,於是胡亂掩好,想跑過來要看他的傷。卻被他阻止。她以為他是怕再被挑起欲火才遠離她,不敢堅持,心一個勁地抽痛,後悔得不得了。
  她急個什麽勁呢?這男人是她的,早晚跑不了她的魔掌,何必急於一時呢?如果害他再重傷,傷口因此感染可怎麽得了?
  她不是想和他露水姻緣,她想和他天長地久,日子還那麽多呢。不急,不急著吃掉他!她曾經以為沒有什麽能阻止色羊撲狼的行動,卻沒有算計到他快要「愈合」的傷處。
  兩人一時無語,氣氛因尷尬而繃緊、曖昧。
  花四海本不想回頭,但最終還是忍不住看向蟲蟲,正好蟲蟲也看向他這邊。
  四目相對,看著蟲蟲的嘴唇因為激烈的親吻而略有紅腫,眼睛濕潤,花四海忽然有一種衝動,想把她帶在身邊。
  他是魔,本來在世人眼中就是惡徒,那麽何不搶了她去?就算整個仙道與他為敵又如何?他隻要她待在身邊,讓他的心妥帖安寧。
  可是,不行。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把她困在自己的局裏,因為他是真的愛她,他要她平安。
  何況,他連自己為什麽打上天道都不知道。他是個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的人,假如當他回憶起前塵往事的時候,假如他明白打上天道的目的的時候,假如那是個可怕的結果,難道他要她一起承擔嗎?
  不行,一切,還是由他自己來吧。
  離開她,她會傷心的,可是總比送了命強,總比傷更大的心強。所謂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斷了吧!
  想到這兒,他逼迫自己心下剛硬,不再看她。
  而蟲蟲,以為這男人不過是因為剛才和她做愛不成功而尷尬,也不敢上前去問。隻挪動了一下位置,坐在月光照在他身上而形成的陰影裏。
  她有不安,所以哄著自己開心,想著待在他的影子裏也好,和擁抱他是一樣的。她並不知道,隨著時間的過去,分離就要來臨。

  2-82 後會有期
  花四海本想悄悄離去的。
  從來,他的離開都是沒有眷戀的,可是對蟲蟲,他忽然很怕會不舍、會糾纏、會不能狠決。
  昨夜那番火熱的纏綿雖然及時停止了,卻讓他對自己再沒有信心。
  對蟲蟲,他是沒辦法的,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忍耐著腹部的劇痛,他施法設置了一個魔障,把蟲蟲圍在其中。他雖然離開,但還是要保證她的安全。
  她醒過來就能保護自己了,她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經過這場傷病,法力又提高很多,似乎她體內真氣有著無限的能量,隻要她願意,就可以變得越來越強。
  但不管能斬妖除魔的卻邪雙劍多麽厲害,也不管蟲蟲多麽精靈百變,始終,他不能在她睡著時安心離開,必須對她多加一層保護,他的心裏才安穩。
  不過他沒料到,他無意間的耽誤,蟲蟲卻從睡夢中醒了。
  對上他深黑色眼眸的瞬間,蟲蟲臉紅得上初升的朝陽,非常希望有一副墨鏡可以戴,這樣就可以掩飾她內心的羞澀和渴望。
  抬頭仰望著他,見他穩穩的背向陽光站在她麵前,神祗一樣威嚴。
  真想擁抱著他啊!蟲蟲咕嚕咽了一下口水。
  不是她色,而是想挨著他,汲取他的體溫。沼澤的清晨總有些微涼,前幾天,每天都是在他懷裏醒來。他一放開,她就會覺得冷。他的性格是冷漠的,他的魔功也是冰的。可他的身體卻非常溫暖安全,被他抱在懷裏地時候,總是舒服得想睡。
  可是「睡」?
  蟲蟲慌忙低頭,幾個小時前的回憶讓她對這個字產生了新的聯想,生怕被花四海看出來,連忙轉移心思到了周圍的環境上。感覺今天早晨好像不太冷,連風也沒有,而且雖然遠離他的懷抱,卻又覺得被他抱著一樣。有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的味道。
  可這一切,都是她的想像吧。
  下意識的看一下他的傷處,見他腰間以白色布條妥帖的纏著,不禁有些汗顏。
  昨夜差點格外走火的熱烈後,他一直不理她,看也不看她一眼,害她不敢上前去幫他包紮,後來不知怎麽就睡著了。
  夢中,仿佛看見他離開,冷冷的一句話也沒留下,她哭了。
  醒來時,模模糊糊的看到他單膝跪在她的麵前,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淚痕,眼神中的溫柔可以化出水來。
  不過,她也不太確定。最近發生的一切,她都不確定,不知道是自己的想像還是真實的發生。
  「本王要走了,後會有期。」花四海突然說,聲音在沼澤的淡淡霧氣中清冷地響起。
  一瞬間,蟲蟲沒有意識到說話的人是誰以及這句話的意思。因為這聲音太冷漠了,不是那個和自己相處了三天的男人。
  那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聽在她耳朵裏總有誘惑的意味,他不是這個沒有一點感情溫度的聲音。
  然而,就在她發愣的時候,陽光驟然刺入了她的雙目,眼前地男人一動,不再為她遮拙日光,忽然轉身離開了。
  蟲蟲吃了一驚,來不及思考,跳起來想邊上去,結果卻「咚」的一下撞到無形的魔障壁上,給彈得坐了回去。
  聽到她叫「哎呀哎呀」叫疼,花四海還是忍不住回頭了,一眼就看到她敞開的衣領中露出那個被她當項鏈一樣掛在脖子上的半個水心絆,心中一動。
  如果要割舍她,應該把水心絆拿回來,否則她每夜在他耳邊呢喃,他的心又怎麽放得下?而這東西是他生而就有的,可能與他的身世有關,又不能送給她。
  隻好——拿回來。
  「幹嘛困住我啊?」看花四海又走了回來,蟲蟲以為他來帶自己一起走,半賭氣半撒嬌的責備,坐在草地上不動。
  沒想到他一言不發,走到來伸手到她的前胸。
  蟲蟲駭住了,不明白這隱忍的男人怎麽突然這麽色了,難道因為昨夜的事完全轉性了嗎?正發愣,就感覺脖子上一涼,水心絆已經被他抓在手中。
  「這個是你的沒錯。不過——呃——既然已經在我手裏那麽久,應該算我——」
  「還給我。」他不看她的眼睛,手指用力,掛著水心絆的細繩立即繃斷。水心絆扭動不止,似乎不願意離開新主人,但還是回到了花四海的手中。
  這樣,就徹底和她沒有聯係了吧?
  蟲蟲就算再迷糊,此刻也看出情形不對了。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最為敏感,有一點隔膜和疏離都會感覺得到,何況是情人之間。
  他是怎麽了?因為昨夜不成功的性愛而發脾氣嗎?可是看來又不像,他似乎是要故意隔斷和疏遠兩人之間的關係,和她劃清界限,並且再不回頭一樣。
  怎麽會變得那麽快的?
  昨夜,他明明像野火一樣熱烈,像夏風一樣溫柔。為什麽一夜之間,事情就可以變得完全不動。或者說,他早就有什麽打算?
  「還給我!這已經是我的了!」看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臉,蟲蟲忽然氣苦,不講理的抓住花四海的手,實施強盜邏輯,想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搶回來。
  被她溫軟的小手拉著,花四海差一點把她拉到懷中,但心裏強烈的渴望和腦海中緊張的拒絕交纏在一起,使他手臂僵硬,冷冷地甩開了她。
  蟲蟲再伸手去搶,卻再一次撞到了魔障壁上,而花四海則轉過身去,連看也不看一眼,更別說拉她起來了。
  這魔障是花四海以法力凝結,他可以隨意突破,別人卻不行。
  蟲蟲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著花四海,淚水湧上眼框。
  怎麽了?不過幾個時辰光景,一切就都變了。溫柔變成了冷漠,寵愛變成了拒絕,兩個人之間好像一夜之間就運隔了千山萬水。
  初相見時,雖然陌生,卻也沒有這樣的感覺,而此刻,仿佛連心都被冰凍了。
  可是到這個時刻,她反而確定這三天的美好光陰不是夢境或者幻覺,是真實存在的。
  那麽,為什麽他突然變了,昨夜隻是一時的衝動,他今天後悔了嗎?
  蟲蟲努力睜大眼睛,就是不讓淚水落下來。
  被自己的情人冷落,那委屈不是可以用語言形容的,可是他忽冷忽熱,實在很傷自尊,所以她才不要在他麵前示弱。
  她雖然愛他,可是她愛得有尊嚴,有驕傲!她的愛一樣是昂著頭的。

  2-83 郎心似鐵
  「魔障兩個時辰自會消失,那時候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花四海把水心絆握在掌心,低著眉,不敢看她,生怕自己又心軟,讓足足一夜的心理準備化為烏有。
  「把這個撤掉,我可以保護自己。」蟲蟲賭氣,「你才是我的魔障。既然甩手要走,幹嘛要加慈悲,你是魔,為什麽做事不痛快點!」
  「出魔障後,跟著本王的腳印走,半日即可走出莫嗔澤,不會麋鹿。」他不回答他,也不看他,隻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
  龍老大死後,這個沼澤中都是小精小怪了,沒有人敢隨意靠近卻邪劍。而他隻要留下自己的腳印,蟲蟲就可以順利走出沼澤,回到自己的地方去,繼續待在白沉香的羽翼下。
  也許,他應該即刻派暗處守在沼澤外,蟲蟲一出來就暗中跟隨保護,以防不測。
  「要你管,我喜歡迷路。」她任性。
  「切記。」他不責怪她生氣,是他自己突然要抽身離去,所以他說出最後兩個字,沉默片刻,然後猝然甩甩頭,大步離去。
  蟲蟲見他真的說走就走,可急壞了,第三回忘記魔障的存在,當然也第三回被彈得坐在地上。幸好此處草地平整而柔軟,不然她的屁股一定會重傷。
  「大魔頭,你回來。」她大叫,淚水終於滾落,又是急又是氣又是傷心,不知這男人哪根筋搭錯了,變臉比眨眼還快。
  「你不要我而已。我不纏你就是,你關著我幹什麽,放了我。我保證不追你!」她繼續大叫,但這話說得連她自己也不信,當然那男人也不會停步。
  「你走就走吧,別把水心絆也帶走!還給我!」她喊得聲音都岔了。
  水心絆是大魔頭的東西,她每天貼身帶著,想像他就在自己身邊,每天晚上對著那東西說說話,感覺他在聆聽。
  他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這麽狠絕,把兩人之間變成比陌生人還要陌生。她受不了這個,她的感情已經付出,收不回來了!
  大急之下,她撿起扔在地上的卻邪雙劍亂砍,試圖破障而出。
  登時,耀眼亮麗的紫青光芒充斥在方圓不過兩米之內,像兩色雲霧彌漫飄飛,叮咚之聲不絕於耳。但,還是沒打破魔障。
  因為這次的劫難,她功力大增。又因為花四海化玄黃珠於她體內,她因禍得福,輕鬆渡過了天門派入門的脫胎和換骨兩大階段,那是別人要修煉百年才能做到的。
  所以,此時已經相當於有百年功力的她一握劍柄,卻邪劍即神氣四溢。
  隻是魔障是花四海為了保護她而精心凝結的,兩人的法力相差太大,所以還是無法破解。
  她氣得跳腳,也沒有細細思量。順手把雙劍合攏,對著花四海的方向擲了過去。
  她本是無心之舉,可是劍在她手時,連魔障壁也沒傷了分毫,脫了她手後,卻突然破障而出,對著花四海的背影飛去。想必這神劍是斬妖除魔之物,離開蟲蟲的掌控,就自動循魔氣而追。
  蟲蟲大駭,沒想到是這個情形,大怒改為大驚,呼叫大魔頭別走的舉動,變成尖叫著讓他閃避。
  花四海頭也不回,腳步不停,卻邪劍到,他反手袍袖一揮,哧響聲中,卻邪雙劍穿透他的衣袖,帶著一塊碎布釘在地上。
  蟲蟲如釋重負,挫敗地坐在地上,驚魂未定,想想剛才如果傷了他可怎麽辦,不禁後怕得冒冷汗。
  不管他怎麽絕情,怎麽情緒多變,她恨不得打他兩巴掌,可——還是很愛他。
  「你不能對我做了那麽親密的事後說走就走。」她明白喚不回他,改為攻心政策,「死魔頭,至少你要問問我為什麽會去到處找你。」
  仍然不理。
  「我是想問你一句話,想知道你有沒有心愛的女人,想知道你愛不愛我?」
  腳步頓了一頓,但還是勉強邁了出去,繼續強迫自己不回頭,因為一早上過度運功,此時又僵硬著身子,腰上的鮮血點點滲出,染紅了白色繃帶。
  愛?他沒有權利。
  他有的隻是憤怒,生而就有的憤怒,所以他隻能辜負她。其實他們之間,本來就是奇怪的發生,因為他們本就應該是沒有交集的。
  他一步一步地走,看似穩健,實際無比艱難。
  好多事,就算是他也不能完全做主。他厭惡天道,討厭命運,不喜歡被操控,可是有時還是會無能為力,總覺得冥冥中有什麽主宰著一切。
  就好像蟲蟲。
  她突然出現,撞進了他的心裏,現在他卻不得不扔下她。
  此刻他越走越遠,感覺兩人之間相隔了萬年的歲月和光陰,還有無法靠近的距離。他覺得心脈上有一條線連在她的心上,此時繃斷,鮮血淋漓。
  「死魔頭你給我記著,我救了你第二次命,我們的約定還沒有結束!」身後傳來蟲蟲的聲音,說這話十都不考慮一下,花四海為她舍命又算什麽?她隻是單向計算,隻占便宜不吃虧。
  花四海眉頭一蹙,腳下差點停步。
  為什麽她還會記得這個約定?她算救了他的命嗎?如果沒有她擋在熊妖麵前,他縱然會受傷,死卻是不會的。但是,不正是她的奮不顧身打動了他的心嗎?
  也好,她的生命裏有他。
  他不回頭,不知道站在魔障內的蟲蟲也和他一樣,好像心裏被撒下一把鹽。
  從沒覺得心上有傷口,此時卻沙沙地疼,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走越遠,古怪山變幻的山形連他的影子都淹沒了,她根本無能為力。
  郎心似鐵,果然說得有門道。

  2-84 小人物改變大世界
  她喊得聲音沙啞,他不是也不回頭嗎?
  現在既然追不上了,就隻好坐在魔障裏歇一歇,想想前因後果。
  熱乎乎的感情瞬間要被冷卻,她心裏的慌亂和焦急讓她一時之間氣急敗壞,但安靜下來想想,又覺得事情隱隱有些不對,不管在她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他的突然離開都不太正常。
  人的感覺雖然會出錯,但從另一方麵講也是很難騙人的。
  她能感覺到花四海對她有情,一次兩次如果感覺錯了還有得可說,不可能次次都錯了,除非她得了花癡瘋症。
  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一個女人,是不可能為她做那麽多事,為她違背原則,為她舍命的,也不可能有那些看似微不足道,但點點滴滴都妥帖在心頭的溫柔。
  何況,他平時還是那樣一個冷漠無情的大男人,所以他為她所做的一切更是顯得特殊和彌足珍貴。
  由此判斷,花四海大魔頭多少是有點愛她的,打個富餘出來,他至少是喜歡她的,絕對對她與眾不同。
  那麽,他為什麽要離開她?
  他是魔,行事從來不顧忌所謂道德天理。他是魔王,狂傲得視天下於無物,他會怕誰?他會為仙魔之間的界限而退縮嗎?白沉香或者會介意,他肯定不會。
  那又是什麽原因讓他不願意愛她,或者說不敢愛她?
  一定是他有隱情,他為難。他有苦衷,他大概是為她好。
  一定是這樣的!
  不是她自欺欺人,而是作為一個聰明的女人,來自現代社會的女人,見過太多的事情,不應該被這點小事而蒙蔽。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如果連這點也想不通,也體會不到,如果連他為她著想也看不懂,不體諒他,一味的自傷、自虐、不想辦法解決問題。那就是悲劇小說中的白癡女主,幹脆去死好了。
  而且就算死了,也不值得同情。如果讓她遇到這樣的女人,說不定她還會跑上去踩三腳。
  那樣的女人愛的是自己,自己傷情,感到無比悲慘,有了問題不動手解決,什麽全讓天意來決定,那女人是幹什麽吃的?
  有誤會?解開!有難題?麵對!有障礙?排除!實在不行,瀟灑離開!這才是女人正確的人生態度嘛!
  愛他,就別逼他。要體諒他,找到他猶豫和掙紮的原因。然後共同解決,化解他心中的陰霾。
  就算要撒嬌使性子,也得在他可以全心注意到她的時候才有用,否則會鬧得兩個人不開心。
  沒錯,她是個急躁粗心的脾氣,是塊點火就著的爆炭,可能會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做出很激烈和不理智的反應。但隻要靜下心來,她就能很明白事理。
  何況,她還有一個極大的優點——凡事不會沮喪太久,雖然會失望,但很快又鬥誌昂揚。
  所以現在自怨自艾,哭訴大魔頭的無情是沒有用的,當務之急是考慮下一步要怎麽辦?
  放棄他?那是不可能的!
  沒有努力就輕言放棄,不是現代女性的作風。不過,目前她不應該逼得太緊。或者思念會非常強烈,可是要想得到最好的結果,有時候忍耐也是一種必須。
  話說回來,她把店鋪都開到他家門口了,他還跑得了嗎?
  就算十洲三島局勢緊張,商業計劃不能成立,從目前的情況看,仙魔兩道在未來的日子裏會糾葛不斷,著就意味著機會。
  她是白沉香重點培養的弟子,雖然那個無良師父總拿有生命危險的事來讓她做,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麽玉不琢不成器,實際上怎麽看怎麽像是讓免費童工去送死,真是有夠歹毒。但這樣一來她出場的機會很多,所以和大魔頭直接對麵的機會也多,簡直是天意難為了!
  可是,魔道似乎是要掀起腥風血雨,仙魔兩道注定是對頭,這是他們愛情的最大障礙。
  不過據她的了解,花四海喜歡安靜,怕麻煩,並不是狼子野心,喜歡稱王稱霸的人。那他這麽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許正是那個原因,讓他放棄了她。
  所以,下一步她應該深入了解十洲三島六道的矛盾根源所在,然後大力進行斡旋,讓大家化幹戈為玉帛是最好。
  說不定,她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就是肩負著和平鴿的使命,就是注定來讓這些仙魔保持理智,由談判解決問題的。
  想到這兒,蟲蟲變得開心起來,花四海離開所造成的心痛似乎可以暫時掩藏起來了,滿心打算著要為十洲三島的和平而奮鬥。
  她來到這個世界,雖然懷念現代社會,但從沒有渴望回去,因為她十歲時就成為了孤兒,那邊並沒有她留戀的人。
  穿越之前,她還遭遇失業和失戀的雙重打擊,雖然她的所謂失戀是指才看中的人,就被別的女人勾走,大傷她的自尊。
  總之,她正要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就在旅行時遇到了山洞怪人,之後做了奇怪的事情,不管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麽,反正她是被送到了這裏。
  初到貴寶地,無論對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她沒有絲毫的認同感,隻想要保住性命,凡事隻考慮自己。
  之後,她開始有了師兄弟姐妹,師父師伯,許多類似於親人的人,對他們有了感情,於是她開始不想讓這些人受到傷害。
  再然後,她愛上了一個大魔頭,第一次明白真正愛情的滋味。
  為什麽愛他,她不知道,反正她就是愛。到這時,她就一心想著把他弄上手,賴上他,嫁給他,威風凜凜的做魔王夫人,而且必須是他唯一的女人。
  可是現在,她開始想要十洲三島六道和平了。
  她沒想到過自己有沒有這種力量,可不可以做到這樣的大事,隻是信心滿滿打算去做了。因為有一句話她一直深信:小人物可以改變大世界!
  亂世言情雖然動人心魄,百轉千回,不過結局大多悲慘。
  她不要悲劇,她要喜劇,她不要自虐,她要虐想破壞她夢想的人,這雖然俗氣,可惜她脫離不了想要快樂簡單的這種「低級趣味」。
  不管是什麽原因促使她改變的,反正她現在終於從被動的適應這個仙魔人鬼妖並存的世界,想在夾縫中好好生存,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狀態,進步到了主動參與這個世界上的事,主動維護這個世界的和平,保衛天下蒼生的安寧的事上來了。
  為什麽來到這個世界?難道是命運?她問自己,突然想起了另一句話。
  命運是什麽?命運就是你的心帶你去的地方。
  (第二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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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 仙俠]《神仙也有江湖》(卷3) 作者:柳暗花溟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429583 bytes) () 07/26/2009 postreply 04:07:42

[穿越 仙俠]《神仙也有江湖》(卷4終) 作者:柳暗花溟 -意隨風行- 給 意隨風行 發送悄悄話 (434169 bytes) () 07/26/2009 postreply 04:13:11

謝謝,這個我去年追了好久,現在看到結尾了。 -西山- 給 西山 發送悄悄話 西山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26/2009 postreply 15:41:18

好長,終於看完了,很好看,謝謝 -煮雪烹茶- 給 煮雪烹茶 發送悄悄話 煮雪烹茶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7/30/2009 postreply 10:37:05

謝謝。 好看!好看!好看! -poof- 給 poof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18/2009 postreply 10: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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