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人家女扮男裝,她也女扮男裝,人家風流瀟灑,反串釣金龜婿,而她卻經曆百般磨難,卻是要甩掉金龜婿,老天爺何其不公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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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作者】四葉鈴蘭
【正文】
拒婚的傷害
六月,一連數日的陰雨綿綿,心是浮躁的,惜日看著庭院中星星點點的白色茉莉花,脆弱的在斜風細雨中搖擺,弱小的白色花瓣因經不起幾日來的冰冷侵襲似再也撐不住的零落成泥,心中隱然升起一種煩悶無力之感。
忍不住的想起兩年前——
她15歲,及笄。
夜宴上,皇上玩笑般的意有所指,他當場玩笑般的推拒,看似一切都隻是談笑而已。
還記得,那夜透過珠簾,聽到他清朗的聲音,看到那樣挺拔的側影,便令她隱約的期待著什麽,可他的一句話卻頓令她剛情竇初開的心轟然碎裂,他說:“田大人之女,豔冠京城,未及笄時便聽聞時有許多世家子弟欲求姻緣,奈何聽聞此女隻嫁烈男,決不二女共侍一夫,而今臣美妾成群,豈敢有些許妄想?!嗬嗬,臣懇請皇上就饒過臣的風流吧。”
眾人哄堂大笑,似乎就此一笑而過,可從此後她儼然成為京中妒婦楷模,再無人問津!
如此一過,便是兩年。
父親因她成為朝中笑柄,就算兩年後,父親仍舊對此耿耿於懷,母親因此病情愈加嚴重,最終未能挺過那年冬天,一時間,又有好事者散布謠言說她命硬有克夫克母之相,京城便更無她立身之所。
父親雖對她不薄,但終找了個緣由把她送到了這江南之地——蘇州。
蘇州這座城鎮,初來時她並不適應,因水土不服氣候潮濕溫熱而病了許久,幸而有田雙、田勇二人細心照料,終於挺過了冬季。待病終於好了,走出房間,卻又見眼前這滿園的茉莉花瓣紛紛不支零落,頓時讓她心感淒涼,不僅又忍不住回想往事。
那年,京城閨閣中談論最多的是襲郡王索格,他幾乎成為京城女兒家心目中理想的少年英雄,他英姿俊美,屢立戰功,15歲被封為前鋒參領,後調守邊疆三年,近日回京,賜封襲郡王加封護軍統領職,官至二品,手握京城重兵,最是被皇帝倚重。
聽說他擅使一柄金頭長槍,戰場上殺敵勇猛是個以一敵十的熱血男兒,聽說他用兵如神,熟讀兵法,熟知禮儀,聽說他長得溫文爾雅,即使最挑剔刻薄的姐姐田妃都在她的麵前提起這個男子,說他是一個真正的貴族子弟。
聽過太多太多對他的傳言,但因他長年在兵營,成年後又駐守邊疆曆練,始終京城內很少的女子見過他,恰好,今晚,皇上邀群臣及家眷入宮夜宴,其中就有這久聞卻不曾一見的襲郡王。
多少名門淑女都想一睹俊顏,當晚,各臣子故意攜及笄的女兒入宮爭奇鬥豔,那晚亦是她第一次看見如此溫雅俊美的男子,舉手投足間都張顯貴族氣質,連皇後也和姐姐田妃一樣讚歎他是一個真正的貴族。
雖然聽得多了,可似乎不關她什麽事,她從來隻把這當成故事聽,但仍免不了女兒家心裏的好奇,這樣的男子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
惜日躲在珠簾後和一群世家女兒一起,偷偷地看著外麵,聽著幾個女子小聲對他的議論和偶爾的嬉鬧,更不經意間看到有些個大膽的女子似無意中撩起珠簾目含秋波盈盈遞送,不禁麵露笑意,覺得此情此景甚是有趣。
惜日手握精致的綢扇,輕輕的搖著,透過時而被不經意撩起的珠簾,也多少看清了外麵男子的麵貌,懵懂的心思,在乍見那溫文俊美的麵容後也不禁多看了幾眼。
當聽到皇上說有意把她賜予他時,她的心突然跳越得及快,那種感覺從未有過,是陌生的,期待,彷徨,興奮,那一刻,似乎再有一刹那心都要跳出胸口了。手心中不禁蓄滿了虛汗。
在一片驚訝聲中,四周充斥著妒忌、淩厲、審視的目光,更夾雜著幾許低低的驚呀聲,但她隻是用力握住手中的綢扇,企圖遮掩自己快控製不住脫口而出的那聲驚呼,之後唯剩窒息一般的屏息等待。可就在聽到他的回答以後,心猛然墜落――
忽然有種想奪門而出的衝動,更有種想把自己悶在被子裏悶死的欲望,可後來那一切的感覺都沒有了,隱約間似乎自己輕搖起了綢扇,嘴角不受控製的彎起,一絲苦澀由胸腔湧了上來。原來,不是不期待的,不是不在意的――――
她猛然打斷自己思緒,不能再想了,都已兩年,該丟的,就不該留。
大踏步走向大門,田雙、田勇緊隨其後,蓬――,她伸手接過田勇剛打開的雨傘,迎著細雨,大步而出。
初遇龍茗
雨綿綿延延的下著,天依舊陰陰沉沉,南方的潮濕她依舊不太習慣,雖然麵前似呈現著一幅一幅的山水圖畫,雖然小橋流水中倒映的是一張若隱若現的美麗容顏,雖然這平靜的日子已得來不易,可心還是不能平靜。尤其是想到那些令她始煩躁的往事,心便會浮躁。
信步過了雙拱橋到了蘇州最繁華的街道,雖然連日陰雨,可能是這裏的人習慣這種天氣,街道依舊熱鬧非常。看著這裏人來人往忙忙碌碌的身影,聽著四處傳來商販和顧客討價還價吵鬧的繁雜之聲,反而讓她心中的煩躁之感有所緩解,竟有了想逛上一逛的念頭。
如今遠離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反倒是無拘無束,未嚐不是件好事,她開始閑散的沿著街道一家一家的逛了起來。
其實長這麽大,她很少有機會這般閑散的逛街,如今真放縱起來竟有種從未有過的自由暢快,蘇州,她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地方了。
蘇州自古多雅士,山水風情中自透有一股風流之氣。幾日了,自從病好後,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快樂,風依舊溫柔的吹,小雨依舊淅瀝淅瀝的下,但如今看在眼中卻是別有一番閑情逸致。
今日,她主仆三人已逛了幾個時辰,剛從停鶴樓看完古董字畫,便來到橋邊的涼亭上歇腳,剛剛坐下不久,四周狂風大起,雨點也隨之而來,越下越大。人們手中的雨傘被大風大雨吹得已開始撐不住了,整個街道沒有了剛才的秩序,變得混亂起來,許多人開始大跑,紛紛找避雨的地方,一個婦女牽著孩子跑了幾步便跌到在地,衣衫濺滿上水漬,孩子也跌得大哭,婦女趕忙爬起,不顧自己的狼狽,抱起了孩子輕聲安撫,而後繼續跑遠。
一會兒的功夫,原本來來往往行人的街道就變得冷清了。
田雙說道:“小姐,雨下大了,我們還是暫且停留一下,等雨小些再離開吧。”
惜日聞言點了點頭,抬首看著還在街道上尋求躲雨之地的行人,就在這時,兩個男子急急奔入涼亭,當先那人雖然衣衫盡濕但卻不顯狼狽,衣著華貴尤其是領口、袖口都秀著極其精致的金色蘭花,一看便是有身份地位之人。額頭及臉頰都有些許雨水濺上,他隻抬袖隨意擦了一下,一抬頭正和惜日的目光相對,那樣清澈卻放肆的目光令惜日一愣,臉微微一熱,立刻偏轉過去,不敢再看,卻仍感覺得到他的注視,不知為何被這樣的目光盯著看頓覺心慌起來,手腳姿態都變得有些僵硬了卻無勇氣斥責此人放肆的行為。
隨他一起奔入亭中的另一個男子似是他的仆人,剛奔入亭下不久也不顧亭中還有其他人自顧的大叫起來:“公子!怎麽辦?我們怕是趕不及了!”
那公子輕聲笑了笑,聲音清亮優雅:“沒關係,這雨下得急,一會兒便會小了。”
那小廝想必是個急性子,聽了這話也按耐不住著急的情緒,仍舊不停的望天叫苦:“公子,叫你坐車來,你偏要步行,這下子可怎麽辦好,遲了王爺的邀請,那可是……”
當!小廝的額頭被彈了一下,聲音清脆,惜日忍不住又轉頭看了過去,正聽得那位公子笑道:“你不必如此急躁,肯定來得急,你這家夥總是這樣一副急性子,大驚小怪的也不顧這裏還有旁人在!”話音剛落便回眸對這三人一笑。
惜日及田雙、田勇同時看到了那一笑,三人竟然同時愣住了。
惜日心中一震,‘回眸一笑百媚生’,竟會在此男子身上應景。
忽然那個小廝大笑起來:“公子,您的魅力真是無窮盡,若是江總管在場……”小廝的話因為再一次慘招毒打而中斷,“再多嘴,下次再也不帶你出來。”
那小廝摸著額頭訕訕然的笑笑,竟似對這類威脅頗不以為然。
這時又有兩人為蔽雨奔進了亭子,剛一進亭,似忽然看到正在亭中躲雨的男子,眼睛一亮,急忙整理了發髻衣衫,不時偷偷看向亭中男子,慢慢的,腳步微挪,二人一點點的欲靠上前去,眼看著近了,中間卻忽然串出一人,正是那猴子一樣的小廝,隻見那小廝昂首挺胸,氣勢淩人:“若有情書欲相遞,每人十兩,若想和我家公子說話,每人二十兩!”邊說,手邊伸到了兩位姑娘的身前。
被他這樣一說,兩個姑娘立刻麵頰生紅,躲在了一旁隻是偷偷看向男子,那公子轉過身去,微微挑了挑眉,似乎對剛剛他家小廝說的話並不以為然。
此時,雨下得愈加急躁了,街上行人極少,亭外因這場疾風暴雨變得霧氣朦朦,這時,亭中又連續奔進來三個人,本來不大的亭子更顯得擁擠了,田雙、田勇把惜日護在身前,自成一方天地,使外人不能靠近,那位公子在田勇身後,閑適的看著亭外的朦朧,聽著劈劈啪啪的雨滴聲似乎自得其樂,而他的小廝像是在備戰狀態緊緊的盯住了剛剛進來的三人。確切的說是三個女人。
忽然,亭內又想起那小廝清亮的聲音,連巨大的雨聲都遮掩不住:“若有情書相遞,每人十兩,若想和我家公子說話,每人二十兩!”
“給你!二十兩!”一個女音,聲音不大,但卻讓惜日聽得清清楚楚,再也忍不住好奇回頭望去。隻見那女子身著紅衣,衣飾精致,咋一看煞是嬌媚。
那小廝接過銀子,在手裏掂了掂,又放在牙上咬了咬,後歡歡喜喜的收了起來,卻仍不讓開去路,嬉皮笑臉的又道:“姑娘有什麽話請說,小的會立刻替你轉告我家公子。”
那紅衣女子聞言有些生氣,瞟了一眼小廝,目光看向小廝身後的那個挺拔的背影,再也移不開目光:“我要和你家公子當麵說話,你開個價吧!”
“無價可開!我家公子想和你說話自會和你說話,我家公子不想說話自不會說,這是我家公子的慣例,全蘇州城都知曉,聽口音姑娘是外地人吧,剛來蘇州不久?嘿嘿,但小的奉勸姑娘一句還是遵循慣例為好,否則,嘿,若姑娘想破例那可是要全蘇州的姑娘同意才行啊!”
“胡說,你這下人也敢狐假虎威,危言聳聽,快些讓開!”那女子身後的一個婢女嗬斥道。
那小廝並不讓開,反而裂開了嘴大笑了幾聲:“姑娘想必剛來蘇州不久,想必不太清楚,五年前,有一位姑娘也是非要破例要和我家公子說話,卻被全蘇州城的姑娘嫌棄,最後不得不遠嫁他鄉,唉,算起來這個還算是好的,四年前那個,因此被逼得跳河自盡,雖然沒死也相差不遠,三年前那個,全蘇州都不賣給那個姑娘胭脂水粉、衣飾錦緞給她,害得她到最後每日隻能穿破舊衣衫,像個乞丐,到現在都嫁不出去。兩年前的那個,隻要一出家門就被全蘇州的姑娘在大街上追打,就像是過街的老鼠,唉,那個慘啊,至今還不敢出門。自從去年便沒人敢破此慣例了,今年,哦?難道姑娘想成為今年的?”
再看那紅衣姑娘越聽臉色越是難看,心裏雖氣想發作卻看那始終未轉過身來的背影頓覺無可奈何,看雨變小了,再也呆不住了,轉身跑出了亭子,兩名丫鬟也隨之而去。
嗬嗬……惜日冷冷地笑了起來!
她這忽然的笑聲笑得莫明其妙,而唯有田雙些許懂得小姐的心思,不僅皺起了眉頭。
惜日轉身輕輕吩咐身後田雙、田勇:“走吧,雨小了。”
“是。”田雙為她撐起了雨傘。田勇隨其後步出亭子,漸漸的消失在雨中。
初次過招
自他出生以來,顯赫的家世,富甲一方的財富都為他鍍上了一層金邊,再加上家族遺傳的癡情和俊美,致使他從小便備受關注,他是幸福的,他是驕傲的,甚至是不可一世的。
美人他見過太多太多,自從五年前他將要成年,裏裏外外前前後後上上下下,不知圍繞多少女人,年輕可愛的,成熟美貌的,古典的,嫵媚的,驕傲的,冷若冰霜的,熱情如火的,知書達理的,太多太多……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家族遺傳,他竟沒有一個看上眼的,女人的伎倆他看慣了,五年前是難以動心,現在是懶得答理,這也是為什麽每次出門他都會帶著這個猴子一樣的小書童的原因,有他在,他便可以免了很多麻煩。
但,那日在涼亭蔽雨,那個看似端莊溫雅的女子突如其來的嘲諷令他忍不住看了那女子好幾眼,可他不曾想那女子會是那樣的不同,不同到,可以一天出現在他麵前三次,一天內連遇三次,三天內天天如此,讓他不得不肯定那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天底下哪有這般巧合的事情,他去哪裏都能遇到她,要說是不期而遇,鬼才相信!而且她這種小伎倆早在五年前便有人用過了,哪能騙得了他!
難道蘇州真的這般小嗎?她從茶樓雅座向外望去,不經意又碰到了那雙清澈但卻放肆的黑眸,自然身旁不遠處密密麻麻布滿了巴結奉承之人,用腳趾頭想都是那龍少、龍爺、龍公子,龍兄,龍哥,龍茗,龍亦寧了。他在蘇州真是有名的不能再有名了,若剛來還不認識,那麽不出三日,想不知道他都難。平日裏隻要走在大街上,似乎街上所有人都認識這位龍公子,上至知府大人,下至路邊乞丐當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地方上各有頭有臉些的,街道上作買賣的商人都會和他迎麵打聲招呼,所以她潛移默化的知道了他是誰,還記得,隻是隨口問了一下賣胭脂的老大娘一句他是誰,那位熱心的老大娘幾乎拉著她講了一個下午,連生意都忘了作了,說得最多的一句便是哪家的姑娘要是能嫁給他真是燒了八輩子的高香,必是天上的仙女轉世,人間福氣至極的女子。惜日聽得險些口眼歪斜,不支倒地。可這都不算什麽,可惡的是,她為什麽像是撞了邪似的,總能遇見他?隻要一上街,不管去哪,他們都有本事相遇,即便她都躲到了二樓的最僻靜的角落喝茶,都能和他不期然的回眸對視,就在現在!天哪,晴天白日裏的夢魘!
雙眸相遇時,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裏的不屑,不僅都略顯驚疑,不知不覺的,二人同時發出冷哼,撇轉過頭去。惜日仍舊自顧自的喝茶,可不知何時茶水全部喝完,嘴上粘上茶葉都無知覺,還在不停的抬起茶碗喝茶,而龍少隻顧走路險些和迎麵的人撞了個滿懷,連過往的熟人和他打招呼都不知理會。那二人同時心裏都想著一件事,一件相同的事:“她(他)居然敢鄙視我?!”
忽然,龍茗身形逆轉,反方向大步而去,尋得臨仙樓二樓東側最角落靠窗之人,很不客氣的便坐在了惜日對麵。
正坐在一側的田勇見此人來者不善,猛然起身,盯住麵前之人。卻見他,目光清冷、麵露冷笑,氣息絲毫不亂,心下一驚,撰緊了拳頭,防備起來。
惜日吐出吃進嘴裏的茶葉,惹來對麵男子的似笑非笑的冷哼,卻不在意,仍就不慌不忙的用絲怕擦了擦嘴邊茶漬,起身為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茶,龍茗也不客氣,伸手便喝了。
此時,那瘦弱精明的小廝才慌忙追了上來,快至龍茗身邊,正上下喘不過氣來,急著想開口說話,卻被主子聲音打斷:“有話就快說!”,那小廝一愣,才發覺此話不是與他講的。
惜日冷然抬眼,這句話果然是對她說的,見他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心下冷笑。
剛上樓地小廝聽到此話,咽下了想要出口的話,對她一臉防備,退至主子身後還緊瞪著她。
見她沉默,龍茗不耐煩地撇過頭去,似乎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催促道:“快說!”
他越是如此說,她越是想敷衍他,她慢慢的拿起茶杯,悠然的打開茶蓋,湊到唇邊,慢慢地吹著,生怕燙著似的,小小的潤了一口,眼角餘光看到對方豎起的眉毛,方道:“不是不說,是小女子著實害怕了龍公子的慣例!”
看看,居然都知道他姓什麽了,果然是對他別有用心!這女人一副惺惺作態、裝腔作勢的樣子,令龍茗不耐煩到極點,“害怕就不要總是出現在本公子的麵前!”,話音剛落,起身一拂袖子,茶碗嘩啦摔在地上,剛邁出去一步,便聽到身側那女人冷哼,“茶碗摔壞了是要賠的。”
一時間,這二樓十幾號人,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掉根頭發估計都聽得見。
茶館二樓雖然人不多,但總還是有七八個客人在,自從龍茗忽然上樓便開始鴉雀無聲了,全都屏住呼吸注視著東邊這一角,偷偷的看好戲。
龍茗驀然回首!以為自己聽錯了。
卻聽到惜日冷冷的又道:“我是不會替你賠的。”
龍茗眯起了眼睛,怒向心頭!
就是這種鄙視的神態,嫌棄的表情,還有那像是看一陀牛屎似的過分的眼神!才使他失了控,第一次主動和一個女人說話,還不小心摔碎了茶碗(他當然不是故意摔的啦)!!
一股怒氣蒸騰!串遍全身,想給這個別有用心惺惺作態裝腔作勢不識好歹不討人喜歡看了就讓人煩的女人一點教訓!
想到就做了,他忽然伸出手指點住了女子身旁看似練家子的兩個下人,回手一抓把女子抗在了肩上,消失在窗口。
而臨仙樓二樓正在喝茶的客人,全部目瞪口呆,當中包括一直張大嘴傻了一般的龍茗禦用猴子小廝小足子。不一會兒,眾人回神,顧不得那兩個被龍茗點住不動的一男一女,全部蜂擁在窗口探頭望去,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不變,卻早已沒了龍茗的蹤影。
藍天白雲的,其實今天是個好天氣,隻是這片藍天下,偏有兩個人的心情是糟糕至極了!
當風吹過龍茗的麵龐,他才猛然驚醒自己正在幹些什麽,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和一個女人這樣接近,更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扛起一個女人,更更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在晴天白日裏、眾目睽睽下扛著一個女人跑了,目前還在飛簷走壁!
但如今騎虎難下。沒理會這女人自從被他抗在肩上就沒了反應,心裏隻想著應該把這麻煩趕快處理了。
惜日險些背過氣去,他們行進的速度極快,景物飛快的閃過,腦袋倒掛一時間頭暈目眩,竟忘記了掙紮和求救。當她終於意識到自己被一個陌生男子正抗在肩上時,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咬牙切齒的吼道:“你再背著我,你就要對我負責!”
顯然這句話很有效果,龍茗猛然停止了腳步,翻手把她摔了下來。摔得惜日呲牙咧嘴,半天爬不起來,他居高臨下的冷笑了一聲,“好!”衣衫翻飛,就這樣丟下她,瞬間消失在亭台樓宇中。
此刻惜日才發現,自己居然被這小人丟在了三層高的房頂上,天哪!她該如何下去?嘶——被他摔的好疼。
就這樣,她在這座四周無人,不知道是誰家的戲台的樓頂呆了幾個時辰,怒火不斷的累積,直至夜晚來臨。
夜晚來了,星星布滿天空,惜日躺在屋頂,想哭。可這裏四周空曠冷清不見人影,到了夜晚著實有些恐怖,尤其是哭聲,即便是自己的。
想大喊救命,卻覺得很丟臉,可她又爬不下去,更沒有膽量跳下去,隻有等待田雙、田勇來救她。直至,她的肚子開始唱空城計,覺得天上的星星看起來都像芝麻,天上的月亮看起來像大餅,加起來就是芝麻大餅。肚子越來越惡,她想到了所有曾經吃過地東西,就連平日裏不愛吃的雞蛋此刻都覺得應該好吃,漸漸地——,芝麻大餅也不能吸引她了,她開始困倦,躺在紮人的瓦礫上,眼前漸漸一片迷茫,忽然,一隻腳踢在她手臂上,令她猛然睜開眼睛!
踢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那龍茗,剛想發怒,就看到了他身旁還有另外一個人。
此刻那人正責備著龍茗,龍茗不服氣的側過了身。
看見另一張夢魘中的麵孔,惜日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怒氣立刻散了,變成了另一種難以言語的情緒。
她懶散的起身,看到罪魁禍首依舊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正側著個臉,隨意拂了拂衣襟,上前低首請安:“民女給王爺請安。”
另一人不是別人,正是索閣,他輕點下頭,“起吧。”
“謝襲郡王。”
“你就是田尚書之女,田惜日?”索閣的聲音很低,聽在耳中很具壓迫感,和兩年前在大殿上聽到的不同。
“是。”
“今日我堂弟龍茗多有冒犯,還請姑娘看在我的麵子上原諒他一二,索閣回京後必到府上向田大人當麵請罪。”
“免了。”
惜日的冷漠令索閣沉默了一下,他回首看了龍茗一眼,隻見龍茗正疑惑的斜睨著惜日。
“姑娘是不肯原諒舍弟嗎?”索閣的聲音很輕,但卻透出不容侵犯的威嚴。
“不是。”
“那又是為何?”索閣的追問暗夜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惜日側過臉去,淡淡的望向遠處的黑暗之地,回道:“今日之事罷了,我不想任何人知曉,也望襲郡王和令弟從今後都不要再提起此事便是對小女子的一個交代,我有些累了,想回別苑。”
索閣點頭,向惜日伸出手來,“姑娘放心,今日之事在下和堂弟都不會向第四人提起。姑娘若不覺冒犯,可否讓在下親自送姑娘一程?”
月光下,伸過來的手很大,長滿了繭,一看便知不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惜日望著那隻手道:“謝謝王爺,小女子不敢有勞,還望能喚來我的侍從,接我回去便可。”
那雙大手沒有遲疑便收回了,“龍茗,你去叫田小姐的侍從過來。”
龍茗至始至終都沉默著,靜靜的打量著惜日,聽到堂兄的吩咐,也未遲疑,點足向簷下飛去。
真是說是遲那是快,就見他正躍在空中向下墜落,與此同時,另一個身影也是快速的向他飛撲而去,一切都是剛剛好,正好壓在了龍茗的背上。龍茗做夢也料想不到會有人忽然壓在自己背上,一口丹田氣忽然一泄,直墜向下,五體朝地的撲向地麵,四肢全部平鋪在地,背上還壓著一人,那一刻他幾乎奄奄一息了,用盡力氣才抬起已滿臉泥土的麵容,顫抖著伸出一個指頭,指著剛從他身上爬起來的女子,喀嚓喀嚓不隻是喉嚨響還是牙齒響,很艱難地發出一個單音,便腦袋垂地。
昨夜的回憶
看著奄奄一息,甚是無力地躺在地上的龍茗。
惜日心情大好,拍了拍手,又拍了拍衣衫上的塵土,蹲在他麵前,看著他正大口吸著空氣,泥土簌簌從他臉上掉落,笑道:“我們兩清了。”
回首望向屋頂月光下長身而立的男子,大聲說道:“王爺,記得不要把今天的事傳出去啊!”她抬起手來隨意在空中揮了揮,身影輕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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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後,惜日剛剛午睡醒來,田雙為她在鏡前梳頭,門口田勇來報:“龍府有帖子送來,煩請小姐過目,龍府下人正在廳外等小姐回複。”
田雙開門接過帖子。
鏡中一絲嘲笑忽現又消失,惜日打開帖子瀏覽了一下,忽然忍不住竟笑出聲來。
田雙瞧見小姐笑容一怔,小姐已經很久沒這麽開心的笑過,除了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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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下午,她與田勇被龍茗點穴後,足足在一品軒立了兩個時辰,直至黃昏。
後穴道自動解了,顧不得在旁著急許久的夥計、掌櫃的和那一群七嘴八舌指指點點的茶客,也不顧得氣血正不順,一心牽掛小姐,二人立刻奔出了一品軒,急急問了路人後直向龍府奔去。
等尋到龍府,天已暗了。
恰看見那龍少正在門口迎人,夜晚,龍府四個大紅燈籠已高高懸掛,映得紅漆大門莊嚴肅穆,兩個大石獅子分立兩旁,門口白石鋪路,打掃得幹幹淨淨,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兩個石獅子中間,剛有兩個轎夫抬著一頂轎子落下,一個身著青褂子的下人急忙迎上前恭敬的掀開了轎簾,轎中下來一位公子,那公子別人不認識,但田勇卻覺得熟悉。
那公子好像是兩年前小姐讓他調查過的襲郡王索格。田勇想到小姐與那人的關係,腳步微滯,但田雙不知那是何人,直直奔向了龍茗張口要人。田雙心急口快,也顧不得旁邊有人,開口便道:“你好大膽子,光天化日、縱目睽睽下居然敢抓走我家小姐,你最好快放了我家小姐,否則我們……”她後麵的話被田勇阻止了。
龍茗正笑著和索閣說著什麽,聽到田雙的話,麵色立刻冷了下來,微眯起雙眼,嘲諷的麵對田雙的怒斥,剛想開口,便聽到他堂兄索閣低沉的聲音:“小龍?你又闖禍了?”
龍茗懶散的笑了笑,隨意道:“大哥,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小事,你就不要過問了,我自會處理。”
此刻田勇盯著索閣,確認他確實沒有認錯人,忽然拉著田雙單膝跪地,大聲道:“禮部尚書田大人家仆田勇、田雙跪見襲郡王,還請王爺作主,煩請龍公子盡快放了我家小姐。”田雙一時被他拉跪在地,正有些不滿,聽到此言,不禁一怔,忍不住看了旁邊一直被她忽視了的男子,原來他就是害得小姐一直鬱鬱寡歡的襲郡王。心下不禁難受,有些氣怒的瞪了田勇一眼。她不喜歡給這男人下跪。
田勇如此一報來曆,索閣便注意到了田雙對他的不滿,他看向龍茗,龍茗似乎也沒想到那女子會是京中大官之女,看著下跪的一男一女不禁冷哼了一聲,“我又沒打算養著她,哼,抓了她還麻煩,我早就把她放了,她回沒回去,關我什麽事。”,他自然沒說,他是放了她,隻是把她放在了房頂上。
田雙、田勇對視了一下,他們兩個自穴道解開便急著奔向了龍府要人,並沒回蘇州別苑去看小姐是否已平安返回,是他們疏忽了,不禁心下暗揣,難道小姐真的回去了?
田勇心下暗道:龍茗如此清高,而且在蘇州也算個有頭有臉的,如今知道小姐是京中大官之女,諒也不敢放肆,而且襲王爺在旁作證,應不會有假。即便如此,田勇仍不卑不亢的說道:“謝龍公子、襲王爺不為難我家小姐,我們二人立刻回別苑查看是否小姐已經返回,若小姐仍未返回,那龍公子,在下便要不惜一切代價,讓你放了小姐!並要為小姐討回公道,告辭!”他這句話把索閣也牽扯在內了。
田雙、田勇急急向別苑奔去。結果當然是沒有,當下的煩亂、憤怒自然不表,再說龍府。
田雙、田勇二人的身影消失後,索閣問道:“你把田小姐怎麽了?”
“田小姐?嗬嗬,大哥,你不是曾說過她是烈女嗎?”龍茗戲謔的說道
“你到底把她如何了?”索閣皺了皺眉,這個堂弟,他也沒轍。
龍茗擺弄著自己的扳指,低笑道:“我把她丟在龍府後院的戲樓上了。”
“胡鬧!”索閣一拂袖,大誇步進了龍府,一路向後院走去。
——————————————————
昨晚當田雙田勇回別苑後,發現小姐根本沒回來過,他二人立刻又返回了龍府打算強硬要人,又是剛至龍府門口,便看見惜日推開大門,低著頭出來。
田雙第一個喊了聲:“小姐!”衝了上去,扯住了惜日衣袖左看右看,看到小姐沒事這才放心,一抬頭咋然看到惜日眼中滿含笑意,那種笑,是由心而發的,很快樂,很溫暖,小姐已兩年沒有這樣子笑過了。
“我沒事,回家吧。”惜日帶著笑意吩咐。
田雙收回了雙手,忍住心中疑惑並未多問,隻應了聲:“是!”,這兩年,她也養成了什麽都不多問的習慣,隻要小姐說的,她就去作。
田勇在身後也應了聲:“是!”便跟在她們後麵。
可沒走出幾步,惜日就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暗夜中,微風習習,四周很靜,這快樂的大笑立刻飄得很遠很遠,田雙、田勇無錯的互望了一眼,便聽見惜日揮著手說道:“沒事,沒事,你倆放心,隻是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一件很好笑的事,忍不住笑了,不用擔心,快回去吧,我都餓死了,你們有沒有把今天的事告訴劉媽媽?”
田雙回道:“沒有,但我們急匆匆回去找過小姐一次,相信劉媽媽已經知道。”
“唉——慘了,要好好想想怎麽應付她的追問了。”即便是件煩惱的事,聽在田雙、田勇耳中,也覺得今夜小姐大大的不同了,小姐今天,似乎很高興,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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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日放下手中帖子,吩咐道:“田勇,去告訴龍府的下人,我會準時赴龍公子之約的。”
田勇領命而下。
惜日向田雙揮了揮手,“可以了,不用弄了,你去準備一樣東西,一會兒和我一起去。”
“是什麽?”田雙問道。
第二次過招
一條清澈的小溪,從遠處高山上流下,流過一片樹林,流到此處淺灘,溪水清清徐緩,隱約有些小魚悠然遊戲其中,其中還倒映了兩個人的影子,一個男子,一個女子。
男子開口道:“沒想到你真的來赴約。”語氣中有些嘲諷。
女子看著水中遊來遊去的小魚,幾不可見的扯了下嘴角,回道:“反正,閑著無聊。”
男子冷哼一聲,“昨日之事,本公子若有得罪的,還望田小姐見諒。”
他的話明明是在道歉,但他的語氣怎麽聽都不像是道歉,‘本公子’,這人……真的很傲慢啊。
女子一笑,“龍公子如此說,小女子可受之不起,再說,最後還是龍公子親自背我下來的,為此,也讓龍公子勞累了。”她撇開了視線,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不提此事還好,一提起此事,男子的臉色變了又變。他收回遠眺的目光,煩躁的鎖在了女子臉上。
此刻,西落的日光透過樹梢斜照在她的臉龐,不知是她眼中的溪水還是水光的反射,映得她瞳若秋水,雙目微微彎起帶著笑意,隱約中可見一絲調皮的、一絲可愛,鬢邊垂發輕輕隨風飄起,青絲如墨垂落肩後,唯有一支發簪固於發後,由顯得,膚若凝脂,這女人聽聞是京城第一美人,果然有幾分姿色。
他又冷哼一聲,:“本公子也沒幫你什麽忙,是田小姐自己跳得剛剛好,不然,稍有差池,不死也殘廢了。”
她抬起眼眸,與他對視,目光灼灼,笑曰:“那龍公子可真是福大命大,你可要感謝我跳得剛剛好,否則,嗬嗬,”她笑麵如花:“若我死了,我就變成厲鬼夜夜找你索命。若我殘廢了,那我就纏著你,讓你養我一輩子。”
不知何時,女子向前走了一步,抬頭緊緊望著男子,不知何時,男子緊緊初簇起了眉頭,目光緊緊鎖住麵前女子,一陣風吹起小溪邊的細沙在他二人身側盤旋,與此同時,女子聞到了淡淡的蘭花香,男子聞到了淡淡的一股香甜之氣,忽然間二人同時忍不住對著對方打了一個大噴嚏。
此刻,十丈外候著兩個人,一個是龍茗的貼身小廝,小足子,另一個便是田雙。他二人各自據守一方,彼此也是相看兩相厭,正都互不理會的,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自己主子,就在這時,他二人同時看見自家主子打了一個大噴嚏,小足子驚愣,下意識的叨咕了一句:“命定之人……”,不禁瞪大了眼睛,猛然打了個冷顫,不可能吧……
那一天,是他們第一次約會,如果算得上是約會的話,本來一切還好,隻不過散場的時候有些尷尬,那一個噴嚏開始之後,龍茗立刻用袖子捂住了鼻子,可是還是忍不住的不停打著噴嚏,像是沒完沒了了似的。顧不得告辭,急急忙忙的帶著小足子離開了,甚至連話都再也說不完整,隻是臨走的時候,目光駭人的瞪了正強忍住笑,幾乎忍到內傷的惜日一眼。龍茗帶著噴嚏走出去還不到十步,便聽到身後狂笑的聲音,憤而轉頭,正看見那女人捂住肚子狂笑不支地靠在了路旁的樹上,一旁婢女正莫明其妙的看著。一股怒火由下至上在腦袋處匯集,一時忍不住的連打了三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噴嚏,把一旁的小足子幾乎都噴離了原地,而那女人聽到後,一時間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他,而後徹底地、不顧形象的仰天大笑,而他一股怒火上湧險些腦淤血,可他還是不得不選擇憤怒的、迅速的、很大力氣的拂袖大踏步而去。身影能快速的消失,可噴嚏聲卻久久響徹雲霄……其中還伴著一個女人不顧形象的大笑……
你知道過敏嗎?你有聞花香過敏的曆史嗎?嗬嗬,或許你從來沒聽過,可龍茗卻是有這種病的,不是所有花香都過敏,唯獨一種花香,會讓他過敏,也不是很嚴重,隻是會令他打噴嚏,至少一個時辰,當龍茗終於忍住了一個噴嚏,預示著他的過敏即將過去,他無力的躺在了床上,身體已有些虛脫了,而他的心卻沒有虛脫,反而滿腔的怒火熊熊燃燒著。很明顯那女人是故意的,可恨的是他今天本是去要跟她道歉的,雖然是被逼的,可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他的道歉,他決不會放過她,決不會!
她沒想到那荷花香粉如此管用,她知道龍茗肯定不好受,可間接害得她也不好過,那時,她幾乎笑得喘不過氣來,肚子笑得疼的厲害,險些背過氣去。最後還是田雙把她攙扶回府的,可她一路上還是忍不住想笑,至使別苑的下人還以為她被鬼附身了,劉媽媽急得險些真去找個道士來。
其實,那日,她隻是忽然間想到賣胭脂的老大娘曾說過龍茗對荷花香的胭脂過敏的事,還嘮叨說,因為龍少對荷花香粉過敏,致使凡是荷花香的胭脂在蘇州都不好賣,當時她並不以為意,但那日她忽然想起這句話,也就試了一試,沒想到效果竟然如此驚人,即使已經兩天了,她想起來還是想笑,看著鏡中不知不覺有翹起的嘴角,惜日立刻克製住了,不能笑了,再笑就真的有問題了。
這時,門外傳來田勇的聲音:“小姐,龍府下人又遞來帖子。”
“拿進來吧。”
田勇聞聲,躬身進屋,雙手遞上帖子。
粉色的帖子上散發著淡淡的蘭花香,帖子邊角印著白色嬌柔的蘭花,一看此君便是不俗之人,惜日淡淡的笑了,他似乎很喜歡蘭花,即使他身上也有這種蘭花香,她素手打開帖子,裏麵又是簡單幾個字:“萬喜樓,酉時見。龍茗上。”
很明顯,這是一場鴻門宴。
離經叛道
酉時,太陽西斜,卻依舊有些熱辣,明月橋上迎麵走來三人,一綠衣女子當先而行,白色的繡鞋輕挪,搖曳起湖綠色的裙擺,白色的上裝唯有領口及衣襟處秀著黃綠色的細嫩枝葉,點綴著美人的綢扇隨著女子纖細的手腕隨意搖著,淡淡的掀起了鬢邊的發絲,身旁一個女子恭謹的為其撐著一把花傘悠閑的向最熱鬧的西橋街走去,身後跟著一勁裝打扮的魁梧男子,衣著幹淨,態度恭謹。
前方女子忽然停下了腳步,駐足在橋中央,遠眺著人頭攢動的前方,簇起了眉頭,但不一會兒,嘴角微微露出了一抹笑意,回首低聲對身後男子說道:“田勇,幫我取樣東西來,”……“快去快回!”
“是”,身後魁梧男子迅速消失在橋頭。
酉時,萬喜樓。
這裏是蘇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酒家,平日裏此時此刻早已客滿為患,可今天卻一人也無。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被一個有錢的公子包下了。
萬喜樓從未被人包下過,不是沒有人想包下萬喜樓,也不是沒有人出不起包下萬喜樓的價錢,但是若想包下整個萬喜樓光有錢是沒用的,因為萬喜樓的主人要求,能包下整個萬喜樓的人必須身份、威望、金錢都極高,這三樣缺一樣都不行。
平日裏此處來的非顯即貴,普通人根本不得入門。
據說萬喜樓的老板是在北方極有勢力的家族開的,連朝廷平日裏都要禮讓三分,凡是有點見識的都不敢在萬喜樓鬧事,而今日卻有一人包下了萬喜樓。聽說是一個年輕的貴公子,聽說這個人正是龍茗,而龍茗為什麽就滿足了萬喜樓規定的身份、威望、金錢這三樣呢?龍茗為什麽包下萬喜樓?龍茗到底要幹些什麽?
其實要說龍茗有錢,人人都知道,龍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據傳龍家曾為朝廷出過不少力,也在戰爭中做了很多軍方生意,迅速崛起,從此,龍家的生意越來越旺,幾乎遍布了大江南北。
若說起威望,也是有的,據傳凡是行走江湖的,隻要到了蘇州,必要拜貼於龍府,儼然龍府公子龍茗是江湖極其有威望之人。
再說地位,眾人皆知龍茗是一個商人,頂多算得上巨商,可有人說龍茗不隻是商人,他是皇家子孫,更有人說龍茗是江湖龍頭老大,可怎麽看都不像啊,尤其說他是江湖龍頭老大,你看他豐姿瀟灑,麵容俊美,雖然總是冰冰冷冷的,但那更吸引女孩子的癡心啊,看起來更像是皇家子孫,可若他真是皇家子孫,怎會姓龍,而且怎會屈就生活在蘇州作一個商人?
太多的疑問無法解開,不過這些今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龍茗為什麽包下萬喜樓?龍茗到底要幹些什麽?
此事不僅讓站在萬喜樓門口不許進入的龍茗的小廝小足子想不通,也同時讓街上很多茶餘飯後的老百姓想不通,所以一些剛吃完飯的,沒吃飯的,都好奇的圍住萬喜樓張望,像是大家一起光看萬喜樓的門麵就能看透裏麵似的,萬喜樓對麵的茶館被塞了個水泄不通,甚至二樓靠窗的視線好的站位都能賣銀子了。其實這視線好的站位,頂多也是能看見坐在窗口的龍茗的腦瓜頂。
萬喜樓門口,以十米為半徑,也被圍了個水泄不通,唧唧喳喳的,大家互相高聲討論著,這龍公子此番包下萬喜樓的意圖,越討論越激烈,有人說龍茗要宴請一個大人物,也有人說龍茗隻是想顯擺闊氣,有女子說龍公子簡直帥死了,這輩子她非龍公子不嫁,當然立刻有人潑她冷水說她這輩子算是玩完了,有人說龍公子一個人在裏麵,居然把總是跟在他身邊的小足子都趕了出來肯定有很秘密的事情,也有人說龍公子估計是想約會情人,此人剛說完立刻遭到許多白眼,還險些被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此時酉時已經過了。
已經是酉時三刻了,還是沒有人來到萬喜樓,大家都開始急了。
忽然,一個站在萬喜樓對麵茶館二樓,正伸長脖子不停的向對麵張望的老媽媽,不知道是體力不支,還是真的看見了龍茗太激動了,居然忽然昏倒了,據說為了這個站位,她花了二兩銀子呢。可惜了,眾人立刻把她送到了醫館醫治。
唉……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龍茗好像被人放鴿子了,龍茗到底等待的是誰?會等待這般許久?
時間越久,人們期待得越熱烈。
終於……,當太陽要變成夕陽時,東方一角,人群蠢動,不自覺的紛紛讓出一條路來,當中走過三人,當前一人,卻是一個蒙了麵的女子,那女子,身姿娉婷,白色衣衫,湖綠色長裙,白色繡鞋,輕搖綢扇從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從幾百人聚集卻寂靜得連樹葉落地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萬喜樓十米半徑下,從容走過。
應該算是從容吧,隻差剛進萬喜樓時險些絆倒在高高的門檻處……
和著上百人的驚呼……一隻手忽然托起了她的手臂……,躍入眼簾的是咫尺之間一雙冷笑的眼睛……
酉時已過,萬喜樓,三樓。
太陽又偏了一些,就快照不到他身上了,他已經等了她許久!早已不耐煩了,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等待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一個他痛恨的女人。
他一口一口的喝著手裏的酒,一刻鍾前,他叫來一壺酒,冷笑,‘女人你是不是怕了!不敢來了嗎?既然你這麽喜歡我,總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就讓你知道喜歡我要付出的代價!嗬嗬,隻要你能承受,那我就試著接受你又如何!’手指夾緊了酒杯,他的眼神更加冷了,甚至還帶了些殘酷。
又一刻鍾過去了,他猛然摔碎了酒杯,猛然站起,眼神凶惡地欲通過窗口向樓下望一望,可忽然對麵傳來一聲驚呼,似乎是一個人倒下,壓在了身後另一個人的身上。另一個人正手忙腳亂的扶著。
看到對麵的人張大嘴訝然的看著他,他又再次坐下,喝酒!
又一刻鍾過去了,他忍無可忍,這女人肯定是怕了這陣仗不敢現身吧,哼,他又何須再為此等鼠輩浪費時間,居然敢那般戲耍他,卻沒膽量在眾人麵前現身,孬種!
可當他剛到樓下,卻恰好看見那女人鬼鬼祟祟帶個麵紗還險些對他五體投地!
他本想冷笑以對,可忽然他伸出了手,要演戲,便要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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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他的聲音很冷,卻像是具有魔力似的,帶著回音,以至於十米以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惜日隻是點了點頭,二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收回了接觸的手和手臂。
“請!”龍茗挑起嘴角說了一個字,也沒等她,轉身自上了樓去。
惜日搖了搖綢扇,消除了些剛剛出糗的燥熱。偷喘了幾口,鼓起勇氣,略過外麵無數雙渴望探究的眼睛,回身對被攔在門外的田勇、田雙示意,在外候著。
便悠悠然提起了裙擺上樓,邊走邊提醒自己,注意儀態,注意身姿,注意腳步聲均勻……
到了三樓,她輕放下提著的裙擺,並用手打理好後,才抬首尋找龍茗的位置。很容易的,便看到了他。
夕陽西下,金黃的光從窗口湧入,灑落在他肩頭,即便如此,他也不會讓人感覺到一絲溫柔,還是那樣的冷傲且不可一世。他似乎根本懶得理會於她,自顧自的喝著自己的酒,桌上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壺酒,一個酒杯。
看來這場邀請連鴻門宴都算不上。
惜日微微低下了頭,一閃而逝的厭惡掠過眸間,她踱向桌子的另一側,也沒看對麵之人一眼,撩起裙擺毫不客氣的坐下。
蹬蹬蹬幾聲,一個衣著幹淨的小二恭敬的上了三樓,快步來到桌前,遞上了菜單。
忽然,對麵之人輕柔地問道:“吃什麽?”
真的是忽然,因為這種聲音令惜日禁不住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是問她呢嗎?怎麽聽都不像啊?
惜日訝然看向對麵,隻見對麵,似乎片刻間便換了一個人。
眉宇間透著懶散,全身上下都透著閑散和放鬆,尤其麵容所露出的溫柔笑容,竟然讓惜日覺得前所未有的可怕,她穩了穩心神,去伸手拿菜單,卻怎麽也拿不過來,那小二緊緊的扯在手裏就是不放,惜日抬眼一望,唉!那小二正瞠目結舌地看著龍茗的微笑。看來被嚇倒的不隻是她。
她咳了咳,小二沒反映,她抬指戳了戳小二手臂,依舊沒反映,算了,她幹脆站起身雙手猛地把菜單扯了過來,這時小二才回過神來,趕快賠了不是。
此舉卻惹來對麵之人一聲嗤笑。
惜日裝沒聽見,自顧翻開菜單仔細的瞧了起來,看來今日果然還是鴻門宴。
“鬆鼠桂魚、碧螺蝦仁、熗白菜、雞油菜心、西瓜雞,嗯……,再來一個巴肺湯,好了,先就這些吧。”
小二記下菜名又恭敬地詢問龍茗的意思,龍茗卻揮揮手,“就這些吧,她說了算。”
連聲應“是”的小二,猛盯了她幾眼,才賠著笑臉下樓準備去了。
惜日奇怪的望向龍茗,心中不解他忽然的反常,但不好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了。
他神態依舊溫柔卻不是望著她,而是望著手中的酒杯,似無聊的問道:“你不是蘇州人卻怎會知曉蘇州這幾道有名的菜色?”
惜日皺了皺眉,也同樣不耐的道:“龍公子,既然今日摒棄所有人在外,如此大張旗鼓的見我一個人,難道想說的就是這些?”
“當然不是,”龍茗眯起了眼睛,似品味著手中青瓷酒杯上的雕花。“隻是想和你吃頓飯罷了。”
惜日不以為然。
他微微停頓,挑起眼簾,目光冰冷的注視她,忽然又變成了原本模樣,變臉像翻書:“順便告訴你……”
惜日等待他的順便告訴,直覺告訴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若你能通過此關,我答應試著接受你對我的戀慕。”
啊?什麽?
惜日不僅訝然的張大了眼睛和嘴,哭笑不得,像是自從聽得懂人話以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
“哼,你不必高興得太早,若你通不過,死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哈,麵前的不會是一個瘋子吧,惜日有種想把對麵那個家夥按倒在地,踩成肉泥的衝動。
“不過,這次,若你死了,也不要變成厲鬼來纏著我,若殘廢了,也不要讓我負責!這次隻是一次機會,由你自己選擇要還是不要,哼,告訴你,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機會的。”
啊……惜日極力忍住已經變成拳頭的手,顫抖的、咬牙切齒的、目光瘋狂的,說道:“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不能!”
龍茗白了她一眼,他就知道,這女人戀他都快瘋狂了,看看,激動成這樣。
至此,他二人再無話說,龍茗覺得該說的都說了,隻有等待結果了,可不知為何,他看著狼吞虎咽全無剛剛淑女風采的女子,似乎對結果開始有些期待了。
而惜日早已扯下了礙事的麵紗,拚命的把嘴塞滿,一手抓緊筷子,一手抓雞腿,一隻腳踩在另一隻腳上,不讓任何身體零部件有空活動,否則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那就不好玩了……細想想原來自己也是期待的……期待著……期待著看到他徹底崩潰的一天。
龍茗的規矩
二人各懷心思,竟是一時無話。
此刻,萬喜樓的外麵卻亂成了一團。
這女人是誰?這女人為什麽帶著麵紗遮麵?她到底長成什麽樣子?是不是有著天仙般的美貌?龍少為什麽對她這麽溫柔?情人?未婚妻?到底是什麽關係?哪家的小姐?和龍少在萬喜樓幹什麽?為什麽隻有他們二人?等等,等等……
太多的為什麽,太多的猜測,太多的可能,人群亂了起來,意見不和者當場吵了起來。
後來,人群中終於有個提著鳥籠子,看起來有些家底的漢子大膽地站出來質問起田雙、田勇,田雙、田勇一開始冷著臉不答。
本來眾人看田勇虎背熊腰的有些忌憚,可見那個提著鳥籠子的漢子開了個頭,便都加入了進來,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男一句,女一句的追問個不休,人一多,自然膽氣就足了,也顧不得忌怕,問題越問越尖銳,越說越無理了。
直到,那個提著鳥籠子的漢子不懷好意的嘲笑惜日可能是哪家妓院的花魁時,田勇忽然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飛刀,一揮手精準不誤的穿過鳥籠子的縫隙插在了藍衣男子的胯下,一下子,漢子癱倒在地上,嚇得魂飛魄散,褲子前麵瞬間濕了一片,慘嚎起來,那飛刀隻插在褲子上並沒有傷他,但再多一分力他就廢了。
眾人一見這場麵都心有餘悸,再看田勇虎目含怒,濃眉緊皺,都嚇得禁了聲,一時間,大街上寂靜無聲起來,除了那個癱在地上仍慘嚎的男子。
此時,一頂官轎停在了人群外圍。
一侍衛打扮的漢子,快步走至轎前低聲說道:“王爺,前麵路被人群所堵,我們是否繞路回府?”
“出了什麽事?去問問。”轎中傳來聲音。
“查。”
不一會兒,侍衛回到轎旁,恭敬低聲回道:“稟王爺,前麵人群堵路是因為龍少爺包下了萬喜樓宴請一位小姐。”
轎中一陣沉默,忽然轎簾被掀起,一個錦衣公子從裏麵走了出來。
錦衣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索閣。
他緊簇眉頭抬首望向人群,思索著:“他又要惹什麽事了?”他的聲音很低沉,不怒而威,給人一種壓迫感,吩咐道:“去看看。”
轎子停在了人群外,他二人來到圍得密不透風的人牆外圍。勁裝男子邊推開人群,口中邊喊著讓路,為索閣開出了一條路。
讓路的老百姓本不願意,但看到這勁裝男子是官府侍衛打扮,腰上胯著一把大刀,身後的男子一看便知是當官的,便漸漸地讓開了一條路。
在眾目睽睽下,二人就欲進入萬喜樓,可偏在門口,酒樓的突然出現四個大漢把他們攔下。
“有帖子嗎?”當中一人問道。
“大膽,敢阻攔欽差大人入內!”勁裝男子怒斥。
“今日萬喜樓被龍少爺包場,欽差大人若沒有請貼也不能入內。”那人不卑不亢的回道。
勁裝男子剛想說些什麽,卻被索閣攔住。
就在剛才,索閣抬頭正好看到萬喜樓的牌匾右下角有一個標記,那是一個狼頭,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他攔下了侍衛多阿古,後退了幾步,對著樓上喊道:“龍茗!下來!”
不一會兒,龍茗幾個大步躍下樓梯,看到被攔在門口的索閣,笑著迎了上去:“堂兄,你怎麽來了?你的事情都辦完了?”
索閣無視他的笑容,指著大街上黑壓壓一片,“這是怎麽回事?”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龍茗身後,樓梯上下來一人,那人雖然蒙了麵容,但他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龍茗笑了笑,“堂兄,我並沒有做什麽,你不是讓我給田小姐道歉嗎?我包下了整座萬喜樓宴請她給她道歉。夠有誠意了吧。”
索閣看向惜日,惜日不動聲色。
索閣移開視線,麵對一臉嘻笑的龍茗,道:“回府!”
那日,若不是有身材魁梧的田勇,惜日想回家都難。
那夜,惜日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蘇州城的清晨如往常般,從清清淡淡三三兩兩的人影晃動直到太陽高照後大街小巷的人頭攢動,依舊繁華,依舊熱鬧,沒有什麽不同,也沒有什麽異常。
直到,一個女子帶著一男一女出現在大街上後。
幾乎是立刻的,人群中開始有人奔走相告著什麽,人群的目光都開始瞄向了同一個方向,隻見,大家看著的正是出現在大街上的三人。
當先女子身著湖綠色碎花衣衫,身姿娉婷,姿態飄逸,想來便是個美人。
路上眾人開始指指點點,那女子所到之處人群會自動讓出一條路來,但立刻又圍住了路的出口。
不久,前麵的人群不再讓開,三人被圍在了中間,四周人越聚越多,俱都開始品頭論足起來,聲音越來越大。
惜日看著麵前各色男女,眾人對她都是一副看稀奇古怪玩意的審視目光,看著他們對自己指指點點,耳中更聽著地道的蘇州話,對她的品頭論足的諷刺評論。心下不覺好笑,她等待的事情終於來了。龍茗你還真是按耐不住呢,原來自己真的有幸成為本年度破了龍大公子規矩的那人,真是幸運啊!
人聲越來越大,眾人也越來越激昂,漸漸地縮小了圍住他們的圈子。
惜日被田雙、田勇護在中間,惜日手握綢扇遮掩住自己眼睛以下的地方。審視的看著周圍的蘇州百姓。
人群中終於有人奈不住了,率先喊道:“姑娘,你長得很見不得人嗎?哈,拿下你的扇子和麵巾來吧,讓大家評評,你是否又資格飛上枝頭變鳳凰!哈哈……”那日說完,不屑地大笑起來。
“是啊!遮遮掩掩,故意賣弄,我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美,也敢來迷惑我們的龍公子!”一女子尖酸刻薄地說道。
“姑娘既然公開表明要獨占龍少,那也要蘇州的百姓同意才行啊!”
“對!至少,容貌要勝過水紅樓的紅櫻姑娘啊!哈哈……”一人拿妓女與惜日對比。
“去,”一位胖嫂推了下剛剛說話那人,笑道:“那紅櫻是全蘇州公認的最醜,最濺的*****,是人都會勝過她。除非是一頭母豬!”眾人聞言狂笑,正在此時,一聲嬌叱憑空響起。
“別亂說,看著姑娘的身段,氣質,想必也是大戶人家女子,隻不過,她要想嫁給龍少,也至少要過得我這一關!”話音剛落,人群中走出三人來,眾人有意識的紛紛讓開道路,當先女子,紅衣,紅帶,紅鞋,一身大紅,卻不俗耐,反而奔騰如烈火,手握長鞭,空中一甩,在地上掃出一條深深的鞭痕,剛剛說話的正是她。左側一女子,窈窕身段,白衣,黑發,一條隨風飄蕩的粉色發帶隨意束在腦後,竟有種說不出的淡雅風流,右側女子,嬌小可愛,一雙靈動大眼眨呀眨呀的,好奇地看著惜日。
惜日依舊遮掩著麵容,田雙、田勇依舊一臉戒備。
惜日仔仔細細打量著麵前三個女子,真是越看越覺看不厭,人說江南多美女,但多日以來她所見多是些小家碧玉,唯有今日,一下子跳出來三個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來。真令人應接不暇。
漸漸地,她的目光從好奇變成了癡迷……
紅衣女子也在仔細的打量惜日,身形苗條,腰肢纖細,長發烏黑,隻用木簪束在腦後顯得古樸典雅,潔白圓潤的手腕握著一把精致的綢扇,兩個身懷武功的侍從,處處都顯示了此女的身份不凡,但唯獨不能看全的麵容,隻有一雙美目露在外邊,但那眼神,那眼神,怎麽是色眯眯的?那眼光令她有種冒犯的感覺!不由得心頭一怒!喝道:“姑娘可否把綢扇拿下,讓大家一睹容顏,不要遮遮掩掩,讓大家明明白白地麵對麵較量!”
惜日暗驚,她說麵對麵的較量!難道她是龍茗的愛慕者還是?笑道:“姑娘何須動怒,姑娘要看我的麵容,我自不會讓姑娘失望,隻是,唉……唉……唉……”惜日連歎了三聲,終於激起麵前紅衣女子簇眉。
她右側嬌小可愛的女子接口道:“你歎什麽?”
惜日低下頭去,低聲哀歎:“隻是我本是出於好心,因為我這張驚世容顏不可隨意露給外人看,出門時家人再三叮囑,所以不是我故意不顯露真容,而是我真的有難言之隱。”
“驚世容顏!”眾人同時大驚,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紅衣女子亦是一愣,但片刻後,似乎更是不信,非要看個明白。
其他二人也都道:“既是驚世容顏,那更得讓大家欣賞一番了。”
眾人一時鬧了起來,此時,是不看一眼決不罷休了。
惜日一聲輕笑,“既然今日大家非要看我這張臉,我又怎好拒絕呢?,唉,隻是臨出門時家父確實再三叮囑,不要讓任何人看到我這張臉,否則怕會種下大禍患,姑娘的請求真是為難我了呢。”惜日顯出為難模樣,更激起眾人非看不可的興致。
“有什麽不能給人看的,真是傾國傾城的妖姬那又如何?哼,怕是你言過其實,麵貌平凡輸於我們,故弄玄虛罷了,今日我偏要看上一看。”說話間紅衣女子長鞭揮出和田雙打了起來。
“喂,別打了,別打了,住手啊!”惜日誇張地喊著。
人群散開了些,都怕刀劍不長眼誤傷了自己,但仍就不肯離開,尤其對惜日的麵容越來越好奇,驚世容顏啊!會是怎樣的呢?難道龍少是見到了她的真容而喜歡上她的嗎?能被龍少喜歡必會不同的吧?
太陽越來越大了,溫度開始持續攀升,惜日開始出汗,是時候了,再猶豫就毀了,忽然她大喝一聲,“田雙退下,他們想看我的麵容就給他們看好了,住手!”
田雙聞言,立刻收劍跳會惜日身側,顫聲道:“小姐,不可,不可阿……你的容貌……”田雙再也說不下去,似要闖下滔天大禍般。
一側的田勇此刻也道:“小姐萬萬不可,老爺千叮嚀萬囑咐……”
“住口!今日這許多人困住我們,你們隻有二人能保護我周全嗎?今日也屬無奈,總比被他們強迫了要好,莫要多話,我心意已決!今日就算犯下滔天大禍我也豁出去了。”說罷,丟棄了手中綢扇,雙手顫抖地移上了麵巾。
此時,眾人忽覺空氣無比凝重,沉重得幾乎呼吸都開始不順了,俱都瞪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盯著中間女子。
太陽越升越高,越來越熱了,有的人在這等待的瞬間就已感覺汗流浹背起來,鬥大的汗珠從額頭上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但已顧不得許多,眼睛也不敢眨一下,都要看看那禍國殃民的驚世容顏,到底是怎樣的?
原本麵巾是很慢很慢的掀開,但忽然間,似乎麵巾的主人不耐煩了,猛然掀開麵巾,讓眼睛以下的所有五官都暴露在日光下!
一石驚起千層浪
其實人們早已習慣了,驚世容顏是形容美貌,殊不知,也可以形容極醜的。
當麵巾拿下的下一刻,先是一陣非同尋常的靜默,緊接著幾聲重物先後倒地的聲音,再來就是尖叫聲,四散奔逃聲……
“哇……”有人不支倒地口吐白沫。
“哇……鬼啊……”有人掩麵跳起來奔離了。
“哇……哇……”有人哭天搶地,怨天恨地,老天真是殘忍啊!怎會生出此等驚天地泣鬼神的容貌來嚇唬世人。
前麵的倒下的倒下了,奔離的奔離了。後麵的補上好奇一看,隻一眼,繼續倒下一批,暴走一批,一批接著一批,大街瞬間安靜了。
膽子小的,被嚇暈了,膽子大一點的被嚇跑了,膽子再更大一點的也掩麵而泣了,膽子最大的也感歎了:“這世間怎麽會有這麽醜的人啊!還敢出來嚇人!”
蘇州三大美女也下意識遮住眼睛不敢再看下去,掩麵顫抖地奔離了……,邊跑邊哭,人怎麽能生成那樣那?今晚要做惡夢啦……
惜日見人散的也差不多了,立刻遮住了麵容,停止了對大家的荼毒,忽然抬首笑看了對麵二樓一隅,見到那人也正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怔愣看著她後,才又無比哀怨地對著還沒跑掉的尤自有幾分清醒的寥寥幾人道:“我自出生,接生婆因不堪接生了我這樣的孩子自挖雙目以謝罪,我母哀慟不已,竟當場去世,我父此生亦不願再見我,雖然我長了一張驚世“害俗”的容貌,但我從未想過害人,我一生因此孤苦,無依無靠,而且我還長得這般醜,對不起,對不起大家……”
惜日越說聲音越哽咽,越說越悲憤,痛哭著奔離,田雙田勇隨後而去。
最終在場的似都回過神來,都不自覺的歎了口氣,一臉訕訕。
眾人看著那痛苦奔離的身影都不自覺的歎了口氣,不知是誰先開了口,“好可憐啊,女孩子生成那種模樣,作孽啊!”
緊接著,有人尤自顫抖地說道:“媽呀,真是太可怕了。”
就這樣主角走了,配角散了,一向熱鬧的蘇州大街也異常的冷清了,其後幾日,有人感歎,有人唾罵,也有人還心有餘悸。多數人都在抱怨,近幾天總做惡夢……
自那日之後,有人說龍少肯定不知那女子的真麵目,也有人猜測龍少娶那女子是被逼的,也有少數人說龍少要娶那女子是同情,但也有人暗中幸災樂禍。
一時間,蘇州城街頭巷尾老老少少都在討論此事,一時間,此事成了本年度最熱門,最火爆的八卦消息。
漸漸地,人們更關注的是為何龍少要娶那女子?這消息是真是假?龍少又緣何要娶這樣的女子?一時間,眾人話題突轉。
這幾日,龍府似乎都要沸騰了。來來往往探聽消息的絡繹不絕,龍府門檻幾日來幾番被踏破,龍府大門險些被擠爛,人聲鼎沸達到空前絕後,龍府江總管一個頭變成兩個大,而真正的主角卻似人間蒸發,不知哪裏去了。
那日當晚,掌燈時分了,惜日已用完晚膳,回房關上門,點燃屋內燭火,隨手拿了一本書,側躺在軟榻上翻看。忽覺似有一雙眼睛正看著她,一抬眼,便看到頭頂正上方房頂瓦礫已不知何時消失了幾片,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正透過房頂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她放下手中書籍,仰頭大膽與其直視,一來一往,眼神交匯,沉默……無聲……
他猛然抬首灌了一口酒,複又看向瓦礫之下的女子,輕輕彎起了嘴角,同時也見到她挑起了嘴角,他淡然道:“你過關了。”
許久……
惜日淡笑回道:“又如何?”
龍茗收回望著她的視線,沒有回答,仰頭躺在了屋頂上,望著星光。
惜日也如他那般,躺在軟榻上透過屋頂的空缺看向星空,忽覺這種感覺氛外的好。
許久,他幽幽的聲音在屋頂上響起:“我們開始約會吧……”
約會嗎?
惜日噗哧一笑,道:“為什麽我要與你約會?無趣。”
一塊瓦片的碎裂聲傳來,惜日皺了皺眉,今晚不會沒有瓦片遮屋頂了吧?
一聲冷哼隨之傳來,房頂之人似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你是沒膽量來吧。”
惜日也冷哼了一聲,回道:“那你也不至於故意弄裂瓦片,讓我今夜沒東西遮屋頂吧!今晚要是下雨!你弄那麽大一個洞,要我拿個缸來接雨嗎?”
喀嚓,喀嚓,喀嚓,連續三個瓦片碎裂的聲音接連傳來,龍茗的聲音再次傳來:“就算把你整個屋頂拆了你又能如何?”
惜日也開始咬牙切齒了,“誰說我沒膽量去了?你說!時間地點!我必到!”
“好!明日黃昏時分,西邊斷崖!”龍茗道。
“好,一言為定!”惜日道。
“隻你一人。”
“那又何懼!”
“好!明日我等你。”
“好!明日我不會等你。”惜日道,話一出口,咧嘴無聲一笑。
屋頂一陣沉默,喀嚓,又一個瓦片碎裂……
龍茗也脆弱
每聽見一次喀嚓聲,惜日心頭就涼上一分,已經有五個瓦片毀在他手裏了,今晚是甭想有瓦片遮房頂了,心裏雖鬱悶,可她也不敢再多說話刺激頭頂那位,再說下去,這狂傲的龍少爺今晚肯定不會放過所有的瓦片,為了今晚至少還能睡個安穩覺,惜日決定忍了!
在惜日的忍氣吞聲下,之後,除了房頂偶爾傳來的喝酒聲,再無它聲。
惜日卻暗想:幸好,今日田雙、田勇被劉媽媽叫去前廳了,否則他弄出這麽大的聲音,怕早已鬧起來了吧,劉媽媽肯定讓她耳根子幾天都無法清靜。
明日西邊斷崖,為何他會約在那麽奇怪的地方?她沒去過那地方,單聽名字:西邊斷崖,似乎那地方很危險呢,這家夥不是要報複她預謀把她扔下山崖去吧……想到此處,一陣惡寒……
幾聲輕響,頭頂那位似乎起身要走了。
惜日也起身,暗道:這家夥終於走了,她也可以去睡覺了。哇,真困啊,看天空的星星閃爍還挺有催眠作用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可沒想到,她剛從軟榻上起身,一個東西就從天而降,險些沒砸到她腦袋上,她猛然跳開,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個空酒壺,不正是他剛剛拿在手裏喝的那個嗎?憤然抬頭,就看到頭頂那位也正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臉上分明掛著你奈我何的笑容。惜日咬起了牙,卻看到他指了指腳下的瓦礫,然後兩指一夾,那意思像是在說:你敢反抗,我就夾碎你的瓦片。
惜日怒視他,咬牙切齒,卻不知道說些什麽。
他似很滿意惜日的表情,咧開嘴仰頭大笑了起來,指著腳下的洞說道:“這個洞也不算大嘛,我的酒壺勉強才能扔下去,看來今晚你不必用缸來接雨了,用幾個夜壺也是行的。”說話間身形飄動,幾聲大笑漸遠。
惜日險些被氣得吐血,明明那麽一個大洞,那酒壺橫著都能掉下來了,還敢說勉強,還說用夜壺來接……
可她氣歸氣也沒什麽辦法,一方麵怕事情鬧大讓劉媽媽知道會煩上她好幾天,另一方麵怕再繼續惹惱那位龍少爺,真弄碎她所有的屋頂瓦片。最終也隻得眼巴巴地看著他就這麽走了。
惜日仰頭無奈地看著頭頂上那隻老鼠嗑開的大洞……一聲哀歎,看來明天要叫人來補屋頂了,可是,若他們問起怎麽房頂會有這麽大一個洞,她該如何回答?難不成說被野貓給弄破的?天底下哪來這麽厲害的野貓,除了那一隻!
要是被劉媽媽知道肯定又要嘮叨半天了,這可真是件麻煩事啊。
可也顧不得那麽多了,此時夜已深,惜日早已有些倦了,便更衣就寢。
第二日醒來,下意識先看了一眼屋頂,卻驚然發現,屋頂的瓦礫已被蓋好,顯然昨晚不知何時,有人補好了房頂。
不會是他吧?
………………
那一天早晨,龍茗似乎有一種預感,一大早便包下了整個二樓,讓小足子在樓梯口守著不許任何人上來打擾他。他一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吃了早點又開始品茶,這靠窗的視線很好,街口處的風景也一覽無餘。
那日清晨,城內雖然有層薄霧繚繞,但預示著今天應是一個晴好的天氣,不禁令龍茗也隱隱地期待起來。
幾日前他故意透漏出去,說有意於那日萬喜樓宴請的姑娘,可人言可畏,原本隻是有意於,卻經一傳十,十傳百之後,竟衍變成了他要迎娶那位姑娘,這個消息一經散播,一時間整個蘇州就像是要炸開了鍋一般,街頭巷尾到處都在討論他的婚事,甚至聽到有人說他們連結婚的日子都定好了,真是有夠誇張。
他的武功甚高,又一向冷漠無情,蘇州人都知,沒人敢跟蹤他,也沒人敢來問他。大家剛開始也隻是胡亂臆測,後來這件事在眾口爍金下漸漸地竟好像成了事實。
更有好事者四處打聽那個田惜日的下落,但顯然的,那個田惜日也隱藏得很好,竟沒有被打聽出來真實的姓名和住處,看來這女子到有些本事。可她再怎樣厲害,除非她不上街,否則總也躲不過的。
其實他自己也沒想到,如今事情會鬧得這般大。不過那女子費盡心機不過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別以為喜歡他是件容易的事。
當日可是她自己親口同意這個約定,如今事已至此,能不能過得了此關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其實,人們會相信此謠言也非空穴來風,自然有他的道理。
先是龍少有意於那女子的傳言是從他幾個朋友口中散播出來的,又經過無數人在中間加油添醋的傳播後來衍變成了龍少要結婚的謠言,眾口鑠金,假消息漸漸地也有了幾分真。
再來,這許多年來,蘇州百姓隻聽說過龍少爺又拒絕了哪家女子的誓愛,可從來沒聽過龍少爺與哪家女子走得近過,更沒聽過任何謠傳說龍少對哪家女子有意過。可如今龍少要娶妻的謠言已經傳遍整個蘇州,而龍少本人卻並不出麵澄清,自然而然的大家都開始相信起來。
又因為,那日眾人有目共睹那女子與龍少在萬喜樓約會,而且據傳龍少對那女子極其溫柔體貼。此言到並非虛假,其來有三:
第一,龍少包下整個萬喜樓大張旗鼓的宴請那名女子,許多人都是親眼所見。
第二,那女子在險些跌倒時,龍茗竟然麵帶微笑的親自伸手去扶,試問,這麽多年了,蘇州誰見過龍少對哪一個女子如此笑過,如此用心過。據蘇州的大媽大嬸們聲淚俱下的哭訴,她們在蘇州這麽多年了,自認是看著龍少一點點長大的,可卻從來沒見過他對哪家女子這般和顏悅色過,這麽多年幾乎令她們曬穀子掰包米的時候都沒有八卦的素材了,真是對不起她們哇,即使蘇州三大美女,也從沒入龍少的眼,要不是龍家有癡情的種子實例在先,有時候甚至她們都懷疑龍少是不是斷袖哇。
第三,那日萬喜樓男女主角離開後,人們重重包圍了萬喜樓當日伺候的小二,想自他口中得知些小道消息,那名小二也很慷慨,一人麵對眾多渴望的麵孔時,尤自陶醉無比地說道:“龍少爺對那名女子真是體貼入微,關懷備至,細心嗬護,情義拳拳,溫柔寵溺,風情萬種,小鳥伊人……”呸!……聽到這裏,一大媽忍不住出來打斷他,怒斥他胡說!小鳥能依人嗎?還不早被人給吃了?眾人本來連聲附和,可一聽大媽的後半句話,紛紛都散了——
龍茗的婚事在蘇州這幾日傳得是沸沸揚揚,他與那女子到底是何關係,龍茗又是如何與她相遇,那女子到底是誰家女子,身份如何,地位如何,容貌如何……幾天來都被大家瘋狂的憑空勾勒了出來。
傳來傳去間,竟出現了無數個版本,其中有兩個版本傳播的最為廣泛。
第一,那女子是一個落難的公主,被龍茗無意中所救,龍茗咋見公主便已傾心,公主更是為報答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兩人就這般郎情妾意地在西邊斷崖暗中互定了終身。
第二,某日,那女子去了西邊斷崖,龍茗也去了西邊斷崖,那女子不小心一失足險些鑄成了千古恨,情況萬分危機,眼看美少女就要香消玉隕了,說是遲那時快,就在這時,龍少忽然騰空飛了起來,舍命跳下斷崖及時抱住了幾乎就差一根手指頭的距離就要頭碰地的女子,然後自然二人在西邊斷崖暗中互許終身,等等,等等……
這兩個故事不難看出其中有著三個共同點,一,美女愛英雄,二,英雄救美女,三,西邊斷崖。
前兩個很容易明白,第三個外來的就會疑惑了,為啥總提到西邊斷崖呢?
西邊斷崖在蘇州可是很有名的,又叫情人崖。長久以來,蘇州男女彼此如果想私定終身的,就會去西邊斷崖。
那座斷崖足有百米之高,相傳男女雙方隻要互相扶持,共同爬到斷崖頂上,那麽將預示著他們之間愛情會一輩子至死不渝,他們會一輩子相互扶持直到老死,也預示著他們對愛情的堅貞不渝和大膽追求。
聽聞,多數情人在爬過那座斷崖之後,才有了後來私奔的勇氣,也聽聞,多數爬上那斷崖頂端的,後來都私奔了。
城中的霧漸漸的散開了,蘇州城仍就和往常一樣,從三三兩兩的趕集路人到人來人往的熱鬧繁華。
龍茗的茶喝到一半,便清楚地看見了那女子帶著家仆出現在街口。心中驀然一動,三日過了,她終於出現了!
看到田惜日不緊不慢地走過人群,那一刻,連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地認真了起來。
漸漸地,他看到她被圍在了中間,眾人的刁難絲毫沒讓她慌亂,這女人看起來還是有些膽色的。
後麵的發展都在意料之中,直到她說自己有一副驚世容顏!那一刻,他沒有放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驚世容顏?他見過她真正的容貌,沒有她說得那麽誇張,那麽必然是今日她特別打扮了一番,還故弄玄虛地讓人們有所期待,看看,他沒猜錯吧,為了配得上他,她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在那張臉上。
麵巾終於要摘下來了,不自覺的,他也開始隱隱的期待起來,手中抬起的茶碗都忘記了放下,始終端在半空。心中不僅暗道:這女人真的會故弄玄虛啊!到底把自己弄得有多美來引起他的注意?他可要好好地看看。
可,當麵巾摘下的下一秒,他手上一直端著的茶碗哐當一聲掉在了桌上,茶水四濺,可他卻已無知無覺,眼睛瞪到不能再瞪了,平生第一次目瞪口呆。
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她對他笑了,那笑容甚是得意,心裏突然一涼,趕忙回過神來,忍不住地低下頭去,下一刻便聽到她細細柔柔的聲音傳來:“我自出生,接生婆因不堪接生了我這樣的孩子自挖雙目以謝罪,我母哀慟不已,竟當場去世,我父此生亦不願再見我,雖然我長了一張驚世“害俗”的容貌,但我從未想過害人,我一生因此孤苦,無依無靠,而且我還長得這般醜,對不起,對不起大家……”
不是吧!龍茗覺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住了,從小到大,一直以來,他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的心靈也是很脆弱的……
聽到剛剛那番話,也禁不住的惡寒了起來……
情人之約(上)
一聲嗚咽,他看到田惜日假意的痛苦奔離,也聽到了大街上僅存幾人的慨歎,一時間竟哭笑不得起來,很明顯,這一次他又被她給耍了。可不知為何,竟然沒有前幾次生氣,反而覺得甚是新鮮,或許是田惜日把自己弄的那麽醜吧,這一次,讓他覺得舒服了許多。
有件事,他之前並沒有想到,這田府小姐身居閨閣,竟然會易容術,而且看起來相當高明,要不是他們龍家對易容術也頗有涉獵,他又見過她的真實容貌,想來就算是他也難以分辨那張臉竟是假的。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田惜日到底是何底細,竟然會易容術?
正好此時蘇州大街甚是冷清,也不用顧忌,身形一飄,就從窗口飛上了房頂,幾個縱身消失在樓宇之間。
遠遠的,他看到了那三人的身影,在一處小巷的盡頭消失,原來她住在那裏。白日裏行動不便,他沒有上前,打算夜裏再探她的底細。
直至夜晚到來,他提了一壺酒,踏著夜色到了田惜日所住之處,在一處屋頂上停住,知道她必定就在附近,卻並未急著去尋找她,反而悠閑的躺了下來,望著滿頭的星鬥喝起了手上的陳年青酒。
今夜,天空深藍,星星布滿了天空,調皮地一閃一閃,就猶如娘親去世前把他緊緊抱在懷裏一起望著的那片夜空,每當如此皓月當空,星星布滿天空的夜晚,娘親都會為他講星座的故事。
今夜的夜色與他多年夢裏的一般。他喜歡這樣的夜色,也喜歡這樣的星空,就像是娘親還在他的身邊。
小時候,他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龍家富甲一方,爹爹不僅武功高強而且俊美異常,當年爹爹被喜歡的程度遠遠超過現今的他,可爹爹卻一生隻娶了娘親一人,人們都說龍家男子癡情,此種說法正是從爹爹處而來。
那時,雖然他還小,但他記得清楚。
娘親並沒有所謂的傾國傾城的容貌,但卻成了爹爹一生中唯一的摯愛。
還記得,他小的時候,娘親與他一樣,有時候像個調皮的小孩子,總喜歡帶著他一起惡作劇,爹爹每次都被她們弄得頭大,卻又無可奈何。他們娘倆給爹爹惹了許多麻煩,但爹爹每次都沒有責備她們,隻是曾暗中囑咐過他:“小茗是個男子漢,要保護娘親……”
那時候,他覺得爹爹是那樣的愛著他和娘親。
娘親因為年輕時受過重傷,身體很弱,每月都需服用奇怪的帶著血腥的藥丸續命,自從生下了他,身體更不如前,就連續命藥丸也不甚管用了,爹爹用盡了手段網絡天下名醫,尋來天下間各種珍貴藥材,千方百計的為娘親續命,可終究……
他與娘親,爹爹很顯然更愛娘親,可他並不嫉妒,反而,他隻覺得幸福,因為娘親更愛他。
可就在十歲時,他的娘親離世了,爹爹日夜思念娘親,幾近痛不欲生。一年之間,黑發已開始發了白。
他清楚的記得,一次也是在這樣的夜裏,他與爹爹並肩而坐,他講起了娘親曾給他講過的故事,那一夜,爹爹望著他發呆,像是透過他看見了娘親,當他再次看到爹爹那種疼惜珍視的眼神時,他忍不住紅了眼睛。可爹爹卻告訴他:“龍家的男子可以痛苦但不可以哭泣。”
從此,他再未哭過。
他一直都記得很清楚,爹爹凝望娘親時,那眼神就像是看著世界上最珍貴的寶貝一樣,那時,小小年紀的他,還不懂那就是所謂的愛情,可當他長大了,漸漸地,也希望此生也會有一個人,那樣的望著他,或者被他那樣的望著。
這許多年來,他不是不想涉及自己的感情問題,隻是心裏一直在默默等待屬於他的唯一出現。
就猶如娘親和爹爹,不盡然一定會一輩子相守,卻一定是一輩子不忘。
那人會是如今突然出現的田惜日嗎?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卻已發現,田惜日卻是多年來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當中最特別的一個,也是多年來他唯一認真注意過的一個。經過一整天的思考,最後他決定了!他龍茗是個講信用的人,他本有言在先,既然她真過了那一關,那麽之前答應給她的機會,就決不會失言。
他會給她機會,讓她與他相處。這不,就從今夜開始吧,反正他來都來了。
此時,腳步聲響起,向下望去,隻見田惜日一人手執燈籠而來,沒想到他隨意落腳的屋頂竟然就是她的寢房,龍茗一笑,隨手掀起了幾片瓦礫,心中暗道:這算不算偷窺呢?他龍茗堂堂君子,似乎這樣做法甚為不妥,可是若讓他就這樣突然出現在她麵前,是不是顯得他過為主動了?罷了,不如多拿去幾片瓦礫,這樣她總會發現他的吧?這就算不上偷窺了。
一動手,五六片瓦礫被拿開,瞬間,屋頂出現了一個大洞,屋內的一舉一動都能看個清楚。
他看見惜日進了屋,關好房門,放下了燈籠,龍茗忽然緊張了起來,暗道:她不會馬上就更衣就寢吧,這……他可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房頂這麽大的一個洞,難道她就不會發現嗎?龍茗緊緊盯著房中的惜日,想她快點發現自己!
終於見到惜日拿了本書在手裏,靠在了軟榻上就著燈光讀著,他暗鬆了口氣,可又覺不妥,一個女子就這般躺在他眼前,而且他此刻還在人家房頂,自己還真像個采花賊!龍茗想到此處又覺自己此舉也甚有意思,他還是第一次在一個女孩子房頂上偷窺……,這種感覺真是怪異。
就在他想來想去之時,屋內咦了一聲,他向下一望,竟看到房內的她已將手中書籍放下,正仰著頭挑釁地與他直視,一來一往,眼神交匯,龍茗忽然覺得此刻他的心跳奇異地開始加快了……
有句詩怎麽說地來著: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猛然抬首灌了一口酒,平複了自己狂亂的心跳,又再次低頭與她對視,輕輕彎起了嘴角,恩賜般地說道:“你過關了。”
本以為,她會高興得忘乎所以,沒想到,她隻是淡笑回道:“又如何?”
他忽然覺得手足無措起來,驀然收回了自己望著她的視線,沒有回答,仰頭躺在了屋頂上,望著星光,沉澱自己的思緒。
今天的自己很反常,他是不是喝醉了?他隨手拿起了一塊瓦礫在手中把玩,今晚的夜色太熟悉了,讓他忍不住想起了娘親。
一抹溫柔悄然襲上心頭,鬼使神差地他開口說道:“我們開始約會吧。”可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底下人噗哧一笑,回道:“為什麽我要與你約會?無趣。”
他忽然一怒,手中瓦礫立刻被他捏碎,他平生可是第一次約女人,她竟然敢如此不知好歹,怒道:“你是沒膽量來吧。”
她回道:“那你也不至於故意弄裂瓦片,讓我今夜沒東西遮屋頂吧!今晚要是下雨!你弄那麽大一個洞,要我拿個缸來接雨嗎?”
喀嚓,喀嚓,喀嚓,連續三個瓦片碎裂的聲音接連傳來,他就是故意弄碎的又怎樣:“就算把你整個屋頂拆了你又能如何?”
“誰說我沒膽量去了?你說!時間地點!我必到!”
“好!明日黃昏十分,西邊斷崖!”或許是這兩天這個地名聽得太熟悉了,所以他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了西邊斷崖。
“好,一言為定!”
“隻你一人。”人多了麻煩。
“那又何懼!”
“好!明日我等你。”
“好!明日我不會等你。”
他一怔,過了一會兒,一抹笑容奇異地爬上他的唇角,喀嚓,他又故意夾碎了一個瓦片碎裂……很滿意地聽到一聲哀歎,笑容在他臉上擴大。
許久之後,底下寂靜無聲,壺中青酒已經喝光,該離開了,他站起身來,向下望去,隻見底下那人已經開始打盹了。
他心中暗笑,忽然把手中空酒壺脫手扔了出去,本來計算好隻會掉到她的身上,沒想到她忽然起身,酒壺差點砸在她腦袋上,看到她慌亂地跳開,仰頭再次精神熠熠地怒視著他,他忽覺甚有意思,故意惡劣地指著腳下的洞說道:“這個洞也不算大嘛,我的酒壺勉強才能扔下去,看來今晚你不必用缸來接雨了,用幾個夜壺也是行的。”越說越覺好笑,自己大笑著離開了。
他本來都走回家了,可總覺得這樣把她的屋頂瓦礫弄碎了不太好,要是明日別人問起,那個大嘴巴(女人在他眼裏都是大嘴巴)萬一對別人說,昨夜他像個采花賊一樣到她房頂偷窺,可侮辱了他一世英名,算了,還是補上去吧,讓她抓不住自己的把柄造謠生事。就著樣,他又折回去了,那個洞還真是他補上的。隻是一時間他懶得到處找瓦礫,就拆了東牆補西牆,把田惜日隔壁的房子瓦片拆了,補在了她的房頂上,至於田惜日隔壁住的是誰?他是管不著的了。
…………
次日一早,惜日還沒起身,就聽到隔壁她的奶娘劉媽媽大吼大叫:“是誰把我的房頂給拆了個洞?!”
一聽這話,惜日險些沒從床上跳起來。
最後那個洞還是歸罪於野貓了,罪魁禍首卻逍遙法外了,讓野貓白白蒙受了不白之冤,真是讓野貓受委屈了。
黃昏時分,今日聽聞菜市口有個采花大盜要被處斬,本來定在午時,後來不知是何原因改在了黃昏時分,真夠背的,她剛出門就有個采花賊掉腦袋,再加上今早的事情,惜日有種不好的預感。
今天她可不是完全沒有準備,她身上可帶了匕首的,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用來壯膽也是好的。
為了避免有人會認出她來,今天她女扮男裝,把自己的眉毛也畫粗了幾分,做了個假喉結,還用肉色染料堵住了耳洞,戴上帽子,手拿折扇,儼然一副公子模樣,大搖大擺地上了街。
一路上,不僅安然無恙,偶爾還不好意思地承接了幾個大姑娘的媚眼,唉……這蘇州可真是,何等地風流之地哇。
不過,一路走來,她也聽了不少街頭巷尾關於她的閑話,她知道這幾日她與龍茗的事被傳得沸沸揚揚。
想她那副麵具可是她平生十分得意之作,一經亮出會引起怎般的影響她自然心裏是清楚的,所以眾人的言論她自不會沒放在心上。
其實要說起那個麵具,可要歸功於索閣了,就在兩年前她被索閣拒婚後,心裏達到非同尋常的陰暗時作出來的,她本來是希望有一天夜裏帶著那麵具去嚇一嚇索閣的,但沒想到嚇索閣沒機會,卻用在了他的堂弟身上,想來也是物有所值了。
她本住在東邊,由東到西有好長一段路呢,龍茗說是黃昏時分相見,她卻在黃昏時分出門,一路閑散晃過,慢慢悠悠地向西邊走去,反正龍茗說過會等她的,若是不等更好,她今天總覺得自己不宜出門。昨晚答應他赴約,雖然是被他逼的,但想來也太草率了,前幾次她都戲耍了他,她還真有些擔心,不知道這一次他會如何對付她。
路她並不熟悉,隻得問路,可那些人不知為何,一聽她要去西邊斷崖看她的眼神甚是曖昧,害她險些以為自己身份曝露了呢,終於,幾番問路之下她來到了西邊斷崖,天都快黑了,一抹夕陽夕照,更顯得麵前斷崖的陡峭,她不禁打了一個冷顫。舉目望去,卻見四下無人,心裏不禁開始發涼,這四周無人荒山野嶺的,她一個弱女子手無寸鐵,可不能久待,反正她來過了,不算失約,還是趕快走吧。
她剛想轉身,耳邊就聽到一抹笛聲響起,她回首順著聲音望去,樹枝斑駁間金黃色的夕陽西下,一個少年公子靠坐在一顆百年鬆柏的枝丫上,衣衫隨風飛揚,一根竹笛貼在唇邊,惜日仔細一看,那日不是別人正是龍茗。
她說她怎麽找不到人呢,原來躲在大樹上。
便高聲喊道:“喂,你叫我來這裏到底要幹什麽?”惜日單刀之入,不想浪費時間。
龍茗撇了她一眼,不理會她,仍就自顧自地吹著曲子。
惜日雖覺笛聲悠揚,卻根本無心聽曲,在大樹下跳著道:“別吹了,再吹天都黑了,我可要走嘍。”
龍茗停下了笛聲,冷然道:“那好吧,我們一起去爬斷崖。”
什麽?爬斷崖?“我憑什麽要與你爬斷崖?”惜日連連後退,轉身就要跑,果然龍茗今天不會讓她好過。
龍茗本想解釋的,可一想到他好像聽聞凡是爬過這斷崖的都是情侶,在未來都會死心塌地的對待對方,甚至家裏麵極力反對,也都會私奔,這斷崖應該是情人必爬的吧。可他倆還算不上情人,這個原因如何讓他說得出口,便忽然凶道:“今*****爬也得爬,不爬也得爬!”他猛然跳到了惜日身後,提起她的衣領就向斷崖飛去,啪,啪,啪……連蹬幾步直躍到崖壁上十丈左右才放開了手。看到惜日緊張地扒在崖壁上,手腳俱抖,心裏忽覺十分好笑,但口中卻威脅道:“從這裏開始往上爬,你要是敢往下,我就把你放到更高!”
他話音剛落,就聽道惜日一聲淒冽的悲歎,“龍茗,我今天要是摔下去死了,作鬼也不放過你……”
情人之約(下)
笑容再次爬上龍茗的嘴角,說道:“等你跌下去死了再說罷。”
這句話可真氣人,惜日一時氣悶險些哭了出來,可轉念一想,反把心一橫,她今天就是不動了,這龍茗又能奈她何?!
看到惜日緊緊扒在半山腰,萬分可笑地一動也不動,還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龍茗更覺有趣至極,便故意說道:“這天黑的可真早啊,一會兒這山裏的野獸就都出來了,唉,不知道你能堅持扒在這山崖上多久?”
惜日暗自鬱悶,撇過臉去,不理會他,心下不禁歎道:今天自己算是栽在龍茗手裏了。
龍茗單手抓住岩石一角,衣衫飄飄,輕鬆而自在,愜意地靠在岩石邊,微笑地看著麵前女子的後腦勺,偶爾還能聽到幾聲類似磨牙的聲音,令他禁不住想笑。
落日的餘夕越來越淡了,金黃色也漸漸失去了原本的刺眼奪目,時間緩緩流逝,龍茗注意到身旁女子的手指漸漸的僵直並伴有節奏性地顫抖,就像是一種搞怪地音符,她的身體越來越僵硬,雙腿也開始微微地顫抖,唯有那一直不變的,倔強地撇過去的臉龐,有些遺憾地令他看不到她此刻精彩的表情,可偶爾幾聲磨牙聲的傳來,幾乎令他控製不住地大笑起來,閉上眼睛都知道,她正在咬牙切齒,可能心裏還在問候他十八代祖宗。
漸漸的天色暗了下去,他依舊輕鬆地等待著……
時間過得可真慢。
惜日猛然轉過頭來,顯然是終於不堪忍受了,本是想怒目而視身側之人,以表達自己的強烈不滿,可沒想到一轉頭,正看到身旁悠哉悠哉掛在半山腰的男人,一副忍笑忍到內傷的表情,險些沒氣到跳崖自殺。
龍茗終於看到了惜日此時此刻的表情,果然如他想象般的十分精彩,終於再也忍不住,失控般地大笑起來。
天已經全黑了,星星掛滿了天空,往日裏這西邊斷崖此時應早已了無人跡,可今日卻似乎不同,遠遠地,斷崖中央傳來一聲怒吼,聽來竟似一個女子……隨後,又傳來一個男子無比開懷大笑的聲音,那笑聲竟然愉悅得連樹上的貓頭鷹都笑了,四周寂靜漆黑,聽起來著實恐怖……
天色已暗,月亮已隨著夜色的降臨悄悄的爬了上來,皎潔而明亮。
惜日側眼望去,隻見龍茗飄飄然隨風而立,愜意瀟灑,絲毫不似此時此刻正掛在陡峭的斷崖上,麵部表情扭曲,顯然剛剛笑得太賣力,都抽筋了。
再看自己,此時此刻,她真的是快掛了,手指僵硬疼痛,雙腿打漂,已經不能支撐了。
兩項對比,不僅怒火中燒,怒道:“你到底要如何!你這個……”惜日平生沒罵過什麽人,一時間竟然詞窮,憋了一會兒終於想到一個詞,大聲罵道:“你這個妖婦!”看到龍茗霎那間怔愣的表情,才驀然發覺自己罵得不對,又大聲補充道:“妖夫!”好像也不對,這個詞她好像沒聽說過。
真是,被氣暈了。
龍茗一怔,頭一次聽到有人罵他,還是一個女人罵他,而且還是這樣的罵他,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是新鮮,他越發的覺得想笑,越發的覺得她很有意思,身體前傾忽然把臉湊了過去,看到她既倉惶又無錯的想躲避,卻避無可避,暗自得意,便低聲取笑道:“我是妖夫你就是妖婦。”
這話一處口,二人俱是氣息一滯。
就在此時,惜日趁著龍茗的靠近和一時間地怔愣,猛然間單手從袖口中扯出一條香帕,向龍茗揮了過去,龍茗想躲可未能躲開,一股荷花香氣悠然散開。與此同時,惜日本已僵硬的單手不堪重負,再也攀不住岩石而向崖下跌去,一聲慘叫破空而生,惜日閉上眼睛把心一橫,等待著痛楚的來臨。
可除了呼吸困難外,身體上的痛楚遲遲未來,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已然身在崖頂,而衣領剛剛被一隻手放開,難怪她剛剛會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原來她被提上了崖頂。
想到自己剛剛想害他,卻沒有抓牢險些掉下懸崖,而後又被他所救,雖然事出有因,罪魁禍首還是他,可畢竟是自己想害他在先,不僅略顯尷尬。
她不敢抬頭去看,尷尬地拉了拉衣領,又整理了一番衣衫,隻覺得有一雙炙熱帶笑的眼睛盯著她不放,令她別扭,便幹咳了兩聲,此時四周空曠安靜,兩聲輕咳竟然十分突兀,不僅臉頰微熱了起來,崖頂清風吹過,一陣淡淡的荷花香縈繞鼻端,是剛剛撒在她身上的香粉,其實,這一次她也真夠狠的,不是簡單的一個帶香氣的手帕,而是一個包著香粉的香帕,本想突然間撒開來,這個龍少爺怎麽也躲不開的,可為什麽他不咳呢?偷偷一看……
天殺的哇……
他果然是有備而來,居然蒙麵!確切的說是蒙鼻(他的蒙麵是隻蒙住鼻子)
但她還是不相信他一點也沒吸進去,即使他再快,剛剛也應該聞到了才對呀。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說道:“我剛剛閉氣,沒聞到,你不用心存僥幸了。”
果然徹底失敗……,惜日暗自鬱悶,告訴自己要吸取教訓,一個把戲不能玩兩遍。
龍茗忍住笑,抬頭望了望星空,歎道:“如此夜色,既然我們爬上來了,就一起看星星吧,那邊有一快巨石,可以躺在上麵。”他邊說邊躍上了巨石,對著仍立在石下的惜日伸出了手。
卻看到她一點也沒有伸出手的意思,便笑道:“你不上來就立在下麵吧,這山崖上有很多蛇……”他還沒說完,手心裏就出現了一隻纖細微微濕熱的小手,忽然間,本來已有所接觸的兩隻手瞬間又分開來,彼此都像是被對方燙到了一樣,氣氛瞬間尷尬了起來。
頭一次與一個女子的手接觸,突然間入手的溫熱竟然讓他不受控製的收回了手。他怔怔地看向了崖下的女子……
頭一次與一個男子的手接觸,這陌生的溫熱感覺令她不受控製地把手收了回來,可收回來後,留下的卻是更多的別扭和尷尬,她看著自己的手,胸口不受控製地開始猛跳了起來。
她此行真的是錯了啊,雖然家裏麵的劉媽媽已經被擺平,今晚遲些回去也沒關係,可這個龍茗到底要幹嘛呀,莫明其妙地一會兒要爬斷崖,一會兒又看星星,還真以為是約會那!約會?他昨晚說過約會。不是吧?當然不是,誰人約會會在夜裏爬斷崖?可笑,她正在胡思亂想,忽然一聲斷喝,險些把她嚇得跳起來,可下一秒身體瞬間變得冰冷僵直。
“有蛇,不要動!”龍茗斷喝。話音未落,一隻飛鏢已憑空飛出,插在了惜日腳邊不遠處一條蛇的七寸處,青蛇掙紮了幾下不動了。
惜日死死地盯住死掉青蛇,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了,今天果然不宜出門啊。
這回沒等惜日伸出手來,不由分說,龍茗又再次提著惜日的衣領把她拎上了巨石。
惜日傻傻的坐在巨石上,還沒回過神來,龍茗卻已雙手放在腦後躺在了巨石上。
過了一會兒,惜日似乎終於回過神來,深深出了一口氣,顯然剛剛被嚇得不輕,回頭看到他躺在了巨石上,忽然覺得別扭了起來,一個陌生男子躺在身邊,這……於禮不和,胸口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敲起了鼓。
“我要回家。”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不行。”
“憑什麽?!”
“我還沒打算走。”是啊,他不走,她就走不了,下不去啊。
“這星星有什麽好看的?”惜日試圖說服他。
“整個蘇州城,隻有這裏看星星最美。”
“我到覺得這裏的月亮很美。”
“唔,月亮也不錯。”
“我說,你幹嗎要帶我來這裏看什麽星星和月亮?”
“因為……我爹和我娘最喜歡來這裏看星星和月亮。”
“嗯?這……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
“唔……我知道你喜歡我。”
“你很自戀啊。”
“是有自知之明。”
“還很自大。”
“是自信。”
“還很狂傲目中無人。”
“是有身份。”
“還很無聊。”
“是高貴。”
“呸……”
“田大人家小姐,舉止真是不俗啊!”
“你到底還看不看星星啊?”
“一直在看啊。”
“看完了沒有?”
“沒有。”
“什麽時候看完啊?龍少爺……”
“你給我講個關於星星的故事吧。”
“講完了你就走嗎?”
“唔……”
“從前有七個仙女最小的一個叫織女後來私自下凡嫁給了牛郎生了兩個孩子,後來被王母娘娘抓回去拆散了他們,後來每年的七夕準許他們見一次,完了。”
“唔……這故事可真夠俗的。”
“可以走了吧?龍少爺。”
“再講一個。”
“你還有完沒完啊!”
“沒完。”
“……”
“你剛剛殺生了。”惜日指著巨石下萎靡的蛇。
“蛇肉很好吃的,一會兒我把它拿回去做成蛇羹吃掉。”
“好殘忍……”
“反正它都死了。”
“那你還吃它?更殘忍。”
“不死的你能吃嗎?”
“你好殘忍。”
“你還有完沒完啊?”
“沒完。”惜日終於扳回一局。
“……”
“我有蘋果你吃不吃?”龍茗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個紅蘋果,遞過來。
惜日轉頭看了一眼,又甩過頭去,道:“不吃。”
“唔……幸好你不吃,我早就想……。”龍茗剛要放到嘴邊去咬,惜日劈手奪下。
“你先給我的。”惜日張口咬下,定了歸屬權。
“幸好還有一個。”他又掏出來一個,一咬。
兩個蘋果吃完,惜日隨手向崖下一扔,許久才聽到一聲輕音。卻聽身後之人歎道:“田小姐,不要隨地亂丟東西,要是不小心砸到小朋友多不好啊,就算是沒有砸到小朋友,砸到花花草草的也不好啊。”
惜日回眸,看到龍茗輕笑。這個是龍茗?不會被鬼附身了吧?驚……
龍茗輕輕的笑著,心情甚是愉悅,道:“這句話是我娘親生前說的,這個巨石也是我娘親生前,爹爹最愛帶我們來的地方。每當有這樣的夜色和這樣的月光,爹爹就會帶著我和娘親來這裏,偶爾逮住一兩條蛇還會回去煮蛇羹給我吃,所以我最喜歡這裏的月光和星光,還有這裏的蛇肉。嗬嗬……”
他輕輕的笑著,仿佛回到了往昔,一家三口在這裏看星星看月亮,爹爹會帶上幾個蘋果給他和娘親吃,他的笑容那樣的溫柔,在這樣的月光下,恍然回到了幸福的往昔。
此時此刻,惜日怔怔地望著他,在這樣俊美無雙的男子身旁,在這樣的星光和月色下,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和溫柔襲上心頭。
她也有一個愛她卻已逝的娘親,可她卻沒有他幸運。
雖然爹爹也寵愛她和娘親,但畢竟爹爹的愛是分成了幾份的,她自小就在陰謀算計虛偽裝假中長大。
讓爹爹多一點寵愛,讓貴為皇太後的姑母喜愛,是自她一出生娘親就要求她學會的事情。
還記得三歲時,當爹爹抱著她的時候,她餓了想去吃飯,都強自忍住,因為娘親說過,能讓爹爹多抱上一秒鍾是最重要的,其他事情都要忍住。
多年來步步為營,在爹爹麵前聽話懂事乖巧討喜,在外人麵前要處處表現高貴大方,知書達理,在姑母麵前體貼撒嬌,千方百計令姑母一展笑顏。
隻要令需要的人喜歡,任何樣的自己都要裝扮,這都是娘親教她的。
直到娘親去世,她開始厭倦了在爹爹麵前與其他兄弟姐妹爭寵,也厭倦了再進皇宮刻意討姑母喜歡,更厭倦了總是為別人的眼光而活,或許是娘臨終前,意味深長地那一句話,她變了,她開始放縱自己。
直到來到蘇州,她似乎越發的放縱了自己,這幾日的自己,連她自己都開始不認識了。可如此放縱的感覺真好,真好,她開始喜歡了,真心的喜歡這樣的自己……
似乎這一切都要感激一個人,一個令她拋卻一切束縛,變得如此得意忘形的人,她回首望向身後男子,見他剛剛的溫柔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哀傷,想來是想起了自己的親人了吧?他剛剛說過,他的娘親也不在了,一抹憐惜的溫柔襲上心頭。
“為何不說話了?”龍茗突然開口。
惜日一怔,歎道:“如此良辰美景,又有龍少這樣的翩翩美少年陪伴,不得不感歎,光陰如梭哇,太陽不要升起,太陽不要升起……。”
“行了,聽起來怎麽那麽冷。”龍茗看怪物一樣看著惜日。
惜日不滿,他這種表情明明是從她這裏偷學的,一向應該是她這樣看他才對。本來沒想怎樣,可惡意就這樣被激了上來。她忽然轉身,向龍茗所躺之處爬去,邊爬邊笑。
“你笑什麽?怎麽看起來那麽惡毒陰險?”龍茗道,下意識的起身向後挪去。
“嘿,嘿。”惜日幹笑兩聲。伸手就要掀去他鼻子上的白布條。
龍茗大驚,往後一躲,沒注意自己已挪到了巨石邊緣,本來武功卓越,輕功獨步的龍茗哇,又一次,一世英名盡毀……
惜日向下一看,巨石底下,一個人像一個被翻過來的烏龜一樣,四腳朝天。
哇哈哈……巨石之上,女子笑得捶胸鑿石。
他的克星
三更天了,惜日才偷偷地回到自己的寢房門口,當龍茗黑鼻子黑臉地放開她後衣領的霎那,她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粗氣,明知道龍茗是故意讓她如此難受的,可她還是笑了開來,回身直視他,故意無聲無息地裂開了嘴。
龍茗黑著一張臉,看到她又裂開了嘴,冷哼了一聲,可一雙眼睛卻甚是明亮,轉過身腳下一蹬,憑空而起,輕輕地丟下了兩個字:“走了。”衣衫翻飛,轉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至看不見了,惜日才捂住嘴笑著輕手輕腳地進了屋。
第二日晨,田雙為惜日梳頭,從鏡中看到小姐眉眼帶笑且若有所思。
小姐昨晚出去,並未告知他們去哪裏,也不許他們跟隨,隻要求她偷偷假扮成小姐的樣子早早進屋裏休息,這樣才沒有引起劉媽媽的疑心,本來說好小姐在後門外三聲貓叫她就去給開門的,可直等到三更小姐卻自己進了門,她不敢多問,小姐從來不主動說的事情,即使是生前的夫人也問不出口。可如今看著小姐的笑容,似乎,昨晚很是愉快。
幾聲急切的腳步聲漸進,聽來應是田勇的。
果然,到了門口,腳步聲停歇,看身形就是田勇。
門外,田勇輕敲了幾下門,恭敬說道:“小姐,京城大人來信了。請小姐親閱。”
惜日驀然回過神來,說道:“拿進來吧。”
田雙開門接過書信,又關上了房門。田勇依舊立在門外。
惜日接過書信,當即拆開來看。從頭至尾瀏覽完信中內容,原本的愉悅已不見,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抹嘲諷。一聲冷笑,信在她手中揉爛,“又是賜婚嗎?田雙,田勇,準備一下,我們要回京城了。”語氣中掩不住的嘲諷和煩亂。
田雙一驚,低頭應道:“是。”
門外的田勇顯然也氣息一滯,過了一會兒才應道:“是。”
時間很急,明天她就要離開了,可不知為何,她又來到了蘇州大街上,青青楊柳河畔,一隻隻船兒穿梭在水中,一座石拱橋就在眼前,人來人往如惜熱鬧,可她卻始終沒有走上橋去,走過這橋不遠處竟赫然是龍府了,當她發現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在不知不覺中自己竟來到了蘇州最大最有名的龍府滄浪園,可麵前的這座橋卻令她愕然止步,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來到這裏,自己來到這裏又為了什麽?難道是想去和他道別嗎?他們隻有幾麵之緣,而且還都是那般的彼此百般刁難,雖然昨夜似乎有些不同……可……又能代表什麽?
她黯然轉身。
幾日來,龍茗因為一些事務忙得脫不開身,終於又閑了下來,想起那一夜,想起了她。還有她大笑的樣子。
其實自己當晚明明可以不跌得那樣狼狽,可不知為何,當他在巨石上聽到她的歎息聲後,就想看到她開懷大笑的樣子,他不習慣她的歎息,更習慣看到她笑的很張狂的樣子。
想起,每當她大笑時,或者有陰謀詭計的時候,都是那樣的神采飛揚和與眾不同,似乎天底下任何事都不會煩惱於她。
夜晚又再次來臨,出奇的,竟然也是滿天星鬥布滿同樣暗藍色的夜空。
他再次來到她的房頂,屋內燈熄著,四周也很寂靜,似乎主人尚未歸來。
他又來到當日挪開的磚瓦之地,再次熟門熟路地掀開了那幾片瓦礫,忽然,一張信紙從瓦礫下顯露出來。
他奇怪地拆開來,與此同時下意識的憋住了氣息,怕又是她的詭計,可入眼的字句,驀然令他的心緊縮了起來。
“不知道你會不會看到這封信,嗬嗬,我也隻是賭一賭罷了,或許你會再來此地,再次掀開我的瓦礫,再次偷窺我。(後麵是一個笑臉)^_^
生氣了嗎?不要氣了,我為這幾日戲耍你的事真心實意地向你道歉。其實,我很高興在蘇州遇到你,如果你不反對,我已把你當作朋友,即使你反對也無效。因為從今往後,我們再也不會見麵了。
我回京了,你多珍重。
啊,忘記說了,這封信上沒有荷花香,你不用閉氣了。
”
就在龍茗放鬆的一刻,一抹淡淡的荷花香撲鼻而來,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噴嚏,在他打了一個噴嚏後,就不可遏製的繼續打著,不是說沒有荷花香嗎?怎麽還有?這個田惜日,又騙他……啊氣……
一個超級打噴嚏,令他手一抖,這才看到信的背麵還有字,他翻過來一看,險些沒被氣死,信封後麵幾個大字:“騙你的!哇哈哈!”
啊氣……啊氣……
郡王明路
回京已有十日,開始她仍存有疑慮,不相信自己會被賜婚給郡王明路,可當聖旨拿到手裏的那一刻,她才真的意識到,這一次,真的是被賜婚了。
兩年前因為索閣的拒婚,使得她一夕之間從京城第一美女變成了眾人嘲笑的對象,那種巨大的反差也曾令她消沉,可自從娘親去世之後她漸漸地變了,變得冷漠,變得一切都無所謂,或許也變得厭世。
她開始討厭曾經最在乎的一切,包括爹爹的重視疼寵,他人對她的看法和評價,皇太後姑母對她特別的寵愛,曾經最在乎的一切她都厭煩。
曾有一段時間,隻一人過著自以為平靜安靜的生活,不聽不看也不去想,可那時她隻覺得人生是如此的孤獨和寂寞,甚至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直到,在蘇州與龍茗的一番遭遇,不知是不是命裏注定,從遇上他的那一刻開始,她所有的生活都開始脫了軌,就連她自己也變了,變得愛笑,變得開朗,變得再也不會覺得早晨的陽光會刺眼,變得忘記了原本的孤單和寂寞,變得似乎整個世界都開始有了色彩而變得鮮活起來。
即便再次回京,再次麵對至親的兄弟姐妹無情的恥笑和冷嘲熱諷,也都可以淡然處之。不是以前的忍耐和刻意掩飾,而是真正的無所謂。
自她回來,她便得知,此次被賜婚是姑母的意思,而爹爹也自是喜歡這門親事。
郡王明路是官場上年輕一輩當中除索閣外另一個備受皇寵的公子,又是皇親國戚,在地位上田家這次無疑是高攀了。聽爹爹語氣似乎更欣賞明路在官場上的為人處事,甚至在她剛接下聖旨時,爹爹就已開始叮囑她要想盡辦法討郡王明路的喜歡了。
不管怎麽說,這門婚姻更適合田家。而她理所應當的應該喜歡。
是啊,她為什麽不喜歡呢?她沒有任何理由不喜歡。所以在接下聖旨的那一刻,她謝恩的聲音很大很大,大得想讓自己內心深處都要深刻地聽到,她不能反對,她隻有接受,她磕下的頭很響很響,響得突兀,響得令她覺得疼痛,越痛越好,讓自己更清楚這不是夢,這都是事實,一個她必須接受的事實。
在眾人麵前她高昂著頭,看起來似乎無比驕傲地接下了聖旨,可心裏卻忍不住在冷笑。
如果這一刻娘親還在世,那麽她會裝得更像一些吧,因為娘親會為此而高興,為她的揚眉吐氣,一雪前恥。
可如今,她隻剩自己去麵對一切,她必須演戲,不能給四周環伺的虎狼任何可乘之機。她必須掩飾自己的不願,必須掩飾自己的脆弱和無奈,她必須堅強,隻有這樣才能驕傲地活下去。
一旁三姨娘的女兒田惜雲忍不住地尖銳地嘲笑她剛剛磕頭如此大聲,不會是欣喜的得意忘形了吧?
惹來爹爹不悅的冷哼。
她卻隻是淡然而笑。手高高捧著聖旨進了後廳祠堂供奉。
一行人不得不跟隨在後,有人阿諛奉承,有人嫉妒,也有人話裏藏刀嘲諷她終於嫁了出去,更有人在等待看她的笑話。在場的每一個人的眼光俱是如針刺一般向她射來,而她堅強地接受著,對著高高供奉的聖旨行拜了大禮。心下一片清明,是啊,郡王明路在京城誰不知道和索閣齊名,而索閣不要的,他又會喜歡嗎?等待她的或許不過是一場難堪。
若是以前,或許她隻有認命,可如今她忽然想反抗,從心底裏抵觸這場婚姻。
不是沒有辦法的,即使真的沒有辦法她也要試一試。她要與命運相搏,再也不要受命運的擺布。一股反抗的勇氣在她心中聚集,發酵,繼而膨脹……
幾日前,她已暗中派了田勇去調查明路。
或許是這明路果然是個名人,不到一天的時間,他的基本的資料就到了她手中。其中還有一副畫像。不知是畫師的技藝太高超,還是故意畫成如此的,畫像裏的郡王明路甚是俊朗,一雙鳳目勾魂奪魄,儼然多了幾分邪肆和魅惑,畫像中,他獨自立在桃花樹下,朵朵桃花隨風飄落,竟有股說不出的風流瀟灑,問過之後才知,這幅畫像是從妓院裏得來的,竟然出自萬花樓花魁蘇盈盈之手。
郡王明路同索閣一樣,是一個文武全才的少年,在十五歲時曾參加文科武試,一舉奪下文武狀元的稱號,轟動了整個京城,後來,他不隻得到了皇上的倚重,年紀輕輕又承襲了祖上爵位,更是越發的意氣風發。官場上此二人是年輕一輩中最備受皇寵的,但聽聞他二人常有敵對,明裏暗裏也總是互相壓製。
郡王明路是一個眾所周知的風流公子。花名在外,性喜流連花街柳巷之地。京中人提起他便會道:京城風流公子首屈一指便是郡王明路。
而他此時已有三個側室,四個妾氏,當真稱得上是三妻四妾,作享齊人之福。
有人說,郡王明路平日裏強取豪奪,揮金如土是個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但也有人說,郡王明路是一個外冷內熱,喜好結交朋友,雖然風流卻是一個真正的君子。
看到這裏,惜日冷笑,這郡王明路自以為放蕩不羈風流倜儻,而實際上根本是生活糜爛狂妄自我。
越想越覺得自己不能嫁給這樣的人,得想想有什麽辦法讓他自己去拒婚,既然皇上對他恩寵有加,那這個黑鍋自然是他背著比較穩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資料上寫到最近明路常在晚飯後去京城戲樓十裏香聽花旦名角小香梅唱戲,百聞不如一見,她要親自去會一會這個郡王明路,親眼看看他到底是何許人。
晚膳過後不久,田府一側小門悄悄地被打開,一個挺拔俊美異常的少年翩然而出,輕搖折扇向東而去,一路上這樣俊美的少年,不免引來眾人側目。
夏日裏白日較長,此時天仍大亮,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已離京半年多了,這還是回來後她頭一次上街,京城的變化並不大,卻是熟悉得令人懷念。
邊走邊逛,當惜日搖到十香樓時,幾乎已座無虛席。
戲樓小二見惜日衣著不凡,也不敢怠慢,引她上了二樓,因為來得晚了些,惜日隻得坐在二樓較偏的位置,不過她也不甚在意,向下望去,隻見廳中一樓坐著許多人,當中有幾個年輕人都是錦衣玉帶的年輕公子,幾人圍座在一起品茶聽曲,好不逍遙自在。
眾人當中,有一人最是引人注目,一眼便會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慵懶地倚靠在紅漆木椅上,眉目微挑注視著戲台,從惜日所在之處,隻能見其側臉,卻可見挺直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眉目,眼睛似乎正微微的眯著,同樣是坐著,卻透出一股與生俱來的狂放之態。
此時,不知他鄰座的公子說了些什麽,在座的俱是一笑,他也微偏了頭,一笑,一雙鳳目竟有種勾人奪魄的媚惑,此人正是郡王明路。
戲台上的花旦唱到了高潮處,廳中一片叫好聲,聽戲的眾人扔了些碎銀子到台上,與此同時,明路和其他公子爺也扔了銀子,惹來花旦小香梅飄來幾個曖昧的眼神。
惜日從沒上過戲園子聽戲,看到別人扔銀子,以為在這裏聽戲都要扔銀子的,也掏出了一錠銀子出來,今天出門沒帶碎銀,這個是最小的了,也沒多想就扔了下去,可當那錠銀子哐當一聲砸在戲台上時不知為何異常的響亮,惹來眾人側目,連小香梅都向她看了過來,惜日才發覺自己扔了一錠比所有人都大的銀子,難怪大家都如此看她,就連小香梅,唔……都向她拋起了媚眼。幸好她所在位置偏僻,眾人隻以為是個有錢卻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也未多在意,明路也沒有抬頭來看,隻是他身旁的公子爺們瞟了她幾眼,似乎說了些什麽。
…………
這一場戲,惜日根本無心去聽,心裏頭隻想著觀察明路的一舉一動,可又怕太露了痕跡,隻敢偶爾的瞄上幾眼。
戲已經快完了,今天除了見到明路本人,似乎沒有其他收獲,都傳他喜歡小香梅,但據她觀察似乎也無過分之處,人傳明路風流,和小香梅眉來眼去幾下也不甚特別。
接下來,她必須找機會接近他,一方麵能知道他更多底細,另一方麵,隻有接近他才可以適時的給他一點‘意見’,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可該如何接近他呢?
明路非等閑人,第一身份高貴,第二為人狂傲。要接近他很難,要達到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接近更難,可如今她也隻有試一試運氣了。
這時,眾人又開始向台上丟銀子,她拿捏好時間,與明路一前一後扔到了台上去,又是哐當一聲,出手的銀子卻是明路丟出的兩倍大,這一次,終於若來了明路注視,而她輕搖折扇假裝入迷地聽著戲,意料之中接收到小香梅拋來的媚眼,再自然而然地傳了回去,當著明路的麵,與小香梅眉來眼去。
這一場戲聽下來,惜日損失不小,可到底能否引起明路的注意,還未可知。
直到戲結束,眾人散了場,惜日看見明路一群也欲離開戲館,她也下了樓去,可剛到了樓梯口卻被戲館的小二攔住,說道:“公子,小香梅請您到後廳一敘。”
這時,明路一行人也剛好走到樓梯口,聽到小二的話,都訕笑的看著惜日。
當中一位公子說道:“怎樣?這位公子長得俊吧?剛剛遠看著就覺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這近處一看,怕還要比盈盈更勝幾分呢。”
“是啊,可惜了,就是個男的,你看他的喉結,嘖,要是沒這特征,我還真以為他是女扮男裝。”
眾人一聽此話,哄笑起來。
這幾位一看便知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名門公子,說出的話更是肆無忌憚。
再看明路,淡笑看著她,不知在想著什麽。
她剛剛的做法無疑搶了明路和其他幾位公子爺的風頭,令他們有所不滿,說起話來冷嘲熱諷。
惜日倒也不在意,當下抱拳笑道:“幾位公子過謙了,小弟初次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剛剛若有冒犯,還請擔待。”惜日開口,故意帶了蘇州口音。
幾個公子不疑有它,大概也是看了惜日穿著舉止得體,又麵貌清秀給人好感,也都就此作罷,一人笑道:“原來是外地人,難怪會不識得我們幾個。”看著其他幾人一同笑了笑。
明路始終未發一言,冷眼旁觀他們互相恭維客套。
幾個公子都對惜日的印象出奇的好。一來,惜日了解京城公子們平日的言談喜好,盡說些好話,這本是惜日擅長的,對什麽人說什麽話,討對方歡心;二來,惜日長得著實秀美,雖然是女扮男裝,可紮在男人堆裏,也很養眼,三來,或許惜日天生是女性,在男人堆裏莫名的有人緣。
所以這些公子哥不自覺的就和她多說了些話。
幾番客套之後,彼此自然有些熟撚了。
惜日笑道:“各位兄台,此地說話甚是不便。小弟又是初來京城,還是個土包子,人地生疏,剛剛在各位兄台麵前又放肆魯莽,在這裏給各位兄台賠罪,為表誠意,不知小弟今日是否有幸,能請各位賞臉一聚,由小弟做東,各位選地方兒,如何?”
她如此大膽攀附,其來有因,這些京城的公子,平日裏最喜好結朋喚友,更喜歡在外人麵前顯示自己身份地位不凡。見惜日如此熱情,又是外地人,以為是想攀附權貴,也沒拒絕。一口應允。而一旁明路也未反對。
惜日暗喜,如果今日能與明路有幸一聚,自然更加認識,下一次登門拜貼都不是難事。
惜日惋拒了小香梅的邀約,一公子還笑她薄了美人恩。她卻大笑道:“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惹來眾人大聲讚揚。
一行人走在大街上,共五人。這一行人真是惹人注目,單不說每人都錦衣玉帶貴公子模樣,光說惜日一人就已夠引人注目了,她的俊美,簡直在北方男子中十分罕見,幸好她裝自己是江南人士,這到恰好讓自己的俊美有了解釋。因為人人皆知,江南男子都頗為俊秀儒雅。
惜日和一位納蘭公子一同走在前麵,兩人一路上有說有笑,甚是投緣,還約好了明日午時納蘭公子帶她在京城遊玩。
直到此時,一切看來都頗為順利。
可當他們出現在萬花樓門前時,惜日終於忍不住白了臉。
青樓,他們帶她來了青樓!
她怎麽沒想到呢?這些人認為消遣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青樓而不是酒樓。
平生第一次啊,她來逛青樓。
而且還是她出錢讓未來的夫君逛青樓,估計古往今來她可謂第一人了。
要是有一天被這一群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天!真是不堪設想。
可如今已騎虎難下,隻有硬著頭皮上了。就在她挺胸抬頭懷著赴死的決心邁步進入萬花樓時,前方的明路突然回首看了她一眼。一個莫明其妙的笑意閃過他的麵容,驀然令惜日頭皮發麻。
一種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一沒注意,本來不高的門檻,她也跌了個跟頭,而下一秒,竟撲到了明路的懷裏。
真是……正中下懷。
接近明路(上)
惜日被明路扶了起來,當下甚是尷尬,可抬首一見明路正看著她微微發怔,不知正在想著什麽,心中頓時不安,疑惑自己剛剛有沒有露出什麽馬腳?
一旁的納蘭公子適時過來詢問她有沒有事,言語盡是體貼和關懷,讓惜日立刻對他多了幾分好感。惜日笑著回答沒事。並向明路拱手說道:“多謝明郡王剛剛援手。”
他們剛剛已互通姓名,惜日叫自己李瑜,他們都稱呼她為瑜弟。
明路似是緩過神來,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不必言謝。”
惜日訕笑,不知為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明路是她指婚的對象,總覺得在他麵前很不自在。
幸好此時,納蘭公子搭著她的肩膀邀她一同入內,還跟她振振有辭的解說,這萬花樓的姑娘個個美麗動人,尤其是花魁蘇盈盈更是千金也難求一麵,可今日明郡王來了,惜日也算有福氣見上這京城花魁一麵了。
惜日便趁機說道:“這蘇盈盈既然這般美貌,明郡王喜歡為什麽不娶回去當妾?”
納蘭笑道:“明路正有此意呢。”納蘭幾人都直呼對方名諱,因為年齡相仿誌趣相投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貴族子弟,自小便熱絡,所以省去了郡王的稱呼,彼此也很隨意。
此時,其他兩位早已當先而入,顯然已是迫不及待。
其中一個是禮部尚書第四子傅津,大家都叫他津公子或津爺。另一人是兵部統領麽子禧恩,大家習慣叫他禧公子或禧爺,他們年齡尚輕,大約十七八歲,年齡其實與惜日差不多,隻是惜日個子相對他們偏矮,長得又清秀,相對他們像是十五六歲少年模樣,所以被稱呼為瑜弟,惜日也不解釋,便稱呼他們為兄。
一行人,由個伶俐的小丫頭帶著,進了二樓包間,剛一進門惜日就看見桌上山珍海味已經備好了,看來今日即便不帶著她來,他們也已在這裏定好位置了。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迎了進來,一進門就一一給在場的道了萬福,此人正是萬花樓老鴇萬嬤嬤。
惜日第一次來青樓,自然萬分好奇,她仔細打量這萬花樓的老鴇萬嬤嬤。和她想象中的不大相同。
花枝招展卻不俗氣,舉手投足自有一番成熟風韻,眼神精明通透,不似齷齪之輩。
當萬嬤嬤的目光掃到惜日時,微一怔愣,一雙眯笑的眼睛立刻透出了一股發現新大陸的驚豔。“喲,這是哪家公子,這麽俊俏?怎麽從沒見過?”
惜日訕笑,剛想開口。身旁納蘭旭日便接了話去,“他是外鄉人,初來京城,是我們剛認識的小弟,他姓李,萬嬤嬤莫要刁難,找個新來的雛伺候我這位小兄弟就行了。”
傅津笑道:“是啊,萬嬤嬤,我們剛認識的這位小兄弟,年齡雖小,但卻相貌不凡而且出手闊綽,你可不要怠慢了。”
禧恩在一旁微笑看著。
惜日赧然,大家似乎很喜歡照顧她呢。
萬嬤嬤笑著應了,卻仍多看了惜日兩眼,似要看出什麽。
惜日坦然回望,無所畏懼。
萬嬤嬤的目光從她的喉結,掃向了她的耳朵,繼而又望向了她的鬢邊。
終於似認定了什麽,對著惜日微微一福,道:“公子真是俊美,我自認識人無數,除去一人,還從未見過如此俊美優雅的男子呢。”
這一番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她身上,一時間,屋內所有人再次仔細注意起她來。
惜日卻從容淡笑,不露聲色。
她的易容術本來相當高明,隻是她此番並沒有帶麻煩的人皮麵具掩飾自己的真實容貌。
一方麵因為人皮麵具對肌膚有損害,帶多了不宜,另一方麵此番她也沒想欺騙明路太久,有些事情必須速戰速決,以防夜長夢多,而且婚期在即,她已沒有更多時間耽擱,再有京城認識她的人不多,隻有幾個閨中女眷而已,還有她的家人。
她此番雖沒有帶麵具,可其他重要特征也已被修改,想認出她也不是易事。她有喉結,眉毛變粗,耳洞不見,她還帶了男子的假發,任何地方都看不出破綻,再來她的聲音也有所改變,即使有人認識原本的她也未必能確定他會是她。
即使有人會懷疑,也不能確定她就是田惜日。
田府中,每天二小姐田惜日都在府中讀書繡花,這件事田府上下都知。除了田雙。田勇,根本沒人知道真正的田惜日出了府門,而在府中的假扮她的卻是侍女田雙。而對外,田府上下都知田雙早已因為回鄉省親而出了京城了,一個月後才能趕回。
再有,誰會懷疑一個大家閨秀會去假扮男人,還竟然去蒙騙郡王明路不要去娶她?世人做夢也想不到吧。
因為在天下人眼中,她能嫁給郡王明路,已是天大的恩賜,更是倚仗著有個皇太後姑母為她撐腰。
所以,他們不可能懷疑是她。
可畢竟,如今她的容貌成了這些喜歡美色公子爺們的注意焦點,總是大忌,但是,如果她不是擁有此等容貌,剛剛在戲園子也無法吸引這群貴公子的特別注意吧。
唉,成也容貌,敗也容貌。
這時,明路卻忽然開口說道:“萬嬤嬤,去叫盈盈叫來吧,我忽然很想知道,是瑜弟俊美一分,還是盈盈更柔媚一分。”
一聽這話,傅津立刻大笑著叫好催著萬嬤嬤快去。
萬嬤嬤媚笑頷首,看著明路有意說道:“盈盈聽說今兒明郡王要來,早就準備好候著了,剛才都問了好幾回了。我這趕忙兒派個人去叫。各位公子爺稍等片刻。”說完就出去叫人去了。
一旁禧恩道:“納蘭,瑜弟,你們還愣著幹嗎,酒菜都涼了。”
納蘭一笑,相讓著與惜日一同入了座。
惜日微笑,心中卻暗想萬嬤嬤剛剛說的男子,可會是龍茗?麵上卻未露絲毫,看到他們仍就在注意著她,笑道:“剛剛萬嬤嬤真是謬讚,各位大哥不知道,小弟因這容貌也吃了不少苦頭,說起來大家莫要笑話小弟,頂著這副容貌,無論走到哪裏都太引人注目,想低調一些都難,還經常被人誤以為是女子,甚至更誇張的還有人以為我是個斷袖,唉……”
她這番話說得倒有意思,幾人同笑了起來。
明路不以為然道:“人說紅顏禍水,男人長得太美也不見得是好事。”
傅津頗讚同此話。
一旁禧恩卻道:“瑜弟長得是太美了些,不過,過幾年若個子長得高了,再去軍中曆練曆練,也就會有些男子氣概了。“禧恩麵容黝黑,但眉若朗星,一雙濃眉透著一股剛毅的氣勢,不怒而威,想是投身軍旅之人。
納蘭卻道:“罷了,你粗皮粗骨投身軍旅到還不錯,瑜弟眉清目秀細皮嫩肉的要投入軍中還不被你們給生吞活剝了去?”
眾人哄笑起來。
惜日也笑,說道:“今日得見幾位大哥,實乃小弟三生有幸,小弟先敬幾位大哥一杯,先幹為敬。”說完,喝光了杯中酒。
禧恩道:“好!雖然瑜弟麵貌有些女子氣,可行為卻很瀟灑幹脆,哪是那些女人能夠比的,容貌天生強求不得,何必太在意,管它呢。”說完,也喝光了杯中酒。
其他三人頷首,頗為讚同禧恩的話。
這時,萬嬤嬤帶著幾個女子進了屋來。
當先一人,皮膚水嫩,麵帶紅潤,臉龐稍圓,含羞帶怯,先瞄了一眼屋內,一一掃過在場之人,多看了幾眼明路,目光卻在惜日這裏停住,向惜日走來。
其他姑娘也陸續進來,竟一個賽過一個的明豔,尤其是最後一個,婀娜娉婷,柔媚似水,連惜日都不自覺地望到怔愣起來。不用多想,此女子必是蘇盈盈,盈盈似水秋波送,盈盈秋波若有情。惜日暗道自己若真是男子,見了此等美人想必也會動情。難怪千金難求,難怪明路喜歡。
明路柔聲道:“盈盈過來。”
盈盈慢步向明路走去,每一個動作都異常的媚惑人心,引人注意。
不知是不是惜日的注視太明顯,一旁納蘭居然笑道:“瑜弟,你怎麽看盈盈看得呆了?”
明路向她瞄了一眼,惜日尷尬地咽了口口水,道:“盈盈姑娘真美,小弟一時失態看得呆了。”
一旁已坐下的圓臉少女剛為惜日斟滿了酒,聽到惜日此話,略帶羞怯地說:“公子,奴家叫小甜兒,在你身邊坐了好一會兒了,你連正眼都沒看過人家一下。”
納蘭一聽笑道:“小甜兒,我這瑜弟還是個未開竅的,你可小心伺候著。”
惜日一聽這話,不僅臉紅了起來。小甜兒也麵頰微紅,低聲應是。
傅津在旁一聽,摟著身邊紅衣女子大笑道:“瑜弟,你也不小了,還會看著姑娘臉紅,定是個未開竅的,今天哥哥就教你幾招,你要這樣,她們才會高興。”說完,狠狠的親了身旁女子臉頰一下,放開時,紅衣女子臉頰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紅印。那紅衣女子不依不饒地捶了傅津幾下,但很顯然甚是高興。
其他幾人大笑。
惜日臉更紅了,幹笑了幾聲,把小甜兒倒好的酒喝了個精光。她是有些酒量的,所以並不懼怕喝酒。
“瑜弟你也親一個,親一個,小甜兒肯定高興……”傅津哄鬧。
“哈哈,定要親一個。”納蘭在一旁也起著哄。
惜日幹笑幾聲,手心卻出了汗。禧恩和明路一臉微笑等著看的表情。
惜日轉頭看向身旁嬌羞無限的小甜兒,把心一橫,閉上眼睛,嘟著嘴就挨了過去……
接近明路(下)
為了悔掉這門婚事,她豁出去了!在小甜兒臉上啵了一下,小甜兒的臉更紅了,不比惜日的差。
大家哄笑。
眾人一番笑鬧,明路卻道:“你們以為瑜弟和盈盈哪個更美些?”
盈盈輕靠在明路懷裏,一雙美眸溫柔地注視著惜日,惜日即便是個女人,也禁不住心神微漾。
其他人聽了這話,便仔細的端詳她們二人對比起來。
惜日卻道:“明郡王哪裏話,小弟自認比不上盈盈姑娘,盈盈姑娘若算不上是天下第一美人,至少也是京城第一美人。”
一旁傅津卻咦了一聲,道:“京城第一美人?傳聞不是田尚書府上的二女兒田惜日嗎?這到巧了,她正是明路的未婚妻。”
說道這裏,明路臉色明顯一變,不屑地道:“誰知道傳言是真是假,你我又沒親眼見過她。”
惜日看明路的神色,似也不喜歡這門婚事。
禧恩卻道:“兩年前,我妹妹曾經在索閣的慶功宴上見過這個田惜日,聽她說,此女子姿色平常。”
傅津卻接口:“你妹妹?禧恩,你妹妹說過哪個女人漂亮?你妹妹隻認為自己最漂亮,哈哈……”
禧恩不以為意,也笑道:“這倒是。”
納蘭道:“我倒是挺好奇這個田惜日的,聽聞她已有兩年未在京裏露過麵了,自從索閣……”話音一頓,看了明路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惜日卻在這時接口:“索閣什麽?他又是誰?”
明路似沒聽到,仍與盈盈軟語溫存。
納蘭便接口說道:“索閣就是襲郡王,兩年前,皇上本欲賜婚田惜日和索閣,卻被索閣當場拒絕,還說田惜日是妒婦烈女,自此京中沒人願娶田惜日,後來京中又有謠傳說田惜日是克夫之命,從此更是乏人問津。”
惜日又問:“那怎麽又……?”惜日並沒說全,隻是看著對麵不甚在意他們談話的明路。
納蘭一笑已然明了,卻未回答。
一旁傅津卻接了口:“瑜弟,你是外地人或許不知道,索閣和我們不是一路人,再說娶一個女人罷了,在我們眼裏,是誰都一樣,何況還是京城第一美人。”
惜日一笑,說道:“京城第一美人,難道會比盈盈姑娘還要美?小弟心下真是好奇之至啊,真想一睹芳容。”
明路突然接口說道:“不過是一個女人,再美也隻是身皮囊。”
惜日一聽,麵色一滯。
禧恩卻接過話去:“瑜弟,我們隨意慣了,你也不要太見外,我們這幫兄弟,從小一塊長大,甚至同吃同睡也有過,哈哈,說起來,我們四人都很高傲,一般人從來看不上眼。今日眾兄弟不知怎麽都對你有了好感,說來也是緣分,來,為兄年紀最長,先敬你一杯。先幹為敬。”說罷,一杯水酒仰頭灌了個幹淨。
惜日也起身笑道:“謝大哥,小弟也很高興和幾位哥哥相識,小弟也幹了。”仰頭也把手中之酒喝了個幹淨。
“好。”看惜日喝得痛快,禧恩甚是高興。
一旁納蘭也斟滿酒敬了過來。
傅津在旁一見,也按耐不住,說道:“瑜弟,你年紀輕輕卻不矯情,看著爽快,尤其你的長相,看著讓人移不開眼啊,如果你是女人該多好,就算讓我付出所有,我也要得到你。哈哈……”
惜日幹笑。和這個放蕩的傅津碰杯。
明路此刻也說道:“盈盈你也去敬瑜弟一杯吧。”
盈盈軟軟應了聲是,纖纖柔夷端起了一杯酒就要起身。
惜日趕忙站起,笑道:“明郡王客氣了。小弟聽聞明郡王就要抱得美人歸,小弟真是羨煞,先鬥膽敬明郡王和盈盈姑娘一杯,在這裏,事先恭祝二位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明路邪肆一笑,似無所謂。
蘇盈盈偷瞄了明路一眼,羞怯的笑了笑,盈盈一拜,道:“謝李公子吉言。”
“姑娘客氣,在下今日能一睹盈盈姑娘芳容實乃三生有幸,在下先幹為敬。”惜日笑著喝光了酒,神色未變。
禧恩笑道:“瑜弟的酒量看來甚好啊,今天高興,我們不醉不歸!”
這些人認定了不醉不歸,那就一定要喝醉。
惜日本是有些酒量的,但她可不是海量,她也會醉,雖然她不想醉,可有些事情,是無法預測的,她知道此計十分危險,可如今是和明路接近的大好機會,她不能放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也隻有拚上一拚了。
越到夜晚,似乎越有氣氛,幾人推杯換盞,稱兄道弟,偶爾各子調戲一番身側依偎的貌美小女子,看著她們嬌羞無限,臉紅心跳,自是樂不可支。
眾人喝得樂了,命姑娘們跳舞助興,鼓樂齊鳴,甜美的歌聲繞耳,少女們舞姿婀娜,真是人間天上一般,幾人喝得忘了形,更是與姑娘們一同跳起舞來,直至此刻,惜日才真正領會了這些公子如何的放蕩形骸。
惜日也有些醉意,身邊有個體貼的美人伺候著,很是舒服,心中暗道:難怪男人都喜歡來這溫柔鄉銷金窟。
宴席終於散了,他們一行人東倒西歪的出了萬花樓,一路上大喊大叫,本來萬花樓門口已有轎子備好,可這一群公子哥今日似乎喝得頗為盡興,都拒絕了轎子,傅津提議要送他們新結交的好兄弟回家,其他人竟然眾口附和,就連明路都說好。
此時夜已深,酒的後勁又大,惜日也已腳下虛浮東倒西歪,可心裏卻有一絲清明,不停提醒著她,不能回家,不能回家……
惜日忽然指著背後,酒醉後,聲音都變了,猖狂大笑道:“我家就住萬花樓,今晚我就睡這裏!”
禧恩東倒西歪,喝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卻也大聲喊道:“好,今晚我們都睡這裏!走!”
一群剛出萬花樓的人又呼啦拉的回去了,萬嬤嬤自然細心接待,本想分別安排住宿,明路卻不滿地搖頭擺手,大聲道:“不要,我們要住在一起!”
傅津道:“好,我們好久沒睡在一起了。”
這四人一向放蕩慣了,萬嬤嬤見怪不怪,而且都是男子,想也沒什麽。就把五個人都安排在一個房間。
惜日雖然醉了,可心裏卻覺得不對,想獨自一人走掉,可腳下虛浮,不太聽話,險些跌倒,幸好被小甜兒扶起,可一旁納蘭卻不滿地嘟囔道:“你不能和你的小甜兒一起去睡,你也和我們一起。”
納蘭喝醉後力氣很大,拖著惜日就進了屋。一旁嬌羞的小甜兒也隻得放手。
屋裏有一張大床。他們四人先後都狼狽地爬了上去,各子占據了位置。想是醉得厲害了,根本顧不了許多,倒頭便睡。
惜日也醉了,可心裏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能上去,不能上去……
她想轉身,卻被人拉住,腳步踉蹌,一下子栽倒在床上,就怎樣都爬不起來了,迷迷糊糊中聽得納蘭叫她爬上來,她實在是困了,恍惚的挪了挪,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次日晨,總覺得心裏頭似乎被什麽東西舔得癢癢的甚是難過,惜日朦朧醒來,卻好像隱約看見自己的腦袋枕在禧恩的肚子上,腳踩在了明路的臉上,一隻胳膊被納蘭旭日抱著當枕頭流了好多的口水,另一隻手的大拇指赫然在傅津的嘴裏,傅津正甜甜的舔著……
這是夢……
惜日閉上了眼睛,她肯定是在做夢……
不知過了多久,光線已經開始刺眼了,她的頭很痛,脖子咯得難受,當她再次睜開眼睛醒來後,入眼的情景,竟和剛剛的夢境一般無二,先是一怔,再來就是全身無力。
這哪裏是夢,這些都是真的,她真是太荒唐了。
不由得唉聲歎氣起來。
她是成功地接近了明路,可她今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若有一日,她的身份曝光,定是要命地不堪設想啊。
毀婚計劃之開篇
現在不是她想這些的時候,她試圖抽回自己的四肢,其他人的還好,就是納蘭抱著她一隻胳膊不肯放手,幸好他睡得比較死,惜日的胳膊終於還是被解救出來,她悄悄地起身,出了門。
昨夜燈火輝煌的萬花樓早晨卻是一片冷清,她悄悄的下了樓一切都算順利,本打算這樣一走了之,可反念一想,就這樣走了,昨晚的一切豈不是功虧一簣,不行,如今已是騎虎難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她又硬著頭皮走了回去,回了屋,再次見到他們睡覺的樣子,一陣尷尬,捂住自己頭痛欲裂的腦袋哀歎,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他們知道,會是怎番的情景啊?此時真的後悔自己怕皮膚受損沒有帶麵具的失誤,如今隻願老天爺保佑,此事辦成之後,她一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他們。
她正立在門口發愣,明路卻在此時醒了,迷朦地看了眼四周橫躺著的幾個,似才想起什麽,起了身恍然環視四周,正巧看到惜日立在門口一臉見鬼的表情,明路一怔,捂住疼痛的頭問道:“怎麽了?”
惜日驚愣當地,看著明路臉上的腳印,想起了自己昨晚根本沒脫鞋就上了床,又踩在了他的臉上,所以明路臉上的腳印定然是她的傑作!
她幹笑了幾下,說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頭打洗腳水來。”說完再也看不下去,急急地奔出門去。隻留下剛剛醒來,尤自一臉茫然的明路,疑惑地想著:洗腳水?
幾人終於清醒了,下了樓來,見樓下正等著他們的田惜日。
納蘭先行奔下樓來,迎麵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愉悅地說道:“瑜弟,幸好你還沒走,昨天說好帶你逛逛京城的,又沒有你家住址,正怕你走了。”
納蘭對她最是熱心,而且人也長得儒雅,惜日對他本就有好感,自然笑道:“小弟正等著呢,大哥你想失言都不成。”
“好,我先回家換身衣服就來與你會和。”
“就到十香樓吧,小弟其他地方也找不到。”
“好,未時十香樓我們不見不散。”
傅津笑道:“瑜弟,今兒我有點差事就不陪你同去了。”
“津兄客氣,忙公事要緊。”
禧恩也笑道:“瑜弟,今兒我三姐的娃滿百日,我也不能陪你了,不過,晚上我為你在雪竹閣設了宴,到時候我們再聚。”
“大哥客氣了,小弟屆時一定到。”惜日麵上帶笑,可心裏卻叫苦,昨天晚上才喝成那樣,而且一夜未歸,想必田雙他們已經萬分著急了,今晚還要喝啊,雪竹閣她知道,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酒樓,此番真是要命了。
惜日掃了一眼明路,等著他也有什麽事拒絕,可始終未等到,一行人在門口自行散去,各自回府換衣,惜日道別了眾人向東而去,可沒想到明路也是向東,他倆都棄轎而行,惜日是怕留了痕跡,而明路卻不知是為何,既然同路,自然要一起走的,惜日覺得和他一起走路甚是別扭,可這實在是個好機會。
一路上惜日暗暗偷瞄著明路。
明路的穿著很講究,墨綠色的外衫上領口袖口都秀著白色鈴蘭,清雅大方,顯然是個極有品位之人。他身姿挺拔,舉手投足都流露著幾分隨意、幾分傲氣,總是一臉冷漠,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酷樣兒。
兩人並肩走在大街上,卻各自想著心事。
經過昨夜,惜日知道明路喜歡美人,明路對指婚也不以為然,明路與索閣似乎不和,從這幾點看來,她是有希望讓明路毀婚的。
此外,她還知道明路的酒量很好,不比她遜色,惜日自認酒量是很好的。
再有,明路雖然好色但為人深沉內斂,顯然不太好對付,她必須步步為營,精心打算,否則不小心想必會弄巧成拙。
既然他喜歡美人,那麽……
一個計劃暗自在惜日的心裏成型。
不知走了多遠,當明路站定,向她道別時,她才發現,明路的府邸已經到了,原來距離很近。難怪他不坐轎子。
明路道:“瑜弟,我府邸到了,可願進去喝杯茶?”
惜日淡笑道:“郡王,今日小弟衣冠不整,就不叨擾了,改日定來府上拜會。”
“好,那就未時十香樓見。”
“好。”惜日微笑,目送明路進門,郡王府門口侍衛一見是他,立刻上前請安,明路手隨意一抬,進了府門,又有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了上來向他請安,似乎早在門口候著了。明路低聲吩咐了什麽,那管家起身一招手來了個下人,管家又吩咐了什麽,那下人點頭跑了開去,管家恭敬地把明路迎進府去……
惜日收回視線,加快了腳步回家,想必此時田雙、田勇已等得焦急萬分了,看來近期住在家裏不是長久之計,她得想個辦法暫時搬到別苑去住才方便行事。
惜日東拐西怪,一路上眼觀六路暗自警覺,終於在一側生了鏽的小門處停步,在門口撿了三個黃色的土石從門頂扔了過去,接連聽到三聲,側門被打開了。
田勇一張焦急萬分的臉出現在門口,惜日顧不上安撫,隻略微點頭,立刻閃身而入,快步從一條隱蔽小道進了自己居住的小樓。
田雙迎了上來,麵上也是一片焦急,顯然也等了許久,眼睛微紅,昨夜定是一夜沒睡。
急聲上前問安,惜日點頭,在鏡前卸妝換衣。命門外田勇叫人去準備,她要沐浴更衣。田勇領命而去。
田雙此刻卻道:“小姐,你總算回來了,剛剛大人才命人來報,說今日午膳時分明郡王要來府上用午膳並討論婚禮相關事宜,讓您事先準備一下。”
“什麽?”惜日一聽,全身一僵,臉色不禁白了又白。
這麽快!她一切還沒有準備好,他就要來了?
他怎麽會突然來田府?按理,所有婚禮相關事宜自會有人打裏,哪裏需要他親自出麵?而且還無故要求見她一麵,惜日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經過昨夜,惜日哪有膽量敢與他真麵目相見,當下隻有把心一橫,如今無論怎樣,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既然他主動上門來,也免得她再去費心安排了,看來計劃要提前了,至於成敗與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
惜日本想著回家好好休息,可一聽說明路要來見她,哪裏還休息得好,洗漱過後,當下囑咐了田雙、田勇如此這般……
田雙、田勇聽後一臉驚駭,猶豫不決。
田勇囁嚅道:“小姐,你真打算如此做嗎?如果今後被明郡王和大人知道,後果不堪設想,還請小姐三思。”
惜日卻道:“你們也知道,此番若不是聖旨賜婚,明路被逼無奈,他又怎願意娶我?何況他早已妻妾成群還四處沾花惹草,這樣風流成性的明路,我不想嫁給他。”
田雙道:“明郡王是皇親國戚,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小姐畢竟是皇上指婚,怎麽也算是個正室,定不會受太大委屈的。”
田勇也勸道:“小姐,你多慮了,或許事情不會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明郡王他隻要見過小姐,定會十分喜歡小姐的。”
惜日冷嘲道:“他已打算在大婚當日,娶萬香樓的花魁蘇盈盈入府了,你們說他是如何看待我的?”
田雙麵色一白,田勇微怔,眸中閃過一抹黯然。
惜日繼續說道:“昨晚喝醉酒後,他們一群人還在笑鬧著說,要明路給我一個下馬威,讓我知道,不是有個皇太後姑母撐腰就行了的,隻要人一入郡王府還不是隻有任明路隨意擺布。嗬,你們認為他真的會喜歡我?”
惜日冷笑,繼續道:“何況,他即使真的因我的容貌而喜歡我,又能怎樣?先不說以色侍人焉能長久,單說,他會不會喜不喜歡上我這件事我又何嚐在乎?!什麽風光體麵,什麽尊貴身份,什麽明郡王的正室,什麽明郡王的寵愛,這些沒有一個是我想要的。”
田雙呢喃了聲:“小姐……”卻見小姐隻是冷笑,一身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和防備。隻要受傷時,小姐一向是以這種冷漠疏離的姿態來保護自己。田雙忽覺心中一疼,手握成拳,堅定地低聲道:“小姐,田雙願幫小姐,小姐說如何,田雙定盡全力去完成。”
田勇也低聲道:“小姐吩咐,田勇萬死不辭。”
惜日一笑,深深點頭,絲絲欣慰冷卻了眼中的冰冷:“嚴重了,用不到你舍身忘死,我隻要你去小心偷聽明路和我爹之間的談話,事無巨細,隻要是關於我的事情,及時來通報一聲就成了,還有,等明郡王要見我時,你要當著明郡王的麵告訴我爹,說我因知道明郡王要來見我,一時間太過激動昏了過去,就說我剛醒過來但大夫說我身體虛弱不能到前廳見客,請明郡王到這裏一見,田勇,記住,無論如何,都要請得明郡王過來。”
田勇垂手道:“是。”
“田雙,你的事情最重要,成敗的關鍵就在於你了,不過可能要委屈你一下了。”惜日微笑道。
“田雙知道。”田雙道。
真假田惜日(上)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午時已到,事情已準備好了,隻剩下焦急的等待,田雙有些微微的緊張,手心裏蓄滿了汗。
惜日想安慰田雙幾句,可她此時何嚐不是緊張得坐立不安,隻說道:“別緊張。”
田雙似乎再也忍不住了,說道:“小姐,你在我麵前走來走去,田雙本來不那麽緊張的,也變得好緊張了。”
惜日一怔,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她心裏是有些擔心的,因為這個計劃太過冒險,又因時間緊張,她並沒有完全想好。
這時,外室門口田勇的聲音突然響起:“小姐。”
惜日心裏一驚,莫名的緊張無比,她生平還是頭一次事前會緊張到如此地步,有些風聲鶴唳的感覺,或許因為對象是明路那樣精明狡猾的人物,才會如此緊張,也或許她是怕明路知道真相,一想起昨晚他們五人同床之事,她恨不得就地挖個洞把自己埋了。
“如何?”她打開門,問道。
見四周無人,田勇閃身入內,急道:“小姐,田勇剛剛在前廳聽明郡王說,他曾經見過你,一會兒午膳後,明郡王就要親自來看望小姐!”
什麽?惜日一怔,頓時有點心慌,計劃要變,必須要變,本來她因為知道明路喜歡美人,故意不讓田雙打扮成自己模樣,怕明路起了色心,就讓田雙假扮成一個麵生的無顏女演一出戲嚇跑明路,那明路性喜美人,如果見田惜日不過如此先就不會喜歡,再加上後麵的一出戲,想必他會更加厭惡娶她的。
可她沒想到明路見過她!他果然見過她,難怪她心裏總是有些不安,總覺得哪裏不對。難道說昨天明路就已經開始懷疑是她了?今天是來印證的?如果是這樣,那他昨天絲毫不露聲色……他果然是不簡單。
田雙見惜日不言不語,眉頭緊鎖,隻是沉默,不由得著急起來,道:“小姐,實在不行的話,您還是親自見一見明郡王吧。”
要她去見?
她驀然抬頭緊緊的望著田雙,忽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漸漸匯聚成型。
從小到大,田雙與她形影不離,年齡身高都相仿,習性也彼此了解。所以才會扮她扮得惟妙惟肖。
她自幼貪玩,一次娘親帶她去護國寺進香,她趁著娘親聽禪時偷溜到護國寺的後院,機緣巧合認識了一位師父,那師父並不是出家人,隻是在護國寺借住,見了她很是喜歡,便教了她變臉術和變聲術。當時她隻是覺得很好玩,便認真的學習,直到後來她才知道,這項技藝,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易容術。
此後,她經常偷溜出府去,但又怕爹娘和其他人發現,就迫使田雙假扮她,在家裏冒名頂替,剛開始她們怕別人發現,田雙隻躲在她屋子裏不敢出來,她也是來去匆匆,不敢太耽擱。後來因她的易容術漸漸精進,把田雙易容成她的模樣留在家裏,簡直真假難辨。就連家裏人也認不出來。次數多了,田雙假扮她的樣子越來越像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所以她越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如果說連親近的人都認不出來,那麽明路自然也認不出來。
她驀然一笑,剛剛的不確定仿佛轉眼間煙消雲散,她開口道:“如此到也好,這未必是一個壞消息,田雙,你就扮成我的模樣,按計劃行事吧。”
“小姐,這樣……真的可以嗎?”
惜日此刻似乎已成竹在胸,一臉淡定從容,道:“其實,這樣才是最好不過的。”
田雙,田勇唯有點頭。
田勇到樓下準備。
田雙換了裝束,帶上了惜日做的麵具,二人站在一起,真假難辨,但若細看,還是有所不同。田雙因曾習武的關係,身姿矯健,行動中多了幾分靈活,而惜日身形娉婷,更多了幾分風韻。
就在這時,樓外院中有了幾許人聲,應是管家派人先來知會了。果然不一會兒,田勇上來稟報:“小姐,管家已領著明郡王往這裏來了。”
“好,知道了,讓管家不要進來,就說是我的命令,讓閑雜人等勿來打擾我和明郡王單獨相處。”
“是。”田勇退下。
惜日對田雙笑道:“田雙,接下來就看你的了。我這一生的幸福,就拜托你了。”
田雙看著小姐一臉戲謔,忽然有點哭笑不得,小姐從小就喜歡調皮搗蛋,本性玩劣,卻偏偏無人知道,每一次做了壞事之後反而最事不關己的總是她,就連老爺和過世的夫人都認定她是一個秀外慧中溫柔體貼的女孩兒,實不知啊,小姐曾經做過的事情有多驚世駭俗,有時候她想起來就後怕。
還記得,京城有一陣子鬧采花賊,聽說京城裏許多好人家的女孩都被糟蹋了,小姐知道後,一時興起,真的是興起啊,竟然在路上收買了個小夥子假扮女人勾引采花賊,小姐把小夥子打扮得如花似玉傾國傾城,那時正趕上京城妓院選花魁,那小夥子在萬花樓一亮相立刻成了當時的花魁,這件事,還是田勇親自去辦的,想起田勇第一次看那小夥子目瞪口呆的樣子,田雙就想笑。
看到田雙微笑,惜日笑道:“唔……田雙啊,你這個心態好,一點都不緊張!”
田雙的思緒被打斷,看著小姐,忽然心中原有的擔心都消失不見了,一福身,道:“小姐,田雙這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對方是明郡王,但請小姐放心,這次,為著小姐的幸福,田雙必然竭盡全力。”
惜日莞爾。
田雙微一欠身,走下樓去。
惜日在二樓一角偷偷的看著樓下。
管家想必怕打攪二人相見,留在了院外,田勇也沒進來。
惜日暗道:明郡王,隻要你踏進這個院裏,你就會知道,何為京城第一美人?!
院中,為了迎接明郡王的到來,下人們早已擺滿了菊花,卻隻有兩種顏色,花盆布滿,組合成了一個字,一個令人一看就驚怔的字。
惜日咧嘴一笑。
明路剛邁進院裏,看到這個字果然微微怔愣。
而他微一抬首卻見萬花從中,一女子迎風而立,彩衫隨風而起,滿地綠莖上的花朵也迎風搖曳,猶如一種舞蹈,美麗絢爛,那女子背影身姿挺拔,手握一柄畫卷,立在萬花之中,不知正在看著什麽看得那樣癡迷,風兒咋起,吹皺一片花海。
惜日親眼看到了明路那一刻鳳眼微眯卻如何也遮掩不住的震撼和驚豔。
惜日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明路眼中的驚豔在下一刻被徹徹底底的毀滅,從期待的最高端狠狠跌下來,然後被她無情的踐踏!
沒過多久,風忽然停了,女子的衣衫落了,不再隨風飄起,花海也不見了,一切都靜止了。
牆角突然冒出一排頭戴樹枝,身披樹葉的下人們不支倒地,嘴裏哀歎著:“小姐,小的不行了,扇了幾個時辰了,再也扇不動了。”
隻見那花衣衫的小姐,從花盆種跳了出來,大喝道:“你們這群沒用的蠢蛋,明郡王還沒來,你們就不行了,哼,都給我滾下去吧。”
惜日明顯看到明路微微皺眉,目光變得冷冽,依舊沒有出聲。
“你們這群沒用的男人,哪如我的明郡王啊……”田雙手指勾勒著手中的畫布,似是十分愛憐。
“噢……我的路路,你什麽時候來啊,我都想死你了。”
這一聲叫得如此酥麻,連田惜日都不禁渾身發冷,忍不住佩服起田雙的演技了,為什麽這出戲她不演,而讓田雙來演,其來有因,這正是原因之一。
田雙癡迷地看著畫布,突然,一滴,兩滴……她的口水滴到了畫布上……
再看明路,嘴微微不受控製地張開了……,因為他此時此刻已看到了畫布上的人,正是立在朵朵桃花中的自己。
而掉在畫布上的口水,田雙用手指劃在了畫布中人的嘴唇邊。
明路的臉色再也忍不住的變了。
這時,田雙似察覺了什麽,猛然轉頭與明路目光對了個正著。
從癡迷,到迷惑,到豁然清醒,到欲癡欲狂,惜日簡直佩服死田雙的演技了。
田雙此刻目露精光,忽然轉身張開寬大的彩袖向著明路飛去,口中喊道:“路路……”
明路明顯一驚,那不是見到京城第一美人的驚喜,而是見到瘋婆子一樣的驚恐。
一個蝴蝶一樣的人兒迎麵向他撲了上去,隻見他向後急挪了幾步。
可田雙是會些功夫的,身體靈活,幾個大步,就正撲在了明路的身上,險些沒把他仰麵撲到在地。
看著一向冷靜的明路,此刻也有些不可置信和慌亂的試圖推開身上扒住他女子的時刻,惜日的嘴角咧得更開了,她聽到田雙誇張的聲音:“我的路路,妾身終於等到你來了,你不知道啊,今早妾身聽到你要來,興奮得都暈了過去呢,你看,這件衣裳可是我挑了一早上才挑好的呢,怎麽樣?妾身美不美?身材好不好?”
惜日看到田雙的口水噴到了明路的臉上,明路可憐地閃躲著,一隻袖子還抹著臉上的口水。
這種情景……
明路估計也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女人,麵色十分不愉,終是甩脫了田雙,疾步走了。田雙追了出去,“路路,你也和索閣那壞男人一樣嫌棄我嗎?我的路路等等我啊……,哎喲……”田雙跌倒的聲音。
明路匆忙地走了,派人去向田大人辭行,叫來馬車夫,看了田府幾眼,雖然覺得就這樣此番走了有些失禮,可心下煩躁,想著那個女人要是就此追來,他麵色變了變,這田惜日怎麽是這樣的,怎麽是這樣的?心裏頭竟想著事了一個沒注意,上馬車的時候,腦門碰到了門框上,險些跌了個屁墩,心裏頓時火大,他此生從沒這般失態過,都是因為那個瘋女人!捂著被撞紅的額頭怒道:“快趕車!走!”
馬車夫快馬加鞭地離開了田府,像是要躲避什麽瘟疫般。
漸漸地,明路思緒平靜下來,忽覺不對,這女子是當年見過的田惜日沒錯,生得國色天香,當年他雖隻見過她的側影,但記憶卻很深刻,隻一眼便認出來……
田惜日既然會是皇太後喜歡的侄女,會成為名動京城的大家閨秀,性格怎會如此?不對,這當中必有什麽不對的……還有那與田惜日如此相像的李瑜……
他漸漸淡定下來,冷冷吩咐道:“去十香樓。”
“是。”
十香樓,未時尚差一刻。
惜日到了十香樓,小二一發現是她,便殷勤地請了進去。此時戲園子還沒開戲,此刻隻有個唱小曲的姑娘,還有幾個午後閑聊的食客,小二上了茶,又上了幾盤點心,惜日坐了一會兒,小二卻又上來道:“小香梅後堂有請。”
惜日本無心理會什麽小香梅,可又一想,聽聞明路喜歡這小香梅,不僅暗生了好奇之心,而且離未時還有一些時間,去見見倒也無防,便跟著小二到了後堂。
在這後堂沒待多久,小香梅姍姍而來,他剛一進屋,一陣濃烈的香氣四散開來,惜日一抬頭,不看還好,這一看惜日心裏瓦涼,為什麽沒人告訴她,小香梅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花枝招展的男的,而且還是個敢摸她臉頰的男的!
一股惡心蔓延全身,惜日伸手擋開小香梅在她臉上作怪的手指,說道:“不好意思,我約了人,就快遲了,改日再來和你一聚。”
小香梅隻是詭異的一笑,也沒攔她,隻在她已經跨出半隻腳出門的時候,輕柔說道:“姑娘,你的皮膚很細致呢。”
惜日麵上一白,片刻恢複,收回前腳,回身冷然怒視小香梅道:“希望你那句姑娘不是叫我的,我生平最恨別人叫我姑娘,我是男人!你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別以為你自己不難不女就能侮辱別人,告訴你,你再叫我一聲姑娘,我就和你拚命!讓你知道,我是男還是女!你這個男女都分不清楚的不男不女!”
小香梅臉色變了又變,指著田惜日指尖顫抖說不出話來,田惜日哼了一生,轉身大踏步出了後廳。
來到前廳正見納蘭已來了,二人一番客套,納蘭問道:“瑜弟,你怎麽了,臉色這麽不好?”
“大哥,剛剛見了小香梅,心裏有氣。”
“哦?是誰敢給瑜弟氣受?”說話這人不是別人,是剛進來的明路。他瞥了惜日一眼,自顧自地坐下,一旁小二見是他,立刻上來殷勤伺候。
納蘭納悶問道:“小香梅給你氣受?他怎麽了?”
惜日淡然道:“也沒什麽,不提也罷。納蘭大哥,你說今兒你要帶我去逛京城,去逛哪裏?”
納蘭一笑,也沒追問下去,忽然探頭,在惜日耳側笑語道:“我帶你去個好去處,就連明路都沒去過。”
惜日一笑。
明路一皺眉,眼神微冽,道:“你們說什麽呢?不讓我聽?”
納蘭笑道:“也沒什麽,就是這天氣太熱,我近日裏發現了個好去處,帶著你和瑜弟一起去玩。”
“什麽去處?”明路似乎不怎麽感興趣,淡淡問道。
“東邊的淩山有個小瀑布,我們可以順便……”
“順便如何?”惜日有種不好的預感。
“脫光了洗澡。”納蘭大笑道。
惜日微怔,明路卻隻微一皺眉,有意無意地看了惜日一眼,笑道:“好啊。”
轟……整個世界坍塌了。
惜日大歎人家女扮男裝,她也女扮男裝,人家風流瀟灑,反串釣金龜婿,而她卻經曆百般磨難,卻是要甩掉金龜婿,老天爺何其不公平啊!難道要讓她經曆像唐僧一樣的九九八十一難才能解脫嗎?!!!!她不要啦……,她又不想位列仙班修道成佛!
她心裏在嚎啕,可麵上卻是一笑,道:“好啊!隻是我不會遊泳。”
納蘭卻道:“不怕,那片湖水,邊上很淺的,水很清澈,這種天氣去泡上一泡真是舒服啊!”
真假田惜日(下)
街口備好了三匹快馬,每人一騎牽著出了城,納蘭顯然是有備而來,馬上已備好了換洗衣衫和水果之類的,出了城門,一路上快馬加鞭,納蘭在前帶路,明路和惜日緊緊跟隨,許是納蘭被他們跟得緊了,越加的奔得快了,明路也不放鬆,在後麵緊跟,偶爾側頭一瞥,隻見身旁那人俯身馬上,生得唇紅齒白,明眸皓齒,陽光照耀下,幾滴汗珠散布在鬢角,卻又瞬間被狂風吹散……
淩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群山,幾經輾轉,終於到了瀑布處,隻是一座小瀑布,但在京城有這樣一處瀑布已屬難得,他三人躍下馬來。納蘭高聲笑道:“怎樣,明路、瑜弟,這個地方不錯吧,是我偶然間發現的,你看四周野花遍地,蝶飛燕舞,那邊還有一片竹林,簡直美若仙境!”
明路一哼,掃了納蘭一眼,道:“今兒要不是你想帶瑜弟來,怕是你都不舍得帶我來吧!”
納蘭儒雅一笑,彬彬有禮的一鞠,道:“明郡王見諒,在下也是最近才發現這麽一個好去處,還未來得及說嘛,而且你們幾個都是大忙人,哪有閑工夫來著山野之地戲耍啊。”
“去……”明路一把推開他的假笑臉,道:“笑麵虎。”
“咦?”惜日在一旁戲謔接口:“納蘭大哥,原來你綽號笑麵虎?”還挺適合。
“別聽他胡說,瑜弟。”他一把摟住惜日的肩頭,惜日一僵,又立刻放鬆下來,“不如下去洗個澡啊?今年夏天太熱了,我們又騎了一身的臭汗……”
一旁的明路卻提起了搭在惜日肩頭的那隻胳膊,扔垃圾一樣丟在一旁,道:“知道自己一身臭汗還熏別人?”
納蘭不以為意,道:“明路,瑜弟,快脫了下水吧,我都迫不及待了。”竟開始鬆解衣衫。
惜日眼看著納蘭在她麵前寬衣解帶,心裏說不出的尷尬,可又隻有克製,因明路在一旁有意地看著她,她隻有幹笑道:“納蘭大哥,我不能下水,最近皮膚上生了疥瘡,大夫說不能沾水,你們下去吧,我四處逛逛。”
疥瘡?納蘭一聽,不禁眉頭一皺,“瑜弟早說啊,我就不帶你來這裏了。”
她是想早說啊,不是沒想到嘛。
“大哥,你不是說這裏的風景很美嗎?而且還有瀑布,小弟覺得來此也不錯,大哥何必那麽在意小弟能不能洗澡?哈哈……”惜日打著哈哈,其實都想揮淚了,一路上,她邊機械性的奔跑邊絞盡腦汁的想辦法,想得滿頭大汗,終於讓她想出了應對之策。
納蘭也不再勸,就要扒光衣服跳下湖去,湖水果然清澈,惜日借機尷尬轉身,心若雷鼓,臉已經再也克製不住地紅了,真想掩麵尖叫的逃跑。
不料,此刻一旁的明路卻道:“我也不洗了,我和瑜弟一起去爬山,你自己洗吧,小心水蛇。”
一聽水蛇,納蘭變了臉,脫衣的速度慢了下來,別扭了好一會兒,終是放棄,道:“算了,不洗了。”
呼……,終於放過她了。
唉……她怎麽就沒想到用水裏有蛇來嚇唬納蘭呢?她瞄了明路一眼,他也若有所思的瞄了她一眼,或許因她剛剛的不下水而更加懷疑她了,而她卻隻是淡然一笑。
那天天氣很熱,或許是今年夏天最熱的一天,而他們居然在爬山!唉,其實真的蠻適合遊泳或者洗澡的。納蘭的提議真的很好,隻是不太適合他們這種組合。
晚上,雪竹閣赴宴。
他們五個又聚到一起,吃喝嫖,就差個賭了,估計不久的將來也少不了,因為納蘭說哪天就帶她去賭場。如今,吃喝嫖賭,她已經樣樣俱全了,真是當今女子中的典範和楷模啊。
唉,有點頭疼。
酒過三巡,唱小曲的也被傅津無一例外地調戲了,明路已微醉,忽然盯著她說道:“今天我見到田惜日了。”
這一句有點像炸彈,炸得大家都來了興致,惜日和其他人一樣,先是驚訝後是好奇,傅津最先問道:“怎樣,真有傳聞中那樣美嗎?”
明路顯然被這句話問得眉頭深鎖。
惜日在旁問道:“比盈盈還美嗎?”
“是啊,真的比盈盈還美嗎?”納蘭也接口。
“怎麽了?你神色似乎不太對。你不是最喜歡美人嗎?”禧恩說道。
明路眉頭更加皺得緊了,喝了兩口酒,沉思不語,隻是偶爾抬眼看一下惜日。卻見惜日一臉期待,他的眼神微暗了下來。
納蘭問道:“你回答我們啊?怎麽就隻看著瑜弟發呆!你喝高了?”
他今晚卻是有些喝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中午被那個瘋女人田惜日刺激的,過了許久,就在傅津實在忍不住想要拿筷子去撬他的嘴時,他終於開口說道:“她和瑜弟長得……很像。”
“什麽,長得和我很像,呀,那我倒是太好奇了,真想見上一見,隻是這田小姐身居深宅大院,不知何時才有機會一見啊。”惜日大發感歎,一會兒好奇,一會兒又惋惜。
這句話也勾起了其他三人的好奇,尤其是傅津,簡直再也等不下去了,想馬上就去看田小姐,雖然納蘭主張明天去看,禧恩看不看都行,但再加上一個也想趁熱打鐵,在一旁煽風點火的田惜日在側,這就成了定局。
事以至此,他三人趁此酒勁,也不顧忌什麽了,想必明路也想確認什麽,冷眼旁觀他們四人在一旁討論如何能見到田惜日,討論得不可開交也不甚在乎,反而一隻默默觀察著這個與田惜日貌似的李瑜。可一切都很正常,心中暗道:要麽是麵前這個李瑜演戲演的太好,要麽難道真是他誤會了?不如趁此機會,印證個明白。所以明路也投了讚成票,而且還積極配合!就在他們四人最後終於打算某日去爬牆偷看田惜日之後,明路突然說道:“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去吧。”
禧恩還有點明智,說道:“這麽晚了,萬一這田惜日已睡下,我們去了也是白去!”
明路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道:“放心,隻要我一去,她即使躺在棺材裏,也會起來的。”
他有意無意的看了眼惜日,卻隻見惜日還是那樣無所謂的笑。
雖然有點晚了,但田大人依舊尚未歇息,明路自然不好帶著這許多人公然進人家田府大門見人家小姐,所以,他們四人最終還是隻有被安排爬人家小姐的牆頭了。
不知明路找了什麽借口,這麽晚還真進了田府大門。
他們四人按照明路的指點,招來幾個手下在下麵頂著,四人紛紛在牆頭上趴好,向裏一望,果然田惜日的小院閣樓已經滅了燭火,顯然已經安歇了,此時明路還未來此地,他們隻有等待他喚醒棺材裏的田小姐。
四人焦急張望,惜日暗中觀察其他三人,見他們,有偷窺的興奮,也有幹壞事的不安,但更多是自詡風流的得意。心下不禁咬牙切齒起來,怎麽說,這也是在偷看她啊,雖然是假的,可心裏還是不舒服。
不知明路會找什麽借口來見一個已睡下的閨閣小姐,等她回家可要好好問問。
一直暗中跟著她的田勇此刻應該已告知田雙準備了吧?!
不知道這一次田雙會把她演成什麽樣,唉,下午還隻是明路一個,如今這牆頭還趴著三個京城名少,這下子她這輩子的名聲也不要再好了!
她不禁心下哀歎:為了毀婚,她真的付出太多太多了啊!
此刻,有一個丫鬟,奔進了小樓,不一會兒,小樓的燈亮了,一聲尖叫從二樓傳來,險些沒把牆頭幾個嚇得栽了下去。
暗夜中,老遠的就能清晰的聽見:“什麽,我的路路要來看我了?”田雙興奮尖叫的聲音。
惜日身旁趴著的傅津立刻被這句話震得目瞪口呆。
納蘭和禧恩麵麵相覷,唏噓不已。
惜日忍住大笑,在一旁麵容抽搐。
小樓中顯然一片忙亂……
院內幾個大紅燈籠被點了起來,燈光一照,更加令牆頭幾位京城名少大吃一驚,惜日清楚的聽到傅津感歎:“那地上居然用菊花鋪出了一個字,有創意,明路真是好福氣啊。”
納蘭也道:“好像是一個愛字,這田惜日真是熱情奔放啊。”
禧恩也道:“真是個大膽的女人啊,已經視明路為己有了,”和一旁幾人相視一笑,不懷好意,同聲同氣地學道:“我的路路。”
噗……一旁惜日忍不住笑出聲來。幾人立刻一片噓聲示意她不要弄得太大聲。惜日趕忙收聲,低聲道:“不知道這田小姐長得到底與我有多像?”
傅津在旁向惜日眨眨眼,道:“等著看。”
遠遠的有幾盞燈引著誰來了,不用多想,應是明路。
不一會兒,明路被管家和兩個下人引著進了小院。
而此時,主角終於隆重登場。
當田雙再一次誇張華麗的出場,不隻是明路再次受到了心理上和視覺上的極大衝擊,就連牆頭幾位都險些栽倒。
其他二人因為離得較遠,又被傅津擋住了,惜日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看得最真切的就是身旁的傅津,隻見傅津,一副見鬼了,不信了,要死了,被折磨了,驚慌了,失措了,要被逼瘋了的表情,手指緊緊的趴住牆頭,指節和牙齒都咯咯作響。
惜日倒吸一口氣,這些人雖然是京城名少,但表情還真不是普通的豐富啊,不像那個明路,太冷靜了,雖然下午被嚇倒,可也沒什麽特殊表情,今晚顯然是有備而來,除了驚訝也沒別的表情了,他竟然下意識的朝著他們所在方位看了過來,他們的藏身之地會露餡的啊,他忘了嗎?
但很顯然,明路這一眼是在看牆頭上的她!
不知道是不是傅津的心靈太脆弱了,當院中,一個花枝招展的蝴蝶,拿著一個花扇子半遮麵,在紅紅的燈籠照應下,沒有穿鞋,赤著一雙腳,腰肢款款出現在樓梯口處,咋見院內的明路,眼睛忽然如燈一般亮了起來,突然扔開了手中的扇子,張開雙臂揮舞著彩袖奔向了明路,口中喊著:“路路……”時,傅津居然不支從牆頭上栽了下去,你說你栽下去就栽下去唄!幹嗎還拉著身旁的人啊?
結果,一群人就在人家田府牆外疊起了沙包。幾聲驚惶大喊,更是驚動了牆內之人,眾人慌忙爬起,剛才站起,便聽到,慌亂中,有人喊了聲:快跑啊!又有人喊了聲:抓采花賊啊!一聽是采花賊?四人心下一沉,不會是說他們吧?麵麵相覷臉色均都大變,再也不敢多留,眾人夾著尾巴慌張地跑回了雪竹閣。真是一次失敗的偷窺大行動。
回了雪竹閣,首要的事就是喝下幾口酒去壓驚。
“這田惜日也太誇張了吧。”納蘭跑得喉嚨幹啞,聲音都變了,想必平常很少這麽急跑。
“嚇死我了。”傅津誇張地顫抖了幾下。
“別說,長得還真像瑜弟。”禧恩看著惜日說道。
眾人附和,“很像,可是瑜弟比她好太多了。”
“明郡王還真可憐,要娶這樣的老婆。”惜日忽然說道。
眾人一陣唏噓,都為明路惋惜。
此時此刻,明路也疲憊地趕了回來,此番鬧劇落幕,不知道是不是被嚴重打擊了,一向自恃清高的明郡王自回雪竹閣後,一聲不吭,滿臉灰暗陰沉,一杯接著一杯的大口喝酒,剛開始,在場之人沒有不勸他毀婚的,但他絲毫不理會,眼神偶爾瞥過惜日,冷冽的嚇人,隻是一味的喝著,眾人勸都勸不住。
惜日暗自一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但如今,他肯定不會再懷疑她會是田惜日,李瑜和田惜日同時同地出現,任誰也不會懷疑一個能和他們吃喝嫖賭都在一起的男人會是那恐怖嚇人的田惜日。
她的目的已達到,而且,看樣子不隻明路更加不喜這門婚事,連他三個最親近的朋友也不喜歡他娶田惜日,看來事情已事半功倍了,毀婚之事,指日可待!
散場了,因為她和明路又是同路,所以隻有她送醉了的明路回府,一路上明路醉得幾乎不省人事。
大家幫忙把他扶上了轎子,惜日對轎夫說道:“走吧。”
可轎子一抬起來,明路就從裏麵跌了出來,無奈,惜日隻得也坐上了轎子扶住他,可這明路卻一下子倒在她身上,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很緊很緊,惜日一僵,看著明路,想看出他是不是借酒裝瘋,明路的手又忽然鬆了開來,依舊閉著眼睛,渾身酒氣,惜日不動聲色,並沒有推開他靠在她肩膀上的額頭。
轎中一陣沉默,隨後傳來了鼾聲,他睡著了。
秋闈前的考場(上)
明君王府門口,惜日試圖叫醒明路,可他仍睡得很死,惜日隻得把他的頭挪靠在轎旁,閃身出了轎子。
轎外,王府管家已在門口候著,見轎中出來的是惜日,微一怔,便上前一拜,道:“李公子,我家主子沒跟您一起嗎?”
郡王府的管家對她如此恭敬,有些出了惜日意料。惜日暗中打量管家神色,暗襯:她不過昨日才與明路相識,他竟然知道她姓李。
惜日指著身後轎子,道:“明郡王醉了,正在轎中睡著。”
管家又恭敬地向她一拜,道:“多謝李公子送我家主子回來。”便命人把酒醉不醒的明路扶進了府。
惜日望著明路被扶進府去,回身亦遣走了轎夫。
管家見惜日遣走了轎夫,便道:“昨日聽王爺提過,李公子是王爺新結交的朋友,現在天色已晚,若李公子不嫌棄,可願留在王府中過夜?”
“多些管家,李某今日就不打擾了,我家裏人也在侯我回去,正為我等門。”惜日婉據。
“李公子不必擔心,小人自會派人到府上知會一聲,公子若肯留宿府上,明日裏,小人也好與王爺交代,否則王爺醒來怪罪小人怠慢了公子,小人自難擔當。”管家道。
管家一口一個小人稱呼自己,到把惜日的身份放得很高,惜日淡笑:“明郡王已知我今夜不會留宿府上,管家多慮,天色已晚,李某告辭!”惜日抱拳一躬。
“不敢,”管家回了一拜,又道:“公子稍等,小人這就叫人備轎送您回府。”
“不必了,”惜日淡笑拒絕。
管家看她堅持,也不再多言,恭敬地送走了她。
惜日一人踱步回家,寂靜環繞四周,隻偶爾傳來幾聲狗叫。
三轉兩轉,眼看就快到家,可驀然,一片榆樹葉迎麵貼在了她的額頭上,是田勇,他在警告她已被人跟蹤。
如此寂靜的黑夜,被人跟蹤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在這非常時期。
她未回頭,暗自警惕但卻並不擔心,因田勇應該就在四周,自會應對跟蹤者。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身後傳來怒罵聲,“格老子的,你沒長眼睛嗎?”田勇的聲音。
“滾一邊去,你個酒鬼!”一個陌生的聲音。
“你說誰是酒鬼!”田勇的聲音。二人推打起來。
惜日趁機奔跑起來,三轉兩轉,消失在小巷中。
到了小門口,迅速扔了幾塊石頭,田雙開了門,惜日閃身而入,微喘。田雙問道:“小姐,後麵有人跟著你?”
惜日點頭,道:“此地不可住了,明*****找個理由暫時搬到西城的小院去。”
田雙點頭,道:“小姐無事吧?”
惜日搖了搖頭,“田勇已把那人擋住了。”
田雙放下心來。
惜日看著田雙,忽而一笑,道:“田雙,今天你演的真好!這件事情過後,我放你一個月的假,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田雙眼睛忽然亮了起來,道:“謝小姐。”
二人有說有笑進了小樓,不一會兒,田勇也回來了,在門口道:“小姐,田勇回來了。”
惜日問道:“剛剛跟蹤我的,你知道是誰嗎?”
田勇道:“是一個市井無賴,姓張,平日裏在八大胡同混飯吃。”
惜日點頭:“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田勇退下。
田雙為惜日卸裝,伺候她梳洗,二人說起今日之事自是又笑了一番,田雙問道:“此番,明郡王必不會懷疑小姐了吧?”
惜日微歎,道:“這可不一定,我總覺得,明路此人城府很深,他似乎還在懷疑我什麽,即使他不會懷疑我是田惜日,也會懷疑我的身份,他可不比蘇州那單純的龍少爺好對付,”想起龍茗,她驀然一笑,隻一下便收住笑容,又道:“今晚,你可知明路找了什麽借口進來探你?”
田雙搖頭,“你們在牆外一陣亂叫,明郡王當下就說要去抓采花賊,就走了,我打扮成那個樣子也沒膽子出去見人,自是趕忙回屋候著。”
惜日點了點頭,道:“今日此計雖妙,但還不足以讓明路冒死去毀婚,看來還需要更強的刺激才行。”
“小姐心中可有計量?”
“還無,婚期在即,我真有些心煩意亂了。如果有一天被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唉……”想起來她就頭疼。
“小姐,不必擔心,明郡王定會有弱點,小姐隻要有耐心必會尋出。”田雙勸道。
惜日還是一歎,也隻有如此了,有些事情卻是急不來,毀婚是件大事,明路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必不會冒死犯難。
隻是,下個月就要大婚,時間真的太緊了,若要給她一年的時間該多好,她就會有充足的時間來對付明路了。
一夜輾轉,次日未時,惜日又來到十香樓。
昨晚和納蘭他們約好在十香樓匯合,再次來到十香樓,想起昨天對小香梅的無禮不禁還是有點愧疚。昨日她怕小香梅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怕小香梅是一種試探所以才如此對他,說了那一番狠話,但其實她並無惡意。
今兒一進十香樓,跑堂小二異於往常不冷不熱的招呼,想來是因為昨天自己對小香梅的出言不遜已得罪了這裏的人。不過,惜日也不在意,納蘭準時赴約,跟來的還有傅津,禧恩身處軍中事情較多,沒有跟來。
昨天那一幕,想必在眾人心裏刻下了不滅的痕跡,再加上李瑜和田惜日一個模樣的刺激,今兒一見麵,傅津就對昨日之事津津樂道,不絕於口,時而笑著誇張地學叫著‘我的路路’聽得人毛骨悚然,時而哀歎,明路好福氣啊,但很明顯是幸災樂禍。
明路今日遲遲沒有出現,納蘭猜測定是有什麽事情耽擱了。
不過幸好他沒出現,否則看到傅津這副樣子,定要擺上一張凍死人的臭臉。
惜日道:“那樣的女子,會有辱明郡王的名聲,明郡王不娶也罷,為什麽不幹脆毀了這門親事?”
納蘭一歎道:“這門親事是聖上親自指婚,能是說毀就毀的嗎?”
傅津也道:“瑜弟不知,明路這婚事是聖上指婚,除非一方死了,根本就沒有退婚的可能。”
除非一方死了?這句話令惜日心情頓時一落千丈,她怎會不知,聖上的賜婚,是金口玉言,萬無更改的了。而今,她拚命所作之事或許隻是徒勞,隻會令自己處於更加尷尬的境地而無法挽回,可事以至此,已無退路,她既然決定拚上一拚,那麽就必然要全力以赴,否則如果她就如此甘願受擺布,她後半生定會在後悔中渡過。
“那明郡王什麽時候大婚呢?”惜日明知故問。
納蘭回道:“下個月十六。”
“這麽急?明郡王既然不喜這門親事,又毀不了,退不掉,不如想辦法推遲也是好的,說不定峰回路轉,還有辦法可行。”惜日道。
傅津在旁附和:“誒?這倒是個好主意,毀婚不行,但總可以推遲吧,這田惜日也太可怕了,明路真娶了她怎麽受得了?嘻,我的路路。”
納蘭卻淡然道:“推得了一時推不了一世,早來遲來不都一樣,你我說不定也會被皇上指婚的。”
這句話說到了惜日的心裏,也說到了傅津心裏,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納蘭灑然一笑道:“別提這些了,一個女人而已,再鬧還能上天?一過門就是明路的人了,明路如何管教都可,瑜弟也不必太過掛牽。眼看就快秋闈了,聽說京城已經來了許多舉子,都聚在翠峰樓裏,我們不如也去湊湊熱鬧。”
傅津笑道:“嘿,我到聽聞,宮中大太監秦習的養子秦字保也是個有才氣的,我到挺好奇這太監的兒子是個什麽樣子。”
納蘭的扇子敲在了傅津的頭上,傅津比納蘭小兩歲,總顯得輕佻孩子氣,納蘭笑道:“口無遮攔,真要遇見了你可要守些禮術不要太過莽撞。”
傅津不以為然。
明路此刻還沒到,幾人也不再等,隻吩咐了十香樓的小二,讓他告知明路去翠峰樓尋他們。
一行人出了十香樓,招搖過市,不知為何,他們什麽也沒做,就連傅津都看似中規中矩的走著路,但惜日就是有一種很招搖的感覺,街上眾人會下意識地給他們讓開路,街上的女子們總是偷瞄他們,偶爾與惜日目光相遇,也立刻羞澀的躲開。有些人在旁耳語,小聲議論,偶爾偷瞄他們幾眼,惜日暗奇,便低聲問納蘭,這是為何?
納蘭笑道:“瑜弟,你不知道吧,京城裏,可稱我們是京城四少,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如今又來個瑜弟你,變成了京城五少,大家都在對你好奇,猜測你的出身和來曆,如果可以,必然要到你家去登門求親也是有的。”
求親?……惜日幹笑。“小弟出身低寒,怎敢和幾位大哥並稱京城少爺。”
“嘿,瑜弟,這你可千萬別讓他人知道,瑜弟你這般俊美,怕到時候登門求親的可要擠破你家的門了,哈哈。”傅津在旁笑道。
納蘭雖笑,卻也點頭,道:“瑜弟還是小心些,這些人知道你跟我們在一起,你若是官家子弟,他們到會忌憚幾分,但若知你隻是出身商賈,難免巴結奉承,少不了許多麻煩事。”
惜日應諾,她的身份還是越少提及越好。便故意岔開話題道:“明郡王今兒不知被什麽事耽擱了?”
傅津低聲笑道:“嘿,昨夜明路喝了個爛醉,隻怕又被他額娘管著不許出門了。”
明路的額娘?惜日暗自上心。
納蘭卻在一旁低喝:“傅津別亂說。”傅津不以為然,但也不再多說。惜日不好多問,自然也一笑置之。
談話間,翠峰樓到了。
距秋闈還有一個月,京城裏陸續來了許多舉子備考和活動關係,這翠峰樓曆年來是舉子們聚集之地,也是舉子們在考試前暗中較量的地方。
聽聞舉子們雖然都是文人,但較量的方式可是多種多樣,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奇門盾甲,排兵布陣,甚至是刀槍棍棒,都會被拿出來較量,本來是文人的科舉考試,可因這幾年皇帝重視文武兼備的人才,而且常在秋闈前期派暗探在民間暗訪,所以無論文武,都會在此時被舉子們大張旗鼓地拿出來較量。運氣好的,秋闈不中,也會有機會被官家纜入朝中效力。
所以每一次秋闈前期,翠峰樓都會熱鬧上好一陣子,惜日雖然知道大概,但並不很清楚細節,因為這翠峰樓若不是舉子應考身份,是根本進不了門的。今日若不是跟著納蘭和傅津這二位京城有名的官家少爺,惜日沒有應考的牌子,是進不了這裏半步的。
翠峰樓,儼然成為另一處考場。
納蘭大概說道:“這翠峰樓比試也是有規矩的,秋闈前期,每日裏酉時前最後留在台上的為當日勝者,每日累計,月底所有勝者同時一決勝負,最終勝出者,禮金有一百兩之多。”
惜日越聽越好奇,這來參加考試的想必是全國有名的青年才俊了,能有幸見到也是幸事。
翠峰樓跑堂的識得納蘭幾人,一見是他們來了立刻笑臉相迎,根本不檢驗什麽牌子,就放了他們進門,惜日也跟著沾了光。
他們幾人剛一進門,就聽大廳中央一人高聲道:“各位舉子,還有誰敢上來與在下比試的嗎?”
惜日抬眼,便見一人立在中央台上,四下裏看著樓上樓下的舉子們,幾番叫板,卻無人上去與他比試,頗有些幾分狂傲姿態。
“各位詩壇豪傑,文苑泰鬥,在下願與你們以詩會友,誰願意上台的,盡管來!”言詞間盡顯文人的張揚狂傲。
四下裏坐滿了人,紛紛嚷嚷,就是沒人上去與他比試,台上之人越發驕傲,四下裏張望,忽然看到田惜日直直與他對視,便大聲說道:“這位兄台,請上來說話。”
惜日微呀,一旁傅津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低聲道:“瑜弟上去試試?”
惜日忙搖手,苦笑:“不要不要,我就在下麵看看好了,我可不是什麽舉人才子的。”
“噓……”納蘭在旁道:“瑜弟,不要說自己不是舉人,小心被這些狂傲的舉子們扔出去,他們這圈子最忌諱不是今年科考的人來砸場子。瑜弟,你還是去吧,反正這輸了贏了對你也沒什麽。”
那男子一直目光炯炯的盯著她,一旁眾人對她指指點點哄笑起來,在恥笑她怕了。
那男子大笑道:“這位仁兄,我看你長得眉清目秀的,怎麽像大姑娘一樣扭捏?哈哈,難道你上不得這台麵?”
惜日一聽,麵色不愉,傅津更是生了氣,向台上那人喝道:“喂,你說話小心點,你敢說我瑜弟像大姑娘!”推了她一下,“去呀,怕什麽,瑜弟讓他知道你的厲害。”
惜日依舊猶豫不前。
那人哈哈大笑,指著惜日道:“大家看一下,他像不像個大姑娘啊!?哈哈……”
在座眾人見惜日俊美異常,都哄笑起來,傅津氣急,與田惜日道:“瑜弟,上去和他比試比試,殺殺他的威風!”
惜日本有些猶豫,但台上之人如此諷刺於她,而且甚是無理,心口賭了氣,舉步就向台上走去。
秋闈前的考場(中)
到得台上,惜日抱拳道:“在下李瑜,公子請賜教。”
那人也不客氣,當即開口道:“我說上去,你對下句。”
惜日道:“請。”
那人道:“醉臥不知白日暮”
惜日思索片刻道:“有時空望孤雲高。”
好!底下一片叫好聲。
那人又道:“一聲已動物皆靜。”
惜日又對:“四座無言星欲稀。”
好!好詩!四下裏驚叫起來。
那人有些麵紅耳赤,急道:“柳絮飛來片片紅。”
惜日一怔。
底下一片噓聲。
傅津在下向台上大喊道:“哪有柳絮是紅的,你分明是不講理。”
那人也不以為意,拱手,頗有些得意地對下麵的人笑道:“我這柳絮就是紅的,且看他怎麽對。”
惜日皺眉,思索片刻道:“夕陽返照桃花塢。”夕陽照在柳絮上,自然是紅色的。
“好,好!好詩!”台下一片拍案叫好聲。
“瑜弟厲害!”傅津大聲喊道。
“謝謝,謝謝。”惜日抱拳向台下人致謝,便要下台而去,不料那人卻攔住了惜日去路,道:“既然你贏了,我就脫去衣衫贈與你。”也不待惜日回答,就要當場脫衣,如今雖是夏末,但這幾日天氣幹燥,異常熱,所以眾人出門在外著衣甚少,惜日也隻穿了一件外衫,那男子顯然也不例外。
惜日一見他要脫下衣服贈與她,心下不免尷尬,道:“免了,公子這件衣服,公子還是自己穿著吧,小弟受之有愧。”
男子一聽這話,忽然濃眉倒豎,怒道:“這是規矩你不知道嗎?輸了的人就是要脫下衣服送給贏了的,輸了就是輸了,你贏了就是贏了,難道你看不起我?!”
啥?惜日有一刻的傻眼,怎麽會有這麽稀奇古怪的規矩?驀然向台下納蘭看去,隻見納蘭點了點頭,用眼神告訴她,確實有這樣的規矩,惜日頭有些暈,再看麵前男子對她怒目而視,還有台下眾人不滿她破壞規矩的喊聲,惜日終究心懷坎坷地接下了男子的外衫。男子拂袖而去。
惜日也想隨後下台,不料她剛下台去,卻又被人攔住,道:“這位公子你到底是不是來應考的舉子?難道你不知道贏了的人除非輸了,或者堅持到今日酉時最終成為今日的勝者,否則是不能下台的嗎?”
這……?惜日一聽此話,又向台下納蘭、傅津看去,納蘭點頭微笑,傅津得意地對她點頭,表示對她的欣賞和肯定,惜日驀然覺得十分的後悔,她沒事來這裏幹嗎啊?如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現在距離酉時還有一個多時辰,在這漫長的時間裏,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輸,在眾舉子麵前脫衣服這件事,打死她,她也不敢。
她是如此想的,可這也隻是她的一廂情願,在這群舉人當中,可謂臥虎藏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今天能不能順利過得了此關,還是未知,如今也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麵對置疑她的人,惜日笑道:“兄台,我隻是想把這件戰利品,放到我朋友那裏暫時保管而已。”她舉了舉手中的衣衫,又指了指傅津。傅津正得意的笑著,看到惜日指著他讓她幫忙保管戰利品,立刻高興的迎了上來,接過惜日手中衣服,笑道:“瑜弟,好樣的!”
惜日隻有苦笑。
接下來,比琴,比書法,比吟詩,惜日幸運星高照,居然都險險勝了。
正在惜日揮下了額頭的冷汗,幸福地盼著酉時將近時,翠峰樓的門口忽然進來了一個人,那人一身白衣,藍色折扇手中輕搖,舉步進入大廳時,恍然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目光淡然地掃了一眼在場所有的舉子,隱約間透出一種非凡的傲氣,目光鎖定在台上,嘴角微微一翹。
惜日抬眼一看,隻覺得似乎天空中的大太陽被誰惡意搬到了翠峰樓裏,隻覺得頭暈目眩兩眼發花,她忍不住地捂住額頭,痛苦低鳴,老天爺非要這般折磨她嗎?龍茗啊,龍茗,你何時不來,為何偏偏這時要來!
不隻是大太陽被搬進了翠峰樓,緊接著大月亮也被搬進了翠峰樓,龍茗之後,明路也進了翠峰樓。
惜日頓覺全身忽的一下熱了,忽地一下又冷了,那種難受,平生未有。
秋闈前的考場(下)
乍看見她站在台上,明路微露驚訝,可惜日卻似沒看向他,目光直直的盯著他前方的男子,神情複雜,明路心下好奇,徑直走至前麵,回首一看,也不禁微微一怔。
龍茗看到明路看著他失了神,略有得意,淡然回了一笑,目光又調向台上,隻見田惜日一幅見了鬼的表情,牙齒微露,嘴角裂開,標準的呲牙咧嘴外加目光呆滯,他笑了起來。
她還是老樣子啊,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都可以輕易讓他發笑。
明路隻一瞬失神,就恢複了常態,回首向台上望去,隻見台上李瑜也已恢複常態。微向李瑜點頭,便自顧找尋納蘭和傅津所在。
惜日見明路似乎並不認識龍茗,暗暗有些放心,但看到龍茗不懷好意的笑容,又立刻提心吊膽起來。
當日在蘇州她就曾經女扮男裝赴過他的約會,還有她用那極醜的麵具嚇他時,他也沒有過特殊的反應,龍茗定然知道她會易容術,如今,他突然來到京城,他們之間又互有嫌隙,如果他揭穿了她的身份,一切辛苦就都完了。
曾經的勇氣,曾經的驕傲,在這一刻幾乎全都被他的出現打散。
但此時此刻,她最怕的不是龍茗會揭穿她,她最怕的是在眾舉子麵前當眾脫衣服!這不是名聲問題,而是做人的尊嚴問題。
台下眾舉子,自從龍茗出現後,便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廳中一時嘈雜。
明路找到了納蘭他們所在位置,走了過去。
龍茗也自顧找了個座位坐下。
惜日見他們都各自坐下,提著的心又放下來些許。強自忍住內心冰與火的煎熬,克製道:“不知還有哪位朋友願意上來與在下切磋一下?”
幾番較量下來,惜日贏得了滿堂喝彩,眼看就到酉時,似乎已沒人願意上來與她比試,惜日心裏已經暗暗開始數起了數,真希望時間也如她心中的數字一樣,很快很快的過去。惜日不敢看底下坐著的龍茗,也不敢看正與納蘭說話的明路,她一心一意地數著數字。此時此刻,當真是度數如年了。
就在她打算問最後一次,還有沒有人上台時,忽然一個白色身影,以極快的速度飛到了台上,龍茗顯露的這一手輕功,頓時博得滿堂喝彩。
龍茗對她灑然一笑,道:“蘇州龍茗,請教公子一二。”
惜日早知他來著不善,他剛剛坐下,此刻又突然上台,肯定都是故意的。故意讓她放下戒心,又故意讓她提心吊膽!當下不客氣地道:“我們比樂器。”
正所謂先下手為強,對付龍茗不必客氣。否則他要說比劍,比輕功,惜日哪裏會是對手,她練習琴技十餘年,雖不敢說天下第一,但最有把握取勝的正是此項。
龍茗漫不經心地一笑,道:“好啊。”
惜日剛有些底氣,便聽他又打擊她脆弱的心靈:“反正無論比什麽,你的衣衫都會歸我所有。”
他果然是衝著她來的!他明知道她是女子,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脫了衣服,以後她還有何麵目活在這世上?!
惜日心中一股無名大火被激了起來,忽然覺得龍茗是不是有意來揭穿她的真實身份都無所謂了,即使身份被揭穿,再差又能差到哪裏去?再壞不過名聲更差而已,再壞不過是明路更加厭惡她而已,反正這兩樣她都沒在乎過!又何須害怕!
當務之急,是她說什麽也不能在眾舉子麵前脫衣,這不是名聲問題,而是尊嚴問題!
即使是他贏了……
他二人既然決定選擇比樂器,就要先下台選擇樂器,惜日自然選的是琴,而龍茗卻並不急於選擇,隻是看著惜日,詭異一笑,無所謂地道:“你信不信,我用什麽都能勝你!”
惜日心下更氣,看著他那副欠扁的笑容,惡意道:“哼,有本事什麽都不用就能勝我,我才真心服氣。”
“那又有何難?”他哈哈大笑,愈加的狂傲。
惜日忍住想揮琴砸在他腦袋上的衝動,不再理會他。抱了琴自顧走向台上。
龍茗跟在她後麵,竟然真的沒有選擇任何樂器。
惜日不信,他無任何樂器也能勝得過她十幾年的琴技。可卻也不敢小看龍茗,實在想不出他到底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當下隻有拿出所有看家本領,全力一博了。
台上已擺好琴案,台下眾人見惜日選的是琴,似乎並無詫異,反而是一臉的興奮和期待。在不久前,惜日剛彈了一曲取勝。
而眾人見龍茗一件樂器也無,不禁有人大聲問道:“龍公子為何不選樂器,不是還沒比就認輸了吧?”
眾人哄笑,竟似對惜日的琴技很是拜服。
龍茗一笑,尚未回答,惜日不懷好意笑著接口道:“龍公子說了,他不用任何樂器也贏得了我。”
哇……底下眾人炸開了鍋,對龍茗指指點點,笑他誇大。
眾人議論紛紛,都覺得今兒到奇了,全都格外來了興致,覺得今日的比賽最為意外和有趣。
傅津大笑道:“瑜弟,給他點顏色悄悄,讓他知道你的厲害!”言下之意,龍茗輸定了。
明路在一旁也挑起了眉好奇的看著台上。納蘭對一旁的明路說道:“瑜弟的琴音真是一絕,要說天下第一也不為過。”
明路一怔,忽然冷聲問道:“你說什麽?”
納蘭見明路這麽嚴肅,反而笑道:“你不信?你聽聽就知道了。”
台上,惜日伸指播弄了幾聲琴弦,底下忽然一絲雜音也無,眾人居然同時屏息靜聽起來。惜日轉頭看向龍茗一笑,道:“龍公子,在下獻醜了!”
龍茗做了個請的姿勢。
一曲彈下來,有人恍如夢中,有人如癡如醉,有人讚道:“此曲隻應天上有,地上哪得幾回聞。”幾乎都是無比地讚賞之態。
琴音消逝,龍茗側身看著惜日,目光閃爍,竟似有些癡了,一時忘情地伸出了手指,指尖輕輕劃過了惜日的臉頰。惜日一怔,側頭去望,此時台下一人忽然站起,拍案喝道:“放肆!”
眾人一驚,惜日向聲音來源看去,隻見明路一臉陰騖,麵色之難看,眼神之冷酷,竟讓惜日本是滿臉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明路怎麽了?他為什麽這樣看著她?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龍茗挑眉看了一眼台下的明路,麵容一整,肅然道:“到我了。”忽然哨聲響起,他竟然吹起了口哨。
口哨聲清亮悠揚,緩緩入心,恍惚間,惜日眼前場景忽變,恍然來到了一處月下小溪邊。
白色的月光,清清冷冷地照在溪水旁,映得水邊靜靜躺著的小石頭冰冷明亮,天空的月亮圓而亮,卻更顯倒映於地的影子恍惚地惆悵。秋風蕭瑟的吹拂在耳畔,驀然抬首間,竟看到他就佇立在身!觸手可及!
兩年前,還記得,那一晚他笑談間拒了婚,還記得,那晚她莫名其妙的覺得心痛,當年年輕,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麽,如今回想,原來那竟然就叫作喜歡。
竟叫做喜歡……心莫明的痛著……
忽然,幾聲叫喚聲打破了這個幻境,她恍然醒來,就見龍茗一臉的笑,她莫名其妙的問道:“你?”卻不知該怎樣問,又問些什麽……胸口一陣無力襲來,莫明的令她惆悵……
龍茗卻道:“你快清醒清醒,他們一會兒就都會從幻境中醒來,你快脫下你的衣服與他換了。自有人帶你離開。”
惜日這才看到身側立著一人,外貌和身形與她十分相象。竟然帶了與她容貌一樣的人皮麵具,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恍然道:“你在幫我?……”
龍茗一笑,道:“你知道就好。”見惜日默然地審視著他,忽然有些赧然,揮了揮手道:“快去換衣……”
惜日被人帶著從一側小門出了翠峰樓,那人一句話都未說,帶她出了翠峰樓,轉身就回去了,關上了小門落了鎖。
惜日一怔,隱約還能聽到前廳有人大笑道:“恭喜龍公子成為勝者,將在本月底參加勝者總決賽,請到時務必參加,規則同此,不輸不許離開……”
沒想到,他竟然是來幫她的,她忽覺全身無力,幸好她結束了這場無稽的比賽,否則月底的總決賽,她又如何應對?他的口哨聲竟然能令人產生幻覺,她忽然仰頭深出了口氣,她居然在幻覺中看到了他,本以為已忘了,本以為已放下了,原來,不過是被她藏了起來,所藏的地方,竟然連自己都找不到了,可它隻是藏了起來,卻沒有消逝,從未消逝……
以出嫁前想靜靜為由,她們三人一同搬來了娘親生前私自置下的宅院,清淨也冷清,院中有一棵柳樹,夏末的季節依舊翠綠,隨風微微的搖擺,她靠在椅子上在樹下看著天空中剛剛升起的一輪彎月,月光下,一切都顯得明亮而清冷。
她忽然覺得心灰意懶,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沒了意義。
起身,沒有驚動任何人,她獨自一人走上了大街。
夜風習習,吹散了些許莫明的悲傷,街上的店鋪開始打烊了,街上偶爾有人來來往往,亦是匆匆忙忙。
唯有她,不知去向何方……
不知不覺間,她又走到了今日來過的翠峰樓,望著紅色燈籠下,映著的翠峰樓三個字,想起白日裏的一切,就像是一場鬧劇,嘲笑著她,一切努力不過是徒勞,任命吧,何必苦苦與命運相抗衡呢?嫁給誰不都是一樣……
“你看到了嗎?”寂靜的黑夜裏忽然身邊出現個白衣人在你耳邊大聲說話,真是說不出的氣人!很明顯他在嚇唬她。
“看到什麽?”驚恐過後,一見是他,沒了好氣。
“那個狼頭啊!”他指向了翠峰樓招牌的一角,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
因是夜裏,雖然招牌旁有紅色燈籠,可惜日還是有些看不清楚,龍茗見狀,當下就要提著她的衣領撲到招牌上去看了,她急忙想打掉他提著她衣領的手,敷衍道:“看到了,你放開我。”
“不放。”
“你要幹嗎?”
“不幹嗎?”
“你有病?”
“沒病。”
“你有完沒完啊?”
“沒完。”
默……
“你想知道,今日明路看到你脫掉衣衫時的表情嗎?”
“喂,注意下言詞,那不是我好不好。”
“你不想知道?”
“嗯……,想……”還是沒骨氣地妥協。
“真是精彩啊!”甚為得意。
“……是嗎?”
“當然,他很明顯不認為你是男人,竟然……?”
“怎樣?”
就不告訴你,顧左右而言他:“你不覺得,他自從聽完你彈的曲子後,就認定了什麽嗎?”
“唔……覺得。”
“一個人的琴音隻有一種,想來他聽過你彈琴。”
“或許……”
“你露了很大一個馬腳,真是笨,糊弄我的本事都去了哪裏了?”
“丟了……”
“你今天怎麽無精打采的?”
“天氣熱吧,喂,你還有完沒完啊?放開我的衣領!”
“不放!”
“你有怪癖嗎?”
“沒有吧?”自己也不怎麽確定的樣子。
“快放開,別人會以為我們是斷袖,我現在可是男裝。”一看,旁邊的人都繞開他們兩人走,一臉看斷袖的表情。
“斷袖?這個詞我喜歡。”
“不要臉。”
“要臉作什麽,反正人皮麵具一堆。”
“呸。”
“隨地亂吐談是不好的行為。啊,對了,你家在哪裏?”
“幹嗎?”
“跟你回家啊!”
“你跟我回家幹嗎?”
“我剛來京城,沒地方住啊!”
“別住我家,我不歡迎你。”
“真的?”
“當然!!”
“啊,看來今天隻有睡在你的屋頂上了,至於瓦片隨手捏個幾片你不會計較吧?”
“要死!你堂堂蘇州第一公子,怎麽像個無賴?!”
不理會,繼續顧左右而言他:“你睡覺不會打呼嚕吧?你打呼嚕我在你頭頂上,會睡不好的。”
咬牙切齒……
“你睡覺不會磨牙吧?我最受不了人家磨牙了。”
路邊居然恰好有個打鐵鋪開著門,惜日猛然掙脫衣領魔爪的束縛,無頭蒼蠅般衝了過去……
身後那人追著追著地道:“你會不會夢遊啊!”
砍刀伺候!
“你要夢遊該多有意思啊!”一臉幸福的幻想中……
砍啊!…………
繼續幻想中,“夢遊的時候提著砍刀到處砍……”
砍死你!……
鐵鋪老板光著膀子追了出來,守在龍茗身前,義正言詞地指著目赤欲裂揮舞著砍刀呼呼直喘的惜日訓道:“小子,你是不是沒長眼睛!居然敢來大爺我這裏搶刀打劫!放下屠刀!”
不料,身後那人卻忽然遞過來一錠銀子,笑道:“老板,我幫她付帳。”
鐵鋪老板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身前男子揮舞著砍刀披向了他身後的公子。
而身後的公子白衣一晃就不見了。
隨後,隻見大街上,白衣男子在前邊跑邊回頭笑,很享受的樣子,身後不遠處另一個男子,拿著個超大號的砍刀,邊跑邊踉蹌,力不從心的樣子。
老板一笑,這哪裏是砍人啊,明明就是被人戲弄,掂著手中銀子,高興地吹著口哨,放心地進了鋪子。
漸漸滋生的愛(龍茗篇)
二人追逐,從大街小巷,從小巷到樹林,又從樹林追到了一處水塘邊。
一路上,驚起寒鴉無數!
白色的月光下,水塘麵波光粼粼,卻倒映了兩個身影。
龍茗旋身一轉,飄然到了惜日的背後,被追了那麽久,身姿依就飄逸靈動,再看惜日,此時此刻早已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想必連轉身的力氣都不願意使了,手中大刀也變成了拐杖,支撐著她搖搖欲倒的身體。
龍茗在她身後暗笑,忽然伸手提起了她的衣領,飛到了一棵百年銀杏樹上,她已無還擊掙紮之力,像個布偶似的被他提著放到了銀杏樹一處不粗也不細的樹幹上,四周毫無支點,除了樹幹就剩下他。
惜日剛出了一身大汗,正在覺得痛快,可下一刻就被他忽然提到了樹幹上,雖然坐著,可樹幹並不粗,因他倆的重量壓迫在空中搖搖擺擺,惜日一身熱汗,竟霎那變成冷汗。
回眸間,咬牙切齒地怒視身旁悠閑自在的龍茗,她即不願低聲下氣求他,也不想在這裏不上不下的,唯有緊張地緊抓住上下搖晃的樹幹,隨著樹幹的起伏而渾身僵硬,頭皮發麻。
龍茗得意的笑著,看著惜日小心謹慎的樣子,取笑道:“求我啊。”
哼,惜日僵硬地別過頭去。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甚是愉悅。
抬首透過掩映的樹葉向天空看去,道:“其實不隻在山頂看夜空美麗,在這裏更有一番情趣,可惜京城沒有蘇州的潺潺的流水,否則會更舒服。”
惜日冷哼!
“今天明路竟然衝上台來阻止你脫衣衫呢。”他低低地笑著。
什麽叫她脫衣衫,是假冒她的人好不好!可她仍豎起了耳朵,等待著他說下去。
“而你卻執意要脫!嗬嗬……”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什麽叫她執意要脫!聽著別扭!
“爭扯間,你的衣衫被撕裂了,半個膀子都裸露了出來,那一幕……真是有趣。”他仰頭大笑道。
聽到這裏,惜日也忍不住一笑。忽然回首問道:“那明路呢?”
“你終於肯跟我說話了。”他一笑,恍然間,日月險些也失去了顏色。
惜日心中一動,又偏過頭去。
龍茗繼續道:“明路看到你是個真材實料的男人,當場大驚失色。似乎打死他都不會相信呢,哈哈,真是有趣啊,看來他在聽完你彈奏一曲後,已認定你是誰了,隻不過,結果卻大大出了他的意料,他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是嗎?”惜日喃喃道。
龍茗嗯了一聲,忽然輕輕問道:“你真的不想嫁給他嗎?”
惜日微微驚訝,道:“你似乎什麽都知道呢。”
他輕笑,並不回答她的問題,道:“記住今晚你看到的狼頭標記。”
“為什麽?”
“因為想找到我,就先找它。”
“翠峰樓是你家開的?”
“是啊,”他輕輕地說道:“隻不過,你不要告訴別人,因為天底下,沒有幾人知道,我還不想太有名,否則會很麻煩的。”
惜日疑惑地看著他,他始終抬頭望著夜空,十分享受的樣子,和她說話聲音也是輕輕的,似乎怕驚動什麽。他到底是什麽身份?人們隻知道他是蘇州第一首富,可她卻覺得,他的身份似乎不是僅此而已。
“你很喜歡看星星。”惜日道。
“是喜歡看夜空。”
“為什麽會喜歡呢?”
他似乎從沒想過為什麽會喜歡,許久才回道:“或許是因為它看起來很遠,令我覺得遙不可及,也或許是它看起來很暗,沒有色彩斑斕。”他漸漸閉上了眼睛,歎道:“也或許它永遠都是孤單的,看著它,我就不會覺得孤單。”
惜日一聲冷哼,頗為不屑地道:“沒想到,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龍少,竟然也會覺得孤單?!”她抬手一指夜空,恥笑道:“可笑的是,竟然還無聊到天天晚上和夜空比誰更孤單!”
他大搖其頭,“你不懂,高處不勝寒啊!”
惜日不屑,“你自己高處不勝寒吧,先把我送到低處去,我喜歡腳踏實地,不喜歡像樹葉一樣隨風飄動!”此時此刻,她的手腳都發麻了。在這麽高的樹幹上坐著,風吹過,還時不時地上下晃動幾下,隨時提心吊膽。
“隨風飄動?”他忽然眼睛一亮,惜日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他狠狠地向下壓了一下樹幹,樹幹著力向下彎去,後砰然彈起,速度之快,力度之大,令惜日的臀部脫離了樹幹被拋了起來,驚慌之下惜日忍不住尖叫的同時,猛然伸手抓住了身旁的龍茗,龍茗更加得意,樹幹躍下時,他又一用力,隻聽惜日尖叫道:“龍茗!快停下!”
可這似乎更刺激了龍茗,他哈哈大笑,借著力道,一次又一次地讓樹幹上下晃動。
惜日不停地喊道:“放我下去。”可龍茗哪裏肯停下,樹幹起起伏伏,發出刷刷吱嘎聲,其中伴著一個已失了聲的尖叫。
最後一次的反彈力度太大,樹幹不堪負重,一端傳來喀嚓聲,似乎就要斷了,惜日高高地被拋向了空中,她的一隻手正緊緊抓著龍茗的胳膊,但這一次下搖時,樹幹轟然斷了,惜日慌忙間借了手中拉扯的力道,再也不顧一切地抱住了身旁的龍茗,緊緊抱住了他。
此刻,喀嚓一聲,樹幹完全斷了,他二人向下墜去。
龍茗本來恣意笑著,可突然間毫無防備地被惜日抱住,一種從沒有過的感覺瞬間串遍全身,他全身驀然緊繃了起來,竟然忘記了,此時此刻,他們是在下墜的,直到四周的樹枝劃破了他的衣衫,才驀然驚醒,伸手抱住身前女子,足下借力向上躍起。穩穩地坐在了另一個枝丫間,這一次坐得端正,無絲毫晃動,竟然小心翼翼,像怕驚動什麽。
此時此刻,他懷中抱著惜日,沒有放開,一種莫名地緊張在身上四處蔓延,他小心意意地抱著懷中喘息地女子。耳畔聽著她急促的呼吸,莫明的緊張著……
當惜日終於發現自己正坐在他懷裏,雙臂緊緊抱著他的脖頸時,一時又羞又急,忘記了自己身處何處,猛然推開身前的他,可掙脫的一刻,也同時急速向下墜落,身體衝破橫亙的樹枝,傳來疼痛,衣衫被樹枝無情的劃破,還沒來得及尖叫,卻已驚見上方,他以更快的速度向她撲來,枝丫在他們之間橫亙,他似乎不顧一切地衝破,終於在她落地的前一刻,抓住了她的手臂,向懷中一帶,抱著她平穩落地。.
又一次被他抱在懷中,這一次,不再是鼻息交錯,卻是眼神交匯,他的眼中倒映著另一雙眼睛,神色從恐懼到驚怔,她的眼中映射著另一雙卻是由焦急到戲謔。
二人再次猛然分開,像被對方刺到一樣。
龍茗下意識摸了一把臉頰,一絲血跡出現在手中,他的臉被樹枝劃傷了,就在剛剛他匆忙飛身撲下來救她的時候。
惜日看到他臉上的血跡,皺了皺眉,低聲罵道:“活該!”
龍茗掏出手帕,擦了擦臉頰,傷口並不深,很快血就止住了,也不在意,當下隻笑道:“確實活該,不過幸好破相的是我。”
惜日本還想說些狠話,可卻忽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目光從他臉上轉開,卻看到草中一旁靜靜躺著的砍刀,月光下,發出亮錚錚的光芒,忽然覺得今晚自己真是荒唐,都做了些什麽啊!深深一歎,反身向回走去。
他在她身後亦步亦趨,二人一時沉默,各自若有所思。
惜日忽然想起,他說過要去她家住。本應拒絕的,可一想到他臉上的傷,一種複雜的情緒漸漸在心底滋生,緩緩蔓延,這樣的夜裏,這樣的月色下,在半個月前還行同仇家彼此敵對的他們,此時此刻竟然一同回家,想了想,竟覺得有些好笑。
第二日,京城大街小巷,茶館戲館,全都笑談著一件奇聞趣事,這件奇聞趣事發生在兩個應考的舉子身上。
若說奇聞啊,就是昨日翠峰樓中,一位姓龍的舉子竟然用口哨贏了當天以琴技名動天下的李舉子!
這趣事呢,就是聽聞,昨晚不會武功的李舉子居然拿著把大砍刀當街追殺武功卓絕的龍舉子,有人猜測,李舉子可能因為不服氣當天輸了比賽,所以才作出如此瘋狂之事,也有人猜測,再不服氣也不應該那麽不自量力,以卵擊石吧,可能是李舉子受到的太嚴重的打擊,以至於瘋狂了……
她是瘋了,看著麵前優雅地吃著早點,喝著熱奶的龍茗,她就要瘋了。
碰!一大包荷花香粉擺在了桌子上,龍茗瞟了一眼,驚訝道:“你居然備了那麽多!”
“這就叫有備無患!”
“你不會現在改用荷花香粉了吧?!不要換,我喜歡你身上的蘭花香。”
“你不怕?!”惜日指了指桌子上的大包香粉。一個人足以用上一年了。
龍茗無所謂地道:“我已經治好了荷花香過敏的毛病,沒用了。”
她不信。“你試!”
他很不屑地拿過了香粉,左聞,右聞,狀似陶醉地道:“真香啊。”居然真的沒有打噴嚏。
惜日簇眉,冷言冷語道:“你住我這裏不方便!”
“我知道,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他悠閑地說道。
惜日不屑地道:“是啊,你本身就是麻煩,還用得著添嗎?”
他愉悅一笑,冥想道:“好像,從沒有女人說過我是麻煩。”
“是,她們都喜歡你喜歡得緊,那你還不趕快去投入她們的懷抱?”
“唉,別說,還真奇了怪了,我怎麽就偏偏來看你的臉色?”
“你賤!”
“賤?這個詞我喜歡!”
果然,厚臉皮!
“我吃完了。”龍茗用手帕輕擦著嘴角。
煩人,懶得理!
此時,田雙進了屋內,說道:“小姐,津公子來了,正在前廳候著。”
“就他一人嗎?”
“是。”
她昨日留了地址給納蘭他們,沒想到今天一早傅津就來找她了。
惜日看著龍茗,猶豫了一下。
龍茗笑道:“要我跟著去嗎?”話雖如此說,卻根本沒有起身的意思。
“免了!”正是不要你去呢!惜日甩袖而去。
來到前廳,看到傅津一身短衣襟小打扮穿著十分古怪,但卻很精神。
見她出來,有些急躁地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急道:“瑜弟你終於出來了,你昨天走得匆忙,忘記和你說了,今天我們有場比賽,已經遲了!”
“比賽?”一聽是比賽,惜日第一直覺就不想去。
“是蹴鞠比賽,走吧,明路讓我來接你的!”他邊說邊拉著她出門。
明路?惜日微怔,一臉疑惑,傅津邊走邊解釋道:“明路對昨天的事情很抱歉,可他從不會和別人道歉,今兒讓我特意來接你,自然是對你表達歉意了,瑜弟也不要介意昨天的事兒,明路他肯定是誤會了,此事雖然我也不大清楚,但明路昨天確實有些反常,不像平日裏的他。”
正說著,他們已來到了門口,門口備有兩匹馬,他顯然真的有些急,傅津翻身上馬,回頭道:“走吧,他們已在東門口等著了!”
惜日猶豫,但傅津幾番催促,道:“瑜弟,你在猶豫什麽!你難道還介意昨天的事?”
“不是。”惜日道。
“那就快走吧,你若不去明路肯定以為你還在怪他,他這人是有些傲氣的,如果你這次不去……”
惜日翻身上了馬。
傅津一笑,策馬在前。與她騎著馬向東門奔去。
蹴鞠在此時並不十分流行,尤其在宮廷,更不被這些公子們喜歡,但不知為何,明路他們會喜歡蹴鞠。
終於到了比賽地點,場內已分列兩排,一個葛藤球放在中間,一排打頭的赫然是明路。場外圍觀的人甚眾,紛紛叫嚷著。
傅津與她躍下了馬,把韁繩交給了迎麵來的下人,傅津急忙地便衝向了場內,邊跑邊回頭對惜日道:“瑜弟,在場外為我們加油啊!贏了也有你一份。”
惜日真想拒絕這有一份,他們賭的東西,往往都不是她所能理解和承受的。可傅津的好意也不便拒絕,隻笑了笑。
明路遠遠地看到了她,對她點了點頭,她也回以一禮。
爭球過後,蹴鞠正式開始,惜日第一次看人蹴鞠,本來沒什麽興趣,但漸漸的,卻被場上明路的身姿吸引了。
藤球到了他腳上,宛如有了生命,出則雷霆萬鈞,動則捷如脫兔,姿態翩若驚鴻,身形隨意瀟灑,就是對明路一向沒有好印象的她,也目不轉睛近乎貪婪地注視著他每一個動作。
沒想到,他竟然也有這樣引她注意的一刻。
直到,一麵旗子在場中搖了搖,比賽結束了,場外又是一陣喝彩。看著他們四人有說有笑的向她所在方向走來,應該是他們贏了。
還沒等她迎上去,一群女子就已經擋在她麵前,圍了上去,端茶倒水,香巾手帕,鶯鶯笑語,讚美之詞幾乎不絕於耳。惜日暗笑:難道這就是他們幾個喜歡蹴鞠的原因?
傅津樂不可支,幾乎就要忘形地當場左擁右抱起來,納蘭被幾個女子環繞愜意而笑,禧恩也不忌美人恩,隻有明路直視著她,推開了圍繞她的女子,徑直向她走來。
經過昨日,明路已完全沒有理由懷疑她是女子,更沒理由會懷疑她是田惜日,她應該可以更加坦然的麵對他的直視,可不知為何,看到他幽深直視的目光,她心底仍有些膽怯。
他身側跟了許多女子,七嘴八舌的圍著他……他隨意地揮了揮手,那些女子雖然不願但卻似乎頗為忌憚,躊躇地離開了,可目光仍就戀戀不舍的看著他,似乎隻要他一個輕微眼神就會立刻奔回到他的身邊。
惜日淡然看著這一幕,直至感受到了他的注視,才抬眸與他對視。
累積的癡念(明路篇)
目光相遇的一刻,惜日微微閃躲,而明路也恍然間走了神……
×××××××××
麵前的他,長得真的很像田惜日,難道,一切都弄錯了?當日彈琴竟然是他?竟然是麵前的李瑜,而不是田惜日……
還記得,那年秋天,他陪伴母親一起去山上大佛寺燒香祈福,母親祈福後,去聽住持撫遠大師講禪,他無聊之際,信步來到了寺廟的後山,放眼望去,隻見一片蕭瑟暗黃。
秋天落葉紛飛,淡淡的透著結束的悲涼。
這許多年,自從父親去世後,家族,從十三歲開始,這個沉重的字眼就背在了他的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自己被迫從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世子,到如今在官場中冷酷無情的明郡王,他變了,變得有時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如今,似乎除了名利和權勢,其他的都已入不了他的眼……因為他背負的是整個家族的命運。
即使他有著高貴的血統,有著無比尊貴的姓氏,但卻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無形而殘酷的刀光劍影中。在外人看來,他外表光鮮耀眼,實則隻有自己知道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才能持續這樣的光鮮,這樣的耀眼。而他似乎已經早已習慣。隻是,眼前的情景,令他忽然疲憊,秋天,果然是個令人傷感的季節,他竟然在此時此刻忽生了厭倦。
就在此時,一陣琴音幽幽飄來,四周寂靜,唯剩風聲,風聲帶來了渺渺的琴音,恍然間猶如仙樂飄蕩,琴音繚繞清揚,有種佛家的通透無為,竟令他原本的疲憊和厭倦消失得無蹤無影。身體放鬆下來,山風微涼撲麵,隱約有種被救贖的錯覺。琴音婉轉,漸漸地他心裏某個地方忽然燃起了一點光亮,緩緩地照亮了他心中的晦暗。
幾聲洪亮地鍾聲響起,琴音忽斷,他驀然睜開了放鬆閉上的雙眼,入眼的蕭瑟,已淡去,仔細去聽,琴音再無,又靜靜佇立了一會兒,琴音依舊沒在想起,心中似乎已不能滿足隻是遠遠的偷聽,他忽然很想知道,彈琴的是何人?
他招來下人忙去打聽,剛剛是誰在廟中彈琴。
不一會兒,下人回來稟告他,說是一個容貌極美的香客,但沒問出是誰。
當明路想親自去會一會此人時,卻聞那人已然下山離去。
佛家說無緣便不能相見,或許他與她真的無緣吧。他當時並沒有執意去尋那人。直到後來,機緣巧合,下人竟告訴他在街上遇到了當日山中寺廟彈琴之人,經確認是田府的二小姐田惜日。
田惜日……從那時起,他開始注意到她。
田惜日是當今皇太後最喜歡的侄女,她不僅貌美,而且聰明慧潔,知書達理,雖是庶出,卻甚為得寵,因其貌美,豔冠京城,所以被譽為京城第一美女。
關於她的故事很多。
聽聞,曾經有一位名門公子為見其一麵,不惜借田大人生辰之際,進入田府,下重金收買了田府的下人,隻為與她見上一麵,傳說當日,這位名公子在見過田惜日後,竟從此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響,最終竟然為了她變成癡傻。(體外話:此人是變成了癡傻,不過不是相思病,有時間寫出來給大家一笑。)
有一段時間,這個故事,被坊間傳為一段佳話。戲園子還拍成了戲,吸引了許多人去聽,他也去過,自從那時開始,便對田惜日更加的好奇起來。
她的傳言很多,但一切都隻是聽聞,他從沒有見過她,隻因聽了那一次琴音,便對她產生了好奇,這種想法隨著時間的積累越發的迫切,越發的不受控製。不知何時,他開始會偶爾出神地想像她的樣子,甚至在一個午後,他竟然畫出了想象中的她,直至連夢中都開始有她……
可他一直沒有見過她,不是不想,卻是不敢。怕見到了,這份莫名的感覺就消失了,怕見到了,他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怕見到了,他曾經所堅信的一切都會被改變。他小心仔細地收藏著這份心思,從不讓任何人知曉。
但,突如其來的改變就發生在兩年前。
還記得,兩年前索閣打了勝仗回京,當晚夜宴前,在宮中後花園,他偶然間聽聞田貴人的貼身小太監說聖上有意將田貴人的妹妹給索閣。
田貴人的妹妹之一,不正是田惜日?!給索閣,除了田惜日又還會有誰!?
一時間,他如五雷轟頂,竟覺痛苦萬分,直至此刻,他才發覺,不知不覺間,他竟然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一個從沒見過的女人,隻因為聽過她的一次琴聲。
也正是在那一晚,在珠簾被進出的侍女挑起的霎那,他見到了真正的田惜日,她輕搖著綢扇,淡然笑著,清雅而高貴,無數次想過她的麵容,而真正的她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美,一切都超乎了他的想象,這一刻,他已認定,此生一定讓她屬於他。
所以,那一晚,他做了一件事,一件他永遠都不會後悔的事。
那一晚,索閣如他所料拒了婚,他的心放下了,他表情淡然的喝著杯中酒,似乎一切都事不關己,可心中卻早已驚濤駭浪,他卻隱忍著,他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一份已經累積到癲狂的癡念……
**********
他收回自己的失神,卻見眼前李瑜正一臉疑惑的望著他。
眼前的李瑜酷似田惜日,一個驚天的疑問這一刻忽然閃現在腦海:難道說,當年一切不過是個巧合,是個誤會?他一直魂牽夢縈的人竟然是他?他竟然是個男人……
他心中暗驚,可麵上卻強迫自己淡笑,如常道:“瑜弟,你是第一次來京城嗎?”
惜日暗忖他為何會突然有此一問,立刻想到是否因那彈琴之事。畢竟每個人的琴音都不相同,如果他認定聽過她彈琴,又認定她是田惜日的話,想來不會有此一問,顯然他仍在猶疑不定,到底他還想試探什麽?如今不管怎樣,她是個男人,他應該已信了。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說謊,否則撒一個謊簡單,但為了圓這個慌就是件難事。她已深有體會,唉……想到此處,不得不一歎。
麵上卻仍就回以輕鬆一笑,道:“不是第一次了,隻是以前在京城的時間短,沒去過什麽地方。”
“哦?你都去過哪裏?”他問道,神態隨意自然,卻隱約有種不得不回答的迫勢。
惜日暗自回憶除了田府以外她都在哪裏彈過琴,想來想去隻有兩處,一處是多年前曾經寄宿過的大佛寺,另一處是東邊的山間竹屋,也隻有那麽兩次興致所至,便說了這兩處。
明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惜日本以為這就算盤問完了,不料,明路又問道:“京城這麽多有趣之地,你竟然隻去過這兩處?”
惜日小心回答:“京城是有很多去處,隻是當時我出來乍道,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裏,除了大街,當時我表哥就帶我去了這兩處。”惜日暗想:田勇,如果他問我的表哥是誰,你就被迫站出來頂頂吧,否則這兩處都是沒什麽名氣又都是偏遠之地,若不是有人帶著,一個外地人很難找到,而且還去那樣兩個地方彈琴,想來就怪,所以她隻有臨時杜撰一個表哥,以備不時之需。
他越發笑得淡然,似乎此時問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像是兄弟間家常的閑聊,又道:“瑜弟上一次來京是什麽時候?”
這可難住了她,到底明路在什麽時候挺過她彈琴啊?田府之外她雖然沒彈過幾次,但時間相隔較遠,說哪個才能說中呢?!
就在這時,來了兩個侍衛模樣的人。見了明路先上前問安,打斷了他二人看似隨意的閑談。
明路讓二人起身,當中一人道:“郡王爺,老王妃派奴才來問,今晚的宴席設在何處?幾位主子何時會來?”
明路道:“不急,這就要回去了,王妃在做什麽?”
“老王妃正在佛堂參佛,郡王爺交代的事兒,老王妃都交給了如夫人去置辦。”
佛堂?惜日靈光一現。
明路點了點頭,揮退了他們。又看向惜日,微笑問道:“瑜弟上一次沒有在京城好好玩玩,這一次一定要住得久些,好讓為兄略盡地主之宜。”
“明郡王客氣,李瑜一個低下之人怎好勞煩明郡王。”
明路笑道:“瑜弟才是客氣,既然如今我是兄,你是弟,又何來勞煩之說,今晚我府中設了宴,瑜弟定是要來,瑜弟的酒量好,今晚定當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惜日冷汗直冒,可麵上依舊笑道:“明郡王說的哪裏話,小弟今晚是一定要來叨擾的。”惜日抱拳作了個揖。
“瑜弟,你有多久沒來京城了?”他又繞回來了。
“快三年了吧。”惜日回道。
他一笑,似乎對這個答案並不以為意,道:“原來瑜弟已經三年沒來京城了,這一次為兄一定帶你好好逛逛京城。”
惜日暗自喘息,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了,當下又作了個揖,道:“怎敢勞煩明郡王……”
“你對我真是生分,可不像對納蘭傅津一般親近啊。”
惜日幹笑,道:“明郡王哪裏話,李瑜對明郡王是敬重。”
“是嗎?”他笑了,鳳眼微眯,卻給人一種莫名地壓力。
惜日幹笑。
明路看向已擺脫了美人環繞向他們走來的納蘭幾人,又問道:“瑜弟,你會蹴鞠嗎?”
惜日搖頭:“不會。”
這時,納蘭幾人正好到了他們身旁,聽到惜日說不會蹴鞠,傅津喊道:“當我們京城五公子的一員,不會蹴鞠那怎麽行!到了冬季,宮中太液池的比賽,我們還要組隊參加呢,瑜弟,你抓緊和我們學學,到時要跟我們一起上場的。”
“我對運動沒有什麽天賦,到時候拖大家後腿就不好了。”惜日拒絕。
納蘭道:“瑜弟,你不用害怕,其實蹴鞠並不難,再說有明路,禧恩在,他們都是有名的蹴鞠名手,有他們教你,你用不了多久就會是一個蹴鞠好手的。”
禧恩也道:“就這麽說定了,從明天開始,我和明路就輪流教你蹴鞠,保準你在太液池大賽前就學會蹴鞠,我們五人齊上陣,保管今年索閣他們必敗無疑!”
傅津接口道:“哼,別提索閣,我最看不慣他,一副清高冷漠的樣子,不就上戰場打了……。”
明路忽然喝道:“傅津!”
傅津一臉不屑地忍耐著閉了嘴。
明路又道:“如果瑜弟不喜歡蹴鞠,還是不要勉強他了。”
眾人同時看向惜日,表情各異,但都似篤定她會答應的樣子。
明路這句話實為解救她,但卻適得其反,把所有焦點都匯集到了她身上,如果她說不喜歡,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好感就要減掉一半了,他們畢竟剛認識不久,雖然對她有特殊的好感,但這些公子們一向是事事順心,忍不得半點忤逆的,而且在他們眼裏,無論她如何的特別,但畢竟出身低下,即不是貴族,也不是高官子弟。此時此刻還不能得罪這些公子哥,所以隻有勉強迂回道:“也不是不喜歡,隻是怕拖大家後退。”
禧恩道:“這到不怕,如果學不好,到時候不上場就是了。”
惜日隻有點頭,就這樣勉強答應了學習蹴鞠。反正距離冬天還有很長一段時間,這事也不急,再說,她還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冬天,她下意識看向明路,毀婚之事真的不能再拖了。
禧恩等人回家換衣梳洗,幾人約好晚上到明路府中一聚。
傅津最後離開,似乎最為興奮,一個勁吵嚷著,今晚要明路小妾之一的蘭夫人為他們獻舞。明路大皺眉頭,傅津搬出了田惜日,說她沒看過,怎麽也要明路安排,惜日苦笑不得,是他想看好不好,怎麽扯到她身上了?明路看向了她,目光幽深道:“如果今夜瑜弟能親自彈奏一曲的話,相信蘭兒會出來獻舞。”
蘭兒想必就是蘭夫人了,惜日尚未回答,傅津已經高興得手舞足蹈,不知道這蘭夫人舞伎到底是怎樣的美妙,傅津竟然如此向往。
她淡笑點了點頭。傅津摟住了她的肩頭一個勁說好。明路見她點頭,也應了傅津的要求,傅津這才高高興興離去,隻餘下了她和他。
以有事情為由,她拒絕了明路的邀請,明路也未堅持,自帶著下人先回府去了。
她一個人在大街上四處遊逛,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去哪裏。
看四周人來人往,嘻笑怒罵,多麽的真實而多彩。
夏末的微風吹來,太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為四方帶來溫暖,她卻尚未感受到……
如夫人,蘭夫人,……與這麽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嗬,記得還小的時候她問娘親,為什麽她會有這麽多的娘卻隻有一個爹,娘親怔愣了許久才淡淡回答她,那是因為她一個人伺候不了爹爹,才有這麽多娘一同服侍爹爹。
那時她雖然點頭,但依舊茫然此中的意義,如今輪到自己時,才知,娘親當年聽到她這個問題時是怎樣的心情,如果將來她的孩子也問她同樣的問題,她又該如何回答?
今夜,晚宴……她就要去那個地方了,那個即將鎖住她一輩子……不再有自由的地方。
不知是不是膽怯,她的心忽然變得浮躁而不安。
毀婚……到底她要如何做,才能贏回未來的自由?即使她真的毀了婚,不知未來還是否會有自由……
奇怪的感覺
惜日心中一時百味雜陳,不知不覺間竟然走了神,未注意一個馬車正快速向她奔來,待車身已近,她聽到聲音時卻已沒時間反應了,此時,身旁有人猛地拉了她一把,馬車以極快的速度與她擦身而過。耳邊聽到車輪轟隆隆聲遠去,才恍然發覺剛剛自己險些被撞傷了。
再看,險些撞到人的馬車竟然沒有停下來,而且速度絲毫不減,很快的消失在前方轉角處。
惜日剛要感謝救了她的人,可抬頭一看此人竟然是龍茗龍大少爺,到嘴的感謝又自然而然地吞了回去。
他簇眉遙看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神情是少見的嚴肅,正不知在想著什麽,似乎忽然感受到了她的注視,微微低首向她一笑,一霎那,惜日有種因直視太陽被光線射暈的感覺,耳邊隱約聽到有人低語:“這是誰家的公子,真是俊啊!”
惜日下意識回頭,不看還好,這一看,身邊不知何時竟然站了許多女子。
有老的,有少的,也有正值妙齡未婚嫁的,一致的看著他們,不管是大膽直視,還是偷偷瞄視,惜日還是頭一次被這麽多女人團團圍住評頭論足,忍不住發了窘。
雖然她自認為女扮男裝確實有些引人注目,但也沒想到會引起這般轟動……當下剛有些沾沾自喜。可忽然轉念一想,似乎哪裏不對。果然,她抬頭仔細一看,引起轟動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前這個到哪裏都極吸引狂風浪蝶的龍茗!心中驀然一涼,忍不住有點悻悻然。
他也察覺到了,卻似乎連看都懶得去看,似乎頗為不耐煩地對她說道:“走吧,這裏人太多,看著煩。”
這人說話怎麽這樣!
惜日小心翼翼地向周圍一看,果然芳心嘩啦……碎了一地。
這時人群中一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娃,忽然甜甜開口說道:“娘親,這個大哥哥長得真好看,比隔壁的小胡子哥還好看。”她這一席童雉之語,本沒什麽,可此時此刻,卻很是引人發笑,她娘親臉上一紅,尷尬地看了看龍茗。
小胡子?惜日心裏暗笑,龍茗的桃花功真不是普通的強,連五、六歲的小孩都不放過,一出場就把人家小姑娘青梅竹馬的小胡子給比了下去,果然紅顏禍水!
龍茗似沒有聽見,一臉不易親近的冷漠,自顧自地走出了人群,帶著一副鄙夷一切的高傲神情。
惜日隻好隨後而去,總不好自己一個人在這裏像猴子似的被人家觀賞吧。
她二人正走著,耳邊忽然聽道有人說:“我到覺得穿藍衣的公子更加俊俏,風流倜儻溫文爾雅,一看就知道是個溫柔貼心的人。”
嗯?藍衣公子,說的不會是她吧?她本哭笑不得,可一瞥身側因這句話略為怔愣的龍茗,心裏忽然多了幾分得意。
與龍茗一起走在大街上,惜日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雖然惜日平日裏走在大街上也頗為引人注目,但她習慣了,也沒什麽特別。
和傅津、明路他們走在大街上時,隻覺得很招搖,似乎像是一群惹不起的大人物走過大街似的,別人都得給他們讓路,不過,照他們的身份也說得過去。
與龍茗走在大街上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會發光一樣,不停地接收到驚豔的目光,她和龍茗一起走過時,路人總會多看他們幾眼,有些人甚至故意走到他們前麵回頭看他們,迎麵走來的人也隻顧著看他們而險些撞人或被東西絆倒。這種感覺真的好奇怪,有些想笑,又笑不出來,有些驕傲又覺得自己有點傻,可終究難免不自覺的多了幾分驕傲,昂首挺胸起來。
難怪……這龍茗一向這麽高傲,都是被人捧出來的。
終於走出了人來人往繁華的大街,惜日暗自放下緊張的心,被那麽多人注意著,還真有些不自在,她險些同手同腳。
瞄了一眼龍茗,隻見他一如既往坦然的走著,似乎對別人注視的目光毫不在意,好像從剛剛直到現在,這大街上走著的隻有他們二人而已。
惜日暗暗佩服,他這種功力顯然不是一朝一夕練就出來的,在這樣眾多羨慕、好奇、嫉妒、癡迷的複雜目光中,還能如此坦然自若,此人果然很強。
她忽然想起一事,自己第一次與他相遇時,當日蘇州涼亭內他的書童曾說:要和他說個話都要二十兩的天價!而且有人交了二十兩也沒和他本人說上話,如今看來,也難怪……他本就是個商人,以他受歡迎的程度,用這種方法是明智的,一來可以賺錢,二來可以拒絕無聊的打擾。
這麽一想,惜日不禁暗道:她可是和他說了很多次話的,這要算下來可是一筆不小數目呢,嘿……
“你嘿什麽?想什麽呢?”龍茗奇怪的看著她問。
她居然嘿出了聲……
她立刻正色道:“你怎麽會突然出現的?”
龍茗哼了一聲,對這個問題頗不以為然,“我剛剛救了你,連句謝也沒有。”
這話說到了硬傷上,惜日頓覺尷尬,但又不願意就這樣向他道謝,當下隻有冷哼。
龍茗一笑,道:“最近小心些。”
他明顯在提醒她什麽,她略一沉吟,道:“剛剛的馬車,你也覺得好像不是意外?……”
他微微點了點頭。
“為什麽?”她呢喃,想不通,到底得罪了誰?
“昨日翠峰樓你大出風頭,科舉考試並不是你相像中那樣簡單。”他正色道。
她心中暗驚,他明顯意有所指。沉沉說道:“你是說,有人故意要害我?”
他給了她一個讚賞的眼神。
惜日忽然想通了什麽,搖頭苦笑道:“真是無辜,我又不是舉子,根本不可能和他們去爭什麽狀元榜眼,當時也隻是一時之氣,沒想到竟惹了這許多麻煩。”
“麻煩的還在後麵。”
惜日知道他說得對,如果他們真的要害她,事情肯定還沒有完,當下不禁有些煩悶。
龍茗卻在一旁戲謔道:“求我啊,我可以幫你。”
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我知道你怕麻煩……免了!”
他似乎頗為惋惜的歎了口氣,沒再多說。
就在惜日覺得自己怎麽跟著他走了這一大段冤枉路時,一抬頭,才發覺,他們竟然來到了萬花樓。
白日裏,萬花樓門口靜靜地十分冷清,和夜裏燈火通明人來人往像是兩個世界,惜日抬頭看了看,並未在意,可龍茗卻站在了萬花樓的門口,停住了腳步,注視著萬花樓的招牌,對惜日道:“你還記得我昨晚和你說的話嗎?”
惜日也停下了腳步,順著他的目光,也看向萬花樓的招牌。
陽光照耀下,萬花樓的金字招牌閃閃發光,惜日凝神去看,隻見右下角也有一處狼頭標記。
她驀然看向龍茗,心中暗驚!
難道說……萬花樓也是他家開的?這龍茗到底是何來曆?竟然京城最大的酒樓和最大的妓院都是屬於他家的。
他側頭看到她驚訝的目光,頗為玩味地對她說道,“這就讓你這麽驚訝?你應該多注意一些細節,定然會發現更驚訝的。”
他向她眨了眨眼睛,“不過,不要對別人說。你知道,我很怕麻煩的。”
惜日沉默……本來驚訝的臉色變成了鄙夷。
唉……龍茗忽然一歎,“日子過得真無聊,我忽然想告訴明路你的真實身份,想想,明路的表情真是令人期待啊!”
什麽!惜日眉毛險些都立了起來。
哈哈……他猖狂大笑起來。
可恨!她居然被他抓住了把柄……惱羞成怒!
他繼續笑著,道:“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幼狼看見了獵物,雖然很想製服對方,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看看,你又咬牙切齒了,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個大家閨秀吧,好像還是京城第一美人什麽的,怎麽舉止這般粗魯?”
“咦?還很不服氣的樣子,是不是很想拿刀砍我啊?沒關係,前麵左轉直走再右轉再直走有家鐵鋪,喏,這是二兩銀子,你拿著,能買一把不錯的刀了。”
“呀,不要也別亂扔啊,二兩銀子呢,被乞丐們看到會打起來的,萬一有人為了二兩銀子有個三長兩短,多不好啊。”
“喂……你跑什麽啊!鐵鋪在那邊……”
“叫你別跑的啊,看,摔倒了吧……”
她終於受不了,玩命似地跑掉。
龍茗看著她匆忙消失的背影,笑容在他的臉上漸漸隱去。
再次抬頭看向萬花樓的狼頭標記,他再次簇起了眉頭,有人想要傷害她,這個認知令他很不舒服,既然他不舒服,那麽……讓他不舒服的人他會讓他更不舒服。
他沒有追來,惜日回頭仔細瞧了數遍,瞧到四周的人都以為她丟了什麽珍貴的東西,有個心熱的大嬸還上來問她,剛剛掉在地上的一隻鞋是不是她的……看著大嬸手裏拿著的一隻繡花鞋,再看看自己一身男裝,這……
夕陽又再一次西下,溫柔的光芒令人心緒平靜,本來恍惚忐忑不安的心情,在遇見龍茗之後也被折磨殆盡。
想著自己剛剛倉惶而逃的樣子,不由得苦笑,她已經連續兩次被龍茗氣得失態了。
可越是如此,反而她越覺得龍茗親切,似乎不知不覺間他們彼此已經成了朋友。
龍茗這人不熟悉時,隻覺得他狂傲得令人厭,可若熟悉了卻又讓人哭笑不得,還多了些莫明其妙的恐怖,有時候看他沒完沒了說話的樣子,真是令她頭痛,可不知為什麽,她一點也不怕他,雖然他威脅著說要把她的真實身份說出來,可不知為何,她就是沒有放在心上,總覺得他說的隻不過是玩笑話而已,很奇怪的感覺。
她邊想邊向明路的府邸走去,遠遠的,便看到了郡王府高高的圍牆,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又要麵對明路,每一次麵對明路,都像是在打一場硬仗,必須全神戒備,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全部功虧於潰。
男扮女裝與女扮男裝(上)
郡王府的管家親自在門口迎候。
惜日一路被迎了進去,隨口問傅津他們幾個是否來了?
管家回她:“幾位爺早已到了。”
她以為自己來得夠早了,沒想到倒成了最後一個。
郡王府前方庭院寬廣,前殿巍峨頗具氣勢。
管家引領著惜日從庭院兩側的遊廊直至後院,遊廊蜿蜒,延伸至看不到的深處,隱約惜日便覺得後麵應另有一番天地。
遊廊兩側擺滿了紫色和白色的鮮花,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氣,恍惚令人心神微醉,時而,茂密的藤蔓懶散的爬上了遊廊頂,綠色掩映,又多了幾分舒暢蔭涼。
行至遊廊盡頭,果然又見另一番天地,就連惜日這等見過世麵的小姐,也不由得怔愣當場。
入眼的竟然是占地寬廣一池或半開或含苞待放的睡蓮。
放眼望去,滿池的睡蓮,夏末睡蓮含苞待放,葉子迎風搖曳,偏在這一刻,金色陽光照下,睡蓮猶如尚未蘇醒的美人,慵懶媚惑,如夢似幻。隱隱的,空氣中飄滿了香甜氣息,令聞者的心甜了也醉了……
惜日微微收斂心神,看了一眼因她的恍惚而微笑停下等著她的管家,微一頷首,表示了歉意,管家立刻回禮,道:“李公子,請。”繼續在前帶路。
水上遊廊,直通池中央掛著紗帳的八角亭,此時此刻,明路四人已坐在當中,不知在談笑說著什麽,遠遠的就聽見了傅津張揚的笑聲。
管家帶著她,沿著遊廊來到亭內,一路上,池上遊廊和亭子兩側掛滿了燈籠,想來到了夜晚這些燈籠全都點燃,睡蓮池邊暢飲美酒必然別有一番情趣。
這明路果然是很會享受之人。
明路見她來了,當下起身迎她,亭外四周候著的下人們,立刻向他二人請安。
彼此一番客套,明路迎她進了亭內。
惜日剛進亭中,就有女子為她拉開了座位,恭敬的迎她入席,倒了杯熱茶遞到了她的手上,伺候得很是殷勤。
她剛坐下,一旁傅津便說道:“瑜弟,你是最晚到的,罰你先飲三杯。”
惜日灑然笑道:“那有何難,一會兒定當先自罰三杯。”
傅津袖子一揮,拍著惜日的肩頭大聲道:“啊呀,和瑜弟喝酒就是痛快!總是能一下子就來了酒興,行了,明路,瑜弟也到了,快撤下這滿桌勞什子糕點,上酒菜吧!”
納蘭接口笑道:“傅津早就迫不及待了,哈哈……”言語中話中有話。
禧恩也笑,對惜日道:“今兒,傅津很早就緊催著我來,說今晚有特別助興的節目,我原以為傅津不過是貪看蘭夫人的舞姿,沒想到,聽他說瑜弟你也要同時獻藝,他一路上都在誇讚你的琴技,說你與蘭夫人同時獻藝,今晚更勝天上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
眾人一陣大笑。
傅津大聲道:“禧恩,你別不信,當*****沒聽到,你若聽過瑜弟彈琴,你就知道我不是誇大其詞的!”
納蘭在旁點頭附和。
明路一笑,命道:“撤下,上晚膳。”
身後女子嫣然一笑,福身應是,轉身步向亭外,向候著的下人吩咐上膳。
惜日見明路身後女子,年輕貌美,身姿婀娜,舉手投足自有一股風韻,顯然地位和傅津他們四人身後站得婢女不同,正暗自揣測。
明路忽然道:“瑜弟第一次來我府中,凡事不必拘謹,有什麽吩咐的,找如研就好。”剛剛那女子正是如研。
明路又對如研吩咐道:“如研,這就是我們新認識的小弟,李瑜。”
如研麵上帶笑,立刻福身,向惜日問安。
惜日當下恍然,原來這就是如夫人,立刻起身虛扶一下,回了一拜,道:“如夫人。”
那如夫人見惜日客氣,又忙回了一禮,道:“王爺兄弟之禮,妾身不敢當,李兄弟快快坐下,妾身自當親自奉茶。”
惜日近身打量這位如夫人,隻見她麵若芙蓉,豐姿綽約,舉止大方得體,一時心中複雜。
滿桌果脯、蜜餞和糕點很快就被撤下,酒菜陸續上來,先上了四個冷盤,又上了蜜餞和果脯,緊接著,主菜才上,燕窩紅白鴨絲鍋子一品、羊肉燉菠菜一品、海參燴鴨絲一品、雞蛋炒肉一品、白糖油糕一品,炒麵魚一品、雲扁豆炒肉一品、掛爐豬一品,後又上雞皮燉凍豆腐一品,沙鍋渣泥一品,鹿尾片盤一品,竹節卷小饅首一品、棗條白糕一品,金葵花盒小菜一品。
菜色很豐富,可見,明路平日的膳食也相當講究。
而今晚最特別的就是酒,竟然是西洋人的洋酒——紅葡萄酒。
惜日曾經喝過這種酒,但也僅那麽一次,當時也隻是淺嚐則止,隻記得味道有些酸澀入口後細細品位又回味甘甜,不似白酒那樣辛辣。
而這一次,明路卻備了許多這樣的酒。
聽聞這種酒很不容易喝醉,而且對人體也有些好處。惜日暗暗放下心來。
一開席,惜日當下端起酒杯道:“今晚小弟來得遲了,讓各位兄長久等,先自罰三杯謝罪。”
納蘭卻道:“瑜弟,不要聽傅津的鬼話,不是你來遲了,根本就是他來早了。”
傅津剛要辯駁,惜日接口笑道:“不管誰遲了,誰早了,小弟一見這珍貴的洋葡萄酒,就起了貪飲之心,小弟借剛剛津兄之語,先飲三杯了。”
禧恩拍案道:“好!瑜弟就是痛快!”
傅津在一旁得意洋洋的笑了起來。
明路卻也舉起了酒杯,道:“瑜弟,顯見你是見過世麵之人,認得這是葡萄酒,你第一次來我府中,這第一杯酒不能就這樣獨飲了,來,為兄敬你。”
他舉杯而來,惜日舉杯而去,二人酒杯微碰,納蘭忽然在旁道:“就你二人同飲了?能得遇瑜弟這樣豪爽之人,幸甚,來,我也和你們一同飲下這杯。”
他一舉杯,禧恩和傅津自當不落其後,五人先後同飲下三杯,五人身後婢女殷勤布菜加酒,氣氛越發熱絡了起來。
席間,幾人說起京中趣聞,這四個京中公子哥,認識的人物,知道的事情當真不少,傅津雖然有時魯莽,但說起八卦故事甚是精彩,大家幾番被他逗得噴笑,惜日險些也失態的噴出酒去。
傅津講到:去年冬天,太液池冰上蹴鞠比賽十分精彩,不知道有多少高官貴族,小姐貴婦去看比賽,那日,天空雖寒卻甚是晴朗,在進行到第三場時,大家正拚得凶狠,不料壽膳房總管的兒子的褲子在比賽時突然掉了下來,眾人當場錯愕不已,有的女子當下捂住眼睛尖叫起來,那壽膳房總管的兒子慌忙間拉起褲子,也顧不得比賽,狂奔出場,卻忘了腳上還穿著冰鞋,一出太液池就跌了個四腳朝天。
說道此處,傅津做了個誇張的四腳朝天的動作。桌上眾人狂笑!禧恩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去年惜日並不在京,所以不知道有這樣一件事,此番聽傅津形象的講出來,當下也大笑。眼神忽然瞄到始終立在明路身後的如夫人也正掩嘴嬌笑不已,笑若春風,柔媚無比,但其目光卻始終注意著身前的明路,隻要發覺明路需要什麽,缺了什麽,立刻細心的補上,不知為何,惜日看到這一幕,忽然心中有點澀,笑容漸隱。
他們又談起,今年在街上遇到一個剛來京城不久的惡霸調戲良家婦女,那惡霸可能是那天出門沒燒香,那年過年沒拜佛,瞎了狗眼,竟然調戲十六阿哥新納的小妾,那天正被傅津遇到,當場教訓了一番,本想就此了事,不料那惡霸出言不遜,還說什麽此仇日後必報之類的恐嚇言語,傅津氣急,本想剁了這廝的命根子,正命下人脫了那人的褲子,可沒想到幾個下人正要拖他的褲子,那惡霸當場嚇得放了幾個驚天的響屁險些沒有把幾個下人當場熏暈。
眾人聽到此處,又狂笑起來。
傅津繼續說道:這還罷了,惡霸掙紮間,鞋掉了,這鞋一掉不要緊,那雙腳太臭了,就連離得幾米遠的他都險些被熏暈,那些離得近的下人更別提了,都被熏吐了,回家後幾天都吃不下飯去。當下他也顧不得給那廝去根,匆忙去了。
傅津講到這裏,立刻被明路打斷,明路笑道:“別講了,再講,我們也吃不下去了。”
傅津此刻講的口也有些幹了,喝了口酒,道:“不講就不講,讓瑜弟給我們彈個曲吧。”
眾人看向惜日,惜日放下手中筷子,笑道:“恭敬不如從命。”當下站起身來,如夫人體貼的迎了過來,伸手招來一個婢女,道:“帶李公子去聽樂閣。”
婢女應是,帶著惜日出了亭子,沿著遊廊走著。
惜日退出亭子,抬首一看,不知不覺中,月已中天。
遊廊四周的燈籠全部被點燃,回首一望,隻見夜色中涼亭四周掛起的紗帳隨風輕揚,幾個濁世佳公子和幾個嬌俏的婢女正在期間暢飲,恍然間,竟如夢幻般。
婢女沿著遊廊兜兜轉轉,帶她來了另一處臨池的閣樓,抬首一望,原來這就是聽樂閣,聽樂閣正好在八角涼亭的對麵,中間隔著睡蓮池。
聽樂閣四周陸續也被點上了許多燈籠,閣內被照得明亮,惜日淡然坐在琴前,忽而抬首,便見,對麵八角涼亭內,所有人都注視著她所在方向,當下收斂心神,試了幾個音,便要開始奏曲,可尚未開始,一個甜而亮的聲音忽然響起:“公子可否奏一曲離傷?”
惜日一怔,回首一望,隻見一個體態纖細的女子娉婷地立在她的右後方,女子眸光閃亮,睫毛很長,比之如夫人更加美豔,她長發垂肩,赤著雙腳,玉腕上和腳踝上都掛著鈴當,身穿藍色紗衣,隨著夜風輕輕飛揚,這一刻,就連惜日都忍不住看得癡了。
惜日恍然輕問道:“離傷?”
女子輕輕點了點頭,似乎麵對惜日頗有些羞赧,她的羞赧,卻恰到好處的惹人愛憐。
惜日回過身來,輕輕一歎,黯然:她應該就是蘭夫人吧,如此美好的女子……
難怪傅津這般急迫的想看她的舞蹈,即使此刻她還沒有開始起舞,都足以令人一輩子也看不厭了吧,明路啊,明路,你擁有如此美好的女子,為何?為何……
離傷,是一首悲情的曲子,講的是,女子愛著男子,而男子卻並不愛女子,女子為了男子付出了所有,可男子卻仍就對女子不屑一顧,最終女子為了男子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在死去時,女子問男子是否愛過她,在那一刻男子才發覺心中隱藏已久的愛,他告訴女子,他愛她,他已愛上了她,女子雖然笑著但仍就遺憾的離開了人世,因為她以為男子隻不過是看她要去了在安慰她而已,而始終都不知道,男子已經真的愛上了她。
這首曲子,是當時最為流傳的曲子,因它的哀惋,因它的遺憾深深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因為曲中的女子即使離開了,仍就是悲傷的。顧名:離傷。
離傷,想著這個名字,忽然惜日的心中也湧起無限的悲傷。
琴音緩緩而出,悲傷從心底滲入每一個音符……
這時,蘭夫人隨著舞曲翩然起舞,她的舞姿確實很美,美得讓人目眩神搖,美得幾乎令人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琴音緩緩,劃入每一個人的心,在惜日眼中,麵前的蘭夫人美若仙子,可在別人眼中,這充滿憂傷彈琴的男子卻儼然是月下之神,光華如玉,俊逸出塵。
就連剛趕來的萬喜花花魁蘇盈盈在看到這一幕時,都不禁微微怔愣,情不自禁的看著池塘對麵的男子出了神。
這樣的男子,這樣俊逸非凡的男子,深深的打動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蘇盈盈忍不住輕輕吟唱起了離傷。歌聲優雅哀傷,婉轉悠揚……
這一夜,所有人都盼著這一曲不要停止,永遠都不要停止。
這一夜,是明路幾人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夜。
這一夜,還有一個人也來了。而且即將帶來一場天翻地覆。
惜日彈完琴後,蘭夫人翩然退下,臨去前,再次羞澀的看了幾眼惜日,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丟下了一個紗織的手帕。
可惜,惜日隻當作沒看見,若無其事的離開了聽樂閣,臨走前,風兒像是故意似的吹起了手帕恰好落到她腳邊,可她卻一腳踩了過去……
男扮女裝與女扮男裝(下)
八角涼亭,在這期間又多了幾人,剛剛蘇盈盈的歌聲,惜日已經聽到,但她沒想到,來得不隻蘇盈盈一人,還有另外四人,這明路不隻去萬花樓嫖妓,沒想到連府中都招妓,惜日頓覺厭煩,他身邊有那麽多好女子,卻仍不滿足,這男人……
有意無意的瞥了一眼明路和蘇盈盈,彼此正溫柔軟語,再看明路身後的如研,早已經退下了。
惜日剛步入八角涼亭,迎麵就有一個嬌小的身影直向她撲來,抱住她胳膊,一下子就粘了上來,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像是痙攣似的向她眨呀眨,眨得惜日都忍不住眼睛狠狠地卡了下,那女子嬌笑道:“公子,快來喝杯酒……”不由分說拖著惜日就坐在了椅子上,還一屁股擠開了一旁的傅津,傅津正和剛來的萬花樓女子調笑,一回頭見女子的座位把他的椅子擠在了一邊,也不在乎,邪笑著忽然摸了一下嬌小女子的屁股,那嬌小女子一聲尖叫,狂跳起來,傅津哈哈大笑。
惜日訝然看到嬌小女子的眼睛裏麵幾乎冒出火來,立刻誘導道:“你叫什麽名字?”
嬌小女子注意力被轉移了,看向惜日,嬌滴滴道:“妾身叫紅綠。”又粘到了惜日身上,惜日尷尬的想甩脫,但最終還是忍了。
禧恩道:“瑜弟的琴音果然是天下一絕,一曲離傷,令聞者都悲傷起來。”禧恩出身軍旅但顯然卻因這離傷多愁善感起來,一旁女子頻繁示好,似乎也不能把他從悲傷中解脫出來,一杯接著一杯喝著酒,眉間染上了些許愁緒。
納蘭也異於往常,似乎無心身旁女子,瞥向惜日的眼神裏有種莫名的情緒,道:“瑜弟,你的琴音似乎有種魔力,能讓人的心緒跟著琴音的悲而悲,喜而喜。”
一旁傅津忽然從身旁女子的頸窩處抬起頭來,接口道:“所以我說,如果瑜弟是女子該多好,無論如何,我也定要娶到,這樣一輩子都可以留在我的身邊了。”
“傅津。”明路道,“瑜弟是個名副其實的男子,休要胡說。”
傅津一旁的女子此時不依不饒道:“爺,難道翠兒不好嗎?”
傅津立刻笑道:“翠兒好,好。”
“那就親翠兒一下,爺才是真正的喜歡翠兒。”
“好,好……”傅津一臉色相的親向翠兒的臉頰。
惜日尷尬笑著,沒有開口,一旁紅綠殷勤布菜,還頻繁往她嘴裏送,她笑著拒絕,可效果不太顯著。拒絕了這個,紅綠就給她夾那個。
拒絕多了,紅綠也像翠兒似的嬌問道:“公子,難道紅綠不好嗎?”
惜日看著紅綠的眼睛,忽然渾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立刻敷衍道:“好,好。”心裏卻道:好什麽好,不知為何,渾身冷汗直冒,有種驚悚的感覺。
“那就親我一下,公子才真正的喜歡紅綠。”惜日一聽這話,頭皮都開始發麻了。
剛想拒絕,就見明路有意無意的看著她,心下一驚,慌忙就向紅綠親去,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怕什麽!
此刻紅綠剛好轉頭又要和她說些什麽,似乎沒有料到她真的會來親她,就剛好這麽一轉頭,兩唇相接……
月上中天,大家喝得也夠了,軟玉溫香抱滿懷,惜日本要離開,卻被明路執意留下了,連住宿都安排好了,見其他幾人都各自抱著懷中女人進了客房,惜日心裏十五個水桶吊著七上八下的不能安生,一路上被手勁出奇大的紅綠拉到了客房,似乎不是惜日嫖紅綠,而是紅綠要嫖惜日。
惜日整個心神還在剛剛那個吻上,當那一個吻印下時,惜日真的想不顧形象的抱頭痛哭了。
為什麽!為什麽!蒼天啊,她不想活了,她不要活了……
她隻顧沉浸在自己無盡的懊悔中,卻沒有注意到當時一旁紅綠身為一個妓女不應有的驚愣神色。
當房門哐當一聲被關上時,惜日驚然,紅綠步步逼近,雖然身形嬌小,但不知為何氣勢壓人,惜日一步步退卻,雙手護住身體,有種要被侵犯的感覺。
紅綠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張狂,笑得不可遏製,笑得花枝亂顫,笑得頭發散亂掉在了地上,笑得衣衫被崩裂,笑得一雙繡鞋都被甩到了牆角,笑得一張臉皮從臉上掉落……
惜日定睛一看,這哪裏還是剛剛的紅綠,這明明就是那個該死的,陰魂不散的,冤家死對頭——龍茗……
此時此刻,惜日心中萬分複雜,眼看著紅綠笑得張狂,與此同時,身體在一瞬間奇異的膨脹,骨骼咯咯作響,身形從嬌小漸漸變得高大,硬是撐破了衣衫,心下暗驚,像是看怪物一般,退至牆角。直至紅綠臉上易容的人皮麵具掉落,入眼的竟然是龍茗那廝……一股惡氣陡然堵在胸口!
他居然男扮女裝,他居然扮成妓女,他居然被傅津摸了下屁股,他居然還和她親吻了……
惜日本已退至牆角戰栗不已的身體下一刻幾乎渾身都能噴出火來!
憤然的左顧右盼沒看到什麽趁手的家夥,剛好牆邊栽歪著兩雙大號繡花鞋,拾起來就向正大笑不已的龍茗劈頭蓋臉衝了過去,這輩子,惜日也沒這麽想扁過人。
龍茗本來可以躲開的,可一身超小號且已經破掉的衣衫像繩子一樣綁住了他的手腳,剛想掙紮,就栽倒在了身後的床上,然後就聽到,一聲接著一聲:啊……啊……啊……啊……的叫聲,外加床板的嘎吱聲,還有啪啪的響聲……
此時隔壁正耳鬢斯磨的傅津、翠兒二人,隱約隔牆聽見聲音,傅津怔愣了一下,翠兒一下子臉頰就紅透了,羞澀的垂下頭去,傅津回過神來,邪笑道:“沒想到瑜弟是這般勇猛,真是真人不露像啊!”伸指邪媚地勾起懷中翠兒的下顎:“我的翠兒,良宵苦短,我們也要快些了。”在隔壁異樣聲音的刺激裏,翠兒露出媚態,狀似大羞,躲到了傅津的懷裏,傅津心中一蕩,三魂丟了七魄……
再看隔壁,惜日打累了,鞋還留在龍茗的臉上,龍茗無奈且悲哀地揮掉了臉上的繡花鞋,歎道:“一失鞋成千古恨啊。”
惜日聞言,怒目而視。
可乍見到龍茗臉上的鞋印,忽然噴笑出來,一口惡氣就這樣消掉了一半。
剛剛他掙紮,她狂打,當時一心想的就是拿鞋底打他那一張臉,不打別的地方,就打那張臉!
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這幾日,她忍他已經忍到極至了,以前是拿刀都砍不到他,沒想到今天他作繭自縛,一隻繡花鞋就把他解決了。
看到他如今衣不蔽體的橫躺在床上的模樣,沒有羞愧,隻覺得好笑,非常非常的好笑。
龍茗瞥了她一眼,看到她一臉邪惡的笑容,慌忙扯過一旁錦被裹在了身上。
本來他剛剛是不小心,因為一時忍不住笑得太厲害,體內的功力一下子泄了,所以身體突然恢複正常才把這一身衣裳撐破,後來又因為為了躲避惜日的亂打,本來破掉的衣衫更破了,如今才如此狼狽。
此時,客房靜了下來,連彼此的喘息也都停止了。
一男一女分占一張床的兩邊,彼此怒目而視,他衣不蔽體,她一臉邪惡。
他二人眼對眼,彼此敵視著對方,全都惡狠狠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撲過去欲把對方碎屍萬段。
氣氛一時冷凝,客房一時寂靜……
就在這時,隔壁隱約傳來奇怪的聲音。
客房越來越靜,聲音越來越奇怪,氣氛越來越……詭異。
惡狠狠的對視不見了,他二人彼此緩緩別過頭去。
聲音依舊持續著,龍茗忽覺渾身燥熱起來。
惜日也覺得渾身熱度持續攀升,輕輕咳了幾聲。
隔壁這聲音……
嗯……
終於,龍茗打破了寂靜,像是怕驚動什麽,說話的聲音很輕,近似呢喃,但如今有任何的風吹草動,惜日都能很靈敏的聽到,所以他說的話,惜日聽得很真切。他說:“女人,你知不知道,今晚我沒來你肯定露餡,你居然還打我!”聲音透出不滿,是很不滿!
惜日一怔,驀然懂了他說的,今晚如果紅綠不是龍茗而真的是一個萬花樓的妓女,那麽現在……
她雖然心知肚明,可心裏偏不想領他的情。回頭,斜睨著緊緊裹住被子一臉正色麵頰卻微紅的龍茗,陰森森地道:“你不知道妓女就是要被人欺辱的?!”
“原來你心腸這麽邪惡,果然越美的女人越毒辣。”
“謝謝你誇獎我的美貌。”。
“不知廉恥。”唾棄,鄙夷。
“哼,不知道今天誰被人調戲了。”惜日意有所指,有意無意的看向龍茗的屁股。
龍茗立刻想到今晚被傅津那廝摸了一下屁股,火冒三丈,再看到惜日的得意後,又狠狠壓抑了怒色,無所謂地道:“總還是不虧,今天有人主動送上香吻一個,算是補償。”
一句話,惜日臉色變了又變。
隔壁的聲音仍在繼續……
客房一靜下來,就陷入莫名的尷尬。
隔牆有耳
龍茗似自言自語道:“怎麽樣,今晚我裝得像不像?”
隔壁的聲音是一種恐怖的折磨,惜日根本無力抬頭去看龍茗,聞言,想不理會他,可察覺到他等待的目光覺得如果不回答很別扭,就臉紅脖子粗的敷衍的點了點頭。
看到她點頭,似得到了某種肯定,他聲音漸漸增大,大義凜然的道:“我可是犧牲了自己來救你的!”
惜日依舊低低垂著頭,低聲道:“是夠犧牲的。”
龍茗又想起被傅津摸屁股那件事,一時氣悶。
隔壁的聲音終於漸漸停歇了。折磨終於停止了。
似有心靈感應,二人同時吐了一口暗氣。
一聽見龍茗和她同時吐氣,惜日下意識斜睨了龍茗一眼,正瞧見他全身上下緊裹著被子隻露出一個腦袋,也正側目瞧著她,目光相遇,他戲謔道:“怎樣?我的身材還不錯吧?”
惜日一臉嫌棄狀,漸漸恢複了常態。
他似忽然想起一件事,驚道:“糟糕,衣服破了,明早怎麽出門?”
惜日冷哼道:“你還知道啊!連皮肉都露出來了,我看你明早怎麽走!”
龍茗一笑,收回驚訝,又道:“衣服破得不能穿了,嗯,不過這樣也不錯。”他忽然很滿意的點了點頭。
嗯?惜日暗自納悶,這有什麽好?雖然心中有疑問,但因為看到他一臉等著她問他,期待她問他的模樣,就怎樣都不想去問了。
他們彼此不再話說,又恢複了相看倆相厭的狀態。
龍茗開始假寐,惜日也裝睡,幸好床很大,二人各守一邊,各懷心思。
許久,屋內的燭火燃盡,熄滅了,屋內陷入寂靜的黑暗,隻除了門口和窗邊,月光透過木棱映下的些許光亮。
三更過了,惜日真的很累,可卻如何都睡不著,頭部隱隱開始作痛。
忽然有點想出恭,大概是晚上喝酒喝得多了吧,屋裏有夜壺可她怎能用?
忍了許久,終於忍到再也忍不住了,側頭看了看龍茗,他似乎已睡著了,呼吸均勻。
小心摸索著下了床,盡量不想驚動龍茗,隻木床輕輕發出了細微的響聲。
她好不容易小心翼翼的下了床,一抬頭驚見龍茗正目光炯炯地瞪著她,一雙眸子黑亮黑亮的,令她頭皮發麻。這還不算什麽,更令她氣惱的是,龍茗居然一臉防備她侵犯的樣子,有沒有搞錯!
惜日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用小心翼翼的了,摸黑挪向門邊。
身後傳來低低暗啞的聲音:“你去哪裏?”
惜日一想自己的去處,忍不住臉色微紅,幸好黑暗幫她做了很好的掩飾,道:“要你管!”可剛說完,又怕龍茗不死心追問,不耐煩的加了一句:“你先睡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小心。”身後之人低聲道。
開門的手停了下,她微微點了下頭,也不管黑暗中他能否看見,便開門出去了,回身關門時,瞄見龍茗已經閉上了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明亮悠閑的下弦月高掛天空,彎彎的,似在微笑,風兒繞著柳樹嬉戲,偶爾發出刷刷的笑鬧聲,幾隻鳥兒不知道是不是才結束了夜宴回家,唧唧喳喳的還在唱歌。這樣的夜晚,其實很舒爽。
可有一個人卻不這麽認為,此時此刻,她已焦頭爛額,隻管捂著肚子,步履維艱,在明郡王府中兜兜轉轉許久,就是找不到她要找的地方,茅廁你在哪裏?乖……快出來吧……
明郡王府,比之她家,大了近三倍,按理說,茅廁肯定在客房北邊,可她找了半天就愣沒找到,明郡王府應該守衛森嚴,可她走了半天就是沒遇到一個人影,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要考驗她的憋功,還是希望看到她就地解決?
可她再也忍不下去了。
又轉了一個彎,已經不知道轉的第幾個彎了,入眼的是一片山茶樹,是一個就地解決的好地方。
管他是誰在這個小院中種滿了山茶。她已顧不得那麽多了,就地解決就就地解決吧,再憋下去,會出人命的吧。她左顧右盼,未見人影,連鬼影都沒看見,想到此處頭頂莫名的飄過一陣涼風,不禁打了個冷顫,肚子更加痛了,管不了那麽多了,還是速戰速決吧!
終於解決了內急,惜日一身舒爽,打裏好自己,再次仔細觀察四周,見無人,便真正放下心來,信步走出了山茶林。
沿著來時路返回,雖然剛剛很急,可一路上她都有細心記下路,她是一個謹慎的人,當然,除非事出緊急,逼不得已之外。例如:山茶樹中出恭……
剛走出不遠,就忽然傳來一陣簫聲,心中一驚,是誰?這麽晚在明郡王府中吹蕭。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明路,可明路現在應該和蘇盈盈在……不會是他,那麽到底是誰?
聽聲音,此人就在附近,那麽剛剛她的一舉一動是否已被他察覺?想到此處,一陣緊張。暗自決定去看看,吹蕭的人到底是誰!
順著聲音,惜日小心來到山茶林內,隻見一座二層小閣樓單獨佇立在林中,在山茶林的掩映下,惜日抬首望去,隻見吹蕭之人此時此刻就在二樓,他,獨自一人,月色下迎風而立,手中一柄長蕭正在唇邊吹奏,忽然,那人放下了唇邊的長蕭,似對她所在方向問道:“瑜弟,是你嗎?”
惜日一驚,黑暗中而且四周都是山茶樹,他竟然發現了她,而且準確地認出了她是誰,聽聲音,竟然真的是明路。
惜日仰頭高聲回道:“正是小弟。”
明路忽然一撩衣襟,從閣樓的二樓飛身落下,眨眼間就到了她的近前。
“瑜弟,這麽晚,你怎會在此?”明路問道。
惜日微微怔愣,暗自揣測該如何回答明路,不知道他剛剛是否有發現她在山茶樹林裏……一想到此,心都涼了。
既然如此……
她笑道:“小弟今晚喝多了,頭痛難受,想出來走走,可走著走著忽然想……嗯,不得已,借用了您府中的山茶樹林,一方麵解了自己的難言之隱,一方麵也為你府上的山茶樹貢獻了些肥料,正在此時,聽見了簫聲……”
明路輕笑了一聲,打斷了她接下來順理成章的話,道:“瑜弟,你見到我似乎很意外?”
惜日沒有否認,反而點了點頭,道:“小弟剛剛還在猜測是誰這麽晚在此吹蕭,本來想到的第一個就是您,可後來一想盈盈姑娘,嘿,所以小弟一見是您還真挺意外。”
明路道:“我剛剛也想到你,忽然很想見你,沒想到,你竟真的出現在我眼前。”
惜日暗驚,驀然抬首直視明路,隻見他,一雙鳳眼似笑非笑,她不敢審視那雙眼眸中的含義,撇開了目光,其實,她很少敢直視或者審視明路,在她心裏,始終有幾分畏懼或是心虛存在。
她望向天空中的彎月,暗斂心神,若無其事的笑道:“明郡王月下一人獨自吹蕭,何等風流瀟灑,不想美人想小弟作甚,豈不煞了風景?咦,難道明郡王有什麽事情需要小弟效勞?明郡王盡管吩咐,小弟願效犬馬之勞。”
明路輕笑,低首輕輕撫摸著手中長蕭,道:“瑜弟,你說對了,有件事,是需要你的幫助。”
“什麽事?”惜日問道。
“你知道距京二十裏的大羅山嗎?”
惜日搖頭,其實她知道,隻是一個剛來的外地人,自然應該不會知道,所以她假裝不知道,一臉疑惑狀。
明路點點頭,解釋道:“大羅山有一群山賊,近年來勢力日益壯大,最近頻繁作案,就在今晚宴席之後,禧恩接到旨意,皇上限他十天剿滅山賊,時間緊迫,如果那群山賊仗著地勢之便,據守不出,如果強攻,必定傷亡慘重,即使剿滅山賊也隻是罪不是功,我們商討過,設下一計,但萬事具備隻欠東風。”
“哦?明郡王的意思是,小弟能幫得上忙?”
“是。”
“需要小弟作什麽?”雖然直覺就不是簡單的事,但她不得不問。否則,便要被明路小瞧了。
明路並沒有猶豫,對她祥述了一番,後道:“瑜弟,此番甚是危險,我知你沒有防身技能,但有我在身邊,我不會讓你出任何差錯的,不過,事關重大,你可以好好的考慮考慮再回複我。”
還考慮什麽呢?如果這一次她退縮了,那麽長久以來他們幾人彼此間建立的關係,必定產生裂痕,況且有他在,應該不會有事的。如果這一次幫他們擒剿了大羅山賊,那麽他們之間的關係必定更加親近,事情就會更加順利。可如果真的有什麽差池,是不是她的性命都要……是不是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可拒絕……不能。那麽就隻有答應。
惜日當機立斷道:“好!小弟信任明郡王還有禧恩兄,小弟沒什麽本事,從未想過有一天也能為朝廷出力,為民除害。如今是小弟力所能及之事,小弟怎會拒絕!”
“好。”明路道,激賞的看著她。
她隻略微與他四目相對,看向遠方微微發白的天邊,顧左右而言它道:“天快亮了,明郡王,小弟先回房了。”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小弟記得路。”
他點了點頭,也沒有強求。隻道:“夜黑路暗,瑜弟小心。”
“是。”惜日道,轉身而去。
不知為何,惜日始終覺得背後明路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她,令她不自覺加快了腳步,直到轉彎,那種感覺才消失,瞬間,如釋重負。
回到房裏,一人披著被子站在地上,像個粽子,一見她進來就迫不及待的低聲質問道:“你為什麽答應他!你會很危險你不知道嗎!”
惜日一怔,就著窗口透過來的月光隱約看見麵前龍茗焦急的麵孔,一個念頭忽現,沉沉問道:“你偷聽我們講話?!”
……默認……
忽然又想到一件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幾乎讓她整個心肝肺都揪起來的事,疾聲問道:“你有沒有偷看我……”說不下去,但目呲欲裂!
“我沒有!”他急聲辯解。
驚!怒!他明顯是欲蓋彌彰!
“你沒有什麽?”咬碎銀牙的聲音。
“我沒有……”泄氣的聲音。
“你沒有什麽!”抓狂的聲音。
“我沒有……”沒有底氣的聲音。
“你沒有什麽!”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
“我沒有……”害怕顫抖的聲音。
啪……啪……吱嘎,嘶……啦……
一切平息,靜……
“我討厭你用繡花鞋打我的臉……”奄奄一息的聲音。
身不由己
其實惜日並沒有打到龍茗的臉,雖然手中提著繡花鞋確實是直奔龍茗的臉去的,但因為這一次龍茗早有防備,裹著被子左躲右閃速度也很快,所以,二人在屋內繞房奔跑了不下百圈,惜日先後撲倒數次也沒有打到龍茗的臉。
直至,二人都累得幾乎奄奄一息了。
一夜沒睡,一大早又晨練,惜日累得渾身出了許多汗,無力且被迫的聽著龍茗在她身旁戲謔的說道:“我討厭你用繡花鞋打我的臉……”
一時哭笑不得。
她也討厭提著繡花鞋追打他好不好!畢竟她是個大家閨秀呀,進退知禮,舉止得宜的名門小姐。如今變成這副模樣,一切都要怪他!都是他幾番把她氣得失了態,就連她以往最在乎的禮儀都顧不得了。這龍茗,肯定是她上輩子的冤家死對頭。一生下來就注定要與她鬥氣的。
可該死的,他為何輕功這般高強!除了昨晚歪打正著之外,今後想來再也不會有機會出這口惡氣了。
悲呼哀哉……
難道不得不這樣,罷了?……
此時,天已大亮,客房外,一名婢女敲了幾下門,在門外輕聲問道:“李公子,起了嗎?”
惜日略微整理了一下,打起精神,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婢女放好了洗漱用品,就要退下,此時,裹住被子靠到床內的龍茗忽道:“麻煩姐姐給我拿件外衫來,昨晚的衣衫被李公子撕破了。”
噌!一股熱氣湧向惜日的麵頰。
婢女也好不到哪去,慌忙應了,快速退出了客房。
見婢女關好了房門,惜日猛然回頭,惡狠狠怒視不知何時已從頭至尾變回紅綠的龍茗。
就在她剛剛悲呼哀哉時,他變臉也變了身。
龍茗斜睨著她,一臉戲謔加挑釁,笑道:“你總不能讓我衣不蔽體的出門吧?”
惜日咬了咬牙,嫌棄地不再理他,匆忙洗漱後,撇下他,摔門而去。
龍茗也沒攔她,耳邊靜聽著她微含怒意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淡淡的笑了,手指輕撫唇畔,恍然間,回憶倒退到昨晚與她兩唇相接的霎那,那麽柔軟,那麽溫暖,淡淡的帶著酒香……
天亮了,他的事情已經做完,後麵的她自己足以應付。但是,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剿滅山賊有多危險,她為什麽要把自己置於那麽危險的境地,這女人怎麽有時候聰明得讓人吃驚,有時候又笨得無可救藥!
院內無人,惜日一時氣悶,埋頭走了一段後,才發覺自己竟不知道要去哪裏,隻好慢下腳步,想找個人問問。
清晨,陽光溫暖,氣息清爽,昨晚的荒唐就像是一場夢……
她真希望這場夢趕快結束,她捂住額頭,虛靠在了遊廊柱旁,不知是因昨夜的宿酒還是昨晚一夜沒睡,她覺得很難受,很難受。
“瑜弟,你不舒服嗎?”
相對於她的憔悴,明路卻是一身清爽,她抬首麵對迎麵而來的明路,笑道:“不礙事,可能是昨晚沒睡好的緣故。”
明路對她和煦的微笑,道:“我讓人為你備一杯提神茶。”
惜日搖了搖頭,迎著晨光,深深吸了口氣道:“早晨的空氣真好,我感覺好多了。”
明路站在她身旁,側首看著她,卻見她唇邊一抹微笑,微閉著雙眼,向後揚起頭,深深吸入氣息,又深深的呼出,似在感受早晨清新的空氣,晨光照在她的麵容上,柔和萬千。
這麽近……觸手可及……就連呼吸都清晰可聞,心,不受控製,他忽然很想……
可……他是一個男子,他是瑜弟!
這個認知,驚得明路立刻收斂心神。
這時,管家從另一邊快步而來,向明路、惜日請了安。方道:“納蘭公子他們已在前廳候著了。”
“嗯,你先下去,給瑜弟準備一杯提神茶送來。”
“是。”管家領命而去。
明路對惜日道:“我們也去用早膳吧。”不自覺的,語氣溫柔,明路心頭一震。
惜日卻未察覺絲毫不妥,揉著微疼的額頭,微笑點頭。
他二人剛進前廳,惜日就看見納蘭和傅津二人正在開懷大笑,不知道一早又有什麽樂事,令這二人如此開懷,禧恩不在,想來昨晚就已經離開去準備剿滅山賊的事了吧。
廳內二人一見惜日、明路進來,一臉曖昧之色,傅津最先道:“我聽說,昨晚瑜弟把紅綠的衣服都撕爛了……”
惜日腳步一頓,尷尬起來。
明路見狀,斥道:“傅津,一大早就胡說。”
傅津繼續笑道:“我可不是胡說,今早我一出門正聽到紅綠向婢女要外衫,口口聲聲說衣衫昨晚被瑜弟撕破了,是不是啊,瑜弟?”
惜日哭笑不得,沒想到,早上龍茗要衣服的時候碰巧被他聽個正著。當下隻得勉強點了點頭。
傅津見惜日羞赧不已,越發的覺得有趣,繼續說道:“昨晚瑜弟真是厲害啊,隔著一堵牆我都聽得真切,小紅綠叫得聲音很淒慘啊。”
傅津說的是他們,但惜日想到的可不是,她想起昨晚自己和龍茗聽到傅津和翠兒……一時,惜日恨不得什麽都不顧的奪門而逃。
明路斥道:“傅津別說了,瑜弟年紀小,不像我們。”
幾人大笑起來。
終於坐下用早膳,但惜日並沒有吃多少,一方麵幾人異樣的眼光不停地在她身上逡巡,令她如坐針氈,另一方麵,她身體不太舒服,吃了幾口便托詞自己身體不適,想先回家休息。明路再三挽留,她卻執意要走,尤其一旁傅津笑她昨晚定是累壞了,惜日真是片刻也呆不下去了。
明路終是放她走了,隻命人備了馬車送她回去。
終於離開了明郡王府,惜日如釋重負。
回到了宅子。一進門,田雙、田勇便迎了上來,一臉擔憂,惜日一句話都不願多說,隻覺疲倦,揮退了他們,獨自進了臥房,和衣倒在床上就沉沉睡去。
這一睡,直至下午酉時。
期間,反反複複的都是夢,夢很亂,醒來時卻一點也不記得。
醒來後,惜日隨意吃了些東西,田雙在一旁伺候,見惜日吃的差不多了,方道:“小姐,田勇已經打聽出來,明郡王的額娘常在每月的初一會去城南大佛寺聽撫遠大師講禪。”
惜日放下碗筷,用手帕輕擦了嘴角,又用田雙遞過來的水漱了口。
田雙方道:“小姐,田勇問,是否按計劃行事?”
惜日懶散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休息,歎道:“田雙,你說,我這麽做,到底……對嗎?”
田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惜日問的是什麽,喚道:“小姐?”
惜日一歎,黯然道:“我做了這許多荒唐事,自己都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如今,我很累,也很疲憊,覺得自己做的一切像場鬧劇,都隻是徒勞。”
“小姐……”田雙低歎,道:“田雙不知道小姐做的對還是不對,但田雙知道,小姐這陣子經常開懷大笑,神采奕奕,看在田雙眼裏,小姐這陣子活得很快樂,田雙也不知道這門婚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但如果小姐不喜歡,那麽這門婚事在別人眼裏再好,在小姐心裏也不會好。小姐,你以前常說:沒試過怎麽知道?”
是啊,沒試過怎麽知道?她就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
田雙一番話,惜日的心結稍解,歎道:“田雙,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惜日考慮是否要告訴田雙,她昨晚答應明路要作的事,但反複思量,一方麵怕田雙擔心,另一方麵,也怕田雙、田勇反對,令她本來就有些猶豫不定的心更加動搖。
她忽然有些怕了,真的怕了。對未來的不確定和對即將發生的一切而害怕,毀婚,她並沒有一步步去接近,一點點去實現,反而竟做些危險而無用的事,越發的泥足深陷,越發的身不由己。
*************
“小姐。”田雙錯以為惜日是擔心明路發現她的真實身份,勸道:“或許是你多想了,明郡王沒那麽容易發覺你的身份,除非他知道你會易容術,再者,即使明郡王知道了又如何?小姐你曾經說過,如果真有那麽一日,你願離開這裏從此隱姓埋名於江湖,田雙可是很期待那一天呢。到時,田雙、田勇都願陪小姐一同遠離京城這是非之地。”
惜日失笑。
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迫不得已,有人的地方就會有身不由己。
江湖……那不過是她們孩童時的幻想,如今或許隻有田雙還一心想當一個扶危濟困的女俠。
隻不過……
田雙說得對,萬不得已時,她可以離開,隱姓埋名獨自一人。
消失在茫茫人海……
這是一條退路,雖然不好。但是,對於眼前荊棘布滿的一條路,忽然之間因為有了一條退路,讓她突然變得有了些許勇氣努力下去!
田雙又問道:“小姐,明日正是初一,明郡王的額娘會去大佛寺聽禪,田勇問小姐,是否按照原定計劃進行?”
惜日思索片刻,道:“就按計劃進行,你和田勇要謹慎準備,此事必須小心,不能走漏任何風聲!”
“是。”
“龍茗呢?”惜日忽然想起,龍茗龍大少爺前晚還借住她這裏。
“龍少爺昨天就走了。”
“一直都沒回來過嗎?”
“龍少爺臨走時說要去他堂兄那裏,難道他沒告訴過小姐?”
惜日聞言微怔,點了下頭,襯道:龍茗堂兄正是索閣,她竟然忘了,或許是前天晚上煩心的事太多,才讓龍茗這廝住在了這裏,否則……,不過,龍茗到底是什麽身份,若說他堂哥是襲郡王索閣,他也應該是出身皇族,可他卻姓龍,一個蘇州富商的公子,如按常理龍茗若真是皇族子弟,單以此人的容貌就可以在紫禁城掀起軒然大波,但從來沒有,不禁沒有,她連聽都沒聽說過有這樣一個年輕公子。也就是說,他並不是真正的皇族,可他卻是索閣的堂弟……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見惜日隻點了下頭便陷入沉思,田雙靜靜的收拾了碗筷,自下去辦理惜日交代的事情,不敢打擾。
惜日最終還是沒有告訴田雙她要幫明路剿滅山賊之事。而事情就定在後天……,明晚,她還要去明郡王府準備。
第二日,田雙打扮成她的模樣,一大早在田勇的陪伴下坐著轎子出了門,去了大佛寺,惜日獨自留在府中。
就在田雙剛走不久,田府家奴就送來了皇太後宣她進宮的旨意。
惜日接了詣旨,心裏一時千頭萬緒,已經一年多了,她沒有進宮見皇太後姑母,以前是因為娘親病重,後來又因身在蘇州,無法相見,但她自蘇州回來也有許久,卻始終有意對皇太後姑母避而不見,雖然以前都是虛情假意,但畢竟,她是她的親姑母,從小到大承歡膝下,人非草木,怎能絲毫無情?突然知道姑母要見她,心中也不禁熱了起來。
如今田雙扮成她的模樣出現在大佛寺,按道理她不應該再以田惜日的身份出現,但畢竟事出突然,她不得不進宮去。
都在演戲(上)
她先恢複了裝扮,再回到田府帶了另一個丫鬟陪同她進宮去見太後。
她已很久沒有進過宮了,匆忙間挑了幾個從蘇州帶回來的小玩意,以前皇太後姑母很喜歡她偶爾帶進宮的民間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又換了合適的宮裝,帶好出入門禁的合符,一切準備妥當,在丫鬟的陪同下,惜日坐上備好的轎子,這才向紫禁城行去。
臨上轎前,遇到了妹妹田惜雲,她還是老樣子,一副矯揉造作的病西施模樣,身後跟著兩個丫鬟,兩個侍從小心服侍,就連走路都是一小步一小步的怕摔倒似的,一見到惜日頗為驚訝的低呼了一聲,惜日壞心眼的暗忖:沒有把她嚇死吧。
田惜雲敷衍的向她微施一禮,嬌聲驕氣的喚道:“姐姐。”似才看到惜日身後的轎子,驚訝道:“姐姐,好久不見,你才回來,就急著外出嗎?”
惜日笑道:“是啊。”
惜日並沒有多說,但惜雲看到惜日手中的詣旨,隻一見便知道是皇太後宣見。眸中閃過一抹憤恨。
從小到大,田惜日始終壓製著她,從小她就是爹爹的心肝寶貝,是皇太後姑母最喜歡的侄女,長大了隻比她大一歲的田惜日,更憑借天生美貌順理成章的成了京城第一美人,光芒永遠照向田惜日,而她田惜雲卻永遠隻是陪襯,沒有人在意她,爹爹總是對她不滿,皇太後姑母也對她不聞不問,外人更是隻看到田惜日的好,即使兩年前田惜日名聲變壞,人們討論最多的依舊是她田惜日,而在談起她時,以前會說:“哦,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的胞妹啊。”現在卻說:“哦,就是那個嫁不出去的田惜日的妹妹啊。”她恨!
田惜日就像個夢魘,似乎隻要有她在,別人就永遠都看不到她田惜雲,所以,她討厭這個姐姐,從小就討厭,而今更令她憎惡,甚至看到她就厭惡。
惜日注意到了惜雲憎恨的眼神。
以前甚覺得意的事情,如今……
從小,在這個家裏,娘親就告訴過她,不踩在別人的頭上,就會被別人踩在頭上,就會受人欺辱。自己已有的地位絕不允許別人動搖半分,捍衛自己的地位,就像是捍衛自己領土的一場戰爭,危機你地位的人,都是你的敵人,在這樣的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其實,惜日知道,不隻是她從小如此長大,惜雲也是,但她終究是踩在了惜雲的頭上,所以惜雲才會如此厭惡和憎恨她吧。生長在這樣的家庭中,這已經成了她們生存的本能,這能怪誰呢?
隻是,如今她已不是兩年前的田惜日了,地位,在她眼中已不在那麽重要。即使唾手可及的郡王妃稱號,她都要親手去毀掉!
不再多想,惜日一笑,不再理會惜雲的恨意,坐入轎中,說道:“起轎。”
腳夫一聽見吩咐,立刻平穩的抬起轎子,出了田府,向紫禁城方向而去。
轎子微晃,穿過人來人往熱鬧的大街,一步步接近已兩年未去過的紫禁城。兩年前,她很喜歡去那個地方,兩年後,她害怕去那個地方,如今,她已無所謂了。
轎子隻能停在內務府,惜日和伺候她的丫鬟由一個小太監領著步行來到慈寧宮外。
丫鬟在外候著,小太監也請安退了下去。惜日一人步入院內,剛進入院中就驚見明路也在此地。
他背對於她正和伺候太後的李公公說著什麽。
惜日一時怔在當地,忽然有種想轉身逃走的衝動,可終究硬生生的忍住,緊握雙拳,暗斂心神,試圖擺出自以為驚喜的笑容,可此時此刻惜日真想手中有麵鏡子,不知道自己臉上的驚喜是否擺對了沒有,不然可以對著鏡子先擺好了,再給明路看。
李公公眼尖,一下子就看到剛進來的她,立刻笑著對明路說了什麽,隻見明路隨即轉身向她看了過來。
與明路避無可避的四目相接,惜日繼續保持驚喜,又想起明路心中她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要立刻撲上去叫他一聲‘我的路路’,可這畢竟是第一次她以真實的身份麵對明路,再加上以往的習慣,心中難免膽怯,而且在此時此地,她真那麽做的話……不隻會嚇倒一旁的李公公,或許會更加事以願違。
罷了,如果演不好,不如不演。心下一定,便淡然承接了明路若有所思的眼神。她知道,此時,明路定在疑惑她今日的不同。
讓明路以為她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讓他覺得她虛偽做作?惜雲的樣子學一下如何?……惜日片刻間便想了多種方法應付明路,但可惜隻是想想,都沒用上。
這時,李公公笑迎了上來,道:“小姐終於來了,您不知道,這一久太後常念道著您,說小姐怎麽從蘇州回來也不進宮陪陪她。”
惜日對李公公微笑道:“惜日最近身體不適,一直未能進宮見皇太後姑母,勞她老人家掛念,煩請公公進去稟報一聲,說惜日來了。”
他二人邊說,李公公邊把她請到了明路跟前,方道:“明郡王,小姐請稍等,奴才這就去裏麵稟報一聲。”
明路收回了審視惜日的眼神,對李公公笑道:“勞煩李公公。”
惜日一福,道:“勞煩公公。”
李公公虛扶一下,笑道:“二位哪裏話,真是折殺奴才了。”
明路點頭一笑,李公公才笑著轉身進了屋子。
李公公這一走,惜日立刻察覺到明路的目光又看向她,微一沉吟,立刻側首對明路展露了一個自認為平生露出的最癡的笑容,盡她所能的傻笑道:“路路,我們真是有緣,又見麵了。”按道理,她應該惡心地倚靠過去,可怎麽樣她都做不出來,而且這一句話說出口的感覺也甚是別扭。她暗中捏了一把汗,忖道:算了,還是不要強撐下去,否則弄不好倒適得其反。因為此時,她感覺自己的麵部都是僵硬的,不敢想象她現在麵部抽搐的笑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再一次後悔手中沒拿麵鏡子。
明路聞言,緊簇眉頭冷哼了一聲,道:“田小姐,注意你的身份。”
他的口氣令惜日一怔,他對待她的態度……
他似乎不屑於看她,這個認知令惜日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沮喪,一個念頭忽現,她試探著伸出手要去抓明路的衣袖,卻見明路忽然一拂袖,目露嫌棄,冷冷道:“放肆,成何體統!”
惜日一怔,默然收回自己的手。
這時,李公公出來了,惜日卻見明路已擺上了一副笑臉。
李公公笑著對明路和惜日道:“太後宣明郡王、田小姐進去,明郡王,田小姐請。”說罷,連忙為明路和她打開了門。
此時,明路體貼的讓惜日先行,舉止儒雅有禮,雖然仍就不願直視與她,但哪裏還見剛剛的疏離冷淡?
原來,不隻她會演戲……
因為有明路在場,太後坐在簾後召見了他們。
原來,太後叫他們一同入宮,是為了問他二人的婚禮準備的如何了。
皇太後竟似頗為喜見他二人在一起的模樣。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也竟挑些‘金童玉女’‘郎才女貌’的話來講,惜日一臉假笑,明路一臉微笑。時而與明路對視,惜日立刻擺出羞澀無比的樣子,以配合大家的感覺。
之後,太後讓明路到廳外候著,單獨把惜日叫了進去。兩年未見,皇太後姑母看惜日的眼神多了一抹憐惜,惜日側坐在姑母的對麵,太後拉過了惜日的手,歎道:“孩子,這兩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不知為何,太後的一句話,令惜日紅了雙眼,太後忙道:“別哭,就快當新娘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
“姑母……惜日不孝,這麽久都沒進宮見您。”
太後微笑低斥,”你是不孝,虧我這麽疼你。”
“姑母……”太後狀似責備,實則貼心的低斥,令惜日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原來,認為以往都是虛情假意的隻有她自己而已,原來,姑母是真心惦念著她的。她忽然好想撲到姑母的懷裏撒嬌,告訴姑母,她不要嫁給明路,她不想嫁給明路。可……她卻明知道,皇太後姑母認為她嫁給明路是她最好的出路,就像是當年以為她嫁給索閣是最好的選擇一樣。與幸福無關,隻因為這是為她選擇的最好的一條路。
其實,姑母是疼她的,隻是,如果有一天,姑母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不知道還會不會對她一如既往的疼寵呢?……如今她是逆天而行,成功的機會幾乎等於零,隻是她還不肯就此認命,就是不肯。
太後賞賜了她許多東西,命人送到了田府。
臨別時,惜日對姑母竟有些依依不舍,相比以前的虛情假意,多了幾分真心。
明路始終候在廳外,姑母讓她和明路一同出宮,有意讓他二人獨處。
一路上,惜日靜靜的不言不語跟在明路身後,若有所思。
她的身後跟著隨她一同進宮的婢女,還跟著明路帶來的隨從四人。
就這樣老老實實,默然的跟在他的後麵,直至內務府,明路的侍從為他牽過馬來,惜日也看到了一直等候她的轎子。
按照惜日的身份,轎子本應停在下馬碑,而不應該停在內務府,但因為皇太後寵愛,予以紫禁城騎馬的合符,所以轎子才可停在內務府,這是與王公同等的禮遇了。
此時,本是背對著她的明路忽然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惜日立刻擺上一臉假笑,微一福身,嬌滴滴的道:“勞煩明郡王送到此處……”話尚未說完,手臂便被明路托起,身體順勢站直,她下意識抬頭與明路對望,明路輕柔的笑著,那樣溫柔,那樣優雅,那樣的虛假,惜日第一次見到明路對她如此微笑,見他眼中有種說不清楚的溫柔流露,暗驚,想繼續假笑,卻隻覺嘴角不受控製的微微抽搐,原來真的不隻她會演戲……他演的更好……
他們的身份,他們之間的關係,宮中想必沒人不清楚。
眾目睽睽之下,他待她極溫柔,扶她上了轎,他也上了馬,跟在轎旁,一副守護她的樣子,一同出了宮。
隻是,剛剛他一句近身耳語的話,令她如墜夢魘,心慌意亂,隻記得,他扶她上轎時,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我們一同出宮,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如何?”
那時,她下意識的想搖頭,卻覺得不符合她應該假扮的性格,她應該眼冒星光激動加期待才對吧,可她裝不出來,所以強忍住不去拒絕。
而她的默不出聲,自然代表了羞澀的默許……
真是要命!
坐在轎中,惜日忐忑不安,暗自揣測他要帶她去哪裏?!
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不會明路是要帶她去見李瑜吧!
轎子已出了西華門,就聽見一個聲音在轎外響起,憑地熟悉,惜日忽然心神一震,下意識掀開了轎簾。
轎外,索閣向明路拱手道:“明路兄。”
明路道:“索閣兄。”
索閣抬首,正巧與惜日的目光相遇。而此時,明路也側目看向惜日,目光暗斂。
都在演戲(下)
為什麽她會掀開轎簾呢?為什麽她要去掀開那個簾子呢?或許就連惜日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但當她的目光與索閣相遇時,她卻逃避似的躲開了,若無其事的放下了簾子,可她心裏卻知道,明路看她的目光中多了一種情緒,厭惡……因她不自重的厭惡,嗬,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或許,當時應該更加過分一點,應該與索閣目光癡纏在一起!
她苦笑……心中如何都開心不起來。
轎子依舊停著,轎外,明路忽然說道:“惜日,出來拜見一下襲郡王。”
惜日冷笑,何時,他們之間竟然變得這麽親密了?惜日,明路竟然叫她惜日!他明知道她與索閣之間存在怎樣的嫌隙,他竟然讓她下轎去拜見索閣,真是笑話。他想證明什麽?他到底想如何?
惜日心中有氣,本想不下轎去,但既然明路這麽想看她與索閣相遇的場麵,那麽便如他所願!
轎子被放下,一旁丫鬟小心掀起轎簾伸手扶她下轎,惜日俯首出轎,本是隱含厭煩的一張臉,在抬起時卻變得笑麵如花,一雙水汪汪的大眼,含情脈脈的看向索閣,眼中隻有索閣,而明路連眼角的位置都占不到(連眼屎都不如)。
惜日盈盈一拜,羞澀道:“見過襲郡王。”
索閣虛扶,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麵,但每一次見麵時,這個女子都給他不同的感覺。
時而嬌俏,時而高貴,時而又……嗯,花癡?好像龍茗形容這樣的女人用的就是這個詞,他深以為然。
索閣道:“田小姐多禮了。”
“看來你們不是第一次見麵了。”一旁明路微笑道。
“是啊,我們見過好幾次了。”惜日笑道,目光始終注視著索閣。
索閣聞言,看了一眼明路,道:“確實見過幾次。”
明路抬眼看向索閣,淡然笑道:“你二人確有些緣分。”
“緣分不淺。”惜日又道。
明路的眼睛眯了起來。
索閣聞言微微揚起了嘴角,道:“在下還要進宮當值,就不打擾二位了,先行告辭。”
明路亦道:“索閣兄慢走。”
就在索閣抬步欲走時,惜日忽然擋住了索閣的去路,高高揚起了頭,故意附耳低聲說道:“王爺,如果你有時間,我們約個時間見個麵吧,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我希望你能當麵告訴我,否則我連做夢都會夢到你。”
明路的目光橫了過來。
索閣完美的表情終於有些龜裂了,倒退了一步和惜日拉開了一些距離,正色道:“在下還有要務在身,田小姐,告辭。”
他一側身就要從側麵走過,與惜日擦身而過時,忽然聽到惜日說道:“為什麽拒婚!”
腳步一頓,但立刻又要大步而去,不料,惜日隨之而來的另一句話,讓他不得不飛步而去。
田惜日邪惡地低聲道:“你喜歡我。”
明路斜睨著田惜日,田惜日好像後腦勺也長了眼睛般,似感受到了他的注視,忽然回首,星光燦爛的注視著他,一臉癡迷,夢幻般的道:“哦,我的路路,還是你最好,這輩子注定是我的了。”
她與索閣所有的對話雖然聲音很低,但對於習武之人來說,足以聽得很清楚。
即使隻是斜視,也再也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怒意,西華門是王公大臣進出紫禁城的必經之路,即使沒人聽到她剛剛之語,但在場的奴才和經過之人都看到了剛剛田惜日與索閣的糾纏,這女人,越來越令他反感厭惡。
以前他為何會鬼迷心竅的迷上這樣的女人!幸好,如今方知當初迷戀的並不是這個庸俗不堪的女人。但如今一想到要與這樣的女人共度一生,簡直就是一種恥辱,是他平生最大的恥辱。
曾經,他懷疑過瑜弟就是田惜日,但如今他越發肯定,俊逸出塵的瑜弟和這個庸俗不堪的女人絕不是同一個人,即使容貌再像,但性格如此迥異的兩人,絕不會是一人。
而且,瑜弟曾經幾次三番勸他毀婚,說田惜日配不上他,如果瑜弟真是田惜日,根本沒有道理勸他毀婚,因為除了他,田惜日還會想嫁給誰?
你看她看他的眼神,令他由心底覺得厭煩透頂。
明路心中暗忖:索閣,你應該感謝我,沒讓你娶到這樣的女人。
他的夢碎了(明路番外)
兩年前的那一晚。
燈火輝煌,衣衫鬢影的夜宴中,水晶般的珠簾被偶然間撩起,她恰巧側首向簾外望來,眉眼之間光彩照人,舉止嫻雅,自然流露著灑脫的靈動。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來。
而後,那一晚他一直心不在焉,始終期待著多看她幾眼,卻再也沒有機會看見。
索閣拒婚了,意料之中,眾人依舊談笑風生,但他卻知道每個人的心裏其實都在幸災樂禍,因索閣沒有娶到京城第一美人,且得罪了田大人和太後。
之後,背地裏也有人恥笑索閣,說他根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但唯有他知道,索閣拒婚的真正緣由。
索閣的性格他算不上了解,但也知道幾分,此人與他年齡相仿,但卻比他更加自以為是。傅津近日裏因為一座宅子的事吃了索閣的暗虧,提起索閣很是不滿,說他:“不過打了幾場勝仗便心高氣傲目中無人。”
他聽在耳中隻是笑,但卻認為有那麽幾分道理。
索閣與他不同,倒與禧恩有些類似之處,同樣出身軍旅,同樣果斷狠辣,有種軍人獨有的戾氣。但相對禧恩,索閣不同的是,他善用自己看似儒雅貴氣的外表掩飾內心真正的張狂傲氣(這是明路個人對索閣的看法)。
他不喜歡索閣,見到他時就不喜歡。
納蘭曾笑調侃過他:“自索閣回京以來,眾人談論的話題都轉移到他的身上,尤其是那些一天隻知道找個好夫君的傻女人們。明路你是有些嫉妒他吧。”
他笑,沒承認但也不否認。有時候,一些人,一些事常圍繞著你,令你生煩,但若那些人,那些事忽然不來煩你了,難免有些……
那一晚,當他知道田惜日要配給索閣時,他內心幾乎發了狂,控製不住的要遏製這場婚姻,幸運的是,那一晚,索閣比他先到宮裏,他留意到索閣的近身隨從收到了許多女子的信箋,以他以往的經驗,很清楚那裏麵都寫了些什麽,他立刻也寫了一封信箋,落上了田惜日的閨名,囑咐隨從找了個新進宮的婢女送了過去。
索閣十三歲從軍,十五歲因立下戰功被封為前鋒參領,後守邊疆三年,近日才被調回京城,賜封為護軍統領職,一時間門庭若市,巴結奉承者眾,但他畢竟剛回京城,對京城的一切並不了解,今晚也是他第一次參加宮廷夜宴,所以,當這許多帶著各種熏香的信箋被拿到他麵前時,也隻有苦笑,正不知該如何處理。
明路此時,借機與索閣攀談,看著索閣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信箋,微微一笑,隨手拿起了其中一封信箋,驚訝道:“沒想到索閣兄當真豔福不淺,連田大人之女,京城第一美人田小姐都給你送來了信箋,索閣兄,你可不能辜負美人恩,快打開來瞧瞧。”
索閣聽明路如是說,心下不禁好奇,京城第一美女田惜日,他雖回京不久但也聽朋友提起過,當下並沒多想,就打開來看了。
明路親眼看到索閣看過信箋後,隨性的笑意一下子在凝在臉上,眉頭微蹙,目光變得冷暗,不屑的把信箋扔回了一旁抱著一疊信箋侍從的懷中,明路一笑,戲謔的指責索閣不識情趣。索閣卻道:“這種女人,不識也罷。”
明路笑了笑並沒多說什麽。隨意聊了幾句別的,又有其他人上來與索閣攀談,他才淡笑著離開。
索閣拒婚後,出乎明路意料的,京城關於田惜日的謠言四起,有人故意散播謠言,說田惜日的壞話,那些無知婦孺是嫉妒和碎嘴的,或許是田惜日樹大招風,索閣的拒婚又成了源頭,一時之間,京城謠言滿天飛,對她很不利。
他幾番查證,得知散播謠言者竟然是田惜日的妹妹田惜雲。
一方麵因為是她的胞妹田惜雲散播的謠言,另一方麵,明路發覺田惜日因為這個謠言從炙手可熱變得乏人問津,這一點對他很有利,所以他隻做壁上觀。
過了一個月後,他覺得時機到了便進宮見了皇上,請皇上作主為他和田惜日賜婚。
皇上去問了皇太後的意思,但沒想到皇太後竟回絕了。理由是以田惜日娘親病重,此時不宜談兒女私事為由,暫緩。
田惜日的娘親半年後過世了,田惜日為母守孝。此時,他自然不能去提婚約之事。
他隻有等,但他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兩年。
期間,母親幾次讓他娶正室,他都無意,後來母親知道了他的心思,雖然不喜,卻也不特別反對,畢竟田惜日的身份足以與他相配。這也是鞏固家族的一次好機會,隻是,他家三代單傳,百年來,子嗣不昌,所以祖上都是很早便娶妻娶妾了,他如今已十八歲,雖有了幾房妻室,但仍就無子,自然頗多受到母親的叨念。
時間匆匆而過。
等待,漸漸讓他不自覺的想著她,念著她,偶爾畫出她的樣子,那一晚的嫣然一笑,那一晚珠簾後的絕色之姿。
他一直在等待……
這一等就是兩年,期間,偶然間,辦差時遇到了出身商賈之家的女子如研,一見,便覺舉止很像田惜日(他想象中的),便下了聘娶回府中。
不久之後,又在禧恩阿瑪的六十大壽上,認識了舞伎蘭兒,乍見時,覺得蘭兒的身姿尤像惜日(他想象中的),便又納了她為妾氏。
但始終,他都無法滿足,因為他一直沒有得到他真正想要的,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個人兒完全屬於他。
終於,兩年後,母親先入宮麵見了太後,閑聊時有意提起了他的婚事,兩日後,明路親自進宮麵見太後,鄭重重提娶田惜日為妻之事,太後審視他許久,問道:“明路,你為何欲娶田惜日為妻?”
他答:“情之所鍾,至死不悔。”話一出口,他亦一怔。
太後沉默,她沒想到明路會說出‘至死不悔’這個詞,太重了。
在太後心裏,明路和惜日有些相像,明路為人處事圓滑,惜日待人接物靈活,明路深藏不露,惜日聰明慧詰,都是人精。但她喜歡聰明懂事的孩子,索閣、明路、惜日,這三個少年,她都喜歡。罷了,索閣拒婚之事已害了惜日那丫頭,既然明路真心喜歡惜日,那麽何不成人之美?她最終點下了頭,應允了這門婚事。
而他,彼時才知對她的渴望早已深入骨髓,無法自拔。
×××××××
兩年後,十香樓。
小香梅以前是傅津府中的名伶,近來,被他安排在十香樓登台唱戲,欲引出大羅山賊的二當家張歸一,張歸一性喜男色,喜歡聽戲,也喜歡聽琴,尤其喜歡男生女像的男伶,這一久,明路放出風聲,每日來捧戲子小香梅的場,令新人小香梅的名聲如日中天,可幾日下來,仍就不見張歸一出現。
小香梅唱到高潮處,他向台上扔了一錠銀子,卻驀然看到隨他之後,另一錠銀子是他扔的一倍大,心中忽感不悅,待抬頭去看,才發現二樓那個剛剛扔銀子的男子正凝神聽著戲,而他長得,竟然貌似田惜日!
那一刻,他忍不住看了再看,越發覺得那男子有七八分貌似田惜日。而那男子始終沒有看他一眼,大庭廣眾盯著一個男人看,有失身份,而且他沒有龍陽之癖,雖然京中高官貴人家裏盛養男寵,但他不屑為之。
他壓抑住心中的好奇,繼續聽戲。
直到戲結束,眾人散了場,他與納蘭等人剛好走到樓梯口,恰好碰到了自稱李瑜的男子。
傅津說道:“怎樣?這位公子長得俊吧?剛剛遠看著就覺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這近處一看,怕還要比盈盈更勝幾分呢。”
納蘭在旁萬分感慨:“是啊,可惜了,就是個男的,你看他的喉結,嘖,要是沒這特征,我還真以為他是女扮男裝。”
喉結?明路向李瑜的喉結看去,果然。
李瑜抱拳笑道:“幾位公子過謙了,小弟初次來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剛剛若有冒犯,還請擔待。”一開口,聲音低沉帶了些蘇州口音。
納蘭笑道:“原來是外地人,難怪會不識得我們幾個。”
幾番客套,李瑜說話很中聽,納蘭,傅津二人對這個來路不明的李瑜似乎頗有好感。那李瑜也是個知情識趣之人,看他們正在興頭上,便提出要請他們喝酒。
而他一句話也不想說,隻是冷眼旁觀麵前的這一切。
借故想攀附他們四人的人很多,並不足為奇。但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竟然貌似田惜日!這一點令他不得不暗中戒備。但若說麵前這李瑜是女扮男裝卻又不像,因為他沒有耳洞,還有喉結,聲音也是十足的男性。
但,他下意識的仍存有疑慮,暗中觀察著李瑜的一舉一動,想從中尋出蛛絲馬跡。
待到了萬花樓,明路有意地注意著李瑜的神色。
可那一晚,剛進萬花樓時,李瑜進門時險些跌倒,他下意識回身去攙扶,不料李瑜竟跌撲到了他的懷裏,那一刻,懷中感覺到的是一副柔軟的身軀,他忍不住的心神微蕩。
那一晚,出乎他的意料,雖然這個看似青澀的李瑜明顯是第一次進青樓,但性格卻很是爽朗,喝酒不輸於他和禧恩,待看到她因親吻身側的女子而麵露羞澀時,明路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刻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想,這李瑜應該隻是貌似田惜日吧……田惜日這樣的大家閨秀定不會是這樣,也決不會作出這些事情的。
那一晚,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李瑜貌似田惜日的緣故,他漸漸地心醉神迷,竟然真的醉了,他許久都不曾這般醉過,醉得不省人事,醉得似乎在夢裏見到了田惜日,隻是……田惜日卻把他的臉踩在腳下……
醒來後,他甚覺頭疼,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子就看見站在門邊有點驚惶失措的李瑜,奇怪的問道:“怎麽了?”
卻聽他傻笑著回道:“明郡王醒了,我去叫丫頭打洗腳水來。”
洗腳水?明路捂住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額頭,迷迷糊糊的想道:是他聽錯了?還是他還在做夢?唔……再次倒在了床上。
回去的路上,他和李瑜同路,一路上,頭痛仍舊持續,他無心多話,默默的走著。身旁貌似田惜日的李瑜似一種提醒,令他越發想見田惜日,如今他們之間已有婚約,要見一麵並不是難事,既然如此,當下心裏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了,忽然很想立刻就見到田惜日。在府門門口一看到管家,就立刻吩咐他派人去田府送拜貼。
而那一天,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明路一輩子也不能忘。
他終於見到了田惜日,她果然和李瑜長得很像,而除了這一點,其他的簡直是天差地別!
那一天,他多年的夢,轟然破碎。
但他不相信,那會是真實的田惜日,他仍就懷疑!
他暗中命小香梅去試探李瑜,他就在屏風後麵看著小香梅和李瑜的一舉一動,但毫無收獲,李瑜沒有任何破綻,難道是他多疑了?
直至下午納蘭約他們一同下水洗澡,李瑜見到納蘭脫衣,尷尬的別過頭去,臉竟然紅了,李瑜的神色令他再次生疑。讓他一同下水洗澡也被他找理由拒絕了。令他疑惑愈深。
當晚,當傅津提議去偷看田惜日時,他看著李瑜,忽然也很想確定。
他想確定,再一次確定,這個李瑜會不會是……
而這一次,最終的結果,是他帶著一顆殘破不堪的心逃離了田府。
夢徹底的碎了……
他又一次喝醉了,幾乎不省人事,恍惚間察覺身旁有人讓他依靠,鼻端聞到了淡淡的幽香,和夢裏的她一樣,他忽然緊緊抓住了夢裏邊的人,不讓她逃開,不讓她躲避……可下一秒,夢卻碎裂了,她不見了,他徒然地放開了抓住虛無的手指……
第二天,午時過後他才清醒,又是一夜的宿醉,醒來時頭痛欲裂,喝了一碗解酒茶,疼痛稍解,管家向他稟告,因為一些意外,沒有跟蹤到李瑜的住處,他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因為已沒必要,因為李瑜不會是田惜日,因為一個人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一個地方。
那一天,他獨自喝著悶酒,忘記了和納蘭他們約好的時辰。
酒入愁腸愁更長。田惜日,原來並不是他想象中的田惜日,他的夢碎了,隻剩下失落和苦澀。
待他想起與納蘭、傅津之約,匆忙趕到翠峰樓時已經遲了,一進門他就看到李瑜站在台上與人比賽,隻見李瑜正直直盯著在他之前進入的一名公子,神情複雜驚恐,就向是見到了他最怕見到的人一樣,他心中疑惑,快步走至那人麵前,回首一望,驀然,也是一怔,天下間竟然有這麽俊美非凡的男人,甚至比瑜弟還要俊美幾分。
那人叫龍茗,上台與瑜弟比試琴技。
瑜弟先開始彈琴,琴聲悠揚,他忽然全身都沸騰了,幾乎瘋狂,這琴音正是當日大佛寺他聽到的,難道當日大佛寺撫琴的不是田惜日而是李瑜?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竟然是李瑜而不是田惜日,一切都弄錯了,就因為李瑜和田惜日長得太像?!
看到台上龍茗情難自禁的觸摸和李瑜的羞澀,那一刻,他忽然怒火中燒!拍案而起!
或許瑜弟正是怕此人與他比賽吧,此人當真厲害,隻用口哨聲就讓大家如癡如醉,就連他聽到那樣的口哨聲都似看到了李瑜變成了田惜日,李瑜就是田惜日,在那一刻,田惜日與李瑜重合,所以,之後,他看到李瑜當場要脫衣送給龍茗時,他失態的上台製止,卻不料李瑜的手勁也很大,爭扯間李瑜的衣衫破了,入眼的是一副貨真價實的男性身體……,那一刻,他的心真的涼了。
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風流公子(上)
明路本打算帶田惜日去一個地方。但是,在經過剛剛這件事後,耳中聽到田惜日那句:“你這輩子注定是我的了。”心裏升起了一股怒氣。
他就是他!他明路從來不曾屬於任何一個人!更不會屬於田惜日這樣的女人!
明路冷厲的注視著田惜日,對她的厭惡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看到田惜日依舊笑得千嬌百媚,像是壓根就沒感受到他的怒氣和厭惡一樣,心中更怒,更厭。
冷哼一聲,再也不顧田惜日當下癡癡的注視,也不再顧忌外人的眼光,拂袖離去,連一句虛偽的告辭都懶得說。
惜日見明路冷漠嫌棄的離開,笑容漸漸從臉上消失,注視著那決然離去的身影,目光亦變得冰冷。
輕聲冷哼一聲,閉上了雙眼,深深出了口氣,暗道:他終於放棄帶她去什麽勞什子地方了,謝天謝地!不管什麽地方,如今這種時刻她還是少露麵的好,此時此刻,田雙必然還假扮她的模樣出現在大佛寺中,她得盡快趕回去,以免另生枝節。
立刻俯身抬步上轎,吩咐道:“回府。”
惜日先回了田府,遣退了小丫鬟,換好便裝,坐上馬車出了田府往她暫住的老宅趕去。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在回老宅的途中,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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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津,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風流公子,混世魔王。
凡是認識傅津的人都知道,其性喜女色,最是不恥男色。
說也奇怪,他父親還有他大哥都性喜男色,府裏還養了許多男伶。但唯獨他這個公子哥對此十分厭惡,甚至可以說是深惡痛絕。凡是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傅津絕不近男色,甚至性喜男色者他都不恥與其為友。
但,自從認識李瑜後,似乎一切有了不同。
不得不承認,貨真價實的男子李瑜很吸引他。
李瑜,乍見時隻覺其豐姿俊美,舉止優雅,結識後,更覺其才高八鬥,膽色過人。但這些都不足以吸引他,才子,美男,他見得多了。比李瑜更媚惑人心的男伶他也見過,但從來都不曾令他心生惋惜之情。
唯獨這個李瑜,總令他有種錯覺……
還記得,有一次,他喝得七八分醉了,看著對麵時而談笑風生,時而暢快喝酒的李瑜,會不知不覺的發起呆來,滿腦子想的都是李瑜女裝的樣子,直至李瑜發覺,微醉的對他而笑,眉角眼梢瞬間揚起的風情,竟然令他控製不住的全身都顫抖起來。
之後,他真的喝醉了,模糊不清的扯住一人喊道:“瑜弟,你有沒有妹妹!讓她嫁給我!一定要讓她嫁給我!”手被甩脫,隻聽那人說道:“傅津這小子又醉了,胡說八道。”乍一聽,好像是禧恩的聲音。而那時,瑜弟已經離開了,沒聽到他酒醉後的‘肺腑之言’。
事有巧合,雖然李瑜被確定絕不是個女人,這當然令傅津萬分惋惜,但卻有一個和李瑜十分相像的女子,那人正是田惜日。
明路的未婚妻,他未來的嫂子之一。
以前,傅津對田惜日頗多鄙夷,認為她不過是空有美貌,狂傲跋扈,不可一世。
但自從遇到李瑜,又在那一夜見到了真正的田惜日之後,一切有了改變……
那樣的女子,那樣的田惜日,當真驚世駭俗!令他永生難忘!
甚至有一次,他在夢中竟然夢見了那個穿著似花蝴蝶,張開雙臂誇張的奔向他的田惜日,嘴裏麵居然喊著:“津津……”
他驚醒!一摸額頭,都是冷汗……
直至今日,每當提起田惜日,他和納蘭都會不約而同的唏噓不已。而看到李瑜,不知為何,總令他有種和田惜日重疊的錯覺。
聽明路說起明兒一早要進宮見皇太後,而且會見到田惜日。
說起田惜日的大名,他和納蘭同時都曖昧的笑了。
明路明顯知他們笑的含義,卻沒有言語。
他突然有個想法,道:“長得相像的二人同時見麵的場景應該非常有趣,明路,不如明*****帶嫂子來,我和納蘭去找瑜弟,讓他二人彼此認識認識?如何?”
明路明顯氣息一滯,一雙鳳眼微眯了起來,這麽多年,傅津已經十分了解明路。看到明路微眯起的雙眼,傅津知道,明路對這個提議也很感興趣。
再加上納蘭在一旁的鼓動。
明路果然沒有拒絕。
傅津隱隱的有了幾分期待。
第二日,他與納蘭約好一同來到瑜弟的住處,卻見大門落了鎖。
他們撲了個空。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來人,隻得走了。不禁扼腕應早點派人來通知瑜弟。
二人在街上走著,傅津正側首聽納蘭說著話,卻沒在意一輛馬車他身側經過,剛巧,傅津身旁有一灘積水,馬車速度稍快,濺起了汙水濺得傅津一身都是,傅津猛然回頭,大喝了一聲:“站住!”
趕馬的車夫一回頭見是京城名少之一的傅津,立刻勒停了馬兒,知道自己闖了禍,趕忙跳下車來不停的向傅津陪不是。
但傅津是何等人,伸手就給了車夫一巴掌,車夫大氣都不敢吭一聲,隻是不停的作揖,顯然是認識這個混世魔王的。
納蘭在旁搖著頭,卻沒有阻攔的意思。
一旁車夫不停的作揖陪著不是,傅津看著不停道歉得車夫,竟然越看越怒,猛然一腳把他踹倒在了一旁。
傅津目光冷厲,移向了馬車,見馬車停在那裏原地不動,車身並不華麗,便喝問道:“車上是誰,好大的膽子,竟然還不下車向……”
後麵的話忽然憑空噎住了,就像是一個正在滔滔不絕大聲說話的人被忽然點住了啞穴一般。
此時,馬車一側車窗簾被一雙玉手掀開了半邊,一張芙蓉麵露了出來,……
一旁納蘭目光突然一亮……
隻聽到,車中之人,以極甜的聲音說道:“這位公子,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我知道,你借故攔住我的去路,不過是想見我一麵,唉——這年頭,太多的登徒子要一睹我的芳容,千方百計的要見我一麵,唉……做一個美女真難啊。”
傅津目瞪口呆。
納蘭哭笑不得。
車上之人捂嘴咯咯一笑,向傅津拋了一個眉眼後,對一旁怔愣的車夫道:“走吧。”,才嫵媚地放下了車窗簾。
車夫聽到主人命令,猶豫的看了一眼正有些驚怔的傅津和納蘭,見他二人沒什麽反應,立刻爬回了車上,急忙駕著馬車跑了。
馬車漸行漸遠,終至不見。
納蘭輕聲問道:“她是不是就是田惜日?明路的……”真是說不下去了,明路真可憐,想到此,聲音都變得有些哽咽。
傅津依舊瞪著銅鈴般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沒聽見納蘭說的,也忘記了一身汙水。他此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田惜日和李瑜真的太像了,幾乎一模一樣,這一點,讓他震驚,因為這世間真的有一個女版的李瑜。
納蘭低歎了口氣,拍了傅津肩頭一下,傅津這才回過神來,聽到身後納蘭感慨道:“唉,這田惜日每一次見到都令我等驚駭不已。”
傅津深有同感的輕輕點頭,輕聲道:“簡直是歎為觀止。”他這才收回視線,忽覺手腳居然有些發軟。
納蘭道:“快些吧,田惜日既然回來了,那麽明路應該已經到雪竹閣了。”
傅津卻道:“我這身衣服……”
納蘭看了看傅津衣服上的水漬,道:“別管了,無大礙。”
傅津隻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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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竹閣,明路已經坐在這裏有一會兒了,傅津和納蘭依舊沒到。
想起剛剛西華門外的情景,心裏不禁有些煩躁。
一直以來,他都可以很好的控製自己的情緒,但今天不知為什麽,他竟然控製不住自己,見到田惜日與索閣糾纏不清,一股怒氣,憤然勃發,如何都控製不住。不管怎麽說,田惜日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的妻子,一輩子隻能忠於他,眼裏隻能有他,但那個田惜日!居然公然藐視他,當著他的麵和索閣打情罵俏,拉拉扯扯!簡直就是個不知臉恥的女人!
她和索閣……,當年,若不是他,那二人說不定已經舉案齊眉了吧!哈!
這件事,說來說去,竟然是自己在作繭自縛,他明路一生還沒吃過這樣的虧。
想想,當年自己竟然還對她“至死不渝”!笑話,那樣的女人,讓他明路如何對她至死不渝!他一定要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他決不會娶這樣的女人,成為他一輩子的恥辱。
他明路喜歡的東西,可以不擇手段的得到,但若不喜歡了,除了束之高閣,就是毀之,棄之。
此時,樓梯噔噔作響,明路見傅津和納蘭方才趕到,見傅津一身狼狽,一問之下才知還有這麽一段插曲。
見納蘭一臉詭異的表情注視著他,明路心裏對田惜日愈加厭煩了幾分,這個女人,真是到哪裏都給他丟臉!越加堅定了自己剛剛的想法。
傅津大口喝了口茶,方道:“明路,這田惜日長得真和瑜弟很像,簡直就像是一個人一會兒穿男裝,一會兒又穿女裝一樣。”
納蘭道:“確實太像了,像得有點過了。”見明路神色不悅,又道:“明路,看你神情,似乎今天不太順利?”
明路冷哼一聲。把今天發生的事和他二人簡單說了,雖沒有說西華門遇到索閣的細節,但言詞之中的厭惡,傅津和納蘭自然猜到了七八分。
納蘭道:“明路,當初我們幾個就都想不通你為什麽要娶那田惜日,本以為你不過是看上了她的美色,但這田惜日美則美矣,實在是……”
傅津卻道:“就說是,明路我看還是算了,想個法子把這門婚事毀掉,否則你若真娶了這樣的王妃,怕從此就要成為京城笑柄了,想想,有那樣一個王妃在明郡王府裏操持,我們再也不敢去你那裏了。”
明路頗為無奈道:“如今我是騎虎難下,你們也知道,這婚不是那麽好毀的。”
傅津、納蘭沉吟不語,確實,這門婚事不是能被輕易毀掉的。
三人沉吟片刻,納蘭卻道:“明路,婚期在即,這一時三刻確實沒有什麽好辦法毀婚,但是……”說到這裏納蘭卻停住,不再說下去。
傅津急問道:“納蘭你就別賣關子,快說但是如何?”
明路也問道:“如何?”
納蘭笑道:“雖沒什麽好法子毀婚,但是,可想辦法把婚事拖上一拖,這樣我們就可以充足的時間仔細計劃如何妥當處理這件事。”
傅津點頭,道:“也隻有這樣了。”
明路神色暗斂,道:“納蘭,你有何妙計?”
納蘭笑著搖了搖頭,目光閃爍道:“不是什麽妙計,可能要明路吃點苦頭了。”
“你的意思是……”
風流公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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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惜日在歸家的路上遭遇傅津和納蘭是她始料未及的,本打算不露麵,混跡過去,但未料傅津卻不肯放過坐在車裏的她,無奈之下,隻得現身說了那番話,演了那場戲,更讓田惜日的光輝形象在傅津和納蘭心中不斷壯大。
之後,終於平安回了老宅。
在車內窺視左右無可疑之人,又用麵紗遮了麵後方才下車,遣走了車夫,一人開門進屋。
此時,屋內仍舊無人。
看來田雙、田勇還沒回來。不知他們二人事情辦的怎樣了,惜日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
未及多想,她先返回屋內換了男裝,整理妥當這才放下一顆心來。
恰好這時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隻見門外停了一輛馬車,敲門的正是明路的隨從之一,隨從說明來意,郡王爺請她過府一敘。
惜日沒有拒絕,本來今兒她也要去找明路的,前晚與明路山茶林意外之遇,當時便與明路約好,今日要一同準備剿滅山賊之事。
惜日讓隨從稍等片刻,回屋給田雙、田勇二人留了字條,這才出門上了馬車。
馬車穿過吵吵嚷嚷的大街,在明郡王府門口停了下來,惜日掀簾向外看去,見隨從已擺好腳蹬,這才下了馬車,隨從一直把她引到了後花園,見過明路幾人後,這才告退。
幾人又是一番寒暄,方才落座。
明路見惜日到了,立刻吩咐下人們上菜。
惜日下意識向傅津看了一眼,卻意外的發現傅津也正在看她,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和探究。
惜日對他一笑,道:“津兄,莫不是一日沒見,就不認識小弟了?”
傅津微微一怔,收回了審視的目光,忽道:“瑜弟,你有沒有妹妹?”
嗯?這下子換惜日一怔。
一旁明路、納蘭一聽傅津這話,不禁大笑了起來,明路笑道:“瑜弟,傅津心懷叵測。你有妹妹最好也別告訴他。”
納蘭也笑道:“瑜弟,如果你當真有妹妹,最好讓她快些藏起來,永遠也別被傅津找到。”
眾人哄笑,傅津狠狠的瞪著明路和納蘭。
一旁婢女盛了碗甜湯放在了惜日的麵前,惜日拿起湯匙舀了一勺,在嘴邊吹了吹。
這時,傅津不服氣地拍桌子道:“怎樣!我一天沒見到瑜弟,心裏就是不舒服,有句話說得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現在就是這樣。”
噗……惜日剛入口的甜湯噴了出來。
納蘭、明路兩大名門公子再也不顧形象,不顧滿嘴飯菜的暴笑出聲。
惜日趕忙擦了擦嘴角,哭笑不得的看著傅津,卻見傅津正吹胡子瞪眼的看著笑倒在一旁的明路、納蘭二人,那模樣甚是好笑,有憤怒,有無奈,有恨意,有笑意,甚至還帶了一點點委屈。
惜日笑看著,心中忽然升起一片溫暖。
這幾個人,在外人眼中都是不好惹的人物,不隻是身份地位,還有他們本身也是不容易被親近的人。
傅津的無法無天,納蘭的精明狡猾,明路的深沉內斂,禧恩的陰狠戾氣,都令普通人退避三舍。就連他們幾個走在大街上,眾人都會紛紛給他們讓路,不敢招惹。
單說這傅津,剛才還可以無法無天的公然在大街上打人,一副不講道理的惡霸模樣,可這一會兒,卻隻能坐在明路的府中,被明路和納蘭嘲笑,在那裏吹胡子瞪眼。或多或少,竟多了幾分可愛。
細想,這許多日來,他們在一起時總是歡聲笑語不斷,和他們在一起,雖然因為欺騙會讓她覺得身心疲憊,但畢竟,不可否認,自己有時是不討厭和他們在一起的。
忽然,她有些羨慕明路,有著這樣尊貴身份的同時,竟然還能擁有這樣一群朋友。
剛想到這裏,惜日又悚然聽見納蘭戲謔地道:“傅津你不會喜歡上瑜弟了吧?”
噗……
這一次,不是她噴的。
滅賊開篇(上)
這一次是傅津自己噴的,而且狀況慘烈,噴完之後因為著急說話一下子嗆到了,咳個不停,這下子連惜日都忘了剛剛那句話帶給她的驚撼,笑個不停。
傅津咳完,啞著嗓子還不忘為自己辯解!
他先是大義凜然,意正言詞的說自己沒有龍陽之癖,後來,在眾人一副曖昧、就是不信的表情下,終於忍不住開始拍桌子,砸碗筷了,基本上屬於越描越黑。
這一頓飯幾乎都是在幾人不停噴飯的狀態下吃完的,不過,卻別有一番滋味。
後來傅津終於平靜了,大家飯也吃得差不多了。
一看時間,已經過了未時。
飯後,眾人移至明路的書房,開始討論正題,自然是關於如何剿滅山賊的具體細節。
明路的書房很明亮,也很整潔,這自然不是他自己的功勞,但,其書桌上擺著一盆正盛開的白色鈴蘭,白色花朵垂落,纖塵不染,潔白無暇,竟令整個書房都多了種清新自然之感,惜日審視著書桌上的鈴蘭,很不相信那會是明路的喜好,正暗自揣測是哪位夫人的細心,明路卻笑道:“瑜弟也喜歡鈴蘭?”
惜日回神,微笑回道:“不是,隻是發現明郡王似乎很喜歡,就連衣衫上的繡花都是鈴蘭圖案。”
明路道:“瑜弟果然細心,我的確偏愛鈴蘭。”
傅津此刻依舊嗓音微啞道:“別說那些雜事了,明路快告訴瑜弟我們的計劃吧,瑜弟是主角,現在卻隻有他還不清楚整個計劃。”
明路點頭,坐在了書桌後,納蘭坐在左側下首,傅津坐在右側,惜日坐在傅津旁。
伺候的婢女為他們奉過茶後,依次退下,關上門,屋內隻剩下他們四人。
惜日掀開茶碗蓋,小心吹了吹,輕唾了一口。
明路這才開口,道:“瑜弟,詳細的事情是這樣的……”
據明路所言:禧恩此刻已在大羅山布置,他們幾人明天一早也要動身去大羅山附近的瓊縣落腳,以方便行事。
其實,剿滅山賊之事,他們已經布置了近一年,但一直以來進展並不順利。
但,就在一個月前,一次機緣之下,禧恩找到了一個和大羅山二當家張歸一幾乎一摸一樣的人,此人名叫陳喜,是一名新兵,雖然比張歸一看起來年輕些,但實在太像了,乍一見時,就連禧恩都以為是張歸一,還命人把他綁了起來,險些被打死。
後來才調查清楚,此人祖籍山東,自小生長在京城附近的小村寨,自幼無父,由娘親拉扯大,家中一貧如洗,後來娘親累得生了病,拖了幾年一直不好,年前也去世了,為了給母親下葬,借了鄰居許多錢,後來為了還債和求口飯吃就參了軍。
陳喜家事是清白的,甚至他連張歸一是誰都不知道。為人也頗為機靈,否則這年頭像他這樣的窮小子,想參軍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過這到確實是個機緣,當時禧恩找到明路把整件事情說了,明路也覺得可以利用此事,他們半年多來,雖然有些探子打入了山賊老巢,但始終不能接觸核心,一直以來山賊老巢的地形圖和布置都沒弄出來。
此事,確實可以加以利用。
他們擬定了一個計劃,一方麵派人加緊訓練陳喜,另一方麵必須引出真的張歸一。
但,已經過了一個月,張歸一依舊沒有被抓到,張歸一為人精明狡猾,這一久想必也聽到了些許風聲,甚少下山,除了偶爾下山尋樂子之外。
小香梅之計已宣告失敗,很明顯,張歸一沒看上小香梅。
時間緊迫,如今幾乎所有準備都布置妥當,萬事具備隻欠東風。
如果陳喜能順利假扮成張歸一打入山賊內部,不隻可以弄到山賊的地形圖和內部布置,也可以來個理應外和,對禧恩攻打山寨非常有利。
而如今,這個東風就是她——李瑜。
為什麽會用上李瑜?而且還成了最關鍵的東風?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李瑜的美貌,獨一無二的美貌。
據他們調查,大羅山賊二當家張歸一,性喜男色,尤喜歡男生女相之人,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怪癖,喜歡男人就喜歡男人唄,還偏偏喜歡讓他的男寵扮女裝,也就是男扮女裝。此人到底有多變態就不說了,此次用到李瑜的主要目的就是能把他引出來,並一舉抓獲。然後讓假的張歸一,也就是陳喜,扮成張歸一進入山寨行事。
那麽到底要如何利用李瑜引出張歸一呢?
明路還沒來得急說,就被一旁迫不及待的傅津搶了話去。
原來這個計劃竟然是傅津想出來的,為此傅津不知道有多得意,還說這將會成為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妙盛事。
但,當惜日聽完傅津口沫橫飛,手舞足蹈,繪聲繪色的說完整個計劃後,不得不,不能不徹底絕倒!
傅津的計劃是,他們將用一場比賽,引出張歸一。
聽起來好像沒什麽,但重要的是比賽的內容!
比賽的內容到底是什麽?竟然令一向最是喜歡些稀奇古怪事情的田惜日都絕倒了?
那麽必然是,這個內容比稀奇古怪還稀奇古怪,比驚世駭俗駭驚世駭俗,比絕倒還要絕倒的了。
其實傅津也沒說什麽特別的,不過翻來覆去,口沫橫飛,興奮無比的說:他們將舉行一場男扮女裝的擂台賽,以此選出當世第一美男!
首先,單這個比賽內容,必然十分吸引張歸一。
其次,全國所有的美男子,著名男伶都將被邀請出賽,張歸一如果不動心,那麽必然是他被雷劈傻了,要不就是老天爺開恩,一夜之間令他變性了。
再次,他們已為李瑜製造了聲勢,散播他的美貌是何等的俊逸出塵!此時此刻他的畫像已在瓊縣散播開來,據傳,他的一副畫像竟然被搶至一千兩!以鞏固他必然成為天下第一美男的地位。
聽聞,此時全天下,賭李瑜贏的賭注已累計達十幾萬兩銀子了,最被看好的就是李瑜。
聽聞,現在大羅山下整個瓊縣的客棧都已爆滿,連普通住戶的屋舍都被包了一空,不隻是來參加比賽的,還有許多看熱鬧的,自然其中還有很多禧恩已布置好的暗探。
用傅津的話說,這將是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絕妙盛會!
是夠絕妙的,絕妙的令惜日此時此刻臉都發青了。
她本來是女扮男裝,沒想到,如今又要男扮女裝了!這世界到底怎麽了?怎麽變得越來越瘋狂了?
她想不通,非常非常的想不通。忽然很想就這樣逃跑,跑得無影無蹤,再也不要出現在這群瘋子麵前。
傅津說得高興,劈裏啪啦的沒完沒了,還具體形容了他邀請來多少男伶,其中的幾個更是當今天下最聞名的男伶。甚至許多大臣家的金屋藏嬌都被他不擇手段的挖了出來,正說得興奮,納蘭終於開口打斷了他的話,納蘭說道:“傅津,可以了,你再說估計瑜弟就要被你嚇跑了。”
傅津這才發現惜日的臉色很是不對。強壓住當下的興奮,揮著手道:“不說了,不說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喝茶。
明路凝視著惜日,道:“瑜弟,你還有何疑問?”
惜日躲避了他的注視,輕聲道:“為什麽一定是我?既然那麽多天下聞名的美男子都來了,何必還需要我?”
明路目光一沉,道:“因為這張歸一為人實在太狡猾,他雖然是大羅山的二當家,但卻是實際上的當家人物,雖然這些男伶匯聚在此我們確實有把握把他引出來,但如果他易容換了裝束,我們是很難認出他來的,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必須確定一個真正的主角,也就是最終的天下第一美男,也就是你,隻有這樣,張歸一的目標必定鎖在你的身上,我們隻要鎖定你就能發現張歸一的蹤跡。不須驚動旁人,一舉擒獲張歸一!”
惜日臉色發白,側過頭去,閉上了雙眼,心裏不是不怕的,第一、她根本不是個男人,她本來就是個女人,男扮女裝無疑是自暴身份,何談引出張歸一?萬一被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比不堪設想還不堪設想!第二、即使引出了張歸一,一切都順利成功了,那麽從此,她一生的清白呢?一個名門小姐參加這樣的比賽,雖然事出有因,但畢竟……,第三,張歸一那人不是什麽公子,而是一個山賊,殺人越貨的山賊……她手無縛雞之力,如果真有什麽事情,小命不保倒是小事,若是清白不保……
明路眉頭一簇,沉聲道:“瑜弟,若是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但我可以保證,隻要有我在,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傅津卻道:“你怎麽能保證瑜弟的安全,你又不能時時刻刻的跟在身邊,張歸一是什麽人,瑜弟手無縛雞之力,怎麽能和張歸一抗衡。我看不用瑜弟我們也能抓住張歸一,我就不信,即使他易容術再高明,我們找不出他來!”
納蘭卻道:“傅津,你忘了,半個月前他曾經來過京城一次,那一次我們布下了天羅地網,竟然都沒抓住他,此人易容術之高明,常人根本無法識出,如果沒有瑜弟相助,我們很難抓住張歸一。”
易容術,這張歸一也會易容術,惜日暗自震驚。
傅津被納蘭說得啞口無言,不再言語。
納蘭笑道:“傅津,明路既然說會保護瑜弟的安全你就應該相信明路,難道你忘了,明路說過的話從未失言過。”
傅津一怔,似回想起了什麽,訕訕的笑了,道:“是啊,我還記得。”
惜日疑惑的看著傅津,他還記得什麽?似乎其中有個故事。
傅津看懂了她眼裏的疑惑,目光微微閃躲,沒說什麽,一向多嘴的傅津都不願多說,那麽可以鮮見這個故事必定對傅津來說十分深刻。
沒想到,傅津忽然對明路道:“明路,瑜弟是個弱男子,你要保護好他,不能讓他真的被張歸一那廝吃了!”
弱男子?這詞聽著怎麽那麽別扭。
明路鄭重的點了點頭。
納蘭若有所思的看著傅津淡笑,惜日忽然想起了納蘭剛剛那一句讓傅津頗為緊張的戲謔之語。
滅賊開篇(下)
惜日發現,經過他們這一番一唱一和,似乎自己再也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納蘭對她笑道:“瑜弟,你不必擔心,明路說話一向說到做到,有明路在,張歸一不能把你怎樣,再說,我們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來對付他,隻要一發現他的行蹤會立刻行動。或許,你還沒見到張歸一,任務已經完成了。”
但願如此吧,惜日點頭勉強對納蘭笑了笑。
此事就這麽被敲定,其實,惜日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不過既然當初她答應了,那麽如今也不能再反悔,希望如納蘭所說,在她還沒有見到張歸一之前事情就解決了。
但事事往往出人意料,誰又知道,今後會發生什麽呢?還有那總是出乎意料的龍茗,這一次,惜日會如他們意料的當上天下第一美男嗎?
他們一直籌劃到了晚上,晚膳自然也在郡王府用了。
惜日一頓飯吃得頗為忐忑,總是放不下心來。
不料,在這樣的節骨眼,傅津居然還提議要去萬風樓,說讓李瑜去向萬風樓的老鴇萬嬤嬤“學藝”。
惜日急了,不是說不用讓她見到張歸一的嘛!幹嗎還要學藝啊!再說,是學什麽藝!
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傅津就是想去逍遙而已,學藝隻是個借口。
明路自然沒同意去萬風樓,但卻派人叫來了萬風樓的老鴇萬嬤嬤。
萬風樓距離郡王府不遠,不一會兒,風情萬種的萬嬤嬤便來了。
先拜見了在座幾位爺,明路請了萬嬤嬤在一旁稍坐,又吩咐下人送上來一堆衣服首飾。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
明路看著惜日道:“萬嬤嬤是個打扮高手,有萬嬤嬤在必然能幫你打扮得傾國傾城,明天第一美男必然非你莫屬。”
惜日臉色更加蒼白,越發的猶豫不決。
明路卻道:“瑜弟,委屈你了。”
明路嘴上雖說著委屈二字,但那目光分明閃爍著渴望。
當惜日看到那堆女人衣服,和明路、納蘭、傅津詭異的注視時,便知道,今晚自己在劫難逃。
幾番掙紮,惜日依舊不能下定決心在這些人麵前著女裝。
一旁萬嬤嬤笑道:“李公子,聽說你要去參加天下第一美男的比賽,在嬤嬤我看來,這天下第一美男的稱號除了你還能是誰?嬤嬤我可是下了重注賭公子贏的,就公子您這副模樣,嬤嬤我必然要把你打扮得比天下第一美女還更美麗。公子別猶豫了,快隨我去吧。”
惜日還在掙紮,萬嬤嬤愣是笑著拉她進了內室,一旁婢女也在明路的示意下上來幫忙,惜日幾乎是被一路拖進了內室。
屋內,萬嬤嬤揮退了婢女,隻剩她二人。
萬嬤嬤笑得深沉。
惜日拒絕她為自己梳理打扮,在屋內不安的來回踱步。
萬嬤嬤卻笑道:“小姐,我在來之前,我家公子已經囑咐過了,小姐自然放心,一切交給我辦就好。”
惜日驚然,萬嬤嬤竟然知道了她的身份!看向萬嬤嬤,驚道:“你家公子?他是誰?”
萬嬤嬤淡笑道:“自然是龍少了。”
龍茗?果然……是他。
萬嬤嬤道:“小姐放心,你的身份嬤嬤我自然會保密。隻是小姐冒然答應參加這場比賽實在是很冒險,我家龍少也甚是擔心呢。”萬嬤嬤笑得十分曖昧。
惜日黯然垂首。低聲問道:“我到底做得是對還是錯?”
萬嬤嬤一怔,顯然沒料到惜日會如此問,似乎也無法回答惜日的問題,沉默少許,感慨回道:“誰人不曾年輕過,誰人又不曾輕狂,到底是對還是錯,又有誰能說得清,隻要自己無愧於心,是對是錯又如何?”
一室沉默……
許久,當李瑜身著女裝來到眾人麵前時,廳中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最先看到李瑜的是正伺候著明路的如夫人,一張被宮燈映得微紅的笑臉在看到女裝的李瑜時,變成驚怔。
明路順著如夫人的目光抬首而望,入眼之人,傾國傾城,這一刻,他如何都控製不了自己的心,無法不為麵前女裝的李瑜而怦然心動。
傅津手中的茶碗在看到李瑜時,砰然落地,碎裂成數片,茶水灑了滿身,卻顧不得一身狼狽,激動、驚訝得猛然站起。
納蘭聞聲而望,嘴角還掛著嗤笑傅津狼狽的模樣,但入眼之人,果然很美很美,美得沒有人會相信那是一個男子。若不是曾經親眼見過,就連他都不願相信……
看著麵前怔愣的眾人,惜日立刻就想轉身去換掉身上衣服,不料,身後傅津忽然撲了上來,攔住了她的去路,嘴裏喊著:“瑜弟,你去哪裏?”
惜日冷然道:“你們看夠了吧!我去換下這身令我痛恨的女裝!”
傅津卻像是沒聽到她的話,目光灼灼的盯著惜日……,恍然呢喃道:“這裏墊了什麽?”
“什麽?”惜日疑惑的看著麵前傅津,忽然間,一雙祿山之爪抓向了她的胸部……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作者:四葉鈴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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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作者:四葉鈴蘭 -畫眉深淺- ♀ (223124 bytes) () 07/10/2009 postreply 11:39:26
•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作者:四葉鈴蘭 -畫眉深淺- ♀ (203844 bytes) () 07/10/2009 postreply 11:40:16
• 謝謝。當初看得笑到肚子疼,就是大坑實在跟不下去 -diodio- ♀ (0 bytes) () 07/11/2009 postreply 13:50:12
• 這個太好玩了,有點周星星的風格,就是結尾有點倉促 -花木南- ♀ (0 bytes) () 07/26/2009 postreply 14:43: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