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禍得福
連夜帶著田雙出了明郡王府,因時間太晚,王府大門已關,隻有王爺手令才能進出,惜日二人沒有手令卻仍執意要出門,守門侍衛見是她,不敢得罪,隻有請來管家。
三更半夜,明郡王府管家匆匆趕來,再三勸阻,也不能留下惜日,隻得派人去詢問王爺。
田雙不明白為什麽小姐會突然執意要離開,但小姐想做的她田雙就一定支持到底。看著四周圍著他們的王府侍衛,暗忖今晚就算拚上性命,也要讓小姐離開。
沒人敢動惜日主仆,眾人始終僵持不下,直到一個侍衛匆忙奔過來傳話道:“王爺有令,放李公子二人離開。”此人正是明路的近身侍衛之一,也是當日瓊縣守護惜日的人之一。
眾人聞言方才撤離。
那人上前躬身一拜,神態舉止極為恭敬,道:“李公子,王爺命小人護送公子回去。公子請——”
惜日無言,漠然轉身離去。大門被打開,王府眾人都不解為何這個平日裏看著平易近人又俊逸出塵的公子今晚為何這般冷漠。
今晚無眠的有三人,第一個自然是明路,第二個自然是惜日,而第三個,卻不是田雙也不是田勇而是李瑜。
在她回了老宅,揮退了田雙和深夜被驚醒的田勇,吹熄了燭火,一人獨靠在床邊,腦中一片混亂,與三哥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湧入腦海,有笑,也有淚。不知不覺日子過得那般快。
深秋的夜晚太靜,靜得令人發慌,她起身來到窗邊,推開來,不料驚見一人,正斜靠在窗口旁,似已站在那裏許久許久了……
窗戶被推開,他微笑著轉頭向她看來,目光中有著親人般的溫柔寵溺……
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的流下淚來。
自小她與三表哥親厚。
惜日八歲時與娘親回蘇州省親,蘇州的親戚長輩們見了她,都說她和三表哥有五、六分相像。自那時開始她第一次見到了一個與她相像的男孩,三表哥。
那時候,三表哥十歲,因為長得陰柔,仍有些雌雄難辯。
當時她還小,但已知道要時時刻刻在人前裝模作樣,時刻緊記娘親教誨要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在人前舉止得體,進退有禮。
在蘇州一住一個月,她時常偷偷去看三表哥帶領一群年齡相仿的孩子玩耍,暗暗羨慕這個三表哥即得家人疼愛,又可以自由自在,她也好想和他們在一起玩,卻始終不敢。
說也奇怪,不知是不是因為年齡相近,相貌相仿,這個三表哥,自某天發現她,把她從灌木從中拖出來後,就走到哪裏都帶上她,她就像個小跟班,雖然沒什麽實際地位,但那卻是她童年時期最快樂的一段記憶。
後來,三表哥自十二歲開始便離家跟著師父藥王出外遊曆,惜日之後也曾見過三表哥幾次。
五年前的一個夜晚,他忽然來向他辭行,他說和人打賭輸了,要離開中原幾年,她問打了什麽賭,表哥不說,她問要去多久,表哥玩笑似的說:一輩子。她笑,以為表哥騙她。
還記得那晚他走後,田雙隨後追了出去,整夜未歸,足足追了一夜也未曾追上,回來後沮喪了多日,那一刻她才突然開始覺得,表哥可能並不是在開玩笑……
後來,他果然隻身去了塞外,雖然每年都能收到他委托別人送來的禮物,但五年來,卻一直沒有其他音訊。她以為他真的可能不會再回來了,卻沒想到,幾天前竟在襲郡王府中看見了他。
雖然他們都已長大,變了太多,早已經不再相像了,但她仍隻一眼就認出他來,隻因他左耳上嵌著的那枚銀色彎月……
還記得,那是個夜黑風高無星也無月的夜晚,因為偷師父的寶藥他被藥王打了出來,怕下大雨無奈隻有暫避她家一晚。那晚,他手掌心放著一雙飾品頗為驕傲的展示給她看,一個銀色月亮,一個銀色星星,俱是精致無比,在黑夜中仍能熠熠發光,閃爍奪目。
惜日歎為觀止,並好奇地問這些做什麽用的?
他無比浪漫且堅定的說:月亮要嵌在自己的左耳,星星要送給他一生最心愛的女人,親手嵌在她的右耳上。
這句話,當年隻有十歲的她聽後很是迷糊,不明白為什麽表哥不把星星和月亮都送給心愛的女人呢?她問過表哥,表哥回答她,說了你也不懂。既然都是不懂,那就不懂吧。
她傻裏傻氣的把右耳伸了過去,巴望地說:給她吧。
表哥卻腦袋一撇,道:“不給。”
“我不是你最疼愛的妹妹嗎?!”她奇怪問道。
他回答:“笨蛋,最疼愛的妹妹和最心愛的女人是不同的!”
“哦。”她似懂非懂,隻知道,那漂亮的星星不屬於自己。可是她很想據為己有啊。
如今她已懂了表哥那句話的含義。隻不知表哥把那顆銀色的星星嵌在了誰的右耳?
此時,秋風習習,一個男子長身立在窗外慵懶的靠著牆,一個女子立在窗口,望著男子淚眼婆娑。
雖隔了一扇窗,他卻似融在這天地間,氣息溫和熟悉,一如既往的溫暖。
一個忍不住哭泣,一個淡笑等她哭完……
許久……
李瑜從窗口躍進房內,近日來他經常走窗戶,房子還有門這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想到此,自己先搖頭失笑,又對惜日道:“小日子,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悲觀了?五年前的你可不是這樣。”
惜日已停止了哭泣,卻依舊無精打采,道:“人總會長大,總會改變的。”
“你不想嫁給明郡王?”
惜日點了點頭。
“為什麽?”
“為什麽?”惜日喃喃,似在重複,亦是在問著自己。為什麽?……
“你心中有其他人?”
惜日默不作聲。
“是誰?”
繼續默不作聲。
“龍茗?”
驚訝抬頭!表哥怎麽會猜是龍茗?表哥也知道她和龍茗相識?
見惜日神態,李瑜忽然一跺腳,“果然是他!”恨恨的咬牙切齒起來,指節被撰得咯咯作響。
惜日不明所以的看向表哥,暗忖龍茗和三表哥難道有什麽過節?
李瑜道:“明路有什麽不好!”
“這……”惜日被問得一怔,回答:“三哥沒什麽不好,隻是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個風流紈絝公子。”
“明路風流嗎?”李瑜眉毛挑得都快直立起來了。
“他有七個老婆……?”氣氛不太對,小心回答。
“七個老婆算什麽,小日子,你也太小心眼了。”
惜日驚疑的看向李瑜,明明剛剛他還尖刻的諷刺明路有七個老婆的,怎麽才一會兒就變了?
“表哥,你不會跟龍茗有仇吧?”惜日眯著眼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瑜突然斜眼橫了她一眼,惜日一驚,就聽表哥咬牙切齒恨恨地說:“仇深似海!”
惜日大驚!細想,蘇州上上下下的長輩都活得好好的,離世的也都是壽終正寢,表哥又沒有夫人,更別提孩子了,這深仇大恨從哪來的?正在細想,就聽表哥追問道:“你為什麽喜歡龍茗?”
惜日忙道:“我沒說喜歡他啊!”
“那你就是說不喜歡他啦?”三哥聞言眼中立刻染上一抹喜色。
惜日見狀保持沉默。
三哥長長出了口氣,拍著惜日的肩頭勸到:“我覺得郡王明路很不錯。這小子深得我心。”
惜日暗忖:這才多一會兒啊,就深得你心了?
“他給你什麽好處了?”惜日試探問道。
李瑜上下打量惜日幾眼,不屑地冷哼一聲,道:“除了你做的麵具,這世間還有什麽事能輕易打動我。”
說的也是,這個表哥從小就在金窩銀堆裏長大,什麽都不曾缺過,又因為掛著藥王唯一弟子的名號,世間多少人拿著稀世珍寶排著隊求他,三表哥雖不像龍茗那樣眼高於頂,但也是個什麽都不缺的主,能打動他的,能讓他三五不時就來找她的,自然是她作出來的人皮麵具,還有他一直最想學卻學不到的易容術。惜日曾經猜測,或許是因為他得罪的人太多了,或許是尋他、追他的女人太多了,所以在五年前他就以不停換麵具度日了,這五年沒什麽麵具,想必他過得頗為辛苦。隻是,惜日懷疑麵具真的有用嗎?他左耳的彎月像個標記似的,換再多麵具也無濟於事吧,但表哥偏偏喜歡如此,明知道那是破綻也故意為之,想不通啊想不通。
李瑜忽然一歎,幽幽道:“明路這人很像我。”
嗯?哪裏像了?惜日一臉莫明其妙,忽然想到‘風流’二字。
果然,就聽表哥幽幽歎道:“男人風流一世沒有人會說他錯,但若他癡情了一次,以往的風流便成了大錯,無法彌補的大錯……”表哥感慨萬千的深深一歎,道:“小日子,如果可以,給他一次機會吧。”
惜日默然,為表哥後麵的話自動補上了一句:‘不要像我一樣被心愛的人嫌棄。’表哥肯定是有感而發,在說他自己,唉,看來表哥這等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情聖也有情傷。
惜日歎道:“表哥,節哀。”
砰……她的腦袋被狠狠一砸,李瑜教訓道:“你叫誰節哀!節什麽哀!我在說你和明路!你到底有沒有仔細在聽!越大越不像個樣子。”
是!是!表哥說得對,表哥最有理,表哥最大。惜日小心陪著不是。
唉……李瑜滿意地輕輕一歎,又回歸了悲傷的情緒,繼續幽幽的道:“小日子,你不懂,一個男人可以有許多女人,可以娶很多女人,那是因為他從未遇到過他真正所愛的人。一個男人或許某時某刻會為女人迷茫心動,那卻不一定會是愛。但隻要愛上了,真正的愛上了,就會不顧一切,不惜一切,小日子,當你有一天也願為一個人甘願付出所有,甚至生命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惜日無言以對。
許久,天都快亮了,惜日道:“表哥你,不會?你也……”是這樣的吧?
“小日子,你終於長大了。”三表哥淚眼汪汪的摸著她的頭。
惜日忽覺頭頂一陣冰涼,以為天下雨了,抬頭一看,原來是有人在落淚。
“別裝了,你那點藥在我麵前省了吧。”惜日沒好氣。這人總來這招。
“浪費。”李瑜不滿地說道。
“知道就好。”惜日有翻白眼的衝動。
“我說小日子,你不會就因為這個理由拒絕他吧,你從小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對男人的風流不可能沒有認知的吧?”李瑜繼續勸道。
…… 惜日孤疑地看著他,她真的很懷疑表哥的動機,不料,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盯傻了,就聽李瑜忽而自我陶醉地道:“小日子,你不會是喜歡我吧?”
暈……惜日眯起了眼睛,一邊嘴角上揚,道:“是嗎?三哥,你真的敢娶我?”
三表哥見狀,一下子就頹然了,剛剛的慷慨激昂比泡沫還泡沫,“嗯……算了,還是便宜明路那小子娶吧。”想起五年前的另一件事,為了自己的幸福考慮,這個女人,長得再美,他也決不能娶。
“表哥,你怎麽突然回來了?”惜日問。
提起這事,李瑜似乎十分不悅,道:“是有人叫我回來的,說起這事,小日子,襲郡王怎麽中了春風十裏香?”
這……惜日大略講了前因後果,李瑜聞言仰天哈哈大笑,得出一結論:索閣活該。惜日十分滿意這個結論。
此時,天邊已見白色,李瑜要走了,臨行前,從惜日哪裏挑了四種不同的麵具,趁惜日沒注意多拿了兩個。連句辭行的話都不多說,從窗口跳出去就要走了。
惜日見表哥跳出窗外,忙喚道:“表哥,你這就要走了嗎?”
已在窗外的三表哥回身點了點頭,“小日子,塞外男兒又高又壯又結實,嘿,但可惜偏偏少了我這般風流倜儻,瀟灑俊逸的,所以我一出現在塞外就成了稀有的無價之寶,唉。”自我陶醉數分鍾後,又道:“塞外的姑娘,高挑又美貌,哎呀,你三表哥我,真是心癢難耐迫不及待想回去了啊。”
“三哥,保存點體力啊。”惜日對著三表哥漸漸遠去的背影喊著。
“小日子,別總拘泥於這一方天地,向遠看看,這天大著那。”他的身影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惜日抬頭望天,沒看見天好大,隻看見一個類似蝙蝠一樣的人物在各家牆頭上串上跳下,唉,三表哥,小雙子要是知道你來過,而我沒告訴她出來見上你一麵,小雙子還不知道怎麽怪我呢,你到底砸碎了多少女人的芳心啊。為什麽你的風流小雙子就能接受,而明路我偏不能接受呢?還是說那也隻是個借口罷了?惜日正要關緊窗戶離去,突然發現遠處有個身影也向三哥去時的方向追去,是小雙子……
情之一事,往往是看透了別人的,卻看不透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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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表哥來過後,她的心情好了很多,雖然仍不知該如何去麵對三哥,但自己的心病總算去了一塊。告訴自己該麵對的隻要自己坦然麵對就好。這麽一想心情便放鬆了下來。
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忘問表哥了,到底表哥和龍茗有什麽仇恨?難道說……難道說……當初與表哥打賭的人會是龍茗?會不會這一次讓表哥回來的也是龍茗呢?到底當初他們打的什麽賭?惜日想了想這兩個人,暗忖他們之間打的賭肯定不是什麽好賭。
天亮了,她方才休息,田雙何時回來的她並不知道,田雙對表哥的感情她清楚,但感情分很多種,唯獨愛情是強求不來的,表哥對田雙與對她的感情無二,隻是親人般的情感,她知道田雙懂,但也知道田雙放不下。
午後,一個包著紙的石頭突然從牆外扔進院來。田勇追出去時,已不見那人蹤影。
田雙小心打開紙條,發現是龍少爺給小姐的,心下雖孤疑不知真假,但還是拿給了惜日過目。
這麽多天,這是她第一次收到龍茗的消息,雖然幾次忍不住的想去城內找帶狼頭標記的鋪子打聽龍茗最近的消息,但始終還是忍住了。她的身份太尷尬。
字條上的字數並不多,隻說他將在後日入京,讓她打扮好到京郊等他,還特意提醒讓她一定要穿上女裝。惜日頭一痛,果然是他!
不過,為何要這麽神秘?之前她一直沒有收到他的訊息,是他沒有信守諾言,還是其中另有隱情?
第二天,有兩人登門來訪,田雙開的門,一見來人大吃一驚,慌忙奔進屋來稟告了惜日。惜日聞言,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見她一身女裝,布衣釵群,未施脂粉,大哥禧恩目光一閃露出和煦笑意,二哥納蘭旭日淡然點頭,亦是對她一笑。
他們的來訪,他們的微笑,他們的淡然不驚,都給惜日莫大的鼓舞。
惜日有些怕,又有些喜,隻輕聲喚道:“大哥,二哥。”
他二人點頭頷首。
迎了他二人進廳,隨他們而來的侍從和馬兒都在廳外院內候著。
奉上熱茶,惜日斂身一拜:“大哥,二哥,惜日一直以來對幾位哥哥隱瞞真實身份,自知愧對幾位哥哥這許多日來對惜日的情誼和照顧,惜日自知有錯,望大哥,二哥原諒惜日,請先受惜日三拜,。”
惜日跪下,一連三拜,禧恩和納蘭俱都沒有阻攔,受了這三拜後,禧恩方才開口:“你既然拜我們二人為兄,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四人的五妹了。”
惜日聞言一驚,如在夢裏,不明所以。
納蘭上前攙扶起她,道:“五妹先起來吧。”
這時,惜日才緩過神來,知道大哥、二哥已原諒她並認她做五妹,惜日大喜過望。
正在這時,屋外一陣騷動,聞聲三人同時向廳外望去,隻見一人腳步踉蹌跌進廳內,一見廳堂中央的田惜日,似受了極大的打擊,身體踉蹌搖晃,好不容易身後有人好心的扶了他一把,卻被他狠狠推開,指著廳內的田惜日,又驚,又懼,又慌,又恐,又喜,又悲,指尖顫抖:“你……你……你……”一連三個你字,卻斷得不能成句。
惜日猛然對他跪下,一拜道:“四哥。”再拜道:“四哥。”三拜道:“四哥。”身體伏在地上,不曾抬頭,哽聲道:“四哥,對不起。”
而這時,另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不知他是何時來的,隻聽他說道:“還有我呢。”
聞聲,惜日全身微微的顫抖,恍惚抬起自己的頭顱,看向門口……秋日豔陽下,灼目而耀眼,一襲青衣長身而立的明路。
再次拜道:“三哥。”
這個宅子從沒這麽熱鬧過,不大的地方擠滿了人,屋裏坐著的都是主子,屋外候著的都是奴才隨從。附近路過的居民遠遠看見宅外嚴肅的立著四五個帶刀侍衛,紛紛揣測要麽這家人被官府抄了,要麽這家人定是惹了什麽大人物了,都不敢走這條小巷了,全都選擇繞路走。也有人以為這家人來了什麽大人物,有人閑著無聊便在門口巴望著等著看。這個小巷,今天分外的熱鬧。
那一日,氣氛怪異,三哥神情淡然,仿佛那晚說過的話都是她做夢夢到的而已,四哥卻一反常態,一言不發冷眼旁觀,時而盯著某處,時而盯著她,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大哥禧恩問她是不是會易容之術。
惜日點頭回答是。
二哥納蘭問她,萬花樓當晚她真的與他們五人睡在一起了?
惜日羞赧回答是。
三哥也來問她,假扮她的模樣,在田府戲弄他的是誰?
她猶豫再三終是回答是小雙子,暗求小雙子不要怪她,她也是不得已的,這時候她還在留待查看,不老實交待以求得從輕發落,恐怕難以過得了這一關。
幾人再三詢問,她都老老實實回答,隻除了與龍茗的關係,幾人俱是一臉笑意,而她卻早已冷汗淋漓。
終於要送走四位大哥,臨出門前,禧恩拍了一下惜日的肩膀,又忽覺不妥驟然收手,尷尬一笑。惜日對大哥鼓勵的一笑,表示沒事,禧恩點頭微笑。
明路臨去前,回頭深深望了她一眼,見鬥大的一滴汗珠正從她額頭上流下來,不禁微微失笑。
傅津離去時似在夢中,搖搖晃晃,不知所去,終是被跟來的隨從攙扶著上了馬。
納蘭最後離去,輕聲在惜日耳邊道:“五妹,其實我早知道你是女子。”話畢,含笑而去。留下一臉驚怔的惜日,忘了去問二哥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惜日若有所思的剛想回身進屋,就被一個住在這條巷子裏的老婦人拉住了胳膊,惜日疑惑回頭,見是位老人家,便親切笑道:“這位婆婆,你有何事?”
老婦人眼睛笑得幾乎眯成了一條線,臉上的皺紋成倍疊加,問道:“姑娘,剛剛走的那幾個公子哥當中,穿青色衣衫的那位公子,是你的誰啊?”
惜日親切回道:“是我三哥。”
老婦人有些混沌的眼睛一亮,又問:“你三哥家住哪裏?有沒有娶妻?今年多大了?幹什麽的?家裏的房子有幾間?仆人有多少?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這……”惜日正不知怎麽回答,忽覺身後站了一堆人,側頭一望,啥時候自己被這麽多婦人團團圍在了中間的?隻見那一雙雙渴望的眼神……惜日一哆嗦,向圈外的田雙求助,田雙擺出無可奈何的樣子,有意袖手旁觀,顯然還為剛剛她的被迫出賣而耿耿於懷。
惜日隻得硬著頭皮僵硬小聲道:“他是郡王明路。”
啊?眾人聞言大驚,立刻唧唧咕咕的說了起來。有人說:剛剛那四個肯定就是京城四公子了。有人說:那個又高又威武的公子就是禧恩公子吧。真神氣啊。有人說:那個白衣白袍的公子就是納蘭公子吧,人長得儒雅不說看起來挺好相處的。有人說:誰是傅津?不是說是個混世霸道的魔王似的人物嗎?怎麽隻看到一個顫顫巍巍被人攙扶脾氣不好的少年?難道剛剛傅津被人揍過?
惜日借機逃竄回屋裏,小雙子臨關門時,聽到了最後一句話,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惜日也聽到了,哀歎不已,暗忖:四哥,都怪我刺激你。害你在眾婦女百姓心中形象大跌,我對不起你。
京城四公子仍是京城四公子,隻不過多了個妹妹。
不隻如此,這個妹妹可是得到了幾位公子的家族長輩認可承認的,自是大大不同。
惜日在明路的提醒下,要擇日去各兄長府中拜見長輩們和拜祭宗祠,這樣才能正式成為幾人的義妹。
沒想到,惜日最終反而因禍得福。
從此惜日的身份塵埃落定,隻除了三哥,因為她與三哥有婚約,自然不能名正言順的成為他的義妹,雖一直沒人提起,卻仍然不可否認他二人之間有婚約存在。
此事田大人得知後,甚為欣喜。當晚特意把惜日召回田府,擺下豐盛晚膳,當桌誇讚了一番,甚以惜日為榮。雖然其他姨娘們和兄弟姐妹也在旁跟著陪笑還百般恭喜她,但惜日心裏卻明白,他們心裏未必真在高興,妹妹田惜雲多日來對她態度大變,見到她時不再冷嘲熱諷,以往的敵意也消失了,雖仍無姐妹情深,隻是不冷不熱,但畢竟相處泰然,少了許多的是是非非,這讓惜日又想到了龍茗。
因為此事,皇太後和姐姐淑妃娘娘也招她入宮。
召見她這天,恰好是龍茗要返京的這一天。
跟不跟你走
惜日無奈,隻有派田勇先去京郊見龍茗。她則與田雙一同進宮。
先去了太後那裏請安,太後見她清減了,噓寒問暖了一番。又問她,最近在忙些什麽。
她笑答她有什麽可忙的,自然是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修生養性。
太後對此非常讚同,說她畢竟是快要嫁人的了,修生養性至關重要,以後嫁給明郡王要相夫教子,持家管事,都需要很好的脾性。
惜日聽後默然無語。
太後見狀忽對她講起了自己的往事:說她在年輕的時候也隻想著一生隻求一個愛她的良人,當時她與惜日一樣,出身高貴,多才多藝,長得也美,自然眼光極高,許多名門望族的公子都看不在眼裏。
太後回憶時,眼神迷離。終是一歎之後,說當知道自己被招進宮時,她不想進宮,甚至偷偷離家,險些釀成追悔莫及的大錯,殃及田家滿門百餘口。最終還是迫於形勢,受不了良心的譴責,無奈的進了宮。從甘願寂寞到承寵再到爭寵,一步步走至今天,一生當中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不是沒有遺憾,不過如今老了,回想往事,即使重來,她仍然會選擇進宮。或許是她沒膽量麵對百餘條人命因她而死,也沒有勇氣去麵對一生一世隱姓埋名顛沛流離的生活。她告訴惜日:生活永遠不會來適應你,隻有你努力的去適應生活,才能生存下去。
太後說了這麽多,惜日已聽出姑母的弦外之音。她的所作所為姑母或許已經知道,此時此刻,她又怎能開口說自己想要悔婚?不隻會弄巧成拙,也沒勇氣提一絲一毫,即便是試探上一句。
她深深頷首,表示自己受教了。
太後滿意的讓她退下。
其實姑母的話並不完全適用於她,她不在乎浪跡於江湖,如果有心愛的人陪伴,在她看來,那也是種幸福。再有,她嫁的不是皇上,不是藩王,她嫁的隻是個郡王,以目前田家在朝中的勢力,皇上決不會殺了田家滿門,隻不過,她會令田家蒙羞,田家會與她斷絕所有關係。也就是說她會眾叛親離。
眾叛親離……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她真的有這種勇氣嗎?會有嗎?
一路心神恍惚來到姐姐淑妃的寢宮,剛要進去就隱隱聽見淑妃寢宮內有男人的聲音,問廊下的小太監方知皇上在。她先去偏殿候著,直到皇上離開,方才進去。淑妃一見是她,親熱的拉了她一同坐,惜日雖不至於受寵若驚,仍有些不自在。姐姐平日對她雖不差,也不至於這般親熱,心裏有種不祥之感。
果然一番閑話後,淑妃說起年前就要開始準備她的嫁妝,說方才皇上還特意吩咐要她親自置辦妹妹的嫁妝,說京城幾大家族同嫁一個女兒這可是京中大事,還說因這一次明郡王督辦漕運之事得力,不日將晉封為藩王,賜封東南富足之地為他的領地,晉封大禮將在年前舉行。惜日嫁過去就是明王妃了。田家榮寵之至。姐姐還說了許多,惜日越來越沉默,除了強自微笑也隻有微笑了。
無形當中,似有一雙手越夾越緊,讓她越來越不能動彈。
再見到龍茗時,已是正午時分了。
他這一去多日,雖一直拚命趕路,但當惜日見到他時,卻仍是神采奕奕,即使此刻正深陷重圍。
大街上,人群移動緩慢,似乎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惜日的轎子因街上人多走得極慢,惜日坐在轎中正有些煩悶,就聽轎外田雙驚喜喊道:“小姐,你看那是誰?”,一種極強烈的預感讓她突然掀起轎簾,舉目向人最多的地方望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他。
惜日哀歎:長成這樣還大搖大擺到鬧市來,這家夥存心造成大街通行阻塞嘛。人啊,長成那樣就應該收斂點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好了,還偏愛往人多的地方跑,這明顯是故意造成混亂來的!
想到此,也不禁失笑。
看見他正一副嫌棄狗屎一樣嫌棄某美女爬上他衣袖的手,她真想不顧形象的仰天大笑。心情驀然好了起來。原本的顧慮、擔憂、束縛,這一刻統統拋於腦後。忽而一笑,忙把田雙招了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田雙立刻會意。
轎子一點一點緩慢的移向了龍茗,惜日一點一點緊張了起來,這一次一定要把握好時機,可不能像對付索閣那樣害人不成反害己了。雖然這一次難度低了許多,但也有一定的危險性,尤其是時機一定要掌握好。
這一次他的隨身跟班小足子也一同來了。目前正在大街上極力阻擋四周的狂風浪蝶,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那個受保護的核心人物一臉不耐煩,拿起臨邊的一個玉墜看了看,剛猶豫的放下,就被人買走了。又拿起一個玉飾看了看,剛放下,又被人買走了,如此反複……
當他舉步要走時。
那個小攤主諂媚地對他道:“公子,再隨便看看吧,不買也好啊。”
龍茗理都不理,不耐煩地踱步走了。邊走還邊問小足子:“京城的姑娘比蘇州的如何?”
小足子揮汗如雨道:“更加猛浪。公子,小的都快撐不住了。”
龍茗道:“今天你的收益還好吧?”
小足子虛笑道:“已經沒地方裝了,小的還以為京城是大都,姑娘們知書達理會很含蓄,沒想到啊沒想到,早知道就拿個包袱來了,再喊幾個年輕力壯的夥計跟著。”
龍茗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主仆正在閑逛,就見一頂轎子從旁而過,龍茗初始也沒在意,可當轎子與他插身而過之時,他突然看到了惜日的臉赫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瞬間表情僵了一下,偏偏就這一下,給了惜日可乘之機。
突然一個東西拋向了龍茗。
龍茗下意識伸手一抓,忽覺一陣濕熱,低頭一看,滿手蛋清,一個本就有些破裂的雞蛋被他抓了滿手,蛋黃還完好無損的抓在手心裏。
惜日噗哧一笑。
龍茗見狀,也輕輕的笑了起來。
這麽多天了,這是他們分手後第一次見麵。
龍茗正待說些什麽,惜日已放下轎簾。
此地人多眼雜,不易多說,龍茗隻含笑望著轎子離去。
事情發生也隻一瞬間,整個過程看到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沒看清,隻見一頂軟轎與這位公子擦肩而過時,公子便握了一手的蛋清,然後看著抓在手心裏的蛋黃一臉甜蜜狀。
有女子體貼且顫抖地遞過來絲帕,龍茗卻似根本沒看到,握著手裏的蛋黃,甜甜蜜蜜的走了。女子呢喃道:“難道公子喜歡生雞蛋?”後麵跟著的小足子本不以為意卻忽然聽到又有人說:“原來這位公喜歡雞蛋,走,我們快去多買點,都扔給那位公子。”
小足子大驚,不要啊,這要是大家齊齊向公子砸雞蛋,那還得了!急急拉住龍茗道:“公子,我們快跑吧!”
龍茗仍陶醉在雞蛋黃雞蛋清之間,一臉甜甜蜜蜜墜入愛河的樣子,根本聽不進去小足子的話。小足子眼看著市場上的雞蛋被眾人一掃而空,許多姑娘不明所以聽有人十分肯定的說這位公子喜歡雞蛋,都跟著買,看著麵前一個個含情脈脈手裏撰著雞蛋的眾位姑娘,再看看仍陶醉在自我幻想中看著手中雞蛋甜甜蜜蜜的公子,小足子欲哭無淚。
急中生智,大喊道:“我家公子喜歡完整的雞蛋作收藏,破了的不要!”終於勉強化解了一場浩劫。
在收下了幾籃子雞蛋提著後,小足子吃力地跟在龍茗後麵,邊挪邊想:這個田惜日,果然是他家少爺命裏注定的……克星,每次見到她準沒好事!
剛在心裏詛咒了幾句田惜日,一個沒留神,腳下一滑……滿身雞蛋清,這下子小足子認定了田惜日是魔女轉世。
午後,是讓人最為慵懶的時候,尤其秋天容易讓人困乏,惜日正在打盹,忽發覺鼻端癢癢的,驀然睜開了雙眼,驚見一張美得連她都嫉妒的臉正近在咫尺,突然,那人低下頭來,她猝不及防,被吻上了唇。
她慌亂而緊張,卻有種從未有過的甜蜜與渴望。淺淺的一吻,如驚濤駭浪,讓本已不平靜的心再次風起雲湧。他喜歡自己,他從沒說過,但她知道。
麵頰紅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鼻息仍然近在咫尺,他對她輕輕說道:“跟我走吧。離開這裏。婚約我幫你解決。”
她忽然抬頭,迷糊的腦袋更加迷糊,不過,心裏卻忍不住湧上太多太多的甜蜜與幸福。幾近把她淹沒。
表哥的話她聽了,卻沒怎麽聽懂,也沒放在心上,如今已忘得差不多了,雖然才兩天。皇太後姑母的話並不適用於她,她也沒太放在心上。淑妃娘娘和爹爹對她的期望她也可以不顧,她從不欠他們什麽。她如此想著,如此告訴自己——她可以的,她可以跟他走的,也可以一生一世相信他,信任他,依靠他。
隻是,為什麽他會突然說這番話呢?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想親口問他,想聽他親口回答。
“這幾*****去做什麽了?”她明顯在顧左右而言他,一顆高高提起的心就這麽被摔了下來,令他頗為不滿。但仍回答:“漕運之亂想必你也聽說了,不巧這事一向是我們家負責的,這一次幫中幾位長老受人鼓動聯合起來趁我和我爹不在,囤積私糧,並私扣糧食和鹽想從中謀私,本來這隻能算是幫中內務,不想,挑撥之人卻是個金人,這當中頗有玄機,我不便多說,隻是當時在我收到密報時還不能確認,一方麵怕消息走漏打草驚蛇,一方麵怕消息不準誣陷好人,所以才沒告訴你。”
這件事她也知道個大概,且不是她關心的,也就沒多問。便道:“說好要飛鴿傳書的,怎麽沒有!”淩厲質問!
龍茗見她這般模樣,討好笑道:“我飛了,但是鴿子中途被人烤了吃了。”
“哈,你怎麽知道鴿子被人烤了吃了?”
“嘿,很有可能。”
懶得理他,惜日又問:“你和我表哥到底有什麽過節?”
“你表哥?啊,你說的是李瑜?”
惜日點頭。
龍茗狀似仔細冥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我和你表哥有過節嗎?”
“沒有嗎?”怎麽反過來問她了?
“有嗎?”龍茗道。
惜日不理他。
明顯是裝的,他肯定知道表哥對他的恨意。龍茗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龍茗道:“自從五年前他打賭輸給了我,凡事必須聽命於我之後,我們已多年沒見了,還怪想他的。”
這人……真是。
“凡事都要聽命於你?”惜日驚訝問道。
龍茗哈哈笑道:“前不久我還讓他去為堂哥醫過病。”
這事還是不要多提的好。
“你這幾年都叫表哥幹過什麽?”惜日直覺龍茗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使用表哥的好機會。
龍茗想了想,詭異笑道:“有時候當敵國臥底,有時候當妓院老鴇,有時候到邊塞城鎮救死扶傷,所以他一直都生活在邊疆或者塞外,我們沒什麽機會見麵,不過,他始終都信守了承諾,所以明年我們兩個將再打一次賭。”
聞言,惜日眼神呆滯,嘴微微張開,好可憐的表哥啊,難怪會說與龍茗有深仇大恨!
敢情龍茗把表哥當成免費勞力了,還是個能醫百病的。
這幾年表哥都是怎麽過來的啊?難以想象,像表哥那麽心高氣傲的人,凡事都要聽命於龍茗,一有事就要像狗腿子一樣立刻跑去處理,能不恨龍茗嘛。
“你們還要打賭?”惜日有些喘不過氣地問道。
“對,我們說好了隻要輸的人一直信守承諾,那麽五年後可以要求重新賭上一次。”
“賭什麽?”“由輸的人說了算。”
“你要小心啊。”惜日提醒,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看龍茗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想像他有一天會被表哥百般折磨,水裏來火裏去的,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惜日再次好奇問道:“你和我表哥當年到底打的什麽賭?”
“年頭太長了,我有些記不清了,大概就是當年蘇州有個花魁,看上了我,沒看上他吧。”
啊?她就說他們兩個之間打賭,肯定沒什麽好賭。
“你當年多大?”
“十四歲。”
惜日哀歎,十四歲的龍茗就有勾引花魁的本事了,她得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拿起旁邊擺著的一盤青棗,一顆一顆的數著:“跟他走,不跟他走。跟他走……”
龍茗在旁看傻眼了。這到底是跟不跟他走啊!
最後一個果子:“不跟……”
喀嚓,入了某人的口。
龍茗忽道:“我爹今早來過京城,本來我想親自為你引薦的,但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你爹也來了?”
龍茗一笑“已經走了,不過,嘿,我爹已經見過你了。”
啊?“什麽時候。”
龍茗隻笑不答:“他十分滿意你,臨走時囑咐我就算是用搶的、偷的也要把你帶走。”
啊?這是什麽爹爹呀!
龍茗問她,怎麽讓一向謹慎的堂哥索閣中了春風十裏香。
惜日不好意思地講了個大概。
講完後,這二人很有默契地不多說,隻相視一笑,一般心思:他們都把對方的哥哥弄得很慘很慘……
為了考驗他,惜日提出,要女扮男裝,和他一起上大街勾引美女。如果她勾引的比他多,她就跟他走。
龍茗說難度太大了。
她說就是因為難度大才要挑戰。
龍茗說要不他倆打個賭。
惜日想起表哥的慘敗,引以為戒,堅決拒賭。
臨上街前,龍茗提議要不他也易易容吧。
惜日堅決反對。
龍茗無奈之餘,隻好在上了大街後把自己的眼睛弄成鬥雞眼,嘴唇始終以不規則方式咧開,總算醜化了幾分。
惜日見狀,笑得險些背過氣去。
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龍茗此刻麵容有些抽搐,眼前一片發花,看著來來往往時而回頭看向他的女人們,始終不敢恢複原狀,不禁擔心,這要是久了,會不會自己真的變成鬥雞眼?忍不住把心裏的擔憂告訴了惜日。
直笑得惜日上氣不接下氣。
隻是為你
一路上戰績還不錯,惜日十分滿意,雖不如龍大少那般“橫掃千軍”,但也算“顛倒了眾生”。
期間,龍茗有意無意地問了句:“最近有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人?”
惜日那時心裏正在得意,沒多想便道:“沒有,隻在前天有個亂扔紙條的。”
龍茗一笑,便再無話。
二人一路沿街逛去,直至抬頭見到雪竹閣的招牌。
惜日止步,指著招牌上的狼頭標記有意對龍茗道:“我要吃最好的!”。
龍茗一笑,點頭。
二人剛跨步進雪竹閣,伶俐的小二隨即迎了上來,抬眼一見龍茗,先是一愣,因為龍茗的鬥雞眼和歪嘴……但隨即恢複了招牌笑容,對龍茗的怪模樣視而不見。
龍茗隨意恢複了原樣。小二也是個伶俐的人,不多看也不多問,隻掛著招牌笑容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龍茗的領口,目光一閃,當即笑道:“二位公子,請隨小的上二樓上等雅間。”
自進門開始,惜日便有意注意小二與龍茗的一舉一動,按照龍茗曾經的說法,這帶著狼頭標誌的雪竹閣也是他家旗下的產業。
惜日隨小二的目光瞄向了龍茗的領口,見其上繡著兩朵精致的金邊蘭花,忽然想到,龍茗似乎所有的衣服領口上都繡著這種蘭花,以前隻以為是個裝飾或者他偏愛蘭花,像三哥偏愛鈴蘭,不過今日看來,這當中或許另有玄機。
龍茗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對她一笑,伸手做了個請字。惜日當仁不讓,昂首挺胸當先上了二樓。
有趣的是,他們沒有點任何東西,也沒人讓他們點任何東西,龍茗有意不提,惜日也不理會,隻等著看這雪竹閣到底耍什麽花樣。果然不一會兒,飯菜便陸續端了上來,一會兒便上齊了。
桌上擺著三葷四素一湯,但見菜色精致,搭配合宜,所用食材竟沒有重樣的。惜日頗為滿意。當下品了幾道菜,比平日裏來吃的還要可口,看來龍茗在此的地位果然不凡,大廚定費了些心思的。
說來奇怪,按道理,一男一女單獨在一起吃飯總也有點那啥吧,可偏偏這二人沒有任何尷尬不說,一見飯菜上齊,也不謙讓,各自拿起筷子就吃,都夠不客氣的。
剛吃了兩口,就聽見門口有一人道:“公子,您還有其他吩咐嗎?”
“沒有了,下去吧。”龍茗道。
門外之人答道:“是。”
這個聲音惜日識得,此人正是雪竹閣的大掌櫃佟賈。想當初,她與四個哥哥一同來此喝酒,曾見過這個大掌櫃幾次,也見他與幾位哥哥打過交道。但相比之下,這個京城最大酒樓的佟掌櫃,對待京城四公子也不像對待龍茗這般恭敬,似乎沒有允許連門都不敢輕易進。恭敬的像個奴才而不是主人。
惜日終於問道:“你家真的隻是蘇州首富?”
龍茗笑道:“這還用說,人人都知道我家是蘇州首富。”
惜日不以為然:“你肯定還有其他身份,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
龍茗似認真的想了想,良久,方道:“我剛好不想說。”
惜日本來一臉期待,聞言,氣飽了。
龍茗又道:“你先別生氣,吃飯時生氣,對身體不好,我不是不告訴你,隻是如果我就這麽坦白了,多沒意思,你自己慢慢發現,不是更好?不如這樣吧,我先送你幾件衣服,讓你可以來這裏白吃白喝,不花錢。你願意不?”
惜日一聽,本暗自竊喜,但見龍茗一臉期待,又覺得像是陷阱,不禁還是正經八百道:“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龍少,你有何詭計!”
聞言,龍茗深深哀歎,“你可真不好騙,你為何要這麽聰明,就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樣遲鈍點嗎?”
惜日一聽,這家夥果然有陰謀,不僅橫眉立目道:“快說!你打的什麽鬼主意!”
龍茗無可奈何說道:“兩個金邊蘭花代表了我的身份。”
她果然猜對了,龍茗領口的金色蘭花果然有玄機,又問道:“兩朵金色蘭花就能代表身份,你不怕有人冒充嗎?”
龍茗道:“沒那麽容易,第一、沒幾個人知道這事。第二、沒人敢冒充,冒充我的後果會很慘。第三、你覺得有人能冒充得了我嗎?我長得這麽……(此處省略數十字龍茗的自誇)”就在惜日想用湯碗扣在他腦袋上時,他識時務的恰好轉移了話題:“即便是你也不完全行吧。”龍茗鄙夷地上下打量惜日。
惜日咽下一股悶氣,知道他說自己雖然會易容術,但身高體型終是差了許多,也不能向他那樣那啥那啥。
龍茗見惜日說不出話來,很滿意地繼續道:“第四、金色蘭花不過是種標識,真正代表身份的東西,豈是隻有這個。”
龍大少一臉驕傲張狂樣……
看他那樣子,惜日真想……,不知道為什麽,每一次看到他得意洋洋驕傲張狂的樣子時,她都想……,或許她心裏很陰暗而且有暴力傾向也說不定。
惜日忍了又忍,在不斷鄙視自己之後,還是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還有什麽?”
龍茗眸光一閃道:“你想知道?”
見龍茗晶亮晶亮的目光,惜日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龍茗道:“真的想看?”
怎麽覺得他在誘惑自己呢?惜日拿眼睛斜睨他,總覺得他的笑容有些……不懷好意。便虛張聲勢地拍桌子大聲道:“要看就給看啦,不給看就算了。”
“給看,給看。”龍茗邊說邊伸手開始解自己外衫上的盤扣。
“喂,你要幹嗎!”惜日驚道。
“你也明白,男女總有些授受不親嘛,我本不想給你看的,但是你非要看,我就隻好犧牲自己給你看一看啦。”龍茗一臉無奈樣。
“住手!你住手!”惜日大喊著阻止龍茗,但顯然效果不太明顯。
就在龍茗忍不住的狂笑聲中,惜日捂著眼睛奔出了雅間,可才奔出去一步,就猛然撞到了一人懷裏。
隻聽那人頗為喜悅地慨歎道:“哎呀,你還是第一次對我投懷送抱呢。”之後,一頓忍無可忍的拳打腳踢。就聽一人嘻笑:“說了別打我的臉,你總是嫉妒我長得比你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這樣不好,你總要習慣的。”
雪竹閣的二樓設計得十分巧妙,惜日與龍茗用膳的雅間在最裏麵,是一處極為清靜的地方,距離前麵有一段長長空中回廊。
想是得了吩咐,他們用膳時附近都沒有人伺候,隻有剛剛佟掌櫃上來問候了一句便再無人過來了。
但此時,樓下的佟掌櫃惦記著少爺可能已經用完膳了,應該上去再問候一聲,看看有什麽吩咐,便提步上了二樓。過了前廳,走上回廊,三轉兩轉,就聽到不遠處有吵架聲傳來,本想止步,但又覺得好像有人在動手,忙又加快了腳步,直到看見——少爺正抱著那位俊俏的張牙舞爪的公子,衣衫不整的扭在一起,還甜甜蜜蜜地說:“說了別打我的臉,你總是嫉妒我長得比你英俊瀟灑玉樹臨風……。”
此時,在佟掌櫃眼裏,那位俊俏的公子像是在拚命想掙開少爺的魔爪,而少爺的衣衫盤扣已被解開,在努力製服那位公子,而且還怕傷到那位公子似的……最後,又緊緊地把那位公子抱在懷裏不肯放手……,這一刻任憑身經百戰的佟掌櫃也是一怔,少爺……少爺他,不會是喜歡男人吧?!光天化日,如此放浪形骸,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忽見少爺的目光向他所在之處飄來,佟掌櫃一霎那猶如被雷劈了一下,老臉羞紅,剛想轉身回避,就驚聽到少爺嘻笑道:“你以身相許於我,我就給你看。”佟掌櫃更加快腳步離開,但還是聽到那位俊俏公子的怒吼:“去死吧,誰希罕看!”佟掌櫃腳步微有些虛浮地快速向回走……就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不料未注意轉角有個花瓶,手臂一帶就碰到了花瓶上,隻聽得咣當一聲,隨即樓下有人大喝道:“是誰這麽不長眼,敢向襲郡王扔花瓶!不想活了,給老子出來受死!”這一刻,佟掌櫃想死的心都有了。
當龍茗與惜日若無其事的下樓時,見到了有些疲憊的佟掌櫃,樓下人來人往,佟掌櫃對待龍茗就像是對待通常的客人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沒有收龍茗的飯錢。兩朵金邊蘭花看來果然有用,至少可以不付飯錢。
在佟掌櫃送龍茗出酒樓時,有意看了看龍茗身旁的田惜日,欲言又止。龍茗看出佟掌櫃的神色,道:“有事就說吧,她不是外人。”
一句不是外人,令佟掌櫃想起了方才回廊上的那一幕……微微紅了臉。
龍茗看出來了,但卻沒點破。
佟掌櫃低聲問道:“公子還滿意吧?”
龍茗點了點頭,道:“還不錯,飯菜精致不奢侈,夥計伶俐處變不驚,環境優雅安靜,雪竹閣佟掌櫃經營得很好。”
佟掌櫃聞言,眉眼間不易察覺地染了一抹喜色,卻更加恭敬地道:“謝公子誇獎。”
龍茗點了點頭。
佟掌櫃又道:“公子,襲郡王與護軍參將趙大人、前鋒營左翼統領許大人也在此用膳,公子可要去見一見?”
堂兄?堂兄也在這裏?想起堂兄與惜日之間的糾葛……龍茗下意識先看了一眼惜日,卻見,惜日此時正抬頭望向二樓……龍茗順著惜日的目光也望向同一方向。隻見二樓走廊上正站著一人,此時也向他們所在方向望來,雙眉微鎖,不知已看了多久。
那人正是襲郡王……索閣。
龍茗一向尊重堂兄,先行上前拜見了索閣。索閣受過禮,問道:“你何時來京的?”。
龍茗回道:“今晨。”
索閣掃了一眼惜日,沒有再問。
索閣麵對惜日時卻神色如常,惜日亦是,二人就像是第一次見麵一樣。
索閣身後雅間裏又出來兩人,是索閣的下屬,一位是護軍參將趙正齊,另一位是前鋒營左翼統領許凡達。
幾人客套過後,算是認識了。
趙正齊能文能武出身頗好,一聽襲郡王竟有個這麽相貌非凡的堂弟,當下滿口誇讚,許凡達卻是個粗人,拍著龍茗的肩膀稱兄道弟。見惜日與龍茗走得近,以為是龍茗的兄弟,當下不客氣地就要一掌拍在惜日肩頭以示友好,卻被索閣一聲嗬斥,嚇得縮回了虎爪。
惜日歉意笑笑,不知者不怪,再者,看這許凡達也是個直爽的漢子,並不在意剛剛可能會把她拍倒在地的一掌。
隻是這時,龍茗與索閣兄弟二人相見,她倒像個多餘的人,看索閣神色,明顯不喜堂弟龍茗與她走得太近,想來也是因為自己與郡王明路的婚約,她終究不是自由的。心裏微悶,便想早些離開。
方巧,索閣他們也已吃用完了,幾人便一同離開。奇怪的是,索閣似乎並不知道龍茗與雪竹閣之間的關係,倒像是佟掌櫃欠他什麽人情似的,他們今天的飯錢也全免了。
惜日暗暗奇怪,這雪竹閣難道今天開倉放糧?吃喝全免?真是奇了怪了……
更弄不明白的是,索閣也不知道這家酒樓是龍茗家的?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先不說,索閣與龍茗是堂兄弟關係,卻不同姓,單說索閣是世襲爵位而龍茗卻隻是一屆商賈,頂多算得上是個富甲天下的商人,身份上差了十萬八千裏,但這二人偏偏以堂兄弟自稱,惜日想不通龍茗的身份到底是什麽?
眾人上了大街,許凡達、趙正齊與惜日並肩同行,龍茗則與索閣走在後麵,相隔有段距離,惜日並不知龍茗與索閣在說些什麽。隻一心想找個借口先走,便回身抱拳道:“襲郡王、趙大人、許大人,龍公子,小弟家中尚有些事情,需要立刻趕回去處理,小弟就先行一步了,在此與眾位告辭。”
聞言,龍茗剛想開口,就聽索閣道:“李公子,既然家中有事本王也不便多留,請自便!”
索閣如此說,趙、許二人便不變多說什麽,隻與惜日說後會有期。
龍茗卻當著幾人的麵對惜日道:“你先回去,這裏距離你住的地方不遠,我一會兒再去找你。”
聞言,索閣眉頭明顯一皺,惜日注意到了,卻回道:“好。”
索閣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惜日剛走不久。眾人就發現,街上人群都往一個方向趕,尋了個人問,方知是大羅山賊張歸一今兒要被處斬,很多人是想去看看熱鬧。
這時,龍茗問道:“處斬犯人怎麽會拖到這個時候?”
趙文齊答道:“說是有人劫法場,沒有監斬成,就改到了黃昏時分。”
龍茗問:“那些劫法場的人呢?”
“聽說幾乎全部的賊人都被就地正法了,哼,這一次禧恩那一夥又要立大功了。”這一次回答的是許凡達。
索閣掃了許凡達一眼,許自知在外人麵前說錯了,便不再多言。
趙文齊問道:“王爺可要去法場看看?”
索閣點了點頭,又與龍茗道:“龍茗,我有些事情要問你。我們邊走邊說。”
龍茗點頭,腳步跟隨索閣。
與龍茗一行人方向相反,惜日一人往家裏走。已近黃昏,太陽西斜,今日小巷行人出奇的稀少,眼見不遠處就是自己所住的地方了,便沒有急著趕路。
真的要跟龍茗走嗎?她仍在猶豫。就這麽一走了之嗎?她很想,很想。管它什麽眾叛親離,管它什麽賜婚,管它什麽世俗禮教,管它,管它……
她邊走邊低頭思索著……,突然,身旁一人急從身旁掠過,惜日當時並未在意,隻隱約聞到一股血腥味,卻未料那人剛從她身旁過去,卻突然停下大喝了一聲,道:“是你!”
待她回頭,看見那人,大驚!
法場,明路正要拋下手中監斬令,突然一人暴喝:“放了二當家!否則我殺了她。”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一把匕首正卡在田惜日的脖頸上,印出血痕,隻差輕輕一劃,她就香銷玉隕!對麵死囚張歸一的脖頸被壓在鍘刀下,隻差明路拋下手中的斬令,便命喪黃泉。
這一刻,明路手中的斬令猛然停滯在了半空,目光凝結成了冰。
人群當中的龍茗的手臂被身邊的索閣緊緊抓住。強製按壓住了龍茗控製不住就要衝出去的身軀。
禧恩突然站起,目光一掃,暗藏在人群當中的納蘭立刻會意,不一會兒,後方遠處高牆上出現了三個弓箭手。
人群因這突然的狀況慌亂,膽小的害怕跑了,膽大些的退開來遙遙看著熱鬧。
就在這時,人群當中早有一人按耐不住。猛然一躍而出,咬牙切齒地指著台上大罵道:“狗賊阿三,快放了我五妹!我留你俱全屍,你要是敢動我五妹一根汗毛,我挖了你家三代祖墳!全部拖出來鞭屍!”
阿三渾身是血跡,眼神狠厲瘋狂,似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轉頭對仍握著監斬令的明路瘋狂吼道:“放了我們二當家,我就放了她!還有你!就是你!你殺了我們那麽多兄弟,我要你給我跪下磕頭!就是現在!給我跪下!”阿三瘋狂地對明路吼,匕首已無意識的劃破了惜日的脖頸,一絲鮮血順著刀沿流下……
明路緊緊握住監斬令,微一用力,監斬令在手上碎裂,冷視著台上阿三,目光陰狠,一動不動。
在場所有人同時倒吸一口氣。
“大膽狗賊!你說什麽!你敢讓明路給你跪下!我操你十八帶祖宗!張歸一那龜兒子早就死了,你救了他有什麽用!”傅津已在台下抓狂,就要不顧一切的衝將上去,卻被納蘭狠狠抓住,命人綁住了手腳,堵住了嘴,任由他拚命掙紮在台下張牙舞爪也沒辦法掙開。
納蘭雖麵色鎮靜,但看著已有些瘋狂的阿三,開始暗暗擔心,他望著明路,隻要阿三的匕首微微移開一點,就是弓箭手對付他最好的時機,暗想明路心裏應該明白。
果然,阿三聞言看向一動不動猶如死人的鍘刀下的張歸一,目如死灰,像是失去了最後的執念。眼神幾乎完全瘋狂了,反複喃喃自語道:“二當家果然已經死了,果然已經死了。……”
突然,阿三大吼一聲,對著明路歇斯底裏地喊道:“給我跪下,給我跪下,你給我跪下!我要你們都去死!都去死!”匕首突然向惜日脖頸上一壓,血痕愈深……
阿三繼續瘋狂般地大喊:“給我跪下!給我跪下!否則我立刻殺了她,殺了她。”
惜日看向三哥,隻見他冰冷陰騖的目光露出了一抹決然,她心中一顫,閉上了雙眼,殺了她吧,她寧願阿三一刀殺了她。
此時此刻,在場上千人,有人看熱鬧,有人盯著惜日脖頸上的匕首受不了刺激的大聲吸氣,有人麻木,有人竊竊私語,但沒有一人會相信,在這樣眾目睽睽之下,一個王爺會為了一個女人當眾下跪。更沒人相信一個王爺會給一個山賊下跪,那將是他畢生最大的恥辱。
沒有人會相信,……就連在場的納蘭和禧恩都不相信。
他們急迫的等待時機,但已沒有時機。匕首越來越深,血越流越多……沒人敢亂動。
突然,禧恩大驚道:“明路,你瘋了!你什麽身份,怎麽能!你不能去……”
“禧恩。”明路冷聲一喝,用力掙脫了禧恩扯住他衣袖的手,掃了一眼台下驚怔的納蘭和傅津,道:“你們都明白,我對五妹的感情,隻要我能為她做的,我定要為她做到,即便……”
明路轉向惜日,若有若無輕輕對自己說道:“即便……她根本不曾愛過我。”
心中一痛,卻毅然走出監斬台。
惜日心神俱震,不受控製的微微搖晃,她想大喊,她想阻止三哥,但她卻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再一次看到三哥為她……心口一陣刺痛,似有什麽要被衝破。
台下數千人,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明路。不知不覺,都屏住了呼吸。
此時,斬台上突起一陣大風,台上眾人的衣衫都被大風瘋狂的吹起,混著漫天而起的風沙,她乞求的望向明路,乞求他不要那麽做,她不值得,她從來都不值……無奈,她的穴道被製,她的乞求不能成音,也無人聽到,隻有眼睜睜看著三哥一步步走至斬台前,衣衫翻飛卻頂天立地。
明路對瘋了的阿三道:“本王知道你不想死,也知道你是條漢子不怕死。本王不在乎給你下跪,甚至無論你要什麽,本王都會給你!權勢、地位、甚至本王的命!”明路一頓,又道:“所有的事都是本王一人所為,與別人無關。如果你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如果你還是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就不要傷及無辜,放了本王的未婚妻,不要傷她分毫!”
阿三目光更加瘋狂,大吼道:“,都是放,你給我跪下!我要親眼看見你給我跪下!否則我現在就殺了她,給二當家報仇,給兄弟們報仇!”
匕首在他手中顫抖,又深入了一分。惜日絲毫不覺疼痛,反而露出一種渴望。
明路心中一痛,雙眼一閉,再睜開時似已堅定了什麽,一撩下擺,直直跪下!
就在阿三顫抖著要仰天狂笑,下意識用匕首指向向他下跪的明路時。三隻利箭同時射入他後心。他瞪大眼珠子,仰天隻笑出半聲,後麵的便成了奇怪的咯咯作響,血絲瞬間溢滿了雙眼,仰麵栽倒。
那一聲下跪聲,並不很響,也不很重,但這一刻,一股熱力直湧上喉頭,她似再也無法控製一股鮮血從嘴裏溢出,被製的穴道被生生衝開。
她失去了支撐,跌倒在地,看到明路向她奔來,也看到了另一個向她奔過來的人。她隻覺得一口血腥之氣再次上湧,忍不住再次嘔出一口鮮血,猛然被一人緊緊摟入懷中。
她知道抱住她的是誰,也知道還有一人在她身邊,但她仍遲疑地伸出了手,回抱住了……他。
明路輕輕一顫……這一刻,他真希望時間停止,就這樣到地老天荒……
取與舍
“三哥,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不值,不值得……”
他擁緊她,緊得幾乎將她捏碎了,可即便這樣緊,還是害怕得微微顫抖,似乎一放手就將失去了,他低喃回道:“為什麽?……你一直知道是為什麽,你這麽聰明,怎麽會不知道,隻是你不願意麵對……你喜歡他……我知道……你騙我,我也知道……可我不在乎,不在乎……”
這一刻,她的心都碎了……
就在剛剛,她看向一旁,身邊的那個人,不知在何時,已不在那裏了。走了……他走了……
監斬張歸一之事,留給禧恩執行,明路抱著惜日先行離去。由侍衛們護著,圍觀群眾紛紛給他們讓路,法場上近千人都望著同一個方向……郡王明路抱著受了傷的未婚妻離開。
人群當中,已被眾人忘記還沒有被解開束縛的傅津呆望著明路抱著惜日離開,早在明路跪下的那一瞬間,他就已失去了全身的力氣,忘記了掙紮,忘記了辱罵,也忘記了心裏抓狂般的害怕。就那樣呆望著,明路抱著惜日漸漸的消失在他眼前,心口似被什麽東西堵上了,連呼吸都變得沉重,有個東西一直咯在心裏,此刻卻在悄然下沉,直至深埋在了心底,他不會去想那是什麽,也不會再去碰,……他已決定放棄了,雖然還是在心底不曾被抹去,雖然還是會讓他覺得痛……
索閣亦在人群當中未曾離去。
他知道龍茗與田惜日有瓜葛,卻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何事,他知道堂弟龍茗對田惜日有著非同尋常的感情,就在田惜日被劫持出現的那一刻,他發現龍茗幾乎瘋了,他從未見過一向清冷高傲的龍茗會如此的激動,他忽然明白了龍茗對田惜日的緊張,慌忙中急急出手製止了龍茗,那一刻他也曾猶豫過,但他終究不能放任龍茗就這樣跑上去,他還年輕,做事衝動不計後果,稍有不慎不僅會害了田惜日,也會害了他自己。不僅如此,當時明路就在眼前,龍茗一個外人不隻沒有資格去救田惜日,身份更是尷尬,所以他才緊緊的抓住了龍茗,任由他如何掙紮也不放手。但當明路跪下的那一刻,他驚呆了,忘記了要抓住龍茗,放任他跑上了台去……當田惜日情不自禁抱住明路時,他注意到了龍茗的黯然神傷和其他人眼中的驚訝和猜疑,他後悔沒有一直抓住他。
靜靜地望著明路不假他人之手,珍惜無比地抱著田惜日漸漸遠離,忽然回想起了那一個燈火通明的夜晚,衣香鬢影,香氣縈繞……
想他,自十五歲起,便征戰沙場,立下戰功無數。
多年來,他曾獨領八百騎兵,夜襲敵軍糧草,立下頭功。終令敵人的十萬大軍受製,不敢輕舉妄動。也曾生擒敵國皇子,並以此要挾,不費一兵一卒便得了兩座城池。也曾帶兵一路北上,率眾擊退敵國的三十萬大軍,打得敵軍聞風喪膽,投下降書俯首稱臣……
爭戰沙場,千軍萬馬,殺敵無數,他從未敗過。
他以為,男兒一生,可醉臥沙場笑敵人膽寒,可飲敵人之血而引吭高歌,那才是真正的頂天立地的男兒本色。
但他沒想到,也想不到,剛剛看到的會是真的……
明路,他以前便常聽朝中老臣說新一輩子弟中,當屬明路與他最為出眾,明路與他,在朝一文一武,卻也皆能文能武,可為國家之棟梁。
有人說明路冷酷無情,辦事手段狠厲幹淨,也有人說明路為人處世圓滑,辦事精明不得罪人。但有一種說法卻是一致的,明路重情重義。很多人都不願意得罪明路,甚至以成為他的朋友為榮,所以他的朋友很多,最常見的就是禧恩、納蘭、與傅津,因他四人常在一起便被人戲稱為京城四公子。在他印象中,明路是個內斂而深沉的人,即便是他與傅津因竹林那片地而起過衝突,明路也未曾與他正麵為難。可今日當他親眼看到明路在法場之上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給一個賊人下跪時,他已看不懂明路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覺得那是一種屈辱,反而為明路的所作所為而深深震撼。
還記得,兩年前,邊疆戰亂已平,四海稱臣,父王也已離世半年,他受召返京承郡王爵位,皇上體恤他剛喪父,又因長年征戰在外尚未成家沒有後續子嗣,便把他留在了京城,封為襲郡王並有意為他賜婚。
那時,年方二十的他,便已戰功赫赫,受人尊崇,身邊時時圍繞著各色美女佳人,難免意氣風發。
那一晚,皇上特意為他舉辦了一場晚宴,他當晚進宮時,一路上遇到了許多來參加晚宴的官員,那些官員遠遠的便對他笑臉相迎,說盡好話,他麵帶笑容,處處有禮,更博得許多美名。
郡王明路也主動來與他攀談,就在他與明路客套之時,隨從狼狽地抱著許多的信箋出現在麵前,他沒想到宮裏的女人也會這麽大膽,當時的確有些吃驚。
他還清楚的記得,郡王明路從中隨手拿起了一張信箋,好巧不巧的正是田惜日寫給他的。
明路當時隱含嫉妒的眼神,至今為止仍令他記憶猶新。
田惜日,國舅爺之女,太後最疼愛的侄女,京城最美的女子,就連才返京幾日的他都知道。能收到她的信箋,讓明路這樣的人嫉妒,心裏莫名的起了幾分自傲。
他狀似隨意的打開。
或許自己真的太驕傲了,或許是因為明路嫉妒的目光讓他故意而為之,或許他注定失去這段姻緣。他偏偏看了那一張信箋,也隻看了那一張。
那一晚,他聽出皇上試探的口氣,看到國舅田大人對自己的滿意和目露期許,但,他還是意氣用事的拒婚了,雖然隻說了一句戲言,也已得罪了國舅,足以拒絕那門尚未成型的婚事。
莫名的,那一晚他並不高興,他喝了許多酒,覺得那種場合讓他又悶又煩,終於尋了個空出來透口氣。無意中走到一處水塘邊,正值夏日,夜晚池邊清涼,夜風習習,他正是尋著這片寧靜和清涼而來,卻意外的發現池邊早已有人。看背影,那是個女子,似乎滿懷心事,他不知道那是誰,也無意知道。
可就在兩年多後,中秋之日的晚宴上,他又一次來到那個池塘邊,再次見到了那個背影。那時,他卻已知,那個女子就是田惜日……
他從沒後悔過,也從未曾回頭去撿一件自己已經丟棄的東西。
但此時此刻,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很多……
想起兩年前拒婚後她蕭瑟的背影,想起蘇州屋頂上斜臥的恣意女子,想起她撲壓龍茗在地時的得意,想起他們同時所棄的天賜良緣,想起她救了妹妹凝香後的鎮定,想起她彈起‘焦尾’時的驕傲挑釁,想起那個令他哭笑不得的麵具,想起幾乎讓他丟了性命的春風十裏香,想起她對他做鬼臉……有些東西猶如會上癮的毒藥,隻要曾經嚐試過,便無法控製於淺嚐輒止。
望著眼前抱著惜日珍愛無比的明路,不知為何竟是這般的刺眼。
他忽然很想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明路竟然這般愛田惜日了?
李瑜曾問過他:“襲郡王,兩年前你腦袋是不是被什麽東西咂壞了?”
當時他很奇怪地看著李瑜搖了搖頭,想想自己兩年前頭上並沒有受過傷。正奇怪有何不妥。卻聽李瑜道:“那你怎麽會拒絕娶我家小日子?”
小日子?他指的是……田惜日?!他霎那明白過來,首先便想起了那個信箋,但隨之又否定了,不管當初那封信箋是否出於田惜日之手,終因自己太過武斷了。對李瑜的質疑也隻有沉默。
又聽李瑜幸災樂禍地對他說:“活該你中了小日子的春風十裏香。”
聞言,他哭笑不得。
一時間想起了太多的事,乍聽到許凡達大聲叫他,索閣方才回過神來,目光一掃,見法場上人已散去,張歸一與阿三的屍首已被人弄走,斬台上隻剩一攤血,有野狗正路過舔食,冷風瑟瑟,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沙土的氣息,他微微一皺眉頭,對趙、許二人道:“走吧。”
趙、許二人互看一眼,不敢多言,跟隨而去。方才,他們都見到了索閣的堂弟龍茗與女扮男裝的田惜日關係非淺,也看到在田惜日被挾持時龍茗的驚惶與掙紮和最終衝上斬台的那一幕,但此刻見索閣如此神色哪裏還敢多言,隻埋頭隨後跟著。
趕往田府的路上,馬車顛簸,惜日一直被明路抱在懷裏,她的血已被止住,傷口卻仍在疼,全身使不出力氣,雖不再咳血,但傷得很重。此刻任由三哥抱著,周身被溫熱的氣息包圍,感受到一種小心翼翼的珍惜和溫柔,莫名覺得心酸。
她想對三哥說對不起,幽幽抬眼望向三哥,三哥似已明白,指腹輕壓在她的唇上微微搖頭不許她開口,她注意到了三哥一閃而過的脆弱,突然意識到三哥在害怕,她甚至知道三哥在怕什麽,心中一陣苦澀。
馬車顛簸,緊擁住自己的懷抱是陌生的,這是第一次,自己與三哥這般親近。但卻奇異的心安,隱隱的生起了一種依賴。這種感覺令她疲憊,放鬆了身體靠入他的胸膛,感受到他隨之而來的微微震顫,忽然很想哭。
這個胸膛不會讓她怦然心動,也不會讓她麵紅耳赤,但卻可以讓她放鬆,讓她依賴。
一個念頭突然湧現,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名正言順方才心安理得?她猛然一震,忽然想到龍茗,她都幹了些什麽?她定然傷了龍茗……
“怎麽了?”明路問,發覺了她的僵硬。
“沒……”她不能多說話,頸部的扯動會疼。
“疼嗎?”明路擔憂問。
惜日微微點頭。
“就快到了,大夫應該已經候著,你忍一忍。”他柔聲道。
惜日點頭,小心藏好自己的思緒。忽然覺得,這段路竟這般的長……
到田府時,夜色已暗,田府今夜分外的燈火通明,早已有多人候在大門外,一看見明路抱著惜日出馬車,人群中的田勇立刻上前欲伸手接過小姐,明路目光冷冷一掃,田勇一驚,低頭退下。
明路抱著惜日下車入府,迅速過門屏入前庭,就見田府幾十號人候在那裏,一臉好奇地看著剛入府的郡王明路。一見到明路,立刻鴉雀無聲地俯身跪拜向明路問安。
明路一掃眾人,並未理會,第一句話便問:“大夫在哪裏?”
田勇立刻上前道:“已在小姐閨閣等候。”
“帶路。”明路道。
“是。”田勇恭敬回道。
上好藥,處理完傷口後,田雙與大夫一同下去開單子,抓藥、煎藥。屋裏除了躺在床上的惜日,隻剩下田大人與明路,其他田府夫人及家人都在外堂候著。
惜日這一次受傷驚動甚大,太後與皇上、淑妃相繼派人來詢問惜日傷情,禧家、納蘭家、傅家也相繼派人前來探問。禧恩、納蘭、傅津等人更是跟著明路先後進了田府,隻是不便來惜日閨閣之處,都候在前廳。
田大人見惜日已無大礙,囑咐惜日好好養傷。有意獨留下明路,去前庭招呼禧恩等人。
屋內燭光搖曳,隻留明路與惜日。
明路一撩衣擺,坐在了惜日的床邊,望著惜日,眉頭一直緊皺,道:“還疼嗎?”
惜日搖了搖頭,一字一字的晦澀道:“三哥,我有話對你說。”傷口扯動會疼,但她有太多的話不得不說。
聞言,明路目光微斂,道:“你有傷在身,有話改日再說。”
“不。”惜日堅定道,她今日一定要說。
明路的眉頭皺得更深。
惜日道:“三哥,聽我說,我……”
明路突然打斷她:“五妹,你不必多言。我為你做這些事是我心甘情願的,你不用對我有所愧疚,我不求什麽,我隻要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一個……”他聲音一頓,下麵的話似極難以開口,起身背對於她,良久方道:“一個……可能愛上我的機會。”
一霎那,惜日所有想說的話都哽在了喉中。
隻聽得他繼續說道:“不要因為我有七個妾你就完全否定我,我愛你的心絲毫不比他少。你知道!我會送她們出府並另置宅邸,如果她們有好的歸宿,我不會阻礙,還會給她們一份豐厚的嫁禮,如果她們願意留下,我會一直供養。你不必驚訝,我這麽做並不全因為你,她們都沒有我的子嗣,既然我已不喜歡她們,與其把她們置之不理,從此不聞不問,不如放她們自由,讓她們自己選擇是去是留。你說我狠心也好,絕情也罷,我隻是不能允許你因為這個原因而拒絕我。”明路堅定道。
她已震驚!
“五妹,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求別的,隻求你給我一個機會,三個月就好,如果三個月後,你仍然不愛我,那麽……” 他的背影挺拔僵直,似下定了極大的決心,道:“我會放你走。悔婚之事,我來做。”
他驀然轉身,直視她,一眼望進了她心底,執著道:“答應我!”
良久,她恍惚答道:“好……”
午夜夢回,惡夢連連,阿三與張歸一,還有喜天鮮血淋漓的影子不斷在她夢中出現,惜日驚醒,一頭汗水,帳外燭光搖曳,她恍惚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立在床邊,久久不能言語……隻是望著……以為是夢。
隔著紗帳,他似也在凝望著她。
良久,他輕聲道:“你知道嗎?我時常在想,為什麽當日為你擋箭的不是我,而是他……”他輕輕歎息一聲,“為什麽這一次又是他?……我知道,即便我說我也會那樣去做,但終究是他……”
龍茗的魅力
她悄然坐起。
隻見他背過身去,沉沉說道:“你和他的婚約我從沒看在眼裏,但我卻遺漏了,你未必一定會愛上我,我太自負了,從沒想過你除了我還會愛上別人。”
她手指緊緊抓住錦被,脫口而出:“不……我沒……”她說得急了,扯動傷口,低低哼了一聲。
他急轉過身來,撩起紗帳,擔憂問道:“傷口在疼?”
乍見他,她忽覺滿腹委屈與心酸一擁而上。
“不要哭……”他柔聲道:“還很疼嗎?”
她哽咽道:“疼……”
他一皺眉,坐在了床邊,從腰間取出一個瓷瓶,遞給惜日道:“你聞一聞,可以減輕疼痛。”
她接過,輕放在鼻間聞了一下。隻一會兒,果然覺得不再疼了。伸手送還給他,他卻搖頭,道:“你留著。但切記不可多聞,會上癮。”
她點點頭,微扯動傷口,也不覺得疼痛了。感覺到龍茗的目光在凝視著自己,低垂下了頭,輕聲道:“龍茗,我從未說過我喜歡你,你也從未說過你喜歡我,但……我承認自己喜歡和你在一起,我曾經以為那就是愛情,但直至今日,我忽然不再確定。我……我猶豫了,就在三哥在我麵前跪下去的那一刻……我不再那麽肯定我心裏隻有你一個。因為,如果我拋棄一切跟你走,我心裏會一直記著三哥,沒有辦法忘記,所以,龍茗……我需要時間……理清自己的思緒……”一口氣說了這麽多的話,傷口仍不覺得疼,剛剛那瓶藥果然有用。
他柔聲問道:“要多久?”
“三個月。”
“是你和明路約定吧。”他問。
她一驚,抬首道:“你知道?”
“你沒注意到嗎?”
“什麽?”
“喏。”他手一指房頂,惜日順勢一看,屋頂瓦片少了一塊。
……皺眉……梁上君子掀瓦片的怪癖,果然令人防不勝防。
她看向龍茗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卻見他露齒一笑,一改剛剛溫柔,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對她露出媚惑人心的一笑,害得惜日不得已而微微失神半響,心裏正想著一笑傾城……便聽他一副施舍般高高在上地說道:“不就是三個月嗎?我們也約定吧,以三個月為期,三個月後,如果你沒能愛上明路,那就跟我走,悔婚之事,我也可以,其實有時候我覺得能有明路這樣的情敵,也是件十分有趣的事,我接受明路的挑戰。三個月內!我要讓你知道,讓他知道,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天下間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啊?!
剛剛還以為他……在傷心欲絕什麽的,怎麽才一會兒就原形畢露了?
惜日微張著嘴,一臉驚訝地盯著麵前得意洋洋驕傲到讓她又手癢癢有打人衝動的龍茗。
這一刻,原本心裏的陰霾全都一掃而空,拋諸腦後,取而代之的是她皺著眉頭卻自然而然展露的笑容……
龍茗忽道:“你那什麽表情,要笑就笑,還緊皺著眉頭,醜死了?”
“哦。”她很努力地開始調整麵部表情。
他忽然道:“我喜歡看見你笑。”
笑容刹那僵在她臉上。
接著又聽他說道:“不要太感動,我又沒有七個老婆可以還她們自由。”
“……”這家夥的嘴真狠。
“方才你聽明路說這句話時很感動吧?”
“不……”惜日搖頭道:“是震驚……震驚三哥的絕情,……還有點愧疚,唔……還有點害怕。”
“害怕?”
“嗯……害怕。”
“你害怕他?”
“有一點。”
“那你還說分不清自己喜歡誰?”
“是分不清嘛。”
“哪裏分不清?你見到我會害怕嗎?你害怕他還會喜歡他?”
“可是……我心裏放不下三哥,我會為他心痛……我欠三哥的太多了。”惜日黯然道。
“這樣啊……”龍茗的目光忽然暗了下去,片刻後又閃亮著一雙大眼目露企盼地問道:“你剛剛說喜歡我,那我問你,你喜歡我什麽?”
這個也能直接問的?惜日方才一時衝動說喜歡他的勇氣早已沒了,而且也沒聽到他說喜歡自己,正覺得羞愧,一聽他這麽問,真是又氣又惱,隻道:“我要休息,你走吧。”
他也沒有追問,隻又問道:“我走的這段期間,你有沒有想過我?”
“……”
“我很想你。” 他溫柔道,複又輕吟:“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徬徨?”
“快走吧,我是病人,需要休息。”唰……惜日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頭。
“好吧,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隻聽被中之人悶聲道:“記得把房頂的瓦片放好。”
“哦……”
過了許久,本該守夜卻失職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田雙方才進屋,惜日輾轉一直沒有睡著,聽得田雙進屋,叫過來正要責問她為何故意放龍茗進來,卻驚見田雙身上有血跡,一問之下才知。
方才妹妹田惜雲竟然撞見了龍茗,田惜雲對龍茗的神魂顛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深夜乍見龍茗,一時激動竟不顧一切地想要衝上去抱他,沒想到被龍茗匆忙一躲,田惜雲竟然直接撞到了牆上,頭部受傷暈迷過去。見她受傷倒地,不能不管不問,龍茗隻得找來田雙送了田惜雲回房。
田雙神不知鬼不覺的攙扶田惜雲回去,偽裝成她自己跌倒在門口處,又暗中讓丫鬟發現田惜雲受了傷,直到丫鬟找來大夫,田雙方才暗中離開。
惜日聽後,真不知還能說什麽。隻質問田雙收了龍茗什麽好處?竟然這麽聽龍茗的話。田雙一直閃爍其辭,最後耐不住了方才說出原委,原來龍茗答應田雙十日後定能見到李瑜!
難怪田雙會為他辦事。對此,惜日咬牙切齒痛恨龍茗,他也太壞了,連田雙的弱點都要利用!
第二日,惜日又得知,大夫診斷田惜雲一撞之下竟然失憶了。最近發生的事情已不記得,大夫囑咐要好好修養,或許以後還能記起來,其他的並無大礙。
惜日養傷這幾日,事情變得有些出乎意料。
這幾日,不隻明路可自由進出田府探望她,就連龍茗都可以大大方方的來去自如。
龍茗聲稱自己是惜日表哥李瑜的摯友(李瑜聽到這話估計會有撞牆的衝動,不過田惜雲已經比他先了一步。),聽聞惜日近日來生了病,以此為借口入府探望。來一次就行了唄,結果接二連三,天天都來,還每次都帶著鮮花進出惜日寢房,根本不避嫌!偏偏田府上下沒有一人斥責他的行為唐突不說,反而每一人都像是天天盼著他來似的!女人還可以理解,但連男人都如此,不得不追究一下龍茗到底用了什麽妖法。
其實他哪裏會什麽妖法,隻不過每次都會帶來許多名貴禮物,而且見人就揮金賄賂,無一例外,上下皆有,所以才深得人心。隻要他一入田府,老早有熱心人來向田雙通風報信,求田雙給個機會能候在惜日小姐的房外迎接一下龍公子……田雙這幾日被其他下人哄得是心花怒放,飄飄然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不知道哪天龍公子不再來了,她還會不會習慣……
龍茗一入田府,田府上下必然一團大亂,上上下下,無一例外。就連廚房的大娘一聽說龍公子來了,都會送最好的糕點名品到惜日屋裏,美其名是給小姐的,其實田惜日脖子受傷哪裏能吃那麽多東西,明擺著是孝敬龍茗的。龍茗一高興,隨手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還有砌茶的丫鬟也是從兩個彼此打破頭後,增加到七八個打破頭,就為了能進屋給龍公子倒上一杯茶。後來田雙實在看不下去了,編排了序號,依次奉茶。這才製止了流血事件的一再發生。惜日為此稱龍茗為禍害。龍茗卻戲言為魅力。不知羞恥。
龍公子一到府上,四周圍繞的田府家眷和奴仆遠比明路的還要多。
就連田府夫人,惜日的大娘,當今淑妃娘娘的親娘,也被第一次登門拜訪的龍茗用一批稀世罕見珠寶驚喜到心花怒放。龍茗送給田府家眷的東西,許多都是在中原看不到的,其中有種晶瑩潤澤的玉石叫“水晶”,大娘收到後,忍不住立刻帶在身上,簡直是愛不釋手。京城貴婦坐在一起時,大娘拿出水晶項鏈,眾貴婦羨慕嫉妒不已,著實為田夫人大大掙了一把麵子。還有其他夫人和小姐,就連田惜雲在內,都收到了極為名貴的首飾珠寶,隻可惜田惜雲受傷失憶暫不能出屋。可當龍茗知道田惜雲失憶後,竟然失笑。惜日怒斥他不知憐香惜玉,他卻笑說很有趣,因為這還是第一次有個女人向他投懷送抱卻撞得頭破血流甚至失憶。惜日說你忘了惜雲長得像你娘了?你也忍心看得下去?!龍茗卻說那時天太黑沒看清楚。滿口胡說八道。
令惜日奇怪的是,三哥明路對龍茗的頻繁探視竟然視若無睹,有一次聽田雙說三哥與龍茗在門口相遇了。惜日都不敢問當時情形,幾番掙紮最後終於忍不住問了,田雙居然說她沒敢看……一對膽小如鼠的主仆,都有夠窩囊的。
三哥這個人,惜日看不懂。她發現三哥自那日之後似乎變了,不同以往的高高在上難以親近。反而時常會露出溫柔和煦的笑容,有一次她的丫鬟倒茶不小心弄髒了他的衣襟,他也和煦的說沒事,害得丫鬟和她都失神了半天。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郡王明路這樣溫柔待人,總給人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淡淡的有種感動。
三哥說等她傷好了要教她射箭,當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要帶她去鳳凰山獵雪狐狸,晚上夜宿在鳳凰山頂獵人小屋烤肉喝酒,聽風看大雪紛飛。還說等冬天到了,河水結冰,要教她去滑冰,冰鞋已經在趕製了。
有那麽一霎那,她是期待的。
而她發現龍茗似乎也變了。
龍茗不隻賄賂田府,還賄賂太後。隻聽說過塞外的紅狐狸,但京城一直十分罕見,就連皇宮當中除了皇上之外也無人擁有,但他一次就送了兩個紅狐狸毛做的披肩進宮,一個送給皇太後,一個送給宮中目前最為得寵的淑妃娘娘。再加上他的驚天動地的美貌,像把利劍一樣,走到哪裏都無往而不利,尤其是對女人,老少通殺!聽聞皇太後在召見龍茗後,驚為天人!接二連三的召他進宮。不知道他是吃錯了藥,還是有什麽陰謀,這麽大肆賄賂……惜日曾問過他為何這樣做,他卻說是為了能把老婆追到手不惜花大血本,惜日懶得理他,總覺得他這麽做定沒這麽簡單。
一時間,整個京城的王孫貴族都知道京裏來了個江南富豪龍公子,甚得皇太後喜愛,爭相攀附。眾人都在猜測這個龍公子的真實身份,因為他竟然是襲郡王的堂弟,按道理也應該是宗室之人才對。
惜日也曾追問龍茗他是什麽身份,龍茗卻神秘笑答曰:過幾日她自然就會知道了。
果然,幾日之後,宮中設宴,去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員和皇親國戚,龍茗竟然也在受邀之列,當晚,皇上當眾說明了龍茗的身份,眾人方知,原來龍茗竟是……
女扮男裝
皇上說龍茗是鎮南王世子。鎮南王並不姓龍,但龍茗解釋說,他是從祖母姓,其中原委就不得而知了。
龍茗是鎮南王的世子,也就是未來的鎮南王。
鎮南王,這個名字當朝並不陌生,但見過的人不多,是個極為神秘的人物,有人曾說他權傾朝野,但一直以來沒人見過他,也沒見他參與朝政,所以這種說法不攻自破,漸漸被人淡忘。也有人說,鎮南王富可敵國,但凡知道鎮南王府的都覺得此言仍不足為信,鎮南王府的規模和排場連一個京城的從二品侍郎府都不如,也有人說鎮南王俊美無雙武功卓絕,但偏偏見過的人極少。
鎮南王雖然是個藩王,但多年來,從未出現在京城,甚至每年各藩王入朝覲見時,鎮南王也總是稱病不來。大家隻知道這鎮南王身體似乎很差,但誰也從沒聽說過鎮南王有個兒子,這突然出現的龍茗,不隻長的美得不象話,而且還很富有,幾乎印證了以前種種對鎮南王的猜測,隻除了權傾朝野。
聽聞,鎮南王世子與田國舅這幾日走得極近,總是去國舅府,眾人紛紛猜測,國舅爺是不是想把三女兒田惜雲嫁給鎮南王世子,這種說法傳得沸沸揚揚,可沒過多久就傳出一件事來。說:世子見到國舅三女田惜雲時,田惜雲一時失態撲向世子,世子慌亂中一躲,田惜雲撞在了牆上昏了過去,狀況慘烈。
此事被傳為笑談,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幾日,京城內一片歌舞升平,各府宴會頻繁,京城達官貴人接連邀請世子赴宴。都為一睹美男子的絕世風采。
美男子自然多八卦,有人茶餘飯後閑聊說:自從世子出現,各名門閨秀眼裏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了,全都為世子瘋狂了。
這種說法其實不盡然,總有些誇張。但其來有因,也不是完全胡說八道,原因有三。
其一、寧妃的妹妹,護國候的侄女薛琪玉。兩天前進宮見姐姐寧妃,出宮時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在險些跌倒之前,路過的世子適時的伸手扶了一把。不料,那薛琪玉一見到世子,驚為天人,似受了極大的視覺刺激,當場昏了過去,其實昏過去也就昏過去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薛琪玉在昏過去的時候,不僅僅臉紅的像燒紅的炭,而且還險些因流鼻血過多而香消玉隕……幸好是在宮裏,太醫及時趕到才保住了性命,當時跟在龍茗身後不得已被主子丟下來善後的小足子禁不住暗歎,這京城的女子果然比蘇州的女子要孟浪的多啊,連昏倒也一樣不同凡響,看看這血流的,一般人也流不出來。
其二、最近有數十位大臣接二連三求皇上把自己家的女兒賜予鎮南王世子。皇上受不住,便問了世子的意思。而世子卻說:他早有心上人,雖未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卻是經鎮南王親選的。皇上一聽,便又退而求其次勸他娶妾。
世子聞言卻微微一挑眉,目光流轉看了一眼在場眾人凝神靜聽的樣子,忽而媚惑一笑,四周所有聲音都因這一笑而靜了下來,在眾人微微怔愣之際,忽然聽世子說道:“皇上不如賜我幾個美男……”
嘩啦……隻聽得四周碎了無數的心,隻除了下麵沒了的太監……
世子卻忽然朗聲一笑,又在其後補上了致命誘惑的一句,道:“臣最喜歡女扮男裝的美男子。” 這下子,連在一旁忐忑不安暗自心跳加速的太監也不能幸免的心碎了一回……
就因世子這一句話,京城現在盛行女扮男裝。
看著滿大街的女扮男裝,眾人不得不感歎的說,全都為世子瘋狂了!……
其實,如此大規模流行女扮男裝,並不完全起於龍茗的一句戲言。還因另一件事的風行,也成為了女扮男裝如此盛行的重要起因。
這就要從田惜日被劫一事開始講起了……
或許是因為當時這件事給人留下了的印象太深刻也太震撼,也或許這本就是件極為罕見的事,自那日起,這件事就在民間流傳。本來是個簡單的故事,卻因被許多不同的人講了太多遍,最終竟演繹成了許許多多種版本。被文人墨客收集起來編撰後,終成為一則浪漫的愛情傳奇……
因為這事,一向缺少題材、缺少靈感的無聊的文人墨客也閑不住了。開始不停的題詩啊,作賦啊,引為佳話啊,更有甚者,也就是更無聊的人,還把這個故事編成了戲劇,在民間咿咿呀呀的流傳。一時間,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平民老百姓全都知道這個故事,還很津津樂道。
因為改編成戲劇的原因,故事流傳的更為廣泛,一傳十十傳百,加油添醋,劇本被改了又改,終於成就了一個經典之作。
故事豐滿而有血有肉,聞者無不津津樂道,甚至一聽某人說他當時就在現場親眼目睹過那一幕,都會被眾人用嫉妒的目光射殺,而當時目睹那一幕的人也都不吝惜言辭每每誇誇奇談,說當時如何如何……在眾人期許的目光下,自然是加油添醋一番。
而此時還在養傷的田惜日,已被百姓們公認為天下第一美女了,不是因為她最美,而是她人氣最高。沒辦法,會炒作。因為她女扮男裝,卻仍然美得無處藏藏藏藏…………
此乃題外話,言歸正傳。
目前民間流傳的戲劇當中,已把田惜日與郡王明路徹底美化了,他二人此刻在民間的知名度幾乎可與愛情的領軍人物牛郎、織女啊,梁山伯、祝英台啊等等絕世悲慘的情侶相提並論。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又因為大家都知道,田惜日將於明年春天嫁與明郡王為妃,所以百姓們都把他們當成了有情人終成眷屬美滿良緣的化身,以他們二人的真實故事改編的戲劇,也成了天下有情人必看的戲劇,因為他們堅信,有情人曆盡千難萬險最終終會走到一起的。
而戲劇當中的阿三和張歸一則徹底被醜化了,一代山大王最終變成了跳梁小醜,一時間連忘恩負義的陳世美、奸人秦檜這等人物都比不上他倆在老百姓心目中被唾罵和厭惡的程度。
劇中,明路那一跪更是感天動地,上天諸神俱被感動了,觀世音為此留下了三滴眼淚,變成了三隻利箭,派了個神仙下凡幻化成俊美無雙的公子關鍵時刻飛上台去用這三隻利箭射向了賊人阿三,終於在危機時刻解救了這兩個苦命鴛鴦——明路和惜日。
也就是說,後麵那三箭不是人射的,是神仙射的。射箭那三位也夠虧的,因為隱藏在暗處沒有被老百姓雪亮的眼睛發現,功勞都被搶了。
而那個神仙又是誰呢?自然是後來莫明其妙跑上台去的那個美得不像話的公子,也就是龍茗了。龍茗因其天下無雙的美貌被百姓神話為活神仙了,再加上龍茗最近的人氣……聽說最近出門都得帶麵具了。因為一群老太太追著他像拜神仙一樣拜……
這幾日一直跟著龍茗的小足子當真苦不堪言,他很同情少爺,想想也是,要是一群少女在後麵追著拜也就勉強忍了,可偏偏是一群老太太……公子還是帶上麵具其他的交由他來抵擋吧。所以最近他抵擋的都不是已往讓他很來勁的瘋狂美少女,而是一群老太太,想起來就泄氣,但為了少爺,他豁出去了,就算是要他獻身給老太太們……啊……不對,是為少爺奮不顧身舍生忘死……也寧死不屈……老太太。
所以,不得不感歎,全都為世子瘋狂了!……連老太太也瘋狂了!
這個故事,無論聽在任何一個知情人耳裏都極為別扭。
但偏偏,這個版本是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隨時隨地都能聽到,就連傅津這樣倔強不講理聽不得半句刺耳的話的家夥最終都隻有忍耐了,因為關閉了一張嘴,十張嘴,關閉不了百張嘴、千張嘴,認了吧。
起初,廟堂之上有人參了明路一本,說他給山賊下跪,有損皇家威儀,傷及皇室顏麵,讓皇上嚴懲郡王明路。皇上一聽,大為震怒,險些奪去了明路的爵位,待眾人求情又說清了事情原委,又道這件事已在坊間被傳為美談,皇上細問之下,方才作罷,隻罰了明路半年俸祿作為懲戒。明路領受。
有一日皇上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召了批戲子進宮唱戲,唱的正是那段子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新戲。
皇上看後百般感歎明路多情,把本欲扣掉的半年俸祿當場就取消了,眾後妃看後一個個感動得熱淚盈眶看著郡王明路的眼神像是在看丟了老婆孩子的牛郎,從不服老的皇太後看後直歎自己老了說受不了這等子刺激中途退場了,田惜日看後,猶如被五雷轟頂,感覺當場像是被雷給劈了……而龍茗看後,眉頭深鎖,他望向明路,卻見明路也正淡然掃過於他,那雙鳳眼說不出的深邃。
從今往後,田惜日與郡王明路的婚姻無形當中已成了眾望所歸。
戲劇當中的田惜日正是女扮男裝的樣子,所以,有人便猜測說郡王明路也喜歡女扮男裝的女子,田惜日正是用這個方法籠絡了郡王明路的心。
一時間,女伴男裝成為了一種風尚,十分流行,雖然衛道士們極力諷刺此事,但女子們情竇初開、躍躍欲試的心已經無法被束縛了,尤其京中許多公子平時就喜歡追潮流跟風尚,知道世子喜歡女扮男裝的女子,郡王明路也喜歡,自然他們也跟著喜歡!不僅如此,聽說就連宮裏的娘娘也女扮男裝討皇上歡心……這下子倒好,京城女扮男裝盛行的趨勢,是誰也擋不住了。
本來這隻是一時的流行,算不上什麽大事,但偏偏這時候來了一個人,這事又牽扯上了這個人,便引發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
這人是誰呢?
近幾年,一直養兵蓄銳日漸強大的金國,近日裏派來使臣入朝覲見。這一次代替金國王爺來的是他的二子,也就是曾經被索閣活捉,連換兩座城池的金國二王子完顏格納。
距離完顏格納正常到京的日子尚有三日。
但誰也不知道,其實這個王子早已到了京城,此刻正站在京城最大的酒樓翠峰樓的二樓。身邊跟著兩個魁梧大漢,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完顏格納在翠峰樓二樓上站了許久。一直向街上左看右盯,時間久了,不禁心下納悶:早聞中原女子秀美如煙,溫柔似水,一路上也見了一些鄉野春花,的確別有一番風味。便想著京城應該更是美女聚集之地,滿懷急迫和期待,急急先一步進了京城,怎道竟是這般!站了這麽久,除了幾個徐娘半老,還有一些挎著菜籃子買菜的老婦人之外,就沒見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滿大街都是男人不說!而且這些中原男人,一個個腰肢款款,走路左扭右擺像個娘們,看得讓人厭煩,正疑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時,忽見街口迎風來了兩個女人,驀然眼前一亮!
不知是不是看了太多男人,突然看見個女人,一下子落差太大了,害得他當場失口驚道:“仙女?”
身後隨從聽聞,忙探頭望去,果見樓下兩個少女迎風而來,婀娜多姿,巧笑倩兮。尤其是前麵那個,身著藍白色小棉襖,湖藍色長裙,粉色流蘇隨步履在腰間輕擺,更趁得腰肢款款,姿色非凡。
“真是漂亮。”身後隨從感歎道。
完顏格納似已癡了,幽幽道:“臉如杏花含煙,眸如秋水凝碧,眉似遠山微簇,這女人是極品,小王我喜歡!”
一轉身,下了樓去。身後兩個驃形大漢緊跟其後,幾人一同上了大街,直追上藍衣女子,當街把二女攔住。完顏格納伸手就去拉女子的手,那女子十分似有警覺立刻向後一退,身後丫鬟隨即擋在了麵前,狠狠地打掉他伸出來的色抓,打得完顏格納生疼,隻聽那丫鬟大聲嗬斥道:“哪裏來的登徒子!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誰,竟敢如此放肆!”
完顏格納一聲冷哼,不屑道:“我倒想聽聽,你家小姐是誰?!” 隨即高高昂起了頭,一副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樣子,刷的一聲打開了手中折扇,已經入冬了也不嫌冷還在那裏自以為是的扇了兩下。
藍衣女子,噗哧一聲輕笑,完顏格納聞聲斜睨了一眼,丫鬟剛要開口,卻被藍衣女子製止住,藍衣女子笑道:“公子攔住去路,不知是有何事?”
完顏格納恩賜般道:“公子我看上你了,跟我走吧。”
那女子一臉驚訝,不是害怕,仿佛是看見一個人穿得十分規整卻其實是個瘋子,搖頭哭笑不得。那女子尚未說話,丫鬟大聲嗬斥道:“大膽!我家小姐你也敢調戲!不要命了!”
完顏格納目光轉移,上下打量了一番丫鬟,忽而邪肆道:“你看著也不錯,一同納了。”
啊?!
那丫鬟一下子被憋得啞口無言,好一會兒,啐道:“呸……!”
藍衣女子似實在忍不住了,突然大笑起來。
完顏格納低斥道:“你笑什麽!”
女子忍住笑,目光流轉,道:“聽口音,公子似乎不是中原人。”
“那又如何?”
“公子有所不知,中原娶妻納妾都須三媒六聘,父母之命,媒說之言。缺一不可,不是說娶就娶的。”藍衣女子嫣然一笑,用手中絲帕半遮住自己的麵容,千嬌百媚,柔柔道:“如果公子真對我有意,請派人到街口的王秀才家下聘禮。”
完顏格納哪裏見過如此天姿絕色,當下心神微蕩,竟一時看得眼睛發直,呐呐不成語。
見機,女子拉住丫鬟閃身而去,臨行前,故意丟下了手中的絲帕,恰好飛在了完顏格納的臉上,一股幽香撲鼻,完顏格納當下抓在手裏,放在鼻端聞了一聞,朝著正回首一臉笑容的女子曖昧一笑。街口的王秀才,好!他即刻派人去下聘。
就在這時,一個男子突然對他大吼道:“哪家的兔崽子,敢擋大爺的道!”
完顏格納一回頭,見身後站著兩個少年,當中一個,一臉不耐煩。
暗道:‘瞪兔子’?兔崽子?這中原人真是奇怪,罵人怎麽總是用兔子……
這時,恰好身邊兩個男子與他擦肩而過,一襲香氣幽幽傳來,更聽得那兩個男子嘻嘻笑語,聲音甜美纖細,聽得他一陣毛骨悚然。忽然像是想通了什麽,立刻忙向四周看了看,見大街上人來人往,許多都是笑一下還要掩著嘴,走路扭扭捏捏的男人,暗驚:難道……這些就是傳說中……中原人所說的兔爺?斷袖?龍陽?
這中原之地,兔爺這麽多……滿大街都是……中原男人難道都好這口?……
完顏格納正陷入了雲裏霧裏,忘記了眼前那個不耐煩的少年公子。
忽然,那少年似再也忍無可忍的大吼了一聲:“本大爺跟你說話!你竟然敢走神!兔崽子,你找死啊!”
完顏格納被其一吼立刻回過神來,當即大聲反駁道:“我不是兔爺,我喜歡女人!”
少年微愣,隨即一揮手道:“快滾開,管你是兔爺還是爺兔,都給本大爺讓開!”
不好惹的女人(改錯)
完顏格納聽到少年怒吼,心裏極不痛快,剛想發作,卻被一旁隨從拉住,在其耳邊言道:“小王爺,忍一忍,我們尚不能暴露行蹤。”完顏格納一聽,強壓住心中怒火,冷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那少年見他冷哼,大為不滿,剛想追將上去,就被身後的一人拉住,那人道:“傅津,算了,明路他們還等著我們呢,快走吧,否則就遲了。”
少年這才罷手。
前方,藍衣主仆已漸行漸遠,消失在人群當中。
藍衣小姐行在前麵,身後剛剛還精神百倍的丫鬟卻是一臉的垂頭喪氣,跟在小姐後麵越走越顯得無力,邊走邊小聲嘀咕:“那條絲帕是我的……”
小姐並未聽見丫鬟的哀怨,隻道:“田雙,你看這大街上,到處都是女扮男裝的女子,一時間還真不能適應,我們兩個穿成這樣,倒成了異類,你說,別人女裝時,我們男裝,別人男裝時,我們又換回了女裝。我們這是早了人家一步還是遲了?”
丫鬟努力收複幾分哀怨的心情,邊走邊道:“小姐,我們還是快走吧,本來明郡王譴轎子來接你,你偏譴走了,中間又碰到一個半瘋半傻子,再不快走,可就要遲了。”
原來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田惜日主仆。
惜日聞言淡淡一笑,道:“田雙,如果我並不想去大哥家裏見長輩拜宗祠呢?”
田雙一怔,道:“小姐,別人都說,這是小姐的福氣,望眼京城哪一個不羨慕小姐有此造化。”
“田雙,連你也這麽認為嗎?”惜日停住腳步,回頭問道。
丫鬟沉默少許,方道:“奴婢知道小姐心中所想,但奴婢亦知道,此刻大人、明郡王和禧恩將軍、禧家上下的長輩以及田、禧倆家上上下下在朝有身份地位的大人們正候著小姐呢。”
惜日氣息一滯,目光一暗,道:“走吧。”
“是。”田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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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忙碌,本已很累了,但怎樣也睡不著。
惜日趴在窗口,手臂已經麻木,裸露在外的肌膚早已冰涼,轉眼間已入冬了,時間真的過得好快。
她從未討厭過冬天,但今年的冬天她卻不喜歡,在她眼裏盡是蕭瑟,蒼茫,灰暗、單調和冰冷。
想起白日裏的一切,父親的滿意,長輩的期許,他人的羨慕與嫉妒,數不盡的恭賀,像是京城禧家真的在今天誕生了一位鳳凰一樣。
若在以前,她會對這一切滿意到不能再滿意,而今卻徒增空虛。
她心知肚明,這一切的擁有隻因一個人,如果沒有他,那麽這一切都將失去,雖然她從未在乎過……
今天,在眾人麵前,三哥毫不避諱的牽著她的手,名正言順,受人祝福。三哥的眼裏除了溫柔隻剩驕傲。他們是受祝福的,甚至在那些古板而保守的長輩的眼中,也看到了祝福。她毫無力量去掙脫,但仍就無意識的反抗了……
三哥問她,今年的第一場雪,不知道會在哪一天下起來?她搖頭說不知。
三哥笑說,下第一場雪的時候他一定會帶著她去鳳凰山獵雪狐狸。
她不以為然道:“雪狐狸生活在山中一定很逍遙自在,為何要去獵殺它們?掠奪了它們的生命和自由,難道隻為了它們昂貴的皮毛嗎?”
三哥笑她:“五妹不忍了嗎?”
她卻幽幽道:“或許都不是。”她答非所問,悵然道:“或許是人們在嫉妒它們,因為它們自由,它們活得自由自在,而人卻無法自由,總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三哥握著她的手驀然一緊。
她自知失言,但心裏卻有絲反抗的痛快。
良久……久得她手心裏起了汗,才聽三哥道:“三個月,我會說到做到。”
那一刻,她突然恨自己。
思緒淩亂……
“小姐,天冷了,你不要一直在窗口吹風,會受寒的。”田雙勸道。
惜日道:“你先去睡吧。”
“小姐……”田雙欲言又止。
“何事?”
“小姐有心事?”田雙道。
惜日道:“田雙,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我的心事想必你也知道。”
“小姐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揣測。”
“是嗎?”惜日斜睨了丫鬟一眼,道:“我允你揣測一二,說說看吧,說得好我給你一錠銀子,可以重新買個更好的絲帕。”
田雙聞言,大冷的天,額頭上出現了鬥大一滴冷汗……原來小姐都聽到了……但轉念一想,為了小姐好,當然,還有銀子和絲帕!她今天必須說出心裏話,鼓起勇氣,道:“奴婢鬥膽,奴婢覺得小姐不宜再優柔寡斷了,須盡快作出決定,拖得越久越棘手。”
“這個道理我懂。” 惜日輕輕一歎,道:“但總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早先,有機會時,我卻不知道自己的心,但當我確定了,卻已遲了。以前是無法狠下心來,但到了現在,卻已不能。甚至……正一步步被他越綁越緊,越是想逃越是不能。”
田雙目光一暗,沉默良久,方道:“奴婢鬥膽問一句,小姐真的從未對明郡王動過心嗎?”
惜日微怔,複又搖頭苦笑,淡然道:“我是人,不是神,也不是鐵石心腸。”
田雙驚道:“小姐?你……你到底喜歡誰?”
“你以為呢?”
“奴婢以為,以為小姐喜歡的是……是龍公子。”
惜日淡笑,恍惚似在回憶什麽,道:“還記得當日龍茗突然離開,幾日之間,我便深刻體會到什麽叫做思念。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原來竟是那般,那種感覺幾乎令我發狂,每一個夜晚都心裏煩躁,難以入眠,幾乎癡了一樣望著夜色與星辰。他最喜歡望星。而我癡迷於做著他最喜歡的事。那時的我,連自己都覺得陌生,我知道,自己喜歡他,無法控製的喜歡上了他。”
“那小姐還在猶豫什麽?”
“我在猶豫什麽?”惜日苦笑,道:“當三哥舍命救我時,我告訴自己那隻是兄弟之情,我也可以以兄弟之情,甚至性命還之,但當三哥說他愛我,甚至為了我可以放棄生命和尊嚴時,我……”她似想起什麽痛苦的事,幾乎說不下去了。
田雙輕聲喚了聲:“小姐。”
她擺了擺手,繼續道:“那日在法場之上,我看到三哥和龍茗同時向我奔來,同樣的盡在咫尺,可我……還是回抱住了三哥,當著龍茗的麵。我不是故意為之,我隻是……順從了自己的心。”
“我隻是個人,三哥的付出讓我感動甚至為他的付出而心碎,但每一次麵對三哥的感情,我都好想逃……”
“可又無法逃,逃不了……他把我抓得那麽緊……我想反抗,可是傷害他的同時,我發現也同時在傷害自己,我從未這麽討厭過自己……優柔寡斷,田雙你說得對,我在優柔寡斷,我在逃避……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我該怎麽做。”
“當一件事如何都想不通怎麽做時,就不要去想,跟著自己的心去做就好。”忽然,一個聲音在房頂響起。
不用多想惜日也知道此刻在房頂的人是誰。她以為這麽晚了,他不會來了,沒想到,他還是來了,而且剛剛自己的心裏話全被他聽了去,一時間,心裏真是恨他,恨得牙癢癢。想起自己剛剛還說想念他想到發狂!天哪……怎麽會被他聽到,她不要見他,決不見他!
她手忙腳亂的急急關上窗戶,借此逃避見他,可一回身卻發現那人已經站在她身後了,而原本站在那裏的田雙,此刻衣衫的邊角正消失在門口。惜日哀怨道:田雙啊,不能因為這個人可以讓你隨時見到表哥你就隨時給他開後門吧!
無意中看到龍茗此刻望著她的眼神,驀然腦中一片混亂,耳邊嗡嗡作響……
哼!惜日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握緊雙拳,露出很不好惹的樣子,其實心裏早已敏感且脆弱到不堪一擊了。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啊……她不要活了,這話不是她說的,對!絕沒有說過!
龍茗沒理她的故作姿態,隻撇見她的麵色潮紅便輕輕一笑,自顧坐在軟塌邊,道:“我今天去了街口的王秀才家。”
她有一刻沒反應過來,後聽他又道:“唉……你這個女人,誰惹到你真的會死無葬身之地。”
“你怎麽又知道?”惜日立刻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今日當街調戲她的那個外地人。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隻掏出一個絲帕來向她丟了過來,道:“我還以為這個定情信物是你的,原來是田雙的,還給你。”
“要不是田雙的呢?”她問。
“那自然歸我。”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不知為何,她覺得心裏甜甜蜜蜜的。問道:“你怎麽弄到手的?”
“你關心這個幹嗎?”他道。
“你偷來的?”她問。
“需要我去偷嗎?”他反問。
“那是誰?”她追問。
“說了你也不認識。”很明顯,他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不見得吧,今天我看到一個人,身材很熟悉,尤其臉上帶著的麵具我更熟悉。”因為麵具就是她做的。
“你知道了還問。”
果然是表哥!“你讓我表哥幹嗎去了?”
他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歪著道:“哦,去當金國小王爺的隨從。”
她就知道……這個絲帕,是龍茗這個家夥讓表哥李瑜偷的。不過,那人竟是金國小王爺?她當時隻猜是外地的,倒從未想過是金國人。忽然想起一事,忙有些自我安慰地問道:“這個小王爺,不會真去提親吧?”
“現在你才知道怕了?告訴你,據我所知,這個小王爺完顏格納,今天已經在準備三媒六聘了,明天下午就要去王秀才家提親。唉……我看這事要是成了,金國小王爺這一輩子算是毀在你手上了,而且,如果完顏格納有一天要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我朝與金國的關係,可想而知……”
啊?!她不是故意的啊,誰想到這個人竟是這麽關鍵的一個人物,道:“你肯定有辦法的吧,阻止他,快!”
龍茗搖了搖頭,道:“所有的辦法,你表哥李瑜都試過了,無效,那小子鬼迷了心竅,說你這個女人他要定了。正因如此,你表哥李瑜才拿了這個絲帕來找我,讓我轉告你這件事,解鈴還須係鈴人,這件事隻有你自己解決才行。”
“我?”惜日真想一頭撞死,自己已經夠煩的了,怎麽還惹到這樣的是非。不耐煩地恨恨道:“哼,這個無聊的家夥,當街調戲我不說,竟然還敢來煩我!好,我就告訴他,我其實是男扮女裝!我對男人沒興趣,我隻喜歡女人!讓他死了這份心吧!”
龍茗聞言,眼睛一亮,本來精神有些萎靡,突然來了精神,道:“你打算怎麽做?”
惜日上下打量龍茗,陰陰一笑,龍茗忽然起身,逃竄了出去,瞬間消失在夜色中,可即便如此,他仍清楚的聽全了一句話:“還能怎麽做,當然是你扮成我的樣子去處理這件事了。”
不要啊……他也很忙的。
即便如此,龍茗仍然沒有逃過惜日的魔爪,當他穿著女裝,易容成田惜日的樣子,等魚兒上鉤的時候,仍然在苦思冥想,他為什麽會喜歡田惜日這個女人!為什麽!
三個男人一台戲(27日更新)
雲雀院,一處清新雅致的地方。
入內,鮮花樹木掩映,放眼望去,盡是亭台樓閣,會讓人錯以為這是一處私人別院,其實不然,這裏不過是一處樂坊。
雲雀院花園中央是一處寬敞的平台,一座小亭佇立中央,有樂者奏樂於其中,四周平台寬廣,歌妓、舞妓於上表演歌舞。
雲雀院一樓,四周遊廊圍繞,擺放著有序的桌椅,客人可坐其上聽樂,賞舞。
雲雀院二樓,一個個單獨的小廂房,亦可聽樂、賞舞,另有專人伺候。
之所以在雲雀院等完顏格納,實是因為這個金國小王爺才來京城沒多久,別的沒學會,這風花雪月之事倒是特別在行,今日雲雀院要從三個絕美舞妓當中挑選一個台柱出來,這完顏格納不知從哪裏聽了消息(龍茗私以為是隨從李瑜建議的,誰不知道那李瑜好色好到了極點!),早早在此定了一個廂房。龍茗得知後,便使了小手段以逸待勞在此等候完顏格納。
此刻,假扮田惜日的龍茗十分不端正的坐在雲雀院二樓廂房內,身後有一麵部時不時抽搐幾下的古怪丫鬟。
他的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一樣,怎樣也無法忽略身後田雙要笑不笑古古怪怪的表情,真是讓他鬱悶到了極點!渾身上下別扭!等待的時間越長,龍茗越不耐煩,愈加對完顏格納反感。不禁暗自惱火:完顏格納小賊,你大白天不長眼,竟去調戲那個連我都怕的女人,活該被她整,可你拖累了本少爺,就是你小子的不對了,你快點來,本少爺包你從今往後對女人徹徹底底、永永遠遠的斷了念想!
臨來前,惜日曾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他想了想,搖搖頭,不以為然道:“還能怎麽辦,見到完顏格納直接脫衣服給他看不就得了。”
言閉,惹來田惜日一陣鄙夷。
“那該怎麽辦?”他不恥下問,心想著:這個女人一向詭計多端,這種事問她準沒錯。
惜日淺淺的笑了,那種笑一點也不陰險,反而燦爛,可就是讓他毛骨悚然了,雖然他平常挺喜歡看她這種笑的。
之後聽惜日緩緩道:“想要從精神上折磨一個人,就應該先讓他高高的飛上天,然後再狠狠的把他踩在腳下,隻有這樣他才會摔的很重,摔得很疼,難以忘記。”
聞言,龍茗突然回想起當初被她壓撲在地的那一幕慘狀,自己正是在高高飛起時,被她突然騎在身下……那種感覺……果然很難忘記……
流汗……暗自慶幸這一次這個女人算計的不是他,偷笑……終於有人替代他了!
龍茗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得四個腳步聲由遠及近向此處而來,從腳步聲判斷,其中三個是身懷武功的高大男子,剩下的一個應該是在前帶路的小廝。
龍茗目光閃過一絲光亮,瞥了田雙一眼,見她也已全然準備好了,便端正了神色,暗自期待著,好戲就要上場了!的5e
門外,帶路的小廝早已事先被龍茗收買了身,後又被田雙以幫小姐追求一生摯愛的郎君為名收買了心,此刻正一臉曖昧的對廂房門口三人客人說道:“三位爺所訂的廂房就是這一間了,三位爺請。”
小廝笑意盈盈的推開廂房之門,三人舉步依次入內,乍見到廂房所立二人,先後一驚。
龍茗盈盈抬頭,學著田惜日一貫的假高貴樣子,淺淺笑著。
微抬首間,眼角突然微微痙攣,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待看清當先入內之人卻是完顏格納無錯後,提著的心剛放下來,就看清了隨後進來的那人……
龍茗不禁暗想:為什麽田惜日那個女人騙人時每一次運氣都那麽好,為什麽輪到他時運氣就那麽背呢?這到底是為什麽呢?
××××××××××××
隨後入內之人是龍茗一向敬重的堂兄索閣。
緊接著走進來的第三個人方是易了容的李瑜,龍茗一眼便認了出來。
看見索閣,龍茗腦中霎那閃過自己越窗而逃的窩囊畫麵……
百般掙紮終於強忍住了逃意,暗自鎮定。
先有意瞥了李瑜一眼,暗忖:李瑜事先定然知道堂兄會來,為什麽沒與他說明?如果說李瑜是想故意害他又不對,李瑜並不知道今日來的會是他,知道他來當替身這件事的,除了身後的田雙就隻有田惜日。
又瞥了一眼身後的田雙……
不受控製的想起了自己來之前在惜日麵前的信誓旦旦,想起自己說絕不會給她丟臉,想起自己說要讓完顏格納生不如死,想起自己如今正是生不如死,想起原本的計劃……
如今這種狀況……原本的計劃一定要改變!不如……他還是直接脫衣服好了!
可目光一與堂兄索閣接觸,這個念頭便立刻煙消雲散。
可如今,到底該怎麽辦?一項上天入地皆不懼的他,也可悲的束手無策了。
就在他百般苦惱之時,完顏格納目光閃閃亮亮,見到“她”後神情似乎頗為激動,突然衝著“她”大喊了句什麽,他一時走神尚未聽清,就見完顏格納像個瘋子一樣猛撲了過來。
而他……
突然很想……真的很想……
轉身越窗飛逃!
但,終究再次強忍住,用意誌力控製和束縛了自己險些下意識有所反應的身體和腿腳。其實眼睛已經不受控製的第一時間瞥向窗口找好角度和位置了。
電光火石間,完顏格納已近身,龍茗想到一旁堂兄索閣的驚訝狀還有李瑜那一副看戲的樣子,還有此刻自己的田惜日身份,便裝作頗為驚慌而狼狽的躲開了,回頭看向田雙想向她使眼色求助,可一回頭,卻看到身後田雙正一副事不關己的半夢半醒……一雙眼睛不離易了容的李瑜,明顯在懷疑什麽已神遊天外,根本沒接收到他的求救眼神,當下氣急!這個田雙,眼裏就隻有李瑜,明顯指望不上了。
這時,完顏格納轉著彎又向他再次撲來,心中厭惡之下,一時情緒沒控製好,就這麽一伸手……手掌恰好扣在了完顏格納的臉上,把完顏格納的鼻子壓扁了,終於阻止了完顏格納的洶洶來勢。
完顏格納的臉被龍茗一抓之後,立刻跳脫開去,柔著險些被壓扁的鼻子暗自疑惑這個嬌滴滴的女人怎麽力氣這麽大、反應這麽快時。卻見龍茗已擺出十分不好意思的神態幽幽注視著他,像是在責怪他的唐突。
完顏格納立刻把剛剛那個疑惑丟到了九霄雲外。
龍茗見狀,更試圖把自己的眼神變成媚眼,試圖勾引完顏格納。可就在眼神形成了十之八九時,不小心瞥見一旁堂兄深邃探究的目光,心神一亂變成了眼皮子痙攣……
經過一番快速的心裏建設,再次試圖對完顏格納來個勾魂的笑容時,就在嘴角勾起的彎度已達十之八九媚惑之境界,卻因李瑜的一聲輕笑而變成了抽搐。
最終,他隻有十分忍耐的,學著田惜日欺騙人時嬌滴滴甜如蜜的聲音,輕喚了聲:“小王爺……”試圖勾起完顏格納的憐惜之情。可後麵的話尚未說出口,就聽得身後田雙一陣幹嘔。
龍茗忍耐著,見完顏格納一雙色迷迷的眼睛在自己身上逡巡,顯然已被勾起了興趣,本還想繼續堅持說下去,可剛一張口還沒等田雙再次作嘔,自己先想吐了……
他實在受不了了!
今日孤軍奮戰不說,還有堂兄索閣、李瑜和田雙幾個熟知他底細的人在,一不小心他就會露餡的。他決不能讓堂兄和李瑜知道是他來了!
心念電轉,暗想著,不如速戰速決吧,一切過程全部省略,直接進入最後一個環節!對田惜日也不算失言。
畢竟他盡力了,實在是時不我待阿!
……………………………………………………
龍茗剛想再次有所行動,就聽雲雀院的小廝道:“幾位爺,酒菜已備好,歌舞就要開始了,請先入座。”小廝的聲音明顯有點輕,似乎頗為猶疑,畢竟屋內幾人的氣氛著實有點奇怪,小廝察言觀色的功夫上乘,自然有所察覺。
方才就在他們幾人眼對眼,目對目時,已有兩個美貌的雲雀院丫鬟細心的布好了酒菜,現已在飯桌旁等候著了。
小廝這一開口,索閣略一輕咳打破了詭異的氣氛接口道:“田小姐既然來了,何不坐下一同喝杯茶水。”
說話間,完顏格納再次伸向“田惜日”的手被索閣不著痕跡的拉住,索閣對完顏格納笑道:“完顏兄,請。”
龍茗尚未回答堂兄的話,就聽完顏格納轉頭看他,疑惑問道:“你不姓王?”
“我從來就不姓王。”龍茗索性認了,與他二人一同坐下。
聞言,完顏格納竟絲毫沒有驚訝,隻微一沉吟便又立刻恍然大悟道:“王秀才是你的養父?”
這下子換龍茗驚訝了,他略帶諷刺道:“你很有想象力啊。”
完顏格納一笑,擺出一副十分謙虛的樣子,回道:“過獎,過獎。”
番邦蠻子顯然沒聽懂他話裏的含義,龍茗未再理會,隨他胡亂理解吧。
索閣則完全聽不懂他二人的對話,不過,卻不曾多問。
跟進廂房來的李瑜看到此番情景,隱約察覺了什麽。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神情古怪緊皺眉頭若有所思的田雙,又仔細看了看眼前的“田惜日”,突然恍然大悟,嘴角閃過一抹不易被人察覺的笑。
可龍茗卻察覺了李瑜詭異的笑,即便那笑很輕很快,但仍讓龍茗極不舒服。
龍茗一挑眉,大聲道:“你們幾個都出去,不用伺侯了。”早看不慣他們很久了!
雲雀院的丫鬟、小廝一聽,明顯對個“女人”發號施令不以為然,自先看向了索閣和完顏格納,索閣一揮手,小廝和丫鬟便即躬身退下。
田雙看了看龍茗,龍茗瞥了她一眼,田雙也當即退了出去。
李瑜似乎不怎麽想走,可完顏格納卻發話道:“你也出去候著。”
李瑜無奈,隻得應是,臨走前瞥了“田惜日”一眼,隻見“田惜日”神態自若,並沒看向他。
片刻之後,屋內隻剩下假扮田惜日的龍茗、襲郡王索閣和金國小王爺完顏格納三人了。
少了身後的田雙和李瑜,龍茗頓覺輕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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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少了,完顏格納有點原形畢露,不管襲郡王索閣在場,便挨坐到龍茗身旁,從桌下伸過手去握龍茗的手,龍茗感覺到了,先微微掙紮了一下,而後似乎頗為羞赧的任由完顏格納握著,不僅如此,還反而偷偷的捏了完顏格納一下,惹得完顏格納受寵若驚似的輕顫。
對麵二人眉來眼去,索閣自然有所察覺,卻仍舊不動聲色,起身親自為他二人斟滿了茶,或許因為“田惜日”在場,索閣並沒用酒。
龍茗學著田惜日的聲音矯揉造作的說道:“多謝襲郡王。”
索閣卻道:“田小姐今日來此,可是有什麽事?”
龍茗笑道:“襲郡王哪裏話,我與小王爺一見如故,今兒也是無意中得知小王爺來此,便特來等候,順便有件事情想與小王爺單獨說。”說完拋了一個媚眼給完顏格納。
完顏格納一陣酥麻,桌子底下的手越加的不安分。
索閣一聽,明知道“田惜日”是有意讓他回避,卻隻淡淡一笑未置可否,就是坐在那裏沒動。
龍茗心下微微一緊,如果堂兄不走,他又怎能開得了口呢?
龍茗本沒指望完顏格納這個外族人聽懂他的弦外之音,但這次完顏格納不負所望竟然聽懂了,完顏格納道:“索閣兄,既然田小姐有話要單獨對小王說,煩請……”
完顏格納的話尚未說完就被索閣打斷:“完顏兄初來本朝不知禮節亦屬自然,本朝孤男寡女不能獨處一室否則會惹人非議,為田小姐名節著想,本王不能離席。”
索閣這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一下子堵住了龍茗和完顏格納的後話。但索閣為何會說這番話呢?名節?如若真的田惜日在場,必將對此話嗤之以鼻,索閣也會在乎她的名節?天大的笑話!
可龍茗卻不這麽想,隻暗道:堂兄果然是個君子。他此番行為這麽出軌,決不能被堂兄發現,不禁更加小心了幾分。擺出一副十分讚同羞澀的神情。
完顏格納心中雖有不願又覺得索閣不識情趣,但見索閣堅持,也隻得作罷。隻握緊龍茗的手給與傾心一笑。
而索閣為何會不走呢?原因很簡單,因為他看到了雲雀院對麵廂房進來一批人,當中之一他看得真切,正是傅津傅少爺。雖然他不想多事,但畢竟這個完顏格納是金國使節,初來京城並不熟悉他們幾人之間的糾葛,傅津對田惜日這個五妹的推崇和寵愛他略有耳聞,如今情形詭異,他恐多生事端,又因剛剛完顏格納和田惜日這等親熱模樣,讓他心中起疑,覺得田惜日突然在此出現必定沒有那麽簡單。完顏身份特殊,決不能出一點岔子,所以他並不離去。
這時,雲雀院內銅鑼驟響,台柱選拔開始了。
鑼驟的敲打聲甚為熱鬧,大大吸引了完顏格納。他向樓下望去,隻見樓下舞台上的舞妓個個體態婀娜,如花似玉,紅色紗衣覆在衣外更顯窈窕身姿在紅紗中若隱若現,惹得在場一群男人熱血沸騰,即便是冬季也個個頭頂冒汗,被舞妓們挑逗得熱氣蒸騰!
舞妓們每人手中各拿一麵紅色綢扇,麵容均藏在扇後,圍成一個圈,隨著鼓樂聲同時向後下腰,緩緩如紅色花朵般綻放開來,這時,中間一個白色紗衣舞妓,突然由中翩翩站起,猶如紅玫瑰中的白蕊,脫俗出塵,亦用白扇遮麵,美貌若隱若現,乍見時,隻覺舞妓體態曼妙美若天仙,額角描畫著一朵粉色牡丹,一雙美目勾魂攝魄,卻始終不見其真麵目,在場多人同時激動的大喊起了那舞妓的藝名:“牡丹!牡丹!”。
完顏格納似從未見過此等場麵,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場中美人,裏麵閃爍著一雙大大的驚歎號!片刻間便忘了身旁還坐著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雖然是假的。
龍茗斜眼看著完顏格納嘴角險些流下的口水,目露嫌惡,一閃而逝。偷眼看了堂兄一眼,心想該怎麽辦,要不然他還是先走吧,這件事如果不是田惜日報複心裏太重的話,完全可以不這麽處理的。
他把責任都歸咎於田惜日了,完全不想根本是他自己願意來的,否則田惜日怎能真的逼迫他作這事。
其實,若然田惜日說明身份和明路已有的婚約,這件事便可解除了,可龍茗卻不喜。
這時的索閣有意無意的先看了看一臉興奮的完顏格納,又偷眼看了看神情有點鬱悶的“田惜日”,還真有點想不通了。
不經意間,忽然注意到“田惜日”翹起的二郎腿……眸光閃過不確定,略一猶疑,便即釋然。其實一個女人翹二郎腿也算不得什麽……剛這麽想就突然看到“田惜日”翹起的二郎腿下赫然現露的一雙大腳……不確定霎那變成了不敢相信!
田惜日竟然長了一雙如此大的腳?!
順著那一雙超大號繡花鞋,再一次看向腳的主人,再一次確定,的確是“田惜日”沒錯!
他從不敢相信,到不能相信,表情瞬間變換了無數次,心情一時複雜到難以形容…
冰釋前嫌
樓下第一個上場的舞妓就美貌非凡,後麵的更加讓人期待。
雲雀院內不隻完顏格納看得癡了,其他一幹男子不停喊叫的銀兩數目更是直線標升,而這隻是剛剛開場的節目。
果然令人期待,如果龍茗不是男扮女裝來看的話。
索閣一直覺得有地方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他不動聲色的觀賞歌舞,偶爾輕掃一眼“田惜日”,忍不住瞥向那一雙大腳,疑惑愈深。
龍茗狀似饒有興味的觀看歌舞,腦子裏卻在胡思亂想,總感覺堂兄若有若無的目光似在打量著他,讓他緊張。便暗自打算不繼續這件事了,並不多言,起身打算悄悄走人。就在他打算不辭而別時,完顏格納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偏過頭來,問道:“你要去哪裏?”
龍茗一掙,沒有掙脫,順手就是一拍,啪的一聲,拍掉了他的手,看似沒有什麽力道,可完顏格納卻低叫了一聲,一看自己手背,竟然紅腫了,不可置信的看向龍茗,先是驚訝,後來卻慢慢變了……
索閣聞聲看向完顏捂著的紅腫手背,不禁覺得驚異。卻並不說話,隻靜觀其便。
龍茗嘴角掛著笑,無辜的看向完顏,心裏卻在暗道:我真想一巴掌拍得你哭爹喊娘,骨頭碎裂!心裏這麽想,可嘴上卻軟軟說道:“我要去更衣(上廁所的意思),一會兒就回來,小王爺定要等我哦。”
聞言,索閣輕輕一顫,似要抖落身上控製不住長出來的某樣讓他覺得很冷的東西。
而完顏格納卻很受用,眸中閃過異彩,輕輕笑道:“我也正要去,我陪你。”
龍茗眼睛一亮,道:“好啊。”他二人終於有機會可以單獨相處了,事情也就好辦了。
可未料,二人正要高高興興的相攜離去,卻聽身後索閣似乎隱忍壓抑的說道:“本王也去。”
龍茗剛剛熱起來的心,又涼了。
兩男陪一女去茅房,這情形,實在是幾位公子平生僅遇。
索閣越想越不對,完顏格納身份特殊,絕不能在這裏出任何事,他必須小心應對,所以緊緊跟著完顏格納。他三人出了廂房,索閣注意到本應在門口伺候的完顏格納的隨從和田惜日的丫鬟田雙都不見了。這不禁讓索閣暗暗提防起來。
三人一同來到茅廁,雲雀院有兩個茅房,一個正被人占著,另一個是空的。
二男俱很有風度的讓女子先用,龍茗也沒多想,大大方方的就進了茅廁,讓兩位王爺都站在茅房外麵不遠處候著他。
龍茗進了茅廁還在想對策,根本沒注意這種情形對一個女子來說該有多麽尷尬。
而完顏格納也完全不覺得,以他堂堂金國小王爺身份,等一個小女子上茅廁該是多麽掉價的事。出乎意料的,他反而興趣盎然,尤其是發現“她”外表熱情勾引他,眼中卻顯露出對他的嫌惡。他覺得甚是有趣,而且自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他就看得很順眼,如今越看越順眼。
而索閣卻完全是被動的,他做夢也料想不到,他堂堂郡王爺,也有等“田惜日”上茅房的這一天。
第二個上茅房的人是索閣。龍茗和完顏格納看著索閣進入茅房的身影,心中俱是一喜。
索閣剛進茅房,龍茗就被身旁蓄謀已久的完顏格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緊緊抱住。
不隻如此,在抱住龍茗的下一秒,完顏格納閉著眼睛就熱情的、情不自禁的、其實根本是不知死活的親吻上了“美人”的脖頸……
龍茗被他突然抱在懷裏,頭發一下子都驚得直了,當日,傅津給他留下的“美好”印象,自今仍然難以忘懷,在他心裏留下了陰影。今日完顏格納突然的一抱與傅津當日如出一則,再加上那驚天動地的深情一吻,無疑是火上再澆油!
龍茗這一刻眼睛都能噴出火來。
怒火中燒,怒發衝冠!全身發抖!
想起如果今天來的不是他,而真的是田惜日的話……想起這個男人曾當街調戲過田惜日……想起自己受他拖累不得已男扮女裝……想起自己本來是來折磨他的結果卻被他折磨!……早把還在茅房裏隨時可能出來的堂兄索閣拋諸腦後!
一撩女人礙事的寬大衣袖和裙擺,對完顏格納就下了毒手。
劈裏啪啦,乒乒乓乓……
雲雀院後院,茅房旁,一團大亂。
本就是敷衍一下,剛出茅房的索閣看到這番情景,出乎意料的並未阻止。
麵對後院上串下跳的二人他立在一旁,不知在看什麽看得那麽專注。
不是因為“田惜日”身手敏捷會武功,而是當“田惜日”撩袖子時露出的胳膊,如果他沒眼花的話,似乎看到了結實的肌肉……
不隻如此,就在“田惜日”一腳踩在已被製服在地的完顏格納胸口之際,索閣注意到,“田惜日”裙內褲子不知什麽時候刮到了什麽地方,隱約現露出來的腿上有些許體毛……就算再怎麽鎮定、再怎麽有城府,再怎麽圓滑內斂的襲郡王索閣,那一刻,也驚住了!
那是……肌肉和腿毛啊!
沒看錯吧,眼花了吧!
“你是誰?!”索閣突然一聲大喝!
完顏格納不是打不過龍茗,而是他不好意思對女人動手,所以龍茗沒三兩下就把完顏格納製服了,一腳正踩在他胸口上。
知道龍茗計劃最後的一步是什麽了吧?就是狠狠打完顏格納一頓。然後再大聲告訴他,他一直戀慕的,想娶的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完顏格納哪裏想過看著這麽端莊賢淑的女子竟然如此暴力,被踩躺在地上的時候,仍然有些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嘛,就在索閣進茅廁的瞬間,他明明注意到“她”麵上急不可待的喜意呀。
龍茗狠狠盯著完顏格納,明顯看到完顏格納莫名其妙完全疑惑了的表情。剛想得意的表明自己身份,就聽到身後堂兄索閣一聲大喝。驀地一驚!
“你是誰?!”索閣突然在後一聲大喝。
同時,另一個一直被占用的茅房裏也發出了一聲大罵:“他娘的,是哪群兔崽子在外麵打架,打擾大爺拉屎!”
這個聲音,龍茗一輩子也不能忘記,是傅津!
今天這事徹底沒指望了,他突然抽回踩著完顏格納的腳,一提氣,就躍上了牆頭,飛身而去……
而牆下,正在努力排泄的傅津向上方一望,陡然一怔,剛剛跨著自己頭頂飛過去的,好像是五妹?剛一怔,就又有一人從他頭頂飛了過去,仔細一看,是索閣?!
被五妹從頭頂跨過去,他可以忍,但被索閣這樣明目張膽的從自己頭頂跨過去,他不能忍!
傅津剛暴躁的提起褲子,就見又有一人大大方方明目張膽從容不迫的從他頭頂跨了過去……
傅津忍無可忍了,大吼一聲:“兔崽子,給我站住!”
雲雀院前院裏,歌舞依舊,樂聲陣陣,眾男子喊價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完全掩蓋了後院的一團混亂。
正如癡如醉觀賞歌舞的眾人,忽見一連四個人自牆上飛身而下,飄然而過,一個個瞬間消失在了院門口。
正在頃力表演的第三個舞妓,並沒有發覺,仍然合著樂聲陶醉的跳著,而雲雀院眾位看官皆驚呆了,待四個人全部以極迅速的速度飄過之後,眾人都沒看清四人模樣,但隻覺衣衫飄飄,俱是神仙般的人物,久久方才緩過神來後,不禁掌聲此起彼落,紛紛驚歎道:“有創意,好!好!”
聽聞,最後正是這個幸運的第三個舞妓奪得了雲雀院台拄的位置,雖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一回事,為什麽跳著跳著會有四個人從她頭頂飄過去,因為她自己沒看見,所以這事就被傳得更神了,有人說是神仙在幫她。
再說飛身而走的龍茗,剛出了雲雀院大門口立即躍上了房頂,偷偷躲藏於暗處,他知道堂兄追了出來,若一味逃走定然逃不出堂兄的追捕,不如稍稍躲藏一下,興許能避過。
果然,索閣一出門,目光在街上逡巡,正要憑直覺向東追去,就見轉角處衣角一晃出現了兩個女子,當先的那人正是田惜日,後麵的卻是田雙。
而此時突然出現的田惜日穿著的衣服和打扮竟與龍茗一模一樣。
索閣尚無時間辨別此田惜日的真偽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怒吼:“兔崽子,你把我家五妹怎樣了!”傅津的聲音。
又聽一人大聲辯道:“你要小王說多少遍,小王不是兔爺,更不是兔的崽子,小王跟兔子沒有任何關係!”完顏格納的聲音。
聞聲,索閣知道傅津也追過來了,微一皺眉,突然近了田惜日的身,夾起田惜日就消失在街口轉角,徒留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驚訝愕然不是來不及反應根本是沒反應的田雙和房頂上掩著麵似乎不能麵對現實的龍茗。
“堂兄,我在這裏,你搞錯了。”龍茗內心在咆嘯!
………………
事發突然,田惜日一時沒反應過來,就已被索閣夾於腋下,當反應過來時,已遠離了身邊的田雙和雲雀院了。
不久之前,當田雙匆忙返回告訴她,索閣也在場時,她當即決定去把龍茗替換下來,與田雙一同匆忙趕往雲雀院,可沒想到,剛到院門口就突然被索閣夾在了腋下,挾持著飛身去了。
那一刻田雙驚呆住,忘記追了上去,待反應過來,回轉身時早已不見襲郡王和小姐的身影了。就在此時,她看到了恰從牆上一躍而下的龍茗,與此同時,她亦看到了龍茗身後,先後從雲雀院中衝將出來的傅津和完顏格納。
一時,幾人麵麵相覷,表情各異。
田雙完全是欲哭無淚,傅津一見五妹“田惜日”立刻笑得如蜜蜂見了蜜一樣,完顏格納像是發現了什麽令他極為興奮的東西目光閃閃亮亮,龍茗一見他二人便控製不住的嘴角微微抽搐,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身後完顏格納忙追在他後麵大喊:“田小姐,你去哪?”尚未追上去半步就被眼明手快的傅津逮住了後衣領,當下掙紮一番,卻不能前也不能後。
龍茗趁機遛走了,徒留後麵兩個人在那裏嘰哩呱啦糾纏不清,他早已無心理會那兩個眼中釘肉中刺,當務之急,是要追上堂兄和田惜日。今日之事終是他之過,現下隻希望堂兄不要對惜日太無禮了,惹火了田惜日,倒黴的可是……
他呀。
遠離了雲雀院,雖然被索閣夾於腋下,直夾得她頭昏腦脹,但田惜日仍漸漸想通了,定是龍茗辦砸了這件事!否則索閣也不會一看到她就虜走,便當即大聲喊道:“襲郡王,你知道我的身份,光天化日這般無禮的虜走我,到底是何用意,快放我下來!”順便對索閣揮拳踢腿不停掙紮。
見身後傅津等人並沒隨後追來,此處四下無人,索閣停下了腳步,從腋下抓過田惜日的衣領,毫不憐惜的揪到自己麵前,冷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麽要假扮田惜日!”
田惜日氣息一滯,果然!龍茗把事情辦砸了。
麵對索閣的質問和冷視,惜日毫無畏懼,當下冷聲回道:“我不知王爺在說什麽,我本就是田惜日,何須假扮!王爺此番如此待我……”她有意看了看被糾緊的衣領,高昂起頭反過來質問索閣道:“不知王爺是何用意!?”
凝視著麵前田惜日坦蕩不懼的目光,索閣略有猶疑,但立刻沉聲道:“你是個男人,本王已看得一清二楚,休要狡辯!”
田惜日質問:“你憑什麽說我是男人?”
索閣眯起了雙眼,閃過一抹狠厲,沉聲道:“本王親眼所見,難道還會有假!”
田惜日忽然想到:龍茗不會當著索閣的麵脫光了衣服吧……想到此,心下突地一涼,卻仍鎮定不屑的回道:“襲郡王真厲害,竟然能把一個女人看成男人。”
索閣冷哼,道:“還在狡辯!本王這就讓你原形畢露……”
言罷,索閣一伸手便扯起了田惜日的裙擺。當先向下看去……
本要說下去的話,一下子全部卡在了喉嚨裏。
隻見裙擺下,田惜日一雙秀足端端正正,繡鞋精致,哪裏還是方才他見過的那雙大腳,甚至連繡鞋都不是方才他看到的那一雙。再檢查她的褲子,絲毫沒有被刮破的痕跡。
索閣立刻放下了田惜日裙擺,更放開了糾住田惜日衣領的手,倒退一大步。
他虜錯人了,他立刻省悟過來。
尷尬……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再看田惜日的臉,已經紅的不像話了,難以置信的怒視著他。他剛剛竟然敢撩起她的衣裙,甚至還拉扯她的褲子……!
這一刻,唯有沉默以對。
此刻,索閣竟不知該怎樣麵對,隻有冷下一張臉來。
他身為郡王爺,竟去拉扯名門小姐的衣裙和褲子,這件事要是傳出去……雖然是誤會,但總也是做了。
沉默和尷尬在他二人周遭蔓延,可就在這時,天忽然下起了雪。
雪花飄飄揚揚,越下越大,似乎隻一瞬間,便鋪天蓋地起來。
這是今冬的第一場雪,沒想到竟會在此時下起。
田惜日似想起了什麽事,恍惚呢喃:“下雪了……”
雪花輕落在他二人身上,吸引了彼此的心神,一時竟忘了剛剛的尷尬。
天與地,入眼的全是這精致而純淨無暇的白色……
索閣忽然有種錯覺,似乎每一次遇到她,自己都會失常,理智變成魯莽,自信變成武斷。不隻如此,還會發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上一次,那個春風十裏香險些害得他性命不保,這一次,他的一世英名也要不保。
可是,他發覺自己從未怪過她,無論是上一次的春風十裏香,還是這一次的以假亂真,他知道這兩件事都不是偶然,卻從未怪過她。
望著紛紛落下的雪花,入眼的全是精致而純淨無暇的白……
田惜日淡然轉身背對於他,忽然一歎,道:“罷了,也不能怪你。”細說起來,一切皆因她而起,她又有何道理質問於他?!
索閣微微一怔,繼而輕聲道:“今日之事,的確是本王魯莽了,傷了你,是本王不對。”
惜日身體微微一僵,緩緩垂下頭去,竟有種說不出的悵然。恍惚道:“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麽,你真正傷我的,是兩年前……”她突然停住將要說下去的話。
良久……
索閣緩緩道:“三年前的冬天,天氣也如這般,下著大雪。本王途徑京郊竹林,曾聽到有人彈奏古曲‘蒼茫”,一年後,本王返京,買下那片竹林,曾盼那人再次來此撫琴,交為知己,但始終也未曾等到,直到前不久你在竹林親奏焦尾,本王才知道,那人是你。”
她默不作聲。
索閣道:“兩年前,本王在晚宴前曾收到你贈與的一封親筆信箋,上麵寫著……”
田惜日身體微微一顫,明顯在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兩年前竟隻為了一封信?!
她驀然回轉身來,望住他,看到他也正凝望著她,一雙黑眸深不見底,開口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從未給你寫過什麽信。”
索閣微微蹙眉。那封信,果然不是出自她手嗎?一直以來的疑惑,此刻在心裏慢慢擴大。微一沉吟,便沉聲道:“本王信你。”
她驀然抬頭看向他,似恰好望進了他的漆黑雙眸,忽然有絲心慌,慌忙瞥開了自己的目光,聽他輕聲道:“還在怪本王嗎?”
怪他嗎?還在怪他嗎?
原來,一切皆有因由的,或許就如今日,一切都因陰差陽錯,最終成為無法解釋的誤會,當年他人冒名頂替的一封書信,或許也正是如此……
怪他嗎?還怪嗎?
有時候,人會一直執著一樣東西,總覺得很難,總想要逃避。
一直期待,不能忘懷,卻一直躊躇,一直猶豫,害怕,又不敢麵對,可一旦被這麽赤裸裸的坦然敞開來,似乎竟也不過如此。
還在放不下嗎?
似乎也不吧……
心下一定,忽而釋然。
她驀地一笑,眉目笑展,抬眼望向他,道:“王爺今日與我解釋這些,莫不是對當日斷然拒婚後悔了?”
聞言,索閣氣息一滯,卻驀然看到她雙眸中閃爍而俏皮的目光,忽而輕輕扯起了唇角。
白色的雪隨風在他二人之間盤旋而落,男子笑得溫柔和煦,女子笑得明媚如光,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被戳破了。
是啊,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
驀然回首,方才發覺,不知在何時,不知在何地,原來已然放下了。
原來,她早已放下了。
他與她都沒有想到,這一刻可以這般說話,這般相視而笑,如同早已熟悉的彼此。兩年前的嫌隙,原來也可以一笑置之,一笑而過。
“冬季下雪天的竹林很美,你可願與本王一同煎茶賞雪?”索閣問道,透著愉悅和溫柔。
“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與你同去。”惜日道。
“什麽事?”索閣問。
“是……你再答應我三件事。”一件事好像不夠用。
索閣輕咳,一本正經的轉身舉步,道:“你不去算了。”
“喂,堂堂襲郡王竟然這麽沒風度嗎?就這樣把一個弱女子丟在房頂?!”
是的,她二人此刻正在不知誰家的房頂,難怪四下無人。
索閣不理,作勢欲向下躍去。
索閣剛要跳樓,便聽田惜日在旁悶悶威脅道:“你不怕我撲到你背上去,壓死你嗎?”
索閣忍不住輕聲一笑,道:“你可以試試,本王可不是龍茗。”
言罷,飛身而下。
驀然……
“你還真跳啊!”男聲。
“那你以為呢?!”女聲。
這一次,他背著她一同跳了樓。
好一會兒……尷尬與沉默。
“下來吧,你還掛在本王脖子上幹嗎?”索閣低斥道,不知為何喉嚨有些幹啞。
她卻弱弱的回答:“我的頭發刮在你的發冠上了……”
……
他隻感覺背部莫名的炙熱,根本沒發覺發冠被她輕輕扯動……
又是一陣尷尬沉默……
終於解開纏在他發冠上的發絲,二人目光一對,又立刻撇開。
“還去喝茶嗎?”他幹幹問道。
“不去了,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三件事。”她硬硬回道。
“本王有答應過嗎?”
此人果然狡詐,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燈:“沒說不答應自然是答應了,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一板子釘死先。
“你一向如此不講道理嗎?”索閣挑眉問道。
“換了別人,我就不講道理了。”
“那與本王呢?”
“自然是很講道理的。”惜日一副從容淡定理所當然。
索閣輕笑。
“有什麽好笑的。”惜日斜睨著他。
“似乎直到現在,本王才真正開始明白你。”
“明白我什麽?”
“你很不好惹。”
“可你還是惹了,而且不隻一次。”惜日不以為然。
“你說話一向這麽直白嗎?”
“怎樣?”
“給本王留些麵子吧。”
“我那三件事呢?”
“自然受了。” 索閣似乎有點無可奈何。
“先說說,那封冒本小姐之名寫的信,到底寫了些什麽?”
“信上寫: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哦?有趣,果然是我的風格,不知是誰寫的,竟然這麽了解我。”惜日的眼睛閃閃亮亮,一霎那,晃得索閣眯起了眼。
“本王也想知道是誰寫的。”他低低呢喃:“或許,本王已知……”
她卻似並未聽見,隻笑道:“你似乎很喜歡笑,與我往日裏的印象不同,看來,直到現在,我也才真正開始認識你。”
“本王往日裏在你的印象中是怎樣的呢?”
“風流……”看到他挑眉,她偷偷退後一步。
“薄情……”看到他斜睨她,再後退一步。
“冷酷……”看到他眯起了眼睛,繼續後退一步。
“陰沉……”看到他嘴角挑起,後退後退。
“沒人情味……”
索閣突然失笑,道:“似乎沒有一個是好詞。”
“也不全是,你總還是有優點的吧。”
“是什麽?”
“……”
“你跑什麽?”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搖頭失笑,卻並未去追,就在他也準備抬腳走人時,忽聽到遠處好似傳來她的聲音:“你有優點嗎?”
他一怔,沒有嗎?
迷人的風雅
不知不覺在雪中佇立了良久,索閣淡淡失了神,嘴邊若有若無的輕輕一扯卻又放開。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是她的風格嗎?
似乎……也是他的風格。
她似真的放開了,但……當真這般輕易的全都放開了嗎?就沒有一絲牽掛和糾結嗎?
他在想些什麽?
忽而……
淡然一笑。
微仰頭望天,雪花冰涼拂麵……令他越發清醒了幾分。
今冬的第一場雪好大,看樣子會下一整夜,明日,鳳凰山會有很深的積雪吧,雪狐狸也會出來了,很適合狩獵。
他緊了緊衣領,想著不著邊際的事情,身體輕輕一抖,便抖落了身上的積雪,方踏步而去。
惜日三轉兩轉便奔出了小巷,一出巷口便到了人來人往的京城大街,當下緩了腳步,辨明方向,向田府行去。
一路上,大雪依然不減氣勢,覆蓋一切它能覆蓋的,試圖把一切洗淨變成無暇白色。
行人偶爾望望天,麵露淡淡的悅色。
雪,京城人早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但畢竟是今冬的第一場雪,每年的第一場雪,仍讓人帶著幾分期盼和等待中的喜悅,雖然它的到來預示著更加的寒冷,卻因自身的潔白無暇而無法讓人真正生厭。
她亦抬頭望天,任雪花落在自己的發上,身上,卻不去打理,忽而心情愉悅的想象著自己頂著一頭積雪的樣子,白眉毛,白頭發,白睫毛,嗬嗬,如果突然出現在他麵前,會不會把他嚇一跳呢?她忽然就想到了他,龍茗……
此刻的心情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與自在。
原來自己可以放下的,原來放下的感覺竟然這麽的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很好,不知不覺的便到了家門口,剛要入府,就聽到身後有人喚道:“五妹。”
她聞聲回過頭去,看到了三哥——郡王明路。
明路一見她的樣子,閃過一抹驚訝,驀地輕輕一笑,目光霎那又變得更加柔和,幾步近過身來,抬手幫她拂去了她本故意保留在頭發上的積雪。
她全身微微一僵,同時感覺到了他手指的停滯,心下忽然似被什麽一刺,驀地對他展顏一笑道:“我沒有把三哥嚇到嗎?我可是故意留著頭頂這坨雪嚇人來著!三哥沒有被嚇到,我很失望那。”
明路忽而一笑,輕扯的唇角帶著溫暖和煦,回道:“也不怕凍著。”仍幫她拂去了頭頂的雪。當微涼的手指撫上她的眉目時,惜日抬眼,恰望入那一雙鳳目,忽然看清了裏麵……三哥的眼中,有兩個穿著一摸一樣的人,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就在她的身後……有一個和她一摸一樣的人!是龍茗……阿!?
當時在雲雀院外,龍茗趁著傅津和完顏格納正在糾纏,便隨索閣之後追去,卻沒有追上田惜日,尋了一會兒,遇到了亦是四處尋找的田雙,二人都沒有找到田惜日的蹤跡,隻得暫回田府一看。
他二人都知道,隻要誤會解釋清楚,索閣不會把田惜日怎麽樣。但為何田惜日這麽久都沒回來呢?
龍茗從不是坐以待斃之輩,他決定再去找找,可剛一出田府,就看到郡王明路與田惜日正在田府門口你儂我儂。
他看到,明路的一隻手正撫摸著田惜日的麵頰,二人深情對望……
夕陽西下,白雪紛紛揚揚灑落在他二人身上,十分的刺眼,尤其是刺了他的眼,讓他十分不舒服,不對,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已經不能再不舒服的不舒服了!
原來,田惜日並不是與堂兄在一起,原來……難怪會這般久!
龍茗一眯雙眼,走上了前,哪裏還顧及此時他正穿著與田惜日一模一樣的衣服,哪裏還顧得田府門口的護衛看到他與田惜日一摸一樣已經呆滯到傻了眼,哪裏還顧得明路冷冷射過來的眼光,哪裏還顧得他此番出現所帶來的後果……
而原本想回來嚇他一下的田惜日則徹底被他嚇到了。
………………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田惜日驀然轉身,撲向了身後的龍茗,一時沒計算好距離,撲的過於賣力反倒一下子撲進了龍茗的懷裏。當下,她也顧不得這許多,趁機揮拳不停的捶打著龍茗的後背,用實際行動警告他這個時候不要亂說話,而後大笑道:“哈哈,田雙,我知道我玩過頭,回來晚了,可你也不用這副樣子出來尋我啊,會嚇到別人的。”
待看龍茗神色,先是大大的驚訝,再來則是享受一般的微眯起眼,雖然後背被某個女人捶打得空空作響,換個沒武功的肯定會吐血身亡,但一想起懷裏這副主動投過來的軟玉溫香,哎呀,實在是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啊,剛剛他二人你儂我儂的那一幕,罷了罷了……
田惜日根本不敢回頭看明路,隻忙道:“田雙,真是委屈你了,為了瞞過我爹,總是不得已讓你假扮成我的樣子留在府裏,我知道很辛苦,可我不是叫你別輕易出來嗎?你看,你我這副樣子,把侍衛們都嚇傻了,也險些驚到了三哥,在爹發現之前,還是快些跟我回去吧。”惜日邊說,邊隨手向那兩個疑惑不已的侍衛每人各丟了一兩銀子,叮囑他們不許把今日之事說出去,一定要守口如瓶,便強拉著龍茗往裏麵走,邊走還不忘回頭對明路道:“三哥也是,今日之事千萬不要告訴我爹,否則我再也不能隨意出去玩了,三哥等我一會兒,我和田雙先回後院換了衣服,一會兒就出來。”邊走邊對明路說著話,一隻手暗地裏還不忘掐住龍茗的胳膊以作警告。
幸好龍茗並未說話,隻目光冷冷的注視著明路,帶著並不掩飾的敵意。
明路的目光掃過龍茗,不動聲色的又轉向惜日,展露笑顏,說道:“我在前廳等你。”
“嗯。”惜日點了點頭。
之後,硬拖著雖一句話未說,卻一直帶著敵意冷視明路的龍茗進了後院。
一進後院,看到他們回來的田雙還尚未來得及迎上前去。就看見,兩個分不清誰是誰的真假田惜日突然抱在了一起。田雙呆滯片刻,方才分清楚是龍少爺主動抱住了小姐。
隻因,在片刻的寂靜後……有人突然喊了一聲:“啊呀。我的腳……”一聽就是龍少爺的聲音。
“踩死你,竟然敢占我便宜!”一聽就是小姐的聲音。
田雙終於分清誰是誰了。
龍茗仗著武功高強,瞬間又靠近了惜日,在她耳側吹著氣道:“剛剛可是你自己投懷送抱的。”
田惜日聞言又羞又氣,抬腳又欲狠狠向他踩去,這回卻未能得逞,他躲得極快。隻一跳便跳離了十步之遠,麵帶戲謔的笑看著她。
看著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對自己這樣肆無忌憚的笑,那感覺特別別扭。
惜日深深一歎,握緊雙拳,咬牙切齒的對龍茗道:“你最好離我遠些,本小姐想起剛剛被劫之事很是鬱悶,殺人的心都有!”
一提那件事,龍茗理虧,而且有點丟麵子,不僅麵色有些訕訕。
一直保持旁觀心態的田雙卻有點神思飄忽:為何天下間的女子都隻喜歡看外表呢?看看,多麽的膚淺啊,有誰知道這一出門可以令萬人空巷的龍少爺龍大世子竟然是這樣的人呢?唉,還是我家瑜哥哥好啊。想起李瑜,暗自偷偷竊喜了一番,今天又見到瑜哥哥了呢,雖然最終被他跑掉了。其實,她私以為,還是明郡王更有男人味些,想起那晚明郡王於月下望著小姐窗口那番隱忍和抑鬱,唉,要是瑜哥哥也這樣愛慕著她就好了……
田雙正胡思亂想著,忽聽小姐喊道:“田雙,進來幫我梳洗換衣,三哥還在前廳等我。”
田雙急忙清醒過來,立刻應是。剛要隨小姐進屋,就見小姐的衣袖被龍少爺扯住。
小姐止步回頭……她看不到此刻小姐的神情,但卻看到了龍茗的眼神。雖然那張臉是小姐的模樣,但目光卻令她突然心生懼意。
她默不作聲,先退進了屋裏,體貼的關上了門,把外麵完全留給他們二人。。
其實,龍公子愛慘了小姐吧,這樣的男人,在別人眼裏高不可攀,不可一世,長得太美,身份又極為高貴,走到哪裏都是焦點,別人對他眾星捧月一般,可其實不然,他這人其實很隨性的,並不難相處,與龍公子在一起,小姐總是笑得很真心,會毫無顧忌的顯露自己真實的一麵,其實,小姐還是喜歡龍公子多一些吧。
其實小姐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尊貴如小姐,也無法選擇自己的人生。小姐終究放不下明郡王的吧,雖然小姐喜歡龍少爺,但小姐心裏也有明郡王。她私以為,如果不是龍少爺看得太緊,小姐終有一日會對明郡王真正動心的。
唉……此刻想到明郡王,竟覺得有點可憐。
惜日剛要轉身進屋,袖口卻被龍茗扯住。
她側轉頭看向龍茗,隻見龍茗忽然像是換了一個人,神情從剛剛的隨意變成了深沉,田惜日總覺得龍茗有時候不用帶麵具也一樣有麵具的功能,變臉如翻書一樣快。但,此時此刻尚未等得他開口,惜日卻已知他心中所想,當先說道:“三個月,我不會失信於他。”
龍茗氣息一滯,放開了扯住她袖口的手。
見田雙已進了屋關上了房門,她偏過頭去,不再看他,僵挺住脊背,淡淡說道:“你都知道,我也從未瞞過你,我不否認我喜歡你,但三哥之於我,很重要。”
她不敢回頭去看他,因為這句話,是實話,卻注定會有些傷他。
“那我呢?”身後傳來他的聲音,她身體微微一顫,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又聽他說道:“是不是更重要?!”
……嗯?……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亦輕笑,道:“我有事要暫別兩日,凡事小心。”
“嗯。”她輕應,道:“你也小心。”
“轉過身來。”他道。
“幹嗎?”她依言側轉過身,斜睨他。見他正張著雙臂,她疑惑不解,卻又聽到他不耐煩地命令道:“快抱我一下。”
什麽?!田惜日莫明其妙的看著他。
“快抱一下,兩三天見不到,會很想的。”龍茗偏著頭,似也有點不好意思,卻仍口氣不佳地催促道。
田惜日麵容微微抽搐,上下藐視的打量幾下這廝,隨後,重重一哼,大大的拂袖而去。臨走前,隨手丟過去一個東西,恰好丟入他的懷裏。
邁入屋內,轉身欲關上房門,卻仍忍不住向他望去,正見那一個小小的荷包,他誇張的抱在了懷裏,不禁暗暗好笑,麵上卻一本正經的指著他大聲說道:“我親自給你繡的,弄丟了的話,你就必須親手給我繡回來一個!”言罷,重重關上了房門。
關上了門,她背靠在門框上,並沒有走開,麵上展露一個大大的笑意卻強自忍住沒笑出聲來,心念一動,驀地轉身趴在了門縫中很沒形象的順著小小的縫隙努力的向外望去,隻見龍茗正站在落雪紛飛之間,手拿著她繡的荷包含笑放在鼻端聞了聞,先放在了腰際,可左看右看,似覺得不甚妥當,又摘下來,放入了懷中,方轉身走了,邊走,手邊捂住胸口,似怕什麽涼了。
惜日轉過身來,想起那個荷包上帶著她的體溫,不禁輕笑道:“我都送你東西了,你回來不給我帶禮物,就休來見我。”也不管那人此刻早已聽不見了。
她嘴角含笑,心口湧動的是滿滿的甜意。正在那裏甜甜蜜蜜的走神,不知何時田雙已近得身來,在她旁邊開口道:“小姐,你不是要換衣去見明郡王嗎?”
惜日聞聲嚇了一跳,片刻反應過來,驚道:“啊呀,忘了。”
慌忙梳洗了一番,換了衣服,與田雙一同來到前廳。
前廳,當今田貴妃的生母田夫人正與明郡王相談甚歡。見惜日來了,含笑以對,麵露和藹。自田惜日身份已定,另加宮中傳聞明路過不久就要受封為藩王,田惜日的身份將更為尊貴,所以田府上下莫不巴結,自然對她親切非常。惜日、田雙上前先後拜見了二人,惜日方才入座,田雙隨侍在側。
田夫人見惜日來了,便托詞後堂有事,與服侍她的劉氏一同退下。臨走前,有意譴走了前廳附近所有的丫鬟護衛。明路帶來的隨從也隨後退出廳外。
此刻,廳中隻剩明路、惜日、田雙三人。
田雙上前一步,當先叩拜道:“明郡王恕罪,方才奴婢一時心急,不顧禮數,在門口衝撞了明郡王,請明郡王責罰。”
來時路上,惜日大略與田雙說了一下方才門口發生的事,田雙深暗其理,畢竟從小就與小姐一唱一和慣了,當然,有時候黑鍋也要適時背一下。
明路一掃田雙恭謹的神態和眼神,一笑道:“無礙,你起吧,你也是擔心你家小姐,實屬無心之過,本王並不怪罪。”
田雙一笑,對明郡王的好感又增了幾分,當下叩謝道:“謝明郡王不罰之恩。”方才恭敬起身,退至惜日身後。
明路這時對神色尚有些遊離的惜日道:“五妹,今日普降大雪,明日如若天晴與我一同去鳳凰山狩獵如何?”
聞聲,惜日回過神來,道:“三哥事忙,怎麽還有閑空帶小妹去狩獵?”
“雪狐狸並不常見,隻有在鳳凰山第一次被白雪覆蓋之時才會出沒,去年見禧恩、納蘭各獵回一隻,我甚是眼饞,今年說什麽也是要去的。而且鳳凰山綿延數裏,長滿鬆木,冬季白雪壓枝,風景奇美,且有冰洞亦有溫泉,在這個季節是一個絕妙去處。我與禧恩、納蘭、傅津幾人早已約好,今冬的第一場雪覆蓋鳳凰山時,要一同去遊獵,我們計劃著當晚上夜宿峰頂,第二日再去遊冰洞,泡個溫泉再回來。不知五妹可願與我們同去?”明路道。
明路的一番說詞,惜日已經神向往之,這些事情本是隻有男兒才會做的事,她何嚐有機會試過,真的有點想啊,但是……她微微一笑,道:“三哥說的溫泉,五妹豈能去隨意泡的?”
“五妹勿要擔心,你可帶上田雙同去,溫泉有兩處,我們幾人一處,你與田雙一處,不是剛好?”明路道。
明路提到田雙也可同去,她下意識看了一眼田雙,隻見田雙一雙眼睛晶亮,目露乞求之色,想必與她一樣早已心生向往,她從不是扭捏之人,心下想去便去,便回道:“那好,明日如果雪停了,我與幾位哥哥同去。”
身後的田雙似壓抑不住的輕輕一跳,惜日用眼神微微斥責了一下。
見她爽快的答應了,明路嘴角含笑,雙眼微眯,神情流露出幾許悅色,竟有種說不出的魅惑與風流。在場田惜日與田雙見狀同時氣息一滯,雖然見慣了絕頂美男子,猶以龍茗為最,但此刻明路的風雅,不是刻意的,而是舉手投足一言一笑間,不經意顯露出來的,極為自然,甚至在他拿起身旁茶碗,就著唇邊輕吹時,那種淡淡的慵懶,即便是俊美無雙如龍茗也展現不出來這樣優雅而惑人的風姿。
此刻,惜日突然想起,當她第一次在十香樓遇到三哥時,看到的正是這樣的風姿。
鳳凰山
第二日,田雙早早起來,見雪停了,一陣雀躍,忙自先行收拾起來。
田勇這幾日去訓練府中新來的護衛,早早的便去了後山。
田雙收拾好行裝後,便服侍惜日起床梳洗用膳,幾次向門外張望,似已心急如焚。惜日見狀搖頭笑道:“你怎麽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小心被明郡王看了去,丟了你家小姐我的臉。”
田雙聞言略顯羞赧,呐呐道:“小姐,你不知道,那雪狐狸可大有來頭呢。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獵到的。”
“怎麽說?”
“我偶爾聽人說啊,如果獵到雪狐狸,一定要把它的皮毛送於心愛之人,兩個人定會至死不渝鍾愛一生。”田雙說這話時眼神晶亮,掩飾不住的狂熱。
“是嗎?”惜日卻有些訕訕。
田雙沒有發覺小姐神情不對,自顧自輕輕呢喃道:“所以我也要獵一隻,送給瑜哥哥……”
她的呢喃,惜日聽到了,忽然想到一個問題:難道說,單戀的人都想去獵雪狐狸嗎?那,時至今日,雪狐狸竟然還沒絕種嗎?
“你什麽時候聽到這個說法的?”惜日問田雙。
田雙想了想道:“三年前吧。”
難怪還沒絕種,不過也快了吧……流言真的很可怕啊,她已經領教過幾次了。
明路依約前來,事先已知會了國舅田大人,此刻明路的身份欲偕惜日夜不歸宿雖然於禮不合,但知禧恩、納蘭、傅津幾位惜日的義兄同去,田大人仍答應了,隻道這個女兒注定是明路的了。見郡王明路這等疼惜愛護,自然也是喜成樂見的。
明路接了惜日、田雙同去,惜日換了衣服,與明路商量好出了城便要騎馬,不再坐車。明路笑說一切早為她備好了。
幾人到了城門口,禧恩、納蘭、傅津與一行侍衛早已牽著馬等在那裏。
傅津一見下了馬車的惜日,迫不及待的先衝了前來,開口便問:“五妹,昨*****是不是也去雲雀院了?”
惜日心下暗驚,表麵卻擺出一副疑惑的神情,說道:“沒有啊。”
傅津神情變得訕訕,嘟囔道:“果然是我看錯了啊,難怪,我會看到五妹從我頭頂上跨過去。”
從四哥頭頂上跨過去?惜日有片刻呆滯,立刻明了,定是龍茗幹的好事!
這時,明路牽過一匹棗紅色駿馬,把韁繩遞與惜日,道:“啟程了。”
一行人快馬疾馳,未至午時便已到了鳳凰山。
鳳凰山之所以叫鳳凰山是因為其有兩個主峰,一個名為鳳峰,一個名為凰峰,兩峰相連猶如手牽著手,似一對戀人,故名鳳凰山。
鳳凰山,山峰綿延數裏,甚是巍巍壯觀,時下白雪皚皚,一眼望去,晶瑩閃耀,見者心神俱寬,隻歎天大地大,怎不豪邁萬千?!
滿山輕鬆挺立,如今白雪壓枝枝幹傾斜,遇風遇外力皆抖落枝上積雪,簌簌而落,倒別有一番情致。
一行人,不顧疲憊,見此風景俱來了興致,一口氣直向最高最陡的鳳峰頂奔去,山路崎嶇,幾近峰頂時馬已奔不上去,一行人興致不減,便把馬兒交與隨行侍衛,徒步上山。其他人有武功,上山不覺勞累,獨田惜日沒有,不得已漸漸落在後麵,傅津跟在她身邊,幾番勸說欲背著她上山,都被她拒絕。卻聽一旁明路笑道:“傅津,我要做的事你也敢搶?”
傅津忙陪笑道:“五妹可是未來的明王妃,不趁現在趕快討好,到時怕輪不到我了。”
明路輕笑。
傅津又道:“明路,你恁地好運道,娶得五妹這等如花美眷,我偷偷去看過五妹的妹妹田惜雲了,唉,差太多了,五妹,我當年酒醉說的要娶你妹妹那件事作不得數的啊,當時我喝糊塗了,作不得數的。”
眾人失笑,當年你說的話,誰當過真啊!
前麵的納蘭回過頭來笑道:“傅津,聽說最近那個凝香郡主整日的派人盯著你,你出現在哪裏,她就出現在哪裏,一口一個小白公子,不知道,今日會不會追到鳳凰山來!”
眾人噴笑,小白公子……傅津字小白。但他不知是何緣故很厭惡這個字,所以從沒人叫他小白。如今那凝香一見他就小白公子,小白公子的叫,很令他氣憤!
眾人皆想,沒想到傅津也會有被美人追著跑的一天,真是顛倒了,以往都是他追著美人跑,今時今日倒變成了美人追他。
惜日也跟著笑。這幾位哥哥混在一起時說話做事隨性慣了,有什麽就說什麽,是真正的彼此信任,每一次與他們在一起時,她都感受得到,他們的世界不排斥她,他們待她一如從前,如兄弟,如手足,而不是隻把她當一個閨閣小姐,隻需要疼愛或嗬護的妹妹看待,她喜歡這種感覺,自然而然的自由和暢快。
這時,三哥忽然在她耳畔道:“如果你不讓我背,我可就要抱了。”
聞言,惜日忍不住微微麵紅,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傅津在旁大喊大叫道:“明路要挾五妹說,如果她不給背,就要抱嘍。”
前麵納蘭一個踉蹌,禧恩哈哈大笑。
眾侍衛皆嘻笑著回頭看他們。接二連三的笑聲飄過鳳凰山,山風吹過,鬆枝上的積雪迎風而落,晶瑩閃耀美的人睜不開眼。
這下子,田惜日的臉紅了個透。
納蘭忽然回身大叫:“抱!抱!要抱的!”
納蘭這一喊,眾人受了蠱惑齊聲大喊起來,“抱,抱!”聲音響徹了山穀。
在眾人喊的空擋,傅津突然哇哇大叫道:“不,要扛的,扛!扛!”
明路一個雪球打在了傅津的腦袋上,不讓他再叫喚下去。
雪球在傅津的發冠處開了花,灑得他滿頭頸的雪,有些還掉進了他的脖頸中,冷得傅津哇哇大叫,傅津豈能輕易的善罷甘休,隨即團起雪球也不看準目標就向後打了回去。卻恰好打在了惜日腳上。傅津見打錯人了,再看明路早已團了幾個雪球向他飛來,忙抱著頭向前大跑。
惜日被雪球砸得一縮腳一呲牙,大喊一聲:“四哥休跑!”團起一團雪球跟著三哥追著傅津打了上去,如此一來一往,沒一會兒,一行人就打了個天昏地暗,雪花滿天。
當滿天你來我往的雪球終於漸漸停止時,惜日已滿身是雪的跪在雪裏站不起來了。四哥真是太狠了,把她欺負成這樣,欲哭無淚。
好不到哪去的田雙正要試圖扶起小姐,可正在此時,明路突然近身,一伸手,把惜日從雪地中抱起,一本正經道:“不給我背,我就隻好抱了。”,言罷,也不顧惜日掙紮,麵無表情的大踏步而去。
田雙一怔,沒有言語,隻是跟在後麵。
惜日看著三哥麵無表情的臉,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呐呐不成言,久久方道:“還是背吧。”
明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溫柔的看著懷裏的她,眼裏滿是戲弄之色,惜日這時方才察覺三哥是在有意戲弄她,竟一時語塞,這樣的三哥,她從未見過。
三哥眨眨眼,笑道:“怎麽?才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認識我了?”惜日一時語凝,明路灑然一笑,不再看她,自顧抬頭對前方已被眾人埋進雪裏正努力爬起來的一個雪人喊道:“傅津,要不要我叫人扛著你走。”
眾人大笑,這時傅津方從雪裏爬起身來,不停的拍打著頭上衣領裏的雪,侍衛上前幫忙,幫他拂去一身雪漬,傅津一聽明路這話,抬頭大笑道:“不用了,你留著力氣扛著五妹吧。”
明路笑回道:“又沒說是我扛著你走,不過如果想要我扛你,也不是不可能,下輩子你托生成女人,我興許會看上那麽一兩眼。”
眾人哄笑,傅津根本不以為意,大笑道:“好啊,如果下輩子五妹托生成男人,我就托生成女人!”
禧恩上前一拍傅津肩膀,笑道:“你別瞎想了,就你這樣子生成女人還有得看!下了地府,閻王爺看了你那副模樣,半夜也會嚇醒,再說,到時候隻怕明路的興趣變成喜歡男人,連兩眼也懶得看你。”
眾人再次哄笑。
當一甘人等再次上路時,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留下雪漬,甚至是田雙,也沒有被放過,剛剛與幾名侍衛打成一團,狀況十分慘烈,可並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手下留情啊,這些人……真不知道憐香惜玉。
而此刻,惜日卻已在明路的背上。
這一刻,他們是如此般配而幸福,傅津看在眼裏,流露出淡淡的喜悅,隻要他們幸福,他可以的……
走在前麵的納蘭偶爾回頭,看著背著惜日的明路,眸中閃過一抹心疼卻又變成了淡淡的喜悅,希望他們能一直這樣,即便是……
禧恩亦偶爾回頭一看,對上了納蘭看過來的眼神,彼此會心一笑。
跟在後麵的田雙看著小姐的頭倚靠在明郡王的肩頸處神思遊離不知正在想著什麽。輕輕一歎,是該決定的時候了,真等到三月個期滿,小姐你真的還能脫身嗎?人的心畢竟是肉長的,陷的越深越是痛啊。
此刻,就在不遠處的凰峰,有人因聽到這邊大喊大叫的聲音而遠遠望了過來,當先幾人騎在馬上,向此地遠眺。
中間一人正是索閣,在他身邊的是妹妹凝香、金國小王爺完顏格納、護軍參將趙正齊及前鋒營左翼統領許凡達,身後跟著十幾個隨從侍衛,一眾俱騎在馬上。
其他人看得清楚明白。但凝香不會武功,看不清另一側的鳳峰上來了些什麽人,便問道:“是誰來了?”
索閣知道妹妹喜歡傅津,一開始他不知道小白就是傅津,後來知道了,但既然妹妹喜歡,他也並不太過排斥,父王母妃已故隻留他兄妹二人,他一直極寵這個妹妹,雖然他與明路等人政治立場不同,但卻心生欣賞,便也沒多加阻止,隻叮囑妹妹凡事要慎重考慮。
但最近妹妹言行舉止過甚,他幾番製止,卻毫無效果,反而惹得兄妹之間不快,當他斥責妹妹凝香時,妹妹卻大聲辯駁:田惜日能女扮男裝大膽追求明郡王,那她為何不能公然去追求小白?!
他一時氣結,以前是太寵這個妹妹了吧,才養成如今這等任性倔強的性格。但,為什麽又是田惜日,這是怎麽了,短短半年間他似乎看到、聽到的都是這個名字,因為那個女子,似乎,一切都跟著亂了。
索閣拉回自己遊離的思緒,便聽趙正齊回道:“是明郡王一行人。”
“他們在幹嗎?好像很熱鬧。”凝香又問道,似並不驚訝,反而有著淡淡的喜悅。
趙正齊回道:“在嬉鬧吧。”
一旁完顏格納接口道:“他們倒是好興致。”
索閣始終默然不語,他們的友情的確令人羨慕。
不久之後,他再凝神望去,突然看清了,隊伍的後方,有一人背著另一人正在爬山,眸光一暗,那是……
這時,一旁的許凡達拿著馬鞭指著隊伍的後方大聲驚訝道:“那不是田惜日嗎?她也跟來了?嘖,明郡王竟然親自背她上山,真是疼惜的很啊。”
完顏格納順著許凡達的指向看了去過,凝神而望,果見一人背著一個女子上山,但因距離尚遠,隻見女子大概輪廓,雖覺有些麵熟但一時也沒認出來,隻道:“最近時常聽聞,明郡王愛這女子已經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真想看看這名女子是誰啊,聽說是天下第一美女(自上次法場之事後,田惜日就從京城第一美女,升級為天下第一了。),不知道美成什麽樣子,有沒有我的田妹妹美,有沒有我的凝香妹妹美?”
凝香聞言,厭惡的掃了一眼完顏格納,她什麽時候變成他的了!卻仍低低回道:“她很美,耀眼而奪目,無論在哪裏都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她。”不知為何,這句話說出來後,竟有幾分悵然。
許凡達卻不以為然,道:“我倒覺得郡主更美上幾分,田惜日不過爾爾。”
趙正齊接口道:“凝香郡主與田小姐各有風姿,田小姐有她的緣分和際遇,郡主也會有自己的。”
“是啊,你的緣分和際遇就是我。”完顏格納立刻挺胸接口道,隨即遭到了凝香的冷眼。
凝香又問道:“許大哥,你看走在明路身邊的那人,可是傅津傅公子?”
許凡達凝神看了看,答道:“正是他。”
這時一直未開口的索閣接口道:“走吧,太陽已經中天,雪狐狸應該出來了。”一勒韁繩,騎馬當先而行。其他人不再言語,勒馬隨後跟去。
今天的鳳凰山真的很熱鬧啊。
狩獵
禧恩一行人爬上了山頂,放置好所帶帳篷和幹糧,幾個侍衛留下來支帳篷生火,其他人則騎上了馬,向山後進發,聽說雪狐狸經常出沒在鳳凰山後背的鬆林中,而且就是這個時間出沒最為頻繁。所以也顧不得吃中飯,隻每人各帶了些幹糧和水,便出發了。
因一行人當中隻有納蘭和禧恩獵過雪狐狸,所以他們便自然而然成了眾人的向導。
一行人邊行邊聽納蘭說:“雪狐狸長年生活在深山中,其他季節極少出現,隻有每年第一場雪覆蓋整個鳳凰山時才會出現在此地,又因生性狡猾,數量稀少,所以極難尋覓或獵捕到。雪狐狸出現時都是成雙成對的,極少單獨出現,所以,隻要發現一隻,近處一定還有另外一隻。雪狐狸遇到危險時,公狐狸都會先保護母狐狸先跑,如果母狐狸死亡,公狐狸是絕不會獨活的。假如你活捉了母狐狸,那麽公狐狸會順著氣味一直跟著你,直到找到它的伴侶為止,它會先對你發動不要命的攻擊,直到死亡為止,而且,一定是至死方休。”
聽到這裏,惜日心中大震,這樣的動物是有靈性的吧。獵殺它們,似乎也太過殘忍,她忽心生不忍。
本來極想獵雪狐狸的田雙一聽,似乎興趣也減了大半。
納蘭說道這裏,不禁略帶譏諷道:“所以凡人才會愚昧的以為把它們的皮毛贈與心愛之人,他們也會與它們一樣至死不渝鍾愛一生。這簡直就是謬論,人心最是難測,能白頭到老就已經不錯,有幾個能真正做到至死不渝的。”
惜日順勢看了一眼田雙,田雙神情本來已經蔫了幾分,這下子一聽到納蘭的話,更加的垂頭喪氣,惜日暗暗好笑。
納蘭又道:“但雪狐狸通體雪白,皮毛甚是飽暖,手感亦非常好,又因為十難獵捕,所以異常珍貴,而且雪狐狸的眼睛,製成藥後可解百毒,且有延年益壽的功效,我去年因緣與禧恩各獵了一隻,嗬嗬,說起來慚愧,其實是禧恩獵了一隻母的,我的那一隻公的是它自己送上門一心求死方才得來的。”
這時,早已耐不住的傅津問道:“那雪狐狸的皮毛和眼珠子呢?”
禧恩笑著接口道:“我倆獵的雪狐狸皮毛都送與了各自的娘親。至於雪狐狸眼珠子製成的藥丸麽……”
“怎樣?”傅津忙討好的道,“如果還有剩的話,給小弟幾顆啊。”
延年益壽解百毒的呢,開玩笑,傅津怎能不要上幾顆以留後用。
明路接口笑道:“在我肚子裏,你鑽進來取吧。”
惜日失笑,近來的三哥真的不太一樣,也會開始說笑。
傅津驚訝道:“給你吃了?什麽時候吃的?全都吃了?”
明路笑而不語,自顧策馬前行,不管後麵的傅津似要把他看穿了一樣的目光。
納蘭卻掉轉馬頭來到傅津和惜日的中間,低聲道:“是啊,上一次,明路險些……。我和禧恩收到你那帶著眼淚皺巴巴的已經墨跡糊掉的‘最後一晚,最後一麵’的小紙條後,險些嚇得魂飛魄散。”說到此,納蘭有意橫了傅津一眼,傅津不好意思的訕訕而笑,納蘭又道:“我與禧恩當晚偷偷從軍營趕回了京城,直接到了明路的府上,把我二人所製的全部藥丸都喂給明路吃下了,確定他沒什麽事後,方連夜又趕了回去,我們私自離開軍營,實數死罪,所以當時不敢驚動太多人,而且要一直嚴守秘密,要不然你以為他那一晚怎麽醒過來的?!不要以為那個老眼昏花的太醫真的可以救活明路。”納蘭的聲音不高,但足以讓傅津和惜日聽清一切。
原來竟有這樣一件事,原來根本不是上天保佑,讓明路安然渡過了最危險的一晚,原來一切隻因他有這樣幾個肝膽相照的朋友。
惜日抬眼,望向不遠處的馬背上,明路悠然自如的與禧恩談笑著什麽,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她探詢的目光,驀然回首,對她一笑,惜日忽然心神微蕩。他,永遠都是令人願意真心相待和信任的。即便是她,在最脆弱,最危險的時候,也總是願意去……她忽然遏製住了自己的想法。
明路已轉過頭去,繼續與禧恩談笑風生。
他們的友情,無法不令人羨慕,而今自己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除了油然而生的一種幸福感就隻剩驕傲了。
這時,傅津突然又問道:“納蘭,那如果先獵到公狐狸呢?母狐狸會怎樣?”
納蘭笑道:“這種情況我沒有遇到過,不過聽人說過,有些母狐狸會自己跑掉。”
“怎麽會這樣?!”惜日驚訝道。
“果然母的都是些狠心絕情的狐狸精。”傅津恨恨道。
惜日微微一怔,心中莫明其妙的有點心虛,怎麽感覺跟自己有關係似的……難道因為都是母的嗎?
繼而又聽納蘭笑道:“不過,也不能怪母狐狸,因為它回去還要帶幼崽,母親最放不下的是孩子吧。如果沒有幼崽的母狐狸也是會為公狐狸殉情的。”
傅津一聽這話,便道:“這還差不多,算它有良心。”
狐狸也可以用上‘良心’這個詞嗎?惜日心下忍不住嘀咕。
這時納蘭卻突然對她說道:“五妹,其實你覺不覺得,我們今日根本不像是來狩獵的,倒像是來遊玩的。”
“嗯?二哥這是何意?”惜日笑問道。
“你看看這群隊伍行進的速度,別說雪狐狸了,連野雞都追不上。”納蘭道。
惜日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時,傅津突然哇呀一聲大叫,用馬鞭直指側方,神情激動到有些微微顫抖,眾人順勢望去,隻見遠處一處被雪覆蓋的土堆後,兩個白色的身影一閃而過,一前一後。
眾人尚未有所反應,就聽傅津仰天大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雪狐狸毛,眼珠子,藥丸子,我來啦!”
惜日聽四哥喊道眼珠子這三個字時,險些從馬上栽了下去。怪慎人的。
納蘭聞言,大搖其頭,目光卻溫潤帶著笑意。
眾人策馬向側方狂奔追去,惜日和田雙也緊隨其後,本在前方的明路,漸漸緩下馬速,靠近了惜日和田雙,而本一直粘著惜日不放的傅津卻早已急切的奔在了最前麵。
或許是眾人馬蹄聲太雜亂,追了一陣,卻不見了雪狐狸的身影。
禧恩、納蘭及四名侍衛各下馬仔細查看地上的印記,卻沒有雪狐狸的。
禧恩道:“我們人多,須分散開來去尋。傅津、納蘭、明路你們各帶一組人馬,五妹跟隨明路。”見幾人點頭,禧恩一舉手道:“散!”
禧恩散字音剛落,就見眾人立刻自動而有序的分好了組,禧恩奔向北方,納蘭去了西麵,傅津一揮馬鞭自奔向了南麵,明路轉頭對她道:“跟上來。”
惜日點頭,一提韁繩,跟在明路身後。田雙尾隨,其後尚有兩名侍衛跟從。一同奔向了東方。
幾人尋了不久,或許他們這一組是最不上心的一組了,明路似也無真心去尋什麽雪狐狸,一路與惜日說了些閑話,可就在這時,明路卻目光注視著一個角落,隻見遠處一個白色身影,正伏地嗅著什麽。明路一抬手,所有人立刻勒馬停住。明路正打算躍下馬去悄聲接近雪狐狸,衣襟卻被人扯住。
明路轉頭,見惜日對他搖著頭,目露乞求之色,淡淡一笑,又端坐馬上,對她低聲笑道:“不追就是了。”
惜日剛要展露笑顏,就聽見後麵有人快馬加鞭的一路喊著過來:“明路,你發現雪狐狸的蹤跡沒有?”
他二人回頭一看,見是傅津。
明路當即大聲回道:“沒有!”
惜日瞥向遠處,見雪狐狸已消失不見了蹤跡。與明路對視,彼此會心一笑。
這一日,雖然未獵到雪狐狸,但大家並不在意,總也打了些野味回來。在返回鳳峰頂的路上,卻聽到動物的悲鳴,順著聲音尋去,恰好遇到了索閣一行人。
禧恩等人本欲上前客套,可發覺似乎情形不對。
隻見索閣正站在雪地上,手持弓箭,望著前方,眉頭緊皺,神情肅殺,似並未發現他一行人的到來。
前方鬆樹下倒著一個雪狐狸的屍體,屍身上插著一隻箭,樹下有另一隻雪狐狸正用頭狠命的撞擊著樹,發出似人的悲鳴。那棵鬆樹樹幹並不粗壯,直被雪狐狸撞得搖晃,幾欲斷折,索閣忽道:“殺了它。”,聲音生冷決斷。
一旁侍衛正要上前,凝香郡主卻喊道:“哥哥,放過它吧。”
不知是因見了這場麵還是因凝香郡主也在場,傅津目露厭色,低聲對身旁明路道:“我先走一步。”
一旁明路望了他一眼,剛要點頭,卻聽惜日也道:“四哥,我與你同走,這聲音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明路卻與納蘭道:“我們幾個先行一步。”
納蘭微微頷首,看看凝香,又看看傅津,拋下一個曖昧的眼神。卻遭傅津嫌棄的冷哼。
幾人先脫離了隊伍,打算先回鳳峰頂。
臨走前,一行人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又看,正看到那隻撞樹的雪狐狸被侍衛執刀殺死,那雪狐狸似根本毫無畏懼,見那侍衛揮刀而來,竟閉上了雙眼。
一路上,傅津用四個詞先後形容了索閣:冷酷,無情,殘忍,太殘忍!最後一個很沒創意,但他也不在意,仍說得咬牙切齒。也不想想,是誰方才還興奮的叫喊著雪狐狸的毛和眼珠子呢。他多半是出於嫉妒,畢竟人家索閣獵到了雪狐狸,而他沒有。
明路和惜日俱都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
惜日暗想,不知那頭是公的還是母的,後來問過納蘭方才知道,那頭尋死的狐狸是母的,因為如果是公的,會先對殺死母狐狸的人發起猛烈的進攻,至死方休。
動容
夜晚,露宿雪山頂。
鳳峰山頂,月色很明,照得雪地閃閃發亮,山風夾雜雪絲偶爾呼嘯而過,刮起絲絲銀線,山頂四周點著許多篝火,眾人圍坐在中間的一個大火堆旁烤著野味,大聲言笑,暢快喝酒,天氣雖寒卻更襯得此地熱鬧。
篝火映在人臉上忽明忽暗,惜日喝了些酒,感覺渾身溫暖。
身旁的三哥目光閃爍似有意望住她,她並未閃躲,回望過去,卻聽三哥溫柔對她說道:“五妹,隨我來。”
什麽事?惜日見三哥目光閃爍,不禁心有疑惑,但仍隨三哥一同起身,跟著他走到了山頂崖邊,其他人見明路與她走向崖邊,亦默契的停止了喝酒和談笑,與他們一同來到崖邊,向遠處同望。
惜日看向四周,每個人的神色俱是不同,不過,皆或多或少帶了些曖昧,她不解其意,剛要開口,就見身側一個侍衛上前,遞給了明路一套弓箭。
明路轉頭對她一笑,從箭筒中同時抽出兩隻黑白羽翎箭,展臂搭在弓上,目視遠方。
三哥文武兼備,可同時射三箭皆命中紅心,當年武狀元比賽時,憑箭術便技驚四座,被皇上欽點為武狀元,滿朝武將無人能及。
惜日順勢望去,鳳凰山下漆黑一片,除一側凰峰上有些火光,已看不見其他。
她想不通三哥這是要做什麽,隻有耐心等待。
明路轉頭微笑對她說道:“五妹,仔細看著。”
惜日點頭,不知為何,身邊這許多人這一刻竟似屏息以待一般,毫無聲息,隻偶爾聞得身後不遠處材火燃燒的斷聲。惜日竟覺這一刻有點緊張。
明路展臂拉滿弓弦,錚的一聲嗡想,兩支黑白羽翎箭同時向鳳凰山穀黑暗處射出,羽翎箭勁力十分之強,破風而去,一路發出鳴聲,消失在夜色中,片刻,微微一滯的瞬間,山穀中猛然串起一簇紅色火焰,暗夜中,無比明亮耀眼,眾人不眨一眼的凝神望去,那抹火焰漸漸燃燒開來,竟似形成了字,漸漸的,火焰燃燒愈烈,照得整個山穀明亮異常,最終,山頂之人俱看得一清二楚。
張狂燃燒的火焰,在山穀處形成八個極為明顯的大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此起彼伏的驚歎聲隱沒於吹來的山風中。她早已心神俱震,無法言語。這一生,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會見到這樣的情景。這一刻的震撼和動容,早已說不清是什麽了。不知道有多久,當所有的感觀都回歸體位,隻覺全身早已不受控製的在微微顫抖,她此刻方才察覺自己的手已被他緊緊握在掌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眼前隻有這衝天的火光炙烈而燃燒,恍惚似燒入了她的心頭,有什麽東西似再也控製不住被這一把巨火瘋狂點燃了起來,無情的吞噬著……那八個字,似乎永遠也不會再磨滅而去。山峰迎麵吹來,隱約帶來三哥的低語:“此情不渝,至死方休。”
此刻的凰峰頂。
眾人聽得破空而鳴的箭聲,忙起身向聲音之處望去,隻聽山穀中發出輕微嗤的一聲,一團火焰驟然燃起,火勢蔓延,片刻竟燒出幾個字來,赫然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誰也不曾見過這等事情,一時眾人心思複雜,竟都沉默不語。
趙正齊首先歎道:“這……莫不是明郡王為田惜日……”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等情景。
無人回答他這個問題,但全都望向對麵的鳳峰頂,但見山風吹過,對麵山頂衣角張揚飛起,人數眾多,全在凝神望著山穀中猶在燃燒的火焰,當中有二人,比肩而立,男子望著女子,看不清神情是如何……
山穀內火焰炙烈跳躍,恍惚映在眾人臉上,忽明忽暗。
默然無語間,隻聽凝香幽然呢喃:“我真的很羨慕她。”
這時,完顏格納突然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急忙回頭吩咐道:“小羽,快拿筆記下來,此等追妞高招,我回去之後一定要用上一用。”
身後正在發愣的隨從小羽立刻應是,真的去取來紙筆認真的記了下來。此等追妞高招,他一定好好的記下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一直跟在完顏格納身邊,假扮隨從的李瑜,果然是同道中人阿,難怪這麽快就能得寵。
完顏格納複又歎道:“唉……小王真的好想見一見這田惜日是何等天下無雙的美人啊,竟然能令明郡王愛到這種地步。”
一直沉默的索閣突然開口道:“你見過她。”
聞言,完顏格納大驚,忙道:“我見過她?什麽時候?”
索閣收回遠眺的目光,淡淡掃了他一眼,不及不緩的說道:“她就是昨天你在雲雀院見到的田小姐,你一直提起的田妹妹。”
“什麽?”完顏格納低低驚道,忙轉頭向對麵鳳峰看去,凝神注視了良久,突然冷冷低哼一聲,麵上閃過一抹陰騖,一縱即逝。
索閣暗暗掃視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對這個金國二皇子有些了解,幾乎會以為這個看似一無是處,眼裏隻看得到美女的草包二皇子,剛剛那抹厲色隻是自己的錯覺。但索閣心知,這個二皇子絕不似外表這樣簡單,這一次他親自來中原當押運貢品的使者,暗中定然還有其他圖謀。隻不過,他對田惜日到底是何用心,他一時也猜不透徹。
而後,忽聽完顏格納開口說道:“幸好我還有凝香妹妹。”
凝香聞言冷眼斜睨他,忽然有種想把他踹下山去的衝動。
良久,火光漸漸淡去……
禧恩無比真誠地說道:“明路,你這樣的手法真讓我歎為觀止,為兄對你徹底折服了。”
納蘭接口道:“我們雖知道你從昨晚開始就一直在布置什麽,卻沒想到竟是如此……”言下實是萬分感歎。
傅津立刻挺胸抬首大聲道:“那些東西可是我與明路共同布置的。算功勞,不要少了我這一份!”
納蘭笑斥道:“你那一份忽略不記了。”
傅津不滿道:“憑什麽!五妹,他們不記得沒關係,你記得就……唔……”他的嘴被納蘭用烤肉堵緊了,禧恩與納蘭聯手,不顧他的掙紮把他拖回了篝火旁按到座位上。
眾人回到火堆旁,本來寧靜的鳳峰又再次熱鬧起來。
眾人繼續烤肉喝酒。聲音卻都無意識的小了很多,有意無意的瞥向明路和惜日,火光映在他二人臉上忽明忽暗,田惜日雙手握著溫熱的酒杯不聲不響的怔怔發呆,看不出任何情緒,而明路卻一直側目瞧著她,彼此沒有說過一句話。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叫道:“傅津,你的袖子燒起來了。”
傅津不知在想著什麽,袖子都燒著了,也沒有知覺。直到禧恩大喊了一聲方才驚醒。趕忙撲滅了火,但手碗已有些燒傷。
納蘭要為他上藥,他卻拒絕了,隻說無礙,繼續笑著喝酒,納蘭麵色閃過一抹無奈,低聲道:“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傅津仰頭灌酒的動作一滯,便裝作沒聽到般咕咚一聲喝下了這口酒,入口辛辣,卻炙烈到熱血沸騰,不知道,何時才能麻木。
直到晚上眾人要散去了,納蘭卻發現傅津的手腕早已紅腫起了水泡,拖著他要為他上藥,傅津卻堅持不讓,借著幾分酒勁嚷嚷著:“我要五妹幫我包紮。除了她,誰也不行。”
納蘭笑道:“你定是喝多了,為什麽一定要五妹包紮,我就不行?”
傅津道:“因為這裏隻有五妹一個女人,我喜歡女人給我包紮。”一旁的田雙立刻不滿地斜睨他一眼。
明路看向惜日,惜日始終不曾回望,聞言,驀地抬頭,對傅津道:“四哥讓五妹給你上藥,五妹自當遵從!”便起身扶著傅津一同入了帳篷。帳篷內,炭盆早已把帳子熏的溫暖。地上有兩個厚墊,惜日、傅津坐下。
惜日拿過藥箱,為傅津上藥包紮。
“五妹?”傅津幽幽喚道,聲音有些虛浮縹緲。
“嗯?”,惜日輕應,等他說下去。
可傅津許久都沒有繼續說下去,手上的傷口尚未被包紮好,他突然抽手起身,背對著惜日,脊背僵直,惜日對他突然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剛想喚他一聲,便見他舉步欲離開帳篷,帳簾垂落之前,聽到他隱忍而堅持的聲音:“你和明路……一定要幸福!”
帳簾垂落,仍在搖晃,徒留下心神恍惚的惜日。
一夜輾轉,次日晨,眾人同去遊泳洞。
午後,匯聚在後山穀的溫泉旁,本還擔憂索閣等人也會來此,沒想到眾人到此地後,方知傅津耍了手段。
溫泉口有兩處,中間有塊天然石壁隔著,可惜,俱被傅津早早霸占了。
這傅津卻有幾分小聰明,而且也夠霸道,天不怕地不怕,什麽人也不怕,更別說早就看不順眼的那個襲郡王了。
昨晚,他便派人下山去取來十幾米的粗布,今天一大早就派人守在了溫泉旁,在溫泉四周架起高高的支架圍上粗布,粗布上還寫上幾個巨大的字,讓人遠遠便能看得清清楚楚,惜日看後哭笑不得,上麵寫著:有人正在洗,後來的請等.....
傅津這明擺這是針對索閣等人搶先占領溫泉重地。不知道索閣等人看到這些字作何感想。或許即便索閣看到了這樣的字跡,明知沒有人洗也無可奈何吧,除非他也像傅津這樣蠻不講理,不過索閣畢竟不是那樣的人,所以肯定沒有洗成。
這溫泉自今晨便被傅津霸占了,沒有人洗過,水質自然很好。
明路對傅津此等行徑無可奈何,禧恩大搖其頭卻眸中帶笑,納蘭毫不吝嗇地直接讚賞了傅津一番。傅津被納蘭稱讚得有些得意忘形,大聲說:“我一是怕索閣等人汙了這泉水,二是怕五妹好不容易能來洗一次溫泉,卻敗興而歸。”
惜日淡笑,四哥凡是總是先想到她,複雜的心緒縈繞心中。
有件事卻並不如預期般地發生,納蘭說凝香郡主最近時常糾纏傅津,但看樣子並不是如此,至少他二人雖然同時出現在鳳凰山,卻沒有實質性的接觸,至於納蘭所說凝香一口一個小白公子看來也是子虛烏有之說,凝香畢竟是郡主身份,自恃身份也不會公然如此對傅津。惜日正如此想著。
從鳳凰山回來已有一日,龍茗尚沒有傳回音訊,應是還沒有回來。
龍茗並不像表麵那樣悠然清閑,他也有忙的事,是她不知道也無法插手的。有時候極恨自己是個女人,永遠都在等待中度日,她忽然懷念起半年前女扮男裝與四個哥哥周旋的時光,雖然荒唐卻極為充實,不像現在像個廢人一樣無所事事。
想起三哥,不禁心下微微煩亂。就連最喜歡廢人琴也談不下去了,心煩意亂地一揮,琴聲驟亂。一閉上眼睛似乎就能看到那一晚熾烈燃燒的字跡,聽到他那一句至死方休,無論如何壓製也無法不承認,心,終究因那一晚而亂了。
第五十九章 金國使者
為迎接金國使者,這幾日宮中接二連三地舉行宴會,惜日躲過了第一次,但躲不過第二次。
第二次,金國使者完顏格納小王爺親自派人送來了邀請函,當著田家長輩的麵,田惜日不得不略帶受寵若驚的神情接下了邀請函。田家除了田雙以外,沒人知道她與完顏格納有何瓜葛,雖然實在四不想去,但如今是不得不去。
樹大招風,田惜日如今這棵樹就是太大,所以特別招風,總想著生活低調點,但偏偏太高了無法不招風。這也是人生的無奈吧。
完顏格納想見她,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完顏格納早晚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她隻希望完顏格納知道自己的身份後,不要再來糾纏,但她也有認知,凡是這樣的人都心高氣傲,她戲耍她之先,自然沒那麽容易打法,本想這能躲就躲,但偏偏他來這麽一招,一下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集到了自己身上,就連父親都忍不住問她:“你與完顏小王爺合適認得?”
她裝傻充愣,笑道言:“爹爹,女兒何曾有機會認識金國小王爺。”
田大人問:“那為何,他別人不邀,偏獨獨發帖邀請於你?”
田惜日目光流轉,答道:“爹爹,女兒聽聞這金國小王爺似乎特別喜歡美女,女兒被坊間傳為第一美女,女兒想,大概是因此緣故吧。”
田大人略一沉吟,便也沒有再問了。
惜日偷偷揮掉額頭的冷汗,暗道:幸好完顏格納好色.....
跟隨父親,惜日與妹妹田惜雲同乘一輛馬車早早進了宮。一路與田惜雲無話,自上次妹妹襲雲頭部受傷部分記憶消失後,她們稍有緩和的關係就回到了從前。如今因她的身份,田惜雲雖然對她仍吝於顏色,卻已不會像以前那樣故意尋釁了。不過,惜雲每一次看到妹妹惜雲,總覺得有點心虛,凡事自然而然讓著她。這樣以來,彼此倒相安無事了。
依禮先後去拜見了皇太後姑母和姐姐田貴妃,姐姐如今龍寵正盛,已從原來的淑妃晉升為貴妃。
姐妹二人剛在田貴妃處說了一會兒閑話,皇上身邊侍候的太監便前來宣召讓田貴妃在後宮中的地位如今最為尊崇,田氏一門也因此一直榮寵不衰。
惜日的爹爹田大人田無晨,年輕時也是個俊逸出塵的人物,想當年也曾迷煞一群名門淑女,如今雖過不惑,卻也豐神俊朗。惜日的娘親氏江南有名的富戶李家的三女,自幼精通琴技。那一年的江南煙雨,一曲琴音與爹爹田無晨相遇於廿四橋,從此成就了一段姻緣。雖算不上美滿,倒也是兩情相悅的。
田家處美女,前有姑姑田無玉,後有姐姐田惜雨,再來還有田惜日,都是有名的美女。
姐姐田惜雨,即如今的田貴妃,若論雍容華貴比田惜日更勝一籌,自是受到當今皇上的萬千寵愛,隻是聽聞皇上一直懷念這前皇後,所以至今後位一直空著。姐姐田貴妃雖然一直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執掌鳳印,但隻要榮寵不衰,盼得有朝一日誕下皇家子嗣,必然會一步登天,所以田府如今巴結者眾多。
當今皇上是位明君,不為長幼,重用賢能,且為人隨性,並不拘泥小節,又因年齡原因特別看中索閣和明路等年輕一輩。這一次龍茗來京,便常與龍茗在一起,似與龍茗更為親厚,又傳聞說鎮南王氏皇上的授業恩師,也不知道這傳言是真是假。
惜日、惜雲隨同田貴妃一同出現在大殿時,所有人的眼光似突然全部齊聚在了此處,惜日抬頭看到了許多神色各異的眼神。京中消息一向傳得快,她心裏清楚,那一晚鳳峰頂三哥的驚人之舉定然引起不少的風言風語。
與一行家眷坐在一起,眾人的眼光時不時飄向她。其實她對這個圈子並不熟悉,十五歲剛及笄那一年,她才被允許跟隨父親一同進宮參加晚宴,單沒想到那一次卻遭遇索閣拒婚之事,心情鬱結之下,就再沒來過這種場合。直至今年她又被指婚給郡王明路,才重又機會與這些名門小姐結識,但偏偏這時她已經無心去與誰攀什麽友誼和交情了,別人有意與她說話攀談,她也冷冷淡淡的,時間久了,大家都說她性情高傲不易親近,漸漸地野少有與她攀談,她反倒樂得清靜。
平常,這種場合她能不來就不來,也沒機會多接觸這個圈子。所以,此時此刻,麵對這些王公大臣的家眷們,她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淡笑置之,並不以為意。
最近偶爾聽聞,有人說三哥對她的寵愛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三哥為了她送走樂所有的妾氏,這反倒更坐實樂當年索閣詆毀她不與他人共事一夫之事。
她卻滿不在乎,索閣當年的詆毀如今在她看來反而正中下懷,當年尚沒有這樣高層次的認知,還虧得他點撥了,如今反倒覺得就應該如此。
她此刻想法若被麵前這些賢能淑德的女性們知道又會怎麽看她?恐怕又是一番驚天地泣鬼神的傳言了吧,惜日暗暗好笑,傳言啊傳言,她這輩子恐怕的都離不開傳言了。
她懶懶地吃著食物,胡思亂想間,倒吃了個全飽。看著麵前的杯盤浪跡,再看其她女子麵前整整齊齊隻偶爾被夾一兩下的食物,對比之下,不禁略顯汗顏....
正神遊著,就聽正殿內,完顏格納的聲音隱約傳來:“小王家鄉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蹴鞠比賽,今年小王遠離故土,不能看到實在遺憾。”
這時,禮部尚書傅大人說道:“小王爺不必遺憾,我們中原也有這個習俗,每年這個時候也會舉行蹴鞠比賽,過幾日小王爺可一同前往觀看。”
“哦?是嗎?那真好,小王定要前去一看。”完顏格納道。
完顏格納下手隨行的金國使者這時卻傲慢地接口道:“不知道貴國的比賽有什麽規矩?比賽贏了可有什麽特別的賞賜?我們家鄉卻有個習俗,蹴鞠比賽每一邊都有五男一女上場,女子須是參賽一方領隊的姐妹。中原女子善琴棋書畫,卻不善競技,恐怕找兩個女子參加比賽也不容易,何況還需要是雙方領隊的姐妹。而我們金國女子卻不同了,金國女子騎射競技皆不輸於男子,正中中原有句話:巾幗不讓須眉。”
金國使者漢語生澀,聽著別扭,但一席話,在場眾人仍聽得明了,金國使者明顯在說他們的女子勇敢堅強,而中原的女子太柔弱,言下大有貶低中原女子之意。
大殿上有人重重的冷哼一聲。
完顏格納舉杯微笑而飲,不動聲色。
皇上看向索閣問道:“索閣,這一場比賽是你與禧恩這一對之間進行吧?”索閣是皇上的堂弟,皇上一向直呼其名,並不稱其為愛卿。
索閣回道:“是.”
皇上又問:“小王爺想要看有女子參加的蹴鞠比賽,你隊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索閣聞言微皺眉頭。皇上麵上雖問索閣,但眾人心知肚明,索閣隻有一個親人,正是他的妹妹凝香郡主。凝香郡主乃大家閨秀,自然不適合上場與一眾男子但此刻若不站出來就讓金國使者們小看了。索閣一時為難,這時,偏殿一人高聲道:“大哥,凝香願去!”
聞聲,眾人向偏殿望去,隻見晶瑩的珠簾後,一女子掀簾而出,於眾人目光下娉婷玉立,一抬頭,目光詹定,自然而然地顯露出她與生俱來的高貴和毫不掩飾的傲氣。眾人目光一亮,都大為讚賞地看著她。
凝香郡主不卑不亢地高聲道:“金國使者,中原女子雖一向固守禮節,遵守婦道,不喜拋頭露麵,但並不代表都是些嬌柔之輩。”凝香言罷,複又看向索閣,道:“大哥你又何必猶豫,小妹自願意去。”
索閣舉目看向自己的妹妹,目光灼然,微微點頭,麵露欣慰,恭敬起身回皇上道:“回皇上,臣妹凝香自請參賽。”
皇上開懷一笑,道:“好!”
隨後目光調向另一側的禧恩:“愛卿,你那一隊,何人上場?”
還沒等禧恩回答,偏殿珠簾後一女子高聲道:“大哥,惜日不才,願上場一試。”
聞聲,眾人再次紛紛轉頭,看向偏殿。
偏殿,被挑起的珠簾後,一女子盈盈而出,嘴角含笑,目光清亮灑脫隱含慧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執著,渾身上下自然而然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自信,掩飾不住的光彩奪目,大殿上有人忍不住驚歎一聲。
禧恩含笑起身,恭敬回道:“回皇上,惜日是我們幾位的義妹,按身份也符合。”
“好!”皇上笑道,目光讚賞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田貴妃和下手坐著的田國舅。
完顏格納目光若無其事地掃向了她,眼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果然中原泱泱大國,女之也非同凡響,小王為了增加比賽的樂趣,還有個不情之請。”
皇上道:“你有話但說無妨,隻要合乎情理又能增加比賽的樂趣,朕定會斟酌。”
“在我們金國,如果輸了比賽,輸了一方的女子是要作為獎品送與另一方領隊的。”眾人聞言,頓時不滿地鼓噪起來,完顏格納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小王知道中原女子固守禮節,輕易不拋頭露麵,自然不能如此。但如今既然兩位小姐都參加了這場比賽,那總要有些賭注才有趣,所以小王有個提議,輸了的一方,女子須表演一個節目,如何?”
下手傅尚書問道:“表演內容隨意嗎?”
“自然隨意,小王隻是想增加一下比賽的樂趣而已。”完顏格納回道。
大殿內眾人議論紛紛,傅大人看向皇上,皇上道:“這也不難,就這麽辦吧 。”
傅大人應道:“是。”
田惜日早已回道自己的座位上,剛剛,就在完顏格納提起女子要參加比賽時,她已有不好的預感,果然,後來知道是襲郡王一隊和大哥一隊踢這場球賽時,她心裏已有數了。
當皇上問襲郡王索閣何人出賽時,她心知皇上意有所指凝香郡主。凝香出乎意料地公然挺身而出,讓她微感敬佩,也有點意外。凝香和自己不同,凝香是可以拒絕的,畢竟她是皇家郡主的身份,無人會說什麽。
惜日心中早已明了,當皇上問及大哥禧恩時,所指的自然而然就是她了,大哥沒有妹妹,幾個姐姐早嫁作他人婦,自然不能出來拋頭露麵,剩下的隻有她了。她不能丟幾位哥哥的麵子,更不能丟了皇家的顏麵和田家人的臉麵。所以,在皇上問及大哥時,她早已做好準備。不待大哥為難半分,便自先行站了出來。她雖然不會踢蹴鞠,也根本不想參加這種比賽,但該她做的她不會逃避,就算是為了幾位哥哥,要她的命也自心甘情願。
其實,今天自己被完顏格納邀請到此,她就猜到總會有些事等著她。所以自來宮裏,就一直待在姐姐田貴妃處,後來與田貴妃一同入殿,也留在偏殿不曾離步,盡量不給完顏格納任何可趁之機,但該來的終究會來,想躲也躲不過去。
隻不過自己這般急切地站了出來,看樣子倒也獲得不少讚賞做的目光,實不知,隻有自己心裏有數,完顏格納此番算計,總有幾分是針對她的,反到是她連累了別人,尤其是凝香。
隻是,為什麽完顏格納也要把凝香牽扯進來呢?
田惜日想了又想,突然想到一件事,暗暗有些煩躁起來,四哥和索閣素來就有嫌隙,這一次又牽扯了她和凝香,雖然輸的一方隻是一個節目表演,對她和凝香來說都不是什麽難事,但像凝香與她這樣的貴族女子以戰敗之資當眾表演節目,無論是對它們,還是對她們的哥哥都是一種羞辱,本就要爭個天翻地覆的蹴鞠比賽,這一次恐怕不那麽容易善了了。
田惜日透過珠簾看去,隻見完顏格納正笑著喝著酒,麵上仍然輕浮懶散,但偶爾掃視眾人的目光中卻似乎多了幾抹深邃,惜日暗道:完顏格納他到底想幹什麽?!早先似乎小看了他!不過,不管他要幹什麽,隻要惹到了她,便沒那麽容易。
其下,凝香心裏卻是另一番計量,今晚來之前,完顏格納有意無意向她提及蹴鞠之事。當時她愛理不理,隻聽他私自在一旁嘮叨說,他們家鄉蹴鞠也是一種選丈夫的娛樂運動,男子與女子踢球時,女子可以借機接觸喜歡的男人,更有機會靠近傾慕的愛人,所以,今晚當完顏格納提及此事,皇上問詢大哥時,她第一是不想大哥為;第二也有自己的私心,因為傅津也會上場踢球,如果有機會接近他,似乎......也不錯。
第六十章 蹴鞠比賽
大話已經跑出去了,總不能太丟臉。三日裏,田惜日輪番接受了四位哥哥對她的訓練。每天從早到晚,一刻也不得閑,原來臨時抱佛腳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大哥禧恩教她比賽規則,二哥納蘭教她球場戰術;三哥明路教她如何閃避衝撞;四哥傅津教她如何“伸手拉人,伸腿絆人”。用四哥的話說:“五妹不用踢球,隻要到蹴鞠場上,關鍵時候抬抬手伸伸腿就行了。”她聽後失笑,早知道自己因為臨時抱佛腳,技術太差根本派不上什麽實際用場,隻要不太丟臉就好,看來現下也隻有四哥教的這幾招興許能用上一二,不過即便如此,她還是很像回事地認真向幾位哥哥請教了蹴鞠技巧,三天下來,站在蹴鞠場上的田惜日已經有點記不住自己還是個大家閨秀了。
她暗中偷偷派田勇去探聽凝香的進度,幸好,凝香也和自己差不多,與她一樣也是現學現用。
田惜日知道後,暗暗多了幾分信心,因為四哥教她的那幾招,惜日認為肯定沒人會教凝香郡主,這就是自己的優勢所在。關鍵時候,該出手時就出手,不就是拉扯對方衣服或者給他們使絆子嗎?有什麽大不了的。如此反複心裏琢磨了一番,如何幫助四個哥哥踢贏這場比賽似乎已有些信心。
第四日,城南。
今年最後一場蹴鞠大賽在城南的鞠城內舉行,鞠城寬約十五丈,四周壘砌高台,中間蹴鞠場地長寬約十丈成方形,東西兩側各有球門一個。
今年這場比賽,與往年不同,尤為熱鬧。
聽聞四麵八方的王公大臣幾乎全部都匯聚到了京城,隻為一睹今年的蹴鞠大賽。
今年這場蹴鞠大賽為何如此受眾人矚目?其因有三:第一,這場蹴鞠比賽牽扯了皇上最為器重的兩個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郡王明路與郡王索閣的較量,許多人都想知道,到底誰能贏得這場意味頗深的比賽,往年這兩隊人馬雖然也有比賽,但從未見郡王明路和郡王索閣二人上場,都是些手下的人。今年卻聽聞這二人都會親自上場,這不禁讓眾人十分期待;第二,聽說風采卓絕天下的鎮王世子也會上場比賽,多少女人都想一睹世子的風采;第三,今年是頭一次,也將會是唯一的一次,會有兩個大家閨秀名門小姐參加比賽。一個是聞名天下的田惜日,另一個是貴氣十足的凝香郡主。單是這兩個的聲名就足以傾動所有的公子想一睹二人風采,更別提這兩位小姐還要上場蹴鞠這等百年也難得一見的奇妙趣事了。
聽聞,不管你是皇親國戚,還是王公大臣,城南鞠城的一票,幾乎到了千金難求的地步。
這一次因為皇上也會親自來看這場比賽,所以整個鞠城的安全交由侍衛統領徐翊負責。
而這個徐翊恰是明路的師兄。
比賽前,田惜日又再一次莫名其妙地從三哥手裏領到了一萬兩。雖不清楚這一萬兩的幾天來路,但卻不得不再一次覺得當四位哥哥的妹真是幸福到想要開花。原來那四萬兩至今都沒尋思到什麽良策去提出來,此次自然引以為戒,所以,當一萬兩的銀票剛拿到她手裏,她就立即交與田勇全部提了出來。
在今日上場之前,田惜日確認,田勇已經妥善提出那一萬兩來,並放在一處極為隱秘之地,隨時等候她的享用,想到此,就難免興奮,越發地容光煥發、精神百倍!
當場上鑼鼓敲響時,他們五人依次排好,穿著整齊的綠色蹴鞠服入場。
身著一身綠色特製的蹴鞠服,田惜日昂首挺胸地走在最前麵,顯得尤為精神。她身材修長。身材窈窕,發髻上盤,用方巾係緊,眼神分外明亮(心裏還想著一萬兩呢,能不亮嗎?),尤其神采奕奕,活力四射。其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明眸皓齒,笑顏如花,驀然回首,幾乎奪去了場上所有公子們的目光。
她灑脫靈動地笑著,入場後,與京城四公子並肩而立,那一份自信和陽光分外地搶眼。
另一邊,凝香郡主也毫不遜色。
凝香相比田惜日少了幾分耀眼奪目,但多了幾分女子的纖柔,舉手投足略有羞澀,亦是走在隊伍的最後麵,但其獨有的纖柔美麗與前方幾個陽剛男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任是有點憐香惜玉的男子一見這般柔美卻略含英氣的女子,心都要顫上一顫,不過,她這一隊當中,最為引人注目的卻不是她。而是排在第二位,索閣身後的鎮南王世子龍茗。
那耀眼奪目的男子,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樣的少年,似天生就要被眾人所囑目的,他驕傲、耀眼甚至有些不可一世。偏又因他長得俊美非凡而無法讓人討厭起來,似他天生就應該如此,隻覺得這樣的神情配上他這樣的人才是天經地義的。
兩方隊伍一出場,立刻引起場外一陣騷動。
場外田國舅大人看到自己的女兒如此耀眼奪目,早已掩飾不住心中的得意,與一旁禮部尚書傅津的父親傅大人一起笑談場中自己的兒女,四周全是恭維聲。
好不容易求得姐姐寧妃幫她弄到票的薛琪玉看到這樣的龍茗,幾乎昏了過去,忙用手帕捂住鼻子,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控製好激動的情緒,否則如果再流鼻血,當場暈倒是小事,若看不到世子蹴鞠,她會終身遺憾。可是....她的心跳的好快,快的幾乎要蹦了出來,天啊......為什麽?為什麽世子那麽帥啊?帥到她想瘋狂,帥到她想尖叫!她剛這麽並極力地壓抑自己的情緒時,就突然聽到身旁工部侍郎家的小女兒不受控製地尖叫了起來:“龍世子!加油!龍世子,龍世子.....”
而這時,全場待嫁閨中的小姐接二連三地不顧自己的形象跟著叫喊起來,有些人甚至興奮得把絲帕拋向台下的龍茗。而龍茗根本不屑一顧,隻見場地上飄滿了五顏六色的絲帕。
立在場邊侍候小姐的田雙看到此種情形暗暗盤算,一會兒走之前,一定要去多撿幾塊,這些千金小姐用的絲帕可貴呢,丟了多可惜,這麽多的絲帕,自己不用可以去賣。田雙暗暗為自己的生財之道謀劃著.....
比賽就要開始了,禧恩去和索閣抽簽認領場地和誰先開球。
這時,台上竟然有人失聲大喊:“龍世子,加油!龍世子!”聲音一經響起,就聽到接二連三的助威呐喊。
眾人聞聲,不由得向台上望去,田惜日也向聲音來源望去。她沒有看錯吧,那些都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閨秀啊!一個個平時裏可比她還閨秀的呀!怎麽這時候看起來這麽的瘋狂?手帕都敢當場丟下來呢!剛想到這裏,突然就聽到有人大喊:“田小姐!田小姐,加油!”咋聽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無比驚訝地向聲音來源望去,竟然看到一夥兒身穿儒衫的男子們在向她揮手,心下不禁有些激動,麵上卻假裝羞澀並極為有禮地師師然向他們所在方向師了一禮,就在她抬頭想裝作不太好意思地拋個媚眼過去時,竟看到一個青年男子仰麵載到,不會吧....自己何時也有這種傾倒的魅力拉?正在有點接受不了,這時,肩膀突然被人一拍,抬頭見幾位哥哥正笑著看自己,不太好意思地指指台上道:“小妹的魅力突然大增了嗎?有人竟然會因為我一個媚眼暈倒?!”未經大腦的話剛剛說出口,三哥明路早已失笑,四哥傅津更是笑得誇張無比,手舞足蹈,二哥納蘭笑著接口道:“五妹今天看起來分外光彩奪目,他們為五妹暈倒也在情理之中。”
“是嗎?嘿嘿,嘿嘿。”田惜日暗想都是那一萬兩的功勞啊!剛想到此,就聽到四哥傅津在旁大笑接口道:“五妹別聽納蘭胡說,她逗你的,剛剛暈倒的那個心口有病,動不動就會無緣無故地暈過去。”
惜日一聽,不好意思的繞繞頭:“這樣啊,二哥也不能這麽騙我吧,明知道我會驕傲的。”
納蘭仰頭大笑。
三哥的目光此刻卻看向了遠處,惜日順著他的眼光看去,正看到龍茗注視著她,驀地目光一暗,幾天來,她都和幾個哥哥在一起練習蹴鞠,幾天來,她從未見過她一麵,不知道她什麽時候趕回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回來了也不見她。
這時三哥有意擋在了她的麵前,對她說道:“一會兒上場,不要和任何人衝撞,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記住,千萬不要讓自己受傷。”
她抬頭一笑,暗掃心中陰霾,不讓他看到分毫,笑言道:“三哥不如直接說,五妹你站到一邊去吧,這場比賽用不著你了!”
明路搖頭失笑在她頭頂一拍,笑道:“頑皮。”
她繼續笑,摸著頭頂,裝作頗為不滿地說道:“三哥,不是我說你,你不知道嗎?經常打頭,會把人打傻的,我這麽聰明,萬一被你打傻了,你賠得起嗎?四哥,你說對不對?”
傅津立刻說道:“我說明路,你沒事總拍五妹腦袋幹嘛?要拍也拍屁...”
四哥的話並未說出口,立刻有意識地噤口。眾人一陣尷尬,片刻之後卻又同時大笑出來。這時,大哥禧恩走過來,麵露得意之色,想必已爭到了第一個球。
又是一陣鑼鼓響,比賽即將開始了。
鑼鼓聲止,場內已分為兩排,一排打頭的赫然是明路,另一側是索閣。
鑼鼓聲起,場內眾人四散開來,田惜日早已看準方向,順勢一抓,龍茗的衣角被她抓了個正著。龍茗回頭一看是她,驀地戲謔一笑,低聲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阻礙我。”剛看到她瞪大眼睛,不知怎麽,隻覺龍茗身體輕輕一晃,衣角莫名其妙地就脫離了她的手,不是把.....惜日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手,就這麽被掙脫了?!這可怎麽辦呀,拉人這計策也不行了,本來想著總還是能欺負一個的吧,這一下子沒戲了。
她抬頭看看趙正齊,不行,再看看粗曠的許凡達更不行,對方還有一個人,不過她不認識,看著也不怎麽好惹的樣子,難不成隻有索閣了?看著三哥與索閣互相阻攔,互不相讓的樣子,她認為沒有自己插手的餘地。
還是龍茗吧,看著好欺負一點。
惜日再次奔到了龍茗麵前,龍茗一見是她,閃身就躲,眨眼間便晃了過去,她根本擋不住。
惜日心下不禁鬱悶,更激發了她不服輸的個性,之後不停地。。。。再擋,再躲,再擋,再躲,她擋!擋!擋!他躲!躲!躲!。。。。。
這時,傅津在身後喊道:“五妹,讓開。”
她下意識向旁一避,四哥擋住了正盤帶藤球的龍茗麵前,不料下一刻,凝香突然出現在了傅津麵前,就在這時,惜日大大驚訝地看到,凝香不顧一切地撲向了傅津,就見四哥下意識一躲,凝香倒是撲了個空,但龍茗已經越過去了!這時,幸好二哥突然出現攔住了龍茗的去路。
看到凝香撲向四哥那一幕,惜日心神大震!奔以為拉扯對方已經是能做到的極限了,沒想到凝香郡主竟然還有這一手?!她竟是大大地比比不上了。惜日心中一歎,看來。。。四哥已經被徹底被凝香黏上了。
而她。。。
她目光中場中梭巡,她的目標龍茗呢?!她不能氣餒,堅決要對龍茗嚴防死守!
比賽衝撞得十分激烈,抱腰,掃腿,突襲,甚至還有撲擊(凝香對傅津專用),還有追逐
(亦是凝香對傅津專用),比她想象中危險多了。
她聽到場外,有女子齊聲高喊龍茗的名字,也聽到有男子喊索閣和禧恩,明路,傅津的名字,突然,她還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吧。。。心裏忽然更多了幾分壓力。
怎麽感覺自己像是來拖後腿的?她越想心裏越不舒服,再看著龍茗遊刃有餘似的不停耍酷,擺各種姿態帶球,進球,不斷贏得陣陣掌聲和尖叫,麵色越發凝重。心下一狠,再次衝將上去,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衝著龍茗而去,突然扯住了龍茗的手臂,死也不放,死也不放!
龍茗幾番用力掙紮也沒能掙脫,無奈之下,隻得對得意揚揚的她苦笑道:“你再這樣,裁判會舉黑紅棍的。”
黑紅棍可是要把她罰下場去掉,惜日突然放開手來,龍茗一笑翩然離開。
惜日心虛地看向場邊裁判,隻見裁判目光微微閃躲,似乎察覺到她正望著他,臉微微地紅了。見狀,惜日一下子膽子壯了起來,再次向龍茗衝去。
幾番爭搶,雙方各有進球,比分接近,已經累得昏頭昏腦還有點茫然無措的田惜日,喘息著掃視了一眼一旁也在那裏隻喘氣跑不動的凝香,苦笑一下算了,她在這裏也發揮不了什麽作用了,她現在的動作和速度可比烏龜,早已跟不上龍茗了,還是去球門那裏等著吧,指不定瞎貓能碰到死耗子。
田惜日一路喘息搖晃,摸到了索閣這邊的球門。在此。。。。不死心的守株待兔!
比賽時間怎麽這麽長?還不結束?她快有點支撐不下去了,她俯下身去急促地喘息個不停。就在這時,眼角餘光突然瞥到藤球向她身旁的球門飛來,心情驀地激動起來,她剛剛好像注意到雙方比分相同,所有這個球至關重要。
一定要進,一定要進!
那紅色衣衫向旁一避,動作異常敏捷,眼看就要躲過她的阻攔。她此刻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要保護藤球,決不能讓對方碰到藤球,這一刻她早已不顧一切,就在對方閃躲的同時,她靈敏地察覺到了對方閃躲的方向並隨之做出最快的反應。但畢竟對方速度太快,她仍然撲了個空,重重地撲在地上,正感覺身體異常疼痛並心情無比沮喪時,耳中聽到了詭異的驚呼聲和抽氣聲,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向上看去,驀然發現。。。。那裏也正有一雙眼睛注視著她,那雙眼睛黑得像子夜的深處,其中見不到一絲光明,死水一般沒有任何波瀾卻讓她不明所以地感到害怕。。。。她心中一顫,認出此人是索閣。。。目光下意識閃躲,忽瞥見了他的紅色。。。裏褲,而他的手緊緊地抓住即將脫離臀部的紅色外褲。。。而她手中柔軟的觸感。。。腦袋有片刻的停滯。
就在這時,裁判大喊一聲:“比賽結束!綠隊以一球勝出!”
就在剛剛,那隻藤球,以極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往球門裏滾去,裁判瞪大了眼睛,盯死魚一樣盯死了那個藤球,直至確認藤球滾進了球門,咧嘴一笑大喊一聲:“比賽結束!綠隊以一球勝出!”話音已落。
隻見賽場上,這個聞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大美女田小姐正匍匐在襲郡王的腳下,手裏緊緊攥著襲郡王的一隻褲腳,而襲郡王的手正提著褲腰,腰帶已經被外力掙脫,裏褲露出一部分了,是紅色的。。。。還有點沒太反應過來的裁判下意識的想著,難道今年是襲郡王的本命年?
此刻場上場下眾人全都目光呆滯地鎖在了那一角迫不得已暴露在空氣中的紅色裏褲上的情形,非常詭異。
在場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台上完顏格納以鴨蛋口型表達了自己的驚訝。
台下,傅津用桂圓形眼睛表達了自己的目瞪口呆。
場外,眾女子用抽搐的眼角及嘴角維持了片刻的寧靜。
場內眾隊員用被突然定身的姿勢維持了片刻的錯愕。
不知是誰先爆發了一聲不太高昂的尖叫!仔細一看,是皇上身邊掩著眼睛還故意留下一個手指縫盯著紅內褲看的大太監。
一個不男不女的人最先爆發了吧滿,立刻帶動了在場一大片大家閨秀。。。緊接著鞠城內一片大亂。驚呼和尖叫聲此起彼伏。
而場內眾人,卻已恢複了正常神色。
在褲子被拽掉的那一刻,索閣的第一反應就是拽住自己的褲子被讓它繼續掉落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腰帶散開,滑落地上,絲織的腰帶毫無聲息,可在他眼裏卻像是平地一聲驚雷,震得他腦海片刻的空白。
戰場上敵人溫熱的鮮血濺到臉上時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不知道那是憤怒還是羞愧,隻複雜的注視著趴在地上仰頭與他對視的女子,那先是迷茫後是驚訝直至變成呆滯的目光,讓他忽然知道有些事,有些人終他這一生也不會再忘記絲毫,它像一根刺猝不及防狠狠地,深深地紮入心底拔不去也抹不掉。
他驀地閉上了雙眼,控製住心裏異常紛雜的情緒,複又睜開自持平靜仍略顯無力的說道:“放手吧,你想抓到什麽時候。”
田惜日腦袋終於開始運轉,緩緩鬆開了似已生了鏽的指節,放開了他的褲腳。
索閣不慌不忙地係好腰帶。麵色冰冷,除了冰冷再也讓人讀不出其他任何情緒,自始至終挺直這腰身立於場中,不曾露出絲毫慌亂更沒有落荒而逃,這倒讓在場始終看著她們的人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惜日神思恍惚地被攙扶起來,有人在她耳邊說著什麽,她根本聽不見,眼裏晃蕩的全是索閣紅色的裏褲和殘留在手中的觸感,一個念頭閃電一樣劈進了腦海,她拽掉了索閣的褲子,她拽掉了索閣的褲子啊!。。。仰麵栽倒!
鞠城內有是一陣混亂。
田惜日並不是真的暈了過去,而是裝暈,這種場麵如果不想麵對,最好的辦法就是裝暈。
那場蹴鞠比賽最後怎麽結束的,田惜日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隻是恨自己心理承受能力過強,該暈過去的時候就是暈不過去!
而後,她終於知道,其實裝暈也是很困難的,仰麵栽倒的那一刻,很不幸地,在她身邊的偏偏不是三哥,不是大哥也不是二哥,偏偏就是四哥,四哥那聲大吼至今仍令她心有餘悸,當時那一聲大吼就爆發在她耳邊,險些把她震到破功,這還不算什麽,更可氣的是,莽撞的四哥什麽也不管,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她就狂奔出來鞠城,一路顛簸,她咬牙強忍住了,可出了鞠城四哥也不管鞠城外停著的是誰家的馬車,暴躁地報上自己的名號,一把就扯下了馬車上的車夫,抱著她縱身躍了上去,她本來還有點小小的感動,可四哥也不多注意一下,躍上馬車道同時,竟然讓她的頭重重地撞到了車門上,那一刻的感覺簡直就是生不如死!當時她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剛剛暈倒時怎麽沒仔細看看身邊是誰呀!
幸好,不久之後,三哥騎馬追趕上來他們,攔下了四哥的馬車,當她被三哥抱在懷裏時,一顆驚惶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忽然覺得很委屈,再也裝不下去地哭出來。
隻聽得三哥溫柔的聲音反複在她耳畔重複著:“不要怕,一切有我。”
聽到這句話她哭的更大聲,險些害得聽到她哭聲亂了陣腳的四哥將馬車趕到溝裏去。
第六十一章 嫁給我吧
那一天,龍茗與明路同時追了出去,但身旁的明路突然淩厲的看著他,道:“你想害她身敗名裂嗎?”
龍茗驀地一怔,看著明路飛身上了馬,當著他的麵狂奔而去,而他隻能站在原地,指節握緊咯咯作響。
他不能當眾對她好,不能當眾保護她,更不能公然地愛她,因為,他名不準言不順,不是義兄,也不曾....被皇上指婚。他目光一沉,他不乎這些,但卻不得不顧及到她,所以她必須忍耐。他目光一冷,轉身回去。
事後第一天,田惜日誰也不見,更不願出小院半步,京城傳言的威力,她一向了解,不出半日,京城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會傳成怎樣。天下之大,似再也無他容身之地了,不禁越想越委屈。
但是她可以拒絕任何人卻獨獨拒絕不了一個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梁上君子。
天空飄著小雪,迎麵撲來,有點冰涼,她驅離了所有人,包括田雙和田勇,獨自站在園中,感受這越來越冷的氣息,沉默無語,似乎隻有這樣,心裏的煩躁才能稍稍平息。突然抬頭,就見那個大少爺一臉春風地出現在房頂,一襲繡著紅梅的白衣,淡紅色鑲邊的衣角隨風輕蕩,手中把玩這一支紅梅,風流倜儻。心裏一時竟說不清什麽滋味。
她撇轉過頭來,不再看他。
他自房頂一躍而下,落在院中,站在她的身旁。
她微微歎息,就在這時,她遞過手中的紅梅,笑道:“嫁給我吧!”
惜日一怔,眸中閃過慌亂。
“你覺得我很瘋狂嗎?”他問。從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他笑。他有點張狂有點傲慢地道:“還有更瘋狂的,隨我來。”
她尚未回答,就被他單臂摟住,飛躍而出,向北行去,不知過了多久,當一座冰城聳立在她眼前時,她幾乎看傻了。
耳邊聽到他輕聲問道:“我為你建造的,你喜歡嗎?”
她怔怔地點頭,麵前,入眼的建築全部用冰打造而成,有城牆,有街道,有店鋪,有行人,有駿馬,有小橋,有四角亭,還有遊廊,有屋舍,有桌椅,甚至還有冰床。一座全部用冰打造的城,一座他為她打造的冰城,讓她歎為觀之的冰城。
爬越城牆,行過街市,撫摸駿馬,走過小橋,駐足四角亭,穿過遊廊,走進屋舍,坐在椅上,看著偌大的床,忍不住還是爬上去滾了一圈又一圈。
不由自主的笑,不由自主地雀躍,不由自主地忘記了煩惱。
這一刻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自己的感覺,隻知道幸福在肆意,隻知道自己不由自主地在笑,隻知道快樂得想要大叫!
她跳起來,大叫:“天哪!天哪!”
她已不知道用什麽言辭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用什麽來表達自己此刻內心的驚喜和感動,她轉的幾乎快暈了過去。直至眼前看到她放大的臉,那支紅梅又被遞到了眼前,他誘惑道:“嫁給我吧。”
那一刻,她幾乎控製不住地脫口就要答應了。
直至很晚了,他才送她回府。
路上,他再次誘惑道:“如果你願意,今冬這座冰城所賺的所有錢。全部歸你,就算我給你的聘禮。”
“賺錢?”田惜日茫然不解。
龍茗笑道:“這座冰城可以對外開放,收入肯定很可觀,你不是一直埋怨我扣下你的四萬兩嗎?這次的收入肯定超過這個數,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全部送給你。”
“你知道的,從來都不是錢的問題。”她道,忽然黯然。
龍茗嘲笑她道:“我轉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我也知道,有時候你是禁不住誘惑的。”
該死!果然被他看穿了。
他輕笑,注意她的懊惱,道:“收下吧,你總受他的錢,卻不肯收我的,既然你此刻明目張膽腳踏兩隻船,收下我的這一份也才算公平,否則我會覺得你特別偏袒我。”
她一怔,聽出他言語中的挖苦,呐呐說道:“龍茗,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他淡淡道:“有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對不起你,不能給你任何承諾,卻又不想放開你。”
這幾日,她想了許多,漸漸理清了自己的心緒,當初如果木三哥,她會義無反顧地接受龍茗。她跟他到天涯海角。隻如今.....她認清了一件事,再也無法否認心裏已有三哥。她不想傷害三哥,卻也不想放開龍茗,她貪心、懦弱、矛盾和不知所措。
她的猶豫看在他的眼裏,他輕笑,轉身而去,身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暗夜中傳來她的聲音,清晰而略含無奈:“如果我可以控製自己的心,我一定會.....離開你,遠遠地,離開你。”如果這是三個人的遊戲,那麽在這一場的遊戲裏,他已輸的一敗塗地。他們同時愛上她,他們沒錯,她同時愛上他們,卻注定是錯。三個人的遊戲,無論哪兩個贏了,最終傷害的始終是三個人。因為她無法做到動心卻忍性,無法做到全心全意地割舍,或者是全心全意的選擇....
慘然一笑。
如果她能控製主自己的心,如果她還能操控自己的心,如果,如果.......
六十二章
心煩意亂,一夜輾轉。
第二日。果然聽人說起,城北有人造林一座冰城,很是壯觀,府中的主子們都帶著自己的仆人去看了,聽說人山人海的有人連門都沒擠進去。
聽著這些,惜日更覺得心煩意亂。
田雙也想去看,與田勇一起被她打發了出去。
田雙回來後,神情詭異。田惜日注意到,便隨口吻她怎麽啦,田雙對他道:“小姐,那座冰城是龍公子為你造的吧?”
田惜日一怔,驚道:“你怎麽知道?”
“果然是龍少爺為小姐造的,唉。。。。”田雙忍不住一歎,繼續說道:“因為奴婢看到了冰城城牆上雕刻著的壁畫全是蘇州小姐與龍少爺相遇的情景。”
什麽?!田惜日突然站起,田雙還沒注意到小姐的異樣,仍繼續說道:“很多人看來那壁畫,都猜測那肯定是兩個戀人相遇的一幕,都羨慕得緊呢。而且壁畫落款正是龍公子的名字,大哥說龍公子親自刻上去的吧,那麽長的壁畫,龍公子花了多少心思和時間啊,這份心思真讓人感動。”
田雙猶在感歎著,卻未料田惜日突然衝出門去。
田雙當即打住後話,忙拿起軟塌上的披風追了出去。
一路上,田雙從未見小姐行為舉止如此失常過,那跌跌撞撞狼狽奔跑的樣子,令她心疼。
昨日,她對這座壯觀的冰城太過震撼,一時並沒有注意到,冰城城牆上竟然刻著他們在蘇州相遇的每一幕。
手指顫抖而仔細地觸摸著冰牆上的每一個線條,那雕刻的一幕幕,是如海般的回憶。
從涼亭初遇再到街上的一日三遇,茶館裏的她,大街上抬頭向上望的他,扛著她飛簷走壁的他,被拋棄在屋頂的她,飛身撲下去的她,被壓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他。。。。
小溪旁相約的兩個人,一個因過敏而狂打著噴嚏倉皇而走,一個抱著肚子笑靠在樹幹旁。
那場啼笑皆非的鴻門宴,她蒙著麵姍姍來遲,他氣急敗壞卻自始自終地等待,那一個莫名其妙的約定,而後,她驚世駭俗的舉動,嚇得大街上眾人狂奔而逃。。。。而上方窗口處,他丟落手中的茶碗,那驚訝的神情。。。如此惟妙惟肖。。。
夜晚,月兒彎彎她房頂的瓦片少了幾塊,她等在房頂,對月飲酒。。。
目光相對時,他捏碎了手中的瓦片。。。。
西邊斷崖的約會,他與她攀在崖間。他笑,衣衫飄飄,她卻姿勢古怪,神情恨恨。
崖頂的巨石,他們一起在上麵望著滿天的星辰。
她終究不辭而別,他依舊去屋頂看她,看到信封後的她留下的字:“我騙你的。”
一幕幕的畫,勾起了翻江倒海的記憶,指尖觸摸著冰冷的線條,不知不覺,淚流滿麵。
最後的落款是他的字——亦寧(龍茗字亦寧)
真的是他刻下的。。。。。
第二日,她起得很遲,剛梳洗好,門外就傳來田勇的聲音:“小姐,傅公子在前廳等候。”
這幾日,她躲在家裏誰都不見,幾位哥哥來訪,都被她拒之門外,今日四哥又來了,總不好再不見便道:“告訴四哥,我馬上就來。”
門外,田勇應是,快步而去。
田惜日稍作打扮,便於田雙一同去了前廳。
前廳隻有四哥一人,提前不知為什麽正心煩意亂著,趕走了所有仆人,獨自在廳中來回踱步。惜日如廳低喚了一聲,傅津抬頭一見到她,皺緊的眉頭立刻舒展,愉悅道:“五妹,你這幾日身體可好了?”
“勞四哥掛念,已無大礙了。”惜日回答。
傅津點頭,滿意地笑道:“那就好,五妹,索閣他們隊蹴鞠輸了,按規矩凝香今晚要表演舞蹈,我們都要出席,你可去看?”
田惜日本不想去,正想尋股理由拒絕,就聽四哥勸慰道:“五妹,其實你不必那麽介意,蹴鞠場上被扯掉褲子上常有的事,而且那天我們走後,皇上當場就下旨,此事不得再提,任何人不得散播出去,現在沒人敢亂說話。這幾天,索閣上朝都是昂首挺胸的,我們也不能比他差了,五妹,聽四哥一句勸,這事沒什麽大不了的,想當初,我們五個還曾睡著一張床上,還曾一起去妓院嫖。。。”
“四哥!”田惜日打斷了傅津的話,臉色微紅,嬌斥道:“那些事莫要再提了。小妹考慮再三。四哥說得對,今晚小妹會去,畢竟是他們輸了,再說掉褲子的又不是我。我才不應該縮頭縮尾地惹他們笑話。”
“這樣就對了!我就知道五妹聰明又膽大心寬,著點小事算什麽!大便了,四哥替你向索閣那廝賠罪!”傅津拍著胸脯道:“如果四哥我向索閣那廝低頭,他指不定得意成什麽樣呢,五妹不必介懷。”
“四哥。。。。。”惜日聽後又是感動又是想笑,隻道:“四哥這件事是小妹一人所為,若要讓四哥替擔了這個罪名,小妹不能安心,不就是向他請罪嗎?小妹覺得無所謂。自會去的。”
“那好,五妹就這麽說定了,四哥現在還有些急事要去處理,先告辭了。”傅津道
“小妹送送四哥。”
“好。”
田惜日送傅津出門,在門口處,傅津卻忽然停住腳步,他並未轉過身來,卻道:“五妹,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麽,四哥隻希望你今後能真心實意對待明路,不要傷他,明路不動心則以,一動心必定傾盡所有,你。。。。不可以對不起他,就算。。。。就算四哥求你!”言罷傅津大步而去。
惜日怔怔地看著四哥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喃喃自語道:“如果不傷害他們任何一個,那麽隻能。。。。”她沒有再說下去,這一刻,心中似已下定了什麽決心,轉身堅定而去。
第六十三章 水土不服
又是夜宴,這幾日,因金國使臣的到來,接二連三地以各種名義擺宴,不厭其煩。
當晚,田惜日不遲也不早,與妹妹田惜雲分乘軟轎一同來到宮中。一路上,行人若有若無地指指點點和注視,田惜日試圖忽視掉,有時候還大膽回視回去,令他人措手不及,自然有人見她如此膽大逼視,或訕訕,或不屑,她也不甚在意,來之前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
路上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完顏格納,田惜日目光流轉,笑著迎了上去,從袖中抽出了絲帕,握在掌心,距離完顏格納幾步之遙,娉婷向完顏格納見禮,完顏格納一見是她,立展笑顏,親自扶她起來,道:“田小姐,快快請起。”
田惜日順勢起身,略顯羞澀地淡淡側轉身去,目光斜睨,似看又非看地瞄著完顏格納,訥訥開口道:“小王爺恕罪,前幾次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不識得小王爺乃是貴不可言的王爺,有所得罪,還望小王爺海涵,不要與小女子一般見識。”說完,又是有禮地側身一福。
“不怪,不怪,是小王前幾次與小姐見麵沒有及時表明身份,引起這許多誤會,小王也有失禮的地方,小王向田小姐賠不是。”說罷,對田惜日也是一拜。
田惜日立刻略顯驚慌地伸手去扶,手中的絲帕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輕輕揮動,完顏格納聞著淡淡的幽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下意識不禁聞了又聞,美人當前,羞澀玉顏,怎不讓他心神蕩漾,這沁人心脾的幽香來自美人的絲帕,她恨不得多聞上一聞。剛肆意地把鼻子靠近美人的玉手,美人似受到驚嚇,急忙含羞帶怯地收回了手去,手帕恰好輕拂過他的鼻端,又是那沁人心脾的幽香,不知她用的是何種薰香,竟然這等誘人,完顏格納不禁聞了又聞,一臉陶醉。
見不遠處來了他人。
田惜日羞怯一笑,又師一禮道:“小女子先行告退。”言罷,躬身漸漸後退,臉色微紅而去。徒留完顏格納癡迷的目光在後麵追隨。
田惜日快步走到偏殿,身後田雙神色怪異,不明白小姐為何揮舞手帕不停地在完顏格納麵前賣弄風情,按道理小姐應該十分討厭完顏格納才是,為何今日又對他這麽有禮呢?田雙直覺上就覺得沒那麽簡單,剛想到此,就見田惜日回身把藏在袖中的手帕遞給了她,低聲道:“田雙,處理了,小心點,這上麵我用春風十裏香熏過。”
田雙聞言立刻正式道:“是。”
“春風十裏香”?這下子完顏格納那廝有得受了。
偏殿,見田惜日進來,眾人神色各異,幸好這時,宴會已經開始,甜品撤下,開始上菜,轉移了眾人對她的注意力。
偶爾聽到有人說起那座冰城,自然特別提到了那些壁畫,言辭中眾人紛紛猜測。那些壁畫所畫的是些什麽。那些事,如果未曾經曆過,自然會產生許多種猜測,眾人覺得有趣,便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有人說小溪邊那一幕可能是男子和女子同時喝了溪水而中毒了,因為看畫中的男子和女子的神色都極為痛苦,男子捂著嘴像是想吐,女子捂著肚子像是想去出恭.....聽到這裏,田惜日再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總之,每一幅畫大家都拿來認真地猜測了一番,有人甚至為了這些畫,天天花錢去冰城看,有人甚至臨摹了下來,作為茶餘飯後的閑趣,但也有人覺得這壁畫畫的太大膽了,哪有女人會做那些事的,不過,當有一人說那些壁畫可能是世子龍茗所畫而且很可能是畫他自己和他的心愛之人時,自然遭受了一通白眼,眾人俱是不信,隻說落款是同名而已。
後麵的,田惜日無心多聽,想起完顏格納中了“春風十裏香”,忍不住向簾外看去。
大殿情形她略見幾分,於她所處位置,很明顯看到三哥麵色不佳,四哥也是暗藏慍怒,時而毫不掩飾地怒視著對麵,他們對麵坐著的正是索閣和龍茗等人,惜日看不清表情,不禁心緒低沉,三哥看了那些壁畫,定是猜到了.....
就在這時,樂聲已起,鼓聲伴隨其中,是從未在宮中聽過的曲調。樂聲開始平緩,鼓聲低沉,一個彩衣女子,輕紗遮麵,體態輕盈,腳踏鼓點,與眾舞姬一起翩然而入,一抬首,一投足,一踢腿,姿態婀娜多姿,卻隱含勁力,柔媚中卻又一種說不出的瀟灑,眾人初時看得目不轉睛,後時卻看得怔愣。尤其是傅津,忘卻剛剛的憤怒,轉而一臉的不可置信。
田惜日早已識出,跳舞之人正是凝香。
凝香本善水袖舞,此番略含勁力英氣的鼓舞與水袖舞的柔媚大不相同,沒想到,她跳得竟然會這麽好。這次比賽輸了,凝香言而有信,並不因她貴為郡主,自持金貴而不出來表演。這不禁令田惜日暗生欽佩之感。
稍後,鼓聲一轉節奏漸漸清晰明快,樂聲又變的高昂。凝香隨著鼓聲拂袖,旋轉,眾人此起彼伏地驚歎。
若說天下間,田惜日的琴聲可撥弄人的心弦,那麽,凝香的舞卻令人見之難忘而心動。
似隻過了轉眼的瞬間,樂已停,舞已畢。凝香俯首退下.....大殿上卻仍是一片寂靜。
眾人仍在怔愣,沒有什麽反應,直至下手的完顏格納突然幹嘔了起來,眾人方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皇上看了一眼完顏格納,微微皺眉。眾人見完顏格納此等不得體的行為也紛紛目露不滿。凝香這等驚豔舞姿,鼓掌讚歎都來不及,此人竟當眾嘔吐起來,眾人心下暗想完顏格納果然蠻夷,不懂欣賞。
完顏格納也察覺到了眾人的不屑的目光,覺得很不好意思,捂著嘴依依不舍地退出殿外,好不容易看到美女跳舞,竟然會看到嘔吐......實乃他平生最大的恥辱。
田惜日看到此情此景暗自冷笑,這隻是剛剛開始,後麵還有的他受的。可田惜日卻心知肚明,表哥李瑜就在完顏格納身旁,完顏格納定會無大礙。
果然,完顏格納當晚便因身體不適而先自宮中離去,後來聽說,嘔吐一直不止,而且食不下咽,什麽東西都吃不下,不僅如此還拉起肚子來,還不到一個晚上,完顏格納就成了軟腳蝦,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金國的大夫看過之後束手無策,中原的大夫看後說是水土不服,可這水土不服一折騰就是七天,七日裏不見絲毫好轉,還什麽藥都吃不下去。有大夫猜測與上次的襲郡王的病狀有類似之處,但還是不能確定,因為上次襲郡王隻上吐,沒下瀉,所以隻試圖給完顏格納按上次襲郡王的症狀喝些清淡無味的食物,不過,即便如此,完顏格納仍漸漸地虛軟下去。
這幾乎嚇壞了所有人,完顏格納彌留之際說想回故土,皇上立刻派人把他送走了,明擺著死也別死在這裏,不過他走得時候還是挺隆重的,大家都是一副嚴肅依依不舍的樣子。
就在完顏格納踏上故土不久之後,又傳,完顏格納剛踏上故土病就好了,眾人不得不感歎,果然是水土不服啊!
完顏格納自從回到故鄉,聞著故鄉的風,喝著故鄉的水,吃著故鄉的肉,摸著故鄉的女人時,不禁感歎,中原不是好去處,還是家鄉好!
後來,完顏格納平生再也沒來過中原。
李瑜發覺完顏格納中了“春風十裏香”後,立刻猜到是小日子搞的鬼,不過,他暗中又給完顏格納下了另一種藥,讓他看起來像是水土不服造成的上吐下瀉。
李瑜不得不感慨,田惜日果然是他的好妹妹啊!深的他心,他早看不慣完顏格納很久了!
此刻的田惜日並不知道,她的此番作為破壞了完顏格納的計劃,也破壞了龍茗的計劃。殺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完顏格納已張開了網卻來不及收網,因為生病,不得已趕回金國,當初一切布置也暫時作罷。
而後,再加上田惜日突然不辭而別,龍茗整個心都亂了,再也無心思去管什麽完顏格納,李瑜自然樂得清閑。
六十四章離家出走
當晚,夜宴之後,眾人散去,田惜日和田惜雲各乘軟轎返家,惜日的轎子剛走出西華門沒多久,就被三哥的侍衛攔了下來。
夜色下,白雪覆蓋的大街顯得尤為冷清,她與三哥並肩走著,明路道:“五妹,有件事三哥要與你親口說。”
她輕嗯一聲,等三哥說下去。
明路輕聲說道:“五妹,當年。。。。”他的聲音頓住,似有什麽難言之語。
惜日沒有接口,隻靜靜地等待,良久,方聽他道:“當年我曾冒你之名給索閣寫過一封信箋。”
惜日腳步一頓,抬頭驚訝地看著三哥問道:“那封信箋竟是三哥所寫?為什麽?”
明路一歎道:“你果然知道了。”
夜色低沉,他眸光一暗,惜日從中讀不出任何情緒,隻聽他隱隱說道:“因為。。。我嫉妒索閣。”
嫉妒?三哥是嫉妒索閣那是最得皇寵,風頭正勁?又一想,三哥與索閣本就對立,嫉妒也是理所當然,惜日當下以為如此,便道:“三哥的嫉妒,可令五妹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明路輕輕問:“你還在怪我毀了你與索閣之間的姻緣嗎?”
惜日無奈笑了一下道:“著倒不怪,雖然三哥當初寫那封信並不光明磊落,但錯仍 在襲郡王,他先不辨真假 ,後更有意詆毀我的聲譽,若說錯其實他才是最錯的一個。三哥也不必太過介懷,兩年前的事小妹早已放開,再說小妹認為襲郡王也不過爾爾。”
明路聞言一笑道:“你不怪我隱瞞了你這麽久?”
“人總有秘密,告訴別人就等於揭開了自己的傷疤,會疼的。”田惜日也曾有過這種經曆,自然感同身受,又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何必反複提起,有時候小妹也會想,如果當初沒有三哥那封信,小妹有怎麽會認識幾位哥哥,有這樣一番有趣的際遇呢。”她目光流轉,對他一笑月色下明媚如光。
他隨之笑了起來,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擁她入懷,她身體微微一緊又放鬆了下來任由他抱著,莫名地心安而溫暖。
就讓她再放縱一次吧。。。。。
夜晚,天空出奇的明亮,其實有時候,冬日的夜晚比夏夜的更加明亮,她臥在軟塌上,開窗向夜色望去,眼中沒有焦距,也不知道看了些什麽,隻是那樣的看著,忽然頭頂有人輕聲道:“你在想什麽?”
她驀然抬頭,不知在何時屋角有衣角飄蕩的影子,不禁第無數次感歎,這人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突然出現的時候幾乎會把人嚇死。
而她早己曆經千錘百煉了,習以為常隻有又一次無奈的低下頭去,不去看他。
“為什麽會心煩?”他問
她默不作聲,許久方答:“龍茗。。。。告訴我。。。。”
“什麽?”他問
“我有什麽好?”她問掩不住的悵然。
房頂沒了聲息,良久方聽他淡淡說道:“你沒有一點好,性格古裏古怪,一點也不像個正常女子。”
她輕輕一笑,道:“那座冰城,賺了多少錢了?”
“三天來,已經賺了將近二萬兩。整個冬天的收入肯定很可觀,消息我已命人放出去了,四周的城鎮也會陸續有人趕來看的,甚至更遠的。”
三天就賺了這麽多,他還不是普通的厲害,她笑道:“你倒是一舉數得。”
“謝謝你稱讚我的能力。”
“我什麽時候能拿到錢呢?'
"隨時。”
“我說的是現銀。”
“你要這麽多現銀做什麽?”
“怕你又分期給啊,總有種看得到摸不著的感覺。”
“嗬嗬,你還為四萬兩的事耿耿於懷呢?”
“怎麽能忘,心疼著呢。”
他輕笑,她雖看不到,卻能想像得到他此刻的樣子,其實他笑起來的時候,會讓所有看到的人為之心跳加速,他真的很令人心動呢。
月亮很亮,黑夜似乎也映的發了光。
她寫好了一封書信,放在桌子上,看著已經準備好一切的田雙和田勇,悵然一笑,到頭來,自始自終留在她身邊的還是隻有田雙和田勇。
不知道,她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有兩個這樣好的男人真心對她,傾盡所有地討她歡心。。。。而她卻隻有全部放下,不能去也無法去選擇任何一個。
其實,他們一直都在逼她選擇,已經逼的她喘不過氣來,卻沒有一個想過要放手。
有時候真想不知好歹的大聲喊,全都不要再關心她了,不要再說什麽喜歡她了,她受不了了!她有什麽好的!除了這一張臉,尚算能看,其他的什麽也不是,不過就是給女人,這世上比她美的多了去了,何必總圍著她轉。他們不煩她都煩了。
天大地大,除了嫁給他們還有許多出路,女人不是隻有嫁人這一條路。她把再逼迫自己去做出選擇,她也不想去選擇,她想去看看天下間的的山山水水,行遍天下。把那些兒女私情,全然丟在腦後,丟給他們這些逼迫她的人去處理吧。
愛誰不愛誰有那麽重要嗎?嘰嘰歪歪個沒完沒了,也不是不嫁人就要去死的!
“田勇那一萬兩白銀是否藏好了。”惜日道。
田勇道:“全按小姐吩咐,已經藏好。”
“好我們這就走吧。”惜日道。
“小姐你真的決定了嗎?”田雙小心翼翼地問道。
“決定了!”田惜日堅定回答。
“太好了!我終於有機會當俠女了!”田雙一陣雀躍沒田惜日斜睨她。
田勇失笑,聽見聲音惜日、田雙立刻詫異地看過去,許久都沒見田勇這麽笑過了。不知為何,將要離開的這一刻竟然沒有絲毫離別的傷悲。反而有種輕鬆的釋懷。或許愛情、友情、親情、世俗的觀念,一起能被利用來逼迫她的,他們全都用到了,她早已被逼迫得不耐煩了吧。
三日後,三人在城外繞了一圈,留下許多蛛絲馬跡後又繞回來京城,所謂大隱隱於朝,惜日覺定效仿之。
田勇從外回來稟告道:“小姐離家後,大人對外聲稱小姐生理病誰也 不見。”
“嗯。”她早料到了。
田雙在旁補充道:“小姐還有。。。。如今全城,可能是全國都貼出緝拿令了,上麵說。。。田勇是會易容的江洋大盜,活捉賞銀一萬兩,死了不值一文錢。”
“什麽!這是誰搞出來的?!”田惜日脫口驚問道。
“奴婢不知道。”田雙回道。
這下難辦了。
“田勇,今後你出門一定要仔細易容小心行事。”
“田勇知道。”
十日後
“小姐,我剛剛幫你去買桂花糕,現在街上謠言滿天飛,說你和龍公子有曖昧關係。”田雙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小姐她在街上聽到的消息。
惜日聽後,認真想了想回道:“不是謠言說事實。”
“斜街,他們都說你對明郡王是虛情假意。”田雙又道。
“這個就是謠言了!”會上誰散播的呢?
“小姐,還有人說你與襲郡王本來是天賜良緣卻因明郡王當年冒你之名寫的一封假信箋而被破壞了,現在大家對明郡王頗有微詞呢。”田雙暗暗觀察小姐神色,小心翼翼道。
“哼,謠言啊,總是這麽傷人,若真是什麽天賜良緣是單憑一封信就能輕易扯斷的嗎?不過都是些妖言惑眾騙人的把戲。”惜日冷哼道。
田雙心下卻被這麽想,當日小姐和襲郡王拿到天賜良緣時,可是他們二人自己放棄了的,這段姻緣她在一旁看著,也確實印證了是他們自己放棄的,所有她現在越來越相信月老廟的天賜良緣了。哪天有機會一定要拽著瑜哥哥一同去結“天賜良緣”。
“還有什麽?"惜日挑眉問道。
“小姐聽說,龍少爺和明郡王都回京城裏。。。”
“你和田勇準備一下,我們即刻出城。”
“為什麽?”
“你以為,為什麽京城會突然有這麽多流言飛語,你以為他們為什麽突然全都回來,你以為我們真的會在他們眼皮底下而不被他們發現嗎?”惜日道。
“田雙明白了,這就去收拾。”田雙道。
“告訴田勇,務必保證那一萬兩白銀的安全,我們今後的生活用度全靠它了。”
“是。”田雙堅定回答。
兩個月後,某縣。
一個提著藥箱子的小廝對前麵郎中模樣的人道:“公子怎麽辦,他們又追來了。”
“真是片刻也不得安生啊,龍茗那廝怎麽探子那麽多,田勇買個米也會被人看出來,已經叫他易容後去沒有狼頭標誌的店去買東西了,也會被看出來。真是著家夥到底開了多少店啊!”
“公子,現在不是怨聲載道的時候,龍少爺很快就會追來此地了。”小廝提醒著略微事情理智的郎中。
“此地看來不宜久留,轉移。”郎中道,嘴邊的山羊胡被吹得向上一翹。
“是。”小廝應道,外加好心地提醒“公子你的胡子要掉下來了。”
四個月後
“小姐不好了,田勇被明郡王抓住了,明郡王張貼榜文說。。。說。。。。”田雙說了半天也沒繼續說,反而仔細端看小姐臉色。
“他說什麽?!”惜日口氣十分不好地問道。
“明郡王說,如果他的同黨不出來,就要把田勇這個。。。。這個采花賊,遊街還要被掛在城門口示眾。”
采花賊?不是江洋大盜嗎?
“不管他了,誰讓他目標太大,到哪裏都被人出來。掛一會兒就掛一會兒吧,又沒說吊著他,死不了。”
田雙不語,她就知道小姐肯定會舍棄田勇,畢竟明郡王不會真的對田勇怎麽樣,隻想引小姐而已,不過這下子田勇肯定要吃點苦頭了。。。。當采花賊被遊街示眾的滋味。。。
不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田勇肯定還是會被用來作為誘餌,引出小姐。哦。。。隻可惜,小姐已經決定舍棄田勇了。
“田雙,收拾包袱我們走!”惜日當機立斷道。
“是。”田雙無奈加不情不願道。她的俠女之路啊!自今為止還沒有她扶危濟困的機會啊!太坎坷了吧。。。。。
人說,大隱隱於朝,中隱隱與市小隱隱與野,可她全部都隱了過來,每一個地方仍然堅持不了幾個月,一路行去,後麵就像是拖著個大尾巴,到哪裏哪裏都有一堆人圍追堵截,有一段時間,她三人都淪陷到自給自足的地步了,險些當了農民去種地,日子甚是難挨啊,有錢都不敢隨意去買東西。
田惜日這下子相信,當年初遇龍茗時,小足子的那番話絕非狂妄之語,得罪了龍少爺可真是連買一些日常用品都難已買到了。
就算是皇帝的妃子離家出走想必也沒這麽麻煩吧,就算是皇榜張貼的江洋大盜也比她好跑路。她有種天大地大也沒有她容身之地的感覺。說不出來的鬱悶。。。離家出走原來也是這麽難得。。。可悲。。。。
第六十五章 天下第一美男
一年之後。瓊縣。
今日瓊縣舉行了“天下第一美男”的大賽,聽聞今年與去年不同,去年來的全是些戲子、男伶之類的下賤人,但今年來參加“天下第一美男”比賽的卻是舉世聞名的貴公子。
聽聞,京城四公子禧恩、納蘭旭日、明路、傅津全來參加,還有襲郡王索閣、侍衛統領徐翊,還有今年名動朝野的鎮世子龍茗,全都是舉世聞名的絕色美男子,除了他們尚有護軍參將趙正齊、前鋒左翼統領許凡達等年輕將領,全都是些可遇不可求的貴公子。
這怎麽能不吸引許多狂蜂浪蝶呢?
不過是想引她出來嗎,田惜日邊走邊鬱悶。真該死!她果然耐不住還是被引了來,忽然聯想到一年前也是被同樣的比賽引來的張歸一......
沒想到,如今他也淪落到這種地步。
明知是陷阱,可還是想來啊,都是她認識的貴公子呢,無法不好奇到底誰會成為天下第一美男,突然理解了當時張歸一無比複雜的心情——簡直是控製不住地心癢難耐!
八個月前,田勇被明路抓了起來。旭日早就告訴田勇和田雙,無論誰被抓了起來,隻要扮死鴨子——嘴硬一天就行,留給她逃跑的時間,等到第二天就可以把什麽都說了吧。如果他們想要動刑,就拿出她事先寫好的信交給他們看,量他們也不敢用刑,至於遊街示眾,這一點實在是愛莫能助了,所以,三哥把氣出在田勇身上,讓他以采花賊的名義遊街示眾,也隻好忍一忍了。
後來沒過多久,田勇就被大張旗鼓地釋放了,官府對外聲稱他們抓錯了人,可憐的田勇,明顯變成了誘餌,所以,至今為止,她也沒有和田勇聯係,不知道田勇最近過得怎麽樣,想必日子很難礙吧。
如今重回瓊縣,不無感慨,想當年自己女扮男裝上台比賽還曾引出了張歸一,想起當初驚險的一幕幕,不由得感慨良多。
可如今......,自己簡直就是張歸一的再版!
因果輪回,有夠倒黴!
所以,這一次為了預防萬一,她們也算是準備充分,有備而來。
她來得不早,卻也不遲,剛好是喜樂樓人最多的時候,她與田雙混在人群裏,均精心易過容。
她們均是女子打扮,扮成主仆,這次身份顛倒,田雙扮成主,她扮成仆。
因為這次比賽和上次不同。上次比賽來的都是男人,這次卻多是女人,尤其以名門小姐居多。單入門就極為麻煩,不僅要寫下自己的身份和名字,還要出一百兩的白銀入門費,方可入內,不止如此,每人所帶仆從還不許超過一個。
可即便如此如此多,喜樂樓內仍然是人滿為患。惜日與田雙來此,條件剛好符合,心下不得不更加懷疑,這次比賽專門為她打造的,惜日冒了她人名諱,順利混了進去。
一入喜樂樓,二人第一眼便看到了四周所掛的眾位公子畫像。
龍茗的畫像赫然排在第一位,畫像前人山人海。
明路排在第二位,畫像前水泄不通。
索閣排在第三位,畫像前舉步維艱。
傅津排在第四位,畫像前摩肩擦踵。
徐翊排在第五位,畫像前人頭攢動。
納蘭旭日的第六位,畫像前項背相望。
李瑜的,表哥的,表哥也在列?惜日遠遠看到表哥的畫像時微微怔了怔,第一反應就是看向身旁的田雙,果然見田雙盯住李瑜的畫像目光癡迷,惜日當即低聲警告道:“田雙,見到表哥也不許失態,會落餡的!”
聞言,田雙立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鄭重點頭表示受教。
再向後看去,李瑜後麵的是大哥禧恩的畫像,後麵還有許凡達和趙正齊等二十四位京城貴公子的畫像,亦是個個有人支持有人愛,每位公子的畫像風采各異。畫像前亦是蜂擁不絕。
不過,所有畫像前,唯龍茗的支持者最為瘋狂,惜日翹首看去,隻見畫像前,一群人自發穿著一樣的服飾,手拿紅色大綢扇。隨著喊聲齊刷刷揮舞,有一人在當中大喊一聲:“龍少!龍少!”而後,眾人齊聲大喊“你最棒!”
田雙見那些揮舞紅扇的大多是些丫鬟奴婢,真正的小姐都站在後麵壓抑滿腔興奮看著熱鬧,不禁有意無意地對田惜日歎道:“唉,如今,丫鬟也不好當呀,還得替小姐們出頭追夫君。”田惜日橫了抱怨中的田雙一眼。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感染,其他人的支持者見此情形也自發組織起來,什麽“郡王明路最閃亮!”;什麽“襲郡王,第一強!”;什麽“天下第一美男,舍傅公子取誰”等都來了。
這種情形實在是田惜日平生僅見,即便接受能力再強,也一下子有點適應不了。
這種情形也真不是什麽人都能一下子接受得了的,在場有些旁觀者看到這種情形都忍不住大搖其頭,暗道:“唉.......果然來了。”言辭中甚為感慨。
今年的比賽與去年不同,因為參賽的都是些身份尊貴的公子,所以,這一次的比賽內容也與去年不同。比賽主要分三個部分,第一部分:廚藝大比拚;第二部分:個人才藝表演;第三部分:個人蹴鞠表演。
比賽實行投票製,在場的除了仆人外都有投票權,一票等於一百兩,你也可以一次投某人一百票,當然你要出得起一千兩紋銀。
比賽開始,沒有上次比賽時過多的花絮,直接就是第一部分,廚藝大比拚。
惜日環視場上,最先看到了三哥。聽聞自從三哥送走了所有的妾侍,至今為止仍是單身。唉,說實在的,三哥也很能忍啊,小看了他,總以為他會最先耐不住的,可沒想到,至今為止還是守身如玉。
田惜日剛在胡思亂想,就聽有人大喊:“啊!........明郡王真是太帥了,如此風流又如此拒人與千裏之外的冷酷,真是好想讓人作飛蛾去撲火啊。”
田惜日一下子被嚇到,立刻向來源望去,隻見一群女子神情都很激動,也分不清剛剛是誰喊得了。
龍茗遲遲出場,他剛一出現就引起了一陣騷動,隻見四周一眾女子尖叫著想要突圍而入。
惜日一歎,唉.......他還是老樣子,萬人迷,有可以讓貞潔烈婦變成蕩婦的能耐。
看著台上二十四個公子姿態各異地手握鍋鏟、圍腰擺擺的樣子,台上有女子控製不住地尖叫起來。而田惜日看著幾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人,圍著圍裙拿著鍋鏟的樣子,真想當場暈倒過去!
眾公子前方有個胖廚師,胖大廚大聲的宣布說:“今天眾位公子比賽的內容是:現場炒一盤蛋炒飯。”
大廚在前方一邊講一邊做,眾位公子跟著大廚一起,一句話一個動作。神情甚為緊張和嚴肅,想必都是此生第一次做飯吧,估計也是最後一次。
大廚手拿雞蛋在碗邊輕輕一磕,順勢把雞蛋打入碗內。
眾人看了照做,有人死盯這廚師動作,與大廚一同用雞蛋磕碗沿,再把雞蛋打入碗內時,卻發現雞蛋已掉在碗外邊了,有人磕蛋力道過大,一磕之下竟磕爛了,當下也不顧那麽多,幹脆混著蛋殼扔入碗裏一起攪拌起來。
這些也就罷了,不知道是不是大廚的表演欲突然爆發,就在他瀟灑地單臂一掂鍋裏炒飯的同時,眾人也跟著如同一撤地同樣一掂,這下子出了大問題,有人鍋裏的食材飛了出來,飛到其他地方也會就罷了,偏飛到人家的頭頂上,這下子任你再帥、再酷、再瀟灑、再有型、再閃亮、再無敵。若頭頂上頂著個蛋炒飯,模樣也好不到那裏去。
所以,一場蛋炒飯下來,場內眾公子險些翻臉打了起來。
這樣一場啼笑皆非、驚險連連的廚藝表演,偏偏讓在場的女人都似發了瘋般,瘋狂為他們呐喊尖叫。
每一盤蛋炒飯都是大廚先嚐,再當場賣出,價高者的。
龍茗炒出來的一盤黑焦蛋炒糊飯,惜日遠遠一看就想吐,更別提大廚了。他還必須嚐上一口,不知道事先有沒有吃過藥,大廚麵容抽搐地勉強嚐了一口先,半天抿著嘴說不出話,臉色漸漸發青,不知道是中毒還是被那古怪的味道憋得什麽也說不出話來了。
偏偏這樣一盤爛到不能再爛的蛋炒飯,竟然賣到了天價一千兩銀子。
惜日心都涼了。與田雙互對一眼,明顯懷疑那東西能吃嗎?還值一千兩?
但當競價買到這盤蛋炒飯的女子幸福地捧著這盤蛋炒飯時,惜日終於明白,女子不會吃這盤飯的,相反,或許會一輩子都留存下來吧,真是一盤可怕而珍貴的蛋炒飯啊。
三哥那盤就好多了,至少能看出來有蛋還有飯。大廚笑著去嚐了一口,卻立即背過身去,慌忙而重重的點一下頭,肩膀微微抽搐,不知是何表情。
那盤飯也以一千兩銀子的天價賣出,一個女子買到那盤飯時,興奮得留下了激動的眼淚,隻忍痛地品嚐了一小點,麵容立刻扭曲,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甜酸苦辣隻有她自己知道。
惜日暗想,恐怕也成收藏品了。
至於索閣的蛋炒飯看起來就好多了,蛋是蛋,飯是飯,雖然攪成了一團。大廚嚐了一口後,點了點頭,也什麽也不說,但至少表情正常。
隻不過買到那盤蛋炒飯的女子,當場當著眾人的麵就吃了一口,立刻淚流滿麵地又哭又笑道:“太好吃了,是我一生中吃過最好吃的蛋炒飯。”
田惜日聽後不禁大大凝惑,難不成索閣這廝很有炒菜天賦?可後來注意到盤子當中的雞蛋殼,那個......雞蛋殼也很好吃嗎?
至於四哥傅津的,不用說了,隻看得到飯,根本看不到蛋,好奇怪,他把蛋炒到哪裏去了。後來看到他腳邊半生不熟的狀似雞蛋的黃色粘稠狀物體,惜日終於明白,雞蛋大概被他炒掉了。剛剛揮舞鍋鏟最猛的就是他了吧。大廚嚐過之後,很明顯不太好意思說些什麽,麵色鬱悶地走了過去。不過即便如此,這盤沒有蛋的蛋炒飯還是很順利地買了出去。也很幸運地成為了某女的收藏品。
二十四位貴公子當中炒飯吵得最好的,出乎意料的竟是表格李瑜。隻見表哥風度翩翩,圍著白圍裙,鍋鏟拿在手中,姿勢最為正確,也最有模有樣,炒出來的蛋炒飯,蛋花均勻,看著不錯。大廚嚐過之後,那表情似乎頗為感激涕零。好像在說,終究有一個人是正常的了。
田惜日強忍住笑意,擺出與旁人一樣興奮的表情,但與此同時,她忽暗暗察覺,四麵八方似乎有許多目光注視著她這裏,不禁暗暗吃驚,不折痕跡地看過去,又不見什麽人刻意注視她們,心中計量:她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應該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剛想到此,一抬頭先看向了田雙,忽然大驚失色,她怎麽忘了!田雙看到表哥李瑜定會不由自主目光癡迷地跟隨李瑜。
惜日暗叫一聲糟糕!猛地偷偷一掐田雙,低聲說:“田雙,恢複過來,我們可能已經被發現了。”
田雙突然回過神來,低聲說:“那怎麽辦?是不是要立刻離開?”
田惜日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比賽場內,手中綢扇輕搖微微遮住唇角,狀似在認真地看比賽,嘴角微動卻低聲道:“恐怕來不及了,如果此刻離開更會引起他們的注意。倒不如先留下來,田雙聽我的,你立刻用剛剛同樣的眼神看向四哥。”
“是。”田雙應道,目光一轉,癡了一樣看向了傅津。
惜日心下忐忑,不知道此舉能否行得通,心下祈禱,但願,但願一切順利。
蛋炒飯終於落幕,下一個節目是個人才藝表演。
片刻休息後,眾公子依次亮相。
想來這次比賽的參賽者也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每一個貴公子都不差,都有自己的絕活,有人善詩詞,有人善古琴、有人善刀劍、個個英姿瀟灑=倜儻風流。
每一個出場的公子,田雙都用同樣的眼神注視,漸漸地田惜日明顯感覺暗中注視她們的目光減少了。
這時,恰好輪到索閣出場,他手握一柄長槍,背在後方,直至場地中央,忽地向斜上方一指,英姿颯爽。長槍在他的手中肆意舞起,立刻贏得滿堂喝彩,不少女子為之心顫瘋狂。
壓索閣的賭注也因此瘋狂飆升。
其後不久,龍茗出場,衣衫飄飄,魅惑瀟灑,目光流轉,掃過台下眾人,他手中拿著一並折扇,不知要表演什麽節目,惜日正興趣高昂地等著。
忽然,龍茗的目光鎖定了某一處,眸中閃過一抹凝惑。
看到龍茗目光鎖在她的身上時,田惜日心中已然瑟縮,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龍茗似乎已經懷疑她了。怎麽辦?此時此刻,她突然急中生智,大喊一聲:“我壓龍公子一兩!”
話音剛落,就覺得所有人都怒視於她。此刻,她和田雙正站在方才支持龍茗的紅綢扇眾女子身旁,她這一兩壓下去,無疑是在羞辱龍茗,紅綢扇眾女子立刻群情激奮,再看她一生丫鬟裝扮,還一副理所當然麵帶鄙視對待龍公子的模樣,不知道是誰咬牙切齒地大喊一聲:“打她!”立刻,一群女人向她揮起了拳頭,一片混亂中,田雙護著田惜日,田惜日匆忙對田雙道:“快脫衣服,快換麵具.”來這裏之前,她們早有計劃,如果被發現,就必須製造混亂,然後趁亂脫下衣服,在脫下麵具,她們事先帶了兩層麵具,然後趁亂逃跑。
第六十六章 請君入甕
大街上,後有追兵,前有哨卡,又再次換了容裝的二人麵麵相覷,怎麽辦?盤查得這麽嚴,三哥已守在出瓊縣的唯一路口,即使易了容,她也肯定是出不了城了。可恨。他們怎麽反應那麽快,似乎早有準備,不過是請君入甕罷了。
“小姐,怎麽辦?”田雙低聲問惜日。
惜日此刻也是無計可施,隻有拖過一時是一時,當即吩咐田雙道:“田雙,你買下街邊那個買菜婆婆的所有胡蘿卜和菜籃子,我們當街賣菜,他們不會守住城門很久的。”
“是。”田雙應道,忙按照吩咐做了。
她倆此刻打扮成農婦模樣,蹲在路邊賣菜,隻除了那二隻眼睛太過明亮之外,倒也看不出什麽破綻。
就在她們無心賣菜,根本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緊張兮兮之際,有一人帶著大隊人馬呼啦啦穿街過市,為首的那人麵露焦急,心情似極為不佳,大聲呼喝,手中牽著一隻獵犬,獵犬沿地而聞,後麵一群護衛吆喝推搡著路人,惹得大街一片怨聲載道。惜日忽覺得眼皮一跳,因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四哥傅津。
糟糕!傅津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牽著的獵犬,定是來尋她的,怎麽辦?怎麽辦?
看著越來越近的獵犬,惜日急中生智,當即把旁邊賣韭菜的大嬸的菜籃子也買了過來,與田雙一同抓了一把韭菜,在手掌中揉捏一團,黏些韭菜汁塗在袖口手腕處,剩下的韭菜全部擺在麵前的菜籃子前。
那隻獵犬當街嗅啊嗅,漸漸地朝著她們所在的方向走來。
惜日與田雙對看一眼,目光相對時俱看到了對方的心虛和退縮。
那隻獵犬嗅啊嗅地就到了她們的菜籃子旁邊,在菜籃子旁嗅了又嗅就是不走,惜日與田雙都已站起,雙雙向後退了一大步,眼神飄忽,已尋好了逃跑的方向,傅津抬頭凝惑地看了她們一眼,剛要開口,就在這時,那隻獵犬忽然一抬後退,“刺”的一聲在菜籃子旁撒了一泡尿......
田惜日和田雙目光呆滯地看著那隻獵犬,一時間似乎還反應不過來是怎麽回事。
傅津看了一眼獵犬,不耐地等獵犬解決完畢,方又走向了另一方。
這一刻,惜日和田雙險些虛脫過去,隻覺得有些手軟腳軟。卻又聽剛走不遠的傅津吩咐身後侍衛道:“給那大娘一人一兩銀子,算賠她們被小黑毀掉的菜。”
田雙低頭,方才看到菜上已經沾上了狗屎,不能賣了,暗道:這傅津似乎也不太壞嘛.....
惜日看著四哥消失的方向,心下感慨,一年不見,四哥還是老樣子——粗心大意。
她收回自己的心思,忽覺得不對,驀然回首,就看到一雙深邃而含怒的目光,心神大震,慌亂失措地倒退了兩大步,強自穩住身形,全身卻已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耳中聽到田雙顫抖而略帶驚恐的聲音:”龍....龍....少爺,你怎麽....在這裏....“
聽到田雙自報家門,田惜日徹底地垂頭喪氣起來,千算萬算,還是逃不掉了。
果然自己是張歸一的再版!
“我還是輸了。”田府後院,二小姐的閨房中,傳來男子傷感的聲音。
“三哥......我.......”惜日輕喚。
他淺淺一笑,一抹哀傷稍縱即逝:“你留下那封書信,說誰先找到你,你就選擇誰,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心是向著他的,他擅長易容術又探子扁天下,你不過是想給我一個借口,讓我自己去放手。”
“我.....”
他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背過身去,不再看她,說道:“我曾經想不顧一切地想擁有你,但我終究還是配不上你。”他苦苦一笑,繼續問道:“我隻想知道,你.....是否.....愛過我?”
她一怔,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袖口,堅定地說道:“愛過。”
他背脊一僵,似在極力壓抑隱忍著什麽,片刻之後,道:“足夠了。”
他挑起了門簾,邁步欲出,卻又在門口停步,說道:“五妹......如果他欺負你一點,就來告訴三哥。”
門簾落下,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堅定而沒有猶豫,始終不曾回頭。
夜晚,星空下,屋頂上. “你還不知道吧?”
“什麽?”“明路的兒子已經四個月大了。”“什麽?”
“明路這麽輕易地放開你,你也不必這麽傷感。明路當初為了你,狠心絕情地把所有妾侍全部趕去了別院,我倒真的很佩服他的決斷,不過他的妾侍之一,有個叫如妍的,出身並不高貴,但性子倒很剛烈,明明身懷有孕卻故意隱瞞不告訴明路,甚至一氣之下暗中帶著明路的子嗣回到了娘家一直躲著,直至生產。可終究紙包不住火,前不久我四處尋你不到,無意中探到了這個消息,高興之下,就立刻知會了明路的娘親。”龍茗說道這裏,神色不變,就像是完全事不關己一樣,一派愜意,繼續說道:“這幾日,老王妃已經派人去把如夫人和孩子一同接過來了,她們此刻大概在來京的路上。如今明郡王一家人得以團聚,按理說我可是功不可沒,但我想,做人還是應該低調些,所以,也就沒讓她們知道這件事是我做的。”
惜日心思微微恍惚,如夫人?想起那個蕙質蘭心的女子......惜日喃喃道:“他們會幸福吧?”
龍茗答非所問:“你知道為什麽明路會娶了那麽多老婆嗎?”
“為什麽?”惜日問道,不是因為三哥本就風流成性嗎?
龍茗答道:“自然是為了子嗣,明路家可是三代單傳,子嗣對他們家族來說,一直是個很嚴肅的問題,如夫人如今為他生了個兒子,老王妃是不可能放手的,所有,他說他配不上你,是有道理的。”
田惜日聽到此處,心情莫名沉鬱了幾分,忽又想到一事,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逼視他道:“你又躲在房頂偷聽我們說話了?!”
龍茗立刻閉嘴,抬起頭仰望星空,道:“今晚的月亮真圓啊!”
她忍不住地咬牙切齒了一番,最終卻又隻能化為無奈的歎息。
良久..... “龍茗你似乎有些變了......”她淡淡說道。
他神態清冷,似不像往年那麽輕浮隨意:“你離開我,我不能接受,你這個狠心的女人,竟然會忍心舍棄我!那一刻我甚至生了殺了明路的心思,為了你,我不惜暗中收集了所有人的弱點,以此威脅他們參加這場比賽。”
他繼續冷聲道:“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在敢離開我,我就讓你親眼看著我與天下人為敵!”
她背轉身去,心虛的蔫頭蔫腦。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們的弱點?又轉過身來,凝惑地問道:“龍茗,我想問一問,你抓住三哥什麽把柄了,讓他能去參加那種比賽?”
“他?他的唯一弱點就是你,隻要能引你出來,他自然願意。”
是嗎?她是他唯一的弱點嗎? “那大哥呢?” “喜歡收集美女裸體圖。” 什麽?英勇神武的大哥竟然......
“二哥呢?”微微顫抖地問道,不會也有什麽特殊的癖好吧。“賭錢經常出老千。” 還有這事?
“四哥呢?”“怕凝香。” 四哥與凝香?“他們在一起了?” 點頭。 四哥終於還是被凝香收服了。
“徐翊呢?”惜日繼續問。“貪汙受賄。” 徐翊竟是這種人。 “趙正齊呢?” “喜歡收集違禁書籍。” 他還有這種愛好? “許凡達呢?”“怕青蛙。” 還真看不出來呀。
“我表哥呢?” “他又賭輸了。”又輸了.......表哥怎麽這麽慘啊!.......次次都敗在龍茗手裏。“那你堂哥呢?” 他看了看她,似乎猶豫了一下,終究說道:“怕賜婚!”
不是吧.....索閣的弱點竟然是怕賜婚.......而不是.....怕和她蹴鞠......
“那你呢?”她繼續問。“我什麽?”他反問。“你的弱點呢?”她虛弱地問,沒指望他回答。
他很不滿地冷冷瞥了她一眼,她心虛得頭垂得更低,卻仍聽到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來:“你。”
聞言,田惜日偷偷咧嘴一笑。
三哥終究信守諾言,為了她,擔下了所有的罪責,親自到皇上麵前拒婚,皇上嚴厲斥了他,並因此剝去他的藩王爵位,三哥因這一年一直追查她的行蹤,始終沒有接受皇上所賜的封地,一直暫住京城,如今又變成郡王身份,變化並不大,說到底,皇上是手下留情了。甚至提及此事時,皇上背地裏還哀婉地歎了口氣,心下難免有幾分憐憫明路,他們幾人的事,皇上或許早就清楚了吧。
這幾日,國舅爺天天與鎮南王世子把酒言歡,心情極好,對田惜日也未責備,甚至私底下還有些肯定她與龍茗的曖昧關係,弄得田惜日哭笑不得。
一年了,她再次進宮參加晚宴,麵對這些曾經熟悉的亭台樓閣,卻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當她大大方方麵對眾人頗含深意探究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走進來時,遇到的第一個熟人竟然是索閣。
一年未見,他變得更加成熟穩重,不過仍然很搶手,以來參加晚宴還是會接到很多女子的信箋,隻見他隨手拿起一封看了一眼,一抬頭就看到了他.....目光一沉,狀似隨意地丟下了手中的信箋。
她平平靜靜不慌不忙地含笑對他微施一禮,道:“田惜日給襲郡王請安。”
索閣眸中閃過一抹複雜神色,稍縱即逝,沉穩回道:“起吧。”
“謝襲郡王。”田惜日道。
她目光含笑,微一頷首,向後退了幾步,便要離去,卻聽到她輕輕喚道:“你.....”惜日聞聲,腳步一停。
就在這時,身後一人大聲接口道:“堂兄,你有收到這麽多的信箋了?真是羨煞小弟了。”
是龍茗。
惜日聞聲回頭,與龍茗相視一笑,便自悄然退後,翩然離去。
臨行前,無意中注意到被索閣丟下信箋上的署名:孟紫帆。
一年了,四哥沒有多大變化,依舊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大哥身邊卻多了個女子,看背影,隻覺得體態豐盈,忽然想到龍茗說大哥喜歡收集美人裸圖,不禁暗暗好笑;二哥神態優雅,談笑自若;唯獨三哥,靜立一旁,目光清冷,神情淡漠,忽然,目光一瞥,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她驀地緊張起來,下意識向前邁出了一小步,卻又突然停住,怔怔地退了回去。
這時,忽聽到二哥納蘭大聲道:“不肖五妹!見到幾個哥哥也不主動上前請罪,你當日私自大膽離家出走,害得幾個哥哥到處找你,為你擔心,還不過來受罰!”
這一刻,田惜日聽到二哥這聲斥責......心中暖意脹滿,眼前漸漸起了水霧,嘴角卻向上彎起,大聲叫道:“大哥、二哥、三哥、四哥!”
她這幾聲叫的太大,也不顧後花園內,多少的王公大臣,公子小姐在場,一時,眾人目光齊刷刷地凝聚在她的身上,一見是她,都麵露驚訝。
她卻不管也不顧,遠遠向幾位哥哥所在方向拜倒,哽咽著道:“五妹回來了,五妹知錯了!”她再也忍不住地淚流滿麵。
惜日尚未起身,就被一人緊緊地抱在懷中,頸端的溫熱,讓她微微怔愣,耳邊聽到四哥激動的話語:“五妹,你終於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四哥,想.......”
被四哥如此熱烈地抱在懷裏,惜日一時手腳僵直,麵紅耳赤,幸好四哥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二哥拽了開來,一甩手,丟了回去。
這時,禧恩適時說道:“五妹回來就好,快些過來見見你大嫂,你大嫂一直念叨著說要認識你,這下子我終於可以不受她日夜叨咕的折磨了!”
眾人大笑。
二哥接口笑言道:“五妹,大哥讓我偷偷告訴你,大嫂對你再好也千萬別教會她易容術,否則大嫂哪天易容跑了,大哥他可就慘了。”
他的聲音不小,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這哪裏是想要偷偷告訴。
聞言,眾人再次大笑起來。
惜日亦笑,看向三哥,三哥的目光閃過一抹溫柔。
晚宴上,珠簾後,惜日與一群妙齡女子坐在一起,都是她從未見過的,許是剛及笄的女子,她們小聲地說著話,偶爾輕笑著,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兒一般清新可人。每人手握一把精致綢扇,少女懷春的模樣。有人偶爾羞答答地偷眼望向簾外一眼,一閃而過的好奇和向往。
酒過三巡,大殿上,皇上微醉的聲音隱約傳來:“索閣,你的歲數也不小了,一直都不娶妻,朕看了著急,朕把孟愛卿的女兒孟紫帆賜給你如何?”
大殿一片寂靜。
偏殿亦如此。
田惜日驚訝抬頭,見偏殿所有女子同時望向與她同桌的一個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麵色微露緊張,手中綢扇輕輕掩在唇邊,似怕自己忍不住叫出聲來,雖極力控製,但眉眼間卻無法掩飾那份若有若無的期待.......
突然想起來時無意中看到索閣丟棄的那封信箋......
田惜日嘴角不受控製地彎起來,笑聲險些彈出,恍惚間,竟似看到了從前的自己。
end
除了我你還能愛誰 作者:四葉鈴蘭
本帖於 2009-07-16 18:14:32 時間, 由普通用戶 意隨風行 編輯
所有跟帖:
• 謝謝。當初看得笑到肚子疼,就是大坑實在跟不下去 -diodio- ♀ (0 bytes) () 07/11/2009 postreply 13:50:12